《无上封仙榜》 第1章 天劫~魔劫~人劫 剑影喧天,神锋盈宇! 剑气!剑胆!剑魂!眼前这片被“剑”充斥的天地,一颗冉冉旭升的少年之心,正享受着掌控一切的快感,用“燊(shen第一声)异”这个名字享受着。 ——怎么会? 这一刻,印入仅仅十四岁少龄燊异眼中的那道魔枭身影,那对惶恐的眼中,分明掩藏不住的,正是这种情绪。 眼前这名魔类枭雄,拥有威胁燊异整个师门的实力,甚至在片刻间,他的一个念头足以决定燊异师门的生死存亡。 但现在,他却在燊异面前露出惶恐惊惧的眼神。 在坐拥数千弟子,却依旧被眼前魔枭掌控生死存亡的师门中,燊异不久前只是一名身残体废,一无是处,实力低下的不入流角色。 然而这一刻,面对眼前魔枭眼中的惊恐,少年并不感到一丝意外。 因为他很确信一件事,比起眼前这个魔头,此刻的我…… 更强! 时间回溯,不久之前。 睁开双眼,四周鸟语花香、歌舞升平、一派欣欣向荣……会有这些才怪! 环目四顾,此刻所处的环境唯一可取之处只有一点……大! 作为一处山谷,这里实在是很大,但作为一处盆地,这里又不够大,而如果将定义放在山谷与盆地之间的话……管它毛线的大不大,作为方圆几百里目测唯一的生命体,燊异表示完全不care。 此刻的燊异正在竭尽所能的融合这个身体的一切,记忆、血脉、生命、乃至……本命元相。 燊异是数十万穿越大军中的一员,这一点显而易见,他原本生活在一个远看绿色环保,近看一片受现代化工业废气折磨的蔚蓝星球……好吧,同样的pm25你们每天都品尝,所以关于这个星球,以后凑字数的时候再介绍吧。 穿越而来的燊异,此刻正融合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通过记忆他明白,自己所立足是一片修仙文明非常昌盛的土地,自太古那场席卷万界的封神之战确立封神历后,足下这片名为封神大陆的土地已走过了1499989个岁月,历史的沉淀压垮了千百王朝的更替,唯有修仙求真的文明屹立其中,茁壮成长为一颗颗参天巨木。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在整个大陆对太古封神文明最完美承袭的东方,世人为了将自己的发源铭记在心,便将东方那片广袤无垠的土地命名为……正域。 正域位于大陆的东方,其内部又被封为东南西北中五大方界,而燊异所附身的这具身体,此刻所立的位置便是五大方界中东方界内,一个名为仙渺派的修仙宗门。 再具体点,此刻燊异所站的位置是仙渺派中一处名为轮回境的地方,虽然名字挺有意境,但抛开名字,此地的实质只是一处……墓地。 各种灵器宝具的墓地! 仙渺派历代损毁的灵器宝具都会被送来这轮回境接受它们的轮回天命,在这里失去功效的灵器宝具会被此处特殊地形分解融化,回归为支持整个正域修仙事业的最基础要素……灵壤! 灵壤是修仙事业的基础,同时也是燊异出现在此的原因……确切的说,是这具身体原主人出现在此的原因。 凡人修仙九大境界,炼体、养气、筑基、凝丹、金丹、元婴、分神、合道、大乘,而每个境界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顶峰、突破五个阶段。 焱(yan第四声)旭! 相貌白净清爽,眉宇间凝着一股不屈不折的执着,体格乍一看给人瘦弱错觉,但细细端倪不难察觉那身道服下的精壮结实。 四年前焱旭以十岁之龄,被东方界修仙大派仙渺派收为居数不多的内堂弟子,更因拥有超凡品质的修仙根基……本命元相,而造成整个门派的一时轰动。 但事实上,焱旭拥有的本命元相并非超凡,而是……太霄无上! 作为一个太霄无上境界的本命元相,其中所包含的特性之丰,已超出修仙大派仙渺派的能力范畴,因此最终结果,整个仙渺派找不到任何一种适合焱旭的修行功法,事实上不止仙渺派,就连整个东方界都没有这种功法。 于是乎,虽然拥有内堂弟子的尊荣,焱旭却因为资质太高找不到合适功法,开始了在仙渺派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漫漫长路。 作为一名曾经光芒万丈的天才,这样的日子能过的舒心么……当然能,假设没心没肺的话。 但焱旭不但有心有肺,其他五脏六腑也不缺,因此他无时无刻不策划……雄起! 因为本命元相的品质太高而无法修练是么,那就把那高到蛋疼的本命元相分割出一部分,把品质降低,低到能找到适合的功法。 这就是焱旭和自己那位坐拥仙渺奇葩之名的宝贝师父,研究数年想出的解决之道,而在轮回境偷偷积少成多的搜集灵壤,再加以焱旭自身精血喂养,练成一件拥有焱旭本体血气精华,等同他第二分身,可分割他那太过复杂高端的本命元相的命血灵器,便是解决之道具体的施行办法。 今日,本该是焱旭厚积薄发,大功告成的日子,但现在……焱旭变成了燊异,又或者燊异变成了焱旭,总之,一切的都变了。 完成了记忆的融合,燊异完全恢复意识,目光落在自己掌心。 在四周这番荒凉萧索,残兵败剑,劈立千仞的光景中,眼前那颗不断收拢,不久之后便将凝聚成形的血红,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嗯,命血灵器么……以此物特性,若是配上那个的话…… 燊异的嘴角露出一丝一飞冲天的得意笑容,眼中多了一份决断。 此刻掌控这个身体的并非焱旭,而是附体穿越的燊异,由于那波澜壮阔的前世,此刻附体重生的燊异能使用一种形同作弊的外挂技能,这种技能的效用,将令焱旭这四年辛苦耕耘的果实,千万倍的扩增。 除此之外更令他兴奋的是,穿越附身于此的他,或许有机会再启天机,修练前世错过的,那记录着前世位面中无上圣人,道门太上、元始两位天尊历万万劫而成的至极宝典…… 《太上元始道德经》! 令修练者得以掌控一方天庭的……创世神诀! 良久之后,燊异带着疲累身姿,来到轮回境的出口。 “小旭旭,成功了么?” 倏然,仿佛筝曲清拨,又似鬼吟魅引,兼合清纯与妖媚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的天籁柔音幽幽飘来。 燊异一抬首,只见一道身影凭虚临风,踏浪而来。 映入眼中的是一道千娇百媚的身姿,透体一件白乳古朴长袍,衣无它缀,唯有中间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身借那条绫罗腰封束缚,下身一袭同色款的霏雪长裤,身在半空凉风习习,裙布被吹的紧贴肌肤,勾勒出一双修长柔顺之美好腿型。 似绵如锦地纤柔长发垂落后颈,惬意流畅,再由那道大别于尘俗的蝴蝶头鬓点缀,翩翩蝴蝶,却尽显疏狂。 欺霜胜雪的白玉肌肤与阳春白雪的装束衬地相得益彰,两者合力只为显露她如花似玉的倾国容颜。 如果单看这些,眼前这道身影或许有可能被归为“少女”之列。 然而一身素雅白洁之外,胸口那对极具张力与冲击的山峦叠起,却再再提醒着她的媚与艳,以及……成熟。 不过即便如此,此女的年龄也不显大,单以目测的话,最多只有二十五、六。 拥有焱旭的记忆,此刻的燊异目睹这道身影飘然而降,内心非常清楚她已不知经历过几个二十五、六了。 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之一,仙渺派第一奇葩,同时也是焱旭孽缘深结的师父……步云瑶! 师父驾临,理该面露恭敬的燊异,秉持焱旭的记忆,回应了一个非常标准的……不屑。 “我这个天才出马,失败这种事即便是做梦也不会梦见……还有我再次重申,‘小旭旭’这种容易让人联想到半夜起床的称呼,禁止任何形式的使用。” “哇~~~,成功了,我的小旭旭真棒!”如天真少女般鼓掌,虽然表现的极尽做作,但却意外的没有违和感。 下一瞬,步云瑶那番慵懒的神情忽然一肃。 “成功了最好,师父我有个不幸的贺礼要送给你,由于瀛洲魔宗正倾巢而出进攻山门,因此你师父我正式宣布,我们仙渺派此刻正处于……灭顶之灾!” 封神大陆是天地间最大的土地,却不是唯一的土地,这个世界于封神大陆之外,存在一些零星点点的化外之地,虽然总体加起来都不及封神大陆的一根手指头,却也无法忽视。 东野瀛洲便是这么一处地方,它是位于正域东方界东北位置的一处孤岛,整座岛的面积别说封神大陆了,即便是与正域的东方界相比都自叹弗如,岛上生活的东野人,无论经济、文化都不足以与泱泱正域比肩,因此生性复杂矛盾的东野人自有历史开始,便将侵略与模仿正域的大业进行的有条不紊,狼狈情深。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位于东方界最东边的大明国,海上的国土与东野接壤,沿海地区时常受到东野滋扰,两国因此多有战事。 而仙渺派作为大明国的护国神教,自然也无可避免的介入其中。 太古封神之后,虽然修仙求真逐渐成为世间主流,但在求仙问道之外,其他的外门修练也并非全都绝迹,尤其是其中打着“修魔”大旗的一支,千万年来发展壮大,虽不如修仙广博,其势力却也不可小觑。 而横行东野瀛洲的天绝魔宗,便是世间修魔门派中较为凸显的一脉。 尤其是现今那位魔宗宗主上位之后,凭借其天赋秉异与诸多秘法,实力突飞猛进,短短数百年已提升至修魔的第六重境界……元婴,而且还是元婴顶峰。 以仙渺派在修仙界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身为掌门的轩辕昊也不过修仙第六重的元婴境界,而且只是元婴中期。 相较于掌门,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中的其他成员境界更差,就以其中基本垫底的步云瑶为例,她的修为堪堪金丹境界。 十一人中,唯有一人的修为超过掌门轩辕昊,那便是目前派中辈分最高的太上长老,独孤御剑! 这位太上长老的修为越过元婴顶峰,已经到了顶峰中的顶峰,渡劫突破在即。 因此,独孤御剑的实力高出魔宗宗主一头。 如今,双方最强高手之间力差一筹,如此局面下东野瀛洲却兴魔来犯。 忽然,燊异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是因为,那些东野人被独孤长老刺激到了,所以才会挑这个时间来袭?” 焱旭本就听说,独孤长老渡劫突破的时间应该就在这一、二日。 天绝魔宗身为东野瀛洲的第一邪派,而仙渺派作为大明国的护国教派,两派之间的冲突这些年愈演愈烈,魔宗之所以没有选择大举进犯,就是顾及仙渺派有独孤长老在。 如今独孤长老渡劫在即,一旦长老渡劫成功便会一跃成为分神期的修士,实力稳压魔宗宗主一个境界,到了那时即便仙渺派顾及损耗不主动挑衅,利益密切相关的大明国也极有可能请仙渺派出手。 想来天绝魔宗正是因为惧怕被渡劫后的独孤长老上门歼灭,才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修士元婴渡劫成功后的一段时间,因为极力对抗天劫的缘故会变得非常虚弱,那时候的修士虽然名在更高境界,但真实实力却比原本境界都不如,以分神期为例,刚渡劫完可能只有元婴初期,甚至金丹的力量。 对于魔宗来说,那一刻无疑是一个铲除强敌的大好机会。 当然渡劫也存在失败的可能性,如果是那样的话自然更称魔宗之人的心意。 所以燊异才会判断,天绝魔宗的东野人是受了长老渡劫的刺激。 “一直在海上僵持了那么多年,现在却突然打过来,还会有别的可能么?”步云瑶不屑道。 “也不知道那帮东野人用了什么手法,竟然无声无息的带着大军潜入到我们山门,现在掌门和众长老正在苍灵、开天、大明三峰排开阵势与魔宗苦战,就我来之前的战况来看,如果没有独孤老头出手,掌门恐怕不是魔宗宗主的对手。” “那独孤长老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发现魔宗入侵后,掌门师兄和众长老拟定了策略,魔宗这次倾巢来犯,人手众多,我们各峰长老几乎都分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根本不可能对真田老魔进行围攻,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仙术法宝让独孤老头的天劫延后,让他腾出手来对付真田老魔。” 真田信雄! 这便是现今东野瀛洲天绝魔宗宗主的姓名! 燊异听明白了,换句话说,仙渺派今日这一劫是否能度过,全系在独孤长老一人身上。 他若能令天劫延后,那便有机可寻,若不能,那便只有……全军覆没! “那独孤长老现在在哪儿呢?” “谁知道,独孤老头的藏身处现在是派里最大的机密,真田老魔肯定也在拼命探查,所以这件事掌门师兄对我们这些峰主、长老都保密。”步云瑶的语气露出一丝不满。 燊异心思流转,数息后道:“我知道他在哪儿,是灵修冢,师父,快带我去!” “灵修冢?你这小子怎么会知道的?” “别问那么多了,师父,快带我去吧,晚了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在燊异近乎狂热的执意要求下,步云瑶化出自己的飞剑,带着燊异御剑飞行,一路岌赶。 灵修冢! 仙渺派埋葬历代那些因渡劫不成,以及身遭横祸,枉送性命之修士的地方。 “灵修冢埋葬了众多修士,充斥着大量紊乱驳杂的灵气,等同一道气息屏障,独孤长老身在那样的地方,即便是以他如今即将渡劫,浮躁妄动的那身真元,有了这样的掩盖也不太可能被魔宗的人侦测到。” 足踏飞剑,承受着一口口灌腔的劲风,燊异道出自己的推断。 “这样分析的话,倒有几分道理,不过即便如此,你这时候找那老头又是为什么?” “来不及细说了,总之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 灵修冢! 漫山遍野的孤坟诉说着修仙不成的悲哀,而在这一地萧索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膝而坐,他的神情痛苦焦急,刚毅眉目间凝着不安。 突然,一阵打斗声传入,数息后,两道身影飞驰入内。 “野丫头!怎么是你!?”见到来人,独孤御剑面露惊疑。 “废话少说,老头,成功了么,天劫押后了?”步云瑶面露期冀。 “不,野丫头,你快离开这儿,逃的越远越好,我失败了,天劫……马上就要来了!” 仙渺派,飘渺十三峰。 此刻,终年云烟缭绕,仙韵飘飘的飘渺十三峰,正陷入一片血火狱海中,最接近仙渺派入口处的苍灵、开天、大明三峰,金戈铁马,杀声震天。 坐拥整个东野瀛洲资源的天绝魔宗倾巢而出,挟过万魔众,以雷霆万钧之势万魔压境,呼吸间令首当其冲的苍灵、开天、大明三峰沐雨尸山血海中。 叮!叮!叮!叮!叮!叮! 数不尽的金鸣交拼! 彭!彭!彭!彭!彭!彭! 震不完的掌功气啸! 战!战!战! 战至嗜血,战至癫狂,战至抛弃性命,只为成就傲立半空,如神如魔,更至屠神灭魔的狂霸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轩辕昊,少了独孤老鬼,你仙渺派根本不堪一击!”魔神般不可一世的狂霸身姿,狂言恶语间,巨大的压迫感无视现场千军万马的逼人氛围,肆无忌惮地释放。 天绝魔宗一身战姿彪然,衣物上虽染着几处鲜血,神情间却战意充沛,对自身实力显露绝对信心,反观与他对峙的那道身影,即便不卑不亢,气度超凡,但嘴角渗出的血珠,却说明他已受了些许内伤。 “真田信雄!集东野全境魔孽之力达成的这份战果,让你如此得意么?”仙渺掌门轩辕昊正声反击,此刻令仙渺派陷入苦战,甚至经历灭派之劫的,并非天绝魔宗一支,而是整个东野瀛洲境内邪魔势力。 “哼!想指责本座以多欺少么,好!本座承认以多欺少,但那又如何,本座能动员东野全境与本座共进退,靠得是本座的实力,相比之下,你们正域坐拥这片地大物博的万里疆土,却在临危之时得不到任何援手,如此的仙渺派即便被我们联手剿灭,也不过是魔天旨意!” 真田信雄再放狂言,随即这一代狂魔居高临下,环顾脚下杀伐震天的战场,面上更显狂扬。 “哈哈哈,轩辕昊,以战局来看,你们已显颓势,本座攻破你们防线,兵临飘渺十三峰,将独孤老鬼揪出来只是时间问题……”顿了顿,忽然抬头望着那片云雷奏动的九皋苍天,续道:“……云相异变,天雷巽现,看来独孤老鬼的天劫已近在眼前,或许不用等到本座攻破山门,天劫便会将独孤老鬼的位置指出来。” 目睹上空这番云相变幻,真田信雄狂态更甚,他很清楚今次进兵的第一要务是铲除独孤御剑,此刻只是因为仙渺派以秘法掩去独孤御剑的行踪,因此他才不得不选择攻破山门,占领仙渺派全境,然后万魔齐力搜索,将独孤御剑搜出来。 然而,这个办法的前提是,到魔宗占领全境时,天劫尚未降临。 如果天劫在此之前已经降临了,那独孤御剑必将无所遁形,到时候真田信雄便可魔锋剑指,一举消灭渡劫后实力大减的独孤御剑。 轩辕昊神色悲凉,虽然明知对方的企图,但如今暂时借灵修冢隐藏独孤御剑,为师叔提供一个施法延后天劫的隐蔽场所,已是他能力的极限了。 为今之计,唯有盼望师叔不负众望,成功令天劫延后,前来助阵。 然而,今次的上苍似乎更为眷顾魔修。 倏然,天空云走电疾,吞雷趋风,更为明显的异常天象在灵修冢方向的上空聚集。 “嗯,这是……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劫已至,独孤老鬼,你藏不住了!”狂笑如雷,随即真田信雄一番掌,一团幽暗在空中爆散开。 下一瞬,五名服装怪异的魔修御风飞来。 “缠住轩辕昊,不用你们建功杀敌,只要让他没机会赶来助阵就行!”真田信雄以东野语言对这五人吩咐道,随即身形飞驰,向灵修冢的方向赶去。 目睹这一幕,轩辕昊自然明白他去干什么了,鼓动真元就要追击。 现身的五名魔修即刻围了上来,这五人实力不及轩辕昊,但也非一时可分胜负,轩辕昊受他们纠缠,终究无暇分身。 灵修冢上空,云走风疾,不寻常的天象将苍云卷成一束,连接天与地,同时接地的那部分云卷,将整个灵修冢笼罩其中。 霎时间,灵修冢连同上空部分,皆被云卷异象吞没。 轰轰轰轰轰轰——! 连接天地的云卷柱中,雷鸣震吼,昊光勃发,天劫第一击,落下了! 雷动九天,风啸千野! 天劫之威,即便是此刻杀伐震天的仙渺派,依旧难掩其锋锐! 轰轰轰轰轰轰——! 第二击! 轰轰轰轰轰轰——! 第三击! 天雷连绵,浩劫不止,直至数之极限。 轰轰轰轰轰轰——! 第九击! 灵修冢,不久之前尚保留完整风貌的修士长眠之地,此刻碑破文毁,被摧折的满目疮痍。 倏然,一道狂霸身影自外飞驰而入,落在场中。 真田信雄目光环顾,四周那雷击的残余,杂乱不稳的灵气,再再诉说着方经天劫的惨痛。 从元婴期过度到分神期的天劫,即便是真田信雄这样的一方魔霸,都无幸一观。 修仙者的仙劫对修仙者来说是考验,但于对立的修魔者来说,却是灭绝,反之亦然。 因此,方才天雷轰击之时,早已赶到的真田信雄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天雷九闪,劫数终止,才敢踏入灵修冢地界。 “独孤老鬼,果真让你渡劫成功了,可惜啊,原本的你只需修养数日,便可拥有将本座挫骨扬灰的实力,然而,你没那个机会了!” 今次东野众魔来袭的最大目标就是趁机消灭独孤御剑,此刻独孤御剑渡劫成功,虚弱无比,正是达成这一目标的最佳时机。 真田信雄衣袍一扬,浑厚至极的魔性真元运转掌上,索命一掌向独孤御剑袭来。 盘膝而坐的独孤御剑面露悲凉,天绝魔掌在他视线中不住放大,直到离他只有一米距离的那一刻。 倏然,飞身扬掌的真田信雄只觉自己即将建功立业的身躯,突然被一股熟悉的庞大力量束缚住了,难有寸进。 ——这个力量,这是…… 真田信雄惊疑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独孤御剑:“这是你的东皇剑罡,你……为什么你还保有如此功力?” 独孤御剑面上悲凉消散,换上一副莫测高深的笑容。 “真田信雄,老夫在此先谢过了。” 一声“谢过”,独孤御剑扬指指向天,真田信雄视线随之移动,下一刻,惊骇欲绝的一幕映入他的眼中…… 天!劫! 第2章 劫中局与局中劫 云卷如柱,雷聚风驰,此刻真田信雄抬头仰望到的头上那片苍穹,正酝酿着令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天劫!!! 为什么!? 为什么天劫会再度降临!? 真田信雄的内心充满疑问,然而此刻的他来不及提出任何问题,空中的云卷已连接大地,耸天云柱笼罩整个灵修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比方才所见更为狂暴数十倍的雷击落下,此刻身在劫中的真田信雄,方才那无缘一窥劫之真容的遗憾得到弥补,不但一窥全豹的心愿得到满足,甚至有幸亲身体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惨嚎夹在轰隆雷鸣中,渺小的引不起一丝波澜。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雷击一声响过一声,雷鸣一波强过一波,终至最后一击落下。 云缓雷歇,天空与大地半复原貌。 这一刻的灵修冢,相比起方才被摧折的更为彻底,环目四顾不见一碑,不窥一文,四周的一切几乎都被天劫扫平。 独孤御剑依旧盘膝而坐,不过相比起方才,此刻的他无疑要狼狈的多,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气空力竭的虚弱,唯有眼神露出一抹兴奋与欣喜。 仙渺派太上长老横亘四方,将自己身处的这片残落收入眼底,此刻方圆间,已不见真田信雄的身影,甚至就连他存在过的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原来,这就是天劫的威力。”仙渺派太上长老大发感慨。 他的目光变得空洞,散乱的视线仿佛穿透时空,回到不久之前,燊异与步云瑶进入灵修冢的那一刻。 那一刻,施法延迟天劫方告失败,无奈之下准备受劫的独孤御剑,突然目睹步云瑶的降临。 “野丫头,你快离开这儿,逃的越远越好,我失败了,天劫……马上就要来了!” 听闻此消息,饶是步云瑶的放荡不羁,面色也免不了一沉。 “师叔祖,您能具体估算一下,天劫还有多久会降临么?”与被噩耗击伤的步云瑶不同,燊异听闻此事后,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独孤御剑并不认识燊异,但鉴于此子是步云瑶带来的,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估计最多还有两盏茶的时间。” “两盏茶么……或许还有机会,师叔祖,师父,你们有办法伪装出一场假的天劫么?” “你说什么?”步云瑶面露不解。 “师叔祖,我曾经在藏经阁的典籍中读到过,我们修仙者的仙劫对我们来说是考验,但对修魔者来说却是灭绝,此刻大举来犯的天绝魔宗,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趁师叔祖渡劫后虚弱不堪,加害师叔祖,换句话说,只要发现天劫降临,那真田信雄一定会第一时间杀过来。” “嗯,小子,你是想要……”步云瑶有些明白燊异的用意了。 “对,只要让真田信雄认为师叔祖已经渡劫,他一定会抛开战场上的一切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如此我们不但能将他与来袭的魔众隔离开,更重要的是,有他这个修魔者在旁,天劫的第一针对目标便会从师叔祖变为他,到时候他加害不成,反倒为师叔祖分担了天劫的压力,为师叔祖渡劫提高了胜算。”燊异以极快的语速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步云瑶与独孤御剑皆面露惊容,虽然异想天开,但仔细想想,却也非完全不可能。 “天劫的表象倒是能用术法来模仿,但老夫不可能模仿出同等的威力,若是真田信雄靠近到一定距离,必定会察觉异样。”独孤御剑开始思索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了。 “真田信雄肯定也明白仙劫对修魔者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在天劫过程中他一定会保持一段距离的,不过就不知需要保持的这段距离,是否已足够影响他的感应。” 燊异点出关键,独孤御剑眼神一亮:“若是这样的话,这个距离,应该足够了。” “但即便如此,还有一项因素会让他看出破绽,那就是天劫降世时所引发的特殊气息,相比起感应距离,这种气息传播的范围更广,就算真田信雄保持距离不敢靠近,但那种距离下他应该还是能察觉天劫气息的,如果到时后他发现没有气息散出,肯定会起疑。”步云瑶面露懊恼的说道,初听燊异的计划,她本以为回天有术,但随即她便想到了气息的问题。 虽然不甘,但以真田信雄的才智,不可能粗心大意到疏漏这点。 然而,今日燊异的作用,似乎已被定义为拯救一切绝望。 “天劫气息的事我也在文献中见到过,关于这点,我在来的路上倒是想了一个办法。”燊异目光流转,扫了一圈四周那一座座埋葬修士的丰碑。 “灵修冢所埋葬的修士,其中有不少是因为渡劫失败而身亡的,因此他们的遗骨中应该多多少少存留了一些天劫的气息,就不知师父和师叔祖是否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气息提炼出来。” 步云瑶与独孤御剑四眼同亮,独孤御剑更是精神大振的高喝起来:“这点老夫的东皇剑罡做的到。” 伪造天劫、足够的感知麻痹距离、以假乱真的天劫气息……万事俱备,东风浩荡,计划可以实行了。 “师叔祖,如果成功将真田信雄引来的话,师叔祖一定要把握机会,趁他欲杀您的那一刻,将他的行动固定锁住,即便为此折损大量真元也没关系,只要天劫降临时有他这个修魔在,天劫中的重头一定会分摊到他身上,到时候落在师叔祖身上的天劫连原本的一半都不足,即便那时师叔祖真元有些折损,两相权衡下胜算还是会更高。” 就这样,燊异一锤定音,确定了阴死东野第一魔头的计划。 时间回溯,独孤御剑收回散乱目光,眼前的景物再度变得清晰。 “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野丫头的徒儿……真是奇才啊!”已渡劫提升为分神期的太上长老大发感叹。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入。 “哈哈哈,真田信雄那个蠢材,竟然就这么灰飞烟灭了,天意,天意啊,天意注定我九鬼雷藏,才是今日最大的赢家。” 第3章 媚影剑仙 “天意,天意啊,天意注定我九鬼雷藏,才是今日最大的赢家。” 本以为尘埃落定,但随着这阵令人发寒的恶质声音的传入,新一波的危机降临。 九鬼雷藏! 东野瀛洲修魔门派,地狱门之门主。 在东野瀛洲的修魔势力中,向来流传着“信雄第一,雷藏第二”的说法,在真田信雄执掌天绝魔宗的初期,地狱门本是可与天绝魔宗分庭抗礼的修魔大派,不过随着真田信雄实力的提升与天绝魔宗的壮大,地狱门最终不得不对他俯首称臣。 此次进攻仙渺派的行动,真田信雄纠集了大半瀛洲的修魔势力,地狱门作为仅次于天绝魔宗的门派,自然也被他拉来了。 时光回溯,回到不久之前,于正面战场上力压仙渺派掌门轩辕昊的真田信雄,因为察觉到伪造的天劫,弃了轩辕昊向灵修冢赶来。 然而在赶来的同时,他还做了另一件事,他将正在应敌的九鬼雷藏召了过来。 “天劫已至,独孤老鬼的位置已经暴露,现在你随我一同赶去,等天劫过后,如果独孤老鬼还活着的话,那我就负责歼灭他,而你便负责在外围策应防堵,杜绝独孤老鬼一切逃跑的可能。” 这便是之前真田信雄让九鬼雷藏同行的原因,今次作战的最大目标就是独孤御剑,为了确保目的达成,真田信雄不惜减少正面战场的实力,让力量仅次于他的九鬼雷藏配合,以求杜绝独孤御剑一切逃遁的可能。 然而真田信雄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坐拥如此优势的情况下,中计身亡,将渡劫后虚弱无力的宿敌留给九鬼雷藏。 “独孤御剑,仙渺派的太上长老,整个仙渺派实力最强的人,想不到你的性命竟然是由我九鬼雷藏来终结。” 在真田信雄光芒下压抑太久的九鬼雷藏,此刻将压制数百年的情绪完全释放,真田信雄死了,而自己又即将手刃仙渺派的最强者,一切是那么的完美。 一身血红的九鬼雷藏衣袍振翅,一股带有强烈煞气的真元散出。 同时,九鬼雷藏翻手间,一件外表兼合权杖与长戟两种武器特点的兵器闪现,它一现世,九鬼雷藏身上的煞气即刻增强数倍。 九鬼雷藏杖戟舞动,席卷四方凶煞之气,吞吐日月星辰般向独孤御剑噬来。 就在此时,满目疮痍的灵修冢上空,一道身影飘仙而降,风姿绰约,成熟美艳间,掌中那柄丹枫剑流转幻化,倾泻着漫天剑雨,虚实交错地铺散而下。 察觉剑意袭身,九鬼雷藏杖戟变向,一击指天,宏大气劲自杖戟尖化锐芒而喷,迎击天降剑雨。 叮!叮!叮!叮!叮!叮! 铿锵锐鸣不绝于耳,剑拼芒斗充眼盈目。 宏大气劲将索命而下的剑雨一一瓦解,然数百剑雨中,最为特殊的那道剑光却突围而出,穿透气劲直射九鬼雷藏。 而在剑芒之后,是那道平素妩媚动人,此刻却显露铮铮敖骨的天降飘仙。 虚实交错! 数百剑雨之虚,为的就是掩护这真正刺向九鬼雷藏的夺命一剑! 同时,另一边的独孤御剑也有了动作,方渡劫成为分神期的仙渺派太上长老,剑挥如雨,剑凝如罡,一身至极精纯的东皇剑罡凝于剑上,煌煌剑罡耀眼地盖去原本的剑身,化作一柄夺目光剑向九鬼雷藏冲来。 ——嗯!上空前方两路夹攻,非常默契的配合! 九鬼雷藏处惊不变,同时面对两路攻击的他,杖戟依旧指天,更为浑厚的真元运入杖戟,准备迎接天降一击,同时另一只手真元运转,掌凝拳轰,对上迎面而来的东皇剑罡。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两声惊天巨爆几乎同时响起,爆炸中更夹杂着一些不容忽视的金鸣铿锵。 霎时间,四周本就满目疮痍的残桓断瓦再受摧折,土崩尽,瓦解绝,生机更绝。 漫天烟尘散去,自烟尘中现身的,是三道彼此对立的身影。 九鬼雷藏的视线扫过已与独孤御剑并排而立的娇媚佳人,邪异的双瞳上下打量了一番。 “仙渺派十三峰,心月峰之主,步云瑶!” 九鬼雷藏一口道出步云瑶的身份,虽然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谋面。 “哇~~~,从来没和人家照过面,却能一口道出人家的身份,是你对人家别有所图呢?还是说根本就是你们整个东野长久以来都对我们正域虫视眈眈?”步云瑶一副“小心肝怕怕”的娇媚表情,表情虽媚,但话中机锋吞吐,字字诛心。 东野瀛洲相比正域不过弹丸之地,因此用“虎视眈眈”太过抬举他们了,“虫视眈眈”才符合他们的规格。 “哈哈哈,正域之人愚蠢不堪,坐拥正域如此大好河山,却不图以此为根基开疆拓土,只知内斗虚耗,既然如此,那便该将这万里河山交给懂得运用他的人!”九鬼雷藏对步云瑶的指控直认不讳,甚至更进一步大发厥词。 “哦~~~,原来我们这身为东方人文之祖的正域并不懂得如何运用资源,还需要向那些窃取我正域文化,鸠占鹊巢的鼠辈讨教学习是吗?” 东野瀛洲作为化外之地,无论经济文化皆是从正域承袭而来,而且其中大部分并非通过正规学习的渠道,而且剽窃。 如今这些剽窃人文之辈,却反过来要教原主人如何使用他们自己的资源……原来这便是东野人幽默感的体现。 九鬼雷藏的眼神变得凌厉,步云瑶的诛心言语进一步惹动他的杀机! 脑中回忆着方才与两人接招的画面,思维急速转动,筹谋克敌之策。 针对两名武修的克敌之策! 第4章 武修~武决 无论修仙亦或修魔,这其中都包含繁星点点的诸般法门,优胜劣汰,强弱有别。 武修,便是这诸多法门中的一支,同时也是无可争议,综合战力最强的一支。 修仙也好,修魔也罢,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使生命的本质飞跃,从而进阶为更为强大,更为完美的生命形态。 因此,一名修行者从理论上并不需要学习抗敌杀戮的手段,即便一世与人无争,最终也能功德圆满,飞升仙界! …… 不知道如今的仙界是否用这套愚民政策来教化他们的天人子民,不过就人间来说,如今还相信这句话的,别说人族,恐怕连鸡鸭牛羊的精怪世界中都找不出来了。 神仙本是凡人做,七情六欲与其说是绝了,到不如坦白承认是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有欲便有贪,有贪便有争,有争便有胜负、甚至生死。 不知从何时起,整个正域修士的重心渐渐开始向在实战领域大放异彩的武修偏移。 时至今日,武修已经占据整个正域修行界的大半江山,尊王无二。 今次来犯的东野魔枭,真田信雄与九鬼雷藏都是武修,同时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也各个都是武修。 武修,武修,既是修士,又是武者。 修仙九大境界,炼体、养气、筑基、凝丹、金丹、元婴、分神、合道、大乘,如果境界相同,那两名修士之间发生冲突,最后得胜的九成九会是武修。 就如同在暴力面前,真理永远抬不起头! 横眉冷目,九鬼雷藏将眼前的独孤御剑与步云瑶一番打量。 今次东野魔宗是有备而来,来之前已将仙渺派的情况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眼前这心月峰的步云瑶,方才那一击所显露的实力,就如同之前调查的,是金丹期初期。 与此同时,方才独孤御剑的那一击,也暴露他如今仅仅只有金丹修为的事实,就如之前所预料的,渡劫令他实力大减,如今已登临第七重分神期的他,此时此刻却只能使出金丹期的力量。 一番权衡,九鬼雷藏得出了结论,这一战,自己赢定了! 心有答案,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速战速决! “独孤御剑,渡劫令你的实力十不存一,此刻的你即便加上步云瑶,任然唯有一死!” “死”字出口,彷如一道宣判,九鬼雷藏魔掌握紧杖戟,一股腐蚀性的真元气息惊扰四方。 煞气袭身而来,步云瑶与独孤御剑眼神交换,彼此的念头印在对方眼中。 抢先出手,别让他占得先机! 霎时间,步云瑶、独孤御剑轮转剑锋,身形腾动间杀向九鬼雷藏。 九鬼雷藏手中杖戟一转,凶煞真元倏然震开,强悍内元在空气中震出一圈波澜壮阔的烈焰波纹,侵袭四方。 霎时间,灵修冢的残败景象如受炎烤。 化作半月刀光的烈焰波纹瞬息扩散而至,独孤御剑首当其冲,东皇剑罡炽烈光芒覆盖下的剑器,一击挥洒。 叮叮叮——! 剑芒拼刀光,铿锵作响,独孤御剑的身形也为之受阻。 独孤御剑挡下这波刀芒威力,他身后的步云瑶看准时机,身形腾挪激进,抢到九鬼近身距离,丹枫剑寒光一现。 叮叮叮——! 九鬼杖戟一扬,阻断丹枫剑路。 霎时间,一股雄力威压而来,步云瑶被震的花枝乱颤,身躯无法控制的向后一仰。 元婴期,金丹期,难以跨越的根基差距,在这一击中尽数显露。 嗡嗡嗡嗡嗡嗡——! 根基力压步云瑶,就在九鬼欲再施力时,一阵锐耳剑鸣迫使他分心旁骛,目光侧移,独孤御剑手中的炽烈剑芒已近在眼前。 九鬼选择闪避,一个侧身,剑芒自他的鼻尖擦过,而本受他雄力压制的步云瑶,由此获得喘息机会,丹枫剑依旧与杖戟角力,空余的左手却翻手凝掌,一击轰向九鬼。 彭彭彭——! 打在胸口的沉闷掌击声,威力不下于数千斤,然而受此掌力的九鬼,就仿佛是专心致志时被人拍了拍肩头,呼唤了一声似地,仅仅是将目光扫向步云瑶,神情中不露半分痛苦。 ——受这一掌竟然毫发无损! 步云瑶目露惊疑,金丹期与元婴期之间确实存在差距,但据她所知,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到这等蚍蜉撼树的程度。 心月峰之主霎时间做出判断。 ——九鬼雷藏,他必定修练了某种偏重护身防御的特殊功法! 一掌无法奏功,步云瑶空门大露,然而就在此时,方才错身而过的剑芒已再度映面。 嗡嗡嗡——! 剑芒未至,剑鸣开道,独孤御剑再度援手袭来! 仰头避开剑芒,同时杖戟增力,雄厚真元轰然一震。 轰轰轰——! 抵着杖戟的丹枫剑受此雄力,完全反馈给持剑之人,步云瑶顿时被震退。 震退了步云瑶,九鬼瞬息直起身。 彭彭彭——! 背后再度响起一击沉闷,原来是一剑扫空的独孤御剑继剑扫后一记雄掌,印在九鬼背上。 九鬼的身体晃颤了几下,独孤御剑此刻虽然只有金丹之力,但他毕竟已是分神境界,金丹真元中糅着分神期的根基,不可与只是金丹期的步云瑶混为一谈。 然而,即便是独孤御剑充其量也不过是令九鬼多晃了几下,依旧无法形成伤害。 就如之前真田信雄所判断的,即便渡劫成功,独孤御剑骤退的实力,将令他在面对元婴顶峰魔修时,显得无比乏力。 九鬼身躯一震,真元激荡下独孤御剑的掌力顿时被震散,太上长老同时被震飞。 三人再度恢复对峙局面。 “哈哈哈,事实胜于雄辩,独孤御剑,步云瑶,你们两人联手却连让我流血都做不到……”凶狠的眼神锁定太上长老,魔掌高抬,指尖锁定太上长老。“……独孤御剑,如此战果,足以宣判你的死刑!” 一声“死刑”,仿佛替太上长老定下命运。 面对这等狂妄放肆的强势威逼,独孤御剑忽然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那把剑芒覆盖的剑器,道:“明明已经因为渡劫实力大减,却还选择此等消耗真元的满盈剑芒,九鬼雷藏,你到如今尚未注意到这点异常么?” 此言一出,九鬼雷藏倏然一惊。 下一瞬,独孤御剑收敛剑芒,霎时间手中之剑露出真容,此刻他手握之剑,竟是与步云瑶手中丹枫剑如出一辙。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同一时间,大地突然莫名震动,随着震动,地面骤然裂开一道口子。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轰隆一炸,地破土崩,一道惊鸿破地而出,一步冲霄。 足踏苍穹,掌持古剑,集天地风云于一身,正是…… 燊异! 第5章 第二波威胁 平步青云足登霄, 持剑仗刃裂云涛, 惊雷破土伏龙现, 大鹏展翼羽天骄。 受天劫摧折的灵修冢,九鬼雷藏仗持一身元婴实力,力压仙渺两大高手,就在情势危机,仙渺败亡注定之刻,自地下破土而出的身影,手持雄剑,足临九苍,傲视寰宇无疆,睥睨碧落黄泉,凤凰涅槃,大鹏展翼的威势,一举将九鬼雷藏的凶煞魔威压下。 目睹这番惊变,九鬼雷藏的视线锁定半空那道身影,一时间难以洞悉究竟为何会有这番变化。 此时,足踏虚空的燊异,周身灵气狂涌,剑光绕护。 借由元婴期的超凡眼力,九鬼雷藏忽然觉得燊异周身那把飞旋流转的剑器有些眼熟,下一瞬,他的脑海中浮现一段信息。 上古青铜时代主流式样的宽厚剑身,敦实剑柄,九颗奇幻宝石围绕镶嵌的剑颚…… “九歌!!!”九鬼雷藏失口惊呼。 九歌! 仙渺派太上长老独孤御剑之配剑,独孤御剑仗之纵横天下的神器,却于此刻独孤御剑生死存亡之际,出现在另一名身份不明的少年手中。 霎时间,九鬼雷藏感觉整个灵修冢上空云绕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之前的真田信雄,以及此刻的自己,全在这阴谋的笼罩之下。 时光回溯,回到不久前的灵修冢,燊异向独孤御剑道出算计真田信雄的计划后。 “不过,即便这番布局真能如愿消灭,或者重创真田信雄,也不意味着独孤长老的危机就此解除。”方道出解围之计的燊异,紧接着话锋一转如此说道。 事态紧急,道出这番话的燊异,不给独孤御剑与步云瑶任何消化思考的时间,用更快的语速说道:“此次真田信雄之所以来犯,除了窥准独孤长老渡劫后的虚弱,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渡劫前的天象变化将令独孤长老无所遁形,即便他无法借此确定独孤长老具体位置,但至少能肯定独孤长老未离开仙渺派范围。” “然而独孤长老一旦渡劫成功,且仙渺派于此战又显露不利的话,那为了保全香火,独孤长老很可能忍一时之气,想尽一切办法从他手上逃脱,甚至不惜抛下仙渺派,如果独孤长老真能逃脱,那失去天象指引,真田信雄未必能锁定独孤长老的踪迹,如此一旦过了时限,让独孤长老恢复过来,那他即便全歼仙渺派,鸠占鹊巢这灵山宝地,也要时时刻刻提防一个分神期强者的报复。” “为了确保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旦真田信雄得知独孤长老具体位置,他虽然会速战速决的抛开东野魔众孤军杀来,但充其量只是‘孤军’,却绝不可能是‘孤身’。” 孤军,二人可成军,五人可成军,十人可成军。 孤身,仅仅一人方可谓之孤身。 “虽然那种情形下,真田信雄不可能从正面战场上抽调太多战力随行,但向这边杀来的他,身边至少会跟随情势必要,且在独孤长老欲逃走时能做出有效拦截的人选,因此,他身边应该至少会跟一个元婴期的高手。” 燊异一番极速分析,最终一言定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九鬼雷藏。”步云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九鬼雷藏?原本东野地狱门之主?”醉心修练的独孤御剑意外知道这个名字,就如同魔宗对仙渺派的了解,多年对峙交战,仙渺派对东野的强者基本上也能如数家珍。 相比之下,燊异身体的原主人焱旭的记忆中找不到这个名字,元婴期的高手,这个领域对焱旭来说太过遥远了。 独孤御剑认可步云瑶的分析,就如燊异所说的条件,“情势必要”“且又能保证做出有效拦截”,九鬼雷藏在东野是一魔之下万魔之上的地位,唯一在他之上的一魔就是真田信雄,因此真田信雄一旦离开正面战场,就意味着正面战场再也无人可制九鬼雷藏。 因此真田信雄才要让九鬼雷藏随同行动,而且今次的目标是与东野有根本种族区别的正域仙渺派,九鬼雷藏即便再狼子野心,也不敢在对抗外敌这点上扯后腿,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拥有在独孤御剑欲逃走时绝对拦截的实力。 “假设真田信雄随行的人就是他好了,如此的话,即便能借天劫重创甚至消灭真田信雄,我们也必须面对接下来的这人。”燊异道出自己的忧虑。 天劫不期而至,即便是最好的结果,独孤御剑成功渡劫,且借天劫灭了真田信雄,但接下来那个随行的元婴期该怎么应付。 “一会儿如果能将真田信雄引入局,待天劫真正降临时,无论是我和小旭旭,还是外面那两个蠢材都不可能呆在近处,既然如此,我们便在外围蛰伏观察,一旦确认真田信雄入局,不用确定后续如何,便让那两个蠢材去向师兄讨救兵……” 步云瑶口中的“两个”蠢材,是轩辕昊临时挤出的两名精英弟子,他们的任务是为躲在灵修冢准备渡劫的独孤御剑护法,之前步云瑶进入时受到两人阻拦,不得不大打出手将他们放倒。 步云瑶的这番安排合情合理,真田信雄入局并不意味着独孤御剑渡劫就必定成功,只是胜算很高,而如果情况如推断的那样,真田信雄会有元婴期高手一旁策应,天劫中步云瑶几人又不可能在场,那时候灵修冢便会被随行的元婴期高手封锁,难以查探内部情况。 因此,步云瑶打定主意,只要确定真田信雄入局,无需探究最终结果如何,便让两名精英弟子去回报掌门轩辕昊,然而…… “……不过,以如今的战局,即便掌门得到回报,怕是也凑不出实力足够的高手来救援,如果只是像那两个‘蠢材’一样的乌合之众,在元婴期面前只是让对方的刀磨的更锋利罢了。” 步云瑶道出自己的担忧,妩媚动人的神情,这一刻紧蹙的眉宇间已不见平日那抹慵懒。 独孤御剑神情凝肃,倏然,神兵利器般的尖锐目光投在燊异身上,同时一挥手,一道金芒将燊异笼罩。 “这个问题之前,焱旭,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 金光笼罩身躯,燊异的心口浮现一个细微的红色光点。 命血灵器! 燊异这幅身体的原主人焱旭筹谋已久的翻身王牌。 然而,焱旭当初计划的是凝结一颗命血灵器,但此刻,随着燊异心口最初浮现的光点,第二、第三颗光点陆陆续续的在他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位置浮现,其数量…… 过百、过千、过万……不计其数! 第6章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 过百、过千、过万……不计其数! 燊异这幅身体的原主人焱旭,他原本计划中要炼制的命血灵器只有一个,但此刻他身上显露的反应…… 成百上千,过千过万! 步云瑶两道弯弯柳眉轻颤,心绪浮动:“小子,难怪刚才我就感觉你身上的气息怪异,这是怎么回事?” 燊异神色平静,内心以极短的时间权衡了一下,即刻快语道:“这是一个意外,之前我依照计划凝炼命血灵器,然而过程中却发生类似传说中天人感应的现象,炼制的最后一步不知因何被倍化放大,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最后得到的结果,是预期的千万倍,我原本准备告诉师傅,但刚见到师傅,师傅就提到魔宗入侵的事,之后便一直筹划应付魔宗,以至于耽误了时间来不及透露。” 燊异这番话解释入情入理,设计真田信雄之局是他想出来的,短短时间内谋划布局,自然没有心力再顾及其他。 天人感应! 对修士来说,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万中无一的状态,传说在这种状态下,修士能感应、甚至融合冥冥中的至高天道,亦或是与天地间某些神魔建立连接。 进入这种状态,修士最大的收获一般有两种,其一便是领悟到某种功法或者世所罕见的核心理论,其二便是得到某种天地馈赠,有的修为大增,有的是某种灵丹仙药,甚至有些还得到了寻常修士一生无缘的神能魔诀。 以燊异的说辞,如果将他这番奇遇归入天人感应的话,那他的遭遇应该是属于“修为大增”这一类,只不过他获得增益的不是修为,而是命血灵器炼制的结果,只是这增益的效果…… 事实上,燊异如今这身成千上万的命血灵器,与天人感应无关,更与焱旭这个身份无关,这份增益的源头是“燊异”,是这个天外穿越附身的异魂,所掌握的一项异力。 而天人感应,只不过是他从焱旭那儿得到这个名词后,张冠李戴罢了。 独孤御剑当然不清楚焱旭原本的计划,此时此刻他也没时间听焱旭细细讲述,分辨真伪。 不过,身为仙渺派太上长老,他至少清楚命血灵器是什么东西。 一份命血灵器严格来说可以看成是修士的一滴血液,只不过这滴血液性质特殊,且体积异常微小。 自古以来道门修仙素有“水谷精微”的说法,“精微”两字意味着虽然存在,但体积极其细微,肉眼凡胎不可查。 命血灵器既是“器”,又是“血”,而且是“精微”等级的血。 少量的命血灵器并不难炼制,只是这东西作用有限,而且会对修士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因此真正炼制的人少之又少。 然而这一刻,燊异这一身过千破万的命血灵器,在仙渺派太上长老的眼中,却足以造就一张王牌。 一张有很大机会击败元婴期魔修,甚至扭转仙渺派如今颓势的王牌。 大罗诸天万仙阵! 仙渺派历代传承,最为玄奥莫测,传说中包罗万象,上达天听,下致黄泉的最强之力。 大罗诸天万仙阵是一个阵法,旦又绝不止于区区一个阵法,那是天道所化,是万法之显。 仙渺派千百年传承,作为最初镇派之宝的大罗诸天万仙阵,早已于传承中遗落式微,到了轩辕昊执掌山门的现今,很多弟子甚至连大罗诸天万仙阵的名字都没听过。 因此,令古早镇派至宝再现人间,成为这一代弟子肩头的一项重任,而这项重任便落到仙渺派修为最高,根基最深的太上长老肩上。 大罗诸天万仙阵所包含的内容实在太为广博,不过若是强行去芜存精分割的话,基本能分成三个部分。 诸天星轨! 承仙之武! 千万念化! 诸天星轨,便是诸天星宿的运行轨迹。 承仙之武,便是阵法形成后,承接自天地借取而来,那股无穷无尽之力的载体。 千万念化,便是一人之念千万分化,与阵法中运行的诸天星轨要素融合,使之“阵人合一”“星人合一”“天人合一”。 仙渺派太古传承中,诸天星轨这一项从未遗失,而有资格成为承仙之武法器的炼制之法虽然遗失,但如果单单法器而言,独孤御剑推断自己的随身神器九歌便能胜任,三大要素已全其二,唯剩…… 千万念化! 一人之念千万分化,这已非境界所能解决,唯有特殊的功法或是体质方可遂行,但这两个条件仙渺派都不具备,太上长老多年的努力,正是受阻于此,直到…… 这一刻! 千万念化!千万命血灵器! 两者之间是否能共通?独孤御剑没有完全把握,但至少值得一试,而且…… “要练成大罗诸天万仙阵,除三大要素外,尚需极大外力锤炼锻造,如此外力若在平时,即便是数十名分神期高手也未必能引出,但眼前却有一个非常适合的选择……天劫!” 当天劫降临之时,将燊异置身于地下百丈,令他坐拥诸天星轨、承仙之武、千万念化三大要素,以被上方独孤御剑、真田信雄两人,以及百丈灵修冢特殊地脉过滤,程度降至适中的天雷为炼制之火,一举练成仙渺派失传多年的镇派仙阵。 因为随身九歌剑成为承仙之武,被燊异带入地下,而面对螳螂捕蝉的九鬼雷藏又不能暴露这点,令雷藏起疑。 所以独孤御剑事先借走步云瑶随身双剑,白露丹枫中的白露剑,攻击对敌时更以自身绝学东皇剑罡笼罩剑身,以炽烈剑芒将白露剑的外形尽数遮掩于耀目剑芒下,成功瞒过九鬼雷藏,为真正天劫过后,暂时隐于地下完成炼化尾续的燊异争取到了时间。 足踏虚空,手持九歌,破茧而出的燊异傲立天地,炯炯目光锁定地上那道渺小的元婴身影。 下一瞬,燊异双手按持剑柄,九歌古剑擎天下击,彷如又一击天降雷击劈头而下,直指东野魔人。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开阵!” 第7章 诸天开阵~万仙诛魔 天降九歌,地裂万尘,神魔辟易,仙妖不存! 燊异挟雷霆万钧之势,一击轰下。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霎时间,大地难受雄力,骤然开裂。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开阵!” 燊异口出界音,倏然破入地表的剑尖,一股浩瀚无匹的雄力自剑尖化紫芒扩散,随着这波扩散的紫芒,大地呈环状龟裂扩增。 乱石崩云浪滔天, 剑驰玄威迫九泉, 阵开大罗星宿尽, 万仙诛魔傲人间。 以触地剑尖为中心,一股股惊世威力催土破地,眨眼间百丈方圆尽化碎石土浪。 彭!彭彭!彭彭彭! 碎土巨浪喧嚣着惊世之威,更有一波波延地而开的裂痕,在巨浪之前龟裂延绵到九鬼雷藏脚下,令他立足不稳,宣告这股惊世威能的侵袭。 同时,一股巨大的热能自地下喷涌而出,虽然自地下而出,但伴随热能的却是一股紫芒,说明源头并非地下,而是作为阵法核心的九歌。 此时,燊异手中的九歌剑倏然腾空,九歌古剑在空中以剑柄顶端为圆边,做旋绕运行,心念一动间,已旋绕一周,剑身旋绕过的地方皆会幻化出一柄九歌剑身,霎时间这个数十把九歌剑组成的旋圆,化作一个急速运转的螺旋桨。 从旋圆中心虚空处流出一道道紫色电弧,电弧流窜四野,看似不规则的电弧,流转间却将四周圈了一遍,圈出一个开阔千丈之外的圆。 下一瞬,数十把九歌剑倏然剑柄下沉,轰隆砸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又是一波碎土卷浪,同时砸入地面的剑柄筑基,数十把剑的剑尖向中心收拢,整个的形状成为一个尖顶圆底。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尖顶圆底急速成型,同时四周无数拥有九歌剑外形的剑气破土飞升,霎时间,四周陷入一片剑海之中。 一柄、十柄、百柄、千柄、万柄……无穷无尽的化形之剑破土现身,现身后的飞剑沿着方才紫电划出的圆飞旋,将这规划出的千丈方圆尽数纳入其中。 紫电划界,万剑筑墙,大罗诸天万仙阵,布阵完成! 万仙阵开启,神威昊光四散,煌煌剑威冲霄破云,东野地狱门之主九鬼雷藏,那双睥睨的眼中露出惊愕,此刻头顶上飞旋的那万剑成壁,让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股压力甚至超过了多年来一直令他恐惧退却的真田信雄。 “这……这是……”九鬼雷藏喃喃自语,惊愕已流于言表,无法掩饰。 同样面露惊愕的还有身在阵中的独孤御剑、步云瑶两人,其中步云瑶连大罗诸天万仙阵的名字都未听过,而独孤御剑虽然研究阵法多年,但此刻真正面对万仙阵的威能,那颗如如不动的修者之心,依旧止不住的震颤。 此刻他所感受的并非一个阵法,而是将整片苍天截到自己手中,无尽天穹尽在自己掌握。 “我们仙渺派竟然藏了这么一张牌。”步云瑶美目灼灼,眼神中透露出兴奋。 “不是藏,而是一开始根本就此以此为根基。”独孤御剑语露感叹,古早时的仙渺祖师,仗之屹立天地的便是这套不世阵法。 那时的仙渺派,并非东方界强者之末,其威势之尊,甚至彰显整个正域。 虽然察觉到阵法浩荡之威,但此刻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来日等独孤御剑恢复,必定卷土反袭,九鬼雷藏眼神一凛,手中杖戟流转。 “哼!虚张声势!” 杖戟在手,九鬼雷藏元婴期实力尽展,身形瞬动,扬戟一击! 四周万剑旋流,杖戟在四周飞旋剑流的映衬下,速度更显极致。 面对如此一击,本体实力与九鬼雷藏天差地别的燊异,手持九歌,顺手一转。 九歌这一动,燊异顿觉四周一波波浩瀚无极的天地元气狂涌而来,元气注入九歌之中,更借九歌贯通他的身躯。 叮叮叮叮叮叮——! 金鸣锐耳,九歌并非倾注全力的攻击,仅仅横剑一架,便将九鬼雷藏的杖戟架住。 交击第一招,气势磅礴,四周景物皆催,一股闪动着紫芒与黑邪的能量波呈环状扩散,两人立足之地四周顿时土崩石毁,又是一阵土浪斥开。 斥开的土浪中夹杂大量碎石,这些碎石受此巨力,如子弹般飞射四散。 一些飞射的碎石袭向独孤御剑与步云瑶,两人见状,剑峰游弋,尽挡碎石。 叮!叮!叮!叮!叮!叮! 以两人的实力,挡下碎石自然不费多大劲,但即便如此,挡击之剑上传来的轻颤,令他们震惊于这些碎石蕴含的劲道。 ——仅仅是被招式余波推动的碎石,竟然蕴含如此劲道,那此刻的九歌剑上…… 步云瑶素来慵懒的娇颜,此刻不见一丝疏怠,那对秋水剪瞳眸光粼粼,神情复杂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那把九歌剑,那道执剑的少年身姿。 强劲交拼的第一击,宏大的反震力将两人震的各自飞退十多米,恢复遥遥的对峙。 暂时的收手,借着这个空隙,由内观察这座由千万剑流围成的阵法,此刻的九鬼雷藏,眼中原本那一丝轻蔑已不敢再露出。 方才那一击,他深切感受到燊异九歌剑中蕴藏的劲力,以威力来说,绝不在他之下。 另一边,燊异身形沉淀,神色淡然,似是成竹在胸,又似有千计万谋已在这番沉眉冷瞳下排开。 对峙维持了半柱香,对峙的双方一者戒慎,一者沉稳,似是在精神上展开另一种交锋。 先忍不住的是九鬼雷藏,杖戟扬震,就欲再度凝招。 面对这幕变化,燊异九歌流转,倏然开口。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耀·豹箕天涛!” 燊异口中吐出的是十六个字,然而这十六字的发音却是以不合常理的极速呈现。 极速! 差不多只有一记心跳的时间,一记心跳的时间内吐出十六个字,而且咬字清晰,听在耳中无一丝障碍。 如此不合常理的现象,拥有一个修士世界耳熟能详的名字…… 界音! 一种与这个世界的天道暗暗相合的特殊发音,近似咒术中的灵言。 界音最常用的地方就是招式的名字,尤其是武修的招式,严格来说,用界音来发的招式名字,其本身就是这个招式的一部分,它的加入能提升招式的威力,甚至对有些招式来说,界音的招式名根本就是发动条件。 第8章 东宿七曜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豹箕天涛!!” 以界音唤出招式之名,燊异流转手中九歌剑,施展出得自大罗诸天万仙阵传承的,那套仙渺派一脉相承,与阵法配合的剑招。 东宿七曜! 诸天二十八星宿中的东方七宿,诸天星轨中的东方之基。 豹箕天涛! 箕水豹,东方七宿中的第七宿,箕宿,诸星呈现豹形。 同时,诸天星象中的东方七宿势走龙形,七宿首尾相连便是星空中一条纵天巨龙,而箕宿作为七宿之末,位置便是巨龙尾部所摆动的飓风。 苍龙之尾,扬之喧云,动之生风。 因此,箕宿本质为水,性格好风,以水生风。 所谓的“风”,便如同万里云天中的阵阵浪涛。 “豹箕天涛”便是因此得名,同时也为这一招的属性划下定义……风! 以界音喝出招式,燊异手中九歌豪光绽放,眨眼间分化成数十把,在燊异周身旋出一股催魂裂魄的罡风。 “鬼神怒·天灾夺日!” 见燊异以界音驭招,九鬼雷藏不敢藏力,令他立身东野魔道第二的王牌“鬼神怒”展露獠牙。 杖戟舞动,一股毁灭性的魔元腾涌戟上。 两人身形瞬动,一者剑舞险关,一者杖旋生死,彼此的距离在生死攸关中拉近,十米……五米……二米…… 叮——! 一声清脆宣告第二波交锋的开启,随之便是一连串紧密不断的金鸣锐耳。 叮!叮!叮!叮!叮!叮! 两人身形错落,拉近、再错落、再拉近……凶险万分的近身缠斗,不及眨眼间,身腾半空,却又瞬息降下。 彭彭彭彭彭彭——! 缠斗中下落的身形,一双灌注魔能的铁足先一步触地,轰隆巨响间,触地的双足顿时将地面踏的四分五裂。 如此结果并不能彰显雄力,反倒说明踏足间,身体承受了一股自他处袭来的强大外力。 不错! 元婴期高手,东野魔修的第二强者,九鬼雷藏,被人强行压的双足跺地! 确切的说,压制他的并非人,而是天上的星宿…… 豹箕天涛,箕水豹! 第二波交锋,以九鬼雷藏被震退为结果,握持杖戟的手,因不堪豹箕天威迸裂流血,战斗的心,更因力屈不敌的意外结果,更受打击! ——好强悍的罡风之力,我……我竟然不敌! 一击占得上风,少年并未即刻追击,但也未放松警惕,鹰隼般的锐利眼神,无视自己与东野魔君之间的天差地别,双目凝煞,煞中存智,似是欲窥出九鬼雷藏身上所有破绽。 又维持了短短时间的对峙,燊异九歌再有动作。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虎啸伏炎!” 东方七宿,第六宿,尾宿,其形如虎,因此又称尾火虎! 尾宿为东方七宿中的第六宿,在七宿这条巨龙中的位置属于龙尾,是斗杀中最易受到攻击部位,故多凶。 尾宿属火,形如虎,因此以虎喧火能……虎啸伏炎! 界音再出,九鬼雷藏更为戒备,此时却见燊异九歌指天,空闲的另一只手,手掌摊开,一股烈焰火能自他掌中呈现。 下一瞬,燊异纵身一跃,倏然腾至半空,随即掌控火能的那只手掌随着旋身不断出掌,每一掌都有一只火虎自他掌心跑出。 火虎并未直接攻击九鬼雷藏,而是与四周流旋的剑壁接触后,即刻隐入其中。 同时,身在阵中的独孤御剑与步云瑶也有了动作,独孤御剑剑锋凝光,东皇剑罡一击飞射,煌煌剑光袭向九鬼雷藏,而步云瑶却是学燊异那般,挥袖一剑,一道剑芒如火虎般,一接触四周流旋的剑壁便不见踪影。 发出这一击,步云瑶丹枫驻地,目光再度遥遥锁定九鬼雷藏。 九鬼雷藏将这一切收入眼中,此时东皇剑光杀到,杖戟挥舞,挡下独孤御剑射来的剑罡。 叮叮——! 甫挡下剑罡,只见四周剑壁异光频闪,闪动的异光是由许多出现在剑壁上的光团引发的,这些光团每次闪现,都会有一只火虎自光团内涌出,飞驰着袭向九鬼雷藏。 九鬼雷藏不敢硬接,身形腾动,闪避火虎。 虎啸伏炎! 虎啸虽猛,烈炎虽灼,但真正的杀招却在“伏”上。 伏招阵中,伺机而出,瞻之在前,忽而在后,无法辨识的攻击源头,不得不分心全方位凝神警惕的诡异攻势,才是真正的杀招。 彭!彭!彭! 错身而过的火虎击中地面,引起一波波强烈爆炸。 不及眨眼的连续攻击,上有火虎前仆后继,下有火虎轰下引发的爆炸,身经百战的九鬼雷藏应付着这番攻势,虽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警惕。 同时,他察觉到一件事。 ——嗯!数量不对! 方才燊异旋身间向四周剑壁放出的火虎只有二十四道,但此刻四面八方袭来的火虎,早就超过这个数了。 ——难道是……倍化? 惊觉这招的功效,此时九鬼雷藏心头掠过一丝警兆。 ——嗯!不对! 脑中浮现出步云瑶隐入剑壁的那记剑光,自燊异发招后,他已经历过过百的火虎攻击,但这些攻击中却不包括步云瑶的剑气。 心生警兆,九鬼雷藏突然感觉自己立身之地的地面下,气流异动。 千钧一发,九鬼雷藏倏然腾身移开,下一瞬…… 彭!彭!彭!彭! 十数道剑气自地面喷涌而出,将他方才立身之处碾成一片尘沙。 ——果然是倍化! 方才的步云瑶发出的剑气只有一道,此刻破土而出的却有十几道,九鬼雷藏确认了虎啸伏炎这招的特殊功效……倍化! ——正因如此,所以才让独孤御剑和步云瑶留在阵中……哼,想让倍化之力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么? 原本还对独孤御剑两人留在阵中的行为稍有不解,但随着方才那轮倍化攻击,九鬼雷藏确定了燊异的意图。 同时,他也注意到,方才借倍化之力攻击的只有步云瑶。 ——哼!看来能倍化的只有步云瑶的剑气……独孤御剑修练的东皇剑罡性质特殊,因此无法复制倍化么? “既然如此,先除你的党羽!” 九鬼雷藏怒喝一声,杖戟轮转,身形腾动,以急速身法杀向步云瑶。 既然东皇剑罡无法倍化,此刻杀步云瑶才能将利用最大化。 “师叔!!!”燊异惊喝一声,九鬼雷藏身法极快,他作势欲援,却碍于距离,已赶不及了。 九鬼雷藏瞬息而至,杖戟轮转,一击向步云瑶轰去。 此时,本面露焦急的燊异,那张惊惶的面具中突然裂出一抹真相的笑容。 “蠢材,中计!” 第9章 中计!又中计! “蠢材,中计!” 一声“中计”,燊异目睹东野魔王的杖戟杀向他的师尊,面上却无一丝恐惧。 同一时间,被九鬼雷藏夺命攻势锁定的步云瑶,身形后退。 步云瑶实力不及九鬼雷藏,境界不及九鬼雷藏,速度也不及九鬼雷藏,如此的她,单单身退就能避开索命攻势了么? 当然不能,也不需要,她这一退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出空间。 彭彭彭——! 步云瑶身形甫移走,她所立之地砰然炸破,一只巨大火虎自地下冒出,而此刻九鬼雷藏便在这只火虎的正上方。 轰轰轰轰轰轰——! “呃——!” 巨大爆炸中,一声闷哼宣告着东野第二魔君的受创。 一道身影自硝烟中闪了出来,披头散发,嘴角一抹明显的血迹。 燊异持剑沉稳,嘴角那抹谑而且虐,欣赏着自己的胜利果实。 “哈,既然操控师叔的剑气倍化后攻击你,自然能料到你接下来的攻势会锁定师叔,虎啸伏炎,虎啸伏炎,‘炎’看似凶猛,但真正的角色却是诱敌工具,真正造成伤害的,是最后,也最凶猛的那一击‘虎啸’,只是这一击威力虽强,却灵巧不足,因此最理想的状况,便是对手自己配合的撞上去。” 少年以讥讽的语气解说着“虎啸伏炎”这一招的真面目,此刻身形狼狈的九鬼雷藏,无疑就是他口中“自己配合的撞上去”的那只。 九鬼雷藏闻言心绪浮动,一口鲜血忍不住涌上,却被他强压在喉间。 “小子,这份阴险卑鄙,可是完全不输我们魔道中人呐!” 东野魔头的讥讽,燊异将其转化成恭维,听之在耳,受用在心。 “以阴制阴,以暴易暴,要伏魔,自然要比魔更高明。” 一番话呛的九鬼雷藏无法反驳。 经过这一轮交手,九鬼雷藏对此刻的情势有了全盘判断。 独孤御剑、步云瑶,这两人皆不可虑,即便是步云瑶的招式能被阵法倍化,她倍化后的危险也不会超过此刻的独孤御剑。 相比起她们两人,眼前这座诡异的阵法无疑危险百倍。 方才一轮交手,九鬼雷藏明确感应到对方的境界与自己相比明明有一段距离,但这段距离被眼前这座阵法所弥补,不但弥补,甚至反超一筹。 即便如此,九鬼雷藏任有元婴期强者的尊严,眼前敌人不是独孤御剑,不是轩辕昊,他不能败。 ——既然是阵法,必然有阵眼,找出阵眼所在,雷霆一击便能破阵,而阵眼…… 脑海中重播着燊异方才一系列动作,倏然惊觉,每次发招后燊异皆会退回到同一个几乎不变的位置。 阵眼! 真元鼓动,杖戟扬刃,九鬼雷藏狭一身魔威,向燊异杀去。 攻势瞬间逼面,燊异九歌凌然应对。 叮——! 剑戟交拼,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击,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意外渺小。 虚招! “换你中计了!”九鬼雷藏语露兴奋,一击虚晃应付燊异的九歌,随即杖戟真正灌注全力,一戟下击,攻势锁定燊异立身之处。 兵!兵!兵!兵!兵!兵! 杖戟雄力一击触地,所引发的却非惊爆,一阵绵密的金鸣声中,无数九歌剑型破土而出,剑型的目的不是进攻,而是借数百倍于杖戟的数量,形成层层叠叠的封锁,将杖戟扣住。 ——不好!这是陷阱! 预想中击破阵眼的一击,换来的却是杖戟被锁的结果,九鬼雷藏惊觉自己再度中计。 “愚蠢加一!”燊异把握机会口出讥讽,同时手中九歌催动受阵法吸引而来的天地雄力,一剑破晓! 噗噗噗噗噗噗——! “啊——!”九歌剑一剑贯穿东野魔君的胸口,虽然剑至中途,被九鬼雷藏探手抓住剑身,难再深入,但这一剑依然令九鬼雷藏受创不轻。 身受创,怒攻心,九鬼雷藏狂催真元,雄力爆发。 轰轰轰——! 一声震爆,刺入胸口的九歌剑,连同杖戟上层层叠叠固锁的剑型,皆被震散,九鬼雷藏得以脱身。 燊异九歌回护横身,略带感激的眼神投向九鬼雷藏。 “好配合的上钩,不枉我开阵后十数次不厌其烦的提醒。” “十数次不厌其烦的提醒”所指的便是开阵后,每每施招攻击后,身形皆回到这个范围的举动,正是这个举动,让九鬼雷藏误判那个位置是阵眼所在,但事实上,等在那里的是数十破百的九歌剑型,一个从一开始就针对九鬼雷藏的杖戟兵器的陷阱。 再度被算计,东野魔君内心怒火嚣腾,但同时修持多年的魔心,也无法抑制的生出一抹恐惧,并非针对眼前这座不可攻破的大阵,而是针对瞳孔中那道主持大阵的少年身影。 ——之前的虎啸伏炎,此刻的锁兵陷阱……好可怕的心机,好阴毒的算计! “好!想不到正域这片食古不化的土地,竟然出了你这样的毒才!好的很!”九鬼雷藏再发豪言壮语,借誉敌淡两次中计的尬尴。 下一瞬,他杖戟一旋,一股开战至今从未有过的庞大内元腾涌嚣动。 “鬼神怒·万鬼夜行!” 杖戟轮舞,刃峰四顾间,天地间无穷邪气受到召引,依附杖戟之上。 目睹九鬼雷藏使出极招,燊异九歌炫动。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心狐假月!” 东方七宿第五宿,心宿,其形如狐如月,又名心月狐! 心宿作为东方第五宿,其位置居于东方苍龙的腰部,心为火,因此其属性为火,但同时又属月,月为阴,因此心月狐所擅长的是阴火! 而且狐性好假他人之威,“假”即是“借”,因此心狐假月这招的精华便在一个“借”字,借势,借力,而它所借的对象……月! 鬼神怒杀,万邪奔腾! 九鬼雷藏运转体内熊熊魔修真元,开战至今最为强猛的一招,随着界音,乘着杖戟周身的修罗狱火,九鬼雷藏整个人隐入狱火之中,人招合一。 面对袭面而来的熊熊烈火,燊异心狐假月之招运使开,凛然迎上。 噗噗噗噗噗噗——! 双招交汇,令人错愕的结局,来势汹汹的烈火竟是一触即溃。 虚招! 烈火溃散,现出火中真相,本以为融入火中人招合一的九鬼雷藏,身影却早已不在火中。 身形瞬动,九鬼雷藏的身形出现在阵法的边缘位置,手中杖戟高扬,真正的那招“鬼神怒·万鬼夜行”,对准阵法边缘就要砸下。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以极招破开阵法……夺路逃生! 第10章 亦假亦扰 鬼神怒·万鬼夜行! 借虚招掩饰,九鬼雷藏趁机遁到阵法边缘,真正的极招扬戟就欲劈下,以此招之利,大有可能破开阵法,劈出通路逃生。 这个距离下,无论燊异,还是独孤御剑与步云瑶,皆阻止不及。 下一瞬,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心狐假月!” 又一段“心狐假月”的界音自少年口中吐出,此音一出,少年同时身形瞬动。 此时,身在阵法边缘的九鬼雷藏,忽觉自己手中的杖戟中,一股不和谐的气息浮现,整个杖戟顿时不受控制。 他鬼神怒的极招是凝聚在杖戟之上,杖戟不受控制,令他招式受到干扰,紊乱的内元即刻反冲。 九鬼雷藏内腑顿时受创,同时他感应到一道利锋自后袭来,倏然转身,九歌已近在眼前。 噗噗噗——! 九歌刺入肩头数分,幸好九鬼雷藏及时用手扣住剑身,才避免进一步深入。 然而,九鬼雷藏有能力扣住九歌,却没有第三只手应对飞袭而来的两道剑气。 嗖!嗖! 噗!噗! 东皇剑罡,丹枫剑气,两道剑芒瞬息而至,在九鬼雷藏身上再添两处伤口。 下一瞬,燊异九歌旋甩,将九鬼雷藏甩飞,令他再度置身于阵法核心地带。 “咳咳,怎……怎么会……”东野魔君面上凝着诧异,他确信方才杖戟中的那股不和谐气息是燊异下的手,问题是,怎么做的? “怎么,不明白么……”看穿了九鬼雷藏的神情,少年步行龙虎,剑锋遥指。“……你为什么会认为,刚才那些剑型的目的,仅仅是锁住你的兵器呢?” 轰轰轰——! 九鬼雷藏心起惊雷,脑中浮现出方才被诱使攻击假阵眼时,杖戟被裂地而出的无数剑型锁住的那一幕。 ——难道…… “对,难道,就是那个‘难道’,难道那些剑型锁住兵器之外,还有第二个目的……废话!既然花心思布下陷阱,自然要追求一箭双雕,甚至三雕、四雕才够本。” 仿佛完全看透九鬼雷藏的心思,少年以极度挑衅的言语,羞辱着东野魔君。 就如他所说,方才那波裂地而出剑型,锁住杖戟是它们的第一个目标,而第二个目标,则是借与杖戟的接触,尤其是这种过百对一的压制性的接触,在杖戟中打入一个印记,一个为下一招“心狐假月”铺垫的印记。 心狐假月这招的精髓是一个“借”字,而借的对象,可以是月,也可以是……人! 只不过如果对象是人,那就需要一个引标,那时打下的这个印记,便是作为引标来用。 然而,以燊异如今初成阵法的修为,要他将借的目标锁定为人,难度实在太大,能成功借得力量的可能性很低。 因此,这个印记的作用虽然是借,但真正欲达成的效果,却不是借,而是……干扰! 在九鬼雷藏使用威力强大的极招之时,启动心狐假月,让招式以杖戟为目标进行借力,如此九鬼招式的平衡必定被打破,招式一旦失衡,力量有很大机会会反噬。 如此,即便心狐假月这招本身没有伤敌,但效果却已等同。 以九鬼雷藏的修为,如果是平时,那他有很大机会立刻察觉杖戟上那道印记的特殊气息,但在此时此刻,身在万仙阵中,且之前杖戟又与九歌多次交锋,杖戟上早就多多少少沾染上九歌的修仙灵气,那印记混杂灵气之中,即便以九鬼雷藏元婴期修为,察觉异常的可能性也很低。 事实上,燊异对九鬼雷藏之前那番声东击西的逃遁举动并不意外,经过几番失利,明白获胜希望渺茫的九鬼雷藏,逃遁保命本就是最合理的做法。 将印记打入杖戟的燊异,对九鬼雷藏下一步的真实意图早已洞如观火,而之后向少年袭来的那团火焰中,根本感应不到印记,因此少年早知那是虚招。 所以那时他虽然口出界音,但却启而不发,只是做出一副佯装迎击的姿态。 比起狂暴凶猛的魔道力量,中正平和的仙道力量无疑要容易驾驭的多,所以燊异能做到启招不发,而九鬼雷藏却被招式反噬。 当然,这也与万仙阵的特殊性有关。 又一次! 又一次中计受创! 数百年横行东野所建立的信心,被眼前这少年在短短一刻间摧折的十不存一,自己历时数百年磨练出的老辣精明,在这名少年面前竟显得如此天真愚蠢。 九鬼雷藏怒极,却更恐极! ——这等奸诈巧智,仙渺派竟然藏着如此人物! 思绪无法控制的翻飞跌宕,脑中涌动着搜集而来有关仙渺派的资料。 眼前这名少年,在搜集的资料中从未出现过,这显然是轩辕昊刻意为之,同样横空出世的还有这座诡异莫测的阵法。 这座阵法和少年,一定是仙渺派秘密培养的王牌战力。 一想到此,九鬼雷藏内心涌起一股悔意。 这次的进攻,太仓促了! 然而下一瞬,脑中惊鸿一掠。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哪里不对……快想,快想啊…… ——啊!我想到了,剑气……是剑气! 东野魔君视线流转,锁定阵中的某一处,独孤御剑! 眼中多了一分揣测,随即强压伤势,内元提聚,熊熊炼狱火再度凝力,飞身杀向独孤御剑。 燊异见状,九歌腾动,身行游龙,步踏九宫飘渺,瞬息间抢到近处。 就在九鬼雷藏攻击即将触及独孤御剑的那一刻,燊异后来居上,飞身一掌挡开独孤御剑,同时九歌轮舞。 叮!叮!叮!叮!叮!叮! 九歌、杖戟,又是一轮绵密不绝的金鸣锐耳,九歌剑得阵法天地之力加持,尽挡杖戟狱火攻击。 燊异接下攻势,独孤御剑顺势而退。 一波剑拼戟斗的铿锵后,燊异与九鬼雷藏再度分开。 此时,身体多处受创,颓势明显的九鬼雷藏,忽然露出一抹难查的窃笑之意。 ——开阵后放弃一切近身攻击,仅仅只用剑气…… ——之前倍化攻击时独独排除在外…… ——再加上此刻那小子的维护…… 心声奏响,言语间,九鬼雷藏眼中的颓丧随心声逐字逐句碎裂,熊熊耀目的自信再度回道他身上。 杖戟流转,彪悍灼人的战意随着杖戟,暗暗锁定已遁身远处的独孤御剑。 ——独孤御剑,你才是……阵眼! 第11章 阵眼 ——独孤御剑,你才是……阵眼! 眼神恢复自信的东野魔君,内心盖棺定论。 支持他这个论点的理由有四,首先,独孤御剑身为仙渺派太上长老,不单是仙渺派最强的武修,同时也是整个东方界名震四海的剑神。 坐拥此等荣耀的他,拥有其余修士难以企及的近身接战能力,甚至曾经创下过凭借那柄九歌,一击歼灭同级修士的战绩。 明明拥有如此近战实力,但自方才开阵后,他却没有显露任何欲展开近战交锋的意图,仅仅只是以剑气远程攻击,相助燊异。 这样的助力,比起独孤御剑往日的战力来,无疑是非常有限的。 即便此刻独孤御剑因为天劫实力大减,他的谨慎依旧显得有些过,不过假设独孤御剑是整个阵法重之又重的阵眼,那他如此过头的谨慎就完全说的通了。 然而如果仅仅只有一点,并不足以说明问题,此时此刻的独孤御剑对仙渺派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单单这份重要同样有可能令他如此小心自珍,因此仅仅其一不够,所以有了其二。 其二,之前燊异使用虎啸伏炎时,曾经将自己与步云瑶的剑气倍化,增加攻击输出,但燊异并未将这个手法用在独孤御剑发出的东皇剑罡上。 那时九鬼雷藏曾一度认为是因为东皇剑罡的性质特殊,无法倍化,但如果真相并非如此呢? 或者说,虽然确实是碍于“无法倍化”,但对象并非“东皇剑罡”,而是“独孤御剑”。 作为阵法核心的阵眼,一举一动皆牵动着整个阵法的运转,可说是整个阵法最薄弱之处,同时也是受限制最多之处。 整个阵法能达成招式的倍化效果,但作为阵眼,反而受限无法同等。 其三,便是方才心生怀疑的九鬼雷藏故意针对独孤御剑展开攻击后,燊异即刻来援手的表现。 那种情况下,如果独孤御剑选择近战纠缠,配合援手而来的燊异,有很大可能能扩大战果,两相夹击伤到九鬼雷藏,谋取更大利益。 但那时的独孤御剑却毫不犹豫的后退自保,而燊异的攻击也分明是围魏救赵,不做他想。 如此反应,无疑进一步坐实独孤御剑是阵眼的判断。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有此阵法阻挡,独孤御剑随时都能遁走,九鬼雷藏根本无法阻拦。 甫经天劫实力大减的他,明明遁走才是最合理的做法,但他偏偏选择留下,留在九鬼雷藏能可触及的范围内,宁可承受利刃悬颈的危险。 这等不合理的做法,若独孤御剑的身份是阵眼,那便解释的通了,身为阵眼,自然不能离开阵法的范围。 综合以上四点,九鬼雷藏做出判断,行为异常的独孤御剑,便是阵眼! 既然如此,那后面的事就简单了。 避实就虚,找机会针对独孤御剑这个阵眼展开攻击,无需击杀,即便只是做到重创,也足以破阵。 只要阵法告破,眼前这区区三人绝对留不住自己,若是自己豁命反扑,甚至有可能绝地反击,扭转战局,毙此三人于戟下。 事实上,今次东野魔军进犯的最大目标便是杀除独孤御剑,之前身陷阵法后九鬼雷藏之所以没有专门针对独孤御剑,那是因为比起杀敌,那时的他更在意的是自保。 但此刻,自保与杀敌两个目标无疑可以合并。 心有破阵之法,九鬼雷藏五内不在惊惶,雄厚魔修真元流转全身。 “哼!逼人太甚,既然如此,那便承受本座的‘极端’吧!”东野魔君狂言扬喝,言语中分明是欲拼死一搏。 心知下一击必定惊天动地,燊异三人凝神应对。 “鬼祭·鬼神怒·千魔万化!” 修练鬼神怒的东野魔君,使出鬼神怒最终奥义,原本鬼神之力,再加上邪鬼祭杀之残,无穷无尽的怨气化作惊天魔力,凝聚而来。 九鬼雷藏放开杖戟,杖戟无力自立,漂浮在他右侧,九鬼雷藏双手捏动法诀,双掌开阖腾挪之间,四方汇聚而来的魔力在他周身凝聚成一簇簇地狱火焰。 火焰蒸腾着他的身躯,他的身躯乃至衣物无一丝损失,神情反倒空前亢奋。 一身内元逼至极限,蒸腾的能量令东野魔君怒发冲天,此刻漂浮一旁的杖戟旋转着移动到他身前,地狱烈火波波灌入杖戟之内,杖戟承受火元之力,熊熊火力自下而上,自杖戟顶端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冲天火柱。 火柱瞬息间触及正上方的剑壁,原本归然不动流转的剑壁,竟现隐隐震颤。 面对如此威势,燊异人剑合一,剑印人心。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房兔邀日!” 房宿,东方七宿第四宿,其形为日、为兔。 房宿的位置位于东方苍龙的腹房,为苍龙五脏之所在,具有纳元吞灵的特性,利于快速聚集庞大灵气。 房兔邀日一出,燊异九歌柱地,背后一声惊爆,无数九歌剑型在他背后开出一个巨大的圆形,这些剑型昊光闪耀,光芒凝聚剑上,宛如一朵巨大的……日轮! 邀日下凡尘,金乌护法身! 凝九天金乌于己身,化穹空羲和入剑中,这便是房兔邀日这招的精义! 同为火属,一者昊天烈阳,一者地狱魔火,两股至极火能眨眼间喧嚣夺目,力压一切光华。 下一瞬,九鬼雷藏……动了! 杖戟夹雷霆万钧之力,飞袭而来。 燊异运使九歌,浩剑迎上。 噗噗噗噗噗噗——! 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看似雷霆万钧的杖戟,面对九歌竟然一触即溃,同时溃散的还有握持杖戟的九鬼雷藏。 幻象! 燊异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故技重施!” 少年身形腾动,向阵法的边缘急速赶去。 嗖——! 九鬼雷藏的身形在距离阵法边缘的不远处浮现,杖戟流转间,以剑壁为目标轰击。 效仿方才声东击西欲破阵脱逃的举动,这次他的杖戟中没有任何印记,不会再受干扰。 然而,杖戟不受干扰,但这次燊异的反应明显快了很多,在九鬼雷藏触及阵法的前一刻,燊异扬剑赶到,九歌横斩,一击迎上。 …… 噗噗噗噗噗噗——! 竟然是再一次意外的结果,九歌再度毫不费力的将杖戟连同九鬼雷藏一剑两断。 幻象! 这道身影竟然也是幻象! 燊异眼中掠过一抹警兆,视线流转望向独孤御剑那边。 嗖——! 九鬼雷藏的身形于独孤御剑身前十米之处闪现,东野魔君扬戟宣武,致命杀招轰向心中真正欲针对的目标。 霎时间,仙渺派太上长老,身陷致命危机! 第12章 真正的阵眼 一招三变! 最先故作姿态的攻击攻向燊异,实则却是假装故技重施,制造遁身到阵法边缘,欲再次破阵逃脱的假象。 九鬼雷藏多次领教燊异的诡诈,算到燊异会防着自己故技重施,这小子也不得不防,因此出现在阵法边缘的第二波幻象化身,成功将燊异吸引过来。 然而,这波化身依旧是假的,九鬼雷藏的真身已经借着鬼祭的幻化之能,移动到自己真正欲针对的目标面前。 鬼祭之力加上千魔万化之招,令九鬼雷藏的招式拥有分身幻化的能力,但美中不足的是,虽然幻化潜行时有隐匿效果,但若欲发动攻击,身形便会显现。 若非如此,九鬼雷藏甚至能直接潜行到独孤御剑面前,发出致命一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次转折的攻击,令千魔万化此招折损了近半的锐利,但即便如此,依旧足以重创身为阵眼,不堪受击的独孤御剑。 九鬼雷藏战术运用得当,骗过燊异,一雪前耻,成功欺到独孤御剑近身。 杖戟扬空,一击砸下,宣告阵法将破,更宣告仙渺派太上长老即将重创,甚至殒命。 …… …… ……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铿锵刺耳欲聋,撕裂长空的一声金鸣,宣告着九鬼雷藏脑海中从未出现过的结局。 独孤御剑,仙渺派太上长老,东方剑神,一人一剑,东皇剑罡加持,将九鬼雷藏致命一击挡下,足下不退半步。 “独孤御剑,怎么会……你……你怎么……”感受着自杖戟上传来的东皇剑罡,虽然依旧与自己境界相差,但那股勃勃涌动的雄力,完全感受不出任何被压制局限的痕迹。 “独孤御剑,你……你不是阵眼!” 口中道出那唯一可能的答案,九鬼雷藏面上凝着惊骇欲绝。 错了! 一个天大的错误! 这是陷阱,又一个陷阱! 思维来不及冷静推敲之后的应对,只是本能的判断自己必须即刻离开。 然而,身欲动,却感觉一股磅礴剑意覆盖周身,令自己无法动弹。 东皇剑罡! 之前假天劫之局,正是这种力量锁住真田信雄,令他无法脱走。 此刻这种力量锁住了九鬼雷藏,虽然比起天劫前,此刻的东皇剑罡缺少元婴顶峰的境界推动,但同样,此时此刻的九鬼雷藏,也非初入阵时那般的万全状态。 身体被锁无法动弹,此时九鬼雷藏耳中传来令他绝望的声音。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心狐假月!” 心狐假月之招,随着界音响起,于阵中再度凝聚。 但是,还没完!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房兔邀日!” 再度响起的界音,宣告房兔邀日之招显现。 双招!双宿! 心月狐!房日兔! 东宿七曜中的两大星神同现阵中! 无法回头,却察觉背后两股磅礴浩荡的力量正在凝聚,而且以九鬼雷藏元婴期的感知,这两个力量不但同为火元,而且一阴一阳,一日一月,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同时,东野魔君的视线中,一道身影出现在独孤御剑的背后,白衣飘飘,仙姿渺渺…… 步云瑶! 一直以来被东野魔君忽略的仙渺派心月峰之主,万仙阵中的第四人,此刻她的身上,一阴一阳气息交汇呈现,同时这道身影,牵动着整个阵法。 ——步云瑶……她……她才是阵眼!!! 最意想不到的结果,最难以置信的答案,随着步云瑶身上的气息流转,逼的九鬼雷藏不得不面对现实。 此时,另一边的燊异,九歌剑以旋转之姿悬浮身前,同时他双掌幻化,心狐假月、房兔邀日两招的内元,随着双掌法诀变化,凝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气势。 左手阳,房宿邀日乘兔临。 右手阴,心宿假月伴狐至。 邀天之日,假穹之月,阴阳两股奇力随着燊异双掌波动,最终借着他双手一握,勃勃灌入九歌中。 下一瞬,燊异双手握持剑柄,一式飞燕投林,身形在空中旋出一道毁天灭地的龙卷,袭向九鬼雷藏。 二十米……十米……五米……一米…… 噗!噗!噗!噗!噗!噗! 令人心惊胆战的割宰声响起,千刀万剐,万刀亿剐,东野魔君,九鬼雷藏千锤百炼的身体,经历着最为狂暴的毁灭。 独孤御剑收起封锁敌人身躯的东皇剑罡,与步云瑶一起飞身后退,同时一抹朱红自仙渺派太上长老的嘴角浮现。 虽然自开阵后一直积蓄力量,且九鬼雷藏的招式再而衰,三而竭,但那至极的一招依旧令他内腑受创。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绞杀之龙卷纠缠在九鬼雷藏身上,千刀万剐一遍遍重复,同时龙卷之力更将九鬼雷藏旋至半空。 噗!噗!噗! 百剐! 噗!噗!噗!噗!噗! 千剐!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万剐!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万万剐! 半空中异光闪动,阴阳两股奇力相辅相成间,释放出最璀璨,最为致命的光芒。 同时,锐鸣惊爆伴随着东野魔君的凄厉惨嚎,宣告着无穷无尽的酷刑。 侵略者,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极为惨痛的代价! 千刀万剐,万刀亿剐,终至极限,龙卷锋刃消散,只见半空中血肉繁星点点,被割裂到只余微末的血肉,竟已轻到足以漂浮半空。 九鬼雷藏,东野瀛洲地狱门门主,多年来仅仅屈居于真田信雄之下的东野魔道豪强,如今便是这漫天飘飞的血霰。 …… 倏然,半空中一抹微弱光华引起地上燊异三人的注意,那是一道虚幻不实的身影,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这道身影的下半身模糊扭曲,而上半身的衣着身材,以及面容,却与九鬼雷藏如出一辙。 修士的境界达到元婴期后,生命形式提升的最大表征……元婴! 无躯体支撑的单纯元婴,脆弱、力庸,正面与人对战胜算极低,但如此的元婴,却拥有一个仇者痛亲者快的显著特点……快! 想要捕捉离体出窍状态的元婴,最理想的方法就是由同级的元婴期高手出手干预其行动。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燊异、步云瑶,还是实力大减的独孤御剑,都算不上元婴期的高手。 倏然,九鬼雷藏的元婴化作一道光华,光华冲霄,直逼正上方的剑壁。 他……即将逃脱! 第13章 全盘布局1 心狐假月、房兔邀日……日月之力合并,将九鬼雷藏的肉身绞成漫天血霰,令他显现元婴。 然而,显现元婴的九鬼雷藏,展现出元婴最拿手的超凡速度,阵中的燊异三人如今无一拥有元婴实力,拦阻不及。 元婴一飞冲天,突破极限的速度,眨眼间就要冲出阵法。 就在元婴离剑壁还有数米距离之际,飞冲之势就如同尾部被栓了根绳子般骤然绷住。 崩崩崩——! 眼前剑壁近在咫尺,元婴之身却无法寸进,九鬼雷藏惊怒交加。 此时,下方两道剑气飞袭而来,元婴之身虽然极速无匹,但本体却异常脆弱,面对剑气毫无招架之力,九鬼雷藏即刻化光避开。 元婴的速度甚至比剑气更快,避开了剑气,他顺势选了阵法另一个位置,飞驰而去。 崩崩崩——! 那种被拴住尾部的体验再度出现,极速飞驰的元婴又一次在离剑壁不远的地方顿住。 不甘心的九鬼雷藏又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嗖!嗖! 剑气再度袭来,九鬼雷藏以元婴之速成功闪避。 此时,下方响起燊异悠然自得的声音。 “心存疑惑么,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元婴之体无法飞出阵法的范围么……别急,等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燊异语气平缓沉稳,完全不似身处战场,倒更像是在自家的花园中品茶赏茗般惬意悠闲。 “首先,你此刻应该发现这个阵法的阵眼是我师傅,心月峰之主了吧……对了,之前你应该听我唤了几声‘师叔’,现在我更正,那时我唤错了,应该是‘师傅’才对。” 燊异当半空中四处横冲直撞的元婴不存在般,任由独孤御剑与步云瑶两人剑气纵横的攻击,自己却袖手旁观,沉浸在滔滔不绝的讲解中。 “九鬼雷藏,最初与我对招时,你对我这个人是个什么印象呢?让我想想……年纪轻轻,论境界比起你还有一段距离,只不过仗持这个奇幻玄奥的阵法,展现非凡实力……这应该就是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了……”说道这里顿了顿,少年目光锁定半空中那道脱不出牢笼,被逼无奈一次次躲避剑气,挣扎求存的幻影。 “……‘境界比起你还有一段距离’,哈哈哈,开什么玩笑,九鬼雷藏,你知道我如今的真实境界么,炼体顶峰,我只是炼体顶峰!” 修仙九大境界,炼体、养气、筑基、凝丹、金丹、元婴、分神、合道、大乘,炼体只是最初级的第一层,而九鬼雷藏所属的元婴期则是第六层,两人之间整整差了五层境界。 五层境界! 这根本就是神和人的差距! 虽然明知自己命悬一线,只要稍有懈怠就会被下方的剑气击中,但耳闻燊异的真实修为,九鬼雷藏依旧止不住的心绪浮动。 ——什么!他……他只有炼体顶峰,不可能!一个炼体期的蝼蚁怎么可能击败我! 嗖!嗖! 两道剑气袭来,受冲击的心神专注减弱,差点被剑气击中。 “虽然是敌人,但关于我的境界这点,我可以立下血誓保证绝无虚言,当然,此时此刻的你根本没有实力迫我这么做……所以现在的你不妨好好想想,为什么阵眼会是我师傅,而我又为什么把师傅唤作‘师叔’。” 燊异非常贴心的给逃亡中无聊的九鬼雷藏找了个活。 ——炼体顶峰……阵眼……师叔…… ——难道说…… 九鬼雷藏想到一种可能,这个阵法的阵眼,决定了整个阵法的力量等级! 如果燊异真如他所说,境界只是炼体顶峰的话,那么如此境界的他使出的阵法,即便再玄奥,再借天地之力,但借来的力只能保证“量”,却无法保证“质”。 使用阵法的人本身境界太低,如此境界的他开启阵法,即便能借到无穷无尽的外力,但这些力最终却只能以他的境界极限展现,燊异的境界是炼体期,因此他所能展现的只能是炼体期的力量。 而仅仅炼体期的力量,即便数量再庞大,都不可能对付元婴期的高手。 因此,燊异将步云瑶选为阵眼。 九鬼雷藏回忆方才交战时的感觉,那时他感应到的境界大约是凝丹期的后期,他知道步云瑶的境界是金丹期,也就是说步云瑶成为阵眼后,她本身的境界被炼体期的燊异拉低,降到了凝丹期,因此才令整个阵法显现出凝丹期的力量特质。 “之前你感应到阵法的力量,应该是凝丹期,那时的你必定将我当做凝丹期的修士,而你们东野的情报中虽然有可能提到过心月峰之主天才废物的徒弟,但只有炼体期的我,绝不可能被你这种高手记在心里,因此面对那时的我,你不太可能认出眼前之人是心月峰主的徒弟,相比起我,我们仙渺派掌门在内的十一位峰主,以及各峰的长老,对于这些人你们搜集到的资料中应该标注的无比清晰。” “因此,展现出的凝丹期的修为,在加上玄奥莫测的阵法,你大概会判断我是仙渺派秘密培养的一张王牌,我的师父极有可能是派中某位元婴期的峰主,甚至是掌门。” 步云瑶的修为只有金丹期,这种情况下燊异一声“师傅”出口,九鬼雷藏一定会对燊异展现的境界产生怀疑,而且一张仙渺派隐藏的王牌,没有理由掌握在步云瑶这样在十一峰主中实力陪添末席的人手里。 “事实上,如果能作为独孤长老的弟子,那我凝丹期的修为无疑会更为合理,但以独孤长老的重要性,你们对他的情报搜集绝不会怠慢,想要冒充独孤长老的弟子风险太大,若非如此,方才我唤的可就是‘师姐’,而非‘师叔’了。” 一声“师姐”出口,顿时引的全力对付元婴的步云瑶暂息雷霆,那对美艳绝伦的翦水秋瞳向燊异投来一个恶狠狠的瞪视,大有下一剑冲燊异而来的架势。 察觉到师傅的“薄怒”,少年稍稍收敛得意忘形。 “现在你应该明白师傅与独孤长老留在阵中的用意了吧,九鬼雷藏,以你的身经百战,我相信之前你应该怀疑过,为什么在阵法开启优势明显后,师傅与独孤长老这两个没有太大助力的人,依旧坚持留在阵内,尤其是身为你们今次主要目标的独孤长老。” “我知道,最初令你打消疑虑的是我使出虎啸伏炎时,那些被我倍化的攻击……”说道这儿又顿了顿,随即口出惊人之语。 “……只不过,九鬼雷藏,到了此时此刻,你难道依旧认为我真能将攻击倍化?” 第14章 全盘布局2 “……只不过,九鬼雷藏,到了此时此刻,你难道依旧认为我真能将攻击倍化?”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出人意料的言语,化作惊雷劈在九鬼雷藏的心头。 ——什么意思?倍化是假的?……不!这不可能!? 肉身被毁的东野魔君,内心止不住的呐喊。 “如果‘虎啸伏炎’这招真有如此的倍化效果,那我为何不干脆反复使用那招,使出一成力,瞬间转化成十成,二十成,岂非最省力的战术……当然,也有可能这一招存在某些限制,使用次数有极限,或者倍化的力量有极限,不过相比起这些,你应该生出某些更贴合真相的想法,就比如……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倍化!”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确实的回答,九鬼雷藏内心再受雷击,同时他急待燊异接下来的解释,他想要知道燊异究竟是用什么办法骗过自己的。 然而,下方剑气纵横依旧,燊异却突然不说话了。 数息后,九鬼雷藏控制不住。 “不可能!你根本就是危言耸听,当时我明明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倍化么?不,你只不过看到我飞到半空,将一些火团打入到四周的剑壁中,而后剑壁中就冒出数量十倍以上的火团,那又怎么样,这就是倍化么?你之前见过这个阵法么?你遇过‘虎啸伏炎’这招么?你怎么确定这招攻击方式不是直接从四方的剑壁中喷涌火团呢?你又怎么确定我飞到半空打出的那些火团,是真的和招式有关,还是故布疑阵呢?” 一连几个“怎么”,问的九鬼雷藏心神震荡,神智越见混乱。 倏然,之前对战中的一副画面浮现脑海。 “不对!就算你的招式是作假,但步云瑶呢?步云瑶那时也出招了,她的招式同样被倍化了!” 回忆着之前“虎啸伏炎”时,步云瑶的动作,当时她明明只出了一剑,但之后破地而出袭击自己的剑气,却是数十道。 “哦~~~,你说师傅,师傅那时只出了一剑,但之后破地而出袭击你的剑气却是数十倍,所以师傅的剑气被倍化了,所以我是言不由衷,故意抹杀倍化的能力……哈,既然你提到师傅,那你为何不回忆一下,师傅出了那一剑后,她的后续动作。” ——那一剑的后续动作…… 九鬼雷藏闪避着剑气,脑中浮现出当时步云瑶出剑后的动作,当时的步云瑶出了一剑,然后她什么也没干,单剑柱地…… 轰轰轰轰轰轰——! 一道惊雷划过脑海,九鬼雷藏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他之前绝对想不到,此刻却悔之晚矣的可能! “那时出了一剑的师傅,单剑驻地……对,没错,驻地!保持如此动作的师傅,难道就不能借此将剑气灌入地下么?无论天上地下,只要在阵法的范围内,我这个掌控者对很多力量都能进行控制,我不能将师傅的剑气倍化,却能将先后偷偷打入地下的剑气操控运行,最后一气呵成的释放出来,达到看上去好似被倍化的效果。”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那是一种萦绕于智谋层面的无力感。 就如同在境界层面,燊异的炼体期与九鬼雷藏的元婴期呈现出的人神之别,在智谋层面,两人同样呈现人神之别,只不过彼此换了个位置。 事实上,此刻心神深受打击的九鬼雷藏,并未察觉燊异言语中透露的另一个信息。 单剑柱地,暗中对地面灌入数十道剑气,冒充倍化效果。 能做到如此配合,对当时根本没有进行任何对话交流,且事先也无闲暇设计到如此程度的燊异与步云瑶来说,必须满足一个条件…… 心意相通! 这便是令步云瑶成为阵眼后,燊异所得到的一项能力。 修士中虽然存在无需开口,以念传心的手法,但对燊异这样的炼体期来说,本是不可能使出这种手法的。 然而随着阵法的开启,他与作为阵眼的步云瑶之间,因为万仙阵突破了这层桎梏。 事实上,之前燊异与步云瑶匆匆赶来灵修冢,与独孤御剑接触后,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宽裕。 而这不宽裕的有限时间中的大部分,都被用来准备那场假的天劫,剩余的那零星半点的时间,实在不足以用来做什么繁杂的布局。 因此,他们真正借剩余时间确定的,其实只有一件事……在借天劫修练阵法前,便由独孤御剑协力在步云瑶身上留下特殊印记,一旦天劫过后,身在地下的燊异修练阵法有成,且那时又真有开启阵法的必要,那便以步云瑶为阵眼,开启阵法。 因为那时的独孤御剑尚未经历天劫,因此特殊印记不能留在独孤御剑身上,以防为他的渡劫增添变数。 而以独孤御剑对阵法的多年研究,他很确信一旦以步云瑶为阵眼开启阵法,不但能提升整个阵法的境界,更能在燊异与步云瑶之间建立心念联系。 有了这种联系,之后无论出现任何变数,两人皆能依靠心神交流,快速拟定战策。 事实上,他们正是这么做的。 之前万仙阵初开,燊异与九鬼雷藏初步交手陷入对峙后,他便借心神连接向步云瑶传递信息。 “师傅!先别提任何问题,仔细听我说,师傅你此刻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以不被九鬼雷藏察觉的方式通知独孤长老,请长老千万不要使用擅长的近身武斗方式对付九鬼雷藏,只可使用剑气远距离攻击,但也请长老不要撤出阵外。” 步云瑶收到了信息,出于对徒儿的信任,再加上假天劫之局的成功,她选择遵照徒儿的话,以同样的传心方式通知了身边的独孤御剑。 完成这些,步云瑶以心念向燊异问道:“小子,你为什么让独孤老头这么做?” 接收到步云瑶的信息,燊异表面上维持着和九鬼雷藏的对峙,神情不露一丝破绽,暗中却以心念回复道:“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那是因为我准备布一个局,我要让九鬼雷藏误认为独孤长老是这个阵法的阵眼,引他对独孤长老发出至极且错误的一击,以此推他入……万劫不复!” 第15章 全盘布局3 万劫不复! 燊异通过心念传递向步云瑶做出保证。 “万劫不复,如何做?” “很简单,我已经完成了阵法的传承,方才于九鬼雷藏对上,我感觉的到他的力量不足以对抗这个阵法,只要阵法持续运转,必能将他逼入危境,然而这个阵法并非全无破绽,其中最大的破绽就是师傅这个阵眼,一旦九鬼雷藏察觉形势对自己不利,他必会找寻阵眼破阵。” “关于阵眼,我已经拟定了几套设置迷障的方案,但这些方案并不完全保险,作为这个阵法唯一的破绽,我们必须有一个更完美的布置,随着接触阵法,九鬼雷藏会渐渐明白到这个阵法的威力,那时的他必定会生出疑惑,为何独孤长老和师傅在这种情况下依旧留在阵中,因为即便没有你们俩的助力,以阵法显现的威力,我方的优势也依旧明显。” “师傅是阵眼,如果没有师傅阵法便无法显现此刻那凝丹期的境界,因此阵法不可能缺少师傅,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请独孤长老不要离开阵法,既然无法杜绝九鬼雷藏看破阵眼蹊跷的可能性,那不如由我来主导他的思维,将他的怀疑引到对我们有利的方向。” 心念传信的速度比口述要快的多,其速度甚至直追界音的超凡语速,燊异一面表面上维持对峙,一面向步云瑶托出自己的布局。 “明明阵法威力足够,但独孤长老与师父却依旧冒险留在阵中,而在这种情况下,独孤长老又一反常态的放弃自己最为擅长,威力最大的近身武斗,仅仅以剑气辅助,这一系列异常表现很容易引起九鬼雷藏的猜测。” “若是我在之后的对战中再用些虚虚实实的手段,效果会更好……嗯,对了,我必须为依旧留在阵法中的师傅你找个理由……‘虎啸伏炎’这招堪用。” 燊异心念瞬动,脑海中瞬息间浮现出“虎啸伏炎”的整个布局。 心念传信虽然迅捷无伦,毕竟非是停止时间,现实中另一边的九鬼雷藏打破对峙,扬戟攻来。 一面以九歌催动阵法对战九鬼雷藏,燊异一面继续对步云瑶传递信息。 “……这便是我准备借‘虎啸伏炎’实施的手法,见识过这招的倍化效果,九鬼雷藏必定会认为我能借这个阵法使出倍化之力的招式不仅仅限于‘虎啸伏炎’这一招,因此他会误判,他会误判独孤长老是阵眼,而师傅则是因为能借阵法倍化之力施展攻击,如此师傅与独孤长老冒险留在阵中的理由就充足了。” “听起来似乎可行,但……真有如此迂回的必要么?”步云瑶提出了疑问。 燊异并未即刻作答,一心二用,一面应付攻来的九鬼雷藏,一面借心念传递的急速道:“一旦九鬼雷藏确信独孤长老是阵眼,那他必定会对独孤长老发出最强一击以求破阵,但他也不可能忽视我以阵法催动的万仙诛魔之招,因此他的最强一击必定会分力,所以独孤长老必须趁机蓄力,待九鬼雷藏的破阵一击到来,便以积蓄的力量接下,同时使出天劫时那锁住真田信雄的力量,将九鬼雷藏捆锁,确保我们的最强一击能命中他。”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你刚才不是说阵法的力量对付他绰绰有余么,如果是这样,只要我这个阵眼不被发现,击败他是迟早的问题,为什么还要独孤老头冒险呢?” “师傅说的不错,以我得到传承后对阵法的了解,我可以保证此刻的阵法必定能击败九鬼雷藏,但我想要达成的并不仅仅是‘击败’,而是‘绝杀’。” “绝杀?你是说,元婴!” “对,在万仙阵面前,九鬼雷藏今日败局已定,但他身为元婴期的魔修,单单摧毁他的肉身并不能将他完全消灭,如果任由他的元婴逃走,那今日发生在灵修冢的种种必将大白于天下,其中包括万仙阵的真相,真正练成阵法的是谁,甚至他事后推敲,有可能看破我们以旁人为阵眼,提升阵法境界的手法,万仙阵是我们仙渺派最大的王牌,就目前的情势来说,能多掩盖一丝信息,对我们仙渺派都将成为一份助益。” “事实上我们的目的是很有可能达成的,而要付出的代价却不高,仅仅是让独孤长老冒一些险,只要独孤长老按照计划积蓄力量,以独孤长老的修为和如今的境界,想要接下九鬼雷藏的破阵一击并不是太难,而且到时候我一定会操纵局面,压制九鬼雷藏的力量,让他使不出全力。”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独孤老头接下破阵一击,锁住九鬼雷藏后,我们又能获得什么呢?” “我们能获得一个机会,一个摧毁他的肉身,同时更将他的元婴也留下的机会。” “师傅,此刻在这里的我们三人,即便是独孤长老也应该暂时不具备锁定捆固元婴的力量吧?然而我得到的阵法传承中却有这样的方法,一种即便没有同等元婴期的实力,也能将元婴困住的方法,不过要使用这种方法,必须满足几个条件。” “首先,这种方法不能在目标内元充足的状态下使出,必须将目标的力量消耗到一定程度。” “其次,这种方法想要奏效,目标的精神必须专注在某一项事物上,露出意志上的破绽,而就目前的情势来说,我认为九鬼雷藏露出破绽的最大可能,就是在他倾尽全力,豁命一击的时候。” “第三,要使用这种方法,在目标尚处于元神在窍状态的时候,必须以极为精纯的力量,将目标的身体、血脉、乃至内元封锁住,封锁的时间不必很久,只需一念的空隙即可。” 燊异如此解说,心念另一头的步云瑶方明白他坚持要求独孤御剑涉险的用意。 精神专注于某一事物上致使意志露出破绽,因此需要逼九鬼雷藏使出豁尽全力的破阵一击。 必须将身体、血脉、乃至内元至少保持一念的封锁,因此需要积蓄力量,借东皇剑罡的特性达到此目的。 “最后,要使用这种方法,必须使出万仙阵法中包含的,一阴一阳两种极端对立的招式……心狐假月!房兔邀日!” 第16章 全盘布局4 “最后,要使用这种方法,必须使出万仙阵法中包含的,一阴一阳两种极端对立的招式……心狐假月!房兔邀日!” 心狐假月!房兔邀日! 一者假月之能,一者邀日之元,这日月两招不但同属一阴一阳的两种对立火元,更为重要的事,这两招都具备一个特点……吸引! 假月是吸引月之阴火,邀日是吸引日之阳火,两者引来的力量同为火,引来的两股火力也同样庞大,但更重要的是,这两招所显现的,那足以引来两股庞大火元的……引力! 这两招一阴一阳,其中任何单一的引力都只适合作用于实质,但阴阳这两者小至水谷精微,大至整个须弥世界,无所不包,无所不容,阴阳两股力量的双行并用,便意味着一切,意味着整个世界。 魂魄虽然无形无质,但终究逃脱不了世界的桎梏,而元婴虽然比魂魄高端了无数档次,然归根结底的性质却是类似,而且相比起魂魄来说要强大凝实的多的元婴,其特质要更接近于实物。 因此,同时运行心狐假月、房兔邀日两招,令这两招达成某种平衡后发出,在招式的威力因为杀敌消耗的情况下,维持两招的引力不散,乃至借这一阴一阳包含整个世界的引力扯住敌人的元婴,令他在肉身被毁的情况下,元婴依旧无法脱逃,这便是燊异确信大罗诸天万仙阵能稳胜九鬼雷藏后,真正追求的战果。 现实中的战斗得到稍稍可分神的空隙,燊异将这番盘算向步云瑶道出。 “要想使出这招,我会想办法在战斗中,令九鬼雷藏染上日月两招的印记,如此便可令日月两招的引力事半功倍,但如果使用日月并行之招,那就必须面对一个问题,这样的招式运用会使阵法全力运转,到时候师傅你身为阵眼,身上可能会显露异象,这样一来九鬼雷藏必会察觉到师傅才是真正的阵眼,因此这招必须在有十足把握奠定胜负的那一刻才能使用。” 一番心念交流,燊异确定了先灭敌身,再锁其婴的作战方针。 之后燊异便积极施行自己的作战方针,尤其是日月两招的印记。 在虎啸伏炎之后,他故意引九鬼雷藏错判,认为他数度折返的地面位置是阵眼,当九鬼雷藏中计袭来时,燊异用埋入地下的九歌剑型破土形成封锁,锁住九鬼雷藏的兵器杖戟,而燊异则是借此机会,一剑破晓刺中九鬼雷藏的胸口。 事实上,在这番动作下,他做了两件事,或者说送了两样东西给九鬼雷藏。 其一,就是借破土而出的九歌剑型对杖戟的封锁,将一枚心狐假月的印记打入杖戟中。 其二,便是借一剑刺破九鬼雷藏胸口的机会,打入第二枚印记,而这第二枚印记在九歌抽离后,因为有伤口残留修仙气息的掩盖,将比第一枚印记更难发现。 送出这两件礼物后,燊异便对准备全力一击破开阵法的九鬼雷藏使出心狐假月,让他领教了心狐假月的强大吸力,同时也借吸力干扰九鬼雷藏的运招,令他招式反噬气息大乱,促使胸口那枚印记被察觉的可能性再度降低。 这便是心狐假月印记进入九鬼雷藏体内的过程。 而另一个房兔邀日的印记,却非是燊异亲手打入。 那时九鬼雷藏在燊异的安排下,如愿地怀疑独孤御剑是阵眼,因此作出试探攻击独孤御剑。 燊异一直在留意九鬼雷藏的反应,当时的他因为一系列的受伤,实力大受折损,已令这场战斗进行到了尾声。 事实上燊异之前有很多机会将房兔邀日的印记打入九鬼雷藏体内,之所以没那么做,那是因为一旦日月印记同在一体,彼此之间的感应将令印记变得容易被察觉。 因此,两个印记同存一体的情况,也就意味着最终一击近在眼前,而当时对独孤御剑做出试探的九鬼雷藏,还未行至那一步。 所以,当时飞身去救独孤御剑的燊异,做了一个动作,在此之前更说了一些话。 他做的动作是一掌挡开即将被攻击的独孤御剑,而他更早之前说的话,便是…… “让独孤长老留心,待我和他接触之际,承接印记!” 这句话是对步云瑶说的,用心念。 因此,当时在九鬼雷藏眼中的那一掌挡拨,真正的用意却是燊异将早已准备好的房兔邀日印记过给独孤御剑。 燊异看出九鬼雷藏当时的举动是在试探独孤御剑是否是阵眼,换句话说只要他有所确认,接下来便是针对阵眼的雷霆一击,这也正是燊异一直且等待且推动的关键时刻。 印记离开燊异这个运作本体后并不能存在太久,而当时将印记偷偷过给独孤御剑的燊异,正是判断九鬼雷藏针对阵眼的致命一击不时将至。 依照燊异的排布,他会先削弱这一击的威力,而对于这个目的,他相信志在脱困的九鬼雷藏必定愿意配合,而最终这被削弱的一击将由并非身为阵眼,不受诸多限制,且又蓄力已久的独孤御剑接下,独孤御剑接下破阵一击后,便会借东皇剑罡的特性,将九鬼雷藏如同之前的真田信雄那般锁住。 此时,便是独孤御剑将印记打入的最佳时机。 情势到了那种地步,即便因为日月印记同在一体被发现,九鬼雷藏也已无力回天。 同时,如果真因为运使日月双招而导致步云瑶这个真正阵眼的身上显露异象,令九鬼雷藏明白真正的阵眼是谁,他也无法有所作为了。 这便是燊异的计划。 事实证明,燊异甚至有些多虑了,借东皇剑罡封锁之便打入对方体内的日阳印记,并未引起对方的警觉。 少年张扬着悠闲自得的神情,甚至用戏愚的视线望着半空中那道如无头苍蝇般的光团。 光团依旧拥有无与伦比的极速,但同时压在这份极速上的,依旧是那无法冲破桎梏的宿命。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如此好心的向你解说这一切,是出于胜利者的炫耀呢?还是……另有目的?” 第17章 巨魔陨落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如此好心的向你解说这一切,是出于胜利者的炫耀呢?还是……另有目的?” 闲庭信步的安立地面,任由身边的独孤御剑、步云瑶剑气狂飙轰击半空的飞遁元婴,身为阵法之主,可调动一切力量的燊异却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不但如此,他甚至非常贴心的将一系列布局的来龙去脉向九鬼雷藏道出,在某些繁杂的环节更是翻覆阐明,讲解透彻。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即将灰飞烟灭的九鬼雷藏含笑九泉,死而瞑目么? …… 其实有这个可能,假设燊异的智商减去一百的话。 燊异的问题化作一道惊雷,击中半空中的九鬼雷藏。 ——嗯!?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对!他为什么要向我全盘托出? “看来还是得给你提个醒……”一言未尽,燊异突然一反常态足踏弓步,随即一飞冲天。 少年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向半空中的元婴急冲而去。 “……此时此刻的你,离天空还能那么近么!” 飞冲中的燊异道破关窍的一句喷出,就如同他所说的,如果最初身体被毁显露元婴的九鬼雷藏,每次飞冲都能达到离剑壁不过十米距离的话,那现在的他,每次即便冲到极限,离剑壁的距离也有五十米开外。 不知不觉间,他被束缚的更紧了,可移动的范围缩小了很多。 燊异眨眼间腾升至半空,此时少年心念策动,拉扯住九鬼雷藏元婴的力场倏然一绷。 波波波——! 无形的力量霎时间发挥作用,将九鬼雷藏的元婴定在半空。 ——不好!……嗯!这个感觉…… 一声诧异心念,便是东野魔君九鬼雷藏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丝痕迹。 下一瞬,九歌神锋命中那点无法动弹的元婴。 兵兵兵兵——! 没有雷鸣阵阵,不存暴风骤雨,东野魔君,地狱门主,此刻不过一声清灵碎裂,散失风中,权倾一洲,威震列国,飘散的比点点残光更不如。 燊异的身形自半空落下,九歌剑身流光莹动,似是在为诛除一魔而欢庆。 “若非依靠解说布局令你分心,我们恐怕还要和你的元婴再纠缠一盏茶,才有结果。”双足落地的燊异,将最后一句解释道出,只可惜九鬼雷藏已听不到了。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收阵!” 界音喝出,燊异双手握持九歌驻地一剑,霎时间冲天光柱自一剑驻地处拔冲而起,光柱突破正上方的剑壁,霎时间四周流旋的万剑消失无踪,景物恢复正常。 少年仰头一探,只见此刻灵修冢上方的天象已恢复正常,之前映现天劫的特殊云相已于开阵战斗时散去。 彭! 浑身脱力的燊异单膝跪地,幸好另一手有九歌驻着,才免去一个狗啃泥。 之前借阵法大战九鬼雷藏,燊异看似无伤无痛,但实则早已被阵法耗尽力气。 “小子,你怎样?”步云瑶面露担忧,瞬息抢到他身旁,芊芊玉手探上他的脉门。 “我没事,师傅……呼呼……先别管我,我们必须立刻赶到掌门那边的主战场,把真田信雄和九鬼雷藏的死讯公布出去,别急着给我疗伤了,这一盏茶可是我强撑着说书换来的,要是这么浪费那就太不值了……”少年阻止欲给自己进一步诊视的步云瑶,目光流转,视线最终落在一旁,那九鬼雷藏留下的杖戟上。“……我们得把那个带上,这样才有说服力。” 此时此刻,山门那边的战斗依旧持续着,仙渺派的血依旧再流。 早一步结束阵法内的战斗,便能早一步赶到山门那边的主战场,借着杖戟昭告两大魔头的死讯。 此次东野魔众虽然倾巢而出,但终究是以真田信雄马首是瞻。 如今不但真田信雄被天劫劈的粉身碎骨,就连一人之下的九鬼雷藏都已身亡,若是让东野魔众明白他们已群龙无首,那便有很大机会令他们自乱退兵。 独孤御剑与步云瑶眼神交换,随即太上长老开口道:“焱旭说的没错,以大局为重,我们应该即刻出发!” 下一瞬,独孤御剑翻手间,一颗赤红宝珠出现掌心,他把宝珠凌空一抛,顿时化作一柄煞气逼人的厚背大刀,刀身鳞纹错落,刀柄更是一只张开血口的恐怖兽首形象。 “把真田信雄的‘血屠’也带上,这样更有说服力。” 这把血屠本是真田信雄的随身兵器,以他的修为早已人兵合一,藏兵于体,方才真田信雄的身体在天劫下灰飞烟灭,藏于他体内的血屠因此被劫火提炼出来,被独孤御剑收了起来。 现出血屠,独孤御剑就要御剑飞起,却闻燊异阻止道:“昭告消息有我和师傅就行了,独孤长老此刻最好不要出现在东野人面前……呼呼……,如若不然,东野人得知双魔被灭,一定会认为是独孤长老以秘法所为,他们会判断独孤长老甫经天劫,又杀除二魔,必定已气空力竭,未免数日后独孤长老完全恢复,让他们面对一个随时可能报复,力量满盈的分神期高手,他们有可能孤注……呼呼……一掷,拼死先除去我仙渺一大支柱再说。”少年急喘着道出自己的分析。 “因此,此时此刻,让他们明白独孤长老尚在人间,却又无法把握行踪,才是最有利于我们的做法,事实上,独孤长老非但不能随我们同去,也不能留在这曾经被天劫锁定的灵修冢。” 概括来说,就是独孤御剑不出现比出现更有威慑力。 “而且,独孤长老此刻依旧是金丹期的实力,以此实力若是出现在东野人面前,万一其中有人感知能力优秀,感应出独孤长老此刻的虚实,东野人必会质疑独孤长老如何以金丹实力歼灭二魔,如此万仙阵之事便有可能暴露。” “但若是独孤老头不现身,仅仅凭借两把魔兵,那些东野人真会相信真田信雄与九鬼雷藏皆已身亡么?”步云瑶面露担忧的问道。 “他们不得不信,真田信雄、九鬼雷藏,实力最强的两大魔头皆脱离战场,正面战场上的东野魔众承受的压力必定不轻,以他们此刻的阵容,想要败我们仙渺已不可能,唯一的胜算便是等真田信雄灭了独孤长老后返回助阵,在如此情况下我们一旦现身战场亮出魔兵,必定能使东野魔众人心涣散,分崩离析,毕竟他们不比我们仙渺派,本就非同一宗门。”燊异解释道。 和万众一心的仙渺派相比,此次进攻仙渺派的东野魔众人数虽多,但却是各门各派临时拼凑起的杂军,完全以天绝魔宗的真田信雄为中心行动,只要信雄一死,树倒猢狲散的局面不难预见。 “好,就听你的。”太上长老没有多做思考,假天劫之局,九鬼雷藏之灭,这两大功勋已经为燊异赢得太上长老的信任,尤其是在智谋方面。 步云瑶闻言,即刻取过杖戟与厚背刀,随即一把抓住燊异,御剑腾空,呼吸间飞出灵修冢。 望着步云瑶御剑远去的身影,独孤御剑面露欣慰,一声长叹:“天佑我仙渺,于此危难之际降下这等少年英才!” 呼呼呼——! 耳畔风声呼啸,燊异被步云瑶提在手中,享受着自步云瑶掌心输来的丝丝精纯灵气,耗损的体力渐渐恢复。 忽然,少年面上浮现得意一笑。 “哈!” “嗯!?笑什么?”察觉弟子的莫名笑容,纵剑飞行的步云瑶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弟子只是在预支享受小媚儿得知我脱胎换骨后的精彩表情。” 燊异口中的“小媚儿”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他在仙渺派中,除步云瑶外最亲的一位。 相比起仙渺派其他各峰的人声鼎沸,步云瑶所在的心月峰却是应景一日一月的昆仑,一脉单传,整个山峰只有步云瑶与燊异两人。 以传承来说确实是一师一徒两人,但心月峰上终年聚散的身影却有三道。 步云瑶、燊异……以及小媚儿。 小媚儿的存在,并不影响心月峰只有两人的这个事实,因为她……并不是人! 她是心月峰的……星兽! 第18章 元始道庭~执掌天人 仙渺派自古早传承,经过千万年积累,派内的藏经阁早已充斥数之不尽的修行功法,其中有仙渺派先人所创造,也有从其他途径获得,甚至剿灭外敌后作为战利品被留下。 然而,无论藏经阁的千经万卷,通过战利品所获得的外来功法不论,单以仙渺派传承与自创的功法而言,其中一点鲜明特色璀璨夺目,无法忽视…… 星宿! 仙渺派敬星宿,拜星宿,解星宿,悟星宿,乃至……驭星宿! 星宿之学,可说是仙渺派的根基所在。 这一点,单从作为最初镇派至宝的大罗诸天万仙阵便能看出端倪。 也正因为这份执着,才令现今的仙渺派在星宿领域独支东方,甚至傲视正域。 历代的传承,星宿之学早已渗透到了仙渺派的方方面面,甚至已摸索出一道引九天星辰之力下凡的方法,而步云瑶所执掌的心月峰,便是依照这种方法布局建设的。 九天星辰之力降世,被地上耸立千万年的心月奇峰承接,天之星力与地之灵力交融,气机生发,形成了一种特殊生命,这便是星兽。 这种玄妙异幻的特殊生命究竟是基于何种理论而形成,它的生命基础又是什么,关于这些问题,即便是对星宿有深入研究的仙渺派,目前暂时还无法弄清。 他们只是知道,由天地之力生发而成的星兽,拥有许多凡人无法企及的异能。 首先,星兽能幻化成人形。 其次,它也能依附人身,而且依附后能根据星兽的本源,对被依附者形成力量增益,甚至改变内元特性。 最后,作为特殊的生命体星兽,只要最初承接天之星力,交融地气生发的原核不毁,星兽便不惧死亡,可以无限重塑身体。 不过同时星兽也受此限制,只要距离原核超过一定距离,实力就会减退,离的越远减的越多。 也正是这份天星降世,融合地灵生发化命的奇迹,开启了焱旭拜入心月峰后,与星兽苏媚儿长达四年的斗嘴兼“武斗”的精彩门徒生涯。 当然,一般情况下,小媚儿负责的是“武”的部分,而焱旭则充当被“斗”的那个,不过即便如此,初为人身的小媚儿依旧时常被门徒气的一兽出世二兽升天。 脑海中浮现小媚儿与焱旭的过往,燊异忽然恶向胆边生,承袭焱旭的人格,令他对向小媚儿秋后算账一事食指大动。 以他如今大罗诸天万仙阵之主的身份,小媚儿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事实上,即便抛开这点,如今的燊异也握有另一项,足以将小丫头搓圆捏扁的神器。 《太上元始道德经》! 元始道庭! 时间回溯,不久之前,轮回境! 附身焱旭的燊异,理所当然的承袭这位憋屈了四年的曾经天才的志愿,完成命血灵器的炼制。 但事实上,命血灵器的凝练条件,早在燊异穿越附身之前已齐备,此刻无论材质原料,还是炼制阵法,皆不需要刻意操控,一切早已进入自信运转的阶段。 不过这也意味着,燊异无法对炼制做出任何干涉。 同时,他想到了一件事。 ——嗯……以那东西的效能,应能令眼前这份果实倍化,但若要心愿遂行,还欠缺一个因素…… 数息间已进一步洞悉目前的处境,燊异心念把定。 《太上元始道德经》,前世即便再神通大能,却依旧遗憾地失之交臂的元始道庭,穿越进入新世界,燊异最在意的可不是什么命血灵器。 他本就心急难耐地欲一试前世的遗憾是否能在这个位面弥补,更何况如今呈现在眼前的一份大利,竟然机缘巧合地指向这处。 心有定见,趁着眼前离那命血灵器的凝聚尚有一段时间,少年念生身动,当即盘膝坐下,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 上品妙首。十回度人。百魔隐韵。离合自然。混洞赤文。无无上真。 元始祖劫。化生诸天。开朗三景。是为天根。上气复祖。唯道为身。 五丈开廓。普殖神灵。无文不光。无文不明。无文不立。无文不成。 无文不度。无文不生。是为大梵。天中之天。郁罗萧台。玉山上京。 上极无上。大罗玉清。渺渺劫仞。若存若亡。三华离便。大有妙庭。 金阙玉房。森罗净沾。大行梵气。周回十方。 …… 回忆着已倒背如流的《太上元始道德经》初篇,燊异的意念逐渐下沉,逐渐深入,进入到虚无缥缈,玄之又玄的大道天机中。 大道天机,天机大道,寻不到始,探不到终,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无形无质,无法无定,乃至无有穷尽。 超脱了一切,即便是空间与时间,同时又存在于一切,存在于每个精微单位的空间与时间中。 玄玄渺渺间,燊异的意识来到一处混元融通,天地不分的境界,一阵欣喜自意识深处涌现,但却一闪即逝。 眼前这片奇幻空间,是修练元始道庭的先决条件之一,无法进入这个层面,修练便无从谈起。但即便进入这个层面,也并不意味着就能顺利修练,前世的燊异曾经数度进入这个层面,然而却又仅止于此。 上品妙首。十回度人。百魔隐韵。离合自然。混洞赤文。无无上真。 穹无上妙品,瞬息度十世轮回,隐百魔,避千神,终至超脱自然法界,回归犹如赤子般的混元大道,进入眼前这玄之又玄的……无无上真界! 这便是修练元始道庭的第一个步骤……离境入混,念通上真! 燊异心沉意定,此刻超脱身体桎梏的他,有了个深呼吸意念,借此调整情绪,进入修练的第二阶段。 少年心念流转,运使太上元始秘法,以身处无无上真之利,向四周的其他空间发出感召。 燊异前世的人间素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之说,而这番言论的根源,却可探究到太古时期最纯正的天界。 得五根、蕴十力,乃成灵明不衰体,封名……天人! 人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在天界,因为五根十力蕴一体,因此需十五方水土才得一天人! 天圆地方! 燊异前世所在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有这种说法,但到了燊异的年代,进步的科技早已证实他所生活的星球是圆形,不单是他的星球,任何可以探知手段确认的星球,皆是圆形,也正因此才有星“球”之说。 既然如此,那天圆地方又做何解呢? 方! 根本就不是指形状,这个字的真正含义,是燊异前世天界最纯正之时,所使用的……空间单位! 十五方的天界土地,才可孕育一天人,这便是燊异前世天界最纯正之时的状况。 然而关于这一点,莫说凡俗人间,即便是燊异所处时代的天界,能明白“方”之含义的也是屈指可数,事实上燊异能领会此点,还是拜那出自两大圣人的《太上元始道德经》所赐。 元始祖劫。化生诸天。 令意识进入可触及天地根本的无无上真界,气运返照,回归天地渡劫成形之前的元始境界,以此生化诸天,属于燊异自己的诸天,也即是……元始道庭! 因此,所谓的元始道庭,其根本便是一片属于修练者自身的……天! 前世因为受天地法则限制,燊异虽然成功令意识沉入无无上真界,但却仅仅只能做到“观得元始”,而无法做到“以元生天”。 但这一刻,在这片异界空间,进行第二步的少年,隐约感觉四周的空间出现一丝浮动。 《太上元始道德经》的核心便是可生出元始道庭,然而结果单一,过程与方法却多元化,以太上元始两大圣人之能,自然可无中生有,捏土化天,就如同另一位母系圣人的塑泥造人一般,但燊异绝对做不到这点,因此,他选择的是低阶的多的“生天”之法……窃! 窃取原本就已存在之天的基质,以彼之方补足我身,这才是燊异的“生天”之法,或者更确切的说……窃天之法! 四周空间的浮动感一步步增强,不知过了几许,终于,一丝近乎于无的精微基质被抽出,与燊异的意识连接。 开朗三景。是为天根。 “朗”者等同于“明”,“明”又等同于“天”,所谓的“开朗”,便是“开天”,而“三景”指的便是天、地、人三要素,需集齐三份“生天”要素,方可得一份“天”。 因此,想要拥有可孕育一个天人的十五方水土,便需要在无无上真界中窃取四十五方的水土来凝练。 而且,以上仅仅只是基于燊异前世空间所得出的结论,如今他身在异界,受这个世界的法则作用,究竟需要多少方水土才可蕴一天人,燊异无法确定。 不过至少有一点已明确,相比起前世无论如何都无法自四周空间窃得一丝毫末,此刻虽收效甚微,但确实有所得的那份果实,验证了燊异的想法,在这个世界,元始道庭的修练果然不受桎梏。 连接意识的那抹窃得之“天”,在燊异意识体的面前先化作一滴水珠,然后是一片叶子、一团火芒、一抹黏土、一颗金沙。 水、木、火、土、金,五行相生! 演练了一遍天地的循环生成,这点毫末散去身上所有的五行痕迹,最终化作一团如云似雾的一拳大小,这便是天界最纯净时,用以托载诸天的水土,现水之形,奉土之能,承火之基,含金之质,养木之元,关联五行,同时却又不具五行的天界水土……天壤! 下一瞬,燊异感觉眼前的天壤上,一道莫名的连接破空穿霄直往上行。 燊异明白自己此刻不但是在无无上真界,同时也是在自己意识深处,以意识深处来说,那越往上便是更浅层的意识,直至最外层,也就是自己的躯体。 上气复祖。唯道为身。 天壤之气上升攀越,直至归附意识之祖,也即是那具承载道的身躯。 如此一个过程,便是修练修练元始道庭的第二阶段…… 化生天根,劫渡返照! …… 不知过了多久,现实中的燊异双瞳骤开,意识自无无上真界回归。 异界后的首度修练收效甚微,但却验证元始道庭的可行性,因此燊异已定下了最初的目标,蕴生第一具……天人之身。 心有定向,意识在呼吸间完全回归本体,倏然一丝莫名异动涌现心头,三魂七魄间冥冥聚散的那份灵觉,此刻清晰的感觉多了些什么。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对于灵觉感知到的那个什么,燊异同样不知其名,或许也可强字之曰道,不过有一点燊异可以确信,这不知何物的东西,是他从无无上真界中带出来的。 事实上,他于此初穿越附身,身魂皆百废待兴,眼前更有至关紧要的命血灵器将凝练之际,意识沉入无无上真界,归根结底的目的就是为了带出这不知何名的东西。 少年视线流转,落到眼前那团更为凝练的血芒上,虽然又有进展,但幸好尚未到最终时刻。 ——哈!赶上了! 时光回溯,回到此刻与九鬼雷藏一战大捷,正与步云瑶同乘一剑,赶往主战场的燊异的视野。 回想之前在轮回境那番“不负众望”的尝试,那自无无上真界中成功窃夺的一丝丝世界基质,承袭了焱旭的记忆与憋屈,燊异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来日天人之身凝聚有成,把一直踩在自己头上的星兽小媚儿搓圆捏扁的爽心画面。 当然,有鉴于步云瑶的实力,以及她展现出的,对小媚儿那大姐姐姿态的维护,自己的这番邪恶企图绝不能被步云瑶察觉。 似是对燊异的邪念心有感应,但也可能是耳闻徒儿提起小媚儿,步云瑶柳眉一舒,脑海中浮现那道娇小可心,惹人怜爱的身姿。 当此战云绵绕,气氛紧逼的时刻,脑中能浮现那么一道清灵绝逸,天真可人的身影,不失为一种调剂。 御剑急速穿行,乘风破浪,不知不觉间,作为仙渺派门户的三大峰已依稀可辨。 同时印入眼眸的,还有那云天半空处,五彩缤纷,星星点点的光芒,步云瑶心中了然,入目的每一种光芒,都是一种属性力量。 心月峰之主的柳眉转寒,主战场快到了。 就在此时,耳中忽然传来徒儿的声音。 “师傅,徒儿忽然想到件事……能请师傅帮徒儿一个忙么?” 第19章 你恃强我凌弱 战火燎原,杀声动天! 开天峰,仙渺十三峰之登堂门户,相比起天劫之前,此刻云绕开天峰上空的血腥味更为浓郁,半空更是可见层层叠叠的怨气聚云,诉说着战况的惨烈。 叮!叮!叮!叮!叮!叮! 仙渺派掌门轩辕昊一人一剑,纵开六合八荒,横斩天地十方,元婴期的至极剑意,坐镇千古宗门的坚迫意志,乘剑扬志,挥洒天地人间,诛灭万千恶虏。 然而,因战斗胶着而消耗的内元,却也抑制不住的浮现面上,尤其是之前与真田信雄对战时所留的创伤,令此刻的仙渺掌门一眼望去,疲累挂眉。 ——依据天象,师叔的天劫应已过了,就不知师叔此刻究竟如何?那假天劫之计是否奏效? 之前定下假天劫之计后,步云瑶曾让原本在灵修冢外为独孤御剑护法的弟子将消息回报给轩辕昊,因此轩辕昊已得知假天劫之计,只是他不清楚后续如何。 事实上得到回报的他本想调动力量去灵修冢奥援,但就如步云瑶所预料的,此时此刻的主战场,仙渺派已抽不出足以对抗元婴期的战力。 手中之剑挥洒不息,仙渺掌门环目四顾,将眼前这片惨烈战场再度打量一番,到处皆是杀声震天。 不过在这番表象下,却是真田信雄与九鬼雷藏双双离开后,主战场上双方战力更趋于平衡的真实。 因此战虽烈,真正负伤身亡的仙渺派弟子却不多。 然而,以小范围来说,虽然因为真田信雄的离去,令轩辕昊免去面对这名境界更高于他的魔王的威胁,但真田信雄离去时安排的五人阵容,依旧令轩辕昊应付的异常费力。 归根结底,东野魔众此次是有备而来,和他们相比,仙渺派却是毫无事前准备的机会。 轩辕昊眼神一凛,随即内元灌注剑上,一剑横斩迫开正面袭来的两道身影。 同时,元婴期强者的灵觉与灵敏的听觉,一前一后察觉到背后劲风袭来,真田信雄留下的五人战阵,眼前所见只有两个,背后劲风因何而来以不作他想。 轩辕昊与这五人已纠缠了一段时间,明白他们的武修特性,此刻背后劲风袭来,轩辕昊并不转身,而是身形骤降,落到地面。 这一落令轩辕昊避开身后剑气,同时也令半空五人动作踌躇。 这五人皆使用双剑,身形浮空时一剑御剑飞空,另一剑用来攻敌,而他们五人的合攻阵型着重上下左右的方位配合,身在地面虽然可使用双剑,但方位的移动将受一定限制,相较之下依旧不比足踏虚空的便利。 倏然,一声娇喝传入轩辕昊耳中。 “掌门!弟子们助您!” 伴随娇喝,一名衣衫褴褛,满身污血,披头散发,一半面容被火灼毁去的女弟子带头,五名身着仙渺派正装的女子飞身跃来,落至轩辕昊身边,将他围住,摆出与轩辕昊同进退的姿态。 看她们的样子,分明已杀红了眼! “不可!这些人非你们能对付!”面对来助自己的女弟子,轩辕昊转身一把扣住那名面貌被毁的女弟子的肩头,内元一送将她送飞出去。 随即翻掌轻拂,其余几名来助的女弟子被掌风推离他身边。 嗖!嗖!嗖! 甫将几名女弟子推离,空中数道剑气激射而下,将几名女弟子方才立身之地射了个土崩石毁。 轩辕星怒然仰天,目光锁定半空发出剑气的身影。 “金丹之力,竟然对养气下毒手,卑鄙!” “哈哈哈,两军交战,倚强凌弱本就是取胜之道,何来卑鄙之说!”五人中的一人恬不知耻的反驳道。 “哦,是么?好,既然如此,那本座就承你贵言!” 轩辕昊闻言怒眉一扬,剑锋横刃,纵身跃空,向半空中一名东野魔众杀去。 东野五人身具金丹修为,方才却趁那些女弟子接近之机,毫不犹豫的下毒手,嘴上更是恬不知耻的大肆赞扬倚强凌弱。 既然如此,轩辕昊便以实际行动响应东野的号召。 元婴修为的仙渺掌门,剑锋扬劲,锁定半空中一道正在与仙渺门人拼斗的魔影,飞身刺去。 半空五人见状,身形腾动赶去增援。 被锁定的那人本已占得上风,眼角余光却瞥见轩辕昊怒剑袭来,此人自然认得出仙渺掌门的面容,更清楚自己与他之间的实力差距,顿时面露惊骇。 嗡嗡嗡嗡嗡——! 剑鸣奏杀乐,寒光盛绝曲! 轩辕昊含怒一剑瞬息而至,境界修为的极大差距,此人根本闪避不及。 噗噗噗——! 一剑入体,破帛声宣告着毫无悬念的结果。 不过这一剑并未深入,后发而至的五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五人中速度最快的两人兵刃齐出,架住轩辕昊的剑锋,而后来的三人则是围魏救赵,三招同发,逼轩辕昊自保放手。 叮叮叮——! 一声清脆,轩辕昊剑锋被阻,此时察觉到身后攻势,轩辕昊剑刃随心回收,一个旋身避开杀招。 足立半空,身退十丈拉开距离,轩辕昊与收纳那名被伤魔众的五人遥遥对峙。 “怎样,这便是本座学自诸位的倚强凌弱,可还入得眼么?” 方才大发厥词的那人面露苦笑,他明白正是因为自己方才那番话,才给了元婴期的轩辕昊一个不顾身份,倚强凌弱的理由。 不待五人有所回应,轩辕昊目光流转,随即又锁定一名半空中的东野魔修而去。 五人见状大骇,不得不抛下那名受伤的魔修,飞去阻止。 这五人心知肚明,他们能与轩辕昊缠斗那么久,那是因为真田信雄一早就为他们演练战阵,如果战阵不组,即便他们五人联手也不足以抵挡轩辕昊。 因此,必须去阻止轩辕昊的他们,不能留下任何一人照顾被刺伤的那位,一旦战阵不成,他们非但不能阻止轩辕昊,反倒有可能丧命起手。 叮叮——叮! 彭!彭彭! 叮!叮!叮叮——! 彭!彭!彭彭彭——! 剑锐鸣扬,掌风奏动,仙渺掌门再无顾忌,数度对境界远低于他的东野魔众下手,虽然大多数攻击皆被追来的五人或截断、或阻挡、或破坏,但其中也有少数建功立业,毙魔众于剑下。 轩辕昊这份攻击挑选的都是修为远逊于他,但又非普通仙渺门人所能应付的魔众,这些人的修为都已到达凝丹期,其中甚至有个凝丹顶峰。 虽是“倚强凌弱”,但比起方才五人以金丹修为对几名养气境女弟子出手的举动,轩辕昊依旧客气多了。 毕竟,他做不到像那五人一样“不要脸”。 轩辕昊一轮倚强凌弱建功,最终任就被那五人缠上,战况再度恢复胶着。 又过了一炷香,只闻一声清扬娇喝回荡战场上空。 “都住手!真田信雄、九鬼雷藏两人已于我派独孤长老剑下灰飞烟灭,这便是证据!” 这句话是以东野语言喝出,惊世骇俗的内容,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一些修为不高的低级魔卒,不少人举头寻声望去,印入他们眼中的,是步云瑶凭虚御剑,凌空飘逸的绝美身姿。 足下煌煌耀目的剑芒照下,似是要与当空烈阳争辉,显目地向世人昭告她的存在,她身后那道与她同乘一剑的少年身姿,被她这份光彩耀目喧夺,存在感降到低谷。 无数东野魔卒目露惊骇,令他们露出如此眼神的并非步云瑶的绝色姿容,而是她一双芊芊玉手…… 一手持戟,一手持刀的那双芊芊玉手! “这是……血屠!宗主的血屠!” “还有门主的‘战狱’!” “啊!是战狱,真的是战狱!” “怎么会,宗主的血屠怎么会在她手上?”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门主……” 无数声东野语的惊呼响起,这番惊呼渲染开,转眼间便影响到整个战场。 原本与五人缠斗的轩辕昊目睹这番变化,虚晃一招飞身退开,那五人见状也飞身跃开。 “都住手!!!” “都先住手!!!” 轩辕昊与那五人同时发号施令,轩辕昊使用的是正域的雅言,而那五人用的是东野话。 战场上的金鸣声变得稀稀落落,最终消弭无息。 正邪双方回归各自阵营,遥遥对峙。 那些方得以空闲的东野人,皆将视线投注到半空的步云瑶手上,此刻他们关心的只有一点……步云瑶手中血屠、战狱。 一道高瘦俊美的身影自下方一众魔卒中跃出,这名男子相貌出众,身材瘦长,一身东野神道阴阳师的标准装束,此人无论神态气度皆与身边那些魔卒大相径庭,他的身上隐隐透出一种沐浴自正域的儒雅,同时一份高山峻岭的智者风范萦绕其眉宇。 见到此人出列,半空中的轩辕昊眼神一凛,他认出了这道身影。 以“东野兵家”之美誉名冠东野的青木原百战阴阳宗之主,竹中右近! 第20章 东野兵家 竹中右近,在东野瀛洲地界被尊为“东野兵家”,出生东野青木原百战阴阳宗的他,弱冠之龄已被前任破格提拔为长老,不消几年前任自动解甲归田,让位于他。 至此之后,竹中右近以其八面玲珑的手段,洞如观火的慧眼,一次次为百战阴阳宗谋得重利,短短数十年间令原本不登大雅之堂的百战阴阳宗,跻身东野一流宗门之列。 传闻中竹中右近的修为并不高,多年修持的他,如今尚无法跻身凝丹期之列。 事实上,竹中右近一路披荆斩棘,真正需要用到他自身修为的地方也不多。 令他名扬东野的不是自身实力,而是那常人难以企及的智谋。 东野第一智者! 无数挫败在竹中右近计谋杀局下的白骨,造就他这番震耳欲聋的名声。 东野第一智者……这六字未必所有东野人都承认,但既有此六字流传,至少说明竹中右近在东野的份量。 事实上,百战阴阳宗作为东野阴阳术宗脉的一个分支,严格来说并不能归入魔道之内。 然而自真田信雄以无敌之姿崛起后,东野神道凋零,魔道大昌,真田信雄看重了竹中右近的非凡智谋,天绝魔宗强势压境,将整个百战阴阳宗纳入魔宗羽翼之下,竹中右近被逼无奈,只得成为天绝魔君的麾下之臣,为他出谋划策。 真田信雄魔道宗皇的实力,配合竹中右近智谋百出的雷霆手段,天绝魔宗扩张的速度与日俱增,终至一统东野魔道。 自那之后,竹中右近暂时消声灭迹,无甚大作为传出。 甚至近年来偶有传闻,其行事手腕相较过去温和不少,令他在东野底层更受爱戴,也令部分人对这个名字另眼相看,略滋轻视。 轩辕昊居高临下的观察这位东野兵家,其人一身儒雅书卷气,面容温和淡然,与四周那些凶残魔卒形成强烈对比。 同时,仙渺掌门更注意到竹中右近行步间,身后左右两侧各随着一男一女两名小童,这两小童十二三岁的年纪,粉妆玉琢,每人手上皆恭敬地举着一个托盘,两个盘中分别盛放着一把合拢的折扇,扇面无缘一窥真容,但扇架琉璃莹润,尾端坠着的穗儿五彩流转,以穗观扇,便知绝非凡品。 事实上,轩辕昊之所以能即刻认出竹中右近,这两名捧扇的童子居功至伟。 阴阳二扇,既是百战阴阳宗的镇派之宝,又是阴阳宗宗脉传承的信物,见阴阳扇,如见宗主! 竹中右近出列,半空中与轩辕昊对峙的五人本欲降下,但竹中右近随即一摆手,阻止五人的动作。 “本人天绝魔宗长老竹中右近,说话的这位应是心月峰之主吧?峰主口口声声我派宗主,连同地狱门主已双双遇害,就不知峰主又以何支持自己的这番诳言呢?”竹中右近开口了,他的声音同外表一般儒雅沉稳,用的语言是正域的雅言。 “自古以来,兵器皆被看做武修的第二生命,以你们对真田信雄,九鬼雷藏的了解,他们如果还活着,会任由自己的第二生命落入敌人之手么?”足踏煌煌剑芒,步云瑶手扬双兵,反唇相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天生天养的人都会相似,更别说是后天刻意打造的兵器了,明国与我们对峙多年,想必各位对宗主的‘血屠’与地狱门主的‘战狱’不会陌生,要打造两支形似的冒牌货谅也没多大难度,如此就要我方接受宗主身亡的这套说辞,未免可笑。” 竹中右近言之凿凿,四周听得懂雅言的东野人即刻起哄的嚷嚷起来。 “就是,这样就想骗过我们,当我们三岁小孩么?” “宗主的实力何等高强,岂会丧命在你们这帮无能的正域人手里。” “我们门主纵横东野,是你们说杀就能杀的么!” 目睹下方东野魔众群情汹涌,竟不承认二魔之死,步云瑶心念疾转,思索对策。 此时,与步云瑶同乘一剑的燊异,轻声细语传了过来。 “师傅别上当,如果他真的完全不信二魔已亡,那他的言语间就不会留有这么多余地,方才他那番话看似否认,其实是言语相激,想引师傅将血屠与战狱交给他们认证,两把魔兵一旦入他们手,便绝无再交还的可能,如此我们便白白损失一项战果了。” “师傅,让他们认证可以,但魔兵不能离开我方阵营……最好将魔兵交给掌门,让掌门主持此事。” 燊异不动声色的小声支招,他与步云瑶此刻御剑浮空,距离东野人的阵营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且他所立的位置又在步云瑶身后,心月峰主衣袂飘飘,将他的身形挡去大半,因此并未有人注意到他嘴上的小动作。 步云瑶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她虽然也感觉竹中右近的话别有所图,但一时间做不到像燊异这般即刻窥破关窍。 “原来你是怀疑这两把兵器的真假,这个简单,血屠、战狱作为真田信雄、九鬼雷藏的随身兵器,相信天绝魔宗与地狱门之人应有辨识之法,方才的战斗,这两宗之人应该尚不至于死绝了吧,如果质疑兵器的真假,大可让有信心之人出来辨识……” 见步云瑶如此说,竹中右近眼神一动就要开口,然而步云瑶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语无间隙的接着道:“……不过这两把兵器作为战利品,已归我仙渺派所有,如何处置此二物,已非是我这个一峰之主要操心的了。” 步云瑶御剑飞至轩辕昊身边,将血屠、战狱交给轩辕昊。 仙渺掌门沉渊若定的目光扫过与步云瑶同乘一剑的燊异,随即接过两把魔兵。 借此空隙,步云瑶借心念传信,提醒轩辕昊两大魔兵认证之事。 轩辕昊以自身雄厚真元裹住两大魔兵,令两大魔兵漂浮其面前,随即仙渺掌门摊手做邀请状。 “若是质疑两件兵器的真伪,两宗之人可前来检验,或者由竹中先生亲自出手也无不可。” 轩辕昊发出邀请,一声“前来检验”,点出检验时他这个元婴期的仙渺掌门会在一旁紧密关注,若检验之人想趁机夺回魔兵,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这位仙渺之主。 霎时间,竹中右近平静的眼神变的凝重。 第21章 独孤何在? 轩辕昊一句“前来检验”,坐拥东野第一智者之名的竹中右近自然能听出话中的意思,燊异的推断没错,这位东野兵家原本确实打算使用话术且激且诓,令步云瑶将两把魔兵交给东野这边的人检查,假设魔兵是真,那一旦落入己方之手,绝无归还的可能。 事实上,以竹中右近对真田信雄与九鬼雷藏的了解,这两人任由随身兵器落入旁人之手,尤其是两件同时失落的可能性非常低,有鉴于此点,两人已身亡的消息至少有五成的可信度。 而另外的五成,便是两件兵器是仙渺派伪造,但如此假设的话,那就必须是仙渺派早已料到今日之劫,而且是精准到连此刻这幅僵持且两大主帅皆不在的局面都已洞悉,然而即便如此,两把假兵器最终都只有被揭破一种可能,对方谅必也不会料不到这种发展。 如此一来,仿造两把假兵器的效果,也不过是仅仅令战局停顿了一下。 综合方方面面考虑,竹中右近有七成相信两魔已被诛灭之事。 正因为如此,他才希望借言语操弄将两把兵器收回,因为如果二魔真的被杀,那此刻仙渺派的目的只会是让东野退兵,因此只要两把兵器回到东野阵营,仙渺派是不会因为要抢回两把战利品而再兴战火的。 反之,若二魔真的身亡,那退兵确实是东野唯一的选择,到时候东野这边同样不可能仅仅为了要回两件魔兵,而和仙渺派再战。 因此这两件魔兵对整个局势而言,其实是一种附加利益,因情势瞬息变化决定得失。 只是以此刻的情势来看,仙渺派是“得”,东野这边是“失”。 东野这边陷入暂时的沉默,一阵小议后,四个东野人御器飞空。 见四人接近,仙渺派这边也顿时靠过来几名峰主。 四人靠近,其中一人观视了血屠几眼,沉声道:“单单靠观察我们无法确定,必须以内元灌入与之感应。” 言毕,目光锁定轩辕昊,征求他的意见。 “可以,不过若有验证之外的多余动作,先想清楚两把魔兵能为你们增添多少胜算。”轩辕昊发出警告,元婴期的境界,加上他所修持的特殊功法,令他感应到来检验的这四人贼心不死,想要伺机抢夺魔兵。 开口的那人心头一寒,他们几人确实抱着趁机一夺的念头,但此刻仙渺掌门出言警告,四周更有几名实力超凡的峰主戒备,四人目光交换,最后权衡再三,判断无成事的机会,只得放弃。 四人中的两人对两把魔兵灌入内元,魔属内元一入,两大魔兵顿时产生感应,魔兵上残留的二魔气息散逸开,莫说四周的仙渺派之人,就是东野阵营中也有几人感应到了。 四人默不作声的自半空降下,回到东野阵营的他们,向竹中右近点头示意。 这个动作几乎所有东野人都看到了,毋庸置疑,两把魔兵是真的! 此时,一名天绝魔宗的长老即刻取出一件水晶球法宝,口诵咒语一股幽暗气息扩散开。 轩辕昊认得这种法宝,那是天绝魔宗专有的一种传信感应的法器,此刻这件法器所发出感应波锁定的对象,毫无疑问是真田信雄。 然而半响后,那名长老叹息着摇了摇头,显然他一无所获。 “如何,竹中右近,还有疑问么?”轩辕昊居高临下的喝问。 百战阴阳宗之主眼神扫了一圈,同时自一旁童女的托盘里取过阴扇,倏然打开,扇面上附着的阴月图格外醒目。 “若真一举杀除宗主与地狱门主,贵派独孤长老的实力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如此超凡的强者,不知竹中右近是否有幸目睹雄姿?” 竹中右近言辞客气,全然不似双方敌对,更像是慕名要拜见一名钦佩已久的高人。 见东野兵家口出此言,半空剑芒上的飘飘仙姿,柳眉一扬,嘴角浮现一抹轻蔑倩笑:“小子,还真有你的。” 同乘一剑,位于步云瑶身后的燊异耳闻师傅突有此言,英眉掠过一丝得意。 之前他阻止独孤御剑与他们同行,所给出的理由便是为防止东野人狗急跳墙,孤注一掷。 此刻地上的东野兵家简直犹如提纲挈领般的言辞,难以掩饰他的意指独孤。 “阴阳宗主欲一睹师叔雄姿那有何难,只需留下做客,本座保证有朝一日必定称你心愿。”轩辕昊讥讽的回道。 “哈哈哈,一举拔除两名强敌,摘得如此大功之人,此刻却畏首畏尾不敢露面,莫不是已与宗主同归于尽了吧?”竹中右近反击道,他这一招用心险恶,宣扬独孤御剑的噩耗,借此打击仙渺派众人的信心。 “阴阳宗主既做此想,何不继续战局,看看师叔是否会现身诛魔。”轩辕昊毫不犹豫的以此话反击,似是早已准备好这句说辞一般。 东野兵家眼神一凛,依旧保持沉稳的视线环目四顾,却无法洞察到任何端倪。 ——血屠、战狱是正品,再加上感应无果,如此看来宗主与地狱门主怕是真的已身亡,那独孤御剑明明初渡劫,竟有能力杀了宗主与地狱门主,究竟是使用了何种秘法? ——无论他使用何种秘法,以宗主与地狱门主的实力,再加上他甫经天劫,此刻必定是油尽灯枯,若能知晓他的位置,率领全军奋力一击,最少有五成把握能将他杀除。 ——若是能除去独孤御剑,即便宗主与地狱门主真已被杀,我方至少也算是换得一份分量相当的果实,若非如此,我东野大军今次行动,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竹中右近视线扫过御剑浮空的那些身影,身为天绝魔宗的总军师,他能认出仙渺派所有掌派十一人的样貌,甚至是仙渺派高层的那些长老客卿们,他也都辨认的出。 此刻半空中的仙渺派阵容,虽然长老客卿有些折损,但掌派十一人却无一缺席。 换句话说,大战至今,仙渺派并未伤到筋骨。 如此战果与东野这边二魔俱亡的局面,可谓天壤之别。 ——独孤御剑,你究竟在哪儿呢? 东野兵家眼中透露杀意,环顾的视线最终锁定灵修冢的方向。 ——会是那儿么? 第22章 真相与退兵 东野兵家的视线向灵修冢的方向眺望,不久之前天绝魔宗真田信雄,就是观察到这个方位的天劫之相,才脱离战场赶去的,他不但去了,还带走今次联军中的第二高手,九鬼雷藏。 事实上,这番动作本就是在今次行动之前,自己与真田信雄预先谋定的。 “宗主,今次我们首要的目标是趁机铲除独孤御剑,因此待我们大军进攻时,宗主首先要务便是要给予目前仙渺派中的最强者轩辕昊一定伤害,而这份伤害的尺度把握,便是尽力保存宗主实力与尽力耗损轩辕昊内元之间的平衡。” “以天劫之威,到时候仙渺派的上空必定云相聚集,而根据宗门内藏书对天劫的描述,随着天劫逼近,云相的变化会越来越集中明显,因此未必要等到宗主率领大军攻下仙渺派大举搜索,独孤御剑隐藏的位置可能就会因云相而提早显现,一旦确定位置,就请宗主依照计划即刻前往,同时也需将地狱门主带上,待天劫过后,即便独孤御剑能侥幸挨过天劫,也必然逃不过宗主的逼杀,而届时留在外围监控的地狱门主,也将确保独孤御剑身亡后的元婴无法逃出生天。” “仙渺派与我们东野交战多年,今次独孤御剑应劫,他们自然不会毫无防范,但我军今次的行军路线异常隐秘,仙渺派的防范不可能涉及到这个范围,等他们有所察觉,我们早已兵临城下,那时即将渡劫的独孤御剑已来不及转移位置。” “而当战局开启之后,独孤御剑再转移的可能性就更低了,那时无需我方做任何的查探,九天云相会将他的位置清晰无误的回报给我们。” 这便是东野今次进攻之前,竹中右近的全盘布局。 然而,行动后执行这番布局的真田信雄,如今却落得血屠离手,几乎能肯定已身亡的下场,一股挫败感萦绕东野兵家的心头。 ——虽然方才天劫云相所指出的确实是那个方向,但此刻心月峰主既然敢带着血屠与战狱现身,那独孤御剑还留在原地的可能性就非常低了……嗯…… 东野兵家思绪翻腾,脑海中突然浮现之前的某个不寻常的画面。 ——之前的云相骤变,令宗主确认独孤御剑的位置,因此宗主携地狱门主赶去,宗主离开后不久,天劫便降临,然而今次的天劫似乎有些奇怪,竟是分作前后两拨,而第一波明显要弱很多,嗯……前后两拨组成的一次天劫……啊!!! 急速运转的思绪,令东野兵家想到一种可能。 ——前后两拨!前后两拨!如果……如果并非前后两拨,而是一假一真的两次!第一次假天劫让宗主误判独孤御剑已渡劫,身体虚弱,待引宗主靠近后,真正天劫降临,仙劫对修仙者是考验,对修魔者却是灭绝……我明白了! 注意到天劫并非一次的前后两拨,实则是间隔非常短的两次,而且还是一假一真,竹中右近明白真田信雄是如何败亡的了。 ——难怪步云瑶用“灰飞烟灭”! 之前步云瑶的说辞是二魔已灰飞烟灭,如果凶手是天劫的话,那灰飞烟灭倒是最自然的下场,只不过…… ——即便如此,被天劫所杀的也应该只有宗主一人,依照计划地狱门主随侍一旁,找到目标后便在外围防备,他绝不可能被天劫波及身亡。 ——就算能借天劫击杀宗主,渡劫后的独孤御剑又是如何杀了地狱门主的呢?……步云瑶,是她和独孤御剑联手,不对,步云瑶不过金丹修为,独孤御剑渡劫后的实力也不会剩下多少,这样的两人联手,即便要从地狱门主手下保命也未必能够,更何况是反过来令地狱门主连逃脱都做不到,将他诛灭了。 ——难道说,仙渺派真的存有某种秘法,令独孤御剑渡劫后实力不减? 对手是仙渺派这样一个传承过千年的修仙宗门,竹中右近不敢完全否认这种可能性,但依据过往交手的种种迹象,这种可能性实在不高。 东野兵家的目光自灵修冢抽离,回到此刻对峙的战场上。 之前他拟定战策时,曾有将仙渺派先攻占下后,再借大军搜索独孤御剑行踪的方针,但这一结果的达成,是建立在正面战场上有真田信雄与九鬼雷藏这两大魔君的前提下,如今东野失去二魔的战力,虽然总体兵力依旧雄厚,但在绝顶高手的数量上却落于颓势。 如此的东野阵容,至多与仙渺派陷入持久战,想要快速攻占仙渺地界已无可能。 此时,一名地狱门的长老来到竹中右近身边,以东野语告诉他一个信息。 继方才天绝魔宗长老以水晶球感应真田信雄失败后,地狱门这边经过一系列复杂程序,也已确认地狱门主关系性命的命灯熄灭。 命灯是地狱门的一种高深术法,这种术法是将目标人选的性命寄在特殊的法器中,以此产生感应,命灯熄灭是此人身亡最直接有力的证明。 百战阴阳宗之主长叹一声,对二魔之死他已不作他想,同时理智也告诉他再战已不可为,今日之局,东野……败了! “既然独孤长老有所顾忌不愿现身一见,那今日之战只能以抱憾收场。” 竹中右近作为天绝魔宗的大脑,更身具今次东野一方总军师的身份,他此言一出,无疑宣告东野即将退兵。 对于竹中右近这番举动,东野阵营中并无多少反对声音,尤其是那些依附天绝魔宗羽翼下,对真田信雄与九鬼雷藏两人有相当了解的,大大小小数十个宗门之主。 这些人印象中真田信雄平日所显露的狂霸与不可一世,如何会容许自己的随身兵器落入敌人之手,而且还不是一件,而是血屠与战狱两件。 出现这种境况,变相说明二魔已无生机。 然而竹中右近接着又道:“要我们退兵可以,还请把宗主和地狱门主的尸首还来!” 轩辕昊身边一名中年修士御器飞前,面上溢着得胜的笑容放声道:“百战宗主真是恶人多忘事,之前心月峰主说的可是‘灰飞烟灭’,既然是灰飞烟灭,又何来尸首还给你们?” 凌厉反讥了一句,此人又续道:“至于此战,百战宗主不必抱憾,我派稍后便会差人将这一战巨细靡遗的昭告天下,保证各位可享受在我大明国史书中留名千古之‘荣’,足堪告慰!” 这句话说的好不恶毒,东野魔道倾尽全力入侵仙渺,最终却是折损两大龙头,无功而返,如此战果昭告天下,东野必将沦为笑柄。 更别说是载入史册,永世留“耻”了! 竹中右近眼中掠过一道阴寒,目光冷冷地锁定那名中年人:“借正域一句古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下次拜访时,秦风长老依旧这般能言善道。” 这便是东野兵家留在仙渺派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东野众魔在竹中右近与天绝魔宗长老的主持下,全面退兵。 望着潮水般退去的魔众,仙渺派众弟子皆松了一口气。 赢了! 我们赢了! 第23章 剑神一脉 东来魔枭犯仙宗,邪功戾器染长空, 句芒旌令战鼓迎,仙影飘迹护丹烘, 开天沥血灵明泣,轮回境中起鹏龙, 灵修布局真魔祭,大罗诸天显神通。 御剑飞行,跨凤乘龙,燊异立身煌煌飞剑的后座,享受着师傅步云瑶的一流操控,口中喃喃自语的小声念出这些词句。 乘剑云海巅,御风九天下的步云瑶,耳闻身后徒儿如此语句,不由娇声一哼:“轮回境中起鹏龙……哈,原来小旭旭不仅是鹏,更是龙呢?如此良才美玉,竟然屈才在我步云瑶手中,真是天不开眼啊!” “嗯……我认为更天不开眼的,是如此良才美玉在为本派立下旷世奇功后,却被自己的师傅从飞剑上扔下去。”本就立于后座的燊异,听言观势,即刻明智地选择后退了一步。 融合身体原主人焱旭的记忆,燊异对身为仙渺一大奇葩的步云瑶有着相当了解,列如在御剑九天之际将同乘的徒儿扔下去这种事,她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堵不如疏,既然想到何为更不开眼,亡羊补牢才是保命之道。”步云瑶威胁的声音传来。 “亡羊补牢,哦,明白,明白……开天沥血灵明泣,轮回境中起鹏鸾,师徒携手扶道巅,力挽狂澜镇魔雄。”燊异才思敏捷,即刻将后面三句稍作改动。 “鸾”“师徒”……这些无疑是为了凸显步云瑶的存在。 没错,以焱旭对步云瑶的认知,比起被燊异自恋的诗句恶心到,她更在意的是这些恶心的东西里没有提及她。 “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饶你一命吧。”改动的诗句令步云瑶颇为受用,燊异得以免去谪仙下凡之苦。 十数息后,一座雄伟山峰进入两人的视线,山峰由下而上,越出越奇,山耸峰峭,蓄气聚灵,磅礴盎然之状,大有山至绝顶我为峰,一步苍穹入掌中之感。 这便是飘渺十三峰之最,句芒峰! 此峰位于其余飘渺十二峰众星拱月之中,是整个仙渺派的中心,如此北辰居其所而众卿拱之之势,此峰之主自然不作他想。 仙渺派甫经大战,如此时刻步云瑶与燊异不回他们所属的心月峰整顿休息,马不停蹄的赶到这仙渺掌门所在的句芒峰,正是因为接到此句芒峰之主,仙渺掌门轩辕昊的指示。 又飞了一会儿,两人来到句芒峰地界,这句芒峰是飘渺十三峰之最,峰上设有皞神殿,为仙渺派各峰主、长老集会议事之所,更是整个仙渺派的决策核心。 两人在暤神殿前落下,如此重要的句芒峰暤神殿,四周却不见任何守卫。 步云瑶两人方自剑上跃下,飞剑顿失剑芒,自半空坠下,燊异眼明手快的接住。 他这一接,退去剑芒的飞剑露出真容,竟不是步云瑶的丹枫剑,而是……九歌! 燊异长吐一口气:“唉,这剑神传承果然麻烦,以我炼体期修为,阵法之外根本用不了此剑,更不能纳剑入体,却又不得不随身携带。” 独孤御剑,仙渺派太上长老,仙渺派当世修为最高之人,如今更是仙渺派唯一分神期的高手……坐拥如此诸多头衔的他,其实有一尊更早时期便已结缘的桂冠…… 剑神一脉! 这是一支非常古老,甚至有可能比仙渺派更为古老的修士传承,这一传承的弟子,为剑而生,因剑而存,持剑、练剑、修剑、通剑、悟剑,乃至御剑通神,因此尊为“剑神”。 剑神的传承虽然源远流长,但在剑神一脉的记录中,这种传承不知因何,始终未扩大到能形成流派宗门的程度。 九歌,便是剑神一脉传承的信物。 之前在灵修冢,尚未渡劫的独孤御剑,得知真田信雄之后依旧要面对另一个元婴期修士,再加上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成功渡劫,以及假天劫之局是否能奏效,为了给仙渺派增添一分获胜的希望,独孤御剑在察觉燊异一身千万命血灵器后,毅然将大罗诸天万仙阵传授给他。 而要成就万仙阵,就必须有承仙之武,当时的情况除九歌外,无器能胜任,因此独孤御剑慷慨将九歌相赠。 太上长老的这番举动,同时也意味着让燊异得到剑神一脉的传承,继任为下一任“剑神”。 随着万仙阵的炼制,燊异成为阵法之主,掌控承仙之武,同时也意味着他与九歌完成缔命,成为九歌新的主人。 一旦接受剑神传承,九歌便不能离开身体太远,而以燊异如今炼体期的修为,万仙阵之外也根本无法操控九歌。 “独孤长老剑神一脉的身份街知巷闻,那些东野人也必定知晓,而我又实在放心不下主战场上的风云骤变,若是任由师傅驾驭丹枫飞行,而我背剑乘坐其上,如此显眼的姿势万一被东野人认出九歌,便有可能怀疑是独孤长老临终托孤,让他们误解独孤长老已战死,要是那样的话,那战况或许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数。” “所以你才让我通过你驾驭九歌飞行,同时又效仿之前瞒过九鬼雷藏时,用剑芒将九歌包裹起来?”步云瑶言语间稍露微词,今日若非燊异屡建奇功,她原不会如此随着这个徒儿。 “幸好这九歌虽然不接受旁人的直接操控,但是通过迂回方法依旧能达成目的。”燊异语露侥幸。 “行了,快入去吧,掌门师兄应该在等我们了。” 在步云瑶的带领下,燊异登阶入室,生平首次踏足仙渺派最核心之地。 暤神殿之雄壮辉煌,绝对不输人间帝王殿宇,顶高过十丈,壮秀玄奇,气象万千,四边立柱金、银、琉璃争相粉饰,白玉雕身,翡翠镶体,殿中设一主位,但却不设高台,主位与左右两侧的副位平起平坐,只明主次,不显高下。 此刻那位仙渺掌门端坐主位,而身为仙渺派第一高手,如今又身兼全派唯一分神期强者尊荣的独孤御剑坐在左边第一席。 见到步云瑶两人进入,两人皆立身而起。 轩辕昊迎向步云瑶,双眉微凝,劈头第一句话:“师妹,我已听秦风长老说了,你为何特意要求他……说出那番昭告天下的言语?” 第24章 最严重的事态 “师妹,我已听秦风长老说了,你为何特意要求他……说出那番昭告天下的言语?” 不错,那秦风身为仙渺派长老,实力在诸多同僚中并不显冠,反倒是一副招人厌的毒舌,名传仙渺,无人不知,无人不恨。 是以,方才与东野人对峙时,他的那番“留名史册”的刻薄言语,被所有人看做他个人兴致所致,然而真相却是,这番话是步云瑶传音授意的。 步云瑶露出一个少女般俏皮可人的倩笑,吐了吐舌头,道:“唉~~~,掌门师兄,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你可不能找我算账……”一言未尽,步云瑶一把将燊异拽到身前挡着,耍赖般的道:“……要找就找他吧,这件事上他是最适合的替罪羊,而且绝对替得了。” 被无良师父推了出去,燊异神情平静,整了整衣袂带领,向轩辕昊行了个弟子的标准礼:“心月峰内堂弟子焱旭,拜见掌门。” 轩辕昊双眼一亮,在仙渺派一千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弟子中,他对“焱旭”这个名字本就不太陌生,四年前因测出拥有超凡的本命元相被破格收入门下,最终却因为证实本命元相品质过高,而无任何修练之法可适应,因此被发配……分配到玩世不恭,一直以各种理由拒绝授徒这类麻烦事,但最终却迫于掌门威压不得不为的步云瑶麾下。 一个找不到任何功法能适合的弟子,绝对符合步云瑶既完成授徒任务,实则又不用费心麻烦的散养政策,于是乎心月峰主破例收下了这个徒弟。 原本轩辕昊认定,找不到适合修行之法的焱旭,今生的修为至多也就止于炼体期而已,炼体期的修为,严格来说根本算不上修仙者。 然而,方才与独孤御剑一番谈话,却令仙渺掌门再再跌破眼镜。 以命血灵器分割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使其品质降低适于修练,而又在施行此计划时巧遇天人感应,炼制的命血灵器激增千万倍,此后又提出假天劫之局,更因千万命血灵器符合万仙阵的要求,在师叔成全下练成仙渺派失传多年的最强王牌。 甚至因为九歌的关系,如今已得到剑神传承。 原本不被看好的天才废物,在这一日之间摇身一变,锋芒之锐若是公之于众的话,怕是连自己这个仙渺掌门都要盖过了。 “焱旭,许久不见,想不到你竟能有如此机缘。” 轩辕昊寒暄了一句,他确实见过焱旭,但若非方才独孤御剑一番起伏跌宕的叙述,他绝对记不起眼前这张少年面孔。 “焱旭迫于无奈蛰伏四年,令掌门失望了,幸好苍天有眼,助弟子涅槃重生,从今往后借助命血灵器,弟子应能分割本命元相,令其适于修练。” 轩辕昊露出毫无伪饰的欣慰笑容,随即转头望着步云瑶。 “能想出如此方法变通,单灵巧机变这一项,我这师兄可是要甘拜下风了。” 命血灵器分割本命元相之法,是步云瑶为焱旭量身打造的,抛开其中技术上的难度不说,单以此异军突起的思维模式,整个仙渺派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就把师兄的甘拜下风折现吧,既然师兄提起,不如就乘此机会谈谈师妹我上次提过的加禄问题吧,师兄,心月峰家大业大,更因为前任经营不善欠债累累,就凭师兄你给的那每月二十万实在是难以为继……” 不待步云瑶说完,轩辕昊以超越元婴的极速扭过头去,面向燊异,严肃的道:“焱旭,师妹方才问责中将你推出,难道秦风长老的那番刻意挑衅言语与你有关?” “喂~~~,师兄,又想靠这招混过去,你这‘顾左右而言他’用的都快出老茧了。”步云瑶柔媚之声大作抗议。 不理会一旁媚声悦耳的步云瑶,轩辕昊继续凝视着燊异,眼中透露询问之意。 “这个……其实师父将弟子推出来也不算错,因为秦风长老的那番话,确实是弟子请师傅以传音让秦风长老说出的。” “哦?”轩辕昊眼神透露兴趣,就连一旁的独孤御剑也凑了过来,这位太上长老显然也很有兴趣。 燊异扫了一眼两人,随即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想必掌门此刻也在为东野今日的入侵之举大惑不解,东野与我们大明交恶多年,数百年来双方在海上彼此攻伐,对于我大明来说,东野无疑是最该防备的异邦,弟子记得曾在藏经阁的记录中读到过,我们仙渺派早已与大明军伍联手,在沿海地区布下层层哨站,今次来犯的东野魔众不是一个两个,他们人数过万,队伍浩荡,然而如此一支队伍,竟能避开哨站的层层封锁,不但潜到大明国腹地,更对我们这大明国的护国教派发起突然袭击,这种情况不可谓不异常。” 轩辕昊三人面面相窥,就连步云瑶也停止顽闹,身为仙渺派的执掌十一人,燊异所说的这些早已引起他们的注意,只不过之前因为应付天劫与大战,来不及细思。 “在弟子看来,东野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无非依仗两种可能,其一,便是他们将大军化整为零,按时间先后依次潜入,借人数少行动便利,躲过我们边防的层层哨站,待人全部潜入之后,再于我们大明境内觅地整合汇聚。” “但如果使用这个方法,便要确保能掌握我们大明的边防布置,然而大明的边防布置时有轮替变化,其中的规律即便在军伍中也只有少数高阶将领能知晓,以大明皇帝历来将信将疑的用人风格,掌握重要军机的高阶将领,就连衣食起居都不太可能脱出皇室的掌握,更别说是透露如此重要的军事机密了,因此手握机要之将领被收买的可能性实在很低,而若东野人用的是派高手强抢的方式,那我们早该得到密报才是。” “因此,东野人化整为零潜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已可忽略不计,而除却这种可能,剩下唯一合理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少年言语一顿,炯炯目光与轩辕昊对视。 “……东野人,找到了另一条可避开边防,长驱直入我大明腹地的……通道!” 第25章 直退黄龙 “……东野人,找到了另一条可避开边防,长驱直入我大明腹地的……通道!” 燊异此言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滞,就连素来慵懒不恭的步云瑶,也尽敛顽气。 与大明对垒多年的东野,掌握了一条可避开大明边防,长驱直入大明腹地的通道……能比如此事态更严重的,恐怕也只有东野已兵临城下了。 然而,在场三人皆是智慧不凡之辈,若说他们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那是自欺欺人,不说步云瑶与独孤御剑,单以轩辕昊为例,身为掌门的他在回转句芒峰的路上,已就东野今次的行动做过一番分析,隐隐察觉到这种可能,只是碍于结果糟糕到束手无策,又无实质证据,一时间不愿接受。 但此刻燊异当面提出,由不得他再存侥幸心理。 “本座确实考虑过这一可能,但目前并无证据支持,如此断言尚嫌过早。”轩辕昊斟酌了一番,道出自己的想法。 身为仙渺掌门,面对燊异这么区区一个内堂弟子,轩辕昊的语气并无居高临下的感觉,倒是有点像是在激励他建言。 “掌门,方才师傅御剑现身时,曾向东野人透露,二魔已灰飞烟灭,然之后竹中右近却依旧向掌门索要二魔的尸体,他这索要尸体的举动,在初闻师傅道出二魔死讯后不表露,在从地狱门与天绝魔宗长老处得到证实之后不表露,直到他言语间流露退兵之意后,才表露此意……”一言未尽,少年的视线扫过,分别望向轩辕昊与独孤御剑二人,续道:“……掌门与独孤长老通晓世故,竹中右近这番作为,在二位眼中该如何评价?” 燊异忽然提出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轩辕昊微微皱眉,颇为耐心的回应道:“这番举动,显然是之前疏忽了二魔尸首之事,直到表露退兵之意后才想起……”言未过半,轩辕昊自己都觉得不对了。 竹中右近身为东野兵家,天绝魔宗的第一智者,平素行事向来以八面玲珑,谨小慎微著称,又怎会犯如此错误。 “……他是故意如此的?”轩辕昊惊觉道。 燊异点了点头,道:“竹中右近说的那番话,其中有两点刻意为之,首先,便是他在耳闻师傅的‘灰飞烟灭’后,依旧向我们讨要尸体,作为东野家喻户晓的智者,本应一言一行处处小心维护智者的荣耀,但竹中右近却令自己显得前听后忘,粗心大意,这明显是一种掩饰,更是一种刻意引导,他要引导我们,让我们认为他对‘灰飞烟灭’四字没有产生什么想法,而他既然如此做,便说明他对‘灰飞烟灭’四字格外的在意。” 燊异分析道这里,身旁的步云瑶冷眉一肃,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小子,你是说……” “恐怕在那时,竹中右近已经洞悉假天劫的手法了。”燊异接过话头,铁口直断。 轩辕昊三人眼神交换,皆从彼此眼中读到了震惊,若真如燊异所分析的,那这位东野兵家的智谋绝对不容小觑。 下一瞬,三人的眼中又流出另一种震惊。 “嗯?师傅为何如此看着徒儿?”察觉到步云瑶怪异的视线,燊异本能挪开一步,类似这种视线,平日步云瑶只有在见到轩辕昊每月奉上的二十万灵壤时,才会露出这种饥不择食的表情。 视线稍稍一斜,不得了,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轩辕昊和独孤御剑的脸上。 “小子,能看破这些关窍,你比那竹中右近也差不到哪儿去么,往日为师倒真走了眼,白白浪费了你四年的才能。”步云瑶扼腕痛惜,燊异心中大呼不妙。 令一个女人感觉吃亏了本就是件很危险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个坐拥金丹修为,以贪财耍赖闻名的女人。 “咳咳,刚才我说竹中右近有两点刻意为之,这是第一点,而第二点便是他刻意表露的好似对二魔的尸体漠不关心,最后那一问更像是为堵悠悠众口的亡羊补牢,但事实上以竹中右近的智谋,他若真欲堵悠悠众口,绝对能做的更不留痕迹,而今这种结果,完全是起到反效果,提醒那些东野人他这个总军师对故主不敬,刻意落人口实。” “若我所料不差,如此做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给旁人一个弹劾他借口,助他人动摇他总军师的地位。” 步云瑶三人再次面面相窥,他们三人的仙道修为皆远胜燊异,但此刻三人不得不承认,在智谋这点上,燊异已反过来甩了他们几条街。 “小子,如果你推断的是真的,那竹中右近为什么要这样?”与贪财无赖一样,不耻下问同样是步云瑶性格上的优点,而且对象是燊异,这不耻下问之耻,她随时随地都能找回来。 “关于这一点,徒儿已经有了初步方向,只需再整理一下思绪,应该就能窥破关窍,不过目前徒儿想说的是,竹中右近种种行为,无不说明他是一个行事周密,布局机深的人,试问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去布一个退路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局呢?” 嗯? 耳闻徒弟此言,步云瑶心头掠过一念,然而这一念一闪即逝,她一瞬间没有握住。 “之前掌门提过,关于东野突然陈兵我派之事,存在几种可能,其中也包括东野洞悉我大明边防,秘密潜入,但无论是此法,还是其他更为微乎其微的可能,只要双方交战,除非东野自信必胜,否则一旦兵败,退回东野的道路无论此前如何,在战事喧扰开之后,便不可能由东野人掌握,如此只可稳进不可稳退的行军方式,又怎会被竹中右近采纳呢?” “抛开这些,剩下的唯有秘密通道这条,方能保证即便兵败,退兵之路依旧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轩辕昊三人听明白了,经由燊异如此一分析,轩辕昊原本认知中的“有可能”,此刻变成了“必然”。 “也正因如此,之前弟子才会请师傅令秦风长老说出那番‘昭告天下’的话,弟子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要令东野一行撤出我仙渺派后,后续动作只能是……直退黄龙!” 第26章 智斗1 直退黄龙! 直捣黄龙,这四字成语本是指一路高歌猛进,不偏不倚,奔着敌人的巢穴而去,然而如今东野已经兵败,那这个“捣”字自然没资格用,因此换成了“退”,这也确实符合他们的现状。 如此说的话,那这“黄龙”…… “小子,你指的是……那条秘密通道!”步云瑶最先反应过来。 “不愧是师傅,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即透。”若非轩辕昊与独孤御剑在场,以焱旭往昔和步云瑶的相处,这么一句颇蕴调侃,甚至已有些调戏的话,燊异或许已经爆出口了。 毕竟如今的他已非单纯的燊异,附身融合令他得到了焱旭的记忆,同时也继承了一部分焱旭的性格和习惯。 而焱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习性,就是在他的认知中,很多时候对师傅是不用尊重的。 因为以步云瑶的奇葩,她这个做师傅的更多时候会不负众望地辜负弟子的尊重。 只可惜,此刻仙渺掌门和太上长老都在场,因此师傅……还是假惺惺的尊重一下吧。 “对,弟子指的就是那条秘密通道,今次东野人虽然借着那条通道兵行诡道,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最终的目的并未达成,因此此刻那支东野军队可说是处于草木皆兵,四面楚歌的境地,无论我们东方界诸国彼此之间有何间隙,在对抗外敌这点上,大步调毕竟是一致的,无论是东方界诸国,还是东域五大宗,甚至是那些大大小小,过百越千的二、三流门派,绝不会容许这么一支外族势力留驻在自己的土地上,更何况……” “……更何况他们刚损失了两个超级高手。”轩辕昊接过话头,老成持重的他,眉间隐隐萦着几分亢奋,他终于明白燊异请秦风刻意吐露“昭告天下”的用意了。 “只要我们将今日的战果昭告天下,那在东方界各方势力眼中,这支东野魔军无疑将成为一只插标卖首的过街老鼠,打之既可提升声名,又可彰显忠孝节义,岂有不打之理。” “当然,以这支东野魔军的实力,各方势力必然会考虑对上之后将可能造成的损失,因此真正人人喊打的局面绝对不可能发生,不过这并不影响东方界众势力围剿过街鼠这种大形势产生,而且是必然产生。” “因此,只要我们在东野人,尤其是竹中右近面前表露即刻将战果昭告天下之意,那东野人自然会得出结论,判断东野魔军在我正域土地上多逗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失去真田信雄与九鬼雷藏的他们,已承受不了这种风险,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以最快的方法回到东野,便是唯一的选择。” 一口气道出这些,燊异暂休唇舌,待三人消化了半响后,才一锤定音的道:“因此,如今我们该做的,是秘密跟踪东野军队,将那条对我们大明造成极大威胁的秘密通道……挖出来!” 不久之后,一支队伍御剑飞空,于此甫经大战,百废待兴之际悄悄离开仙渺地界。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衬的天空半面金黄,微风吹降,隐约间仿佛扰的半空低云宛如江海般泛起粼粼波光,夕岚湿暖,弥过两旁万仞高壁,本是即轻且幻的雾气,竟令人产生洋洋洒洒的实质感。 注意力因此分散,目光落在四周那片枝繁叶茂,单单这一眼,至少已确认到三种在东野颇为罕见的药材,地大物博的正域,果真遍地是宝。 竹中右近暗叹一声,如果今次计划成功,这漫山遍野的宝地本将有他们的一份,但如今…… 东野兵家收敛心神,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回到眼前的临时会议上。 自仙渺派撤离后,他们一路行军,为了迁就那些尚不能御器飞行的低阶修士,他们花费数个时辰,终于到达这片由山岚迷雾形成的天然掩护,东野军势中残余的高层决定借这个掩护暂做调整,同时也借这个机会,好好分析一下形式,确定之后的方针。 “我依旧无法相信,以宗主的实力,竟然会丧命敌手,而且对象还是那个渡劫后的独孤御剑。”一名天绝魔宗的长老面露悲狂,他的双眼凝聚着浓浓的恨意。 “关于这一点,我已有些头绪,还记得宗主见到云相变幻,与地狱门主一同赶去后,那波异常的天劫么?”竹中右近自随身男童的托盘上取过阳扇,打开扇子微微送着风,面露思考的道。 在场一干高层各个陷入回忆,其中大部分人当时身处激烈战斗,并未注意到这一层,但也有两三个有所察觉。 “不错,现在想来,那次天劫确实有些异常。” “嗯……确实如此,我记得那波天劫,好像分为前后两批,前一批与后一批相比,规模似乎要小的多。” “对,问题就出在这异常的天劫,之前在交战中察觉到这一点,我当时并未起疑,但不久之后步云瑶带着血屠、战狱,宣布宗主和地狱门主的死讯,那时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宗主很有可能是中了对方假天劫之计。”竹中右近道出自己的判断。 “什么!?假天劫!?” “怎么回事……什么假天劫?” 竹中右近抛出自己的论调,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令整个会议喧嚣躁动。 东野兵家冷眼旁观,待群情稍稍平抚后,才道出关于假天劫的详细推断。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想到这种计策!?” “岂有此理,这帮正域人真是狡诈!” 再度冷眼旁观,待得知真相的众人发泄了一会儿后,竹中右近才道:“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是依照当时的形式,这番布置是最有可能令宗主中计丧命的,而且宗主身为元婴期的强者,即便肉身被毁,元婴也该能逃出才对,但若对方是借天劫之力,那宗主连同元婴一起被消灭的可能性就相当高了。” “至于地狱门主,请恕本人智谋不足,如今依旧无法窥破关窍……”竹中右近面露惭愧,言语间刻意顿了顿,待全场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时,才接着道:“……不过,相比起探究地狱门主的死因,此时此刻我们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即刻决断,那便是……如何应对仙渺派跟踪之举!” 第27章 智斗2 “……不过,相比起探究地狱门主的死因,此时此刻我们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即刻决断,那便是……如何应对仙渺派跟踪之举!” …… “什么?什么跟踪?” “竹中右近,你到底在说什么?” 参与会员的大多数成员面露不解,只有少数几人神色沉定,默不作声。 竹中右近冷冷地扫了一眼,道:“仙渺一战,我们损失了宗主和地狱门主两位绝世高手,我相信在我们撤军的同时,轩辕昊已经将这个消息广而告之,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过千门派,应该马上就会得知这个信息,那时我们这支外来的败退军队,在他们眼中无疑是扬名立万的绝好机会。” 单单“败退”两字,便可看出竹中右近实事求是的性格,身为一名智者,他素来要求自己时时保证锐利透彻的洞察力,不可被虚荣、面子这等浮华不实的累赘影响。 现场顿时有人受不了:“竹中,你也太长他人志气了吧?我们虽然进攻仙渺不成,但以我们目前保有的实力,明国那些二、三流的门派除非都练坏脑子了,不然哪个敢捋虎须?” 此人一开口,顿时有几人出声应和。 竹中右近扫了这些人一眼,淡淡地道:“明国境内只有二、三流的门派么?” 东野兵家一句话压的此人哑然无声,今次进兵之前他们对大明国做过一番深入调查,自然清楚明国之内拥有哪些势力。 叱咤东方界的东域五强中,除了仙渺外,至少还有两者能和大明扯上关系。 东域五强中排名第三的大千佛乡,以及排名第一的……皇都派! 这两大宗脉皆有根须扎入大明,一旦仙渺派将东野的败绩昭告天下,在大明国境内皆有势力的两大宗门不会不做回应,只要他们有所回应,登高一呼,必定群修百应,而这股汇聚而成的狂涛怒潮,最终的冲击目标无疑就是东野魔军。 由于仙渺派被大明奉为国教的关系,皇都派与大千佛乡在大明国扎根的势力并不深,之前东野进兵时虽然考虑过这点,但依照他们当时的计划,只要攻下仙渺派,以飘渺十三峰为根据地,自可与两派周旋。 只可惜现今他们不但未如愿坐拥飘渺十三峰,甚至还失去了最强的两名高手。 “之前仙渺派之所以坐视我们撤走,那是因为他们不愿多增伤亡,消耗力量,但相信大家不会忘记,独孤御剑几日后便能恢复分神期的实力,一旦他实力恢复,仙渺派有可能借他之力反扑追杀,以我们如今的力量,单单这个阵容已承受不了,更何况还要面对大千佛乡与皇都派,以及众多响应派门的合力围剿。” 竹中右近一番分析,现场已无人再有质疑。 “因此,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军‘跃海骏道’,返回瀛洲。” “但是,我们此次进兵无声无息,一举兵临城下,我若是轩辕昊,必会对我军为何能避过海防边关异军突起心生怀疑,如此一来,他至少有五层机会,猜到我们掌握了一条能避开海防,长驱直入明国腹地的通道……”顿了顿,竹中右近目扫众人,半响后才续道:“……如此一条通道存在于自己境内,若无法将其操控手中,无论是身为国教的仙渺派,还是明国皇室皆会寝食难安,因此只需对方中有人的头脑稍稍清醒,必定会判断趁着我大军甫经战斗,内元激荡气息难掩,且又万人聚集目标明显的便利,派人暗中跟踪我军,借我们之手将‘跃海骏道’找出,以绝后患。” 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下一刻,其中一人莫名反弹。 “竹中右近,我看你也太过危言耸听了吧,我们这支军队的力量虽然有所减损,但至少还保有七层底蕴,这种情况下仙渺派如果派人跟踪我们,就不怕被我们发现,乱拳丧命么?” 竹中右近连视线都未瞥向那人,似乎仅靠听声辩人已将他认出。 “鞠新次,你会这么说,那是因为你弄错了一点,我们的行踪非常容易被锁定,那是因为我们不但刚经历战斗,魔气激荡,更是人数众多,难以掩藏,而假设仙渺派真如我所料的派出人员跟踪,那必定是走精兵路线,人数既不会多,实力也必定不差,面对这样一支气息隐蔽,数少人稀的队伍,只要拉开一定距离,我们能有多大把握能查知呢?而对方又有多大胜算能一路跟踪我们,直到‘跃海骏道’呢?甚至被我们发现后,他们有多少胜算安然退走呢?” 竹中右近再次成功的将现场众人逼的哑口无言。 会议的气氛一时凝滞,半响后,才有人诺诺地道:“如此说来,我们难道就这么任由旁人跟踪,暴露‘跃海骏道’?” 竹中右近嘴角露出一抹蔑视的笑容:“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跟踪之人之于我们的优势,是他们人少将寡,难道我们就不能创造出同样的优势么?” 竹中右近引导着众人的思路,然而让总军师大人失望的是,依旧无人能跟上他的节奏。 无奈盈面,竹中右近收拢手中折扇,随即扇骨虚挥,半空顿时多出一个东野词语…… 分兵! 青草漫漫,密林茂茂,数道人影穿行于茂密林叶间,踏枝掠干,避木回林,丝毫不受阻滞。 其中唯有一道身影,龙腾虎跃间稍显支拙,显然身手相比其他几人有些差距。 眼前这支穿林渡叶的队伍,便是仙渺派派遣出,肩负探明秘密通道任务的跟踪小队。 竹中右近判断的没错,仙渺派确实派出一支人数稀少,实力高强的精兵小队,但同时他也猜错了,他错的地方并非是因为这支队伍中有燊异这个不过炼体期顶峰的低手在,而是因为除燊异外的其他队员,他对他们的实力估算的太过保守了。 他们的实力远不是“高强”两字所能概括的,因为这支队伍中除了燊异外,其余皆是……仙渺派各峰峰主! “哈~”落在队尾,随师长们穿行林中的燊异,忽然一声窃笑。 察觉到燊异的笑声,行于他前方的步云瑶好奇的问道:“想到什么了,忽然就笑起来了。” 师傅如此一问,燊异嘴角又有一抹笑容为继。 “没什么,徒儿只是在想,现在那位百战阴阳宗的总军师……应已经开始实行他的分兵大计。” 第28章 智斗3 “没什么,徒儿只是在想,现在那位百战阴阳宗的总军师……应已经开始实行他的分兵大计。” 急行中的燊异从容不迫的道出这句,此言一出,无疑意味着…… 他早已料到竹中右近会采取分兵策略。 时间回溯,回到不久之前的句芒峰暤神殿,燊异当着轩辕昊三人断言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跟踪东野部队,找到那条令大明危机重重的秘密通道。 “不过以竹中右近的谋略,九成九会猜到我们会派人跟踪,而且派出的还是人数稀少,实力超绝的精兵队伍,毕竟我们两边优劣明显,他们甫与修仙者交过手的大军撤退,不但会因其中那些修为不高的拖慢速度,大量魔修聚集的队伍,也会令他们非常容易被锁定,只要我们这边派出一支精英队伍,放弃御剑飞行这种显眼的前进方式,且拉开一定距离,要锁定这样一支队伍并不难,如此东野借以对抗我们大明的一张王牌,就此鸡飞蛋打……”燊异摊掌比了个飞散的手势。 “……竹中右近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事实上他很容易就能破我们这招。” “分兵!”“分兵!”轩辕昊与步云瑶异口同声。 安立一旁的独孤御剑目露一丝惊奇,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就如师傅和掌门所说,竹中右近只需将原本过万的魔卒化整为零,分成一个个小队,让他们由不同路径回到秘密通道,那便能免除大军躁动,易被锁定目标的劣势。” 顿了顿,燊异面露微笑,伸出手比了个“三”。 “其实,一旦我们派出跟踪人员,那有可能遭遇的情况有三种,首先便是竹中右近愚蠢大意,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被跟踪这种可能,我们双方‘摒弃前嫌’‘携手合作’他带我们找到秘密通道,‘皆大欢喜’。” 燊异打趣儿的说道,“摒弃前嫌”“携手合作”“皆大欢喜”……即便他不用怪异的语气,身边三位听众也能听出其中的笑侃。 “第二种可能,竹中右近预见到会被跟踪,但他选择永绝后患,那么他能选择的策略有二,下策,率军对身后的跟踪者形成反包围,一举歼灭;上策,布局制造假象,明行暗伏,诱敌深入,最终全歼跟踪者……然而无论是下策、上策,都不得不面对费时旷久这个问题,而且下策的话,有五层几率包围不成,被跟踪者窥得先机逃走,即便是上策,也有被跟踪者突围而出的可能,毕竟他们要面对的并非低阶斥候,而是一支精兵小队。” “而第三种,也是最稳妥的一种做法,便是化整为零,如此不但一支支小队能减少因人数被锁定的机会,淡薄的魔气也令他们更利于隐蔽。” “但若选择分兵的话,虽然能化整为零,但同时也化一为百,以队伍的数量来说,岂不是增加了被我们锁定的概率?”一直在旁洗耳恭听的太上长老,忽然以浑厚的音质发言道。 原本虽然是万人,但只有一支队伍,现在化整为零虽然从万人分散为星星点点,但这样一来队伍的数量就增加了,假设每个队伍一百人的话,那就是以一化百,以队伍数量来看,被跟踪的机会即刻提升了一百倍。 燊异微微一笑,道:“以队伍数量来说,被锁定的机会确实大大增加,但如此每个队伍本身会变的更隐秘,因此不是一百倍的跟踪概率,而是被大大缩小后的概率重复发生一百次……”忽然又是神秘一顿,刺激思考状的以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眼神自在场三人面上一一流过:“……师傅、掌门、独孤长老,还记得之前那个问题么?竹中右近明知会激起东野人的反感,却刻意装的对真田信雄二魔的尸体不够重视,甚至一度遗忘,到最后才草草一句带过。” 燊异如此一说,在场三人想起他方才一语带过,却未深入的这个疑点。 “怎么?小旭旭你现在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维持多久的正经,步云瑶开始故态复萌,调笑起自己的徒儿。 “其实刚才我已明白了七、八分,只是尚有一些疑点无法确认,此刻前后串联,已都明白了……就如我之前说的,竹中右近这份举动是刻意为之,而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东野队伍中一部分的人反他,而且尽早露出反心。” 如此令人啧啧称奇的结论,现场目露疑色的却只有独孤御剑,此刻的步云瑶与轩辕昊两人,眼中并无疑惑,而是……思考。 “竹中右近身为天绝魔宗的总军师,很清楚如今东野那番万魔一统的局面是怎么来的,真田信雄的绝世武力,是支撑起那番局面最坚实的擎天巨柱,但当师傅在东野魔卒面前现出血屠时,竹中右近第一时间判断出那个消息的真实性,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必须面对一个新的东野局面,一个擎天柱倒,猢狲将乱的局面。” “少了真田信雄这个魔王的武力压制,一旦现今这波魔卒回到东野,那接下来等待东野的,必将是一番山头林立,万魔割据的乱世战国,在这样的战国中,彼时的盟友不再是盟友,曾经的同僚也很有可能刀剑相向,如此一来,对于依仗真田信雄之威才得以决策天绝魔宗的总军师来说,接下来究竟如何做,才最符合,比起总军师,首先是百战阴阳宗宗主的利益呢?” 独孤御剑并非心思愚钝之辈,他隐隐约约把握到燊异欲点出什么了。 “比起总军师,首先是百战阴阳宗宗主……嗯!焱旭,你是说竹中右近会乘此机会,剔除未来将面对的潜在敌人?”独孤御剑不确定的问道。 燊异又笑了,这次笑的更开心:“以竹中右近过往表现出的智谋,弟子相信他会思考这点,因为在他眼前就摆着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分兵!”独孤御剑这次的反应要快的多。 “不错,分兵!以真田信雄的行事手段,再加上东野这次身为侵略者所承受的压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此战之前所拥有的充足的准备时间,弟子判断,那秘密通道的位置……绝非每个东野人都知晓!” 第29章 智斗4 “弟子判断,那秘密通道的位置……绝非每个东野人都知晓!” 燊异再做断言,随即他抬手指着东方,那是仙渺派藏经阁所在的位置。 “与东野交恶的这些年,不但我们仙渺派,就连大明朝廷也积极致力于对东野的情报搜集,自真田信雄一统魔道后,东野魔卒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早已于我们搜集到的信息中呈现出来。” 藏经阁的最底层,便是用来存放仙渺派历代搜集来的信息的,这些信息会按重要程度分为三六九等,而尽百年的这部分类目,其中至少有六成被东野的信息充斥。 这六成中反应最明显的,便是真田信雄一统魔道后,对于麾下那蛮不讲理的高压统御。 真田信雄一统魔道后种种作为,显示整个东野魔众中绝大部分人,在他眼中都是予取予求,任意摆布的奴隶,他理所当然的操控他们的一切,不允许一丝反抗的声音。 “东野绝不可能是刚得到那条秘密通道,因此即便没有独孤长老渡劫之事,他们对于这一战的排布也应该于较早时候便开始了,竹中右近身为军师,不可能排布出一个不留退路的策略,因此即便投注的关注再少,他的算计也必定包括东野战败的这种可能,事实上,即便预设了最终侵占飘渺十三峰这大获全胜的结局,他依旧必须防堵那条秘密通道被人知悉,秘密通道保密的越久,对东野就越有利。” 暤神殿内金碧辉煌的气韵,此刻仿佛都照耀在燊异身上,照耀着少年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身影,他的师傅、仙渺掌门轩辕昊,甚至是太上长老独孤御剑,这一刻都似乎成了陪衬。 “因此,竹中右近在今次进兵之前,一定会做好秘密通道的保密措施,不错,这条秘密通道必须提供那过万魔卒来往正域东野,如此乍看之下似乎很难做到保密,尤其对使用通道的东野人来说,但即便是仙道内,催眠、控制他人思维脑识的方法也非没有,更何况是自古以不择手段标榜的东野魔道了,将绝大多数魔卒的六识封闭,靠少数人引导这过万魔众前行,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一条怎样的通道,要如何走法,但以常理推断,真正需要防堵隐藏的只有两点,那便是入口与出口,只要让魔众在进出通道时处于六识皆封的状态,待到离开一定距离后再解封,那绝大多数的魔众便无法掌握通道的位置。” 身边三人咀嚼着燊异的这番分析,对于名门正派出生的他们来说,很难想象有过万的修士愿意任由他人封闭自己的六识,将自己的命运连同一切都交给旁人,但以真田信雄多年在东野实行的高压政策,他确实有能力令东野魔众不得不屈从。 “封闭近万人的六识,这确实是一个浩大工程,但真田信雄掌握着东野九成的资源人力,且拥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只要他想,绝对能做到这种程度。” 燊异一言定论,独孤御剑三人眼神交换。 确实,就如燊异所推断的,只要真田信雄有这个念头,他毫无疑问能付诸实现。 “因此,弟子敢断言,虽然这次进攻的魔众过万,但是其中对通道有所掌握的,绝对不会超过百人,而且这百人,其中大部分应该来自天绝魔宗、地狱门这类魔道阵营的核心门派。” 独孤御剑三人明白燊异说这番话的意思了,他所说的这百人,除天绝魔宗与地狱门的高层外,便是一些与两宗交好,在东野魔道阵营中非常接近权力核心的其他门派之主,同时他们更是在真田信雄、九鬼雷藏皆身亡,东野呈现乱局后,有很大机会与竹中右近站在同一阵线的人。 “在如今的竹中右近心中,必定非常希望这些人能平平安安的随他回到东野,相反,除此之外的一些人,竹中右近会希望他们长留正域,永不回归。” 说到这儿,少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那么问题来了,东野第一智者在当前这番局势下,该用何种手法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在燊异讲解了这么多,尤其是之前刻意反复提到“分兵”后,对于这个问题,独孤御剑三人已不用思考。 “以避开跟踪的名义实行分兵,将未来的阻力与助力划分成一个个小团体,面对助力则提供正确的通道入口位置,而阻力则给他们错误的位置,这样一来,那些将来的敌人便永远留在我们大明国土,永世无法回归东野和他作对了。” 轩辕昊如熟读了竹中右近写的计划书般,将东野兵家的算盘朗朗道出。 “竹中右近可以迂回的方式颁下命令,让众人不可私下交流探讨,更可与被给予正确通道位置的队伍暗通款曲,让他们不可走漏消息……不过考虑到竹中右近之前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弟子推断他采用的手法应该是某种指引方向的简易法器,被分开的各个小队只需按照法器的指引前行,便能最终百川汇海……当然,能汇海的只有那些低眉顺眼的江流,至于剩下那些竹中右近判断有可能兴风作浪的,等待他们的只有断流干枯。” “也正因如此,竹中右近才会在之前对阵时,刻意表现的对二魔不慎重视,因为他已预见那些见他失去真田信雄庇护的野心者,未来必定会抓住这点大做文章,攻击他总军师的头衔,以弟子猜测,竹中右近待退兵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后,定会召开临时会议,而这个会议的作用,不在于决定或探讨任何事,只是给那些反对者一个发挥的空间。” “毕竟对于那些清楚回到东野将面临怎样的高压监视,且又具备深谋远虑的异心者来说,这段联合撤军,难以监管的路程,无疑是最适合让他们暗里交头接耳,结党营私的了,而竹中右近对故主的凉薄,将成为这些人用来游说最有力的筹码……同时,能看准这个机会把握时机暗通款曲的聪明人,正是竹中右近最欲除之的……未来之敌!” 第30章 智斗5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枫红,九天宫阙以自己的方式铺红夹道,迎侯着那份属于暗夜的月朗星稀,身处高天的他们,完全无需理会人世间的风云变幻,潮流更迭,这些繁琐的事,还是交给凡人去操劳吧。 云天之下,山岚浓雾中,此刻就有一位操心拨弄的凡人。 这一刻,东野兵家偷得浮生半日闲,得以暂时抛下那支祸心多藏的大军,寻得这处远离本队的僻静之所,稍作休息。 但严格来说,得到休息的只是肉身,竹中右近的思维,此刻正以比方才更为骤烈的速度运转。 片刻前那场临时会议的后半段,当确立了分兵策略后,竹中右近如愿受到了部分参会者的弹劾指责,指责的核心便是针对竹中右近在二魔尸体问题上显露的凉薄。 ——松下本宗、木吉桑、藏月大岛…… 这些名字皆是于方才会议中亟不可待跳出来的,这几个名字理所当然的被竹中右近记住……虽然记住,但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已被竹中右近判断为跳梁小丑。 ——宫本立忍、古熏一目…… 又有几个名字浮现脑海,这些人是于方才会议中,竹中右近被指责后第一时间出声维护他的,这几个名字理所当然的被列入……必除目标。 因为他们表态的太快、太急了,以竹中右近平日刻意与他们保持的那若即若离的关系,他们不该如此急迫的表态支持。 单凭这一点,竹中右近已可判断最先针对他的藏月大岛几人,应该是受这些人的挑唆,那些对自己表现出针对的人,往后等于明公正道地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他们也因此成为那些挑唆者可联合的对象。 这些人在会议上明显针对自己,紧接着却见挑唆者作出完全相反的表态,必然会记恨挑唆者背信弃义,首鼠两端,但这份恨意并不影响挑唆者与他们结盟,对于自己临时变化,挑唆者能找出一箩筐的理由来说服他们,更重要的是,到了那个时候,明显与自己对立的他们,已没有其他选择了。 事实上,那些挑唆者在有人出头后即刻跳出来支持自己,本就有撇清关系的用意,因此他们的行为落在竹中右近眼中,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们中显然没有人察觉,当竹中右近被指责时,那些与他关系真正密切的天绝魔宗与地狱门的人,反倒没有人第一时间站出来挺他。 虽然同窗共事多年,但以东野魔道的在真田信雄高压魔威下生存多年的模式,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先选择沉默,待看得够清后才有所行动,才是最合理的做法,类似那些挑唆者急于表态的行动,只能说明他们早已心有定见。 能对那些事先全无征兆,直至临时会议上才正面发难之人的作为早有定见,单单这一点已能说明他们真正扮演的角色。 ——哼!人数比我预计的更多,也好,如此才不枉我那番生性凉薄的表演! 入目一片山岚湿雾,仿佛冥冥中刻意对内心的“凉薄”一词的应景。 然自己是假凉薄,而身后不远处那支军队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却是真凉薄。 蓦然回首,眺望身后那支决定着未来东野命运的军队。 ——如果让你们回到东野,未来东野的乱局将更为一发不可收拾,别怪我,我没有选择。 随着这一句心声,两份名单在东野兵家的脑子落下雏形,然而竹中右近也明白,那番凉薄表演功效绝不止于这次临时会议,回到东野后这番表演的功效会持续发酵,因此未来的阻力,也不可能于今次分兵中除尽。 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目前情势下的极限了。 倏然,竹中右近仰首遥望仙渺派的方向。 ——宗主,您创下的一统大局,竹中必为您保下! 时间再度回溯,回到数个时辰前。 仙渺派,句芒峰,暤神殿! 耳闻燊异对竹中右近分兵之举的全盘分析,尤其是他与两军对阵前,那番刻意表现之凉薄的用意,饶是轩辕昊三人的修为,也难免一股寒意袭心。 “莫怪乎天机侯府与东野数度交手,皆落颓势,以竹中右近此等诡诈智谋,小君与之相比,确实相形见拙。”轩辕昊颇为感叹的道。 天机侯府是仙渺派所在大明国中的一个特殊名词,承袭侯爵之尊,却以“天机”为号,自初代天机侯延续至今过千年,一直充当着大明国智囊军事的角色。 “论才学小君自不会输给那东野小子,只不过于阴险奸谋之道有所欠缺……”说道这里,忽然面露嗔昵地横了燊异一眼,那对秋波摇弋的美眸,似是在控诉“在阴险奸谋上,你小子倒是和那东野奸鬼有的一拼。”。 察觉到师傅的“秋波”,同时也体悟到这阵秋波中所蕴藏的“冬寒”。 少年扬起食指,以指尖刮挠着自己的额头天门,仿佛这里很痒似地,对于师傅投来的“冬寒”,他果断选择无视。 独孤御剑忽然一声长叹:“好精妙的一番布置,堪称完美无缺,无懈可击……若是‘天谬乱爻’之前,我们尚可以大衍手法预测通道大致位置,以东野在天机演算此项上的贫力,应无人能对我们做出干扰,现如今……” 独孤御剑言不尽意,不过在场众人都知道他所指为何。 天谬乱爻! 这是对自三十年前开始,一种怪异现象的统称,三十年前的六月启,正域各派接二连三的察觉,使用了百万年的各种天机推演之术,竟频频出现失误。 莫说天下大势,宇内乾坤,很多原本精于此道的修士,竟是连自身的吉凶祸福都无法料中。 至此之后,天机推演被迫退出修仙舞台,被各宗无奈雪藏。 听独孤御剑提及天谬乱爻,燊异的视线在步云瑶与轩辕昊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太上长老身上,语出惊人的道:“独孤长老,即便没有天机演算,我们也有非常稳妥的方法可追踪到秘密通道的位置,因为东野人身上……早已被掌门打下了追踪印记!” 第31章 智斗6 “因为东野人身上……早已被掌门打下了追踪印记!” …… “什么!印记!?”饶是独孤御剑分神期的修为,也不禁倏然一惊,诧异的视线转向轩辕昊,却从这位师侄的眼中窥得一丝歉疚。 “师叔赎罪,方才师侄急于从师叔处了解灵修冢的细节,尤其是大罗诸天万仙阵之事,因此尚来不及向师叔禀报此事。”轩辕昊拱手一辑。 太上长老的神情恢复淡然,视线转到燊异身上:“焱旭,这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少年淡淡一笑:“独孤长老明察秋毫,这件事的始末还要从我和师傅在灵修冢拜别独孤长老,赶往开天峰的主战场说起……” 时间回溯,回到不久前燊异与步云瑶携着血屠、战狱,御剑赶往开天峰的路上。 “师傅,徒儿忽然想到件事……能请师傅帮徒儿一个忙么?” 御剑提速的步云瑶耳闻此言,倏然一怔。 “什么忙?” “先请师傅放慢速度,在某些事未理清头绪前,徒儿认为我们还是别这么快出现战场为妙。” 之前在灵修冢分秒必争,连疗伤都舍不得费时的是这小子,此刻让自己放慢速度,别太快赶到战场的又是他 霎时间,步云瑶大感荒谬矛盾。 回头凝望的她察觉徒儿一脸严肃,鉴于之前成功的假天劫之局,以及令九鬼雷藏身魂皆灭的战果,步云瑶还是将飞剑慢了下来。 “多谢师傅,那现在还请师傅以最简短的语言告知徒儿三件事,第一,徒儿想知道关于天绝魔宗智者,原百战阴阳宗宗主竹中右近的生平;第二,徒儿想请师傅稍稍叙述一下被真田信雄纳入麾下的那些东野大大小小的宗门,在那个魔道联盟中所处的位置;第三,徒儿想知道我们仙渺派是否有能在目标身上悄悄留下印记,借此追踪的术法,而各峰峰主、长老中,有谁精于这样的术法。” 燊异提出的问题让步云瑶感觉事态不寻常,因此她不敢耽误,脑海中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将所知晓的有关竹中右近的一切告知。 步云瑶身为仙渺派掌派十一之一,对东野的风云人物知之甚详,竹中右近坐拥东野第一智者美名,她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同时,她对真田信雄麾下那些魔道势力的由来,也可称得上如数家珍。 毕竟过去的数百年间,一海之隔东野一直都是大明国东北方最棘手的敌人。 “……关于竹中右近和东野魔道的信息,你师父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至于追踪术法么,好几名峰主都通晓这种法门,不过若论最精的话,那还得数掌门。” 少年嘴角再度浮现胸有成竹的笑容:“如此徒儿明白了,那徒儿要师傅帮的忙,便是请师傅先伪装成一名低阶女弟子悄悄回到战场,与掌门偷偷接触,待掌门相信师傅的身份后,请掌门将追踪印记打入一些目标体内。” 少年以极快语速爆出一系列名字,这些名字便是半响前他方从步云瑶口中得知的。 “请师傅谨记,此番行动最关键处,就是不可让东野人认出师傅这位心月峰主,徒儿建议师傅在进入中心战场前,先将自己弄的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好似甫经历过生死大战,遍体鳞伤般令人不忍卒睹……师傅干脆就在边缘战场的尸体上撕下半张人面来,以烈火炙烤的血肉模糊,将其贴在面上,掩去大半容颜,师傅切记绝不可飞空御剑,必须装成不足凝丹境界的低阶弟子,最好装的只有养气期的实力。” “待师傅潜入中心战场后,可先以传心术联系掌门,透露二魔已死的信息,让掌门安心……嗯,不行,大战中瞬息万变,诡诈丛生,单单传心之语掌门未必肯信,或许会认为是敌人的计谋……师傅可先以传心与掌门沟通,若是掌门不信,便制造与掌门近身接触的机会,传心之语可以是他人作假,但师傅所修的仙渺功法可做不得假,如此一来必定能取信掌门……不过若是如此,那师傅单单一名养气境界的女弟子与此战场同掌门近身接触,恐令人生疑惑,师傅应该寻几名真正养气期的师姐们,让她们配合师傅行动。” 思考层层递进,计划在一段不曾终结的叙述间,借数度换气臻至完美。 这便是之后发生在开天峰主战场上,轩辕昊那番将东野恃强凌弱发扬光大作为的真相。 当时的他与真田信雄安排的五人战入胶着,正苦于无法分身之际,心头倏然响起步云瑶的声音。 “掌门师兄,我已联手独孤老头将真田信雄和九鬼雷藏皆诛灭,更将他们随身之战狱、血屠纳为战利品,只需借此二物向东野魔卒道出二魔结果,便能弭平战火,令东野退兵,同时我也有一个计划拜托师兄秘密进行。” 战况胶着之时得到如此心念传信,轩辕昊第一反应自然是大喜过望,不过他既为将之表现于面上,更在下一瞬生出怀疑,因此未做回应。 “单单一道心念传信,即便是师妹的声音,也难排除魔人以秘法造假的可能,掌门可是有此顾虑,若是请掌门以左手悄悄结个我派的入门战印。”心念传信必须能确认目标位置,此刻步云瑶能确认轩辕昊位置,但轩辕昊却不知她在何方,无法以心念回应,因此步云瑶才让他以入门战印代替。 轩辕昊闻言照做。 “哈!还真……算了,要证实我的身份并不难,心念传音能作假,甚至相貌也可易容幻化,但多年修练的仙渺派内元却不可能作假,你力挽狂澜的师妹我如今已经装扮成一名半边容貌被灼毁,披头散发的养气期女弟子,更找了几个真正的养气女弟子与我同进退,你只需降到地面,让我有机会接触你,便能感应到我的真正内元。” 如此厚颜无耻的自封“力挽狂澜”,轩辕昊对传音者的信任又增加几分,瞬息间权衡了利弊与风险,轩辕昊降到地上。 甫一落下,一声娇喝传入耳中。 “掌门!弟子们助您!” 视线移转,果然见到传音中形容的,那道被火灼毁去半边脸,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狼狈身影。 目睹这番景象,想到眼中之人很有可能是自己那个仙渺第一奇葩师妹,轩辕昊的心中倏然掠过的第一念,竟是……失笑! 第32章 智斗7 虽然当之无愧的承接仙渺第一奇葩之荣,但对于自己那由阿娜身形,媚眼惑众,樱醉朱唇所点缀的倾城身姿,步云瑶由始至终从不矫谦虚推。 事实上,心月峰主的举美不避己,便如同她的奇葩大名一般,扬颂飘渺十三峰。 而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个自信倾国倾城的女人,又怎会对自己的容颜外貌不重视,一想到眼中之人若真是那弥珍容貌的师妹假扮的,即便身处战场,轩辕昊依旧无法抑制的内心失笑。 克制于情于理不合,却又无法抑制的失笑,轩辕昊对印入眼中的场景瞬息间做出判断,就与心念传信中说的一样,满身血污的女子在几名女弟子陪同下,围聚到自己身边。 任由她们摆出于自己同进退的姿态,轩辕昊却一直保持着警惕,直到收到又一波心念传信。 “师兄,趁机将我退开,如此便可验证我之内元。” “不可!这些人非你们能对付!”决定遵循心念传音的指示,但同时也心存戒备的轩辕昊配合的道出如此一句,同时转身一把扣住那名面貌被毁的女弟子的肩头,作势要将她推出。 然而这个表面动作下,轩辕昊实则运转内元,在女弟子的配合下探得她体内真元的特性。 绝对无法作假的仙渺派内元! 顺势一掌将女弟子送出,轩辕昊至此已相信这名女弟子就是自己的奇葩师妹。 下一瞬,掌风再运将其余几名女弟子推开,半空中一波恃强凌弱的剑气袭来。 确信女弟子是师妹易容改扮,轩辕昊表面上怒叱东野五人的无耻,内心却保持着和步云瑶的心念传信。 “掌门师兄,这些东野人如此恃强凌弱,不知廉耻,正好给了掌门师兄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接下来……”步云瑶以心念的极速言语,向轩辕昊建言。 她接下来欲托付给轩辕昊的事,是请他以专擅的术法,将一种隐蔽性极高的追踪印记打入一些目标体内,这些目标的修为大多在凝丹期,原本以轩辕昊的身份性格,即便两军对垒也不太可能向这些目标出手,然而东野人方才的恃强凌弱,却给了他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借口。 “……掌门师兄,你就按照这份名单,将师兄你最精专,隐蔽性最好的印记打入这些人体内,如果是在之前,挑这么多凝丹期的下手,以师兄你的信誉,很有可能令敌人怀疑,因此还必须布局瞒天过海,但现在不用了,那些家伙既然带头恃强凌弱,那师兄正好顺水推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了,师兄,名单中的人你可以攻击掩饰种下印记,但不可真正要他们性命,但如果有所目标皆有损不亡,同样也会令人生疑,因此不在名单中的那些,你至少要成功杀掉一、二个,以做掩饰。” 遵循步云瑶的计划,轩辕昊之后假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名,对东野那些二、三流门派之主进行了大清洗,虽然因为五人的破坏诛敌稀少,但隐藏在诛敌下的真正目的,却如愿遂行。 “掌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顺利在东野诸人身上种下追踪印记,有此一着,竹中右近即便分兵千列,但面对那些他无法舍弃的未来局势中的助力,必定会指明生路,如此无论前方的行兵局势再错综复杂,只要我们锁定那些印记,必定能寻迹找到那条万祸之源的秘密通道。” 暤神殿中,燊异以炼体顶峰的凡人之姿,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这一刻,整个暤神殿内的一切仿佛受他引动,殿内那修为远超于他的其他三人,光芒皆失。 听完燊异的叙述,独孤御剑方明白事情始末,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两名师侄。 “独孤老头,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是刚刚才到,如果追究故意隐瞒之罪的话……喏!找师兄吧,他和你一起待了这么久,却不告知你实情,这番欺师灭祖绝对不容姑息,我看独孤老头你干脆以师叔的身份废了他,由我继任好了,到时候独孤老头你便是太上太上长老,身份立刻平添一辈……”步云瑶毫不掩饰她“谋朝篡位”的野心,而身为这番野心针对的目标,轩辕昊基本把后半段当做放屁。 被师妹折磨了数百年的轩辕昊心如明镜,如果对师妹的言行一一追究的话,那他恐怕早就被气的走火入魔了。 ——哇!好耶!这样一来我就是掌门大弟子了,遥望未来,狐假虎威,欺男霸女,人浮于事! 谁说修仙无梦的? 此刻的燊异不做梦了,而且还是白日梦呢! 稍稍遥想了一下步云瑶野心达成的画面,燊异能肯定,竹中右近一定非常乐见这样的画面,因为到时候仙渺派在步云瑶的带领下,必定不战而溃,对东野拱手送上基业。 时间归位,回到数个时辰后。 浓雾封山,月霞沐尘,自晨曦东野大军突然兵临城下,攻击仙渺派门户三峰,后经历灵修冢之战,开天峰之峙,句芒峰之议,直至包含燊异与步云瑶在内的精兵小队离开仙渺,执行追踪东野,寻出秘密通道的任务……如此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一日终于迎来夜幕。 燊异五心朝天的端坐地上,五大峰主在旁,这一刻的他虽然离敌人不过数十里之隔,但却没有一丝担心。 为仙渺派立下如此大功,此刻的燊异不但怀揣着仙渺派炼体期之上的《少羲童蒙诀》,脑中更蕴藏着剑神一脉嫡传神功,《太乙真功》的基础。 除此之外,他甚至还掌握了一些可融通大罗诸天万仙阵之至高功法,《暤天三千道》的皮毛。 这些皆是他在离开仙渺前,独孤御剑与轩辕昊破格传授的,挽狂澜于即倒,救千钧于一发,燊异身嵌的功绩足以令仙渺派两个最强者对他青眼有加。 同时,他大罗诸天万仙阵之主的身份,更令轩辕昊为他频频破例,即便是关系仙渺派核心道基的暤天三千道都不吝传授,虽然只是皮毛。 然而这一刻心沉意识海的燊异,少羲童蒙诀、太乙真功、暤天三千道……皆不莹心。 跨境越界,破除前世桎梏枷锁,附魂此身的他,最心心念念之物…… 太上元始道德经! 元始道庭! 第33章 异端元相 轮回境之后,燊异再度沉入意识深处,直达九幽无明,贯穿天地人间,进入那玄之又玄的无无上真境界。 早在前世,燊异便已验证无无上真界的时间流速与凡间不同,相较于凡间的时间,无无上真界的时间流动的非常缓慢,然而除了缓慢之外,燊异却无法测算出一个精确定值,因为每次进入无无上真界后时间的流速都不同,因此只能大概确定在一个范围之外,至于进一步的精确比值却无法锁定。 而这个范围,在前世大约是一百二十倍。 此外,进出无无上真界,以及驻留其中,都会对自身造成负担,这种负担并非肉身层面,也非魂魄层面,而是更为灵明觉知,更接近无上先天的某个境界上的。 这种负担只有在意识接触无无上真界后才能感觉的到,这种负担一旦累积过量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燊异并不清楚,《太上元始道德经》中也未提及,经中只是再三提醒,不可令负担超量。 离境入混,念通上真…… 化生天根,劫渡返照…… 依照《太上元始道德经》所传授,燊异控制意识,继轮回境后再度含辛茹苦地窃夺四周的天地基质。 开朗三景,是为天根…… 十五方水土得一天人…… 受限于这两个条件,燊异若欲在自己的元始道庭中蕴化一具天人之身,至少要窃炼四十五方的天地基质。 以如今他的进度,距离这个目标无疑尚有一段距离。 在无无上真界中重复窃夺天地基质,凝练属于自己那片元始道庭的天壤,直至意识感受到负担,方依依不舍的退出无无上真,回返本体。 归回的意识连接上身体的六识,寂静月夜下的夏虫夜蚊,悉悉微动宛如奏着一曲合鸣夜歌,提醒燊异已回归现实。 燊异并未即刻睁开双眼,他尚有些事需要思考。 首先,便是今后的实力提升。 两度无无上真界的修练印证元始道庭的可行,同时大罗诸天万仙阵的练成,也宣告开阵后的燊异,足以轻取元婴期的实力,当然少不得步云瑶充当阵眼的配合。除此之外,背上九歌所带来的剑神传承,意味着从今往后的燊异,将接触到比旁人优渥数十倍的变强门径。 诸多优势加身,燊异往后的修练似乎是一片坦途…… 然而,元始道庭虽玄奥无方,但以天壤凝练的进度,短时间内无法在实力上提供多大助益。 大罗诸天万仙阵威力强绝,配合步云瑶足以压制元婴期高手,但之前既千方百计令九鬼雷藏元婴无法逃脱,便是已明确定下将此阵作为仙渺派一大王牌,不可轻视人前的基调。 就连由九歌而来的剑神传承,以燊异如今的修为根本无法令九歌出鞘,因此对于传承中那一套套惊世骇俗的绝品剑技,目前的他只能望高兴叹。 内心一番计较,自己所握虽丰,却都远水解不了近渴,因此当下之重,依旧是…… 分割本命元相! 之前焱旭筹谋准备多年,本就欲借此法剥离自己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借降级后的本命元相令自身适于当世修仙功法。 在轮回境穿越附身之后,燊异借自身异力令命血灵器的炼制结果千万倍放大,因此得到符合大罗诸天万仙阵三大要素中,千万念化的能力,但这并非炼制命血灵器的初衷。 燊异集中意念,自从焱旭那儿继承来的记忆中,寻找有关本命元相分割的信息。 以命血灵器分割本命元相,这在仙渺派的藏经阁中根本找不到先例,倒不是说方法有多强人所难,而是凡人修仙求道,都是求神拜佛祈望自己本命元相的品质能高一些,哪怕提升一星半点儿都是好的。 大凡修士多信奉“资质”一说,在红尘凡间,“资质”所指有可能是一个人的聪颖、体格、秉性、甚至相貌,但在修士领域,最能代表“资质”一词的,便是本命元相。 因为对修士来说,智谋、战力等等终究只是外物,修士的根本是修行,而本命元相决定的便是修行的难易。 早在轮回境初附身,接触到“本命元相”这个词后,燊异便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相关的字眼,搜索的最终结果令燊异确定,自己前世所掌握的各种修行体系中,并无“本命元相”一说。 因此燊异目前对“本命元相”的了解,仅止于焱旭的记忆。 不过以燊异前世在修行领域累积的卓越见识,他细细品味焱旭记忆中,那种来自步云瑶的本命元相分割方法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步云瑶所使用的手法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分割,而是……投影! 以本命元相为本体,借由特殊灵光对自身本命元相进行光照,因为光照的不同角度,借此将拥有部分本体特性,却又无法全盘承袭的影子投射出来,以这个影子作为引导自身修练的伪本命元相。 因为是不完全承袭的投影,因此相较于本体品质自然降低。 也因为是投影,所以不会真正伤到对修士至关紧要的本命元相。 若真是使用切割的手法,莫说是金丹期的步云瑶,即便换一个大乘期的来,怕也不敢对这一方世界至为玄奥的本命元相操刀下手。 事实上,命血灵器的炼制单从技术上来说算不上太难,但“炼制命血灵器”这件事本身却受到天地法则的限制。 命血灵器每次炼制的数量不能很多,一般来说三滴已是极限,这是每次炼制数量上的限制。 同时,自第一次命血灵器的炼制启,炼制者的魂魄便会承受一次天地法则的冲击,这种冲击造成的伤害是永久性的,无法疗复,而更骇人的是,之后每一次的炼制,所受到的冲击都会比前次翻倍,如此便形成了炼制次数上的限制。 正因为这两点,自古以来虽明知命血灵器好处多多,却无人能坐拥数量较多的命血灵器,因为收益和代价实在不成比例。 但燊异的炼制,在次数上只是第一次,不过他借助异力,令第一次炼制的结果千万倍化。 因此,他坐拥的命血灵器数量,可谓旷古决绝! 拥有如此数量的命血灵器,再加上已透析步云瑶那种分割方法的投影本质,令燊异生出了一个大胆,却又似乎可行的想法。 多方投影,复数的本命元相! 第34章 峰主 月明地暗,入夜时分。 为防暴露踪迹,燊异这支暂栖密林中的精兵小队,在暗夜中放弃一切照明手段,仅借夜空挥洒下的自然月华充当光源。 事实上,整支精兵队伍中,只有燊异一人尚无法在昏暗中视物,除燊异外其他小队成员具是仙渺派一峰之主,阶临金丹期之上的他们,昏暗的环境对他们毫无影响。 依旧是盘膝姿势,但已非五心朝天,燊异已从入定中醒来,元始道庭的凝造,日后修练历程的思考,皆告一段落。 此刻身边的几位峰主,无人察觉到燊异修练元始道庭后的异样,因为他本就毫无异样。 身体原主人焱旭之前的四年,虽然被仙渺派收为内堂弟子,但修为却止于凡人境界的炼体期,归根结底便是因为他那太霄无上,已超出当世修仙者理解的本命元相。 如果说焱旭的本命元相是太霄无上,那燊异修练的元始道庭便是无上再无上,无无上真! 当世修仙者既然连“无上”都理解不了,那就更不可能理解“无无上”,连理解都做不到,更别谈察觉了。 虽然不可能升起篝火,或是借术法引光,但莹莹月华照下,炼体期的燊异依稀能辨认自己手中卷册上的字体,这些卷册是自仙渺派藏经阁带出的,藏经阁的卷册制造时加入了术法,一个三指宽的卷筒,完全打开时往往能衍生数百,甚至千米,常人若是以貌取人单看卷筒的外观,是无法判断其中记录了多少内容的。 燊异的背后负着一把以书上咒符的黄缎包裹,外层更有朱砂绘印加持的宽幅长条,此时此刻燊异需要随身背负的宽幅长条,除九歌外自然不作他想。 如今的燊异得到剑神传承,九歌无法离身,而以他的实力又做不到隐剑入体,因此轩辕昊便亲自准备材料,将九歌以仙道秘法封住,借此遮去九歌那非同凡品的灵气,以免它之显眼在行动中为精英小队惹来麻烦。 “嗯……,还在看竹中右近的生平记录,对他你依旧觉得自己掌握的不够么?”瞥见自己徒儿卷册上的内容,步云瑶略带好奇的问道。 “我们今次是否能够成功,九成取决于对竹中右近这个人的了解程度,弟子过往虽然对这位东野兵家有所耳闻,但依旧尚嫌浅薄,此刻趁着终局未定,能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身边尚有掌派十一人的其他峰主,燊异言语间倒是对步云瑶颇为尊重。 但也就仅仅止于“言语”,若进一步追究“言行”,他说话时连瞟都没瞟步云瑶的举动,分明在诠释何为不给面子。 察觉到步云瑶这边的动静,一名貌约三十几许,顶带莲荷头饰,衣着华丽,一派浊世佳公子的英俊男子凑了过来。 “美玉蒙瑕,明珠暗投,若非今次一战显露才华,这颗智慧明珠还不知要在师妹你手上埋没多久呢?”这位名洛扬歌的男子一声叹息。 单闻这一叹,不免令人感觉这须眉男子,竟似待字闺秀般伤春悲秋,长吁短叹,自怜怜他,然而在仙渺派众人眼中,眼前这不合须眉阳刚的一幕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每日伤春悲秋,吟花咏柳,不事生产,这本就是仙渺派箕水峰峰主,洛扬歌的惯有风格。 步云瑶不屑的瞄了洛扬歌一眼,同为金丹期,洛扬歌的修为要稍稍高她一筹,但这并不能赢得步云瑶的尊重。 “埋没?那不如我把他让给你,让他在你箕水峰每日迎风弄柳,感物伤怀……”言语中断,望着洛扬歌的眼神更为不屑,续道:“……以他的资质,估计不用一个月,就能把你的‘娘’学个青出于蓝,到时候你也算后继有人了。” “步云瑶!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准说我‘娘’!”洛扬歌气急败坏的道。 “好了,好了,洛师弟,你的‘娘’本就是我们师兄弟公认的,你承不承认都没差啦~~~”乘着那把甜腻沁人的声音,一阵香风破入步云瑶与洛扬歌之间。 妖娆身姿惹火动人,步履间峰峦跌宕,非但不输步云瑶,甚至隐隐更胜一筹,芊芊柔腰摇弋生姿,弋出那双修长丰腴的美腿,简直是对修仙者欲心的一大考验。 若那摇弋身姿考验的是欲心,那此女这张与妖娆身姿焕然迥异的天真,甚至童真的面容,所考验的便是爱美之心。 眼中之人无疑是天底下对“童颜巨峦”四字最有力的诠释。 单论姿色,步云瑶已可称得上倾国倾城,但她的美是身貌并行,却非眼前女子这般天仙面容,魔女身段,南辕北辙,却又自成一格的瑰丽。 拥有这番身姿容貌,舍飘渺十三峰中,房日峰之主,玉无瑕其谁? 洛扬歌的俊彦顿时垮了下来,玉无瑕单论修为未必比他高,但奈何却是他洛扬歌的师姐,而且玉无瑕的天真烂漫,或者说口无遮拦,早已于掌派十一人中千古传诵。 “玉师姐,你竟然也助纣为虐。”洛扬歌幽怨地瞄了自己师姐一眼,语气怨怼非常,却又不舍得真正怪罪。 玉无瑕回以一幕天真烂漫的倾城笑颜,芊芊玉手探出,好似安抚闹脾气的小孩般,抚摸洛扬歌的头:“小歌乖啦,我们有任务在身,此时此刻闹别扭可是会被大师姐责罚的。” ——呜呜~~~,你还知道现在是在任务中啊! 洛扬歌内心一声悲鸣,然而面对玉无瑕天真烂漫的笑颜,脑袋被不断抚摸的他,依旧发不出一丝脾气。 同时,他的目光稍稍一撇,将身旁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摄入。 黑纱红罗,英雄发髻借凰型金饰展翅翱翔,窈窕身姿,腰芊乳沃,襟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纤细玉颈上彩绫缠绕,垂下的绫带将胸口露出的那抹雪白中分,月霞仿佛印照其上,惶惶耀目。此女凰目柳眉,樱嘴瑶鼻,眉心以朱砂绘上一道特殊字形,似是某种道门咒印。 这是个风华绝代,艳媚无双的女人,但同时却也是个面露威仪,无比高贵,甚至隐隐透出尊皇气度的女人。 见到这副身姿,脑中最先冒出的一词…… 王者! 事实上,某种程度她也确实不愧“王者”两字。 仙渺派亢金峰之主,仙渺派实力最强的的女修,龙剑灵师瞾云霓! 第35章 得失智慧 心月峰之主步云瑶,箕水峰之主洛扬歌,房日峰之主玉无瑕,亢金峰之主瞾云霓…… 月下这四大峰主,在加上稍远处,那道头顶双玉簪成鬓,红绸飘荡,衣着华丽,面容比洛扬歌稍显老成,同时也更显儒雅俊秀,手持一把精致孔明扇的身影,氐土峰之主,段麟霄。 如此五大峰主外加燊异这个新晋王牌的组合,便是仙渺派今次这支精兵小队的阵容。 洛扬歌本欲同步云瑶对抗到底,但因为他最没办法的天真烂漫师姐出面,更重要的是天真师姐提及另一位师姐,那位在他心中与“天劫”无异的大师姐,箕水峰主只得面露悻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时,瞾云霓丰腴饱满的身姿踏步而来,对众人小声道:“东野军的魔气已渐渐转淡,这种程度的魔气若要追踪,便需拉近距离。” 步云瑶几人闻言,顿时专神感受,而燊异因为境界相差太多,便不做徒劳了。 “看来,东野人已开始分兵了。”最先开口的是段麟霄,这支精兵队伍中,除了龙剑灵师瞾云霓,就属他修为最高。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开始使用印记了。”洛扬歌翻掌现出一枚折叠精细的符咒,这便是轩辕昊亲手制作的,能与他打入印记相互感应的符咒。 之前东野尚未分兵时,他们是一路借锁定东野万军齐动的明显魔气追踪的,轩辕昊的印记手法虽然精妙,一般情况下难以察觉,但印记一旦与符咒进入感应状态,即便再细微也会有一丝灵气联系,如此被察觉的可能性自然提高了。 “东野魔卒万人成军,在这个联盟中,天绝魔宗、地狱门、修罗鬼道等都有精善灵气侦测的成员,他们的修为虽不太可能强过掌门,但人数却会形成一种弥补,如此一来在他们万人齐动,尚未分兵前启动感应,就要承担数十倍被察觉的风险……”燊异将手中卷册收拢,延绵数十米的卷册随着收卷,恢复到三指宽幅。 “……当然,即便是数十倍,以可能性来说依旧微乎其微,不过在他们分兵之前,我们原本就没有启动咒符的必要,而一旦他们进行分兵,那些被掌门打下印记的目标,自然会与东野联军中精善灵气侦测的角色分开,到那时即便这微乎其微的数十倍,也会荡然无存。” 皎洁月霞被山林重雾冲淡,稀稀莹莹地照出精兵小队,这一刻,五大峰主的视线皆集中在燊异身上。 事实上,最初组队时他们的视线也如此集中过,但那时的集中是因为掌门对这名少年的推崇,而此刻却是因为燊异这个人。 之前他们早已从轩辕昊口中得知燊异的奇谋诡智,但五大峰主都是修持数百年的仙道高人,且都是武修,向来信奉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相交不久前自轩辕昊口中得知的“智谋百出”,无疑是眼前这真真切切的“多谋善虑”更有说服力。 “况且,之前已推断竹中右近分兵后,用以引导各分队至终点的手段,应也是类似掌门所使用的那种印记信标,因此一旦他们分兵,启动印记信标的各个分队,信标更为强烈的灵气波动将会进一步掩盖掌门所留印记,那相对精微的多的波动,如此一来被发现的可能反倒缩减了十几倍,一得一失间,我们增加了数百倍的胜算,而要付出的不过就是奉行原计划,如此一本万利,何乐不为呢?” 五大峰主面面相窥,半响后,亢金峰之主,龙剑灵师瞾云霓倏然露出一抹艳丽笑容:“此刻就连我也有些赞同洛师弟的话了。” “美玉蒙瑕,明珠暗投,若非今次一战显露才华,这颗智慧明珠还不知要在师妹你手上埋没多久呢?”这便是洛扬歌之前所说过的话。 对于这句话,瞾云霓大表赞同。 “行啊,这小子是美玉明珠,全因为师妹我,才令他蒙尘暗投了四年,要不大师姐你就把他收了去吧,如果在大师姐手里,师妹我至少不用担心他‘娘’途同归。” 步云瑶以惑人心神的妩媚演绎着不攻自破的“谄媚”,那句“娘途同归”无疑是把洛扬歌带上了。 同时,言语中不惧燊异娘途同归的描述,却是大大赞扬瞾云霓那身绝不会令燊异误入歧途的刚阳。 单单“刚阳”来说,确实是人间对刚猛之美的一种赞誉,但瞾云霓身为女子,步云瑶却暗赞她刚阳,其用心不言而喻。 瞾云霓贵为仙渺女修第一人,更是步云瑶这一辈人中的大师姐,面对这位龙剑灵师,步云瑶甚至比轩辕昊更忌惮几分,不过以步云瑶的个性,即便忌惮,也不会任其压到自己头上。 瞾云霓应非第一次被步云瑶暗讽“刚阳”了,她表现的浑不在意,只是将这笔账记到自己的龙剑上,待来日蓄足一亢龙,那便该毒舌的步云瑶有悔了。 长夜漫漫,燊异盘膝端正,气息悠长,再度进入调息状态恢复体力。 不知不觉间,闭目阖眼的燊异,神识似寐非寐,似梦非梦,被某种力量牵引,进入一处炫彩幻境。 梦幻之境中,五光流转,十色迸发,无穷无尽的绚丽幻彩,彷如置身仙界。 一步一尘沙,一步一莲华,一步一入梦,一步一天方。 目睹四周迷离幻彩,置身此等仙境的燊异,缓步前行,四周的一切似真似幻,亦虚亦实。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自五光十色中横空出世,飞降到他面前。 同样的眼耳口鼻,同样的身形体格,同样的衣着打扮……飞降而来的身影,拥有燊异的一切特征,或者说……燊异所依附的那具身体的一切特征,也就是…… 焱旭! “恶贼!把我的身体还来!” 第36章 还我肉身 穿越! 时至今日这个词已扩展成足以形成一个幅原广袤的领域,幻想的、真实的、无法确定是真是假的…… 同时,穿越的形式也大致被总结出两类,本体穿越、灵魂穿越……相比起原封不动的本体穿越,灵魂穿越因为只有三魂七魄跟了过来,有鉴于正常的生命模式,孤家寡人的三魂七魄势必得为自己找一个新家,不必亭台楼阁,厢宇耳配,但至少得两房两厅,水电煤俱全。 幸运的是,跨境穿越而来的魂魄,大多时候都能找到一具生龙活虎的身体附身,鸠占鹊巢,身体原本的魂魄若非之前已因故消散,便是抵受不住穿越者魂魄的冲击,魂飞魄散,在茫茫天道运行下,将自己的身躯拱手相让。 但是,若以上两种情况皆非呢?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燊异一丁点儿都不想知道。 因为,他正在经历。 也就是说,无论他多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而且是用暴风骤雨的方式。 “恶贼!把我的身体还来!” 同样的面容,熟悉的身形,乍然而现的焱旭,一声叱喝爆出,下一瞬,已是执剑在手,扬锋索命。 “虽然我的行为是雷打不动的鸠占鹊巢,但这其中种种的原因……”莫名身陷梦幻异境,对上的又是这等最意想不到的对手,燊异非常不愿打这一架,开口欲解释。 然而话未终,第一剑快若闪电,贴面袭来。 “……我可以解释。” 尚未吐出的五字惯性般出口,然而此时燊异的动作已是侧身一避。 噗噗噗——! 人避开了剑锋,一身衣物却没有同等幸运,一道裂痕瞬息间出现。 ——好快! 燊异内心惊诧,眼前相同容貌所使出的这一剑,竟是迅捷到让他几乎不及应对。 “你认为这一剑够快么,哼!我还可以更快!” 仿佛一眼看穿燊异的内心,焱旭语气傲然。 下一瞬,四周景物变幻,迷离幻彩的空间眨眼化作一个古风扑面的庞大竞技场,这竞技场呈圆形,开阔数千丈,竞技场的四周设置了许多阶梯座位。 整个竞技场朴实简单,环视下几乎见不到任何点缀,只余中央那巨大的竞技圆台,述说着这番景象的激扬斗烈。 燊异对眼前这一幕并不陌生,承接自焱旭的记忆,让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地方。 竞武阙! 仙渺派提供给弟子们切磋比武之地,同时也是仙渺派众多考核的进行场地。 下一瞬,本来空无一人的竞武阙,突然间人山人海,四周阶梯看台上皆是身着仙渺服饰的弟子。 除此之外,阶梯座位间设置的一些特殊看台上,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以及各峰长老历历在目。 尚未适应眼前的变化,焱旭夺命一剑再度袭来。 这一剑锁定的是燊异的脑袋,燊异仰头一避。 嗖嗖嗖——! 剑锋划过燊异的鼻尖,顿时拉出一道半月剑光,剑光骤然扩散,瞬息间斜飞撞击场中土地。 嘭嘭嘭——! 倾土飞扬,雷光炸响! ——不但速度惊人,而且这随手一剑的威力…… 仰头的燊异倒着视线目睹这一幕,目露惊骇! 他回忆最初进入这个空间时的景象,此地分明是一处类似梦境的虚幻空间,此刻足下那突然幻出的竞武阙,以及四周阶梯看台上漫山遍野的“观众”,也再再证实这一推论。 然而承接自焱旭的记忆,燊异非常确信之前的焱旭绝无这种实力,甚至即便是如今夺取他身躯,得到大罗诸天万仙阵的自己,在不开阵法的状态下也不具备这等实力。 所以说焱旭此刻显现的实力,是因为这是由他掌控的梦幻空间的关系么? 目前掌握的只信片息不足以支持燊异下如此判断,但如果就方才瞬息间,四周景物那如同神迹的天翻地覆,焱旭此刻那与现实不符的力量似乎也说的通了。 同时也浮现出一个问题,在这样的梦幻空间中若是被杀,是不是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对这个问题本身燊异很有兴趣,但他绝对没有兴趣亲身验证! ——如果是梦幻空间的话,那这种万物随心而生的力量,我也具备么? 想到了这一层,燊异策动心念,最先聚集的念头是变出一把剑来,相比起焱旭,他此刻可是赤手空拳。 心心念念的剑器没有任何显现的痕迹,反倒是一击落空的焱旭,挥剑再来。 “好小子,解决了本命元相后,实力果然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竞武阙四周的看台上突然响起步云瑶的声音,此刻燊异、焱旭两人的战团离步云瑶超过千米,但她的声音却清晰无比的在燊异耳边回荡。 嗖!嗖!嗖! 焱旭神速三剑,削首、断喉、挖眼,燊异险险避开,面颊因此再添一道伤痕。 “如此极速之剑,此子未来不可限量。”这次耳边想起的是段麟霄的声音,此刻的燊异手无寸铁,段麟霄这番评语显然不是针对他的。 初步判断这里是焱旭掌控的梦幻空间,基于这一点,此刻这些恭维的话无疑是焱旭的心念作用。 ——但是为什么……嗯!或许…… 燊异又躲过焱旭一剑,随即身形后撤,眼神一动道:“焱旭,你如此渴望得到承认么?” 原本执剑欲攻的焱旭,神情一怔,随即那张熟悉面容浮现滔天恨意。 “是又如何!?原本我马上就能得到了,但你却出现了,还抢走了一切,恶贼!把身体还我!” 一声咆哮,焱旭执剑再攻。 “所以说,你此刻那滔天恨意的源泉,便是耳鬓厮磨的浮华虚荣!”燊异面露不屑。 故意用“耳鬓厮磨”这种形容情人间亲密相处的成语,来定义焱旭心念主导下,四周段麟霄他们道出的赞美,燊异非常明确的表现出对焱旭所在意之事物的不屑一顾。 “干你屁事!”焱旭一声怒喝,身法变得更为迅捷,一剑凌空旋来,剑势如龙,剑刃绞杀。 燊异神情非常凝重,没有武器的他抽身急退,同时双手轮舞挡住面门胸腹。 噗!噗!噗! 剑刃绞来,燊异的双手顿时多出三道伤口,鲜血飞溅。 “剑走龙形,招旋蛟飞,分割本命元相后不过修练数月,已达如此剑意,焱旭的剑道天赋真是惊人。”这次开口的是瞾云霓。 噗!噗! 燊异身上的伤口持续增加,剑速变的更快的焱旭,令他万般狼狈的不住后退。 “剑速诚可贵,但更难得的是这股铮铮剑意,如此剑意资质,已可传我衣钵。”就连独孤御剑都加入到夸赞的行列。 攻势更炽,燊异退的更为狼狈,但他的双眼,却露出一抹充盈自信的精光。 ——嗯!?又是……应该不会错了,再加上那个……好!就这么办! 强撑着守尽焱旭的一波攻势,燊异身形后撤,呼吸间与焱旭拉开十几米的距离。 焱旭并未追击,与燊异遥遥对峙。 燊异凝视着眼前那比自己强大的多的熟悉面容,数息后,他神情一肃:“焱旭,刚才的那些,就当是我一声迟来的‘抱歉’吧,不过接下来,我要动真格的了……” 一言未尽,燊异右手一抖,下一瞬,不可思议的一幕冲击焱旭的视线。 九歌! 一把明晃晃的九歌出现在燊异手中! “……因为我已经明白,这个空间……有一半归我!” 第37章 各执半梦 “……因为我已经明白,这个空间……有一半归我!” 燊异手中那把明晃耀动的九歌,强而有力的印证他的这句话。 片刻前,暮然现身的焱旭将他拉入这片营造出的竞武阙场景,更是以极速身法、宏大剑威将他逼的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然而这一刻,燊异却已能依照自己心意凝出九歌。 “你……你……怎么会!?”焱旭首度目露惊疑。 “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做到?还是说,你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能看穿?”燊异的眼神中依旧透露一丝淡淡的歉疚,但除此之外,他的眼中已无一丝退让。 “事实上,自你现身对我展开攻击,我就在想一个问题,这里应该是一个类似于梦的虚幻空间,假设你单方面认为如果能在这个空间内杀死我,那就能消灭我,夺回你的身躯,而你对这个空间又拥有予取予求,任意摆弄的绝对掌控力的话,那又何必营造出令你自己拥有超凡功力、超凡速度,这种具有强大优势,却又无法直接将我致死的因素,直接一个念头灭了我不就行了。”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空间存在某种制约,或者你还做不到一念灭敌,需要依靠一定程度依存‘现世’的某种‘杀’,但即便如此,如果你对这个空间的掌控除此之外再不受限,那你大可将你我之间的差距进一步拉大,列如将你自己变成大乘期的修士,或者变化出千万个你,一同对我发动攻击,如此攻势,我绝无幸免。” “又或者,身躯被夺的这段时间,令你充满怨恨,因此不急于即刻杀死对手,而是带着猫捉老鼠的心态,不过依我所承袭到的记忆,原本的焱旭实在不是拥有这种性格的人,甚至连向这方面演变的迹象也是微不可察。” “因此我一开始便没有向这方面考虑,所以我提出了一个假设……假设你对这个空间的掌控,并不如你所展现的那般得心应手,予取予求。” 燊异旋了一圈手中的九歌,暗合某种规律的迈开步子。 “而令我更进一步确定这番假设,以及察觉到另一种状况的,却是你心念引导出的那几句赞美。” “赞美?”焱旭面露不解。 “步云瑶、段麟霄、瞾云霓、甚至是太上长老独孤御剑……因为你那颗埋藏了四年,万般急迫地渴求世人认可的心,你心念策动,让这四人对你吐露赞美,即便你明知一切都是虚幻的,却依旧乐此不彼。” “那又如何!?”焱旭怒喝一声。 “这个举动本身并不如何,但这个举动却透露出一个问题,你所期望从他们那里得到认可的,就只有这四人么,抛开仙渺派数千弟子不谈,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以及各峰长老,你不希望从他们那里听到赞美之词么?……不,不可能,你若心无此念,那就不会控制独孤御剑四人对你口出赞美。” “你希望听到所有人的赞美认同,但真正对你吐露赞美的却只有这四人,为什么?这四人相比起其他仙渺派的人,有何不同呢?” 燊异倏然顿足,剑尖下指,九歌摆出整装待发,随时可战的姿态。 “依我推断,如果我们之战继续下去,那你所能以心念听到的赞美之言,应该还有三人吧,洛扬歌、玉无瑕、轩辕昊。” 步云瑶,身体原主人焱旭的师父,燊异穿越附身后所接触到的第一人。 独孤御剑,给予燊异大罗诸天万仙阵,更借燊异渡过生死难关,燊异附身穿越接触到的第二人。 轩辕昊,仙渺派掌门,对燊异青眼有加,频频为燊异破例,少羲童蒙诀、暤天三千道不吝传授。 段麟霄、洛扬歌、玉无瑕、瞾云霓……与燊异一同编入精兵小队,直到入梦前还与燊异形影不离。 相比起仙渺派其他人,这七人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区别,他们是燊异附身穿越后,直接接触的人。 “这七人是我附身后,与我有直接接触的人,相比起他们,我对仙渺派其他人的印象全来自于你的记忆,然而,一个随你焱旭心意而动的世界,你却只能令与我有直接接触的人吐露赞美之言,如此异常情况,若还要我认为这个空间不受我心念影响,又怎么可能呢。” “事实上,在步云瑶与段麟霄口出赞美之语后,我曾经以‘耳鬓厮磨’讥讽你的这份虚荣,你的心中存有对我的强烈敌视,我越是假赞讥讽这点,逆反心理越会驱使你这么做,所以在我说出那番话之后,瞾云霓与独孤长老的赞美即刻就传来了,也进一步验证我的推断。” “这个空间也受我的影响,我更确信这一点了,但我之前被你打压时,曾经尝试过凝出一件兵器抵御,那时的我没有成功,如果这个空间受我的影响,为什么我无法凝出兵器呢……其实这有许多可能,而第一时间我脑中跃出的,是最可能的一种……信心!” “对于我能掌控这个世界这件事,我抱持怀疑,之前凝兵器时也是姑且一试的心态,那时我的不自信很可能就是我的败因,于是乎,我做了第二次尝试。” 九歌轮转,煌煌剑影,无疑便是燊异第二次尝试的结果。 焱旭双眼蒸腾着怒火,九歌在手的燊异,让他根本无从反驳。 这股郁结在心的怨气,化作一击满含悲愤的凌厉剑压。 叮叮叮——! 重拾自信,凝出九歌的燊异,九歌一横挡住焱旭之剑。 剑势受阻,焱旭变幻风格,极速剑法使出。 叮!叮!叮!叮!叮!叮! 金鸣奏响,铿锵声接连不断,然燊异身上却未再添任何血痕。 不止是九歌,力量、速度,此刻的他没有一样输给焱旭。 一轮剑拼终结,焱旭飞身后退。 “恶贼,你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么!” 一声厉喝,焱旭手中长剑瞬息灰化,消散无踪,下一瞬,一把与燊异手中利器别无二致的神兵现世…… 九歌! “恶贼,你鸠占鹊巢的是我的身体,以我的身体所得到的传承,又怎么可能将我排除在外。”一声怒喝,下一瞬,焱旭九歌高举,口中吐出的,竟是……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开阵!” 第38章 万仙有偶 大罗诸天万仙阵! 燊异以焱旭的身躯得到大罗诸天万仙阵的传承,作为身体的原主人,魂源并未如燊异预期般湮灭的焱旭,对这套阵法的熟悉掌握并不在燊异之下。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开阵!” 焱旭九歌一剑柱地,梦幻空间中,一股难以五感质疑的沛然剑气,夹带不可思议的宏大力量,伴随着剑尖一抹光轮的极速扩散,席卷四周。 ——嗯! 燊异眼神一凌,大罗诸天万仙阵,他附身穿越后掌握的最强力量,此刻却被一名极欲消灭他的对手使了出来。 然而,下一瞬,燊异眼中窥见到预期中不存在的一幕。 向四周扫荡开的力量,在极度扩散后,竟否极泰来极速收拢。 呼吸间,这股扰动天地四方的力量,化作一道道路引,为天地万物与焱旭之间构建起一条条通道,令焱旭成为天地万物的中心。 ——怎么回事?他的大罗诸天万仙阵怎么是这个样子?是他故意改变,还是…… 燊异面露惊疑,他曾经借助大罗诸天万仙阵消灭九鬼雷藏,那时使出的万仙阵,是一种仿佛将他本体复制千万倍,然后让这千万化体充盈天地间,在大天地中划分出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小天地,在这片小天地中,坐拥阵法的他拥有无尽便利与优势,更能以此向外界大天地源源不绝的借取力量。 因此之前燊异开阵时,才会浮现无数九歌剑型,笼罩出一个数千米直径的圆形。 然而,此刻眼前焱旭所开启的阵法,和燊异开阵时的状态完全相反,简直就是天地间本就存在无数焱旭的分身,而他这一开阵,将千万分身召唤到自己身上,借这千万分身沟通天地十方,源源不绝的引天地之力入他本体。 燊异、焱旭,同样得到大罗诸天万仙阵传承的两人,所施展出的阵法,一者极端扩散,一者极端凝练,壁垒分明到彷如亘古对立的阴阳两极。 然而无论焱旭的开阵有多荒诞不经,燊异却明白此刻自己的对抗手段无疑只有一种。 事实上,之前窥破这个空间的秘密,凝出九歌后,燊异充其量只能做到抗击焱旭,力量、速度等变的和焱旭持平,就如他自己推断的,这个空间有一半归他。 换句话说,另一半归焱旭。 察觉到足够自信能让自己这一半所有权名至实归后,燊异疯狂催动自信,想借此提升实力,但焱旭那边的自信并不输燊异,实力的提升无法压过焱旭一头。 大罗诸天万仙阵是目前燊异认知中最强的力量,燊异的自信其中一部分就来源于此,因此当焱旭也使出大罗诸天万仙阵后,能让燊异维持自信对抗,也只有同级力量所给予的心理支持。 目前燊异所掌握的同级力量只有一种…… 大罗诸天万仙阵!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开阵!” 同样的九歌,同样的界音,燊异握持九歌一剑下击。 轰轰轰轰轰轰——! 地面铿然碎裂,强大的力量扬起一阵土浪石花,急速扩散! 霎时间,庞大能量呈环状扫开,为阵法划出第一波疆域。 紧接着,紫电飞旋,电舞龙蛇,化作第二波划疆定域。 轰!轰!轰!轰!轰! 无数九歌剑型破土飞升,剑型流转,将所划出的疆域笼罩起来。 大罗诸天万仙阵,开启!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这不就是…… 焱旭面露惊疑,燊异喝出了相同的界音,但接下来所发生的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哼!无耻冒名之辈,如此牛头不对马嘴也敢盗用‘万仙阵’之威名,果然是和你这窃夺他人身躯的恶行鼋鸣鳖应,狼狈为奸,处处作假!”焱旭一声怒喝,他显然不承认燊异使出的是大罗诸天万仙阵。 “先入为主往往是干扰正确判断的一大因素,焱旭,我不清楚你究竟传承到了什么,但此刻你所使出的,绝非大罗诸天万仙阵!”燊异目光沉渊若定,眼神诚恳。 “哈哈哈,怎么,想借此否定打击我的自信么?恶贼,你打错算盘了!” 焱旭怒喝一声,飞旋九歌剑幕包围下,身躯被鸠占鹊巢的原主人,一剑索敌。 燊异见状,九歌一旋迎剑而上。 速度……因自信而攀升! 力量……源心念而飞腾! 瞬息间,两人……接触了! 九歌与九歌,现实中不可能同时存在两把的神兵,在这片梦幻的意识空间下,展开对决! 叮叮叮叮叮叮——! 铿锵金鸣耀动,火光灿烂,交拼的威能霎时间呈环状扩散,开阔数千米的剑旋阵壁大受震荡。 双剑交拼将两人同时震退一步,下一瞬,双剑锋芒再度接近。 叮!叮!叮! 三声金鸣几乎同时响起,一气呵成的三剑,每一击威力皆比不上初次交锋,但每一击剑速皆胜过初次交锋。 又一波斗力未果,两人身形再退,退身间印入彼此眼中的身影,诉说着身虽挪,心却绝不愿退的战意。 嗖嗖嗖——! 嗖嗖嗖——! 被震退的身影第三次接触,疾驰的身法在阵内留下两道虚影。 叮!叮叮! 燊异九歌流转,一转斩首,再转斩腰,攻势凌厉,面对这番攻势,焱旭首露颓势。 嗖嗖嗖——! 一剑瞬息自焱旭面颊擦过,这是焱旭及时闪避之功。 如此一避,焱旭显然落入下风。 此刻这一战是报仇之战,更是夺回肉身之战,绝不容许一丝下风。 怒然一剑逼退燊异,随即焱旭九歌高举,一股沛然剑意充盈六合八荒。 焱旭剑尖划动,一股紫色剑芒流转剑上,芒耀十方大千,剑行亘古洪荒,阵法外那片无尽天地中的元气,与焱旭剑尖轨迹遥相呼应,仿佛天地万物具入剑中。 划动的剑尖最后定格在一个剑锋指天的姿势,九歌剑倏然幻化数十把剑型,这些剑型以九歌真身为圆心,飞旋盘绕。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豹箕……雷殃!” 界音吐出,“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十二字与燊异界音如出一辙,但最后那四字,却非燊异的“豹箕天涛”,而是“豹箕雷殃”。 同为大罗诸天万仙阵,同为东方七宿之箕水豹,但却是一者“天涛”,一者“雷殃”,难道说焱旭所得的大罗诸天万仙阵传承,真是……另一种? 第39章 仙梦血决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豹箕雷殃!” 同样的大罗诸天万仙阵,同样的仙渺传承,此刻焱旭所使出的东宿箕水豹招式,竟和燊异大相径庭。 箕水豹之力化招,焱旭手中九歌划出无数剑型,每道剑型上皆有煌煌紫电依附,数十道剑型承载雷电,奔袭突进,直取燊异。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豹箕天涛!” 燊异同样喝出界音,箕水豹之力化作天涛骇浪,凝聚一股剑气洪流,迎击煌煌紫电剑威。 霎时间,天涛斗雷殃,天风狂电决雌雄。 轰!轰!轰!轰!轰!轰! 数十电剑与天涛拼斗殆尽,彼此皆无余力伤到发招之人。 目睹燊异同样使出箕水豹之力,但招式却与自己截然不同,焱旭心神一怔。 ——怎么回是?为什么他箕水豹的招式……难道真如他所说,我们得到的传承……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他的诡计,他欲以此令我信心动摇,露出破绽!我绝不能上当! 焱旭眼神一凛,双手握持九歌,另一招起手式倏然摆开。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战虎巡天!” 焱旭身上浮现一只金刚老虎形象,而在老虎背脊处,一对金属质感的羽翼倏然张开,飞扬跋扈,气态逼人。 虎啸伏炎,这是燊异所承袭到的东方七宿之尾火虎。 战虎巡天,这是焱旭所承袭到的东方七宿之尾火虎。 同为尾宿,却一如箕水豹般,呈现与燊异迥然相异的招式。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虎啸伏炎!” 燊异同样使出尾宿之力,虎啸伏炎之招再现,少年旋身翻掌间,无数火虎自他掌心浮现,遁入四周的剑壁中。 焱旭驾驭战虎巡天杀到,九歌剑上凝虎煞,少年本体现虎相,腾腾剑势叱虎翼。 虎威之剑,虎相之身,虎翼之姿,霎时间三虎合一,飙狂索命。 面对这一招,燊异不选择硬接,身形骤退。 下一瞬,四周剑壁无数火虎爆现,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攻势绵密,毫无间隙。 骤雨,暴雨,狂雨……虎啸伏炎攻势呼吸间叠加,任何一只火虎都不足以抗衡此刻三虎合一,战姿盎然的焱旭,但成百上千的火虎,却逼的焱旭不得不旋刃急挡。 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金鸣震荡,战虎巡天力破无尽火虎,却也因此无法在攻击燊异本体。 轰轰轰——! 无尽火虎终有尽,伏虎啸炎破苍穹! 绵密攻势终至尽头,一只巨大火虎自地面爆现,向飞身半空的焱旭噬去。 焱旭见状,强弩过半的战虎巡天之招,运剑下击。 轰轰轰轰轰轰——! 战虎对火虎,巡天之责难以为继,伏虎之杀不得遂行,双双消散。 平手! 又是一击平手! 同为尾宿之力,同逞九歌之玄,难分胜负! 燊异、焱旭,皆得大罗诸天万仙阵传承的两名少年,回到对峙状态。 “面对现实吧,焱旭,如果你坚信我所用非是大罗诸天万仙阵,那被这股力量持平的你之招式,同样也不具备万仙阵的资格。” 借发生在眼前的现状,燊异巧舌如簧,言语逼迫焱旭。 “现实?哈哈哈,恶贼,你以为自己此刻在何处,你于如此环境谈现实,不觉可笑么?”焱旭凌厉反击。 然而燊异却露出一抹“就等你这句”的微笑:“强调身在一切皆由自信决定的梦幻空间,却又否认我所使用的是万仙阵,如此说来,焱旭你是承认我俩的自信相较,我更胜一筹喽?” 一句话问的焱旭哑口无言,梦幻空间中自信是力量的源泉,而他又矢口否定燊异用的也是万仙阵,然此刻他们几度交拼的结果却是难分高下,依照这个逻辑,无疑证明燊异的信心胜过焱旭,因此他才借不及万仙阵的力量与焱旭战平。 焱旭哑口无言,这种反应意味着他精神上露出破绽,窥准这一瞬间,燊异再凝强招。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心狐假月!”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房兔邀日!” 不久前歼灭九鬼雷藏,更索其元婴的双招联式,于这梦幻空间中再现。 “卑鄙!!!” 燊异竟趁自己失神动摇一瞬突施杀招,焱旭龇目欲裂。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九月狐华!”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穷日兔耀!” 九歌虚浮在身前,焱旭房宿、心宿两大招式同时启用,与心狐假月,房兔邀日一般,焱旭得到的传承中,这日月二招同样可以双行并用。 霎时间,焱旭周身旋起一股股骇人九歌剑型,剑型以他为核心呈环状飞旋,彷如在开阔数千米的万仙阵中,再开一小阵。 同一时间,燊异日月阴阳双招也运转至极限,九歌入手,一剑柱地。 霎时间,地面难受雄力,一层层崩解碎裂,同时一道光幕自柱地之剑反上,形成一道耸天光柱。 光柱冲击万仙阵顶部剑壁,光柱未对剑壁造成任何伤害,反倒犹如银河落九天般化作倾天瀑布,无尽泉水般的金芒逆反地倾倒在顶上,极速扩散开。 眨眼间,整个万仙阵剑壁到处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下一瞬,每一个金色光点皆吐出一柄九歌剑型,无数九歌剑型汇聚到燊异握持的九歌中。 千歌万剑合一体,九重天籁奏乐来! 燊异、焱旭,两人阴阳合流之招皆已运转到自我认知的极限,双方更从彼此的眼神中,窥到一抹决绝。 彼此皆明白,对方欲借这一招为此战写下句号,这是最后一招了! 此招过后,一切便有结果! 燊异眼神一凛,高举向天的九歌怒然斩下,这牵动整个阵法的一斩,斩下的九歌并未对地面造成任何伤害,当剑身因斩击而转至于地面平行时,九歌豪光万丈。 看似合千万雄力的一剑下斩,瞬息间竟又变回千江万流的状态,分化作无数单薄九歌剑型,以此形成一道万剑洪流,向焱旭汹涌而去。 另一边,焱旭却是呼吸间收拢周身飞旋的无数剑型,令它们与手中神器重叠,最后合流归一,尽凝一剑之上。 嗖嗖嗖——! 焱旭一剑刺突,超越界限的速度,令他身形化作一抹光华。 一剑风雷驰光绝,一招万式倾江玄,一袭阴阳日月同,一论胜负成败空…… 两大极招,即将接触! 第40章 后招 暗夜中,一队六人驾月而行。 其中五人的手中皆握着一枚精细折叠的符咒,此刻的精兵小队显然已进入依靠咒符追踪的过程,因为追踪的是分兵后的队伍,人少步快,他们的前行速度加快了许多,修为与五大峰主相去甚远的燊异差点跟不上了。 如此前行了约一个时辰,符咒才感应到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看来对方需要暂做休息。 燊异终于得以稍作喘息。 此刻他极欲恢复的是因现实中极速赶路而消耗的体能,至于之前身临梦幻空间,与焱旭的大战,当他神识回归现实后,根本未感觉一丝一毫的体能耗损。 相比之下,倒是精神异常疲累。 不过这份疲累可说是物有所值,因为这番疲累的源头,那趟梦幻空间之行,得到了最令他称心如意的结果。 最终那一击,燊异力压焱旭,大获全胜。 一切尘埃落定,从今往后他再也无需为“焱旭”这两字忧心操劳了。 五心朝天盘膝而坐,燊异借运功行气恢复体力。 同行的几位峰主见到这一幕,面露叹息。 若非被那好高骛远的本命元相耽误了他四年,以燊异的资质如今至少已是养气中期,甚至顶峰也不为过。 几位峰主都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他们的眼神欲表达的,无疑就是这个意思。 半响,气息稍匀的燊异慢慢睁开双眼。 此时,亢金峰之主,龙剑灵师瞾云霓英眉一皱。 “虽然那竹中右近使出了分兵策略,但归根结底这种方法只是减弱被我们跟踪的可能性,并无法完全杜绝,依我看来,竹中右近对于秘密通道信息泄露的防堵,应该还有后招。” 精兵小队中修为最高的瞾云霓忽然语出惊人,这句话被她那雍容高贵,成熟冷艳的凤眸杏瞳一衬,四周月华稀照的环境顿时扬起一股深夜素寒。 在场其他五人的视线皆集中到她身上,一张张脸皆露出亟待下文的表情。 “就如之前所分析的,竹中右近在这次进兵之前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再加上真田信雄在东野无人敢违抗的魔威,天绝魔宗有能力令参与这一战的魔卒服从任何安排,哪怕是对他们的六识进行控制,令他们在眼盲耳聋的状态下度过那条来往东野大明的秘密通道,既然那些魔卒在东野时是如此进入通道的,那竹中右近为了达到确保通道隐秘的目的,便至少要做到保证他们在抵达大明这边后,出通道时也是这种状态。” 就如瞾云霓所说,如果不能在进出通道两边时令疑忌的对象皆保持类似眼盲耳聋,六识难行的状态,那通道保密云云根本无从谈起。 “而以如今竹中右近的分兵举动来看,他之前确实是那么做了,也正因为之前的煞费苦工,才令他对战前的通道保密极为自信,因此才会有如今分兵误导我们的举动。” 若非自信之前保密工作绝对到位,竹中右近也不至于在败军撤退的情况下,不惜延缓行军施行分兵。 身边五人暗暗点头,显然都认同瞾云霓的分析。 “既然如此,那就存在一个问题,之前东野魔卒即便是用这个方法出通道的,但出通道后绝不可能也是以眼盲耳聋的状态一路行军至我们山门前,也就是说,他们在我们大明境内必然有一个离开通道后的整军地点,而且以常理来说,这个地点离通道出口不会太远,对于这个整军地点,可以看做是东野魔军入我们大明后的第一站……” 瞾云霓言至此处倏然一顿,那对英眉更为紧蹙,配上她那幅冷艳容貌,尤其是那别具匠心,威仪肃穆,大增王者气度的女王鬓,霎时间令气氛更为凝肃。 事实上,这番凝肃是有必要的,因为瞾云霓那含而未吐的末句,确实配得上这种气氛。 “……同时,也可以看做是东野撤军过程中的……最后一站!” 静谧的夜,清冷的月。 此时此刻,月华稀照下,仿佛能听见五人心中那声齐鸣的“咯噔”。 东野撤军过程中的最后一站! 在场五人皆明白瞾云霓欲说什么了。 来时的第一站,东野在那儿整军,返时的最后一站,没有比这更适合整军的地点了。 “而且,假设竹中右近真以令魔众眼瞎耳聋的状态出入通道,那便说明他对通道的隐蔽性很有信心,判断若非六识俱在亲身感知,否则绝不可能窥破通道的秘密,因此那条通道,很有可能拥有特殊的开通条件,换句话说,除非能在开启时近距离观察,否则难窥堂奥。” “大师姐的意思是,我们这支队伍能跟踪到的极限,可能只是到那最后一站为止?”氐土峰之主段麟霄语露担忧,掌上的孔明扇无法再摇弋自如。 依照瞾云霓的推断,竹中右近用来指引各路分兵最终合流的正确地点,应该就是那最后一站,那些被竹中右近看做未来无害的队伍,会在最后一站合并归流。 而他们接下来必定是直向通道入口,这次竹中右近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已不可能再令魔众眼盲耳聋,而且失去真田信雄的威压,又是败战之军的他们,魔众未必会像来时那么服从。 “一旦他们会师,魔气聚集,再加上掌门的印记,我倒不担心会跟丢他们,但掌门的印记在一些特殊的环境会受到制约,无法散出信号,若那通道恰好是这样的环境,那印记无用矣。”瞾云霓续道。 箕水峰之主洛扬歌的俊彦上流露一丝苦笑,对轩辕昊的印记灵术相当了解的他,这抹苦笑中仿佛控诉着瞾云霓太过轻描淡写了。 一条能令东野过万魔卒潜入大明腹地,令大明举国上下,连同仙渺派这个护国神教在战前毫无察觉的秘密通道,其本身之异常完全可以推之一二,而这一二中,九成包括干扰追踪印记的功效。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他们开启通道的那一刻,位于近处亲眼目睹,若非如此,我们千辛万苦一路追踪而来,到最后怕是依旧无法如愿。”步云瑶以娇媚的音质吐露怨气。 “大师姐,既然我们手握追踪印记,可否选一东野的分兵队伍,在他们到达最后一站前阻击歼灭,然后装扮成他们,在东野军合流时混入其中,与他们同行,亲眼目睹那竹中右近是在何处,又是如何开启通道的。”氐土峰之主段麟霄突发奇想的道。 在仙渺派的掌派十一人中,段麟霄是在易容幻化领域最有建树的一个,据谣传他对易容改扮的痴迷,甚至已到了不满足于仙道法门,偷偷涉猎魔功异法的地步。 事实上,氐土峰主在这方面的越界,不独仙渺派,甚至在东方界高阶修士中也有流传,只不过段麟霄涉猎的并非什么残命害人的魔功,而且涉猎的也不深,更无恶行传出,因此暂时无人追究。 他方才提议阻击东野分兵队伍易容,其实就是想要将被阻杀之人的面皮换上,冒名顶替。 手段稍嫌残忍,但用于两军对战之时,倒也无可厚非。 “段师弟此法或许可行,但传闻竹中右近有过目不忘之能,因此我倾向于他能记得所有分兵小队的概况,包括每支队伍的人数、成员,因此若要冒名顶替,这支队伍的人数便不能超过六人。” 六人是此刻燊异这支精兵小队的人数,只有不超过这个人数的东野分兵队伍,才有可能冒名顶替,若超过这个数,那仙渺派这边便拿不出第七人来。 “而且,即便我们能找到这样的分兵队伍,冒名顶替依旧难成,依我估计,竹中右近在最后一站待分兵合流后,有六成的可能在取道秘密通道前,会进行一次……术法探测!” 第41章 不沾衣 “……依我估计,竹中右近在最后一站待分兵合流后,有六成的可能在取道秘密通道前,会进行一次……术法探测!” “术法探测!?”童颜巨峦的房日峰之主玉无瑕,丰沃如孩的娇颜面露不解。 环目四顾,周遭气氛好不紧张,唯有这房日峰主依旧是一脸呆滞淡然,仿佛任何外物皆不能勾动她的全部心弦。 即便此刻面露不解,那呆滞迟钝的神情,依旧令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在意。 怀疑仅限于那些对她无所知晓的外人,对于瞾云霓、步云瑶这些与她同修数百年的人来说,自然分辨的出此刻的她是内心在意,只是表现的天然呆,亦或真是心口合一,确实兴趣缺缺。 “就如我之前说的,竹中右近很清楚,即便分兵也无法完全杜绝被我们跟踪的可能,而以他的智慧,相信不会无视我们有可能推断出秘密通道必须近距离观察的这种可能性,他一旦正视这种可能性,便不难想到我们为了掌握秘密通道,有可能会对分兵后的东野队伍下手,冒名顶替……” 言语间,瞾云霓无心插柳,一身高贵冷艳逐渐充盈四周,逼人气势不知不觉间已增强到能与半空寒月比肩。 “……因此,当东野人在最后一站归兵合流时,竹中右近很有可能请他们中的术法高手,对合流后的队伍进行简单的术法侦测,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真有人冒名顶替,那顶替者与他们之间便存在一个非常明显的差异。” 四周众人皆默不作声,数息后,段麟霄忽然长叹一声:“大师姐说的没错,我们和东野人最明显的差异,便是修仙与修魔。” 修仙、修魔,两条壁垒分明的修行之路,修仙得真元,修魔铸魔元。 “以现今东野急需从我们大明撤军的情势,留给竹中右近的时间并不多,因此较为复杂的侦测手法,以及挨家挨户的验证他都不可能做到,但即便他只用简单粗陋的广范围侦测术法,以我们身具的那和魔元壁垒分明的真元,依旧很容易被揪出来。”真正严肃对待问题时,洛扬歌看起来其实也没那么“娘”,只可惜他这番风骨的改善无助于解决问题。 再度陷入沉默,众人面面相窥,唯有步云瑶臻首低垂,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半响,步云瑶娇颜仰首:“如果我们能好运的跟到一个只有一人的分兵队伍的话,我倒是有办法,在离开前,掌门师兄预见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因此破例让我将‘不沾衣’带了出来。” “不沾衣!?” “就是传说那件能对外屏蔽自身气息的不沾衣?” 段麟霄与洛扬歌同声惊呼,而随他们之后,过了两息,玉无瑕天真可爱的柔音才迟来地响起。 “啊!是那个不沾衣么?” 步云瑶点头示意。 洛扬歌等人皆面露释然,只有燊异神情不解,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师傅,这‘不沾衣’又是何物,为何弟子之前从未听过?” “你没听过并不奇怪,‘不沾衣’这个名字在我们仙渺,差不多已快有百年不曾提起过了,此物虽名为‘不沾衣’,但实则确是一条拥有神奇效果的缎带,将此物以特定绳结系在身上,自己察觉不出异样,但旁人则完全感应不到你身上任何内元的气息,足以令天下九成的侦测术法无用武之地。” 步云瑶诉说着“不沾衣”的神效,燊异即刻面露神往。 “这不沾衣本是一名曾于大明国沿海地域猖獗作恶之邪修的随身宝物,此人实力平平,全仗此宝隐藏气息,令我派数度围剿,皆因无法锁定他之行踪而功败垂成,最后还是借着布下陷阱,才能于他作案当下一举成擒,自那之后此物便落入掌门师兄手中,那时我得知消息,曾经欲向他借来把玩几日,谁知他实在小气,任我如何索求就是不肯出借。” 似乎是当年索求不果时的记忆翻涌出来,步云瑶腮凝新荔的面容泛起隐隐愠怒。 “将如此可隐蔽气息法宝借给你,不但要担忧宝物一去不回,更要担忧往后派中府库内的灵壤频频遭窃,如果我是掌门师兄,为了本派的存亡,也必定不借。” 洛扬歌终于找到机会一报之前的骂“娘”之仇了,步云瑶是何等的心性人品,在座众人无论各峰峰主,还是燊异这位徒儿,皆心知肚明。 因此他们绝对相信,洛扬歌所推断的两种情况悲叹成真的可能性。 步云瑶玉容一寒,柳眉眼眸间即将从“愠怒”升级为“暴怒”,预见到这种发展,身为大师姐的瞾云霓抢着道:“既然如此,师妹,那‘不沾衣’此刻在何处呢?” 步云瑶瞪了洛扬歌一眼,翻掌间一个精致小巧的锦盒浮现掌心,锦盒的盒盖上印着一系列图形,正是一种缎带的绳结方法。 “内中便是不沾衣,而盒上的这些图形,就是正确的绳结方法,这绳结不能打错一点儿,不然就无效了。” 众人皆投来好奇的眼神,尤其是燊异,视线投注在锦盒上,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想试试么?”看出徒儿的心意,步云瑶慷慨大方的自盒中取出那条外表并不出众的缎带,依照锦盒上的绳结图案,依法炮制将缎带系在燊异的手腕上。 “无瑕师姐,我们众人中以你和大师姐的侦测术法最强,你们可一起试试。” 玉无瑕闻言,天真呆萌的神情稍敛,而瞾云霓更是雷厉风行,手捏法诀,一股侦测灵波散开。 见大师姐有所动作,玉无瑕也使出自己拿手本事,又一阵灵波散开。 半响后,瞾云霓与玉无瑕皆面露惊疑。 “果然一丁点儿都侦测不到,这不沾衣的功效还真是神奇。”玉无瑕大发感慨。 “焱旭,你自身有何感受?”瞾云霓问道。 “这……弟子完全感受不到异样,一如平常。”燊异一脸不知所措,不沾衣的功效似乎就如传闻那般,使用者本人完全感受不出。 此时,洛扬歌忽然质疑问难:“焱旭修为尚浅,拥有的灵气本就不强,这不沾衣单单在他身上生效,并不能以偏概全。” 第42章 易容潜入 “焱旭修为尚浅,拥有的灵气本就不强,这不沾衣单单在他身上生效,并不能以偏概全。” 不沾衣的功效是隐藏修士气息,尤其是针对侦测术法,然而燊异如今不过炼体顶峰修为,严格来说连修仙者都算不上,自身能散出的灵气本就不多,因此单以燊异为参照,不足以印证不沾衣的功效。 “虽然娘,但总算还能说句人话,若不放心焱旭这个试验品,你大可自告奋勇!”步云瑶讥讽了一句,方才被瞾云霓刻意打断的仇,总算报了。 “‘娘’本来就人中的一类,自然会说人话……啊!不对!什么‘娘’,我本来就不‘娘’!”被触及底线的洛扬歌即刻跳起来反驳,话一出口,方察觉自己的语病,后半句即刻改口否认。 “既然不放心,那就亲身试验吧。”瞾云霓不想自己方才成功阻止的无聊内讧死灰复燃,一言压下洛扬歌的气势,随即令燊异将缎带交给他。 洛扬歌接过缎带,依照锦盒上的绳结打好。 瞾云霓与玉无瑕再行术法,一股侦测灵波散出。 “果然,依旧完全侦测不到。”饶是龙剑灵师冠绝仙渺的修为,也不由为这件不沾衣的神奇功效而心旌魄动,瞾云霓取过缎带仔细端详了会儿,随即才对洛扬歌问道:“师弟,方才你身系不沾衣时,自身便没有任何感觉么?” 大师姐询问,洛扬歌不敢怠慢,细细回味了一番,道:“毫无感觉,真元内气照常流转。” 一旁的玉无瑕凑到瞾云霓身边,仔细观察那条缎带。 “万物造化果真不可思议,这缎带自身察觉不到一丝灵气,却能将小歌这么一名金丹修为之人的灵气尽数掩盖,不露半分。” “若非如此,当年那邪修又怎能数度逃过我宗的搜捕呢,据说当时我宗长老甚至和他数次擦肩而过,若这缎带本身具有灵气,怕是早已引起长老们的警觉了。”步云瑶解释道,张口既来,说文道古,显然她已得知当年收获不沾衣前前后后的细节了。 “如今不沾衣之功效已无可置疑,但问题是,不沾衣只有一件,只能护得我们一人。”段麟霄沉眉敛目。 他这句话点拨分明,今次的跟踪任务,唯有通晓秘密通道以及开启之法,才算得上大获全胜。 然而,无论秘密通道还是开启之法,极有可能必须在极近距离下观察才能有所斩获,这个“极近距离”无疑已进入东野术者的感知范围。 之前众人已有定见,若要窥破东野人秘密通道之关窍,重点便在于待东野军队开启通道后,身在近处观察,而整支精兵小队又不可能在那当下欺近到如此距离而不被察觉。 换句话说,想要功德圆满,那就需要有人乔装混入东野的队伍,伺机动作。 孤身进入敌营,本是十死无生之举,即便是龙剑灵师瞾云霓这等冠绝仙渺的修为,她或许有能力对上此刻东野联军中任何一人,然蚁多咬死象,面对千军万马,终究是枉送性命。 如今拥有神效的不沾衣,倒是可以免除被东野侦测术法探知修仙灵力的风险,但即便如此,一人深入敌阵依旧不安全。 “有不沾衣之助,时间不足至多只能施展速效侦测之法的东野,必定无法察觉,如此乔装者便可潜伏在东野队伍中,当他们开启通道进入后,此人可留在队尾,待东野联军去的十室九空,战力大减时,窥得堂奥的此人趁东野不备,即刻脱离,收获丰果。” 瞾云霓剑眉冷肃,一个完整的计划在红唇起伏间骤然成型。 “若是依照大师姐的计划,那此人承担的风险确实要小很多,如此风险与所获果实相比,以铢程镒,相形见拙。”段麟霄对瞾云霓的计划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那便这般行事……”瞾云霓言语一顿,视线环顾在场众人,续道:“……众人中,以我修为最高,便由我承接此任。” “不可!”瞾云霓话音方落,段麟霄即刻表示反对。 “正因为大师姐的修为冠绝我们一行,所以这乔装潜入之人绝不能是大师姐,因为到时候大师姐必须在外围策应,一旦潜入之人行踪暴露,身陷围攻,便需大师姐之力自外接应,援手施救。” 段麟霄权衡利弊,冷静的分析道,视线转到其他人身上。 “而玉师妹作为我们中,除大师姐外最精通侦测术法之人,倒时候当大师姐无暇分身时,便是我们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此也不适合作为人选。” 视线又扫过步云瑶与洛扬歌:“至于步师妹和洛师弟,你们修为不足,万一被发现,即刻便是饿虎之蹊,当风秉烛。” 最终视线移动到燊异身上,尚未开口,眼中却已昭煌着否决。 “而焱旭你,要你加入今次行动,不过是因为你那对大明地形锱铢必较的熟记,若非如此,以你之修为本不该与我们同行。” 将众人历历可数地分析了一轮,最终未被提及的只有段麟霄自身。 “因此,我们中最适合的人选……只有我!” 否定每个人可能性,一肩担下如此险峻任务,这一刻氐土峰主段麟霄那稍嫌儒雅的平静面容,却铮然地比任何峭壁绝峰都刚毅挺拔。 步云瑶等人并不赞同,众人因此与他展开争辩,然而段麟霄出发点的那番论调确实是结合实情的最佳选择,众人最终辩他不过,无奈认同。 “但若要执行这个计划,前提是我们必须找一个整个分兵小队只有一人的角色。”洛扬歌道出担忧。 以竹中右近名传天下的过目不忘,众人相信他能记得每个分兵小队的组成,而能掩藏修仙者气息的不沾衣又只有一件,因此唯有东野队伍中出现只有一人的分兵小队,冒名顶替之法才能实行。 瞾云霓月眉疏浚,秋眸一莹。 “这样的角色,在现今的分兵队伍中应该存有一个,之前开天峰大战时,我确认此人在场,而且直至停战那一刻,他依旧保有性命……” 明眸散乱无焦,瞾云霓眉眼间陷入回忆,数息后,瞳眸恢复,亢金峰主朱唇轻启,道出了一个名字。 “东野修罗鬼道……宗涧长吾。” 第43章 伏杀 修罗鬼道,东野屈居于天绝魔宗、地狱门这等绝顶宗门之下的一流势力,然而同样的一流势力在东野尚有十几个,因此修罗鬼道算不上东野魔道第三把交易,但却无限接近。 宗涧长吾,修罗鬼道战将之首,为人性格孤僻,残忍好杀,不喜结党拉朋。 “宗涧长吾……不错,之前在战场上我也见到他了。”洛扬歌翻搅记忆,这宗涧长吾实力已达到仙渺派长老一流,平素沉默寡言,一旦战斗却又凶残暴虐,之前大明与东野攻伐时,不知有多少明将修士亡于其手,因此仙渺派掌派十一人对他皆有印象。 “如果是他,那断然不可能被竹中右近放弃。”第二个面露欣喜的是段麟霄,于公,宗涧长吾所修练的战鬼之道,与竹中右近的百战阴阳道有许多相似之处,两宗早有交集,于私,宗涧长吾曾多次受竹中右近之邀,助他对敌,百战阴阳宗前期的发展,此人的功劳不可磨灭。 “而且以此人的心性,竹中右近极有可能将他一人划分做一个小队。”瞾云霓总结性的发言,宗涧长吾性格孤僻,独来独往是出了名的,以竹中右近对他的了解,自然会考虑到这一点。 轻颤柳眉揭示心绪浮动,自瞾云霓提到“宗涧长吾”后便一直阖唇敛眸的步云瑶,倏然仰瞳:“此人确实在掌门的印记名单上,而且我听掌门提过,掌门知晓此人虽为战将,但出生阴阳鬼道,因此施于他身上的印记相交其他更为精深隐蔽。” 言语间,步云瑶取出一道折叠的符咒,轩辕昊在精兵小队出动前,就自己所施展的所有印记都制做了对应的感应符咒,既然他忌惮宗涧长吾鬼道出生,施在他身上的印记更为技高一筹,那用以感应的符咒自然也非大众凡品。 众人面面相窥,瞾云霓、段麟霄两人随即也取出同样的符咒,剩下的人却没有,这种追踪符咒制作工艺更为复杂,由于时间紧迫,轩辕昊来不及让他们人手一个。 “那现在,我们便默念无量天尊,希望天尊庇佑,那宗涧长吾一如既往的独来独往!”洛扬歌神情喜忧参半。 照理来说以宗涧长吾的孤僻,他独自一人成队的机会非常大,但也不能排除竹中右近安排他人与他同行的可能,毕竟如今事态非常,如此患得患失的局面,令洛扬歌亦喜亦忧。 同时,如果宗涧长吾确实独行,那拿下他之后,便意味着潜入计划条件完备,如此段麟霄便要深入险境。 挂心情同兄弟的氐土峰主,酿成了洛扬歌另一番的亦喜亦忧。 月轮当空,昂月西沉,金乌东升。 跌宕起伏,战火燎天的昨日终于过去,对于有些人来说,不久前的那十二个时辰,绝对毕生难忘。 短短十二个时辰,有些人经历了跻身仙门后从未遭遇的惨烈激战,山门染血,家园兵燹,无数同门亲友葬身刀锋剑戟,支离破碎,尸骨无存。 短短十二个时辰,有些人经历了天旋地转,乾坤异位,自原本强悍狂霸的侵略身姿,沦为一日间痛失两大魔君,林寒涧肃,颓丧凋敝的败军之态。 正午瑞阳,金色光辉普照大地。 烈阳下已非那处山岚笼罩的深邃迷林,四野空旷,日照扬晖,日光印上那一地旷阔无垠的离离原上草,青嫩草尖隐约泛着露珠,光凝露内,仿佛众草承迎上苍阳光普照之泽。 然而,在这幕远离尘嚣,生机盎然中,一抹不和谐的气氛渲染开,虽然相比空旷草原,这抹不和谐不过沧海一粟,但相较于四周鸟语花香,熙熙融融,确又实在过于显眼异端。 血! 显眼的血红染上了那片雪白毛皮,片刻前方活蹦乱跳,自由纵跃于这片青青草原的一只可爱白兔,此刻身首分离,无法对任何人造成伤害的无辜生命,带着那抹不甘与不解,控诉着离开尘世。 这并非青青草原上唯一的血红,离此数百米外,同样有一滩血迹染出一地赤红,那是一只被抛出内脏的田鼠。 无论田鼠,亦或白兔,身上的伤口皆非欲猎食果腹的兽类造成,事实上根本不用探寻凶手,因为在离开白兔数十米外,一道双手滴血的身影正以不可思议的极速飞驰纵行。 独来独往,嗜血残暴……被贴上诸如此类标签的宗涧长吾,正以行为诠释着名副其实。 凝丹期的修为,又无意狩猎果腹,一路逃亡所造下的那些毫无必要的杀孽,再再证明世人对他的评价并无偏颇之处。 因为竹中右近特别嘱咐不可御器飞行,宗涧长吾以凝丹期的修为施展极速身法,白驹过隙,茫茫青草即将到达尽头。 倏然,几道身影闪电般自前方茂林纵出,宗涧长吾神情一滞。 同时,宗涧长吾的身边几道蓝光瞬现,蓝光在宗涧长吾身边瞬息划下五道边界,首尾相连。 蓝光边界一连,宗涧长吾只觉自己肩上突然间万斤加身。 阵法! 一瞬间的空隙,纵出的五道身影电光火石间欺近,双手双足以及后脑,五大要害眨眼间沦陷。 “你们……”视线余光扫过,将那些制住自己之人的样貌纳入眼中,宗涧长吾顿时惊骇欲绝。 以他的修为,堪堪可与仙渺派众多长老中的中层人物战平,若是对上任何一位峰主,那便绝无胜机。 然而这一刻,他所面临的却是仙渺派五大峰主联手一击。 以东野语喝出的“你们”成为修罗战鬼留于人世的最后一个声音,下一瞬,五股滂湃浩荡的仙属内元在他四肢百骸炸开。 彭!彭!彭!彭!彭!彭! 络绎不绝的惊爆声被蓝光边界构成的阵法封锁在内,一丝都没有传出。 但修罗战鬼支离破碎的结局,却诉说着阵法封锁中,那股难以言说的仙道巨力,同时也仿佛在为那一路延来的血腥冤魂昭雪偿命。 五大峰主一起出手,令东野无数小门小派闻风丧胆的修罗战鬼,粉身碎骨,无一丝反抗的机会。 成功灭敌,玉无瑕的视线不小心带过脚下那一地残躯血腥,下一瞬即刻触电般挪开视线,天真烂漫的玉容显露不忍与哀伤。 “心狠手辣,无端造杀,这等凶魔本就不该留存于世。”见师姐面露不忍,洛扬歌如此劝解道,他故意眺望宗涧长吾一路而来的那一滩滩血迹,旁敲侧击的提醒玉无瑕,所杀之人的残忍凶恶。 顺着洛扬歌的视线,玉无瑕眼中再度印入宗涧长吾一路所造的杀戮,尤其是他所针对的,那些灵智未开,天真自然,对他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的目标。 玉无瑕眉间的不忍哀愁大为消减,数百年仙道修持,她很清楚何者该护,何者该诛。 望着宗涧长吾来时的方向,玉无瑕喟然长叹。 “若我们能早些找到此魔,沿路而来的那些生灵便可幸免于难了。” “东野祸劫,数百年来祸害的又岂止那些许生灵……”瞾云霓同样悲然一叹,下一瞬,龙剑灵师的娇颜溢出刚毅决断。 “……正因如此,我们的潜入大计才更不容有失!” 此时,段麟霄自残骸中提起宗涧长吾那颗保存完好的头颅。 “幸好没伤到他的面容,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若非要确保脑袋完好,区区一个凝丹期的修罗战鬼,有何来资格让我们五人一同出手。”洛扬歌语气稍显介怀,孤芳自赏的他本不太愿意联手对付一个凝丹期的角色。 只是这一着太过关键不容有失,必须一矢中的,既不能让宗涧长吾有太多反应的时间,以远距离术法向同伴发出警告,又不能破坏宗涧长吾的面容,无奈之下洛扬歌唯有妥协,遵循大师姐瞾云霓的计策,先以阵法封锁空间,再由五人同时使出雷霆一击,一招绝杀。 事实证明,这番安排是正确的。 “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瞾云霓冷眼语定,她心知提着宗涧长吾脑袋的段麟霄接下来要干什么,却没有一丝犹豫。 人间正道是沧桑! 守护正道不是一句空话,更不是充满美好愿景的天真无知,守护是一种担当,意味着必须为此去血拼,去战斗。 正功邪术,用于正则邪为正,用于邪则正沦邪。 墨守成规的迂腐更多时候是一种自我宽慰的借口,为了守护家人朋友,心中只需要留一条真正不可跨越的底线。 又过了一日,日光洋洋洒洒地透过枝繁叶茂,在密林中照出星星点点的斑痕,一道与宗涧长吾衣着打扮如出一辙的身影,谨小慎微地行于这片郁郁葱葱间。 此刻的段麟霄已是孤身一人,依据追踪符咒的感应,这片密林再过去十里,便是众多印记拥有者聚集的位置,也即是东野人的最后一站。 如此距离,已进入冒名顶替计划的执行范围,瞾云霓她们无法再与他同行。 氐土峰主翻掌间,两个锦盒浮现掌上,其中一个锦盒上印着绳结图案,自然是盛放不沾衣的那个,而另一个锦盒更宽更扁,却是用来存放那张段麟霄以秘法制作的人皮面具。 修士不同于普通人,想要靠易容骗过他们,面具的制作便不能仅限于普通的凡间手法,自然少不得加入些修士手段。 如此制成的面具,上面寄存的术法力量必须以特殊方法保存,一旦贴面带上,寄存其上的力量就会开始消耗,因此直到此刻即将跨入最后一站,段麟霄才准备带上面具。 同时,他也准备系上不沾衣,令自己进入完美的潜入状态。 蝉步间又行了数十米,来到密林中一处较为空旷,阳光照下稍密的地方,面具、不沾衣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嗖!嗖!嗖!嗖!嗖!嗖! 六道异光毫无征兆的闪现,段麟霄不及眨眼间,六道异光在他的身边划地连接。 下一瞬,一个巨大等距六边形将段麟霄笼罩在内。 氐土峰主眼神瞬动,已认出这是什么东西……阵法! 与此同时,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幽光袭向段麟霄! 第44章 惊变 段麟霄即将接近东野人最后一站,然莫名异军突起,倏然成形,段麟霄顿感身躯一滞。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瞬息而至,眨眼间欺到段麟霄近身,身影掌出如电,飞龙探云,一个错身已是探囊取物,将段麟霄手中两个锦盒夺了过来。 这一错身,段麟霄看清来者样貌,一名面容三十几许,容貌英俊,但眉宇间却凝着狡诈的锦衣男子。 霎时间,段麟霄目露惊骇! “常师道!是你!”段麟霄暴喝如雷,道出此人姓名。 正域东方界第一强宗,皇都派太师部之首座,常师道! 根本不给段麟霄一丝机会,言语上更是不做任何回应,操控阵法的常师道手捏法诀,策动阵法之力,那股锁住段麟霄四肢百骸的强大力量,瞬间数百倍增幅,化作万道仙流煞气席卷段麟霄全身。 噗!噗!噗! 骤不及防的受制在前,下一瞬又面对四面八方绝杀而来的惊天巨力,氐土峰主一身金丹修为找不到一丝发挥的余地。 霎时间,肉裂经爆,就彷如之前被日月联合之招绞杀的九鬼雷藏般,数百年的肉身在一瞬间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刻,段麟霄目露绝望,雷霆万钧的攻击手段令他明白自己已无生机,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眼前卑鄙小人赢的彻底。 ——嗯!想要自爆金丹!休想! 控制阵法的常师道察觉到阵内灵气变化,正是道门修士令人闻风丧胆的自爆金丹之招。 只可惜,常师道似乎早已料知这一变招,本就尽得先机的他即刻鼓动阵法力量,数百万斤的雄力山洪决堤般向中心轰去。 一抹悲极怒极的死不瞑目,成了段麟霄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眼神。 被自己全力催谷的金丹来不及到达最危险的临界点,离自爆尚有一步之遥的那一刻,数百万斤雄力四面八方压来,心知等不到自己将力量提运到饱和,段麟霄点燃离自爆仅有一步之遥的金丹。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霎时间,封锁段麟霄的奇幻阵法宛如被充填的气球,整个阵法瞬间膨胀数倍。 在外操控阵法的常师道猛催内元,他占得一招先机,在段麟霄来不及完全引爆金丹前巨力压下,逼的段麟霄凝力未臻至极,前提爆发。 因此段麟霄此刻使出的招式,并非自爆金丹,而是将金丹化作原始的灵气,将这数百年积累的灵能山呼海啸般一股脑儿倾泻出来,其威虽依旧恐怖,但充其量只是山洪,而非霹雳! 元婴期的力量配合阵法强行压制,从内部受到冲击的阵法夸张的变幻形状,阵法内部更是风驰电击,天翻地覆仿佛经历末日,但这股狂暴灵能最终也没能突破阵法,倾泻而出。 狂暴的灵能经历强弩之末,最终偃旗息鼓。 数百年修持,东方界少有的金丹修为,仙渺派一方峰主,坐拥这一切的段麟霄,于方才那短短数息间,魂飞魄散。 这一刻,得道修士的生命,并不比凡人坚强多少。 更确切的说,无论仙道凡人,都不得不以屈居于弱肉强食这条法则下。 真田信雄拥有冠绝东野魔道的修为,但他遇上比他更强的天劫,所以他灰飞烟灭。 段麟霄拥有在凡间万夫莫敌的金丹实力,但他遇上了比他更强的元婴期常师道,所以他粉身碎骨。 阵法内恢复风平浪静,常师道手捏法诀,阵法顿时一收,化作一柄巴掌大小的小伞,飞落他的掌心。 倏然,常师道面现怒容,落在掌心的小伞,伞面上一道清晰的撕裂,宣告此物已沦为残次品。 仰鼻嗅着空气的血腥味,视线扫过地上那一滩找不出任何骨质,只依稀能辨认经肉微末的血迹,皇都派太师部首座常师道神情丝毫不见方夺取一条生命的心戚,唯有满腔恼怒溢出。 “哼!死到临头,枉做挣扎……未达自爆的金丹,竟伤到我的玄禁天罗,段麟霄,算你走狗运,不过也是你今生最后一次狗运。”咬牙切齿的语气仿如诅咒。 看得出,这位皇都派太师部的首座,此刻唯一在意的是自己受损的宝物。 “认出是我后,便想通过自爆金丹,向瞾云霓她们发出警告,哈哈哈,若真让你自爆成功,或许有可能冲破玄禁天罗,让瞾云霓她们察觉到事情有变,不过可惜,本座早就料到你有此一着,想要自爆金丹,你没这个机会。” 常师道得意洋洋的诉说着,仿佛能借此传达给已粉身碎骨的段麟霄,借此刺激对方,为受损的玄禁天罗报仇。 下一瞬,皇都派太师部首座的嘴角睨出一抹不屑。 “哼!若非要确保在你做出反应前夺下面具与不沾衣,本座根本不会选择施展后攻击方式大受限制的玄禁天罗,如此的话,以本座元婴期的实力,你这区区仙渺派一跳梁小丑,哪有机会伤到本座的法宝。” 玄禁天罗此宝能预先布下一个名为天罗禁绝的上古奇阵,此阵在未发动时气息收敛,即便灵觉超凡者都无法察觉一丝异常,而一旦发动,眨眼间便能以五岳之重压迫入阵者,不但麻手痹足,更能固锁目标体内真元,制造出一瞬间的空隙。 然而,此阵也有弊端,为了制造天穹压顶的迫身巨力,入阵者等同处于一个绝对封闭的环境,阵外任何真元剑气的攻击,想要破入阵内伤敌,首先便会与阵法本身冲击对撞。 因此当目标入阵后,唯一的攻击手段便是借阵法特性,以五岳重压攻敌。 元婴期的常师道正是受制于此,才不得不放弃自己诸多手段,以重压加害。 事实上,也唯有借助此法,他才有信心令段麟霄在无法发出任何警告的情况下,身灭魂绝。 常师道元婴期灵觉散开,此刻阵法已收,空气中依稀飘荡着支离破碎的仙道灵氛,但灵氛中也有细微的异端气息…… 魔气! 皇都派太师部首座的视线移动到自己手中的两个锦盒上,他感觉到与空气中如出一辙的魔气自存放面具的锦盒中散出。 “哼!果然如我之前查证的,段麟霄一直在秘密修练魔道法诀。” 面具锦盒中散出的魔气,证明段麟霄制作面具时用了魔道手法,同时他为了能使出这种魔道手法,必然偷偷修练魔功,在体内积存魔气。 而此刻空气中的气息是段麟霄方才金丹泻洪所残留,虽然只有细微毫末,但以常师道元婴修为,不难分别残留气息中的仙元、魔氛。 其结果,锦盒与空气中残留魔气相同,印证常师道早已怀疑的,段麟霄为精通易容幻化,修习浅层魔功的揣测。 事实上,皇都派太师部首座常师道,他不仅对段麟霄修习魔功早有测度,更重要的是,早在两日前,他便已……尾随精兵小队之后! 第45章 皇都野心1 大明国位处东方界极东,大片国土与海接邻,东方界五大强宗,排名第一的皇都派,排名第三的大千佛乡,以及排名最末的仙渺派在大明国皆有势力扎根,然而这三大宗门内,却是排名最末的仙渺派扎根最深,被尊为护国神教。 皇都派贵为东方界仙道第一强者,在大明国的根基却德薄能鲜,羞于见人,皇都派四文六武构架中,四文之属的太师部,便是唯一在大明国有浅薄根基的势力。 而身为太师部首座的常师道,便成为皇都派于大明国内手握最高权柄之人。 两日前,秘密潜伏于大明国内皇都派据点,心心念念于扩大本派在大明国影响力的他,得到部下传回的一则惊天信息。 东野万魔突然兵临仙渺,与仙渺修士在飘渺十三峰门户处展开激战! 虽然不明白东野是如何绕过大明海防,长驱直入,但对于东野选择的这个时机,常师道倒是大叹英雄所见略同。 仙渺派实力最强的太上长老独孤御剑百年不遇的天劫大限,确实是仙渺派实力最受削弱的时间段。 确认了东野进兵的信息,常师道脑中最先冒出的念头…… 希望东野能大获全胜,一举占领飘渺十三峰! 身为东方界仙道第一大派,皇都派早于数千年前便有一统东界,执掌万教的野心,只是苦于东方界各方势力的平衡掣肘,以及自身正道魁首的名誉负累,才迟迟无法睥睨得志。 但今次若东野大获全胜,覆灭仙渺攻占飘渺十三峰,那皇都派身为东界第一,理所当然的可以诛魔灭邪的大义,号召万教共同讨伐,如此待诛灭东野魔军后,即便仙渺派任有小部分成员苟延残喘,借皇都派之手夺回的灵山宝地,飘渺十三峰,也不适合还给无力护宝的他们。 如此一来,皇都派便可顺理成章的以东界正道盟主的名义,替仙渺派残余势力暂时接管飘渺十三峰,同时也为仙渺派势单力弱的余党提供保护。 至于“暂时”的具体时限么,就先定个五十万年吧! 若真能快心遂意,那作为长久在大明国内扎根的太师部,日后便是接管飘渺十三峰的最佳人选,而自己这四文六武中陪添末席的太师部首座,便将坐拥整个飘渺十三峰的庞大资源。 虽说这些资源名义上是属于整个皇都派的,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路,千古不易。 打着这番如意算盘的常师道,甚至开始担心起仙渺派会向身为东方界正道盟主的皇都派求助,虽然东方五强彼此勾心斗角,暗流汹涌,但明面上却不得不维持其乐融融的表象。 然而,两个时辰后,部下再度来报,仙渺派太上长老独孤御剑不但渡劫成功,更逆悖常理的无视渡劫后的虚弱,大发神威一举诛除东野两大魔君,真田信雄、九鬼雷藏,受此打击东野万魔不得不忍气吞声退兵。 得闻回报的常师道,几乎当堂大呼苍天无眼! 问鼎大明修士领域的美梦就此破灭,然而紧接着调整心情,直觉那支过万的东野魔军尚有所价值的常师道,即刻出发,以元婴期的修为追踪魔军动向。 原本他还有所顾忌,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动,明面上皇都派在大明并无据点,仙渺之战的信息更是秘密打探而来,如此代表皇都派的他若是在魔军败退后即刻动作,一来会给人质疑他信息来源的借口,二来皇都派身为东方界正道盟主,若真一早知晓仙渺被东野进攻,却毫无插手奥援的举动,难免授天下人以话柄。 然而天助我也,仙渺派于大战后即刻公告天下,昭示东野军痛失双魔的惨败。 如此一来,便给了常师道一个名正言顺行动的理由,若是行动中与东方界其他势力遭遇,他大可推脱自己是偶经大明时得到消息,出于同盟之谊才跟踪东野魔军,以防魔众半路折返,再度加害仙渺派。 以常师道元婴期的修为,他没花多少功夫便找到大军齐动的过万魔卒,甚至还有意外发现。 精兵小队! 当瞾云霓六人偷偷尾随东野魔军后时,她们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身后也吊着一根尾巴,而且还是一根精于百里窥音,身具仙道顺风耳神通的尾巴。 同时,这条尾巴平生行事更是卑鄙无耻,阴险下作,不择手段。 在发现精兵小队后,常师道借地形设局,令精兵小队踩上他暗布的印记,借此展开对精兵小队的遥听监控。 就这样,瞾云霓等人的一番对局势的分析,皆落入窥音百里的常师道耳中,他得知了东野分兵的信息,更得知众人对最后一站的推断,以及不沾衣、人皮面具的使用、冒名潜入计划,更尾随精兵小队,遥遥确认他们袭击宗涧长吾,筹集潜入计划的要素。 常师道并不准备破坏这个计划,他只是要调整一下计划的执行者。 趁着接近最后一站,段麟霄必须离队独行的空隙,在段麟霄前行之路上以玄禁天罗秘密布阵,待段麟霄踏入阵法之际,数百万斤巨压袭身,令他露出一瞬间的破绽,借着这一瞬间夺下潜入计划不可缺少的不沾衣与面具,随后便狂催阵法之力,在段麟霄不及引爆金丹示警之前,将他连人带丹碾成齑粉。 事实上,段麟霄之结局令常师道大叹可惜,若非必须一击绝杀,他非但可勉去玄禁天罗那不可逆转的创伤,更有可能留下段麟霄数百年修为凝聚的那颗金丹。 金丹期修士的性命根本……金丹,天地间比此物更珍贵的天材地宝并不多。 然而碍于情势,他不得不暴殄天物的倾辄碾碎。 常师道打量着手中两个锦盒,就如之前遥听暗窥时得到信息一样,不沾衣的锦盒上有绳结图案,而人皮面具的使用方法,他早在遥听监控时便听段麟霄详述过。 就这样,冒名潜入的两大要素落入有绝对信心善用的常师道手中,他即将借此潜入东野队伍,获取秘密通道的情报。 仿佛见到自己有所斩获,回皇都派受赏的那辉煌一幕,下一瞬,常师道的嘴角倏然浮现一抹阴毒之笑。 “段麟霄,你大可不必悲感黄泉路寂寞,此时此刻,我们皇都派的精兵队伍应已抵达大明境内,瞾云霓她们……马上便要来同你作伴了。” 第46章 皇都野心2 “段麟霄,你大可不必悲感黄泉路寂寞,此时此刻,我们皇都派的精兵队伍应已抵达大明境内,瞾云霓她们……马上便要来同你作伴了。” 阴谋诡计令氐土峰主尸骨无存,夺得不沾衣与面具的常师道,再出惊人之言,言下之意,竟是宣判精兵小队其他成员末路死刑。 事实上,他之宣刑并非空穴来风。 他追踪东野魔军时,发现了尾随魔军之后的精兵小队,常师道身为皇都派四文六武之列,实力在十柱中陪添末席,平素不擅正面交锋武斗,反倒对窃听窥秘,暗箭伤人情有独钟,百里窥音之顺风耳、一击禁杀之玄禁天罗,再再印证他之喜好。 事实上,以上这两项以外,他还有一项在阴谋暗算方面大放异彩的专擅……印记! 拥有元婴期实力的他,不但精通大量仙道印记,更在烙印之法上别出心裁,大有建树。 之前他正是预测精兵小队前进路线,在路径某一段预设下许多微不可察的印记,当精兵小队经过时,预先埋伏下的印记自然吸附,令他可以借印记施展百里窥音之术。 如此无需与目标照面,甚至连接近都无需达成的条件,可谓神不知鬼不觉,精兵小队由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事实上,常师道借这番手法步下的印记,并非只限于百里窥音这一种,百里窥音之外,他更在精兵小队身上施下类似轩辕昊锁定东野人那般的追踪印记。 之所以有此举,那是因为在察觉到精兵小队的确切成员后,常师道看到了一个为皇都派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 皇都派之所以在大明国内势微,那是因为受仙渺派与大千佛乡两宗排挤,尤其是仙渺派,身为大明护国神教的他们,是皇都派问鼎大明最大的障碍。 然如今仙渺派派出的这支精兵小队,竟包含掌派十一人在内,整整五名地位显赫,至关紧要的峰主。 试想,若是突然之间这五人魂飞魄散,对仙渺派将造成何等的打击。 这种假设原本是不可能成立的,即便精兵小队是在执行较为危险的跟踪任务,但以他们的战力、速度,即便被东野魔军察觉,遭到攻击,也足可自保逃离。 但若攻击他们的并非是东野人,而是一支由皇都派派遣的精英高手队伍呢? 以皇都派问鼎东方界的实力,若是正面与仙渺派发生冲突,即便对方有独孤御剑这等高手,皇都派依旧稳操胜券。 然而以皇都派东方界正道盟主的身份,实难找到一个对仙渺派下手的借口。 皇都派虽强绝东方界,但到底还未臻一手遮天的地步,东方界正道五强,加上其他大大小小数千一、二、三流的宗派,彼此相互制衡,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如今,偌大一个天赐良机摆在眼前,仙渺派五大峰主离山秘密行动,而且他们的目标还是一支刚刚在飘渺十三峰经历丧主之痛的东野魔军。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替罪羔羊么? 精兵小队在追踪东野魔军期间,行踪被魔军察觉,瞾云霓等人虽然殊死抵抗,奈何魔军人数众多,手段凶残,五大峰主最终难敌魔军人海战术,魂归九天! 如此一番说辞,仙渺派自然不会买账,但东方界其他门派却会。 这样一来,仙渺派总体实力几乎拦腰一斩,皇都派入主大明的阻力骤减一半。 在精兵小队身上种下追踪印记的常师道,将自己的想法传回皇都派,他百分百肯定自己的计划会被门主接受,如此五大峰主孤军在外,且又与最佳代罪羔羊形影不离的局面,百年难遇,当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事实证明,常师道的判断没错,没多久他便收到回信,门主欣然答应他的计划,派来一支足以覆灭精兵小队的皇都高手联军,并在传信中与常师道约定了与联军汇合的地点。 然而,常师道并没有与联军汇合的打算,他所做的只是就自己的印记制作了追踪符咒,然后便将符咒交给他的部下,让部下到汇合地点向联军递交符咒。 之所以会有此安排,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常师道,是个极其自私自利的人。 向门主献上剿灭五大峰主之计,未来庆功宴上绝少不了他常师道一席,然而这份功劳却非他所能独揽。 相比之下,眼前倒有另一份他常师道可独占鳌头的功劳……东野的秘密通道! 让皇都派联军借着符咒去执行歼灭五大峰主的计划,为自己奠定献策之功,同时自己这边齐头并进,借不沾衣与面具潜入东野队伍,得到秘密通道的情报。 如此两大功勋,他常师道无疑将成为今次事件的最大功臣,睥睨四文六武,无人可及。 因此,常师道在汇报中隐瞒了潜入计划,他早已想好,如果日后门主问起,就推说潜入计划是自己回报之后才打探到的,当时事态紧急,来不及向门主请示。 以门主不重过程,只问结果的性格,之后必定不会多做计较。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开罪十柱的其他人,尤其是参与今次联军的那些,虽然开罪这些人令常师道心有余悸,但心悸归心悸,若要他放弃独饕秘密通道,与同门分享功劳,那是万万不可能地。 收拾痛惜宝物受损的肉痛,常师道运转内元蒸腾着段麟霄留下的一地血迹,转眼间血迹化作一地焦灼,氐土峰主残留世上的最后一抹痕迹就此烟消云散。 身形瞬动,常师道疾驰移动数里,这才于一处隐秘的枝繁叶茂间停下。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存放人皮面具的盒子,面具的贴合之法他早已通过百里窥音探听到,即刻依法施为,呼吸间以换上宗涧长吾的容貌,随即他翻掌间取出一套宗涧长吾同款的袍子,穿戴上。 最后一步,取出不沾衣,遵循盒子上的绳结佩带上。 一路听闻不沾衣神效,此刻真正用上,常师道心生好奇,运转内元探查体内灵气有无变化,但就如步云瑶之前介绍的,作为穿戴者本身毫无所感。 虽然本身难察,但常师道对不沾衣的功效却无一丝质疑,他一路跟踪精兵小队,尤其是在段麟霄离队独行时,他将跟踪距离拉近许多。 路上段麟霄曾经数度练习以最快速度系上不沾衣,每次他一系上,其神效即刻立竿见影,以自己元婴期修为,且又是近距离感知,竟无法捕捉到一丝段麟霄的灵气。 因此常师道早已对不沾衣的神效深信不疑。 一切准备就绪,潜入……开始! 第47章 东野大局~必要牺牲 夜吟但觉月光寒, 徐风凉露沁肝胆, 迢迢霄汉印星辰, 长林簌簌緤蝉鸣。 月正当空,夜幕深帘,九天星汉无语,人间唯余林风簌簌,却不闻盛夏时节夜蝉月枭之只鸣片语。 枝叶汇廊,茂林铺道,悉悉索索地密集脚步,落足虽轻,但积少成多,搅地林中百兽禁绝,虫鸟无声。 越来越多的人汇流到这支夜林潜行的队伍中,每一波汇流的人马,领队一人皆手持灵符,萤不可查的灵符微光,成为黑暗中唯一光源。 在这支队伍欲去往的尽头,一袭东野阴阳师道服迎风而立,承夜载月的冷静面庞,显露出将一切掌控在手的强大自信。 此刻东野兵家竹中右近的身边,除了为他托着阴阳二扇的童男童女,尚有一人眉头紧锁,目露凝重……东野修罗鬼道最受关注的年轻长老,有御灵师之称的土御门宗望。 这一刻,这位年轻的长老双眉紧蹙,眼前入目的这支合流队伍,与他预计中的画面不符。 ——人数……少了很多! 虽然土御门宗望不具备竹中右近那样非人的记忆力,能记得每一支分兵队伍的概况,但今次联军中依旧有很多他熟悉的面孔。 然而此时此刻,眼见汇流队伍已将过半,他却惊惧的发现,人流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仅仅出现了不到六分之一。 或许,剩下六分之五在另一半中,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土御门宗望神色复杂的望着身边那道迎风而立,坐拥东野第一智者之名的身影,他的眼神透露犹豫,他不清楚自己该不该就此询问,而他更怕的是问出自己心中那一直回避的答案。 半响,犹豫的眼神渐渐坚定,他终于开口了。 “前来合流的人数,似乎少了很多?” 主持大局的竹中右近耳闻此言,并未即刻回应,现场气氛倏然凝滞,滞重的空气压在土御门宗望的心头,令这名筑基期的魔修大感难受。 数息的凝滞,前方合流队伍的簌簌行路,将气氛推的更为压逼。 “一切都是为了东野的未来。”竹中右近忽然口出此言。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土御门宗望闻言,心神大震,难以接受的视线回到前方的合流队伍上。 霎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对,一切都是为了东野的未来,一个在丧失两大魔君后,尚不至于太乱的未来! 就理智来说,这确实是往后的东野最需要的,但人除了理智之外,尚有感情……即便是魔修,也不意味着要断情绝爱,或者正因为是放纵情感的魔,因此才会来的更为浓郁激烈。 内心陷入天人交战,半响后,按耐不住内心那股冲撞喷涌,土御门宗望问道:“真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么?” 这一问,问的原本好似融入徐徐夜风吹弹节奏的那道身影,背影倏然一顿。 霎时间,弦断筝折,夜曲不在。 竹中右近侧首凝视,淡然的双瞳不合常理的诠释着一股莫名浓烈,与土御门宗望对视。 “真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因为此刻我们脚下,非是一派一宗,甚至一国,这一刻,我们脚下的是……整个东野。”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又一道雷轰破入土御门宗望心中,又一次的震魂撼魄,却是来自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层面。 霎时间似有千言万语欲吐,似有千论万理欲辩,然而话到嘴边,悲凉的发现任何道理皆过不了此刻堵在自己嘴上的那道关卡。 那道古往今来最为强力,最无可撼动的关卡,其名为…… 现实! 光阴似箭,乌驹过隙,时间辗转流逝,越来越多的分兵小队汇流,谁也不曾注意到,在这支元戎十乘的大军中,已混入了一抹别树一旗的色彩,一名……仙修! 伪装成宗涧长吾的常师道顺利汇流到东野大军中,顺着大军缓缓移动,四周偶然有一两道目光投来,但当看清宗涧长吾的面容后,即刻移开视线。 修罗战鬼的孤僻残忍,在东野可是赫赫有名的。 良久之后,密林中再无分兵小队冒出,完全汇流后六千余人的队伍,在竹中右近的指挥下,汇聚到密林中一处较为空旷的地带,四周散乱着粗若巨蟒的断木残枝,显然这片空旷地带原本的面积并不达如此开阔,最边缘的一圈明显是人工砍伐后刻意拓宽出来的。 归流的队伍环目四顾,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问题了。 最初进攻仙渺派的大军足足有一万多人,仙渺派一役折损近千,得以从仙渺派撤军的队伍大约有九千人左右,然此刻汇流的部队,充其量不过六千出头,足足少了三千余人。 当下便有人忍不住就此询问,面对询问,竹中右近并未开口,而是由天绝魔宗、地狱门、修罗鬼道三家长老出面解释。 他们的解释是,仙渺派已将东野败绩昭告天下,大明国内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对东野军展开疯狂搜捕,那些未归流的分兵小队,必定是与大明修士遭遇了。 看似入情入理的推断,但仔细推敲不难发现漏洞重重,破绽百出。 解释没有起到诠疑的目的,反倒让疑者更疑。 但同时,这些人也不得不注意到竹中右近刻意提纲挈领的出面解释阵营,天绝魔宗、地狱门、修罗鬼道……即便是如今丧失两大魔君的状态,这三宗的实力依旧能占东野魔道三分之一的江山,若是将那些无法汇流的队伍看做生路已绝的话,那三分之一更是不止。 如此阵营出面解释,解释的内容是否令人信服已不重要,聪明人皆能看出其中的关窍,此刻若就不得归队的那些人提出质疑,无疑便是站在三大魔宗的对立面。 有几人能承受这番对立? 所有借事情脉络推测出前因后果的聪明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竹中右近,你……够狠! 内心既怒又惊,自己竟是早在未知未觉间,被竹中右近当做筹码权衡,生死荣辱全在这东野第一智者的一念之间。 再一次,他们体会到东野兵家的可怕。 六千人陈兵列阵,竹中右近横目扫过,沉定的眼神,即将进行他下一个动作。 对归流的各个分兵小队……点名统计! 第48章 术法侦测 百甲魔军汇战流, 列行作阵煞森疆, 东来家野论兵道, 阴阳执眺点萧鏖。 命令汇流的分兵小队依照之前的分兵状况各自散开,竹中右近自童儿托盘中扬起阳扇,闲庭信步地在分散的小队间穿插,神情淡然自若,更是未拿出任何随记底稿,此番架势,在旁人眼中实难相信他是在将分兵小队与脑中的记忆对号入座,进行默点。 然事实无可争辩,此刻的东野兵家确实在进行这项工作。 逾万名额,星罗棋布的分兵排列,他竟真的全数记在脑中。 在场东野魔众一开始对竹中右近的举动不明所以,然而随着军师大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穿行,越来越多的人看出他在干什么了。 正因为看出,方更惊恐万分! 在场众魔中,有不少平素自诩机敏上智之辈,但仅仅竹中右近显露的这手超凡记忆,已令这些智者自愧不如。 惊叹心声此起彼伏,其中就包括常师道。 跟踪瞾云霓等人的过程中,他以百里窥音秘密窃听,曾听精兵小队数度提及竹中右近的分兵计谋,以及未来合流时有可能遭遇到的考验,当时的他只是觉得精兵小队实在太过小题大做,世上绝无如此骇人听闻的博闻强识。 然此刻近距离观察,竹中右近毫不掩饰的举动,再再说明他此刻所行何事。 常师道不得不抛下自欺欺人,承认这世上果真有人拥有如此惊世绝智。 目睹军师大人在身周渡步串行,猜到他在进行何事的那些人,其中有半数很想问问,那些最终无缘此地的队伍,其中有多少是整队全军覆没,又有多少是留得些许残桓断壁的。 之前三大魔宗出面解释时,曾请出过几位自称队伍遭遇大明修士,双方混战后幸运逃出,来此合流的人。 但这些人是否真有那般经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真如三大魔宗给出的解释,那些未归流的小队是遭遇大明修士阻杀的话,那加起来近三千人,多多少少逃出几个才合理。 但若真相非是大明修士阻杀,而是他们一开始得到的路引便是错误的话,那三千人全军覆没,一个不留倒解释的通了。 然而虽心有猜测,但一来在场之人除竹中右近外无人有此恐怖记忆,二来之前安排分兵时,竹中右近本就非开诚布公的在众人面前坦示,而且当时也非所有队伍接到分兵指派后一同离去,而是按照先后分批行动,因此除了留到最后的队伍,其他人根本无机会记忆每支队伍的组成,即便拥有竹中右近同等的记忆力也无处施展。 而之前分兵留到最后的队伍,便是天绝魔宗、地狱门、修罗鬼道的人。 此前众人并没感觉有何不妥,但这一刻,结合那三千的失踪人口,众人方觉察其中的算计。 一句话,之前天绝魔宗威震东野,四方臣服,令这位第一智者形同封刀挂剑的和平岁月,并未减损东野兵家的诡诈狠辣,甚至反倒因此令他休养生息,再攀高峰。 竹中右近一轮点尽,淡然的神色挥洒那身从容自信,拜师回朝。 点名的情况与之前的分兵安排丝丝入扣,得到错误路引的家伙无一在内,而他认可之人无一缺席。 事实证明,即便仙渺派将东野败绩昭告天下,大明的修士依旧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上门来,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支近万的魔修大军,即便是败军。 东野兵家行步回到众军面前,面露悲戚:“魔天不佑,众多同道在撤退途中遭遇明国修士阻杀,不幸罹难……”视线扫过在场众魔,凝视半响,方才续道:“……我竹中右近当天立誓,主上与地狱门主之仇,众多同胞之恨,来日必令明国以血偿还!” 信誓旦旦,海枯石烂,竹中右近一番豪言表明立场。 紧接着,他话语一变:“然而,对于此时此地的我们来说,危机并未过去,虽然我们使用了分兵策略,大大减低仙渺派跟踪的可能,但终究做不到完全杜绝,而且若仙渺派中有上智之人,很可能不仅洞悉通道存在,更判断出通道需要近距离窥察,方能有所收获,所以此刻仙渺派之人有可能已易容幻化,潜入我们之中了。” 竹中右近之言顿时引的魔众一阵骚乱。 “为预防此番变数,接下来我会请修罗鬼道的高手以侦测术法对众位进行感应,我们所具有的魔修内元与仙渺派的修仙内元天差地别,若真有修仙之人混入,侦测术法必定令他原形毕露。” 混入魔军中的常师道入耳这番言语,虽有应对之策,但内心依旧止不住的颤动。 这番颤动,一方面是因为竹中右近行事缜密,算无遗策;另一方面却是惊于瞾云霓竟拥有与竹中右近相当的智慧,预先洞察到他这一步,进而做出应对。 尾随段麟霄的一路上,常师道以自身元婴期修为再再验证不沾衣的神效,因此他对于即将来到的术法侦测毫不担心。 长期在真田信雄的高压魔威下苟且偷生,如今这些魔众又是经过竹中右近刻意去逆存顺的,无人对侦测术法发表意见。 事实上,若非时间不允许,竹中右近或许有可能如来时那般,对所有人都强加封闭六识的术法,确保通道一如既往的绝密。 几名修罗鬼道的术修来到魔众外围的几个角落,他们口诵咒诀,一股股侦测波动将六千魔众尽数覆盖。 常师道心沉意定,脑海中开始回忆封存在皇都派藏经阁中,长年累月搜集来的有关仙渺派的资料。 他忽然有些在意其中那些关于仙渺派最强女修的描述,信息在回忆中泉涌般越见清晰,倏然,一丝异样感流过心头。 ——嗯……我们搜集到的信息中,瞾云霓论实力无疑是仙渺女修之冠,心思也确实缜密机敏,但平素…… 心头那股莫名纷乱越见明显,多年修持的灵觉似乎在提醒自己,忽略了某些要素。 就在此时,那些施法侦测的修罗鬼道术者,原本平铺开的灵波向某个方向集中。 呼吸间,所有的灵波汇聚到场中的某一点。 霎时,所有侦测术者徒然色变。 “宗涧长老……他……他身上有修仙气息!” 第49章 皇都杀影 渊深荫翠惊浪叠, 穿林打叶末声绵, 烈阳破雾山岚下, 疾影弩行启冥帘。 烈阳旷照,蒸腾了山间雾气,却照不透迷林重锁。 二十余道身影借着重林掩护,以近乎毫末的细微声响,疾驰移动。 眼前林荫层层叠叠,构成一幕树海狂浪,而这些身影便好似潜行浪中的嗜血恶鲨,尖牙带凶,俐齿奏杀,腾腾索命而来,开启幽冥。 这行人欲送入幽冥的对象,便是燊异所在的精兵小队,他们便是常师道联系皇都派后,被皇都派之主派遣来的刽子手队伍。 常师道对皇都派之主确实了然于胸,他果然没有放过这个削弱眼中钉仙渺派的千载良机。 “印记的感应越来越强烈,我们应该快接近了。”一行疾驰的蒙面刽子手中,其中一名身材消瘦的人以细微的声音说道。 “以我们拉近的速度,印记载体应该已停止移动。”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紧接着续道:“看来他们是因为什么事停了下来……太师不知因何事无暇分身,若太师能与我等一同行动,以太师的情报优先,定能告知我等更多。” 虽在急行中,却吐字清楚,气息不见一丝紊乱。 事实上,距离半仙仅差临门一脚的金丹期修为,本就不该于行住坐卧间露出疲态,即便“行”的非常急速。 “哼,以他那素来无利不起早的个性,竟然会错失建功立业……想来他此刻所专注者,必定更为重要。”回应的语气中透露明显的不屑,同时更有一种以“太师”为基础的平起平坐,甚至凌驾。 此刻这支队伍身负歼灭仙渺派精兵小队的重任,而精兵小队中又有瞾云霓这等元婴期的高手,虽距离尚远,但若要十拿九稳的保险,本该用传心之法交流才是。 但此刻身为队伍领导者的那人却最先犯禁开口了,而更诡异的是,他一开口,另一名平素向来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示人的家伙,即刻回应了他。 队伍中的其他人不得不注意到这两人的异常……一个人或许能说是异常,多达两个的话,比起异常,另一个字眼更为适合……刻意! 他们是刻意如此的! 队伍中近半的人都意识到这点,随即这些人的脑子开始转动起来,本可以毫无风险的传心通话,却刻意用必须承担一丝风险的开口吐音。 霎时间,才思敏捷注意到异常的那些人,脑中最先冒出的一个问题…… 传心术与开口区别在哪里?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传心术大多只能在两人之间构建心音通道,而开口却能让身边所有人都听见。 很显然,这个答案就是那两人刻意为之的目的。 想到了这一层,再结合话语的内容,才思敏捷之辈明白那两人的目的了。 太师! 皇都派十柱中的太师部之主,才有资格被称为“太师”,也即是那个向门主力荐阻杀仙渺派精兵小队计划,令门主派出他们这些人,到头来提案人本身却不见踪影的常师道。 此刻这支队伍是最靠近大明国,皇都派十柱之二所有能腾出手之人的联军,为首者是与常师道平起平坐,十柱中另一部司空部之主,方九龄! 最先开口吐音的正是他,而随后接话的,便是方九龄平素最倚重的副手,蒋济! 方九龄与蒋济的对话,明面上透露出他们对常师道此刻未与众人合流同行之原因的揣测,但暗流涌动间,却抨击着常师道必然着手于更大利益的现实,而他们这支特地赶来的队伍,明显被常师道排除在这份利益之外。 在场众人对太师部之主的为人皆有所了解,无人对这番揣测生出质疑,能令太师放弃利益的东西只有一样……更大的利益。 队伍中的近半人认可方九龄司空的推测,同时他们也明白为何方九龄与蒋济会刻意开口讨论此事。 此刻这支队伍的领导者无疑是身份最高的方九龄,但组成队伍的成员,却非限于方九龄所掌控的司空部,其中有半数人手是从同为十柱的司寇部调来的。 刻意开口讨论的目的,便是为了让这些人听见,让他们将太师的卑鄙自私行径传回司寇部。 皇都派十柱中,四文六武之间本就存在一些文武壁垒的分明,现今又几可预见那位太师利益独揽,司空大人对于丑化太师的嘴脸自是不遗余力。 严格来说,以太师的素行,根本不用丑化,只需如实阐明已足够令众人口诛笔伐的了。 “司空,我们更为接近了。”蒋济再度发言,但这句话却是用心念说出,引风吹火的目的已经达成,以无必要再使用容易暴露的开口吐音了。 “以印记状态来看,他们应该未察觉被我们跟踪,既然如此,吩咐下去,待会儿听我号令,一出手便使出雷霆之力,务求一击必杀!”方九龄传音回道。 他们这支刽子手队伍的目的是歼灭仙渺派精兵小队,以皇都派东方界正道盟主的身份,此等行径本就是万万见不得人,因此这次行动最初定下的基调便是偷袭暗杀。 既然如此基调,自是无所不用其极,趁机精兵小队反应不及的最初那一瞬,众人毫无保留豁尽全力的一击,是最能确保战果的做法。 一行人风驰簌簌,转眼间幽广密林已到尽头,透过参差错落的枝叶,众人超凡的视力,毫无障碍地窥探到林外那几道温绚阳辉中的身影。 众人来此之前见过几位峰主的画像,即刻就认出其中四人,常师道回报时已打算狙杀段麟霄后李代桃僵潜入,独吞功劳,因此回报中并未提及段麟霄。 除四大峰主外,方九龄等人都不认识燊异,但他们通过常师道的回报了解到有这么一名弟子存在。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方九龄明白以瞾云霓元婴期修为,自己只要稍有迟疑,便会丧失先发制人的机会。 他已事先约定的手法打了个信号,整队人如得鸣金! 霎时间,二十余人跃林而起,身悬半空,无数界音响起,五光十色铺天盖地而来,温绚日辉顿时黯然失色。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第50章 惊变纷纷 “宗涧长老……他……他身上有修仙气息!” 身着不沾衣,本气定神闲,且通晓东野语的常师道,因为修罗鬼道术者的发言,一瞬间如堕冰窖! ——宗涧长老……他指的是宗涧长吾,是我!? ——他们……他们发现我了?但……怎么可能,我有不沾衣,他们怎么可能发现我…… ——不对……一定是哪里错了,这不可能…… 元婴期的境界,即便其中再多虚假水分、鱼龙漫衍,身为皇都派十柱之一的太师常师道,依然有信心对上此地任何一名东野人,甚至以一敌十,以一挡百也不惧。 但此刻他面对的非十非百,而是……整整六千! “宗涧长老”一词脱口,所有东野人的视线皆投注到常师道身上,此时修罗鬼道之人再度开口:“其他人皆无异常,唯有从宗涧……他身上探测到修仙气息!” 开口之人本想说“宗涧长老”,但话未吐尽,想到如果真是出生修罗鬼道的宗涧长吾,断无身具修仙气息之理,因此中途改口。 修罗鬼道之人的开口吐音,令心陷身份暴露迷津的太师醒觉,此时此刻,比起探究自己为何暴露,尚有更重要的事……夺路逃生! 下一瞬,常师道掌中光芒幻化,一柄青蓝锐锋现出真容,身形流转翻腾间,剑跨身驰,向天飞纵。 “如此反应,已无深入验证的必要,宗涧,等我们为你报仇!” 被指名后不做任何辩解飞身欲走,这个举动已说明一切,因此当竹中右近尚未开口之前,他已打出信号,东野人得令即刻出手拦截。 两大魔君真田信雄、九鬼雷藏身亡,东野军容实力折损严重,但这并不意味着东野联军中已无元婴期高手压阵。 仙渺派掌派十一人,其中元婴期高手近半,若东野方面只有两名元婴期高手,此次侵略从一开始便是以卵击石。 六千东野魔卒中,两人率先而动,其中一人扬手间,与九鬼雷藏所使用之战狱形貌相似的战戟化出,而另一人手旋寒光,却是一把东野正宗武士刀。 战戟瞬息而至,逼的欲遁身飞走的常师道无奈接招。 叮叮叮——! 战戟与常师道之剑锋交拼,一股令太师心惊的内元袭涌而来…… 元婴期的魔元! 同为元婴期高手,常师道即刻认出这股与自己修仙路线对立,等级却又丝毫不输的力量。 战戟沉雄一击逼的常师道无法飞空遁走,身形自半空落下,此时身后利风尖锐,破空声刺的常师道心神震颤。 身承下坠之势,常师道运转元婴期真元,身形一旋,手中宝剑迎上利风。 叮叮叮——! 剑鸣清脆,剑啸裂空,一击交拼所感受到的,是另一股不输自己的魔元。 元婴期,又一个元婴期! 受此一剑,常师道身形再度受阻,此时后方鼓风奏动,战戟再度杀到。 常师道回身旋剑,剑锋直扫持戟高手的面门,持戟高手仰头避开这扫,手中战戟反袭。 同时,另一名武士刀魔修也配合攻击。 叮!叮!叮!叮!叮!叮! 金鸣声不绝于耳,刀剑戟不暇接目,两大元婴期高手联手攻击,两人的实力虽皆不如常师道,但联手之威却逼的皇都派太师数度险象环生。 翻掌扬袖,武士刀配合战戟,绵密攻势夹带赫赫雷霆之威,双双困战常师道,令他绝望地看不到一丝脱走可能。 噗噗噗——! 刀戟协杀,常师道一时不察,一刀在肩头划开血幕,鲜血飞洒,夹带修仙者气息的血液,顿时为此处一地魔氛染上一层壁垒分明的异样色彩。 戟舞,舞的撕天烈地,飞沙走石。 刀冷,冷的削骨凌肌,刃残锋狠。 剑啸,啸的铿锵悲怆,式式求生。 战危,危的兵凶燹殛,欲走无门。 噗噗噗噗噗——! 刀锋之后,战戟轮舞扬式,常师道背后再添一处新伤。 伤口之痛,比不过内心之惶,身陷敌营的皇都派太师环目四顾,四周那一道道欲将自己挫骨扬灰的眼神,在他眼中开启一条直通幽冥的不归路。 下一瞬,常师道的眼神变得狠辣决绝。 “绝我生路!既然如此,拼着粉身碎骨,本座也要拉你们陪葬!!!” 一声怒喝,喝出皇都派太师凶狠决辣的另一面,更喝出一份……同归于尽的胆魄! 战迹陵夷,土崩石毁,山移地走,日沦星沉。 远离东野之地,延绵数十里的密林边缘,一处新形成的战场,宣告着方才那一战的猛烈与……突兀! 猛烈! 皇都派的十柱之二合纵连横,同时发招酝酿出的那股万雷共谒的攻势,声势绝伦,撼天动地,“猛烈”二字当之无愧。 然而也仅止于“猛烈”,一轮顺利歼灭仙渺派精兵小队,令整队人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攻势,仅仅只能用“猛烈”而非“激烈”,因为过程中,仙渺派几乎……未作抵抗! 突兀! 本以为要歼灭仙渺派精兵小队,将不可避免的付出一定代价,带来的人手多多少少将有所折损,然而结果出人意料的好运,非但人员无损,甚至整个队伍无一人负伤。 如此不折一兵的结果,却已换的精兵小队全数阵亡,胜利来得如此容易,更是胜得如此漂亮,意料之外的结局,皇都派众人在欣喜之前,先一步品尝突兀。 方九龄回忆方才的战斗,或者说自己一方单方面的攻击……,那一轮且是唯一的一轮进攻中,仙渺派精兵小队从头至尾只有瞾云霓一人做出反应,她的反应是情急间祭出一道符咒,这道符咒形成了一层护罩,当皇都派进攻时,这层护罩是唯一的阻挡。 结果显而易见,这层护罩在皇都派联手一击下形同虚设,破碎时的巨大响声与漫天异彩,成为它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司空,您看!”方九龄尚沉浸在回忆战况中,却闻自己的心腹蒋济忽然语露惊诧的说道。 顺着蒋济抬手所指的西北方,元婴期的修为,方九龄即刻察觉近百道黑点以御器飞空的方式急速接近中,同时,冠绝所有人的感应力,令方九龄察觉到一股正不住放大的气息,一股修仙者本能抗拒的气息…… 魔气! 东野魔修的魔气! 第51章 跃海骏道 一夫敢死,万夫莫敌! 一仙敢死,万魔遭殃! 这一刻的东野魔军深深体会到这句话。 常师道死了,死在四名元婴期魔修与近百名凝丹期魔修的合力围攻下。 然而回忆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东野魔军不得不悲哀的承认,常师道的死实在是代价高昂 当此人身陷两大元婴期高手围攻,察觉自己无望安然脱身后,战斗方式徒然大变。 他以一种难以名状的功法激发内元,令自己的身躯豪光万丈,豪光中,他剑开四方,招行极端,一招一式皆如燃烧生命般狂暴癫烈,负责对付他的两名元婴高手当即落于下风。 不得已之下,东野方面又加入两名元婴期高手,四大元婴期联手对阵。 但即便如此,招行癫狂的常师道依旧剑扫十方,不但扛住四大元婴期的攻击,剑气余波更将大批低阶魔修卷入,死伤惨重。 正是这份战果,逼的那近百凝丹期作为第三波人马加入,也正因此迫使常师道发出最终那璀璨如星的一招,宏大的修仙威能在魔氛赫赫中强行劈出一块仙气氤氲,那仿如天劫的一爆,靠的稍近的皆受仙气波及,身残体伤。 甚至就连接战的那四名元婴期,也因为最后一击的爆炸,被仙气洪流冲击,各个实力折损。 横目扫过眼前的满目疮痍,东野兵家神色铁青,他料中开头,因此才会有术法侦测之举,但他却没料中结局,这名伪装成修罗战鬼宗涧长吾的潜入者竟能造成如此伤亡。 不过假设能预先料到眼前的惨况,对这名潜入者的围杀依旧是不得不为,而自术法侦测到之后围杀此人的排兵布阵,竹中右近此刻反思依旧找不出错漏。 换句话说,印入眼中的这一幕虽然惨烈,但却是无可避免的牺牲。 悲怜是人之常情,却也是干扰智慧的一傅众咻,肩负东野未来的自觉,迫使总军师驱散心中悲叹,令自己的智慧全面运作起来。 脑中涌现出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以及各峰长老的信息,方才伪装潜入的这人所使用的易容变幻手法,与传闻中氐土峰主段麟霄所涉猎的似是同源,但展现元婴期修为的此人绝非段麟霄。 双目再度横亘眼前,东野兵家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之前未曾解答的一个问题……九鬼雷藏的死因! 真田信雄已九成可断言是死于假天劫之局,但九鬼雷藏呢?莫非事实真相确如步云瑶所说,是亡于甫经天劫的独孤御剑之手? 之前东野兵家对此就半信半疑,此刻目睹这名令己方损失惨重的易容潜入者,他的狐疑即刻加重。 以此人的实力,若当时是他躲在灵修冢配合渡劫后的独孤御剑、步云瑶,三人联手下确实有可能围杀九鬼雷藏,甚至灭他元婴。 想通了这一点,竹中右近对九鬼雷藏的身亡已有定见。 解决了一个疑惑,东野兵家心情稍好,他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 预测中的顶替潜入者已被杀除,虽然代价沉重,但至少如愿确保跃海骏道的隐蔽。 因此接下来的一步……借跃海骏道速速退离东方界! 兵燹滔天,朱厌染尘,战火纷飞,仙魔歃血! 不久前借雷霆一击尽灭仙渺派精兵小队的皇都两柱联军,此刻正遭遇一场意想不到的惨烈血战。相比起常师道一对六千的作死,十柱之司空方九龄这边的情况稍稍好些,皇都派这支联军二十多人,而他们面对的东野魔修大约三千,一对一百五十! 以常师道为标准,这边的情势稍容乐观,但若以常理为标准……九死一生! 方九龄剑器挥洒,身属皇都派四文六武中的六武战修,实力明显比身为太师的常师道胜出不止一筹,来袭的东野魔修无人堪敌。 彭!彭!彭!彭!彭!彭! 叮!叮!叮!叮!叮!叮! 掌啸鼓风,剑鸣奏杀,皇都司空仙剑纵横开阖,庞然无匹的勃勃仙能逼的四方之魔难以靠近。 然而整个皇都队伍中,依旧能维持此等优势的独他一人,除他之外,蒋济等人各个陷入苦战,甚至相比起最初的满员队伍,此刻已减损两名。 仗剑挥仙,御敌破邪,方九龄仗持元婴之威勉力把控局势,思维却无法控制的稍做分心,思索着为何会出现眼前这番局面。 最大的可能,便是常师道出卖了他们。 然而虽毫不怀疑常师道早有此心,却无比置疑他是否有此胆! 除此之外,便是自己等人中了东野魔军之计,自己等人螳螂捕蝉,魔众们黄雀在后,但东野魔军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如今那番处境的他们何来闲暇算计他人。 思绪混乱,纷纷扰扰,灵台无明,一团乱麻寻不到任何线索。 噗噗噗噗——! 一声裂帛,剑罡飞血,又一名手下丧命群魔围攻之中。 方九龄眼神一凛,即刻收敛心神,剑压再增! 当下情势,思考只是多余,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杀出重围! 穿林渡叶,开枝劈茝,东野一行在阴阳宗主的带领下,岌岌前行。无闲暇清洁诛灭常师道一战沾染之血腥污糟的穷迫之态,其中小半人员身上甚至沾染着常师道豁命一击残留的仙气。 又行了约一刻,林休木歇,拨开枝繁叶茂,眼前出现一目开阔十里的湖泊,湖水澄澈,清且涟漪,水面粼粼光澜,不至壮阔,却宏宏汨汨,仿佛暗藏百川。 “大家准备,一会儿待我号令发出,你们便按序以急速冲向湖面,切记是急速平驰,移动中不可有丝毫越跳飞纵,而且无论眼前景物如何变化,冲势绝不可断!”竹中右近高声宣说。 耳闻此言,四周九成的东野人面露恍然。 ——难道……这里就是跃海骏道的入口!? ——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地方,来时六识被封,我竟然丝毫未察觉自己曾经涉水? 惊叹的眼神在东野魔众中参差交错,跃海骏道的入口竟是这么一处横峰侧岭间的所在,而且通过的方法也是那般诡异,不合常理。 霎时间,半数魔众再度对东野兵家生出既服且恨之心,如此地域环境,如此诡谲方式,难怪来时竹中右近要做下那般严防密布,若非他透露,来时被封闭六识的众人绝对毫无头绪。 自随身童子处取来阴阳二扇,竹中右近双扇太极灵舞,乾坤双鱼在空中划开追逐嬉戏,同时口中一段清灵拗诀朗朗吐出。 舞尽诀终,眼前波光熠熠的湖面腾起云云水汽,转眼间整个湖面笼罩在一层白雾下。 “就是此刻,冲!” 东野兵家一声令下,六千魔众即刻按顺序一波波前冲,无数双脚踏足雾气笼罩的湖面,明明只是无任何飞纵腾挪加护的极速冲刺,却无一人失足落水,整个湖面如履平地,那一层白雾更是坚实的犹如万石铺垫。 最初的一拨人冲至湖心,随即白光一闪,骤然消失。 一波波人冲至湖心,一波波人消失于白光中。 呼~~~ 呼~~~ 呼~~~ 每次白光都引动一阵微风,半盏茶后,六千魔众九成已遁入白光之内。 作为总军师,竹中右近刻意留到最后,一旁陪同他的还有那位修罗鬼道的年轻长老,土御门宗望。 两人作为最后一批,也准备发足冲去。 就在此时,土御门宗望忽然神色一凛,下一瞬他手捏法诀,一道幽幽绿火放出,射向数百米开外林叶簌簌的一处。 “什么人!”这声斥问伴随着幽幽绿火轰然炸开,霎时间木毁林折,几道身影倏然腾空。 凌厉气韵恣意展现,不凡根基煌煌耀目,三男三女,正是不久前已于皇都派手下灰飞烟灭的…… 精兵小队! 第52章 天方十六~天人之身 即将足别大明,踏入跃海骏道的最后一批东野残军,修罗鬼道长老土御门宗望在最后一刻,察觉不远处密林中有人潜伏,一道幽魂碧火轰去,逼出的却是仙渺派精兵小队。 三男三女,无论是之前丧命常师道之偷袭的氐土峰主段麟霄,还是在皇都派联军雷霆一击下灰飞烟灭的瞾云霓五人,皆手足无缺,神采奕奕地跃林而现。 目睹六人身影,竹中右近徒然色变。 “一起围攻,不能让他们生离此地!!!”实质上未达声嘶力竭,但阴阳宗主这一喝却让人生出这种错觉。 素来沉稳淡定,即便在开天峰兵颓与轩辕昊对峙之时都不露惧色的东野兵家,此刻神情却难看的出奇。 事实上这番难看的表情确实事出有因,精兵小队现身的位置离作为跃海骏道入口的湖泊不过数百米,以修仙者的耳聪目明…… 跃海骏道具体的入口位置他们必然看的分明! 竹中右近那段开启骏道的咒音必然听的分明! 那种不可有任何纵跃的前行方法必然记的分明! 换句话说,东野瀛洲仗之以神出鬼没于大明腹地的跃海骏道,已被这六人全盘洞悉。 今日若让这六人安然离去,东野的损失无可估量! 留在骏道入口外的残余魔众耳闻号令,一个个反应过来,向六人发起进攻。 然而此刻超过九成的魔众已进入骏道,尚留在外的魔众人数上不及总军十分之一,其中又没有金丹、元婴这等顶级修士,他们发出的攻击虽多到眼花缭乱,但杂而不纯,精兵小队中的五大峰主仙力挥洒,将逾百魔击化尽数化挡。 下一瞬,瞾云霓一手扣住燊异的肩头,元婴期实力尽展,飞纵苍穹,其余四人紧随其后。 一念之间,精兵小队已御剑飞空,足踏苍穹。 “阴阳宗主高义,将通道机密公诸同好,大方示人,我等谢过~~~”箕水峰主洛扬歌一声回荡天际的笑侃,成为精兵小队留下的最后一抹痕迹。 地上的众魔眼睁睁看着六人扬长而去,却鞭长莫及,呜呼哀哉。 其中最为哀哉的便是号称东野第一智者的阴阳宗主,视线追着御剑飞空在苍穹间留下的五道余光,竹中右近非常清楚这五道余光代表的意义。 东野今次的跨海进兵,随着这五道余光……筹码输尽,一败涂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这一日三秋的换算,转眼间六秋逝去,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仙渺派,心月峰。 青山依旧在,只是人更迭,昨日废残身,今朝万仙魂。 山清水秀,跻峰造极尚不足以形容的心月峰崖边,云烟渺渺,天涛氤氲,一幕少年身姿五心朝天,盘膝峰嶂间,意守乾坤外,悠然身姿彷如腾云驾雾,与天齐座。 肉身柔和端穆,一呼一吸暗合天道,然燊异的意识却早已沉入无无上真界,继续心心念念的窃天大业。 开朗三景,是为天根! 意念策动,元始道庭坐镇无无上真,莫名牵引之力拉扯着四周那本不属于它的天地基质。 相较于最初那团不过一拳大小的云状天壤,此刻浮现眼前的云团已近凡间五丈方圆。 五丈开廓。普殖神灵。 聚五丈五行具足的天壤,方可孕育一神灵,对凡俗人间来说,天人无疑已可归入神明之列,只不过这种神灵在天界非常普遍,因此“普殖”。 所以,蕴化第一个天人的条件……即将齐备! 同时,燊异也借此测出在这方世界,孕育一具天人之体所需要的天壤数量…… 十六方! 相比起前世那个空间所需的十五方,多出一方! 开朗三景,是为天根! 窃取三分天之基质,方可化出一份天壤,十六方的天壤,便需要窃取四十八方天地基质。 ——快了……快成了…… 明知此刻最重凝心守静,但冷寂多年的元始道庭将有所成,少年内心依旧止不住的浮现一丝激动,察觉到自己的失神,他即刻收敛心神,再度恢复专注。 一丝……一丝……又一丝……终至,圆满! 无文不光。无文不明。无文不立。无文不成。 脑中浮现出“五丈开廓。普殖神灵。”后的四句,转化出足够的天壤后,以光启命,以明开生,乃使天躯昂立,天命终至大成! 这便是继第一阶段“离境入混,念通上真”与第二阶段“化生天根,劫渡返照”后,元始道庭的第三阶段……普天造神,光明筑身! 十六方天壤具足,燊异念随心动,心乘意转,神魂心念进入元始道庭的第三阶段,开始“普天造神,光明筑身”。 一束妙明灵光自上方照下,灵光蕴含无比浓郁的生命气息,彷如太古鸿蒙中大地之母手捏的第一抹化人泥壤,甚至是更早期,混沌将开之际盘古天王挥出的那一抹斧刃天光。 一切由此而起,万物由此而生! 神幻灵现,造化天玄,沟通天地间至高奥秘的一幕在自己眼前浮现,更是由自己亲手掌控,但即便如此燊异依旧一知半解,懵懂无知,眼前这一切早已超出凡人之智的理解层面。 这是真如真知,是万界本源,这是……道! 不知过了多久,元始道庭的第三阶段终得以运转一周,结果浮现了。 ——嗯!这是……怎么会!? …… 仙渺派,无缘飘渺十三峰之高峻奇险,一处人迹罕至,云烟雾锁的低谷石窟,此地便是仙渺派众多镇魔中的一处……封灵泽。 一步一极化,一步一落足,燊异步踏天罡,遵循特殊的规律,于这片大多数仙渺派弟子不曾听闻地秘境中前行。 步踏玄妙的他,每次落足间,足底皆有一个太极印记浮现,随着不断深入,足底的太极印越见增大,直至最后一步…… 波波波——! 开阔一丈的太极印浮现足下,随着太极轮转,迷乱眼目的雾气倏然散去,眼前景色恢复澄澈。 一处流光溢彩透出的洞穴入口! 燊异踏步而入,入口之后是一条人工斧凿通道,通道壁上左右两排五颜六色的光珠陈力就列,洞口的光芒就是源自它们。 渡步行过通道,少年来到一处开阔数十丈的密室,四周白璧微瑕,钟灵疏秀,全然不似低谷矮穴应有的沉闷压抑。 在密室的阵中,一座太极阵法在四方神兽相的守护下稳立泰山,阵法中一条若隐若现的身影凌空漂浮。 少年漫步来到身影前,习惯性的以指甲刮了刮自己的额头。 “我叫焱旭,仙渺派心月峰主坐下唯一弟子,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常师道!” 第53章 少年有计~仙渺有局1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常师道!” 皇都派十柱中太师部之主,元婴期高手,太师常师道! 此刻漂浮于密室阵法上空的那道虚幻身影,正是他之……元婴! 两日前,潜入东野魔军被发现,遭受六千魔众围攻的皇都派太师,最终一招玉石俱焚,重创东野无数魔枭,自己也因此粉身碎骨,血肉无存。 然而,身为元婴期的修士,身碎血尽并不代表终结,因为他还有一线生机。 元婴! 本体脆弱不堪,速度却迅捷无论的……元婴! 玉石俱焚的惊天一爆,仙气铺天盖地冲击,竹中右近一众魔修皆认为常师道已于这一爆中身魂具灭,但事实上常师道一生最善保命之术,元婴加护出类拔萃,借巨爆迷乱感知的那一刻,他元婴成功遁走。 遁走的元婴飞空疾驰,拼命向最近的皇都派据点逃去。 然而元婴甫飞出数里,常师道只觉一股怪异力量将自己网住,下一瞬,他见到了一张熟悉面孔。 “你……你怎会在此?” “太师,本座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一声醇厚朗音,宣告常师道元婴回转皇都派之行成为梦幻泡影,更造成常师道元婴如今被困于仙渺派封灵泽的四象封灵阵中。 “焱旭……你是与瞾云霓她们同行的,那名心月峰步云瑶的弟子!”常师道记起了“焱旭”这个名字,也认出这个声音和眼前的身影。 问题是,他来干什么? “常师道,在你心中,我焱旭会随五位峰主同行,只是因为我对大明国的地形认知旁人难及。”燊异平静的说道。 常师道并未反驳,之前他跟踪精兵小队时,早已从瞾云霓等人口中确认的此事。 “如果你此刻依旧维持着这份认知,那我只能说……”燊异忽然神情一变,面露失望。“……究竟是怎样的失误,才会令你们皇都派那位玄皇上帝,选了你这么一个蠢材位列十柱!” 身居太师的常师道素来以智谋自矜,这声“蠢材”刺的他元婴作痛,然受困于阵法,却又令他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怎么?不服气么……既然如此,好吧,那第一点,此时此刻,你依旧认为自己真的跟踪到我们了么?”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真的跟踪到我们了么!? 这九字倏然在常师道心中炸响一记惊雷。 ——什么意思?他……他为什么这么说!? 肉身被毁只余元婴,却无碍于这一刻的常师道,向燊异投去惊疑的眼神,那炸入心底的九个字,令他首度正视眼前这名,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炼体期少年。 时间回溯,回到数日前,于句芒峰暤神殿内剖析竹中右近分兵大计后。 “因此,弟子才请师傅让素来以多舌毒口扬名的秦风长老说出那番昭告天下的话语,对于东野人来说,所有人中唯有秦风长老的‘畅所欲言’最不会惹人怀疑……” “……同时,这也是助另两波人马一臂之力。” “另两波人马?”轩辕昊面露不解。 “对,另两拨心心念念在大明国谋求焚香礼拜的人马。”燊异迂回的解释道,他相信在场三人都听得懂。 轩辕昊三人面露恍然,仙渺派身为大明国教,是大明国内香火最鼎盛的门派,这并非仙渺派心心念念,而是已成事实,而整个东方界真正有心且有自信撼动这个事实的,只有两个势力……东方界五强排名第三的大千佛乡,以及排名第一的皇都派! “大千佛乡在大明境内的势力虽然不及我们仙渺派,但依旧可观,而皇都派司马之心路人皆知,他们在大明境内明面上没有分堂,但暗中必有据点,因此这两派在大明国内的情报搜集能力皆不会差,而我们仙渺作为大明国内最受瞩目的修仙门派,理所当然的会成为他们情报搜集的最大锁定目标……因此弟子敢断言这两派必定早已安排人手,终年无休地监视着我们的山门。” 燊异的语气理所当然,感觉不到一丝愠怒,好似在他看来同列东方界正道联盟的那两宗如此暗行,本就天经地义似地。 “东野过万魔众攻击我们仙渺山门,如此大战那些躲在暗处的监视人员必定早已发现,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信息传回,因此这两派应已知东野进兵之事,以及后续发展,然而他们与我派同列东方界正道联盟,若让世人知晓他们明知我派被攻击,却毫无援手之意,正道之名必然受损,因此在那种情势下,不想错过这件大事中可能蕴藏的良机的他们,不作为的可能性很小,却又无法明公正道的动作,因此唯有选择谨慎小心暗中行事。” 燊异侃侃而谈的分析道,语气之悠闲笃定,就好似在如数家珍的描绘眼前暤神殿那堂皇耀目的景色一般。 “大明是我们仙渺派的根基,拥有那般实力的两大宗门在我们的根基上暗中行事,相信掌门不会乐见这种情况。” 轩辕昊暗暗点了点头,燊异言辞语句稍显功利,但绝对贴合他轩辕昊身为仙渺派掌门的考量。 “但若我们仙渺派先一步将东野败退的消息昭告天下,那他们两宗便可对外宣称是得到信息后才知晓东野进兵之事,因此不及援手,却在事后有所行动。” “坐拥这番借口,接下来他们便可积极动作了……当然,他们有很大可能依旧选择便利的暗中行事,但这种时候的暗中行事,相比起消息广而告之之前,自然少了一分道义层面的忌惮。” 顿了顿,少年一锤定音的续道;“既然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他们的行动,那令他们少一层忌惮,我们便能……多一分优势!” 第54章 少年有计~仙渺有局2 即便无刻意昭告天下之举,皇都派与大千佛乡两宗目睹东野进兵之巨变,依旧不太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但碍于世俗流言,他们的行事会更为隐秘,更为不可捉摸。 “原本必须在明面上维持不知与他们同为东方正道之列的我们遭逢兵祸,因此他们的行动必须更为隐秘,更为隐秘的行动自然需要更多的准备工作,而在此之前他们也不可能预知东野进兵之事,所以绝无事先准备的时间,所以待做足隐秘工作真正有所行动时,时间上必定受到耽搁,但同时做足隐秘工作的他们也将变得更难察觉。” “时间上受耽搁将令他们头痛,让他们做足隐秘工作变得更难察觉将令我们头痛,如此两败俱伤又何必呢?”燊异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神情语气仿佛三宗各自的动作是开会商讨后惠及三方的论断。 “我仙渺派将东野退兵昭告天下,如此举动从另一方面来说,无疑为皇都派与大千佛乡解除禁锢,这两宗不可能不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没有道义舆论层面的压力,他们可以在得到消息后速速行动,而且我相信他们对这番喜从天降的优势,必定欣然接受,如此一来,他们便可免于头痛之苦。” 从战略上来说,能早一步行动无疑就能对整件事掌握、挖掘的更深更多,这是一种利益,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利益。 “而一旦他们收下时间上的利益,便意味着他们不会浪费更多时间做准备,准备时间不多,隐秘的程度就会下降,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免去头痛之苦了。” …… “以上便是当日在暤神殿,我和掌门他们的对话。” 时间归位,禁地封灵泽,燊异用满怀热枕的口述进行情景重现。 虽然已无躯体,但耳闻这种种的常师道,元婴隐约间感到一股寒意。 素来尊享太师之崇的他,很不喜欢这种一切皆落入他人算计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燊异这么一个蝼蚁般的炼体期小子。 “哼!即便我因为昭告天下岌岌动作那又……” 常师道本想说“那又怎么样”,但言未出口,心头掠过一个念头。 “哈,看来你总算察觉到了,在当时那番情势下,无论你们两宗有何动作,所针对的目标只有可能是那个……败逃的东野魔军,这个目标实在是太容易锁定了,尤其是在分兵之前。” “假设一下,掌门已经决定要派出精兵小队跟踪魔军了,而同时我们又预见到……甚至刻意促成你们的介入,那么你认为,对接下来的局势我们会作何判断……哈,我们当然会判断同样锁定魔军为目标的三宗队伍有可能会遭遇。” 顿了顿,少年含笑望着漂浮半空的元婴。 “先不论大千佛乡,单以皇都派心心念念欲于大明国内取代仙渺派的司马之心,当皇都派派出的人察觉到我们的精兵小队,且发现精兵小队竟是包含五大峰主在内的豪华阵容,更重要的是那几乎囊括仙渺派半壁江山的精兵小队,其不远处正有一支人数过万,对他们恨之入骨的魔军……难得五大峰主齐齐离开仙渺派,离开飘渺十三峰的庇护,更难得旁边就有一个最佳的,百口莫辩的栽赃嫁祸对象,还等什么呢?趁机杀了五大峰主,之后将罪名推给东野魔军,既削弱仙渺派的实力,又不会引火烧身,简直就是天公作美啊!” 燊异声色并茂地重播着常师道不久前的内心独白。 “这些年,皇都派在玄皇上帝带领下,行事狠辣,野心勃勃,气吞六合八荒,剑指九霄幽冥,称霸东方界之心恐怕不独东方五强,就是一些二三流的宗门相信也是明镜在心。东方界正道中的虎狼,甚至是太荒凶兽!拥有这种认知的人,在东方界犹如过江之鲫,不胜枚举。” 常师道的表情僵硬,眼中的动摇,说不清是怒是惧。 ——怎么可能……难道他早就料到我会对精兵小队暗中加害? “我在暤神殿时就料到这一步了?不,没到这种程度,但我至少预见到这一步变为现实的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低,一旦可能变为现实,我们仙渺派绝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而且基于另一个原因,哈……总之……必须做下防范。” “防范?怎么防范?” 常师道问的非常沉重,他明白这一着,是令自己一败涂地的关键一步。 “还记得我之前的问题么?你依旧认为自己真的跟踪到我们了么?……嗯,还不明白,那我换一种说法,你如今依旧认为,你当时跟踪的……是我们么?” 说道这个份上,要是还听不懂,那常师道那个太师头衔真是花钱买来的了。 “你们……你们预先找人易容假扮,冒名顶替!?” 啪!啪!啪! 燊异满面春风的鼓掌:“好,好,好,总算说出来了,恭喜太师在牛前一线欣然止步,我也总算有信心继续弹琴牧……半牛。” 如果经由那番分析依旧无法得出“假扮”的结论,那燊异只能悲哀的承认两人的智商差距足以对牛弹琴,他和太师脑力上的鸿沟令他们无法沟通。 而现在么,太师在牛前一线止步,因此勉强算是……半牛。 “两个精兵小队,一真一假,一个在前方故作姿态跟踪东野魔军,另一个在后方数十里跟踪假队伍,观察是否有居心叵测的家伙盯上假队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虽是老招数,但经久不衰。” 承受着燊异精神上的羞辱,常师道却忽然受虐人格觉醒般开怀大笑:“哈哈哈,说我们皇都派是虎狼,是太荒凶兽,如果我们是凶兽,那明知会身陷险境,却依旧将那些易容假扮者推入危险境地,相比起我们皇都派,你们仙渺行事之毒辣,丝毫不落下风啊~~~哈哈哈哈哈哈~~~”常师道笑的癫狂,笑声中充盈讥讽。 “唉~~~,夏虫不可以语冰,我庆幸的太早了,原来我真的是在对牛弹琴。”燊异悲凉的望着常师道。 “常太师,以我个人来说,并不排斥行事‘毒辣’,只不过……如果只是一支假队伍,还没资格逼我们‘毒辣’……”顿了顿,走近几步,微笑着续道。 “易容假扮一定要找人么?以你对我们仙渺派的了解,有个名词你应该不陌生吧……星兽!” 第55章 少年有计~仙渺有局3 “星兽,能幻化成人形,能依附人身,能于修者融合增益此人的力量,甚至改写内元特性……”燊异叙述着星兽的诸多特性。 “……我们仙渺派专擅星宿之学,甚至可以说星宿之学便是仙渺根基所在,而星兽这等引星力下凡灵化的手段,可说是我仙渺绝学中的一大秘密……”说道这儿又顿了顿,下一瞬少年面露慵懒。 “……是秘密,但却非绝密,以皇都派对东方界的心心念念,相信这层保密在你们皇都派眼中,早已形同虚设。” 燊异说的没错,类似这种在仙渺派内三成弟子知晓“秘密”,虽有掌门勒令不得外泄,但事实上发布命令的轩辕昊在颁令当下,已知此举无多大意义。 这样的勒令无法阻止外界的窥探,尤其是同为东方五强的“外界”,因此这道勒令实质上只代表仙渺派于此一事上的态度。 “可幻化成人形的星兽,不需要任何易容装扮,只需心念一动,摇身一变,亢金峰主瞾云霓、氐土峰主段麟霄、房日峰主玉无瑕、箕水峰主洛扬歌、心月峰主步云瑶,以及本人,各个活灵活现,真假难辨。” “你……你是说我从一开始锁定的,就是一支由星兽幻化假扮的队伍?”常师道难以置信的问道,自己从一开始,甚至可以说在秘密基地谋划时就已掉入他人陷阱,他万般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明知有极高可能,你们皇都派与大千佛乡的人会同样盯上败退的魔军,以至于令精兵小队与你们遭遇,而我们仙渺派又恰好拥有星兽这张王牌,你认为我们又会如何使用呢……由星兽幻化成的精兵小队佯装跟踪东野魔军,行于前方,而真正的精兵小队尾随星兽队伍后数十里,观察在身为蝉的星兽队伍前行时,是否有螳螂在一旁暗中窥伺,就结果来说,非常理想不是么?”燊异渴求赞同的眼神投向漂浮半空的元婴。 常师道的元婴忽隐忽现,元婴的变化显示他的内心正翻天覆地。 “不!不对!小子你休想骗我,我们数十年前就已查明,星兽只有在接近核心时才算完整,一旦与核心拉开距离,星兽的实力便会减弱,我锁定你们的时候,离开飘渺十三峰已有数百里,这种距离下星兽的实力至多等同一只凡间猛兽,我曾经感应到你们的灵气波动,虽然距离遥远无法精确分辨,但绝非区区一只猛兽可比,你休想骗我!” “再次纠正,从头至尾你锁定的就不是‘我们’,但同时焱旭代掌门谢过太师的‘数十年’,得太师此语,我们便可进一步彻查仙渺派是于何时被渗透的了。” 轰轰轰轰——! 说漏嘴的常师道再受雷击,虽然轩辕昊早判断关于星兽的禁口令收效甚微,但令仙渺掌门做出如此判断的并非仙渺弟子无视禁令,而是外人防不胜防的渗透手段,尤其是在不可能彻查的低阶弟子环节,而常师道的“数十年”,为仙渺派提供了一个时间上的标注,作用不算太大,但也不可归舍为无。 “至于星兽的力量么,常太师你自己也说了,星兽接近核心才算完整,身在数百里外,与核心天荒地老,遥遥无期,于星兽来说确实大大不妙……那如果将核心变的可以移动,令星兽们随身携带呢?” “随身携带……你……你们的星宿道法已突破到如此程度了?”常师道面露惊惶,令引星下凡交融地气而成,千万年顽石不动的核心变得可随身携带,仙渺派若真做到如此,那所造成的轰动,莫说东方界了,怕是整个正域都不足概括。 “当然……不可能。”燊异露出恶作剧的笑脸。“整个的核心若是突破到能够随身携带,那我们早就开始大量制造星兽,到时候莫说区区东野,便是尊皇东方的皇都派,也无所可惧,不过整体的核心虽然不能,但若只是切割少许核心原质,以供随身携带的话,仙渺派很早以前便做到了,只不过这样的方式,只能令星兽勉强维持强者之气,却无强者之实……”顿了顿,少年抬手指着半空中的元婴。 “……如此只可远观不可近睹的形式,充其量也只能糊弄一些仗着百里窥音暗中行事的鼠辈。” “百里窥音”四字入耳,常师道神色再露惊疑。 “你们……你们怎么……” “怎么知晓‘百里窥音’的是么?将太师部之主派入大明国建立秘密据点,想来那位玄皇上帝是认为此事做的很秘密喽?……哈哈,荒谬至极,他将你秘密派到大明为的是吟风弄月,观鱼赏花么?你潜伏在大明的这些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么?……很明显不是,事实上你仗着百里窥音之术,动作频频,暗行累累,一件事,两件事我们仙渺派或许无法察觉,但十件呢?百件呢?我们也始终如一的任你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茫然不知么?” “常太师,你恐怕想不到,你自认为藏踪蹑迹的‘常师道’三字,在我们仙渺派的眼中,是何等的透明……百里窥音,我们知晓,玄禁天罗,我们知晓,更别说你那不喜明公正道,推崇暗行诡诈的性格了。” 燊异将常师道的王牌一一道出,如数家珍。 “有件事我想你此刻应已猜到了,虽然只有炼体期,但整件事毫无疑问是我在幕后出谋划策,但在你的认知中,我只是个熟悉大明地理的低阶弟子,之所以会有这种错识,那是因为你借百里窥音探到的信息中,我由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出谋划策的言语,所有的谋划都是由瞾云霓说出的……” 少年行近几步,指甲轻轻刮着自己的脑门。 “……事实上,我的风格改变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第56章 少年有计~仙渺有局4 精兵小队自仙渺派出发启,一路行来皆是燊异负责出谋划策,然而某个时间点之后,出谋划策的角色突然转变,变成了瞾云霓。 严格来说并非转变,而是……刻意呈现! 之前燊异排布策略,以一虚一实两支精兵小队展开行动,由各峰星兽组成的虚假队伍在前方形成一个显著目标,而真正的精兵小队则黄雀在后。 常师道暗中盯上伪装的星兽小队的时间,是在东野刚执行分兵政策后,那时的常师道刚刚盯上星兽小队,然而他刚一现身,即刻就被处于最后方的真正精兵小队的察觉了。 “事实上,在离开仙渺派之前,我个人对于‘常师道’三字的了解非常有限,不过我离开仙渺派的时候,从藏经阁中带出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令我对‘常师道’三字有了深入全面的了解。” 燊异回忆状的道,之前与精兵小队同行时,他趁着空闲那些自仙渺派藏经阁中带出的,有关竹中右近的资料。 然而,他当时的虽是竹中右近的资料,但他从仙渺派藏经阁中带出的,却非仅止于此。 皇都派!大千佛乡!常师道! 预见到跟踪行动中可能遭遇到的角色,而焱旭过往的记忆中又无多少相关这两宗的信息,那接下来自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自藏经阁中带出大量有关两宗的咨询,借精兵小队行动中休息的空隙,燊异把握时间翻阅了两宗资料,补足了身体原主人焱旭这部分的信息空白。 “百里窥音,玄禁天罗,以及你过往的心性风格,在加上你被皇都派指派长期潜伏大明的现状,综合这些,令我对你这个人有了一个明确认知,同时也多了一分……期许。” 不明白所谓的“期许”为何,但常师道直觉不是好事。 然而,尚不及对“期许”细想,燊异之前言论中的几处疑点涌现脑海。 “不对,你的话语有破绽,你分明在故弄玄虚,之前我曾经亲眼目睹瞾云霓五人联手将那名凝丹期的东野魔修宗涧长吾一击灭杀,而且之后我偷袭段麟霄,当时我与他近身对招,他身上那股强者气息绝非作假,而且当时我为阻止他自爆金丹,率先攻击湮灭他的金丹时,那股金丹毁灭后散出的气息更假不得……对了,当时我虽然借玄禁天罗令他粉身碎骨,但那一击依旧有些许细微的骨髓、筋肉留下,而且当时空气中的血腥味,分明是有血有肉之身才具备的。” 常师道神情亢奋,自燊异现身一来一直被这小子在智谋层面压制,好不容易找到这小子言语中的破绽,常师道喜出望外,欲借此来个绝地反击。 燊异以指甲刮着脑门,嘴里溢出荒天下之大谬的放肆讥笑。 “破绽?你管这叫破绽?哦~~~,因为你亲眼确认氐土峰主有血有肉,更有金丹散离,所以他是活人,绝不可能是星兽,因为目睹五大峰主合力击杀凝丹期的宗涧长吾,所以当时展现实力的他们也是真人,绝不可能是借核心随身,以次充好,外强中干的星兽……” 每说一句,燊异的眼中就多一分……怜悯! 没错,真的是怜悯! 身为炼体期的他,对常师道这名元婴期强者目露怜悯。 “有血有肉就一定是活人么,一具死尸同样有血有肉,还记得你们已调查到的星兽的信息么,可依附人身,人身,一定得是活人么!” 轰轰轰——! 第一击,击的常师道神色一怔,方凝聚的那绝地反击的信心,瞬间溃散三层。 借星兽的能力,选择一具身材相似的新死死尸,毁去面容让星兽依附其上,令星兽在死尸外表幻化出段麟霄的模样,以这番模样包裹着内部的死尸行动,如此一具活蹦乱跳,完美的氐土峰主肉身便到手了。 “至于金丹么,刚才我已经说过,仙渺派对你这位太师的了解比你想象的要深入的多,百里窥音、玄禁天罗、以及你素来心性行事我们都知晓,既然知晓玄禁天罗与你的心性,自然能推断以百里窥音探听到潜入计划的你,若欲攻击氐土峰主夺取潜入东野魔军的机会,会使用何种手段、何种法宝……偷袭是最符合你心性的做法,而玄禁天罗是令偷袭最完实施的法宝。” “还记得当时的你是怎么做的么?你待氐土峰主进入陷阱后骤然发难,以玄禁天罗将他困入封闭空间,这是为了杜绝他对外传信的机会,你又以雷霆一击的手法对他施以数十万斤雄力的压迫,这是为了达成一击必杀……”燊异如数家珍的道出常师道之前的举动,仿佛事发时身临其境地在一旁欣赏一般。 “……而陷入此等困局的氐土峰主,以他心性性格、修为实力、以及当时的情势,并未出乎你意料的选择自爆金丹,因此当时的你抢先一步施压,在他金丹自爆的前一瞬将他压的粉身碎骨,丹毁人消……真是可惜,如果当时你能手慢一步,必定能发现我整个布局的破绽,然而预先有所准备的你,处处快氐土峰主一步,也正是这一步,葬送了你唯一有可能窥破布局的机会。” 燊异停了下来,淡然目光锁定常师道,似乎是在等他有所觉悟。 只可惜,常师道神情震怒,却依旧打不出一个屁来。 “怎么?还不明白……记得你自己刚才的那番言之凿凿么,难道你还没发现,你已经将真相说出来了么?” 紧接着,燊异模仿常师道片刻前的语气,惟妙惟肖的道:“之前我曾经亲眼目睹瞾云霓五人联手将那名凝丹期的东野魔修宗涧长吾一击灭杀,而且之后我偷袭段麟霄,当时我与他近身对招,他身上那股强者气息绝非作假,而且当时我为阻止他自爆金丹,率先攻击湮灭他的金丹时,那股金丹毁灭后散出的气息更假不得……” 将常师道的话重复了一遍,再度凝视常师道,但常太师依旧打不出屁来。 少年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唉~~~,好吧,太师的智慧果然指望不上,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刚才说过,面对欲爆金丹的段麟霄,你只要稍慢一步,便有机会发现我整个布局的一大破绽,因为那时候你会发现段麟霄自爆的威力……根本没达到金丹期!” 第57章 少年有计~仙渺有局5 “因为那时候你会发现段麟霄自爆的威力……根本没达到金丹期!” “你说什么!?” “我已经说了,刚才你自己已经说出答案了,回想一下,你为什么会认为被玄禁天罗所杀的是氐土峰主,因为杀他时的筋骨微末?那散逸空中的血腥?……这两点一具尸体就能解决,还因为什么,因为被抢先一步毁掉,离自爆只差临门一脚的金丹,对!星兽一旦离开核心,即便随身携带核心的分支伪装成强者,但层层伪装下的本质,却是弱不禁风,充其量也仅仅是在速度上能稍显优势的程度,如此的星兽不可能拥有金丹,所以以你偷袭氐土峰主时的情形,他绝不可能是星兽假扮的……” 说道这儿顿了顿,燊异以拇指与食指连成一个圈状,续道:“……然而,那场你认为的金丹自爆,由于你的抢先一步并未成功,因此你无缘目睹金丹自爆时的威力,那有没有这种可能,当时自爆的那颗并不是金丹,而是一颗……凝丹!” 凝丹期,修行体系的第四关,开始凝练天地元气的高浓度集合体,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金丹期的前传。 事实上,天下有三分之一的修士都习惯将凝丹期与金丹期连在一起看待,因为两者是以同一个事物为分界岭的……金丹! 两者最简单的区分,凝丹期,金丹未成,金丹期,金丹已成! 然而,作为金丹期的前传,凝丹期时期那尚未达到金丹般稳固的元气集合,许多方面都显现出与金丹相似的特性,毕竟它本就是金丹的基础。 这些相似特性中就存在一条……自爆! “与金丹同源但境界大异的凝丹也能自爆,只是凝丹自爆的威力与金丹相去甚远,两者如果都成功自爆,那威力的区别显而易见,但如果两者的结局是被外力强行碾碎的话,即便是元婴期的感知也很难发现异样,所以说,当时你压碎的并非氐土峰主的金丹,而是一颗事先准备的凝丹……” 少年忽然竖起一根手指:“……那么问题来了,那颗凝丹是从哪来的?是不是本质上狠毒并不输你们皇都的仙渺派,刻意牺牲了一名凝丹期的长老,挖出他的凝丹来鱼目混珠?” 燊异在“狠毒”上加重语气,之前常师道得知有两个队伍,其中一队是伪装之事后,曾经以此讥讽仙渺派行事与他们皇都派如出一辙,沆瀣一气。 但他的那番讥讽,随后便在燊异揭露的星兽布局面前,徒惹笑柄。 常师道心神震颤,得闻凝丹之事,他最先冒出的念头正如燊异所说的,认为仙渺派是牺牲了一名凝丹期的长老,但下一瞬已被他否决。 以燊异的语气,事实绝非如此。 忽然,常师道脑海掠过一个想法。 “宗涧长吾!是宗涧长吾!!!” 啪!啪!啪! 燊异欢欣鼓掌:“好好好,大海捞针,铁树花开,常太师终于猜对一件事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声声句句刺耳,这“贺”声再再提醒着常师道,提醒着他于眼前这名少年面前,自己那数不清的愚钝蠢行。 “我知道当五大峰主攻击宗涧长吾时,你正躲在暗处窥探,但当时出手的人中有与你同境界的瞾云霓,因此你不敢靠近,你所拉开的那段距离,令你无法察觉到,五大峰主联手制住宗涧长吾时,他们真正在做的事……五人合力,炼化凝丹!” “不!不对,宗涧长吾是东野魔修,他的凝丹中必定带有魔气,若我当时破坏的是他凝丹,那其中的魔气我不可能……”极力否决的常师道,一言未尽,忽然想到了什么,反抗声戛然而止。 “哈,看来你想到了,将你认为的氐土峰主压的粉身碎骨后,你真的没有感应到魔气么?不,你当时已经感应到了,只不过那份感应被你视作理所当然,因为那时的你,得到了不沾衣和面具。” “以你们皇都派的情报搜集能力,当然知晓氐土峰主对易容变幻的痴迷,已经到了涉猎邪道法门的地步,而之前你以百里窥音窃听时,也数度听他亲口承认,面具的制作方法并非源自正道,因此对于当时你所感应到的魔气,你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氐土峰主借邪道法门制作的面具上散出的。” “事实上,面具确实散出魔气,但这份魔气的源头却是宗涧长吾的凝丹,氐土峰主在制作面具时,本就是借用宗涧长吾凝丹上的魔气为引,反正面具上若依附上这个魔气,无论是面对你或东野人时,皆能起到蒙蔽作用。” 滋滋!滋滋!滋滋滋! 常师道的元婴若隐若现,他的内心动摇的非常厉害。 “当时四大金丹期,一名元婴期,如此阵容的五大峰主一起出手对付一个凝丹期,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让宗涧长吾无法反抗当时五道修练力量在他体内的任何动作,五道攻入他体内的修行力量表面上流窜涌动,破坏着他的身躯,但实则却是一边将他魔修凝丹剥离出来,一边对凝丹灌入五人的修仙真元,蒙蔽你的感知。” “以此法剥离出来的凝丹,因为被灌入仙气,而且还是更胜于本身凝丹期的仙气,早已形同废物,其价值除了令你近距离也感觉不到魔气外,就只剩下被万钧雄力压爆时,那一瞬间散发的威能,不过已经足够了。” 在燊异自身看来稍显冗长无味的叙述,在常师道听来,却是字字诛心,句句索魂。 那一音一调间,他原本颇为自负的智谋,被摧折的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然而,燊异似乎并不打算如此放过他,少年忽然又竖起一根手指。 “另一个问题,我如此费尽心机的布局谋划,让你以为自己暗算阴谋得逞,为的又是什么呢?” ——为的是什么!? ——想啊!快想啊!不能让这小子再看不起了,想啊! 意识的震颤动令元婴表现的更为不稳飘忽,半响之后,常师道依旧没有开口。 “唉~~~,看来我对太师还是期望太高了,既然如此,给你个提示吧……常大太师,此时此刻,你依旧认为这世上……真有不沾衣么?” 第58章 少年有计~仙渺有局6 “常大太师,此时此刻,你依旧认为这世上……真有不沾衣么?” …… “你……你说什么?”已失去身体的常师道,这一刻犹如将仅有的元婴置身冰窖。 “本该顺利窥到东野密道的真相,返回皇都派邀功的你,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你忘了么?”燊异露出惊奇的眼神。 “回想一下,回想一下东野进行术法侦测时,你本以为不会发生,却偏偏不如你愿的那件事……”燊异走近几步,以说悄悄话的姿态续道:“……那个时候,不沾衣起到作用了么?” 不给常师道反应的机会,他即刻又抢着道:“当然不可能起到作用,这世上本就没有一件名为‘不沾衣’的法宝。” “你是说,不沾衣从头至尾都是你杜撰的!?” “当然。” “但是我近距离跟踪段麟霄的时候,他几次试验不沾衣,当时我分明感应到他的灵气消失……啊!星兽!”质问未尽,常师道恍然大悟的惊喝。 “终于注意到了,星兽能依附人身,依附后能增益此人力量,甚至改变内元特性,既然依附人身后能对旁人的内元特性进行改变,相较之下改变自身的内元特性自然要容易的多了,任何方向的改变,哪怕是将内元特性变成……无。” “‘无’特性的内元,甚至不用绝对,只需非常接近于‘无’,便能顺利骗过你的侦测术法,自伪装成我师傅心月峰主的星兽,刻意道出‘不沾衣’后,无论是假冒成我或箕水峰主的星兽,那两次不沾衣的使用,还是之后段麟霄那数次的尝试,都已经预先设置了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会使用侦测术法验证不沾衣的效果。” “不过假冒成我、箕水峰主的星兽使用时,你因为顾及瞾云霓在场,并没有使用会散出灵波,有可能令自己暴露的侦测术法,直到段麟霄与大队分离,独自踏上潜入之旅时,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数度使用不沾衣,每一次你都以侦测术法试探,每次都是一无所获,因此你对不沾衣的神效深信不疑。” “之前你已借百里窥音听到我们的分析,东野人的最后一站很有可能有术法侦测的举动,而若是真正修练仙属内元的仙渺派弟子易容潜入,想要躲过术法侦测实在难如登天,而世间也根本就没有什么不沾衣,如此一来,星兽队伍的另一个任务,你应该知晓了吧?” “你……你从一开始就准备让星兽队伍幻化潜入东野魔军中,借它们改变内元的能力,躲过术法侦测!”常师道终于推断出了真相,同时心理上的失落令他的元婴更为若隐若现,浮动剧烈。 “对,这本就是我准备的方案……之一,这套方案的可行性,是截止到除我们仙渺,另有其他势力跟踪东野魔军为止,如果福星高照,由始至终跟踪东野魔军的只有我们仙渺一派,那这套方法便可如履平地的顺利进行,但若其他势力的队伍出现,那本就肩负插标卖首重任的星兽队伍,便会沦为其他势力紧盯的对象,如此自然无法再担任潜入任务。” 燊异这番话说的长吁短叹,言语间平静的目光数度扫过常师道。 ——应该……快了! “但幸好,皇都派派来的人是你,或者说你自告奋勇前来,因为是你,所以我的第二套方案才得以实施。” “第二套,什么第二套!?”常师道几乎是用吼的,激动的情绪令他之元婴一闪一灭,状如风中之烛。 “不急,不急,以你的智慧,想要让你明白第二套方案,我看还是从头说起的好,至于这个头么……现在你已知晓,自确认你跟上星兽队伍后,它们所说的话,精确到一字一句都是我排布的,各峰星兽与峰主之间有心念感应,要做到言语举止同步虽然不易,但也非难如登天。” “或许你已产生疑惑,如果你跟上的是星兽队伍,那他们应是外强中干才对,但当心月峰主拿出不沾衣,亢金峰主与房日峰主使用侦测术法测试不沾衣的效果时,又确实有侦测术法的灵波散出,当时尾随星兽队伍之后的你,应该确实察觉到侦测术法的灵波了。” “除此之外,你应该也在疑惑,如果你跟踪的真是外强中干的星兽队伍,那他们又是如何一击将宗涧长吾灭杀的,毕竟那宗涧长吾可是赫赫有名的修罗战鬼,不容置疑的凝丹期高手。” “其实很简单,无论是你感应到的侦测术法的灵波,还是灭杀宗涧长吾的五大峰主,都是货真价实的,就以侦测灵波来说吧,你目光投注的那支队伍确实是伪装的星兽小队,但事实上在那一刻,我们这支真正的队伍却是潜伏在距离星兽小队不远处的密林中,你感受到的灵波是真正的瞾云霓、玉无瑕发出的……” 又一袭话,常师道的内心更为激动震颤,元婴忽闪的频率更快了。 “……而对付宗涧长吾时也是如此,一开始在行动前,星兽小队已借百里窥音,将瞾云霓、玉无瑕为了确保伏击成功,将展开大范围侦测的信息透露给你,如此一来忌惮侦测术法的你,便不敢拉近距离,只能选择遥遥观察这一幕,还记得伏击宗涧长吾的地点前有一片密林么,当时你眼中的星兽小队就是进入这片密林,对宗涧长吾进行伏击的,但事实上在那片密林中,我们真正的精兵小队已等候在那里,与进入密林的星兽小队交替,当你再度目睹五大峰主现身时,所见的已换成真正的精兵小队。” “在此之前你早已在星兽小队身上种下了追踪印记,但印记的感应不会精确到分毫不差,无法帮你区分那一刻,仅仅一林之隔的真假两支队伍,更何况那时的你还不敢靠近。就这样,真正的精兵小队杀宗涧长吾,灌注仙气隐蔽魔元凝丹,完事后再度进入密林,将果实转交给星兽小队,置入假段麟霄体内。” “嗯……基本上就这么多了,到了该谈谈我那第二套方案的时候了……”少年漫无目的的在密室内渡起步来。 “……之前分析时曾经透露过,东野的秘密通道只有在近距离观察下才有可能真正窥破,但六千东野大军中,自然不缺擅长感应侦测的人,我们精兵小队一旦靠近到足以窥破关窍的那个距离,我们身上的修仙气息很容易被东野人发现,所以才需要能隐蔽气息的星兽。” “但随着确认你的跟踪,星兽之法不可再用,而不沾衣从头至尾都是骗局,在这种情势下,又有什么方法可供我们隐藏身,达成目的呢?” 倏然停止渡步,回首望着常师道,一锤定音的语调亢昂吐出。 “当然有这样的方法,只需一场战斗,一长一个元婴期修仙独对六千魔修,豁命拼搏,仙元之血挥洒,令四周魔修因为战斗沾染仙气,对仙属内元的感应变得麻痹迟钝的战斗……” 燊异如露微笑,拱手向常师道一拜。 “……因此焱旭在此拜谢太师,谢太师舍身相助,为我等的窥秘大业……铺平道路!” 第59章 少年有计~仙渺有局7 “……因此焱旭在此拜谢太师,谢太师舍身相助,为我等的窥秘大业……铺平道路!”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常师道的元婴更为忽闪浮动。 “你……你……” “你”字凝结在口,狂乱的心却再也无法吐露下文。 躬身作辑的燊异身板回直,语如惊涛骇浪般向风中残烛般的元婴涌去:“我们之所以不能于东野人开启密道当下近距离观察,那是因为那种距离,我们的修仙者气息很容易被察觉,但若是东野魔众在此之前,已经受到很强烈的修仙气息冲击,身上沾染上浓郁的仙气的话,因为自己的人本身就沾染了仙气,那么即便那些善于侦测探查的魔修,对于自己能感应仙气的状况便会视作理所当然。” “所以,常太师你的那一战,那将你自身修仙血液、元气沾染众多东野魔修,尤其是最后那波及广泛的豁命一击,为原本隐于暗处窥伺的我们,提供了一个最好的隐蔽,在那之后,东野人对于修仙气息的感应变得迟钝,我们得以顺利欺近,如愿以偿地欣赏着竹中右近将我们带到正确的秘密通道入口,聆听他开启入口的咒语,以及那贴水急奔的进入方法。” “欣赏”“聆听”……,燊异以非常享受的语境诉说着。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常师道元婴颤抖闪烁,彷如下一瞬就要随风消散。 ——程度足够了! “对了,关于你们皇都派派出的暗杀队伍,此时此刻应该已与被丢弃在大明的三千魔军拼个两败俱伤了。” “你……你说什么!?” 燊异双手一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接话道:“显而易见啊,不是么,以你常大太师的心性,再加上你们皇都派司马之心,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大削弱我们仙渺派实力,且又能完美栽赃嫁祸的机会,但同时以你常大太师的利欲熏心,自私自利,却也万万不可能将发行东野秘密通道的功劳分于旁人同享,因此你会向皇都派本宗提交趁机暗杀我们精兵小队的计划,却也会对潜入之事一字不提。” “你早在星兽小队身上种下追踪印记,除了粉身碎骨的假氐土峰主外,其他人的印记都原封不动的保留着,你只需在进行夺取不沾衣潜入的同时,将可追踪印记的符咒交给你的属下,让他们将符咒转呈给皇都派本宗派出的暗杀队伍,如此便可在你进行潜入同时,令暗杀队伍找上被打上印记的精兵小队,一举歼灭仙渺派近半根基,而提供信息与印记的你,在这份功劳中自有一席之地,同时又身具东野秘密通道之功,一箭二雕,名利双收。” 燊异露出了恭贺常师道的善意笑容,然而在常师道眼中,这绝对是他生平所遇最恶毒的笑。 滋滋!滋滋!滋滋滋! 心绪更为浮动,闪烁的元婴仿佛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旦你开始混入东野魔军,那你便不敢再使用符咒感应星兽小队的位置,因为你必须应付我所分析的,东野人那不知何时会使出的侦测术法,不沾衣能隐藏你的气息,但感应时的灵波因为要接触印记,必定会越过不沾衣的保护范围。” “因此,一旦确认假冒的氐土峰主已遇害,星兽小队便可带着你的印记,去执行另一项任务了……”顿了顿,少年双手平举,随即相互接近纠缠:“……为你们皇都派暗杀队伍,还有东野那三千被丢弃的魔军,穿针引线。” “虽然已准备放弃那三千魔众,但比起让他们在大明国内分散四方,自然是让他们汇流拧成一股更有破坏力,同时也更容易被大明修士锁定消灭,让大明修士替竹中右近将这三千魔众杀人灭口,杜绝他暗害同胞的信息传回东野,另一方面,也更有利于借这三千人最大限度消耗大明的力量,将东野的利益最大化,因此竹中右近给予那些被舍弃的分兵小队的指引目的地,不会是导致他们风云流散、一盘散沙的分散状态,被放弃的三千人最终会到达同一个目的地。” “那三千东野魔军依靠竹中右近的印记指引行动,到头来却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既然没有什么秘密通道,也不是最后一站,甚至根本就见不到竹中右近的身影,察觉到自己中计,已被魔军本队抛弃的他们,必定处于极度的慌乱惶恐中。” “早在仙渺派开天峰,门主暗中对那些东野人下印记时,门主所针对的目标就不仅仅是那些不会被竹中右近舍弃的人,其中也包括经由我判断,必然会被竹中右近舍弃的那些个,事后我们从门主处得到指向这些人的印记符咒,一并带了出来。” “星兽小队借着掌门的印记找到集合的三千魔兵,而同时皇都派的暗杀小队借你常大太师的印记,找到了精兵小队,于是乎,三千魔军、星兽小队、皇都派暗杀队伍,这三者之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而当皇都派之人对星兽小队出手时,因为偷袭暗杀,必定选用雷霆一击的迅猛手法,如此手法即便真正精兵小队都未必能扛住,外强中干的星兽小队自然是引颈就戮,但同时这雷霆一击,也将引起不远处三千魔军的注意,此时已是惊弓之鸟的魔军,感应到这股庞大的修仙力量,第一反应便是大明修士来剿灭他们了,如此情势下,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唯有拼死一战。” 倏然,少年模拟了一声爆炸。 “嘭嘭嘭——!就这样,三千搏命魔军,对上东方界第一强宗派出的,有信心诛灭仙渺五大峰主的暗杀队伍,下一瞬,天愁地惨,尸横遍野。” “而此时,我们这支真正的精兵小队,已经借太师你的帮助,欺近跟踪东野魔修,目睹通道的位置,目睹正确的前进之法,耳目昭彰地将竹中右近的开启咒音铭记于心……” 顿了顿,少年神情忽然一肃:“……同时,我们也开始静待,那整个布局的最后一重变数、同时也是机会的到来,也就是……诛杀竹中右近!” 第60章 少年有计~仙渺有局8 “同时,我们也开始静待,那整个布局的最后一重变数、同时也是机会的到来,也就是……诛杀竹中右近!” “以当时魔众撤退的情况,竹中右近至少有七成的机会,在撤退中垫底押后,因为他需要留在这边主持应对各种变数,当竹中右近六千魔众同行时,以我们精兵小队的力量,自然是毫无杀他的机会,但随着魔众一波波退入那秘密通道,竹中右近身边的保护力量减少,如此我们精兵小队便有了斩首一击的机会,只不过…………这一击是否能使出,关键还在于东野侦测高手的灵敏度。” “我们之所以能接近东野窥探秘密,是因为东野魔军中大量人员沾染上常太师你的修仙气息,这使的魔军中的侦测高手难以辨识出借此修仙气息掩盖,偷偷靠近的我们的气息,然而随着东野魔军一波波进入通道,沾染上常太师你修仙气息的人数减少,尚留存在通道外的东野侦测高手的灵敏会逐渐恢复,直到恢复到足以洞察我们的程度,而当这一刻来临时,尚留在竹中右近身边的魔军多寡,决定了我们那斩首一击是否有使出的机会。” 说道这儿,燊异忽然一声长叹。 “亢金峰主与氐土峰主已认出,是叫土御门宗望吧,东野修罗鬼道最年轻的长老,当时最先发现我们的就是他,可惜啊,如果他再晚一些察觉,让更多魔军退入通道,那以我们精兵小队的总体实力,对上竹中右近那与自身智慧不相称的实力,一击必杀的成功率高达八成,差一点,真的就差那么一点了,算他竹中右近命大。” 燊异的语气充满遗憾,不过紧接着,他即刻补充道:“哦,对了,关于我指使假瞾云霓装模作样的出谋划策,除了考虑到你那微乎其微,仅仅跟踪精兵小队而不动作的可能性,另一层考虑,便是你虽然以一敌六千壮烈牺牲,但肉身毁元婴遁,如此你的元婴回到皇都派,便会将仙渺派真正出谋划策之人供出,毕竟那时的我虽已联系掌门,请掌门另派高手拦截你可能遁走的元婴,但以当时的情况与元婴飞遁的速度,胜算不过五五之数……” 顿了顿,视线在如今呈元婴漂浮的常师道身上打量了一眼:“……不过就结果来说,掌门所信任的人终究幸不辱命。” 又是一番打击常师道自信心的话,然而这次常师道却表现的毫不在意,元婴的忽闪消退大半,面露狂态的咆哮道:“怎么!?没杀成竹中右近,让你大感美中不足是么!?哈哈哈,好,老天有眼,岂能让你事事如意!” “哦,看来常太师是万般乐见为祸东方界的瀛洲魔类逃出生天啊,有鉴于常太师此刻的心情,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前半句微笑调侃,后半句神情倏然一正。“……好了,我这一番长篇大论总算一吐为快了,此时此刻,也就差那最后一个问题了。” 淡然的视线包藏着引而不发的灼热,直直投在常师道的元婴上。 “最后一个问题,我特地前来,对常太师巨细靡遗的讲解我整个布局,又是为了什么呢?” …… 良久之后,燊异慢步走出封灵泽,日已西暮,此刻的封灵泽入口,相较于之前更是热闹了些。 因为入口处多了一个人,仙渺派掌门,轩辕昊。 “掌门。”燊异行了个礼。 “事已完结?”轩辕昊淡然问道,似乎对结果并不关心,却又好似早知结果为何。 “今日之后,世上已无‘常师道’。” 听到如此回答,轩辕昊一声长叹。 “元婴修为,即便放眼整个正域又有几人?若是缩小到东方界,足堪一流,甚至绝顶,如此修为,却因为心怀鬼胎而灰飞烟灭。” 轩辕昊大为感叹。 “修道人,修道人,求仙得道,如今的修者,还有几人秉持这一初衷呢?” 太古时期,世人修道求仙多为脱出六道,远离五哀,千万年苦修只求与天地齐寿,离人苦得仙乐。 然而时至今日,世人修道有几人是怀揣如此单纯目的的,人间金银财宝之于灵壤,俗世脂粉娇娃之于仙侣,名利、富贵、地位、美人……如今的修道人,与其说仙欲中掺杂人欲,倒不如爽快承认,是庞大人间俗欲中仅有一丝仙心未泯。 感受到轩辕昊的落寞,燊异心念一动,应景脱口。 “手捧迷津问苍天, 苍天风云回一笑, 一笑应我心困穷, 困穷只缘吾非天!” 二十八字脱口而出,与此刻轩辕昊的心情迎合的丝丝入扣,仙渺派掌门神情大动,若有所思的望向燊异。 “或许本座真该采纳独孤师叔的建议,将你从心月峰调来我的暤神殿,亲自教导。”言下之意,是承认箕水峰洛扬歌与亢金峰瞾云霓皆说过的话,认为燊异留在步云瑶麾下确实是屈才了。 “如果掌门真如此做,那还请在调走当天,把心月峰主即刻灭口,若非如此,弟子从今往后便会因‘嫌贫爱富弃糟糠’的罪名,不得不应付前师傅今至仇的心月峰主,十二个时辰无所不用其极的暗杀。” “嫌贫爱富?为什么不用喜新厌旧?” “因为喜新厌旧是我们心月峰的优良品质,师父步云瑶更是这种品质最好的传承与延续,师父对喜新厌旧向来都是积极奉行的,相比之下,嫌贫爱富则被她深恶痛绝,因为同样奉行另一种良好品质,也就是挥霍无度的她,基本上都是‘贫’的那个。” “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若是步师妹,倒真有这个可能。”轩辕昊畅怀大笑。 就在此时,燊异忽然神情怪异。 “哎呀,弟子忽然想起,尚欠一件事未向常太师说明。” 倏然转身,面向封灵泽内部。 “常太师,无论皇都派暗杀队伍是否有人生还,整个计划是你上呈回皇都派本宗的,而之后你又无故失踪,因此在皇都派与逃回的东野魔军互通气息之前,你这副‘叛徒’的纶巾,怕是要带到天荒地老了。” …… 暗夜时分,仙渺派心月峰。 为本宗立下赫赫战功的心月峰首徒,此刻已舒衣就寝。 少年睡相端正,气息悠长,已进入袅袅迷梦。 梦境中,五光流转,十色迸发,无穷无尽的绚丽幻彩,彷如置身仙界。 一步一尘沙,一步一莲华,一步一入梦,一步一天方。 目睹四周迷离幻彩,置身此等仙境的燊异,缓步前行,眼前这番幻境,燊异已非初次经历。 上一次,在这份幻境中等待自己的,是汲汲营营欲杀自己夺回身躯的原主人,但上一次离开此幻境时,一切已尘埃落定,再无凶浪骇涌。 那么这一次,于此幻境中等待燊异的又是什么呢? …… 微笑着的少年,一切似已成竹在胸。 倏然,一道身影自五光十色中横空出世,飞降到燊异面前,燊异的目光投注在这道身影上。 “继续我们的合作大业吧……焱旭!” 第一卷终 第61章 星宿止杀~梦境缘真 “继续我们的合作大业吧……焱旭!” 再临梦幻空间,现身眼前的却是本与燊异不共戴天的身体原主人焱旭,而对于这道身影,燊异没有一丝意外,甚至还口出“合作”两字。 …… 上次,也就是初次进入梦幻空间,是燊异与精兵小队同行之时,那次自梦幻空间脱出后,燊异确信一切已尘埃落定,从今往后他再也无需为“焱旭”这两字忧心操劳。 然而,他并没有杀焱旭,甚至自一开始便无此打算。 时间回溯,回到燊异与精兵小队同行,初入梦幻空间的那一刻。 大罗诸天万仙阵! 同源之力在燊异与焱旭身上,以两种极端对立的形式呈现,燊异一人万化,融合天地成一阵,焱旭万身归一,天地尽纳于自身。 对立的形式,令两者施展出焕然迥异的东宿七曜招式,而两人的梦境之战,也在这番对立下推向至高峰。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心狐假月!”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房兔邀日!” 心狐假月!房兔邀日!燊异再现日月联手之招!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九月狐华!”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穷日兔耀!” 九月狐华!穷日兔耀!焱旭初逞日月联手之能! 九歌虚浮身前,霎时间,焱旭周身旋起一股股骇人九歌剑型,剑型以他为核心呈环状飞旋,彷如在开阔数千米的万仙阵中,再开一小阵。 同一时间,燊异日月阴阳双招也运转至极限,九歌入手,一剑柱地。 一剑下击,地面难受雄力,一层层崩解碎裂,同时一道光幕自柱地之剑反上,形成一道耸天光柱。 光柱冲击万仙阵顶部剑壁,光柱未对剑壁造成任何伤害,反倒犹如银河落九天般化作倾天瀑布,无尽泉水般的金芒逆反地倾倒在顶上,极速扩散开。 眨眼间,整个万仙阵剑壁到处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下一瞬,每一个金色光点皆吐出一柄九歌剑型,无数九歌剑型汇聚到燊异握持的九歌中。 燊异、焱旭,两人阴阳合流之招皆已运转到自我认知的极限,双方更从彼此的眼神中,窥到一抹决绝。 彼此皆明白,对方欲借这一招为此战写下句号,这是最后一招了! 此招过后,一切便有结果! 燊异眼神一凛,高举向天的九歌怒然斩下,这牵动整个阵法的一斩,斩下的九歌并未对地面造成任何伤害,当剑身因斩击而转至于地面平行时,九歌豪光万丈。 看似合千万雄力的一剑下斩,瞬息间竟又变回千江万流的状态,分化作无数单薄九歌剑型,以此形成一道万剑洪流,向焱旭汹涌而去。 另一边,焱旭却是呼吸间收拢周身飞旋的无数剑型,令它们与手中神器重叠,最后合流归一,尽凝一剑之上。 嗖嗖嗖——! 焱旭一剑刺突,超越界限的速度,令他身形化作一抹光华。 万剑洪流袭身而来,焱旭一剑破流,无数分散的剑型对上九歌单峰,铿锵间挡者披靡。 叮!叮!叮!叮!叮!叮! 一剑破晓,击退万剑洪流中无数剑型,同时也将遮天掩目的万剑洪流破出一道缺口。 这道缺口破开,却是一抹身影飞啸而至。 同样的凛冽,同样的高孤,同一把九歌,狂扬着焱旭最欲杀除的对象。 十米、五米、一米…… 燊异、焱旭……接触了! 瞬息间的交错,万物合一的焱旭,凝练到极点的九歌,比不上身化万物的燊异所展现出的,对周身一切的精微把控,剑锋错落,九歌荡开焱旭单锋,一剑钉在焱旭的心口。 噗噗噗——! 九歌刺心,同时剑上的强大势能,将焱旭推的不住倒退。 彭!彭!彭!彭!彭!彭! 焱旭每退一步,皆留下惊人足印,破土裂地。 彭!彭!彭!彭!彭!彭! 燊异每进一步,同样留足震地,飒沓如流星。 一进一退,每退一步,焱旭便更接近死亡一步,每进一步,燊异便更拉近胜利一步。 ——我……我败了! ——我要死了么?就这样死去,什么都不会留下? ——什么都做不了了?四年了,那些嘲笑看不起我的人,本准备练成命血灵器后让他们刮目相看,让他们后悔…… ——还有那些恶贼…… 脑海思绪翻腾,短短十数年的人生,数量超乎寻常的遗憾充斥着焱旭的内心,不甘、不愿、不舍……大愿未成,怎能如此死去。 然而,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刺入心口的九歌,一寸寸探入,即将破心夺命。 身处幻境,单单破心并不意味着死亡,然而此刻身处自信的角力中,焱旭完全可以想象,自己一念松懈会引来怎样的结果。 …… 嗯!?停住了!? 焱旭目露诧异,入心之剑不再进逼,将自己逼的步步狂退的那股力量也消失了,一切似乎静止了下来。 诧异的视线在心口的剑创上停留了一会儿,视线移动,燊异那张近在咫尺,沉渊若定的面容印入眼中。 这一刻,焱旭无法自这张脸上寻出半分杀意。 “为什么停手?” “为什么要下手?从一开始,便就是你单方面的喊打喊杀,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你。”燊异平静的回答,随即他抽出九歌,退身一丈,与焱旭拉开距离。 “没想过要杀我!?哈哈哈,你夺我身躯,若不斩草除根,如何安心的鸠占鹊巢呢?”焱旭讥讽道,身在幻境的他,自信上的破绽得以弥补,受创的身躯急速恢复。 虽然依旧对燊异充满敌意,但焱旭已未如初见面的那一刻,一言不发即刻动手。 “鸠占鹊巢?为何不想成是互惠互利呢?”燊异面露微笑,他若有所思的续道:“焱旭,经过方才那一战,你难道没发现我和你之间的一个共通之处么?” 顿了顿,燊异走近几步,面露微笑。 “你我都是……缺魂之人。” 第62章 周天御魂~万万迷藏 “你我都是……缺魂之人。” 此言一出,焱旭神情一怔。 “你是……缺魂之人?” “不错……如你所见,我这个外来者破空穿境,于你焱旭当日在轮回境凝练命血灵器的那一刻,附身入魂,鸠占鹊巢。” 燊异的话引动焱旭的记忆,不错,他正是在坚信自己即将破茧重生的那一刻,突遭灾厄,神魂沉寂,与自己的身体断了联系。 “事实上,你应该还不知晓,我不但对你来说是个外来者,即便对这整个天地来说,我的身份也依然不变,其实……”燊异道出自己另一个世界穿越者的身份,焱旭闻言,神色惊变。 “另一个世界……穿越……这……” 太过离奇的信息,一时间盖过焱旭身躯被夺之恨,无尽惊愕充实少年的心神。 “无论你是否相信,这就是事实,不过我要强调的并非我是穿越者这点,而是因为穿越的缘故,我的魂魄遭受冲击,这个穿越的过程,令我……失去了一魂!” 魂魄!魂魄! 三魂七魄,乃人之性命根本,灵明之源,本命之显。 同时,三魂七魄更主宰储存着人的记忆与情绪。 之前穿越附身焱旭后,燊异一开始便察觉自己的魂魄有异常,他虽然知晓自己是从那个蔚蓝星球来的穿越者,但对于自己在原本星球生活的诸多细节,他却难以回忆起来。 就比如,燊异记得自己前世虽然神通广大,但直到穿越前自己的真实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但究竟是“左”还是“右”,他却无法记起。 又比如,燊异确信自己在前世结识了诸多红颜知己,甚至记忆中依稀存留她们的性格喜好,然而若是再进一步,追究她们具体的姓名出生,音容样貌,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呈现。 魂魄承载着人的记忆与情绪,三魂失一,那依附所失去那一魂的记忆,理所当然的会缺失。 记忆的缺失令燊异怀疑自己的魂魄出了问题,他趁闲暇之时以过往所掌握的方法自我探查,终于确认自己魂魄失一。 “此刻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亦梦亦幻,物质界肉身的强悍在这里毫无意义,唯有心念的强弱,才是这个世界的根基……”顿了顿,燊异若有所思的望着焱旭:“……一个人的心念强弱与魂魄是有直接联系的,以你方才对我的仇恨,你攻击时不可能留手,必定豁尽全力,然而当我看破这个空间的力量源头后,你便无法再胜过我一分,甚至最后一招时,因为力量形式的错判而输我一线,性命垂危。” “我是个魂魄缺一的人,你在这以心念为根基的梦幻空间内,与我这魂魄缺一的人对战,丝毫难占上峰,因此我判断,你焱旭如今应也与我相同,缺了一魂。” 入情入理,丝丝环扣的分析,焱旭默默听着,期间未做分辨,直到燊异讲完。 “即便我真缺了一魂,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若此事为真,那我们之间便多了一个和平共处的理由。”燊异明显话中有话,焱旭沉默不言,静待下文。 “方才我已说过,我是穿越境界而来,只不过我未提过,自我从原本的世界穿越,到附身于你的这个过程中,我尚有一些非比寻常,意料之外的遭遇。” “在穿越到这个位面,自九天坠下的过程中,我曾进入到一个诡异玄奇的空间,似天非天,似地非地,无边无际,无垠无界,而在那个空间里,我得到了一点东西。” “一点东西?”焱旭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对,一点东西……魂魄,过千过万,凌驾万万之数的……无主空魂魄。” “无主空魂魄?” 众所周知,魂魄于人降世之时便已存在,承载着人一生的记忆、性格,相伴相随,魂魄离体的那一日,便是人命终之时。 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儿,其承载记忆的魂魄也会记录着婴儿在母体中所见所感,因此即便是新生儿的魂魄,也不可称之为“空”,更何况是无主了。 “那是一片无穷无尽的茫茫魂海,万万魂魄百川汇流,形成那个空间中一道极其独特的瑰丽景色,每个魂魄都保持最纯净无染的状态,没有任何记忆,不曾沾染上任何色彩,而除了这万万空魂外,我在那空间中还寻到一物,那是一本书……《周天御魂契》!” “这本书中并无作者署名,而其中记载的内容,是有关于那万万空魂的容纳、携带、以及统御应用之法,我照着书中的方法,以自己的魂魄之身将那些空魂尽数容纳后,遵循书中指点离开神秘空间,继续前行。” 燊异忽然目光流转,凝视着焱旭,他一探手,一滴血液浮现他的掌心。 “焱旭,你的身体被我入住前,是在进行命血灵器的炼制,那时的我其实是方自那神奇空间脱出,我将那万万无主空魂带了出来,从天而降到你体内,天道之下,常人该拥有的只有三魂七魄,而当时身有万万空魂的我,广义上来说明显背离了天道。” “然而依据《周天御魂契》所述,当我降世后,坐拥万万魂的我必定会引动因果业力,而因为无主空魂的关系,天道会对这份因果业力所造成的悖谬进行修补,这将是一股深邃宏大,甚至足以改变某些天地本源法则的力量。” “书中早有提示,要得宝者尽可能把握机会,莫错失这一利益,当时的你正好在炼制命血灵器,而我附身后通过你的记忆,了解到炼制命血灵器的那些限制,所以那时的我当机立断,借天地对因果悖谬的修补,扩大炼制命血灵器的成果。” “我依照书中指示,准备了融炼两者的材质后,将尽可能多的空魂注入到命血灵器的炼制中,命血灵器炼制时的数量本受天道限制,但将空魂与命血灵器融合后,天道将修补因果悖谬尊为先要,如此本受限制的命血灵器在修补因果悖谬的前提下,钻了天道的空子,令结果放大无数倍,导致我最终所获,那……过百万命血灵器!” 第63章 三沉沦~四开宗 过百万命血灵器! 这便是燊异降世附身当日,借天道对万万空魂因果悖谬的修补,所倍化的炼制结果。 命血灵器的炼制受天道限制,主要体现在数量和次数上,数量上每次的结果一般局限于三滴,而次数上,每次炼制都会对本命造成冲击,留下不可恢复的伤害。 而在燊异投机取巧下,同样承受一次炼制命血灵器的伤害,其数量却扩增到超过百万。 之前在灵修冢时,独孤御剑察觉到燊异体内命血灵器满盈的异状,当时燊异是以修真界耳熟能详的天人感应的借口搪塞过去。 事实上,他此番际遇严格来说也算得上天人感应,只不过这“天”和“人”由他一人扮演,自然是感应无方,福泽万千。 早在穿越中进入神秘空间后,燊异通过周天御魂契了解到,自己之所以会被这个空间吸引,与自己前世为修练元始道庭,进入过无无上真界有关,而当他降世附身后,了解到命血灵器的特质,再查阅周天御魂契,便发现要将空魂与命血灵器融炼,需要无无上真界的特殊元气为药引。 碰巧当时他初入此界,本就满心欲尝试修练元始道庭,因此才会在命血灵器即将炼制的当口,不顾一切的将意识沉入无无上真界,一窥道庭奥秘。 “过百万命血灵器,怎么会……”焱旭心绪大为浮动,长久计划只为练就一颗命血灵器的他,无法想象百万命血灵器加身的画面。 “这百万命血灵器令我得到大罗诸天万仙阵的传承,但周天御魂契中记载的借助天道修补因果的便利,只不过是周天御魂契中玄妙学识的冰山一角,这本书主要传授的并非如何取巧地借用天道因果之力,而是告诉他人,如何真正将神秘境界中的万万空魂纳为己有。” “纳为己有?”焱旭语露疑色,问道:“怎么?你都能从神秘境界把它们随身带出来了,它们却还不算归你所有么?” 讥讽的语气,显露出焱旭对燊异的敌视,虽然已非一见面就拔剑怒斩,但依旧雷霆云绕,瞋目切齿。 “岂止是带出来,我还借天道对因果的修补,将其中部分化入命血灵器中呢,但即便如此,以周天御魂契中的描述,我依旧算不上这些空魂真正的主人,甚至如今的我与那些化入命血灵器中的空魂的关系,也只是因为命血灵器与我身体在血脉上的联系,才建立的间接连接。” 命血灵器的本质是属于本体的一滴精微血液,因此每滴命血灵器与本体在血脉层面上存在联系,相反造就那百万命血灵器的空魂,却因为燊异不具备资格,而不存在直接联系。 幸好,命血灵器这种血脉上的联系已经符合大罗诸天万仙阵三大要素中,千万念化的要求。 焱旭的神情更为专注,他显然更有兴趣了。 “焱旭,你在仙渺派这四年,饱读藏经阁中的经史子集,但是你可曾听过这么一种说法……”言语一顿,燊异忽然摊开双手。 下一瞬,三个他脑袋的形象浮现手上。 “……上天造生,给予我们三魂七魄,其真正目的是为了令我们……不完整!” 轰轰轰轰轰轰——! 彷如惊雷劈心,饶是焱旭对燊异充满警惕,依旧被他这句话骇懵。 “你……你说什么?” 燊异微微一笑,心念瞬转,三颗脑袋形象的前面,忽然又浮现出一块硕大的香油面饼。 “如此硕大的一块香油面饼,别说三人,即便是十人都足够果腹,但即便这块香油面饼再大上十倍,面对这三人也依旧无法做到真正的毫无偏颇,因为关键不在面饼的大小,而是……” 心念策动,燊异面前的面饼一份为三,目测之下每一份大小皆相等:“……任何一样东西,都不可能被真正平等的分成三份。” 十进制下,1除以3永远除不尽,永远有余数。 同理,一块面饼永远不可能以三等份的形式被分尽。 “这番道理放到我们的魂魄上依旧适用,世间生灵皆有三魂七魄,其中的三魂就如同这分面饼般,无论状态如何融洽,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衡稳定,因为魂有三,不可能真正的合一。” 新奇怪异,却又入情入理,焱旭乍听新闻,不禁沉迷其中,对燊异的敌视又减弱几分。 “因此,周天御魂契中记载,‘三魂加身,永堕沉沦’。” “然而,若想要成为那万万空魂真正的主人,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要拥有一颗坚如铁石,能经受住任何冲击震动的魂源,而这样的魂源,自然不允许存在一丝不稳定,所以类似这样的魂源,三魂之身永远无法胜任。” “三魂之身永远无法胜任……”焱旭喃喃自语,福至心灵,他有些把握到燊异说这些的用意了。 “看来你有些明白了,记得我方才所说么,互惠互利……我因为不明原因,如今正处于缺少一魂的状态,而你焱旭应该也是同样状态,所以我如今这二魂,加上你之二魂,便是四魂状态,而四是可以将‘一’等份的。” 焱旭明白燊异的意思了,这便是他之前说的互惠互利。 “若你我各自的二魂合流,成为四魂之体,便能满足周天御魂契中,那坚如铁石的魂源,一旦形成魂源,我们才有可能真正炼化掌控那万万空魂。” “世人尽是三魂之身,然周天御魂契中却注明对魂源的要求,因此周天御魂契中留有后天补救之法,似我们这等各失一魂,两厢联手合作无间的状态,书中不但早有提及,更记录了双双合流,成就四魂之身的具体方法,我们只需依法行事,相信便能在保存彼此意识的情况下,成就四魂之身。” 说道这儿,燊异忽然顿住,翻掌间,面前虚浮的三颗脑袋消散,化为无数星星点点,形成一片亿万魂魄汇聚而成的无垠魂河,而他便是这条无垠魂河的主人。 “所以,焱旭……”梦幻境界中,燊异倏然目光凝注焱旭,抬手做邀请状。 “……你可愿摒弃前嫌,与我联手共掌这万万魂臣?” 第64章 开始了 “……你可愿摒弃前嫌,与我联手共掌这万万魂臣?” 这便是上次进入梦幻空间时,燊异对焱旭发出的邀请,当时的他已在武力上挫败焱旭,以焱旭对梦幻空间的判断,当时的燊异毫无疑问能将焱旭一举杀之,永绝后患。 手握如此优势,然燊异做出的选择,不但放焱旭一条生路,更告知周天御魂契之事,甚至邀请他联手造就四魂之身,共掌万万空魂。 因此最终焱旭的回答……同意! 然而,由于那次燊异对周天御魂契的研究并不深入,尤其是其中四魂魂源的造就之法,而且当时的他正处于追击东野魔军的途中,不适于分心旁骛,因此他与焱旭约定,此事暂且按下,待东野魔军事了,且他对周天御魂契有更进一步的掌握后,才进行四魂之身的修练。 时光回流,此时此刻,东野之乱已定,周天御魂契的研究也有进展,一切皆水到渠成。 “继续我们的合作大业吧……焱旭!” 再次进入梦幻空间,燊异所面对的已非那把来势汹汹的九歌。 “你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善了么?”这一次的焱旭表现的颇为平静。 燊异目光沉淀:“周天御魂契的修练有别于普通修仙法门,现世修仙中所需要的那些天材地宝,对于周天御魂契来说不过是附赘悬疣,画蛇添足,周天御魂契中提纲挈领,造就四魂之身的关键是熟练运用书中心法,而造就魂体所需要的魂力,我早在于神秘空间内带出万万空魂时,便已取得了。” “事实上,虽然书中并未言明,但我判断那波宏大的魂力,本就是那个神秘空间的主人,为了后人能成为万万魂主而预先留下的。” 世上生灵绝大多数都是三魂之体,因此都不符合周天御魂契对魂源的要求,是以周天御魂契中早就留有后天亡羊补牢之法,而这些方法的实施,需要消耗大量的一种名为魂力的能量。 周天御魂契中有魂力的修练积蓄方法,但制造魂源所需要的魂力极为庞大,如果依照常法修练积累,恐怕千年都未必能蓄足。 不过在神秘境界中本就留存大量的魂力,燊异穿越境界降世时,带走的不止万万空魂与周天御魂契,还有有这些千江万流的魂力。 “虽然焱旭你并未因为我的穿越附身而消亡,而是一直隐于这具身躯内,但如果不是这片梦境空间,我们恐怕还没有机会见面。” 以周天御魂契中目前所显现的信息,其中并未提及这个梦幻空间,因此燊异早就判断这个梦幻空间的出现,与周天御魂契无关,而是源于其他层面的力量。 事实上,周天御魂契中记载着另一种修练元魂的方法,这种方法只要修持,有朝一日能达到元魂内照的境界,如此修练者便可洞察自己的元魂,进而实施周天御魂契中种种亡羊补牢手段。 “这也算错有错着,拜这梦境空间所赐,你我的残魂在尚未修练周天魂法的状态下得以接触,如此便可将合成四魂的时间大大提前……”说到这儿突然顿了顿,燊异抬头望着头上那片不真实的虚幻苍天。 “……虽然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但我总感觉,上天留给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焱旭沉默不语,他自燊异的言语中感受到了一股真切。 燊异、焱旭,两者各留两道残魂,四魂合一,两人成一人。 这件事即便只是乍听,已能品出诸多问题与危险,然而最终焱旭却答应合作。 原因无他,因为燊异向焱旭坦言,这是焱旭重掌这幅身躯,再度接触现实世界的唯一机会。 在梦境空间中,将可联系彼此残魂的魂引构建完成,燊异又滞留了一会儿,才退出梦境空间。 仙渺云姿,世外超然,然而这股脱尘离俗的超然之姿,却无法调和此刻燊异所品味的那幕月色浓浓,寒夜凄清。 此时此刻,他所立足的地界,与“凄清素寒”实在对景应时。 灵修冢。 作为仙渺历代修士埋骨之地,本就终年凄清萧索,数日前更因为天劫魔劫,大受摧折,令眼前凄清更胜,萧索倍添。 燊异此刻身临故地,并非感物伤怀,而是此地经过天劫魔劫摧折,再加上本就存在的诸多修士残留气息,整个地脉气场变得更为混乱杂糅,可说是仙渺派最适合掩藏能量波动之所。 而自那日大战东野撤兵后,轩辕昊便以灵修冢涉及独孤御剑渡劫为理由,以阵法将此地封闭,更宣布禁令,禁绝弟子探查接触。 依照周天御魂契中所述,四魂炼合是元魂层面的事,此事虽能在云魂层面兴起惊涛骇浪,但对现实空间却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即便如此,燊异还是选择在灵修冢进行此事,天劫魔劫之前的灵修冢已能掩盖独孤御剑即将渡劫的灵气波动,如今的灵修冢这方面功效只会更强。 燊异意识沉定,盘膝而坐,一步步身松体懈,终至道门修仙中身体假死不存的境界。 体虚则气盛,身死则神活! 这是道门修仙中非常基础,却又极为精深的十个字。 达到这个境界,燊异忘却身躯,以在梦境空间内留下的那道魂引,感应着身躯内另一个意识。 同时,周天御魂契中记录的心法要诀流过心头,运转五内,那具已进入假死之境的身躯,玄玄渺渺间开口吟诵。 “森角储云。九魂炼晶。枳默窥玦。浮枚臼存。鹿几阳房。碧提质回……” 四魂炼合……开始了! …… 混沌未明,天地似开未开。 一处不知是归属于天,亦或划定为地的神秘空间内,一赤一篮两道身影飞旋交错,进行着凶险无比的生死拼斗。 彭彭彭彭彭——! 一声掌拼轰隆响起,然而响起如此轰隆声鸣的一刻,那两道身影却相距数千米,并未接触。 下一瞬,两道身影飞驰接触,各出一掌。 双掌交拼,发掌前看似宏大无匹的威势,却没有引发任何声响。 两人皆被震退,再度拉开数千米距离。 轰轰轰轰轰轰——! 一声惊天拼斗响起,于此两人相距千米开外,没有任何接触的时刻。 接下来,如此的情况又重复了数次,这个空间的诡异渐渐显现出来。 明明接触拼斗,却没有任何响动,明明拉开千米距离,却掌拼拳爆,轰鸣大作。 在此境界中,空间与时间似乎存在某种错乱。 倏然,两道拼斗中的身影骤停虚空,下一瞬,两人同声开口。 “终于……开始了!” 第65章 结束了 “森角储云。九魂炼晶。枳默窥玦。浮枚臼存。鹿几阳房。碧提质回……” 心诀吟诵,不知不觉间,无数金色光华浮现燊异周身,一抹抹金色光华,细看之下竟是一个个意义不明的符号。 金色光华云绕燊异,将他之身躯装点的彷如仙神法身,数量越聚越多的金色光华,整个灵修冢似乎都已容纳不下。 亿万金华化作一道冲天光柱,直破云霄。 仙渺派身为仙家修真之地,自古以来便豢养着大量的仙禽瑞兽,此刻在灵修冢上空,那片灵修冢凄清气氛已极为淡薄的云层间,数只仙鹤飞旋盘桓,倚云嘻嘻。 金色光华化作的冲天光柱,冲破云层,将这数只仙鹤笼罩其中,然而被冲击的云层形态没有任何变化,而无数金色光华流身的仙鹤们,也不见半点异样。 似乎真如周天御魂契所描述的,元魂层面的变化,对现世不会有影响。 “池滇党负。趾逭谒势。忝章变瑜。兰泮璧环。亢滂野生。极中昆清……” 周天魂法继续诵读,金色符号充盈天地,渐渐地,四周空间开始发生震颤。 这种震颤依然作用于元魂层面,现实空间毫无感知。 咒音口诀,一次、两次、三次,乃至百次千次万次重复,不可动摇的坚定意念,呼唤了魂,感召了天,引动冥冥中至高无上,却也至精极微,无处不达,无处不在的天道。 四魂炼合,初次行施之法,却比想象中来的容易。 声声诵读,感应天地间无穷力量,凝聚浩法玄能,远扬九霄,咤动天云。 炼合渐入佳境,不知不觉,燊异感应到一段玄玄渺渺的信息,信息中透露的,是天道给予他的一次选择。 大道无形无相,无始无终,道可道,非恒道。 作为大道,自然是不可以凡尘俗世的语言来描述,因此燊异虽感应在心,却无法将这一选择真正剖析明白,他只能把握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而以轮廓来说,这种选择类似于……形状。 炼合后的四魂,天道给予燊异两个方向的定性,也就是类似于两种形状的选择,其一便是一个由四个相同的等边三角形所拼接成的三角体,另一个却是一个四条边组成的正方形。 换句话说,一个立体,一个平面。 ——嗯……,四魂炼合的作用是作为统御万万空魂的魂源,而之前周天御魂契中已提到,凡人的三魂之所以不能作为魂源,就是因为三魂无法被“一”等分,永远都存在一丝破绽,永远都不可能绝对的稳定。 燊异心思流转,他必须即刻做出决定。 ——以图形来说,等边三角形本就是最坚固的图形,在不破坏图形结构的情况下,整个图形是无法被撼动的,而四个等边三角形组成的三角体,这样的话坚固方面…… ——嗯……之前初读周天御魂契时,还有那个……莫非…… 心念把定,燊异有所决断。 “曜展洞涸。寂无眇凝。素荷虚罗。皇达元灵。” 最后一段咒语诵出,金色符号再度阔增,其数已至无边无际,无尽的金色符号引天动地,呼唤冥冥中大道至极。 一股彷如亘古便已存在的宏大意念,穿破了天,透彻了地,惊扰了万界十方。 玄玄渺渺间,燊异立身之地的正上方,那穷尽九霄,至高至巅,无远弗届处,一尊巨大的脑袋形象浮现,眼耳口鼻皆具备,却又各个虚幻浮动,难以呈现出一张稳定的面型。 下一瞬,只可依稀判别人面轮廓的巨大脑袋,双目的位置駉然亮起,万丈金芒光照六合八荒,半空不但彷如白昼,甚至出现二日同天的异象。 只可惜,这番异象依旧对现实没有影响。 倏然,巨大面型那两颗镶嵌金乌的双瞳,正上方的位置裂开两道缝隙,随即越裂越大,直至……另两颗释放万丈光芒的金乌浮现面上。 四瞳一面! 四魂一身! 四对四,在大道见证下,一种玄之又玄的联系,因同样的“四”而建立。 四大瞳孔释放出更为炽烈的万丈豪光,将这片属于他们的天地照的十方光耀,周天彻明。 惊天地泣鬼神,却又不扰天地鬼神。 四魂之体,在巨大面型四瞳加身的那一刻,沛然成形。 霎时间,燊异感觉自己的魂魄源头建立起一道桥梁,他确信那道桥梁的另一头就是焱旭。 巨大面型豪光更甚,尤其是面上的四颗昊日般的瞳孔,忽然,巨大面型本就浮动的形象产生更激烈的波动,整个面型都在变幻形态。 人面的形象在扭动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半空的,是一座镇拥无尽天穹的……巨钟。 古朴沉雄,魏巍高耸,眼前这座巨钟给人等同一方世界的压迫感,同时又彷如牵动着万界之缘,横无际涯,不可度量。 天地间无数金光咒音,在巨钟现世后,疯狂的涌入巨钟之内,整个巨钟被无尽金光充盈,眨眼间达到饱和。 既然饱和了,那它便需要……释放!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悠扬钟声,亘古大道,扫荡六道轮回,传遍十方法界。 …… 混沌未明,天地似末似终,一处不知归天入地的神秘空间内。 穹空星罗密布,探手摘得日月辰宿。 足下银河交错,飒沓纷扰四灵十方。 一座巍峨巨山傲立这片星空氤氲间,须弥何妨断真身,不周显象觅仙轮。 魏巍山巅,一副巨大棋盘彷如亘古便已存在于此,乍看之下不过十九路纵横,黑白交错,然而一旦细看,便觉眼前并非一棋盘,实是将四周无尽星宿,亿万银河皆摄入其中。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敢弈执? 道立纵横法立元,孰人可下? 如此一副棋局,真有人身怀此等胆魄入局么? 有,而且不止一人! 两道模糊身影倚于棋盘阴阳两侧,坚定不移的身姿,彷如亘古便已存在。 倏然,两道身影同时一记微颤。 “终于……结束了。” 第66章 妙明灵光 “呼~~~” 足立山巅,袖拢云霓,自天朦胧未明,到此刻旭阳高涨,已打坐了一个时辰的燊异收功纳诀,睁开的双眼,再度将心月峰此刻这一幕朝阳旭日,云霓蒸霞收入眼中。 十天! 自那日练就四魂之身后,已过了十日,而在此期间,燊异又经历了修仙生涯中的一大变故,当日计划的命血灵器万倍收获,用以投影本命元相的必要条件,已充盈到泛滥的地步。 既然如此,自然是水到渠成。 投影本命元相的构想来自于步云瑶,然而以燊异今时今日的重要,主持投影的工作已落不到步云瑶身上。 分神期太上长老独孤御剑,元婴期掌门轩辕昊,前者修为超凡,后者术法精湛,两人联手协力,将燊异这番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尝试,其风险降至最低。 困扰焱旭四年的太霄无上,品质终于下降,这幅身躯终于获得了接触真正仙道的机会。 唯一美中不足的……单一! 既然方案的本质是投影,那便离不开两大要素,被投射的物体,以及投射的光源。 投射物体……本命元相! 投射光源……妙明灵光! 凡人修行,自炼体期的最初,便是从感悟觉醒意识深处的一点“念”开始,觉醒后的这点“念”在凡人万顷意识之海中脱颖而出,群而不同,以自身这万里汪洋中一叶扁舟为基准,同化四周万里汪洋,一叶染北冥,鲲鹏源水鲤,染变万里海水,将一点“念”千万倍化,形成……念力! 这是一种真我生命的开化顿悟,是大道体系于元始真空中最初的那一点衍生,因此这个过程在修行界有个特殊的称呼……妙觉灵明。 而最初诞生的那点“念”,无论之后修仙者遭遇何种变故,都会保持其纯真不变,这点“念”被称作……灵光。 修行者可能念力如海,念能滔天,但究其根本,却依旧是那微不足道的一抹……灵光。 同时,绝大多数的修行者,所觉醒的那一抹灵光,性质皆同,这种性质因“妙觉灵明”而得名,名为……妙明灵光! 妙明灵光,其名深邃,通达道玄,然而抛开名字,其本质……遍地开花,主流而普通。 轩辕昊是绝大多数修行者其中一员,而且据他所知,所有仙渺派的成员都是绝大多数修行者中的一员,纵观浩瀚飘渺十三峰,如今能使出的灵光只有一种……妙明灵光。 妙明灵光充其量只能完成对本命元相的投射,却无法做到燊异预想中的多重投影。 因此结果并不完美,但至少初步达成目的。 本命元相如愿下降,调节至可适应仙渺派功法的程度。 终于得到了可助于修行的本命元相,虽然是投影后的副体,但功效不损。 不过几日,在炼体期突破阶段停留许久的他,毫无阻滞的进入修仙第二层,养气! 养气!养气! 真气之一物,修仙者早在炼体期便已接触到,确切来说,修仙者用以炼体的能量,便是日积月累的真气。 事实上,人自生来体内便带有真气,而随着长大成人,受七情六欲世俗熏染,人体内的真气若不加以驾驭运转,便会越来越小,终至萎缩消弭。 修仙者的第一层炼体期,便是以修炼之法令这股本该消弭的真气日渐壮大,通达奇经八脉,因此修仙者在炼体期便已掌握了气……真气! 而一旦突破炼体期到达第二层养气期,人体内的真气会出现变化,此时这股能量虽然依旧以“气”命名,但已不是“真气”,而是“元气”! 也可称之为……内元! 关于内元的种种好处,入住这个身体后的燊异,之前只得言传,如今终于亲身意会。 突破修练桎梏,暌违四年终于一举登上养气期,这一刻无论燊异,还是他体内的另一个,身形步落间一扫阴霾,恢复了一身朝阳少年的青春活力。 相较之下,这几日《少羲童蒙诀》的修练,反倒令他感觉水到渠成,无甚意外。 事实上,虽然因为缺少一魂记忆有损,但燊异依稀记得,自己的前世虽然波澜壮阔,一身无方大能纵横睥睨,但是那些似乎并不是靠日积月累修练而来,而是经由一次次的奇遇机缘,因此即便是前世穿越前的最后一段记忆,自己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好像只有……二十左右。 假设自己前世的年纪是二十好了,那么加上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十几日,如今的自己便是二十年又十几日。 两世相加依然很年轻。 心情大好,燊异傲立心月云端,极目环顾四周那片云烟渺渺,除自己所立心月峰外,远处其他仙峰遥遥无期,云烟缭绕,即便是燊异如今的视觉也难辨轮廓。 倏然,少年心底涌出一个念头。 蓦然回首,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所立峰巅上的风过草拂,目光停留在一处较为松软的泥土上,下一瞬,他随手捡起一截枯枝。 云巅氤氲登天阁, 遥望飘渺汨银河, 回首恍然千百夜, 不曾攀步聆仙歌。 一首二十八字的七言诗畅流落笔,毫无阻滞,而其欲表达的意思,概括来说…… 仙渺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是一封对心月峰上仅余另一人的留书,有了这封留书,燊异心安理得的踏上了下山的阶梯。 燊异来仙渺派的日子总共不超过半个月,其中还要剔除那段险象叠增,九死一生的经历,因此他对仙渺派内各处有真实记忆的,只有寥寥数地。 可叹的是,焱旭虽然来了四年,但因为太霄无上的关系,这些年他的脑袋基本都扎在如何修炼上,因此除了藏经阁,他对仙渺派其他的地域熟悉度根本没到能对燊异炫耀的地步。 无论焱旭、燊异,就这个身体来说,一切依旧新鲜。 飞身纵跃,跨步疾驰,卸下心头重担的少年,恣意释放着肉身的力量,一跨五米、十米、二十米……以暴烈之势攀升的速度,压抑四年的心得到最畅快的释放。 不知烈了多久,身不累,心却已松弛到平静。 步子慢了下来,心神再度移回到自己的视线,模糊的视线有了焦点,一座庞然惹眼的建筑冲入视线。 竞武阙! “竟然走到这儿来了。” 将自己方才那番狂烈美化为“走”,少年喃喃自语的感叹,然足下却毫无折回之意,甚至连减速都没有。 念头通达! 许多修仙者一生所求便是这四字,这也是此刻燊异所欲遵循的,而这一刻他的心念,并未让他止步或回转。 跨步走近,眼前这座庞然大物更显巍峨,相比起梦境空间所见,眼前真实的事物扬起一阵沉雄古风扑面。 近距离观察,燊异大为感叹,梦境空间能模仿其外形,却无法复制神髓。 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这是燊异为数不多的,能定心凝气体验这个世界特有文化的机会,不知不觉间,他看的入迷了。 “这不是我们近来再造辉煌的焱大天才么?”一声聒噪传入,打断了燊异的入迷之旅。 目光流转,只见右手边不远处,一行十数人,皆是比燊异年长的男子。 其中一人面带挑衅的望着这边,那句话显然就是他说的。 再造辉煌! 这四字配上此人的语气,其中讥讽的意味根本不需细细品尝,已是油腻溢齿。 不久前,燊异练成大罗诸天万仙阵,更以计谋灭杀东野二魔,皇都派太师,又成功窥探到东野密道的信息。 累累嘉行,任何一桩宣扬出去,必然是千百称颂,万人拜迎。 然而,关于大罗诸天万仙阵,既然当日费尽心机灭杀九鬼雷藏元婴,那自然是将保密奉为第一要务,因此这件事除了当日的知情者,事后轩辕昊颁下禁口令,不得对旁人透露半分,同样下禁令的还有燊异与精兵小队同行的真相。 因此今时今日焱旭在仙渺派甚嚣尘上的,非是大罗诸天万仙阵,非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是他那经历四载,方在今日得以突破,晋升养气期的“壮举”。 燊异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同样也清楚,那声聒噪的缘由。 看来就如以往那四年般,又有人看他那天才美名不顺眼了。 第67章 请你报名 挑衅讥讽之言骚扰而来,燊异视线微微向那处瞥了一眼,随即便收了回来,全当那些人不存在。 出口讥讽之人见燊异毫无反应,微微一怔,随即面露愤然快步走来。 “怎么?焱大天才历时四年堪堪突破至养气期,这么快便眼高于顶,不认得人了?”再度开口,言中讥讽之意更浓厚。 燊异若有所思的扫了此人一眼:“以阁下的貌平风庸,又何须眼高于顶,即便是眼低过膝,怕是依旧很难记住阁下这张脸。” 噗嗤——! 此刻的竞武阙前,以燊异与这拨人最为显眼,但竞武阙前的仙渺弟子,可不独他们。 离他们立身之地不远处有几名女弟子,这些女弟子平日深居简出,今日本着见识一下的心理来竞武阙逛逛,无论是燊异还是这拨人,她们都不认识,只是其中一名女弟子见燊异言语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顿时引的开口者恶狠狠的一瞪。 此人颇有修为,这一瞪蕴含煞气凶威,顿时将那女弟子骇的笑容僵在面上。 “欸~~~,等等,别动,就这个表情,好,非常好,比起方才貌平风庸,阁下此刻这个表情实在让人记忆深刻,若阁下每每遇人都是这幅表情,我保证所有见过阁下一面的人,都会记住你的……”燊异异军突起,一记喝声令男子的表情定格在那番凶狠扬眉间,随即大加赞扬。 “……现在,你该自报姓名了!” 语调戏愚,燊异以此句结尾。 男子面色尬尴,他万分后悔自己竟然真的奉行燊异的话,定格在这个表情上,此刻因为焱旭的关系,四周不少弟子的视线都投了过来,自己此刻若是以这番表情自报家门,绝对能令众人印象深刻,只不过,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男子就这么卡在那儿,万般难受。 “他不愿说,我可以代劳,这位是凌延峰复长老座下内堂弟子,朗魁。” 一声初闻平静,细品却令人不由嘬出凌厉锋锐的清脆妙音传入,在场众人闻言,视线下意识挪过去。 掀开众人眼帘的,是一道身着劲装,那袭美妙身材显露无疑的身影,而目睹这道身影的第二眼,众人不由自主的开始思索,这幅绝美身姿与那张倾城容颜间,究竟是谁陪衬谁多一些。 这是一名绝色美女,而且相比起四周其他修仙女弟子恬静淡雅的气质,这幅美景中多了一分勾人心魄的野性,修仙的女子身上很难得见到这种野性,偏偏她就有。 不但有,而且丝毫不损她的绝色倾城,反倒更增魅惑。 初见此女的第一反应是震惊,而紧接着,即刻就有人认出了这道身影。 “是亢金峰的洛师姐!” 洛灵犀! 亢金峰主,龙剑灵师瞾云霓之入室弟子。 在仙渺派,弟子们最明显的标识区分,就是内堂与外堂,而这洛灵犀与燊异的原身焱旭一样,名列内堂弟子,然而相较于焱旭的沉沦四载,洛灵犀却无本命元相的障碍。 她入门虽短,年纪虽轻,但在仙渺派内却早已声名鹊起,即便是亢金峰之外的诸峰,也都知晓她这位龙剑灵师心心念念的入室弟子。 甚至有传言,她在龙剑灵师的悉心栽培下,如今已登临修仙的第三重境界……筑基。 在飘渺十三峰,各峰若论实力,除了中流砥柱的一峰之主外,便要数为数众多的各峰长老了,这些长老中实力顶尖的,甚至已到即将突破至金丹的程度,然而有上必有下,即将突破至金丹是诸峰长老中最顶级之列,如果是诸峰长老中的力庸之辈,少数人甚至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 也就是说,洛灵犀一介内堂弟子,如今却已踏足成为长老的最低门槛。 那凌延峰的内堂弟子朗魁见有人言语逼迫,更在如此尴尬时间道出自己身份,内心本是怒火喧腾,然而当他认清来人身份时,怒火顿时转为恐慌。 下一瞬,朗魁的视线转向方才被他瞪了女子。 ——难道……此女是亢金峰的人? 仙渺派坐拥飘渺十三峰,其中除了心月峰主行事独树一格,慵懒成性,四年前破例收了一名名不副实的超级天才滥竽充数外,其他诸峰门下皆有女弟子。 因此方才恶眼相向时,朗魁并不认为自己针对的是亢金峰的弟子,若是早有此认知,他必然会谨言慎行。 不仅因为亢金峰主瞾云霓是仙渺派实力最强的女修,更因为龙剑灵师,那名动仙渺的……护短! 洛灵犀并非孤身前来,她的身边围聚着七八名女弟子,各个艳丽娇媚,只不过因为立于洛灵犀的身边,令她们相形见拙。 “早就听闻朗师兄在凌延峰复长老门下苦修精进,一日千里,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以朗魁师兄方才那一眼的威风,确实名不虚传。”洛灵犀再度开口,言语间暗藏讥讽,分明揪住朗魁方才那一眼不放。 被朗魁瞪的那名女弟子,见到洛灵犀一行,顿时别了身边众女,归入她们的队伍,她果然是亢金峰之人。 女弟子汇流到洛灵犀一众,隐身人后,一双清澈美眸偷偷望着前方英姿飒爽的洛灵犀,她明白洛灵犀那番讥讽是在为她出头。 被洛灵犀讥讽,朗魁面色更为难看。 洛灵犀既是绝色美女,又是护短声名在外的瞾云霓的高徒,朗魁内心并不愿与她冲突,但他作为先入门的师兄,被一名后进当着众弟子的面如此讥讽,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此时,朗魁同来的众人里,一名身材魁梧壮实,方头大耳,国字面型的男子越众而出,此人看面貌约有二十一、二,气态壮烈,雄威赫赫。 “早就听闻亢金峰洛师姐不但天赋异禀,修为超凡,更是能言善辩,伶牙俐齿,字字诛心,今日一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一声“闻名不如见面”,这六字本是方才洛灵犀讥讽朗魁的,此刻却被这魁梧男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洛灵犀柳眉一肃,叱咤英眸将眼神激的更为凛冽,锁上了那道反唇相讥的魁梧身影。 霎时间,现场气氛凝滞! 第68章 再请报名 洛灵犀横眉冷目,打量着眼前的壮硕男子。 “早就听说”“师姐”……公然口出这些言语,说明此人是仙渺派弟子,而且并非初入门,至少是接触仙渺派的咨询已久。 同时,此人这一刻的举动,分明是为凌延峰内堂弟子朗魁出头。 朗魁身为凌延峰内堂弟子,身份地位在仙渺派众弟子中本就不低,且修为也不差,这名壮硕男子敢为他出头,那么修为在他之上,要么身份更重于他。 然而,如果修为在朗魁之上,洛灵犀自信这样的人早就会被自己注意到,但此刻面对这张脸,她却没什么影响。 霎时间,洛灵犀非常渴望知晓此人的根底。 艳绝四方的容颜,芊芊柳眉不见半分怒色,朱红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方才站出来,是因为有人不顾廉耻,以大欺小,以养气境界威压我们亢金峰一名初入门的炼体弟子,你现在站出来又是因何呢?保护这位朗师兄么?” 灼灼目光投注在朗魁身上,眸中飘散着一丝不屑。 “朗魁师兄身为复长老高足,何须我来保护,我站出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化解一场本可避免的误会……朗魁师兄方才因焱旭言语相讥,一时间没奈住怒气,更令贵峰的师妹误解,最终险些造成亢金峰与凌延峰之间的误会,我们本属同一宗门,这等口舌之争即便是真的,也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是一场误会,身为仙渺弟子,皆有调解纷争的责任。” 一番解释朗朗上口,冠冕堂皇,言辞间更将早已被淡忘的焱旭拉了进来。 洛灵犀神色淡然,内心却是一紧。 眼前之人言语得体不露破绽,将她与朗魁之事偷龙转凤地提升到亢金、凌延两峰之争的高度,言辞间更将焱旭牵扯进来。 然而,最让洛灵犀警惕的,是此人前后的态度变化。 他方才为朗魁出头时,借洛灵犀之言反唇相讥,辞峰锐利,言语挑衅,敌意浓厚,然此刻再开口,虽然依旧偏向朗魁,言语间却处处把握要领,捏着维护宗门和平的大义不放。 前后两次发言,反差相当明显,如果说后者才是真正的他,那前者明显是故意为之。 既然是故意为之,那就说明其中没有感情用事,没有感情用事却言辞尖锐挑衅,说明当时的他希望借那番言辞达到某种目的。 洛灵犀思索着,什么目的呢? 以尖锐言辞为朗魁找回面子……暂时洛灵犀能想到的只有这点,不过无论如何,有一点她能确信,眼前之人看似魁梧莽蛮,实则却是心思诡诈之辈。 “前一刻心绪失控到对洛师姐言语挑讽,此刻却口口声声宗门大义,一个人前后的思维情绪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是因为此人心性特异么?又或者是故意为之。” 燊异忽然慢步上前,神情做思考状的他,这些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又为何要故意为之呢……洛师姐倒此刻都未提过你的姓名,显然你在本门的声名,远不到人尽皆知的程度,前一句对洛师姐讥讽挑衅,既为朗魁找回了面子,又能在身边众位同门眼中留下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待目的达到,后一句话锋一转,将宗门大义提纲挈领,堵住洛师姐,令她不好发作……” 说道这儿,燊异一改喃喃自语,目光锁定壮硕男子。 “无名小卒,虎狼之辈……现在,你该自报姓名了。” “现在,你该自报姓名了。”这句话不久之前燊异刚用过,用在朗魁身上,此刻他又道出,所针对却是这壮硕男子。 事实上,燊异并没有将话说尽,从洛灵犀的反应,可以看出壮硕男子在仙渺派名声不显,然而他却熟悉仙渺派之事,而且在面对洛灵犀时,前后两波对话差别明显,尽展刻意。 这番刻意的目的,是为了给众弟子留下深刻印象,面对洛灵犀这样的身份样貌,他见面第一句话就不留情面的讥讽挖苦,如此举动必然在众弟子心中深深烙上一笔。 然而,此人不可能预知到燊异会突然到此,因此就不可能预见朗魁会挑衅燊异,以至于预见之后一系列变化。 换句话说,此人虽有扬名立万之心,但那番借洛灵犀传名的举动,却非早已计划好,而是方才一刹那间的计算。 如此心机,如此急智,此人之可怕足见一斑。 “现在,你该自报姓名了。”之前这九字令朗魁面露尬尴,难进难退,此刻再度用出,壮硕男子面色虽沉定,一时间却也同样无法进退。 “没有即刻反驳,也就是说我九成猜对了,既然如此,那我进一步成全你好了。”完毕,燊异忽然对壮硕男子拱手作辑。 “心月峰内堂弟子焱旭,拜请这位师兄,将家世来历昭告天下。” 燊异神情无比恭敬,然而此时此刻,这种恭敬在旁人眼中,只有一种解读…… 太着痕迹! 太过了! 初看之下,太过着迹的无疑是燊异,但这么看燊异的话,连带壮硕男子的一番行径都显得太过着迹了。 燊异本就是故意表现的着迹,但相比起他,壮硕男子虽是故意,却万万不想旁人察觉到这份故意。 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壮硕男子面容沉定,眼中却强抑着怒意,他的一番布置,在燊异推波助澜下,完全适得其反。 如同方才身陷尬尴的朗魁般,壮硕男子被燊异逼入进退两难,一时间难以应对。 燊异故作诧异:“怎么,还不是说的时候么?” 言毕,燊异视线转向壮硕男子身边的一人:“他不说,那就你替他说吧。” “我……我……”被燊异点明的那人支支吾吾,加入尬尴大军。 “怎么?你也不能说么……他的名字这么见不得人?” “当然不是……”燊异故意歪曲民意,被点明那人吓的几乎跳了起来。 壮硕男子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抬手安抚被点名那人,随即精芒大作的双眼锁定燊异:“阁下便是心月峰的焱旭。” “在朗魁那番言语后,这一点还在需要确认的范围中么?”燊异反问到,朗魁最初那番挑衅言语刻意点出燊异身份,壮硕男子这个问题实在多此一举。 壮硕男子面色一沉,道:“既是如此,那么……凌延峰鲁长老坐下内堂弟子鲁冠,有幸一晤,当年心月峰天才传说的主角。” 第69章 第二长老 “……凌延峰鲁长老坐下内堂弟子鲁冠,有幸一晤,当年心月峰天才传说的主角。” “凌延峰鲁长老”几字出口,四周众弟子闻之即刻生风。 “凌延峰鲁长老,他竟是鲁长老的弟子?” “难道是那个鲁长老么?” “不会错的,凌延峰就只有一个鲁长老。” “等等,他刚才说自己叫鲁冠,他也姓鲁么,那么他和鲁长老……” 四周响起无数惊叹,仅仅听到一名长老的名号,就如此大惊小怪,如此乍看之下,仙渺派弟子的心性修行似乎不上台面,然而事实上这番惊动事出有因。 仙渺派坐拥万古仙山,飘渺十三峰,除了轩辕昊的句芒峰坐镇中元外,此外十二峰每一峰皆承袭星宿道法,各放异彩。 然而,拥有飘渺十三峰的仙渺派,如今派内的核心权利却是由只有掌派十一人组成的阵营操控,而且这十一人中还包括独孤御剑。 独孤御剑虽然修为冠绝仙渺,且辈分至高,坐拥“太上”之名,然而“太上”之后的那两字,却再再提醒着他的身份。 独孤御剑,仙渺派太上……长老! 不错,无论再怎样冠绝显赫,都改变不了独孤御剑的身份,长老,他仅仅只是一名长老。 换句话说,除却独孤御剑,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中,真正拥有一峰之主身份的,只有十人。 十大峰主,飘渺十三峰……很显然,仙渺派如今的阵营,缺少三名峰主。 凌延峰、神威峰、角木峰……这三峰之主因为久远前的一场变故,月缺难圆,自那之后,这三峰便成无主之地,由派中长老暂时代为掌管。 身为太上长老的独孤御剑选择了位于东方的角木峰,剩下位于西方的凌延峰,神威峰,其中凌延峰便由原本便是凌延峰长老的鲁仲代为执掌。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 凌延峰经过这些年的无主岁月,如今在旁人眼中一直代掌凌延峰的鲁仲,地位已等同一峰之主。 派中之人甚至开始戏称他为仙渺第二长老,寓意他在众长老中,仅仅位居独孤御剑一人之下。 正因如此,一众弟子听闻鲁长老之名才会这般震动。 四周弟子皆震于第二长老的威名,此时一道动人地声线压下四周嘈杂。 “心月峰……莫非师弟你就是焱旭?”洛灵犀聘婷挪步,摇弋生姿地滑到燊异面前,倾城容颜上,没有留存半分受“第二长老”影响的痕迹,反倒满满是对燊异的好奇。 “心月峰焱旭,见过洛师姐与众位师姐妹。”燊异抱拳作辑,这番礼数不独洛灵犀,就连与她同行的亢金峰弟子都包括了进去。 燊异心思通透,他见洛灵犀摆出一副丝毫不受鲁长老影响,却反倒对自己这个内堂弟子大感兴趣的姿态,明白她是想维护自己的面子。 这番善意显然是对自己出口点破鲁冠虚伪用心之举一种还报。 洛灵犀莞尔一笑,如沐春风:“不久之前,我刚听说师弟终于破除多年阻滞,一扫阴霾,晋升养气,不想即刻就有幸见到本人了,今日还真是我的黄道吉日呢。” 声音柔美动人,身姿波澜摇弋,这个处处透着妩媚的女子,此刻的这番言语中,对燊异毫不掩饰的表露赞赏,甚至用上了“黄道吉日”。 洛灵犀对燊异所表露的重视,顿时引的四周弟子,尤其是男弟子们个个醋海翻腾。 “阻滞?哈哈哈,原来我们的心月峰高足那不适合修练的废物体质,仅仅只是阻滞而已。”一旁的朗魁以高亢音量讥讽道,他在“废物”两字上刻意加重语气。 四周众弟子耳闻此言,那些男弟子纷纷面露不屑,而一些女弟子,尤其是亢金峰众女,却是眉盈惋惜。 事实上,那些男弟子对燊异本非是如此反感,但因为目睹绝色美女洛灵犀对他的重视,再加上其中部分想起了焱旭四年前那压迫四方的天才名声,才导致他们此刻显露的敌意。 毕竟四年前的焱旭,可是让当时不少弟子感到莫大的压力。 朗魁故意揭焱旭的伤疤,燊异闻言却是一声失笑:“废?……哈,看来不独凡间,这‘危言耸听’之弊在修仙境地同样无法禁绝……”目光移动到朗魁,平静无波的目光,配合语言环境,竟自然而然的散逸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兴之,必故废之,凌延峰高足虽难免危言耸听,但这声‘废’倒也机缘巧合的道出我这四年去芜存菁的秘要。”燊异言语间称呼“凌延峰高足”,绝口不提一句“师兄”。 仙渺派源自道门,因此道德经是派中弟子的必修之课。 将欲废之,必故兴之! 这是道德经第三十六章中所阐述的浅显道理,并不难理解领悟,然而修仙文明发展至今,比起一部偏向哲理的道德经,修仙者往往更看重能实质提升修为的功诀秘典。 因此这八字在场人人都识,却非人人都悟。 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兴之,必故废之! 燊异将这八字一番阴阳颠倒,组成一十六字道出,对朗魁来说,就如同让他突然间对上流传千万年的大道妙理,朗魁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应。 一旁的鲁冠见状,一步跨出:“哦~~~,去芜存菁,莫非在焱师弟你自己眼中,过去的这四年竟非荒废时日,虚度光阴么?” 鲁冠面带微笑的讥讽,言语间锋芒尽显,咄咄逼人,尤其是“荒废时日,虚度光阴”八字,言语本身不算恶毒,但用在此处却字字点“废”,刺痛人心,极显恶毒。 被如此攻击,燊异竟是神采飞扬:“凌延峰高足提醒我了,四年去芜存菁的心得秘要,若到头来只有我一人受惠,岂非辜负上苍成全的天人感应,确实该将此精义公诸同好……” 顿了顿,目光在四周一众弟子身上扫过,随即燊异做了个强劲的握拳动作。 “……众人皆知我此前在炼体期停留了四年,我不否认这番停留一开始是因为修行的瓶颈,然而错有错着,正是这番停留,方令我领悟到炼体期的真正重要性,某种程度上,炼体期……决定了我们日后修行之路的长短。” 第70章 极限炼体 “……某种程度上,炼体期……决定了我们日后修行之路的长短。” …… “哈哈哈,焱师弟方才还批判旁人危言耸听,此刻看来,我们仙渺派最危言耸听的怕就是炎师弟了……”鲁冠一声长笑,下一瞬灼灼目光凝视燊异。 “炼体期,修仙问道的第一层,素来有万道之基,万法之根之说,这不假,但炼体期归根结底,不过是锻炼肉体凡胎,令肉身达到适合承载修仙内元的程度,这个时期对整个修仙来说,不过一块跳板,只要纵身跳过便可放下,迎头向前,何来焱师弟谬的这般重要。” “想来焱师弟是太过在意那浪费的四年,才如此颠倒是非。” 鲁冠侃侃而谈,“谬”之一字,“颠倒是非”,再再暗喻燊异是为了给荒废的四年找个好听的说辞,才夸大炼体期的重要,以此为自己颓废的四年遮丑。 四周众弟子听之皆觉得有理,投向燊异的眼神变得更为不屑。 ——嗯…… 燊异微微一笑,感受着四周投来的敌视,平静的道:“凌延峰高足正好说道点子上了,不错,修仙历千万年演变至今,修士们皆把炼体期看做是一个跳板,正因为是跳板,所以修士所注意到的都是炼体期的标准,也就是炼体期修练中最后的突破阶段,因为达到这个阶段,只需辅以适合功法,便有望突破至下一层养气期,坐拥内元。” “然而,那些汲汲营营欲突破至下一层的修士,皆未察觉到他们所忽略的问题,他们一个个皆触碰到炼体期的晋级标准线,然而又有谁触碰到另一条线……” 燊异视线扫过四周众弟子,续道:“……炼体期的极限!” 标准线!极限! 两者都位于炼体期的突破阶段,只不过前者是突破阶段的地平线,后者却是突破阶段的平流层。 众弟子面露愕然,却无人反驳。 众弟子知晓,燊异曾经在炼体期停留了四年,相比起一般满年,甚至数个月就度过的炼体期,燊异的时间足足多了几倍,因此在场众人,若是就炼体期的极限这点,没人比燊异更有发言权。 “即便知晓了炼体期的极限,又如何呢?”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鲁冠,他开口质问。 “如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凌延峰高足自身无此经历,因此我很难以语言令你想象,炼体期达到极限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如果非要说的话……众人皆知提升到养气期可令修士体质提升,但为人熟知的这种提升,仅仅是就达到炼体期突破阶段后,便立刻突破晋级的修士而言,他们所触及的是标准线,如果换做是在炼体期突破阶段停留许久,达到极限的修士,因为其本身的体质已强化到极点,此时再经历晋级对身体带来的提升,那么当此人身临养气期时,他的体质能被强化到何种程度,若非亲眼所见怕是难以想象。” 燊异这番话引得四周弟子开始深思,境界提升会给肉身带来强化,这是毫无疑问的,就如燊异所说,一般情况下这种强化是基于炼体期突破阶段的身体基础,以此立基进而强化。 如果将基础调整到炼体期的极限,那么因为基数增大,这种强化必定效果更显著。 就比如开地造房,一个开辟一亩地基,一个开辟十亩,最后造出房子的面积必然有区别。 倏然,鲁冠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焱师弟久留炼体期的原因,焱师弟,若真让你借这番谬论遮去你那四年的虚度,你恐怕也得背上另一个孤陋寡闻的恶名……” 不屑的眼神锁定燊异,鲁冠续道:“……焱师弟,难道你不知世间有诸多强化肉身的功法么,我们仙渺派的《正力诀》,《罡体》皆属此类功法,而此类功法最低的修练标准,便是需要身具内元。” “与其如焱师弟般在炼体期虚耗四年,何不等突破拥有内元后,回头反修这类功法,以这类功法养气期的境界,想要弥补炼体期未至极限的遗憾,相信无论如何都用不了四年。” 四周一众男弟子闻言,各个面露恍然。 “不错,差点被心月峰的唬住了,不过是想要强化体质,哪里用得着炼体四年,等升到养气期后修炼强化功法不就成了。” “就是,炼体四年什么的根本就是他在为自己找借口。” 四周谤言此起彼伏,燊异神色淡然,望着鲁冠的视线同样淡然:“如此来说,在凌延峰高足眼中,于炼体期中逼至极限,莅临生死界限所得到的强化,比不上突破至养气期后,无忧无虑打坐悟道所修练的强体功法是么?况且,既然是强体功法,那自炼体期突破阶段标准线晋级而来的人可练,自炼体期突破阶段极限而来的人同样可练,如此的话,自极限突破而来之人,再修练强体功法,事半功倍,所得到的强化依旧更多。” “听他这么说,好像有些道理呢?” “好像是这样啊,强化再强化,确实更厉害。” “不就是个炼体期么,怎么弄的那么复杂,究竟该听谁的?” 四周众弟子心生迷茫,燊异与鲁冠之言似乎都有其道理。 此时,鲁冠面容一肃:“所得到的强化依旧更多?哈哈哈,焱师弟怕是有所误会,寻常体质之人的强体有其极限,提升至养气期后修炼强体之法,再未提升至下一境界前,其强化的程度基本都能触碰到这一极限,因此以养气期来,包含两个极限,一个是之前炼体期的极限,一个是本身养气期的极限。” “所以说,到养气期后借强体之法修练,以内元为根基,便能将前一个炼体期的未达到的极限充填弥补,直至到达本身养气期的极限,而此法用来充填炼体期极限所花费的时间,绝不需要四年光阴。” 语毕,忽然面露挑衅。 “听焱师弟的言语,想必焱师弟自认已达到炼体期的极限,如今晋级至养气期,依照你的理论,你之体质必然再得强化,而碰巧,我本人所修练的正是以养气期内元为根基的强体之法,而且我也自信,目前为止已将上一个炼体期的极限充填补足……” 鲁冠忽然做了个握拳的动作,续道:“众所周知,体质的强弱最明显的表征是肉身的力量,既然你我在肉身强化上有彼此的坚持,此刻又身在这竞武阙,那何不一战……见真章!” 鲁冠沉声一喝,正式发出战帖。 面对这份战邀,燊异尚未做出任何回应,却见洛灵犀玉容一寒,飞步腾挪到燊异身侧,微声道:“焱师弟,你不可应战,如果这鲁冠真是凌延峰鲁长老嫡系的话,那他修练的强体之法,极有可能便是那套名动四方的……九牛二虎!” 第71章 天方珍膳 上古时期,道门的某一位玄仙大能曾经提出过一个药方,传说若按照那个药方服用,服食者无需修练任何外力,就能达到凡人肉身力量的极限。 这个药方,被称作……天方珍膳! 药方的具体成分早已失传,流传于世的信息中,只记载这味药方所制作的成品,是一盘被捏成动物形状的面食,而这些动物形象分别是……虎!熊!牛! 七只虎型!七只熊形!九只牛形! 然而,传说的后续,这份天方珍膳问世,直到许多年后,才有幸被一位身负天命的武神食用,因为个人喜好与不明前因后果的原因,他只吃了其中的七熊与五虎,因此这位武神日后便拥有七熊五虎之力,所向披靡。 又过了许多年,剩下的九牛二虎才有幸被另一位驰聘沙场的将军食用,他食用后得到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生纵横疆场。 而天方珍膳之名,也随着这两位力大无穷的武者,传扬天下。 世人甚至根据两大武者战场上的表现,为九牛二虎与七熊五虎平定了一个具体的力量标准。 九牛二虎,一万二千斤神力! 七熊五虎,一万八千斤神力! 因为两者所得的只是天方珍膳的一部分,药力不全,因此对完全的天方珍膳的药效推断,是三万六千斤神力。 最初的传说便是如此,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承袭传说,世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套强体之法…… 九牛二虎!七熊五虎! 据说这两套强体之法修练后,分别可令修练者在没有任何其他外力加持的情况下,获得一万二千与一万八千的神力。 没有任何外力加持,却能展现如此神力,因此这两套功法被奉为强体功法之最,称尊力王,延绵流传。 时至今日,凌延峰鲁仲这一门,便是九牛二虎功法的传承。 这一点在仙渺派其实是秘密,知道的人极其有限,洛灵犀会知道,那是因为其师傅瞾云霓的缘故。 “焱师弟,那九牛二虎如果练至大成,便可单凭肉身发挥出一万二千斤神力,其程度远远超过提升至养气期后,对肉体的强化,即便你曾经突破到炼体期的极限也依旧无法相提并论,若你答应与他力量比拼,绝无胜算。” 洛灵犀神色忧愁,她见燊异表情无甚变化,继续以极细微的声音劝解道:“焱师弟,你方才所说或许有其道理,但这番道理只能用于常理,而那九牛二虎包含着上古修仙的秘密,绝对不能视作寻常强身功法,甚至在低阶修士阶段,这种功法足堪被封……力王!” 炼体期的修士,达到炼体期突破阶段后,约能拥有昂首挺胸,顶天立地双手托举千斤的力量,而突破至养气期后,体质约能提升到一千五百斤,乃至二千斤的力量。 洛灵犀不清楚燊异所谓的炼体期极限能令体质得到多少提升,更无从推测维持炼体期极限的状态升级到养气期,又能得到多少强化,不过有一点她能肯定,绝对到不了一万两千斤。 一万两千斤,修练九牛二虎后所能得到的力量。 燊异心念转动,焱旭曾经在仙渺派藏经阁中见过九牛二虎与七熊五虎的记录,藏经阁中留有对这两套强体之法的评价,称他们为当世力王之法。 然而以之前焱旭在仙渺派所见所闻,寻常弟子中并未流传那九牛二虎在凌延峰鲁长老手中,如果此事为真,那洛灵犀得到信息的途径必定非常机密,甚至牵涉亢金峰的高层。 这样机密的信息,她却透露给自己这个初见面的人知晓,若这是因为自己之前为她亢金峰弟子出头的缘故,那说明这位亢金峰龙剑灵师的高足,至少是个心地善良,恩怨分明之辈。 事实上,传承自焱旭的记忆,对洛灵犀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然而之前流传到焱旭耳中的风评,对这个名字却是贬多于褒。 传闻洛灵犀身为亢金峰瞾云霓的得意弟子,平日里清高自傲,行事作风强硬霸道,莫说整个仙渺派,就是在亢金峰这个范围,也非是所有弟子都喜。 只不过她在修行一道上确实出类拔萃,且又拥有倾城美貌,因此长久以来顶着各方嫉妒,依旧鹤立鸡群。 然而,今次这番接触令燊异不得不更新自己的感官,或许眼前这道身影确实如传言般,清高孤傲,作风强势,但她同样也恩怨分明,对同脉师妹更是舔犊情深。 燊异并不准备遵循洛灵犀的建议避战,但他依旧感谢洛灵犀。 “多谢师姐不吝提醒,我能应付。” 一旁的鲁冠自发出战约后,就见洛灵犀来到燊异身边,对他轻声细语的说了半响,心中早已不耐烦,此刻见燊异开口,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知道两人谈话告一段落,即刻道:“怎样?焱师弟,既对自己之学如此有信心,可敢一战验证?” 鲁冠此言一出,与他同行的一众人顿时哄闹起来。 “就是,说的这么言之凿凿,那就下场一见真章啊!” “迟疑犹豫,莫不是拍了吧?” “依我看就是怕了,什么四年炼体突破极限,根本就是为自己废物的四年遮丑。” 此起彼伏的讥讽浪潮,仿佛借此就能将燊异这个和绝色美女师姐秉风旷谈的幸运儿吞灭,替他们扫除这颗眼中钉。 燊异微微一笑,沉稳的视线与鲁冠对上:“你我彼此对各自之道都有坚持,以我们修仙界如今的风习,一场武决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手段……” 顿了顿,少年挪开几步,视线扫过在场众弟子。 “……只不过,单单武决难成佳话,不如加上些彩头如何?” 言罢,燊异忽然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抬手高举。 “这里是灵壤五万顷,我以此下注,买我自己大获全胜。” 燊异高举五万灵壤,目光投向鲁冠:“怎样,凌延峰高足,可敢作陪?” 作为修仙事业的基础,灵壤早已被修行界视作最为流通的货币,其单位是顷。 以仙渺派东方界五强的地位,轩辕昊每月拨给心月峰的灵壤是二十万顷,这二十万顷包含心月峰整个月的一切消耗,包括炼丹、修法、锻造。 燊异此刻亮出的这五万顷,相当于心月峰整月配额的四分之一了。 事实上,无论是此前还是现今,心月峰主步云瑶每月分配给焱旭这个弟子的财富,一直都是零。 所以,别说五万了,燊异根本连一个字儿都没有。 第72章 忆中伊人 鲁冠强势邀战,燊异回以五万顷灵壤之赌,但事实上,莫说五万灵壤,长期受心月峰主盘剥克扣的焱旭,根本一顷灵壤的存款都没有。 那这五万灵壤是哪儿来的呢……答案很简单。 梁上君子! 而锁定的目标,就是全仙渺最能让燊异心安理得实施盗窃的那位……步云瑶!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更何况还是一个练成大罗诸天万仙阵,身具万万空魂,百万命血灵器的家贼,而且这幅身体过去四年的经历,为这位家贼提供了如过江之卿的做贼理由。 事实上,当燊异从步云瑶的库藏中将这笔巨款弄到手时,他给自己的理由是…… 我只是想在异界重新体会一下手执黑卡的感觉! 以燊异如今与仙渺派的牵绊,他明显不可能为了五万灵壤携款潜逃,因此这次盗取所能让他获得的最大享受,确实只是一段时间手持巨款的畅怀。 不过现在么,或许能有所增值了。 鲁冠,凌延峰第二长老鲁仲亲族,片刻前他方与燊异,在竞武阙外的众多弟子面前,就强体之事激烈争辩,而且以结果来看,无疑是鲁冠的支撑者更多。 其后,他更向燊异提出一战决胜负,姿态高傲,强势威逼。 如此的他,在面对燊异回击的五万灵壤赌约时,能偃旗息鼓么? 不能!绝对不能! 要不然,不止是他,整个凌延峰都会面上无光。 然而五万灵壤不是个小数目,似仙渺派这样的门派,每个月拨给心月峰的资源也不过二十万,虽然心月峰人丁单薄,轩辕昊酌情减量,给心月峰的资源比其他峰要少,但相较于其他峰这减少的量至多不会超过一半。 因此在仙渺派,尤其是低阶弟子中,随手就能抛出五万灵壤的人,绝对能引起不小的骚动。 这一刻,竞武阙前……骚动了。 “不是吧,五万,他在开玩笑么?” “五万,太夸张了,他哪来那么多的灵壤。” “他们心月峰人丁单薄,就他和峰主两个人,这些该不会是心月峰主给他的吧?” “心月峰主是这么大方豪气的么,和我之前听说的不一样啊……” 四周再度此起彼伏,但这次却非对燊异的诟病。 鲁冠神色凝重,目睹他这番表情,燊异刻意掂了掂手中的锦囊:“怎样,凌延峰高足,可敢一赌?” 鲁冠沉吟半响,视线扫过燊异手中的灵壤:“五万顷灵壤非同小可,我要验明正身。” 这句话提醒了四周众人,大家只见到燊异拿出一个锦囊,同时他宣称锦囊中有五万灵壤,然而此事是否为真根本无法判断。 以燊异如今被鲁冠逼战的情况,他谎称身怀五万灵壤,以赌局反逼鲁冠罢战的可能性同样存在。 “验明正身当然没问题,不过你我身为赌约双方,都没资格行此中间公平之举,因此要验证的话,理当交给一位与赌局无利害关系,且又德高望重的人物。” 燊异视线绕过鲁冠,望了望身后那座古朴技场。 “竞武阙内终年有长老坐镇,而我们心月峰本无任何长老供奉,因此只需在身后的竞武阙内找到一名非出自凌延峰的长老,而又愿意的话,便可为我们行此事……”顿了顿,燊异倏然一转眉峰,再转话锋。 “……只不过,若是请来长老,验明正身后,你的最终决定是放弃此局,那我俩皆逃不过一个戏误长辈的罪名,因此还请凌延峰高足先行表态,如果灵壤为真,你必赌此局。” 燊异抛出赌局后,身为事件挑起之人的鲁冠没有即刻应承,他的理由便是燊异的五万灵壤未经验证,真假不明。 换句话说,只要验明灵壤,他便没有脸面拒绝了,毕竟出手邀战的是他。 鲁冠面色沉冷,他并未即刻回答,而是与身边随行之人小声商议了一番。 燊异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倒也自信能推测出七七八八,他相信鲁冠不会如他这边,明明只是仙渺派低阶弟子,却随身携带五万灵壤巨款,因此他应该是和同行之人在商量凑钱。 半响,鲁冠一行结束议论。 “焱旭,就依你所言,只要你的灵壤没有问题,这一局,我赌了!” 鲁冠答应赌局,见双方已尘埃落定,洛灵犀玉容一叹,她已仁至义尽,就连九牛二虎的机密都透露给燊异,燊异却依旧不听劝,甚至反倒追加赌局。 绝色佳人的柳眉间掠过一道怒色,自己一片好意被人糟蹋了。 双方既已敲定,当下便有好事的弟子进入竞武阙内。 不一会儿,那道源自竞武阙的靓丽风景令众人眼前一亮。 组成这道风景的是两名女子,一前一后而行……确切的说,是一拖,另一个被拖。 “来嘛,来嘛,师叔,现在竞武阙里就师叔这一名长老,师叔要是不肯答应,让这么有意思的事鸡飞蛋打,那可是会遭天谴的。” 道出这句话的,是一把清甜腻人的嗓音,而拥有这幅嗓音的,是一道悦人眼目的湖蓝身影。 蓝发蓝袍,蓝衣蓝衫,这是一名处处皆蓝,蓝至清新脱俗,一尘不染的少女。 完全不输洛灵犀,却风格迥异的精致脸庞,诉说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清丽之美。 修长曼妙,此起彼伏的身姿,张扬着另一种艳,青春艳活。 此女单看面容,很容易被人视作十三、四的豆蔻少女,然而玉颈下那道山峦起伏的勾人风景,却用最张扬的手法,让人羞愧于自己的误判,如此成熟火辣的身段,实在和豆蔻少女二字无缘。 莫说豆蔻少女,就是此刻竞武阙前那一众成年的仙渺女弟子,也很难找出一个,有信心在这幕山峦前昂首挺胸的。 豆蔻面容,娇腴身姿,便是眼前此女最显眼之处。 此刻,她肩负的是“拖”人的任务,既然是“拖”人,便免不了要有被拖的那个。 广袖轻舒,裙带飘飘,玉梳绾发,一串珠玉垂在耳际,尽显清雅高洁。 被伪豆蔻少女用双臂拖着,艰难前行的是一名样貌比少女成熟的多的动人美女,衣袂扬扬,仙履飘飘,明明是被伪豆蔻少女拖行,步履间却依旧不失仙云氤氲,浮罗莲华。 同时,这名容貌娟秀素雅,远山黛眉的女子,行步间也透着一股强烈的……寒意。 一种并无恶意,只是单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见到这一幕秀丽风景,燊异忽然面色古怪。 这份古怪是因为,形成眼前这道风景的其中一位,燊异曾经在焱旭的记忆中见到过,便是那位貌若豆蔻,身似蜜桃的蓝蓝少女。 仙渺派名满诸峰的玉珏双秀之一…… 小玉儿,柳玉珏! 第73章 房日峰的美景 柳玉珏,仙渺派名满诸峰的玉珏双秀之一,门中之人平素都喜在私底下唤她为……小玉儿。 之所以有这声“小玉儿”,那是因为玉珏双秀中的另一位……大玉儿! 大玉儿,飘渺十三峰中房日峰第一美女,第一萌女,第一王女,第一强女……第一、第一、第一,无数个第一概括来说就是…… 房日峰主! 玉无瑕,大玉儿! 柳玉珏,小玉儿! 身为房日峰内堂弟子,且又是房日峰主入室弟子,更重要的是她那熟媚身躯配上那副绝色姿容,令无数仙渺弟子将她视作玉无瑕的接班人。 当然,仅仅是外形方面。 正是由于这份认知,玉珏双秀才会油然而生。 只不过比起小玉儿,那大玉儿三字可没几人敢在大庭广众道出,无论玉无瑕平日表现的多温柔迟钝,她那房日峰主,金丹高手的身份都不会因此改变。 在仙渺派,玉无瑕是少数能忍耐心月峰主步云瑶身上,那犹如过江之卿缺点的人物,两人平日里私下来往颇多,而作为步云瑶唯一的弟子,燊异与房日峰一脉也比较有交集。 而柳玉珏身为玉无瑕这大玉儿的继任者,房日峰上声名赫赫的麻烦制造神器,与焱旭之间自然有过接触,不过也只是最初的一段时间,之后她就因为焱旭的生活三点一线,无聊淡泊,便转投其他的乐子去了。 柳玉珏一路拖拽,将那衣袂飘飘的洁雅女子拉了过来。 “是小玉儿师妹。” “真的是她。” “原来她今日也来竞武阙了。” 四周顿时轰动,甚至比之前洛灵犀现身之时更热闹,同样美貌佳人,小玉儿无疑比洛灵犀更受待见。 “是谁要比武的,本姑娘千辛万苦替你们将月璃师叔拉来了。”柳玉珏娇颜生傲,仿佛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月璃”两字出口,在场众弟子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有人反映过来。 “啊!那是月璃长老!” “月璃长老?就是那位房日峰的月璃长老么?” “这位就是月璃长老么,之前早就听过月璃长老的传闻,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果然……”这个声音没有继续下去,后半句被衣袂飘飘的月璃长老,那双素寒冷瞳一瞟,硬生生吞了回去。 焱旭的记忆中同样有月璃长老。 在仙渺派弟子中,这个名字最令人记忆犹新的,是那番可列入仙渺顶级之列的出众容貌,而在焱旭的记忆中,令这个名字占有一席之地的,是她那远胜同期的修行进度。 事实上,单看月璃长老的修为并不算高,如今的她堪堪筑基期顶峰,即将迈入突破阶段,然而对应这份乏善可陈的,是她远低于仙渺派长老平均线的年纪。 如果考虑到她的年纪,那她如今这身筑基期顶峰的修为,即刻便从乏善可陈变为可圈可点。 “心月峰焱旭拜见月璃长老……”燊异拱手作辑,收礼后他面向柳玉珏,微微一笑:“……柳师妹。” “咦?是你,药罐子!” 一声“药罐子”唤醒柳玉珏的犹新记忆,她和焱旭熟络的那段时间,焱旭受困于无法修练的本命元相,正借助医卜星象等各种方法尝试突破,因此在柳玉珏的印象中,焱旭平时在做的,基本就是吃药、泡药浴、针灸刺穴。 药罐子这个形象就是在那时印刻下的。 “好久不见,柳师妹。”回忆着脑海中往日焱旭与柳玉珏的相处,燊异很自然的打了个招呼。 然而这个招呼却引来柳玉珏非同寻常的侧目……严格来说,引来侧目的似乎不是这个招呼,而是燊异这个人。 小玉儿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燊异,她身躯前后移摆间引发的胸前那阵波澜壮阔,也引的其他人打量她。 “真是你药罐子,好久不见,你竟然会来这里……嗯?不会就是你要和别人打赌吧?”柳玉珏惊叹地问道,她之所以拖着月璃来此,就是因为在竞武阙内时,有弟子通报,阙外有弟子以十万灵壤做赌注,武决胜负。 事实上,以月璃那淡漠冷肃的性格,本是不会介入这种事的,但今天巧逢极度钟情惹是生……好管闲事的柳玉珏也在竞武阙内,弟子来报时她正好在月璃身边,因此死皮赖脸的硬拖着竞武阙内唯一有资格主持此事的月璃过来。 “不错,要进行赌约和武决的,正是我和这位凌延峰高足。”燊异将鲁冠一语带过,随即取出稳妥起见收好的锦囊,双手奉上。 “内中是五万灵壤,还望月璃长老替弟子验证。”燊异奉上灵壤,入内回报的弟子无疑已经说明原委,既然来到此地,无论是被旁人拖来,还是自己来的,说明月璃长老已答应协助。 “药罐子,你药吃多了中药毒了吧,就你这炼体期的修为,还和人武决!?”柳玉珏一脸诧异,两道月牙弯眉间凝上一股担忧。 月璃冷眼旁观,下一瞬忽然出手如电,探上燊异的脉门。 突然被人扣住脉门,燊异却也不做反抗,只是若有所思的扫了柳玉珏一眼。 “玉儿,此人体内有内元流转,虽隐晦浅薄,但可确定绝非炼体期。”容清貌冷的月璃探着燊异的脉门,平静的道,她探查到燊异体内的内元气息,内元是养气期的标志,既有内元在身,说明至少已突破至养气境。 柳玉珏玉容一怔,随即眉宇间露出一股兴奋:“药罐子,你终于突破了?” “幸不辱命。” 得到燊异的肯定回答,柳玉珏眼眉间尽是欣喜,不过下一瞬,欣喜忽然转为一腔狡黠。 “这么说是药罐子你和那边那个要比武喽,但是现在竞武阙内除了月璃师叔,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长老,你们现在是请月璃师叔帮忙验证灵壤,但是除此之外,你们一会儿的比武也需要一个公正裁判吧……” 顿了顿,精致小巧的五官,忽然浮现一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狡诈面目。 “……如果你们想让月璃师叔兼职裁判的话,那不如来谈谈好处吧。” 第74章 力之决 竞武阙内进行的正式武决,为保证其公平性,过程中自然需要一名裁判,而裁判的实力也必须能镇住场面。 由一名长老出任裁判,确实挺适合。 因此对于柳玉珏的提议,燊异与鲁冠最终接受了,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武决后由获胜方支付给月璃长老一千灵壤作为报酬。 除此之外,因为这场武决形式较为特殊,比拼的是单纯的力量,不得使用内元加成,因此过程中需要在比试双方身上施加侦测手法,确定他们在过程中不使用内元。 亢金峰主瞾云霓有龙剑灵师之名,其中龙剑是赞誉瞾云霓的剑道修为,而灵师则是称颂她的术法实力,在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中,她的术武双绝素来为众人认可。 亢金峰一脉的术法水平历来高绝,门下弟子每每不辱灵师之名。 因此当此需要术法的时节,燊异即刻想到了在场的亢金峰弟子,洛灵犀也确实不负众望,提供了一种贴身灵符,这种灵符的作用是侦测内元真力,贴上身体后,一旦表皮下有内元运转,符咒就会燃烧,如此是否利用内元便立刻揭晓。 同时,燊异背上九歌无法离身,他因此要求不卸甲,但也绝不动用兵器。 最终结果,获胜者向亢金峰支付一千灵壤作为购买符咒的费用,同时也包含请再场所有亢金峰弟子为此次赌局做见证。 如果这场武决最终结果是平手,没有胜负,这总价值两千灵壤的费用就由赌局双方各自承担一半。 烈风灼灼,昊日狂扬。 过往见证仙渺派无数胜负的竞武阙,此刻迎来它又一次的使命。 方才竞武阙外三两成群的弟子们,此刻已进入内部,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竞武阙的设计是中间一座巨大的竞武场,加上四周阶梯状的观看座位。 以竞武阙的规模,即便所有仙渺弟子都到场,也一样容纳的下,此刻这些零零散散的弟子入座后,倒像是向阳怒放的葵花上,稀稀散散地被剥去了些籽似的。 竞武场上,燊异、鲁冠遥遥对峙。 彼此皆贴上咒符的他们,早已确定这场武决的性质,不论内元,只较力量。 这两人,一者精壮结实,一者力勇体猛,单以外形判断,鲁冠明显高出不止一筹。 一旁高台上,月璃目光流转,身为裁判的她恪尽职守地又观察了一次竞武场,确信一切公平无偏颇,一声冷寒清叱出口。 “武决……开始!” 冷声回荡竞武阙上空,音荡千丈,迂折万里,为这片自古战意喧嚣的武场,再燃一束绝烈烽火。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火扬,战开! “呵呵呵呵呵——!” 战局奏开,鲁冠一声威喝,霎时间他的身上浮现两只巨大牛形。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 两声牛鸣响彻半空! 鲁冠飞身轮拳,受规则限制无法使用内元的他,威猛拳势丝毫不输等闲的内元加护。 自鲁冠发动攻势,身上两只巨大牛形浮现之时,四周看台上就有不少观战的弟子倏然站起身来,彼此修习的都是仙渺功法,鲁冠这种巨牛形象附身的画面,并不寻常。 威猛怒拳飞身杀到,燊异眼神平静,内心道了一句…… ——交给你了! 一眨眼的变化,再度映光的双瞳,映射出的已非那越境穿空的人格,而是另一个沉寂四年,急待大鹏展翅,一飞冲天的声音。 焱旭! 四魂之身,一半燊异,一半焱旭,相辅相成,相生相益,然仅仅是……人格! 四魂炼合,是玄之又玄的融合,而非粗劣简单的拼凑。 融合之后,燊异、焱旭皆已不存在,诞生的是一个融合燊异、焱旭一切过往的新生命。 因为四魂炼合的最佳状态是四魂两两而分,以凡人三魂之体,两个缺魂之人相互融合是造就四魂最便捷的做法。 四魂融合的过程,作为两两魂源提供者的双方,必须决出胜负,以此奠定正副。 若将融合后的四魂看做一间大宅与居住其中的两人,正者无疑是大宅的主人,而副者却只是一名住客,虽然他被主人允许永远住下去。 这一次的四魂融合,燊异为正,焱旭为副,因此融合后,这间大宅便开始叫“燊府”了,它是属于燊异的。 然而此时的燊异却也不是之前那个燊异了,他的生命中融入了另一个人……焱旭。 焱旭不再是焱旭,却也并未消失,他化作了养分,提供给那个名为“燊异”的新生命,并且由于燊异的意志,他以另一种形式在燊异的生命中展现出来。 人格! 情况有些类似燊异前世世界中的一种疾病……精神分裂! 不过相较之下,精神分裂患者是无法自控的进入这种状态,而燊异却是选择性的诞生了这一人格。 因此这不是疾病,这是能力。 这个人格借由真正焱旭的记忆、情感、过往,模拟出一个无限接近本身的“焱旭”人格,这个人格在燊异的允许下独立,他能看、能听、能想、甚至能作为另一个人和燊异交谈对话。 但他不是焱旭,他只是一个人格。 他也是焱旭,因为焱旭与燊异早就不分彼此。 此时此刻,燊异唤出了这个人格,将战斗交给了他。 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焱旭双眼战火昂扬,面对鲁冠袭来之拳,身不缩,步不退,双拳凝劲,毅然迎上。 虽是正面迎击,但焱旭所选择的却非单纯的蛮力硬拼,双拳十足十的凝劲,迎击姿势却在鲁冠近身的那一刻,由击改挡。 彭彭彭——! 两人拳锋接触,一者轰,一者挡,凛冽的力量引发一声音爆。 焱旭身躯一颤,下一瞬,不,甚至不足一瞬,他挡击姿态骤然改变,化挡为……架! 挡是防御的正曲,架是攻击的前奏,挡中有架,甚至本就挡中藏架。 防御从来就不是焱旭的目的,挡住这一拳的最初力量冲击,随后把握时间急速改挡为架,令鲁冠承受自己的力量反冲。 这不是蛮力,而是武技,是焱旭无缘养气期后,停留炼体时苦心钻研的武技。 这种武技他在脑中演练过无数次,千百个夜深人静中独自温习了无数遍,养兵千日,今日终有用武之时。 焱旭如此一架,鲁冠身躯一震,神情也是一怔。 九牛二虎,显现一相便得一分增力,方才他二牛附身,此刻的增力以过两千斤,在加上他本身养气期体质提供的力量,如此力量的一击,对方尽然架住了。 这一错神,当鲁冠注意力再度聚焦时,已感觉被架住的拳头,一股雄力顶了回来。 心道不好,鲁冠已觉自己的身躯被一股猛力顶的浮空,心知下一瞬必定是狂风骤雨,鲁冠身浮半空,心念瞬动。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 再起两声牛鸣,身在半空的鲁冠力量大增,绷紧浑身肌肉。 彭!彭!彭!彭!彭!彭! 狂风暴雨般的烈拳袭身,鲁冠借激增的力量尽数挡下,任由最后一击将他轰退数十米,安然落地。 此时,四周看台上响起观战弟子的惊呼。 “九牛二虎!他练的是九牛二虎!” “力王!力王强体!” 惊呼此起彼伏,九牛二虎,力王之法,竟然出现在一名凌延峰弟子身上。 下一瞬,无数目光集中到凌延峰众人身上,见他们各个面露得意。 “焱旭,你之炼体极限确实有其功效,然而仅仅如此的获取,并不值得耗费四年时光。”鲁冠语露得意,下一瞬,他神色一凛。 哞哞哞哞哞哞——! 唬唬唬唬唬唬——! 剩余的五牛、二虎形象皆浮现,一时间牛鸣动天,虎啸震林。 九牛二虎,一万二千斤神力,加身! 目睹这一变化,所有人都向焱旭投去悲哀的目光,无论炼体极限有多与众不同,都不可能抗衡九牛二虎一万二千斤的神力,焱旭……败局已定! 这一刻,焱旭的嘴角依旧溢着兴奋且自信的笑容。 因为他确信,有件事他知晓,燊异知晓,眼前这个鲁冠绝对不知晓。 九牛二虎!五虎七熊! 这两者的源头是那副传说中的上古神方,天方珍膳! 天方珍膳,天方珍膳……眼前的鲁冠绝对不知道,这四字在另一个宇宙,和另外四字是殊途同归的。 天方珍膳!天人之身! 第75章 天方真相 天方珍膳! 天人之身! 源自燊异从另一界带来的残缺记忆,两者之间的关系早已揭露。 在另一个世界,同样存在三教五行,同样有天庭佛宗,两个世界之间存在无数相同,而其中之一就是……天方珍膳! 在那一界的传说中,天方珍膳千古流传的身份同样是上古神人的一则丹方,食后能令人得七虎七熊九牛之力,然而隐藏在这个传说下的真相,却是一场生命的蜕变……天人! 天方珍膳的作用,根本就不是赐予七熊七虎九牛之力,而是借由这个药方,将凡人转化为……天人之身。 七熊七虎九牛,三万六千斤的力量,这是身为一个天人,所拥有的纯肉身力量。 手持《太上元始道德经》穿越到这一界,燊异受惠于这一界的法则,元始道庭得以成功凝聚,窃取自这方世界的基质,成天壤,蕴天身。 早在窥破跃海骏道,顺利拜师回朝的第三日,燊异傲立心月峰,盘膝那云烟渺渺间,已将元始道庭突破前世界限,凝聚天人之身有成。 元始道庭与燊异性命交感,元始道庭的种种能返照燊异现实中的肉身,显现特质。 因此,此时此刻立身于竞武阙的这具少年身躯,已是……天人之身! 天人之身! 天方珍膳! 七虎七熊九牛! 三万六千斤神力! 这才是燊异丝毫无惧鲁冠约战,甚至反倒进一步开出赌局,所握持的王牌! 九牛形象,二虎凶威,牛鸣虎啸震天绝地,目睹鲁冠显现九牛二虎之威,整个竞武阙上空凝着一股惊惧。 九牛二虎!五虎七熊! 力王之法,舍弃内元,抛开真气,单凭肉身发挥出足以轰杀养气高手的恐怖力量。 一万二千斤的神力,炼体期突破养气期后,体质强化所得到的那不足三千斤的力量,根本难与其比肩。 不得使用内元增幅的规则制约下,无论焱旭炼体期时突破到怎样的极限,都抵挡不了一万二千斤的力量,因此,焱旭……败局已定! 四周不少弟子对焱旭投去同情的目光,视线中更掺杂着些许悲哀,没有人还抱持着焱旭会获胜的想法,而且以他方才所显露的,与凌延峰一众的对立,不但会败,甚至还免不了一顿身残体废。 观战席上,碍于月璃裁判身份无法同处,一人独坐的柳玉珏,这一刻倏然起身,尚遗留半数童蒙之貌的精玉秀颜凝着惊惶,冲着竞武场高喊道:“药罐子,别和他比了,认输吧!” 仿佛真的怕焱旭因柳玉珏这一喊而弃战,让自己少了一个教训这小子的机会。 九牛二虎缠身的鲁冠,猛然一喝,随即一拳轰地。 竞武场的地面是由一块块特殊加工的方形巨石组成,这种石头名为铁石,是选择特质石头后以术法强化炼制而成,每一块都坚如凡铁。 不过养气期的境界,鲁冠这威猛十足的一拳,瞬间将竞武场那坚如凡铁的铁石地基轰的碎裂,裂痕令本来镶嵌无缝的铁石群出现缝隙,鲁冠锁定一处缝隙,飞身探手插入。 呼呼呼——! 一块两米边长的方形巨石被他一把抄起。 四周观战席上再度发出惊呼,身为仙渺弟子,自然知晓竞武场的基石用的是什么材质,事实上仙渺派有不少外门修练法门中,都用到这种铁石来充当负重。 如此一块方形铁石,其重量不会下于两千斤,一块重如小丘两千斤的铁石,鲁冠竟然凭单手就抄起来,而且架势无比轻松。 霎时间,众弟子对力王之法,九牛二虎有了更形象深刻的认识。 鲁冠身材壮硕高大,此刻单手托举着这块巨石,身上的符咒没有任何燃烧迹象,说明他体内全无内元运转,凭借的是一身蛮力。 鲁冠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下一瞬倏然发劲,轮舞巨石砸向焱旭。 巨石在半空旋转趋近,巨大的石体旋转间,引动旋风阵阵,犹如一场小型天灾过境。 所有人都不忍卒睹,在他们看来被这番攻势锁定的焱旭,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避开,要么被砸个粉身碎骨。 焱旭目光坚定不移,弓步划开,身似满弦,劲透四肢百骸。 下一瞬,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面对这块巨石,焱旭开步炸足,以极端的身法速度……迎上。 彭彭彭彭彭彭——! 极速迎上的焱旭,一掌击在巨石侧面,飞旋的巨石在半空倏然定格,一声擂鼓般的沉闷响动四方。 停住了! 两千斤的巨石,再加上鲁冠猛力一掷的力量,如此两者叠加的威势,那旋进间足以引动飞沙走石的威势,竟被焱旭单掌停住。 看他的架势,分明是比鲁冠更轻松。 本该将对方砸的粉身碎骨的巨石,竟被对方一掌停住,鲁冠眼中充斥着不信,一双眼瞳霎时间凶芒大作。 视线扫荡,鲁冠锁定地上方才被他打出的缝隙,飞身又抄起一块同样的巨石,足下猛然发力,鲁冠整个人纵身跃起,心跳间他已飞身跃至焱旭单手掌控的巨石之上。 鲁冠本身重量,加上第二块巨石,从天而降的势能在被焱旭托举的巨石上又加一力。 咔咔咔——! 铁石地面发出一阵脆响,焱旭立足之处顿时龟裂。 然而,身为地基的铁石承受不住,立于石上的焱旭,四千斤巨力压顶,那傲然立世的双腿,却没有一丝弯曲颤抖。 甚至此时此刻,焱旭依旧保持着单掌托举的动作。 下一瞬,焱旭空余的另一只手,倏然发力,一掌灌顶。 彭彭彭彭彭彭——! 万钧雄力逆袭,焱旭单手托举的那块铁石,以及立于石上的鲁冠,还有他带来的第二块铁石,三者同时被这股雄力震飞。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两块铁石飞抛砸地,声如雷鸣,势如陨落。 霎时间,竞武场中心皆是二石扬起的尘土。 半响,尘土方止,拨开尘雾,是鲁冠那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的力量……怎么会……” 焱旭眼中透着狂然霸气,嘴角露出一抹极度自信,视线投注在高大壮硕的鲁冠身上,本身虽平静,侧面却显睥睨。 “牛固然壮,虎固然猛,但如今掌管这片天地的,既不是牛,也不是虎,而是我们人族,人族之所以能执掌天地,那是因为我们自古就明白一个在这方天地间生存的至理……” 倏然双拳紧握,一身精壮武骨,喧腾出那股挡者披靡,无可阻壅的气势。 “……逆流而上,突破极限!” 第76章 凭什么?为什么? “……逆流而上,突破极限!” 短短八字,道尽人族自太古卑微弱小,演变至今日独尊天地的那份亘古持守。 而修士,更是对这八字最好的诠释。 凡人修仙九大境界炼体、养气、筑基、凝丹、金丹、元婴、分神、合道、大乘,有哪一境不是极限,又有哪一法最终求的不是突破。 修仙本就是“逆”行! 焱旭八字堵的鲁冠哑口无言,更令四周众弟子,首度对他这个传说中的天才废物刮目相看。 虽然心中任有抗拒,虽然对眼前少年曾经的天才名声任就抵触,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番话,正好切中修仙求道的元关枢纽。 或许因为这种微妙的心态转变,一阵阵议论肆无忌惮的响起。 “怎么回事?那凌延峰的修练的不是力王之法么,怎么在力量上竟然不如心月峰的?”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之前认错了吧,他根本就不会什么九牛二虎。” “不,不可能认错,那牛虎的形象,还有那叫声,和传说中的九牛二虎一模一样。” “难道说那什么炼体期的极限是真的,在炼体期停留四年就能练出这种力量?” “这……不太可能吧,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倒情愿耽搁四年。” 四周仙渺门人的议论渐渐转为人声鼎沸,柳玉珏耳闻这些嘈杂声音,投注于竞武场上的那对美眸,异彩连连,那颗忧悬的心也终于放下。 紧绷的娇躯终于放松,舒展后再度坐下。 感受到四周观战席上的同门们,他们眼神的变化,他们的言语质疑,鲁冠内心更为不甘,这份不甘化作滔天怒火,充盈周身,将一身战凛挑燃地杀心发露。 心中存杀,掌上便更不容情! 鲁冠周身九牛二虎形象光华一闪,一万二千斤巨力盈身,他飞身疾步来到两块砸落的巨石处,双掌探出扣住两块巨石的边缘,随即雄劲狂吐。 两块巨石受他发劲推动,顿时化作两件巨大兵器,贴地向焱旭碾去。 如此贴地而行,引动的沙尘比方才更甚,犹如百骑奔腾。 目睹巨石压境,焱旭战意高昂。 “牛虎,见识人族的逆流吧!” 一声高喝,焱旭双拳鼓劲,天方珍膳,天人之身,三万六千斤的天人之力,迎上。 嘭!嘭! 两记轻爆,是焱旭双拳抵住双石之声,百骑奔腾的巨石碾压,因为焱旭双拳一阻,戛然而止。 万斤威势被这道少年身姿一挡,再难寸进。 观战席上再度骚乱起来。 “他又挡住了!” “他……他的力量真的比九牛二虎还强!” “太惊人了!炼体突破极限,真能到这种程度!?” 双拳阻下石路,下一瞬,步子未因此退一丝一毫的焱旭,弓背沉腰,足下发力。 逆反!逆反!逆反! 两块巨石被焱旭反推回去,另一端鲁冠,只觉巨石上传来一股无可抵挡的强猛力道,万般不甘的足下,控制不住的倒步退避。 一步!二步!三步! 本欲将眼前少年碾压摧残的步子,此刻身体却被逼的不得不退。 每退一步,鲁冠都感觉如同在自己脸上抽了一鞭,抽的很轻,却足以令他颜面扫地。 这一退,即刻便退了数十米。 同时,鲁冠面上也被抽了数十鞭。 这数十鞭的剧目,最终以焱旭爆拳一轰结尾。 轰轰轰轰轰轰——! 三万六千斤神力的一拳,双拳同出,一击将两块巨石轰碎,粉碎了巨石只是扫除障碍,漫天碎石中,两拳印在鲁冠的胸口。 噗噗噗——! 鲁冠口吐鲜血,退身八丈! “不可能……咳咳,不可能,明明没有力王之法,你凭什么拥有这样的力量!?”惊惶的面容,几乎是嘶吼着道出这句。 “凭什么……” 铿锵锐战中,焱旭忽然面露思考,恍然间的错神后,少年眼神恢复锐利。 “这些年的经历,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天下间最无用的就是这一句‘凭什么’,而天下间最有用的是那句……为什么!” 焱旭彷如宣告真理般道出。 凭什么……一句怨怼! 为什么……一份探求! 怨怼不会给你任何答案,因为它被说出口的目的,本就不是追求一个答案。 探求会给你提供答案,因为这就是它的使命。 凭什么! 那是一种对某个既成事实的控诉,而既然已成事实,控诉便无法对其造成任何撼动。 探求这个既成事实的形成原因,摸索其中的规律,找到令它成为事实的那个方法,最终将别人的方法化为己有。 为什么……才是拉近自身与这个既定事实的康庄大道。 亘古至今,身小力弱的人族便是这么一路问着“为什么”,一路前进。 他们问,为什么我们人族那么弱小? 因此有了修仙之法。 他们问,为什么星辰浩瀚无穷? 因此有了大罗诸天万仙阵。 他们问,为什么我们人族的生命如此单一? 因此有了元婴,有了命血灵器。 焱旭这番理论抛出,整个竞武阙陷入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震惊了,扪心自问,焱旭所说的这些自己难道不懂么? 不,我们都懂! 然而,真正懂了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道理可以很浅显,也可以很深奥,就如同众人所修习的道一般。 人人通道,人人昧道,但终究…… 道载人人! 力量上的优势,自我层面的超越,鲁冠瞪着眼前这道少年身影,只觉自己无论任何一方面皆被少年比了下去。 不甘!不愿!化作一股不顾一切! ——不!我不能输! ——我不能输,尤其是面对他,我绝不可能输! 此刻的竞武阙,因焱旭那一番武力表现,那一番撼魄言论,仿佛将整个竞武阙纳入他的掌控,他成为竞武阙绝对的中心。 这种气氛逼迫下,一股难辨缘由的怒气影响着鲁冠,侵蚀他的理智,令他的思考突破控制,进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我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他! ——我要赢,我一定要赢,我要在力量上赢过他,在所有一切上赢过他。 声声句句的心魔,同时理智却告诉鲁冠,此刻的他确实不如焱旭力勇。 倏然,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的力量不如他,但我还有机会,我还有那一招…… 虎食! 第77章 驱虎吞牛 九牛二虎,脱胎于上古奇方天方珍膳的力王之法。 九牛二虎中,牛为九,虎为二,虎少牛多,但遵循自然法则,牛虽壮虽猛,但归根结底却是食草的,相比起牛来,食肉之虎无疑更为凶猛残暴。 那若让形成一万二千斤神力的九牛二虎,其中食肉的二虎,以食草的九牛为食呢? 二虎食九牛,即是……虎食! 如此形式的吞噬,其目的当然是为了获得增益,力量上的增益,但同时这种结构上的破坏,也必然存在着风险,无可忽视的风险。 然而这一刻的鲁冠,目睹眼前少年无论任何一方面皆胜过自己的表现,目睹他成为整个竞武阙的中心,鲁冠心中的嫉妒疯狂滋生。 风险,他不在乎了,此刻他所求的唯有一样…… 赢! 眼神嚣腾着狠戾,鲁冠心念一动。 唬唬唬唬唬唬——!唬唬唬唬唬唬——!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九牛二虎形象浮现鲁冠周身,下一瞬其中的二虎血口大开,以疯狂之姿吞食九牛。 虎口噬下,九牛发出惊天哀鸣,而随着九牛形象被巨虎一口口吞吃的残缺不全,二虎的身躯相对膨胀,当九牛被吞尽之时,二虎已长到大象般的体型。 “他……他这是……” “那个凌延峰的,他……他在干什么……” 如此一幕,引的观战席一片恐慌,虽然被吞噬的九牛不似实体般有血肉飞溅,但如此一幕生吞活剥依旧让秉持平和修仙的众人心中不喜。 然而,世人知晓九牛二虎,却无人知晓虎食,至少就此时此刻,就这座竞武阙来说。 同样目睹这一幕的柳玉珏,一双美眸凝着担忧,当下也顾不得竞武阙的规矩,飞身腾挪来到身为裁判的月璃所立的高台。 “师叔,他……他在干什么?” 月璃冷眉冰眸,淡漠的眼神扫了越上高台的柳玉珏一眼,到也未出声斥责,但同样也未回应她。 竞武场上,鲁冠施展虎食之法,本就壮硕的身躯,一身肌肉块块囊股膨胀,神情气态也变得狂暴恣肆,已不复他初现身时,那番明明厌恶焱旭,但依旧一口一个“师弟”的虚伪假礼。 焱旭沉稳应对,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观察着鲁冠的种种变化。 此刻眼前的鲁冠,那身躯的变异早已掩藏不住,然而焱旭的视线搜索鲁冠身上贴上咒符的位置,那道咒符依然完好无缺,无一丝燃烧焚灼的痕迹。 咒符不燃,说明此刻的鲁冠虽然变异,带依旧没有动用到体内的内元。 他并未触犯规则! 同时,焱旭回忆方才二虎食牛的画面。 ——嗯,那是……念力! 一身肌肉的膨胀终于停止,鲁冠神情狂恨,怒然炸步向焱旭袭来。 焱旭神情不见慌乱,方才他击爆两块铁石时,留下了一地铁石碎块,此刻面对袭来的鲁冠,焱旭倏然低身一个扫堂腿,将一地碎块扫的浮空。 下一瞬,焱旭骤然挺身,掌出如风,在浮空到恰好位置的碎石上一带,三万六千斤的神力推动,碎石尽化枪林弹雨,袭向鲁冠。 碎石袭身而来,鲁冠眼神狂戾,倏然一拳轰地,他足下的铁石地基顿时裂开,随即他单手一抄,一块完整的二米乘二米的铁石被挖出,鲁冠舞动铁石。 彭!彭!彭!彭!彭!彭! 如果说那些袭来的碎石是暗器,那此刻鲁冠抄起的整块铁石,就是一面坚不可破的盾牌,尽挡袭来的暗器。 自身体前行间被碎石阻难,到之后一拳裂地,单手抄石挡击,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最令人着眼的只有一点……快! 非常快! 而这番快是建立在,他随手拨动过两千斤铁石的前提下,因此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此时此刻鲁冠的力量,比方才要大的多! 最起码高出三倍! 挡下所有碎石,鲁冠将手中铁石奋力一掷,石块疾如流星,轰杀而至。 ——好快! 这是观战席上众弟子,目睹飞石急速,心中皆是一震。 焱旭周身凝力,面对飞袭来的巨石,他一拳怒轰,凌然迎上。 彭彭彭——! 方才他能双拳并进将铁石块轰碎,此刻铁石上的力量虽然更猛,但铁石本身并未得到强化,轰然而碎。 轰碎了铁石,焱旭只觉单臂发麻,铁石上蕴藏的势能力量几乎已到达他自身力量的上限。 铁石碎开,然而碎石尚未落幕,一道身影已自碎石中破出,单掌化刀,对焱旭劈头斩来。 方才掷出巨大铁石后,鲁冠便急速飞驰,追着石块一前一后到达,因此焱旭一拳破石后,即刻就见到他了。 鲁冠长臂以掌化刀,怒然劈下,焱旭见状,方破开铁石的右拳横挡。 波波波——! 两者都是没有任何内元加持的攻击,所引发的沉闷声爆却丝毫不输内元加持的效果。 焱旭第一时间架住了手刀,但下一瞬却感觉手上巨力压下,少年咬牙不屈,一身傲骨硬挺,然而他挺得住,他足下的铁石地基却挺不住。 咔咔咔——! 铁石地基倏然开裂,焱旭整个人为之下沉寸许。 一旁观战席上的弟子们,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眼前那异常单调,就连内元都不曾动用的战斗,其凶险激烈却早已将他们的心神牵住,无法挪开。 高台上,柳玉珏的娇涩玉容更为紧张了。 “师叔,怎么会这样,刚才……刚才这凌延峰的明明没有药罐子力气大,怎么一转眼就变得比药罐子厉害了。” 童颜巨峦的少女,习惯性地撒娇般挽住月璃的胳膊,边摇晃边控诉。 她最先想到的异常,就是方才那副二虎食牛的画面。 “一定是那个时候,是那个虎食牛的时候,他肯定用了什么诡计。” 月璃视线不离竞武场,坚守贯彻自己身为裁判的责任,面目依旧冷肃的道:“鲁冠身上的咒符并未燃烧,无论他用了什么方法,目前都还没有违背规则。” “他那种变化,还叫没有违背规则!?”柳玉珏下意识嘟嘴,她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然而月璃却不再理睬她,专注于竞武场。 竞武场上,焱旭单臂挡下鲁冠以手化刀的力劈华山。 这是鲁冠虎食后,两人第一次近身拼力,真切感受到鲁冠的力量,焱旭终于可以做出判断,此刻的鲁冠,其力量是之前的五倍有余。 换句话说,他此刻力量比焱旭……更强! 第78章 战之乐 一招力劈华山,焱旭终于感受到这一刻鲁冠的力量,约是他之前的五倍有余。 鲁冠之前得益于九牛二虎的力量是一万二千斤,五倍便是六万斤,相比起焱旭借天人之身得到的三万六千斤,超出了近七成。 非常明显的差距! 力劈华山将焱旭砸的双足下陷,足下铁石开裂,令焱旭显露力屈。 下一瞬,焱旭猛然发力一顶,弹开鲁冠的手刀,急退数步,拉开距离。 少年力屈身躬,然而他的眉宇间却一片淡漠,似是浑不在意,又似心系旁骛。 承受虎食的负担,神情半露癫狂的鲁冠,目睹焱旭这份气定神闲,只觉格外惹眼厌恶,甚至他的神魂意识隐约间受少年这份沉淀干扰,趋于混乱颠错。 鲁冠眼中厌恶更甚,怒喝一声,双拳互击,猛力迸发。 “呵呵呵呵——!” 虎食激增下六万斤的神力,拳威赫赫,再度袭来。 焱旭见状,心神似有收敛,握拳迎上。 停留炼体的四年,焱旭无时无刻不在为未来做准备,预估炼体突破后自己的发展路线,他在武技一项上下足苦功,因此此刻目睹鲁冠狂拳袭来,焱旭推断退避只会令自己丧失主导权,以此刻自己力量不足的劣势,最佳应对方法是半路阻击,令他拳势不及行至顶峰。 但凡武者,发动攻击时对自己与目标之间的攻击距离便会有一个认知,彼此之间的距离或是十米、二十米,或是百米,千米,无论长短,在武者眼中不过是一段发动攻击前的必行路程。 而对这段路程,武者潜意识中会做出分配,列如十米的距离,武者会将前七米分配到蓄势运劲,后二米分配为对身体做最终调整,而最后一米发劲攻击。 此刻焱旭的应对策略,则是在七米的这个位置进行狙击,打乱对方的节奏。 不过为了促成这点,必须暗度陈仓。 既然要狙击,那在表面上就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狙击的意图,因此面对袭来的鲁冠,焱旭的选择是…… 退! 目睹焱旭身退,鲁冠毫不犹豫的足下加速追攻,但同时他的下意识里,将攻击距离判断的更远。 然而,燊异身退了不过一米,却倏然双足怒蹬,原本后退的人刹那间,逆反前冲,速度更是比退身时快了一倍。 鲁冠来不及反应,做出调整,焱旭的飞拳已至面门,他急中生智,双拳下沉挡击。 波波波——! 焱旭之拳命中鲁冠双臂,一者掌控全局,一者临时变招,此消彼长间,六万斤神力的优势难挽颓落,鲁冠被一拳轰飞。 不可饶恕! 万万不可饶恕! 自己明明已经冒险使出虎食,明明已经拥有了比对方更强的力量,却依旧被对方一拳轰飞,颜面无存! 身退数十米,方双足落定。 怒! 更怒! 攻心的怒火,燎狂了战意,少年那一击轰退自己的身影,让鲁冠感觉少年又站在了天地中心的位置, 那个位置本该是自己的。 怒火狂乱了意识。 战怒随心,戾杀盈目! 鲁冠双臂再化掌刀,肉掌之手刀宛如真刃,袭杀而至。 焱旭见状,一身肌肉紧绷,天人之力鼓动,轮拳迎上。 彭彭彭——! 这一次,双刀与双拳实打实的交拼,再无一丝取巧。 三万六千斤! 六万斤! 明显的力量差距,焱旭拳背上的皮肤倏然开裂,鲜血迸发,同时他的人也被轰的飞退十数米,方得落定。 目睹这明显的优势,鲁冠放肆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极限炼体的成果么,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笑声得意,神态狂扬。 天若欲灭之,必先使狂之! 此刻鲁冠那失态失常的狂笑,是否预示着某种灭亡? 言语的挑衅压逼,焱旭不为所动,只是将一双铁拳握的更紧,更实。 “过程中一次微不足道的优势,便能让你如此欣喜若狂……”焱旭忽然开口,握定的双拳,战姿彪然,拳上留下的鲜血,随风飘扬,扬血,更扬人! 凌厉的眼神遥遥锁定鲁冠,这一刻的眼神中,竟多了一分……同情。 “……你究竟是因这场武决而享受,还是因这一战而痛苦呢?你……在害怕!”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这一声,雷霆般砸中鲁冠,同时也雷霆般砸在观战席众人心头。 享受? 武决是用来享受的么? 难道……不是么? 面对这个问题,一千人有一千个答案,不过,在场众弟子内心忽然冒出一个相似的念头,如果有人能因武决而享受,那此人似乎能活的…… 挺快乐! 然而,眼前的鲁冠明显不是这种人,他因一丝小小的优势就欣喜若狂,他因一份败果而丧心病狂,武决带给他的不是享受,是痛苦。 他确实在……害怕! 怒,怒火狂燃! 然而却也因“狂”而“惧”,因为,被他说中了! “享受!?享受是么,既然如此,那你就享受着去死吧!!!”一声怒喝,喝出鲁冠开战至今,最癫狂的一幕,最渴杀的一念。 自开战初的自信满满,到如今被眼前少年逼的寸步难行,即便在力量优势明显后,自己依旧难以感觉出优越。 现实中不存在任何不共戴天的理由,但这一刻的鲁冠,万万不想让眼前少年继续活下去。 他是阻碍! 是我的阻碍! 是家族的阻碍! 是一切的阻碍! 风萧索,战陵夷! 焱旭手背鲜血飞洒,滴滴散落足下铁石的血珠,因战氛嚣腾而急速干枯,似乎宣告着这一战即将划下终点。 倏然,焱旭眼神一肃,平静淡漠的眼神,变化的是一份凌然充盈,不变是眼中的那抹自信。 鲁冠攻势再启,毫无保留的力量释放,速度、猛力、狂态皆已攀至顶峰,虎食的负担,难以遏制的嫉妒,诸多负面情绪的叠加,令他爆发出此时此刻的最强战力。 刀掌怒袭,一击轰杀! 然而这一次,焱旭步下不退半步,显然是准备……硬接! “药罐子!快躲啊!” 柳玉珏惊惶高呼,即便是她这个百丈开外的旁观者,也能看出鲁冠这一击的狂暴致命。 她身边的月璃,此刻内元运转,准备在事态恶化前介入战斗。 下一刻,就在众人皆判断焱旭接不下这一击,且月璃也准备介入阻止时,焱旭身上忽显异象。 虎!牛!熊! 三种虚幻的形象在焱旭身上齐齐闪现,虎居右,熊居左,牛居正中,而且它们的数量…… 十四虎!十四熊!十八牛! 唬唬唬唬唬唬唬唬——!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霎时间,虎啸、牛鸣、雄吼,隆隆震天! 第79章 三天一体 唬唬唬唬唬唬唬唬——!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虎啸、牛鸣、雄吼,隆隆震天! 十四虎!十四熊!十八牛! 熊虎满目的异象浮现于焱旭之身,充盈了众人之眼,下一瞬,鲁冠掌刀轰来。 彭彭彭——! 焱旭单臂一挡,非常轻松的将这一击挡下。 “怎么会……你……你怎么……”鲁冠惊诧到口不能言,被挡住的攻击,自手臂传来的雄浑力量,非但不输自己,甚至远远反超。 但是,这怎么可能? 此刻鲁冠拥有的,是借虎食之法,将原本九牛二虎增强五倍后的六万斤神力,焱旭一个刚踏入养气境的弟子,在不用内元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以肉身压倒如此神力。 时间回溯,回到之前精兵小队窥破东野跨海骏道,拜师回朝的两日后。 是时,燊异在心月峰上修练元始道庭,窃世界基质,凝我道云壤,终于被他积累到在这方天地足以生成一具天人之身的云壤,十六方! 天壤已齐,天身待临! 一切由此而起,万物由此而生! 神幻灵现,造化天玄,沟通天地间至高奥秘的一幕在自己眼前浮现,更是由自己亲手掌控,但即便如此燊异依旧一知半解,懵懂无明,眼前这一切早已超出凡人之智的理解层面。 这是真如真知,是万界本源,这是……道! 不知过了多久,元始道庭的第三阶段终得以运转一周,其结果……天人之身,慢慢浮现了。 ——嗯!这是……怎么会!? 浮现眼前的结果,令燊异大为震惊。 并未出什么差错,琉璃透骨,温玉化皮,挑剔不出一丝毛病的完美身躯,五官不显,只有眼耳口鼻的些许轮廓,长发瀑垂,宛如亘古依始便已生长滋养。 眼前的形象,与通过《太上元始道德经》所得知的天人形象别无二致,从这点来看天身的凝练并未出什么差错。 然而,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却也出错了,很明显的错误。 三具! 眼前借十六方天壤凝练出的天身,并非单一,而是……三具! 依照《太上元始道德经》所述,天身的凝练确实可以呈现复数,但那是在修为高深,且拥有复数天壤的情况下。 如今,已测试出十六方天壤是凝练天身的最基础单位,然而这最基础单位,凝练出的天身却是复数的三具。 元始道庭的强悍之一,便是令修练者自成道庭后,将道庭中蕴生的神异返照修练者的现世空间,也就是说,在元始道庭中蕴化的天身,能在燊异所处的现世中真实显现。 天人之身拥有诸多肉体凡胎不具备的异能,列如凡人肉身难以想象的七虎七熊九牛之力,这三万六千斤的神力,是一具天身所拥有的基本力量。 虽然不知为何最小单位十六方天壤,凝练出的天身却有三具,但燊异两世汲汲营营于《太上元始道德经》的原因,无疑就是要一尝元始道庭返照现世的无上恩泽,既然天身已得,那下一步毫无疑问。 运转《太上元始道德经》中记载之法,燊异成功令元始道庭内的天身返照己身,令自身显现天人之身的特质。 当是时,天身合本体,七熊七虎九牛形象浮现,心月峰上兽吼遥动,宣告着燊异肉体凡胎,显现上古天人之身的特质。 幸好当时是在渺无人烟的心月峰,幸好当时心月峰上仅又的另两位成员都不在。 显现天人之身,七熊七虎九牛之力入骨,三万六千斤神力。 某种程度上,燊异并没扯谎,他在突破养气期之前的四年,确实将炼体突破极限,只不过他突破的方式是借由融合天身,而他突破的时间,是那四年的最后几天。 然而,三具天身蕴生的结果让燊异感觉事不寻常,因此他第一次并未将三具天身全部融合,他只融合了其中的一具。 因此,他身上显现的异象是七熊七虎九牛,而非是二十一熊、二十一虎、二十七牛,他得到的力量是三万六千斤,而非十万八千斤! 融合天身后,燊异经历了本命元相的投影分割,突破了炼体期进入养气期,修练出了内元,一番过程中,融合的天身未显露任何问题。 燊异渐渐放下心来,他已准备进行另外两具天身的融合。 而当一切齐备,只待实行时,发生了鲁冠之战。 一万二千斤的九牛二虎,令燊异使出七熊七虎九牛之力应对! 而为了压制燊异的七熊七虎九牛,鲁冠冒险使出虎食,将力量激增至五倍的六万斤。 情势仿如天造就,早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燊异,面对六万斤神力,那张紧握许久的王牌蠢蠢欲动,没有任何理由不用。 因此当鲁冠索命一击袭来时,燊异将整装待发的两具天身融合进自身。 霎时间,十四虎!十四熊!十八牛! 诸兽现形,轰鸣动天! 十万八千斤神力,即便是鲁冠冒险虎食的六万斤,依旧……不敌! 时间拨正,回到竞武阙当下。 焱旭身上显现诸兽异象后,单手轻而易举挡下鲁冠夺命一击。 刀掌被架,力拼不及,面对这个结果,鲁冠震惊,震怒,更震……惶! “你……你怎么会拥有如此力量?” 惊恐的问声,宣示着最大王牌失效的惊惧,明明自己已冒险使出虎食,明明自己已拥有六万斤神力,为何依旧……不敌!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么,人族的价值就在于……”焱旭眼中喧腾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他的语气更渲染着前所未有的亢奋,同时此刻少年胸腔中,一颗前所未有的斗心蒸腾攀升。 自信、亢奋、斗心……三者相互角力,又相辅相成,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令少年身处一股舒心愉神的战斗氛围中。 “……突破极限!” 一声“突破极限”收尾,焱旭右手架住鲁冠夺命一击,空余的左手汇劲握拳,随即…… 一击断岳!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80章 有所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哀鸣,鲁冠受焱旭当胸一击,十万八千斤神力,一击贯体,一拳透骨。 嗖嗖嗖嗖嗖嗖——! 鲁冠足足飞退百丈,斜飞的身躯方因为摩擦地面而降速,乃至停止,那摩擦地面降速的数十米,更是在坚硬的铁石地基上拖出一尾长长痕迹,迹宽一尺,宛如刀劈斧凿。 观战席的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焱旭这番绝地反击,前一刻方承受鲁冠的索命一击,命将不保,后一刻却一臂挡下,反手一拳将鲁冠轰出百丈,生死不知。 如此巨大的反差,令所有人大为错愕,包括身为裁判的月璃。 “那个……焱旭他赢了么?” “好像是的……” “可是,他是怎么赢的呢……” 观战席响起一声声议论,谁也不敢大声畅言,说话者都将音量压的很低,却又都希望全场皆能听见。 因为,有太多的疑惑,需要人来解答。 倏然,飞退百丈倒地不起的鲁冠,浑身剧烈抽搐,因胸腹受神力一击而造成的痛苦,变质了。 虎食反噬! 鲁冠使用时已知无法逃脱的一劫,于此刻他身受重创之际,提前……发作! 月璃飞身来到鲁冠身边,指出如风,速点鲁冠周身几大要穴,随即一把探上鲁冠的脉门。 被月璃点穴的鲁冠,抽搐稍稍减缓。 不一会儿,月璃起身,向众人宣布。 “凌延峰鲁冠已无力再战,方才那一战众所目睹,双方贴身之咒符皆未燃烧,因此我宣布此战公平守规,而结果……心月峰焱旭胜出!” 一声“胜出”,宣告此战结果。 “药罐子,好样的!”柳玉珏最先欢呼雀跃,她手舞足蹈,绝对比焱旭这名当事人还要高兴。 当下,月璃便将凌延峰一众的赌资交给焱旭,开局前为显示公平,双方都将赌资交给她这个裁判保管。 焱旭兑现承诺,就要取出一千灵壤支付给月璃,然而月璃却等不及了。 “你给玉儿也是一样,我必须即刻将鲁冠送去医治。”尚未言罢,月璃已飞身而起,身在空中的她,最后几字乘风飘来。 几个落身间,她落到鲁冠面前,随即单手提着鲁冠,呼吸间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大戏已毕,观战席上的众弟子悻悻散去,那些凌延峰弟子在离去前,皆恶狠狠地瞪了焱旭一眼。 这一战,凌延峰威名丧,弟子伤,灵壤损,一箭三雕,只可惜焱旭弯弓,他们为雕。 对于这个结果,凌延峰众人虽然不忿,却无可奈何,这一战不仅有素来公正无私的月璃长老做裁判,而且又有亢金峰众弟子公正。 同时,比武的过程从头至尾呈现在无数观战弟子眼中,过程中唯一的异象,便是焱旭身上诸兽显现,然而若是仅仅只有他一人显现此异象,他们或许还能以此为理由质疑这一战的公平,问题是早在焱旭之前,鲁冠身上便出现同样的异象,若就此点提出质疑,鲁冠无疑难脱干系。 因此,凌延峰一众虽心存不甘,去也只能自吞苦果。 大多数弟子散去,竞武阙恢复冷清孤寒。 焱旭整理着自己的战果,从中分出一千顷的灵壤,交给洛灵犀。 “感谢洛师姐与亢金峰诸位肩负公正且提供符咒,令赌局得以进行。” 洛灵犀收下灵壤,但并未纳为己有,而是交给身后的一位亢金峰弟子。 她很清楚,焱旭会请亢金峰众人做公正,一方面是因为亢金峰精通术法,能提供感应咒符,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提醒他九牛二虎之事的一种反馈。 “焱师弟客气了,此刻看来我方才还真是多此一举,以师弟炼体期极限的那番意外斩获,有没有我的提醒结果都没差。” 洛灵犀笑的妩媚动人,然而言语间,确实将话题引到焱旭那身不合常理的力量上。 方才焱旭当着众弟子的面,诸兽显现,其形式与鲁冠的九牛二虎非常相似,比起炼体期极限突破云云,更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是他修练了与鲁冠类似的功法。 然而洛灵犀开口却是“炼体期极限”,分明是逆向的顾左右而言他。 面对洛灵犀的试探,焱旭神情淡然,但内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份翻天覆地就是…… 翻焱旭为燊异! 四魂之身,两大人格,此刻燊异心念一动,再度取回身体的主导权。 因为接下来要面对洛灵犀别有所指的问题。 “师姐冒险透露九牛二虎之事,此情焱旭必承,日后师姐若需助力,力所能及之内,焱旭必不缺席。”燊异没有对洛灵犀的试探做正面回应,但却承诺日后助力。 但他同时也抓住“力所能及”这点,言语用词既不过,也未犹不及,阴阳适中,恰到好处。 见他如此说,洛灵犀春风一笑,花开半夏,芙蓉印面,对此事不再提说。 此时,燊异的嘴角忽然浮现一抹笑容,一抹淡淡的邪笑。 “不过就目前来说,师弟我倒是有另一件事,想求师姐应承……”少年嘴角邪笑更甚,他走近一步,目光专注洛灵犀那双翦水秋瞳,续道:“……可否请师姐为我……做一回儿媒。” 第81章 药庐 竞武阙前,众弟子几乎已散干净,倏然一道蓝衫身影雀足莲步,碎碎地凑了过来。 “药罐子,洛灵犀回去了么,我刚才看她神情有些怪怪地,你都和她说什么了?”柳玉珏美玉无暇的脸庞凑近,盈盈笑意下,却是一幕蘸着迫切探求的虑色。 “我只是让她帮我一个忙而已。” “这样啊……”粉雕玉琢的精致脸蛋上流转着犹豫踌躇,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过也没继续探究,而是忽然摊手伸向燊异。“……拿来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然而燊异倒也明白她所指为何。 之前月璃长老为了医治鲁冠,离去的匆匆,答应给她的那一千灵壤来不及交付,当时她就有言,将灵壤交付给柳玉珏便可。 燊异好奇的打量着玉珏双秀中的这块小玉儿,灼灼的视线将少女绝世姿容下的天真烂漫与精灵狡黠皆蒸腾出来,细细品味。 “问你个问题,如果我交给你的话,你会私吞贪墨么?” 问的唐突,问的无礼,问的有趣。 通常这样的问题,被质疑者一般会即刻发誓赌咒,保证自己绝对不会。 如果这是通常,那燊异此刻面对的明显是……非常! 精美如画的少女面现难色,沉默了半响,才非常慎重的道:“嗯……保不齐。” 言下之意,非常有可能私吞。 “这样的话……那我万万要交到你手上。”燊异二话不说,点算出一千顷灵壤交给柳玉珏。 已经言明会私吞,却依旧毅然交付……唯恐天下不乱? 或者……属于这两人间特殊的交陪方式? 倏然,柳玉珏面现慌乱,因为交付灵壤之举,她注意到燊异手背上的伤口。 “裂的好深呢,不行,得快去药庐。”柳玉珏柳眉凝着担忧与心痛,她随手取出一段白纱,将燊异的伤口草草抱了抱,随即拖着燊异就往外走。 峦腴腰艳的少女身躯侧身贴上,燊异感觉到一番不可避免的挤压,镇定自若的心一阵颤动。 前世的记忆因为失魂而不全,无论燊异前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亦或万花丛中过,珠珠雨露均,他都无法在承载记忆的魂海中找到一丝痕迹。 而这一世的焱旭就更不用提了,基本来说,心月峰的星兽小媚儿是他唯一牵过手的女孩,而之所以会与媚儿牵手,那是因为两人起争执动手时,被她力压难起奋力反抗的缘故。 因此,这一刻少女香躯贴来,手臂陷于山峦叠起,群峰沃野间,四魂之躯,万仙之主,百万命血灵器,万万空魂,天人三身……诸方大能皆无助于他稍稍平复心绪。 浑浑噩噩,勉力克制避免色授魂与间,燊异被小玉儿拉到一座仙渺派东方的山谷前。 药庐,肩负着仙渺派内救死扶伤,除疾却病的重任,不属于飘渺十三峰,内中更无任何峰主实力之人坐镇,然其重要性却完全不输于十三峰之列。 除此之外,除了各峰特有的灵丹妙药,秘方仙果,药庐包揽了仙渺派所有的常规丹药蕙草,身系整个门派数千弟子的身康体泰。 进入山谷,明媚阳光挥洒徜徉,又是日正当空,山岚雾气被阳光驱散,内中景物虽依旧水汽渺渺,但已非氤氲难辨。 拨开稀雾,印入眼中的是一番环梯状的错层布局。 中心似乎是一个小山坡,但如今应是被某种人为之力割削,将小山坡自三分之一处削平。 小山坡落座的是一片绿草茵茵,外围那圈篱笆围出疆域,劈划出一块地域广阔的内院,修剪整齐的草地,显示这里终年有人细心打理。 篱笆后紧挨着的是一个水潭,此刻明明无风,潭水却兀自震动波澜,生生不息,流水不腐。 内院中陈列着一些木架,此刻架子上簸箕错落,每个簸箕中都是一些晒干的草药。 簸箕与架子皆不起眼,因为内院中有一座异常惹眼的巨鼎,鼎下炉火蒸腾,正在焚煮着什么。 开阔内院的角落中,搭起一处过丈方圆的棚,棚下堆放着更多的簸箕器具,这显然是个藏具之处。 被削平的小山坡上,那幢古屋四平八稳座立,檐正梁端,稳如泰山。 外观古屋的开阔,其中容纳上百人不成问题。 作为古屋地基,那被削剩三分之一的小山坡,在古屋正门的正下方位置另开一门,此门是就这倾斜的山体斜开的,通过此门应可直入山体之内。 若将内院的绿草茵茵视作一层,将山体上的古屋视作三层,那古屋与内院间便存在着第二层,这一层的构架是位于山体旁,一处更为低矮的石坪,石坪上的添置不多,一处与内院相似的大棚,几幅散落药架,架子是也有簸箕。 不过相比起内院中药材的参差不齐,这里的簸箕排列端正,阳煦山立。 极目环顾,视线稍稍放远些,便可端见山体之上,那座巨屋的飞檐斜顶间,一左一右两幢彷如天然形成石窑隐现,两座石窑的形貌好似两只巨大葫芦,此刻葫芦中间段被巨屋的左右飞檐当去,所见不全。 小玉儿将燊异拖至内院,篱笆的门本就敞开,毫无阻滞。 “不过是受力震裂而已,以我们修士的体质,不日便能恢复,何必多此一举来求药。”即便被小玉儿拖至此地,燊异依旧语露抗拒。 玉颜少女面露娇嗔,精巧如画的鼻尖微翘起,道:“药罐子,以你的体质竟然还敢大发厥词,你那些药浴药澡还没泡够么?” “因为我常泡药浴药澡,所以我就体质不好,一受伤就得来求药么……小玉儿,你这是什么逻辑。” 燊异道出前半句时,少女面色如常,但最后一句出口,小玉儿玉容顿寒。 “什么大大小小的,玉儿就玉儿,为什么要加个‘小’字。” “怎么了,旁人不都是这么唤你的,也没见你生气恼火啊?” “旁人唤得,你却唤不得……”少女玉容更寒,清澈秀丽的眼角眉间似乎还渗出几许委屈。“……要么你就唤我‘玉儿’,要么就换成‘柳师妹’,总之,就不许你学旁人那样唤。” 说着,少女的眼角竟隐约泛起泪光。 玉儿,小玉儿……一字之差绝非燊异所在意,他不忍拂逆身边这名清丽可人,令他降世以来道心初岔的少女,道:“固所愿也,不敢……倒也没到这种程度,那就……玉儿。” 一声轻唤,霎时间,少女笑颜如花,春风拂面。 第82章 入室入门 药庐最外层的内院并非人烟绝迹,三三两两身着普通外堂弟子服饰的少年男女,碎步迂回,处理着簸箕上那些晒干的草药。 自然有人见到燊异两人到来,尤其其中几名男弟子,目光触及柳玉珏后,眼神皆一亮。 “鄙人神威峰赵山,敢问师妹是哪一峰的弟子,来此所为何事?”最先迎上来的,是内院众男弟子中,鹤立鸡群的一人,他的鹤立鸡群,从旁人皆劳作,唯他指手画脚这点便可见一斑。 柳玉珏没有理睬他,确切的说是连视线都没有瞥向他,由始至终专注在燊异伤口上的视线凝注不移,开口道:“这位心月峰的师兄受伤了,请你们为他医治一下。” 小玉儿的反应令赵山一怔,初次见面,他并不期待秀美可爱的小玉儿能对自己有多和颜悦色,但言语间连看都不看一眼,却也离他的预期太远了。 即便如此赵山也没嫉恨小玉儿,他嫉恨上另一个人了,那个和小玉儿同来,完全吸引住她的视线,令她看也不看自己的元凶。 燊异忽然感觉额头有些痒痒,他用指甲轻轻刮着自己的额头。 就这样,燊异刮额头,小玉儿凝视燊异伤口,赵山嫉恨燊异,三人各行其道,谁也……不干正事。 打破平衡的是小玉儿,凝视了半响,察觉身边之人毫无动作,小玉儿的视线终于如赵山所愿的投向了他:“嗯,你没听见我说的么,药……这位师兄需要治疗。” 视线终于如愿投来了,却是兼合厌恶与责备的视线,赵山没有“心愿得偿”的喜悦,反倒满腔“心死念绝”的悲痛,因此他对燊异的嫉恨,也转化为更经久耐用的……痛恨。 小玉儿诧异的望着赵山,心想我都说明白了,你怎么还愣着一动不动呢? 如玉少女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心口如一的人,此刻她心里是这么想的,所以…… “你怎么还一动不动的站着,去准备治伤的药啊?” 这句话的语调,已近叱喝,而语气更是颐指气使。 整个药庐的建筑布局,位于那座被削平的小山坡上的巨屋,便是药庐的本宅,此刻巨屋那扇印上阴阳太极图的大门嘎吱开启,一名着衣朴素,容貌不算秀美,但胜在干净清爽的女子捧着空簸箕走了出来。 她即刻就注意到了燊异这边的异常,事实上整个内院其他地方都很正常,就他们这处异常惹眼。 女子踩着碎步,沿着巨屋的阶梯下到第二层的石坪,随即一个转身,仿佛直下百阶长梯般,非常顺溜地降到最下层的内院草坪,女子来不及安置手中的空簸箕,便来到三人面前。 目光扫过赵山,落在柳玉珏与燊异身上,最后定格在燊异手背的伤口上。 “这是哪一脉的兄弟,可是来此求医的?”女子容貌不美,和柳玉珏站在一起更是相形见拙,然而她这一开口,却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人不美,嗓音却清甜爽耳。 柳玉珏抬着燊异的手,一个侧身巧妙地挤开赵山,将燊异的手呈到女子面前。 “他和人比武,伤到手了,姐姐你快给他治治吧!” 一声轻唤,一声姐姐,然语气间一丝命令若隐若现。 女子接过燊异的手掌,摆弄端看,半响,淡淡一笑:“没事的,只是受了外力震裂罢了,以我们修仙者的体质,即便无药也能恢复……”顿了顿,面向柳玉珏与燊异,微笑道:“我是大明峰弟子方芸,平时在这药庐帮忙打下手。” 方芸自报家门,燊异与柳玉珏也报上姓名。 耳闻燊异来自心月峰,方芸微微一愣。 “听闻心月峰步师叔至今为止只收了一位弟子,那焱师弟你就是……” 方芸此言未尽,不独是她,内院中其他人也投来愕然的目光,仙渺派的弟子有内外堂之分,同一辈弟子,虽然辈分相当,但任谁都明白内堂弟子比外堂弟子要重要的多。 内堂是入室弟子,外堂是入门弟子! 仙渺派飘渺十三峰,弟子数千,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外堂的入门弟子,内堂入室弟子的数量不足十分之一。 仙渺派对内外弟子的服装各有标准,似此刻内院中众弟子,包括方芸、赵山,那钗荆裙布,质而不野的服饰,是外堂弟子的标配。 而内堂弟子的标配服饰相交之下,更为华丽,缀饰更丰。 不过仙渺派对弟子的服饰并无强制要求,可穿标配,也可穿随服,只是不准两堂弟子混穿,内外错乱。 然而派中不成文的习俗,内外弟子平素都习惯穿着标配服饰,尤其是地位尊荣的内堂弟子,少有例外。 对,少有例外,却非绝无例外。 就比如燊异…… 再比如柳玉珏…… 此刻都着便服的两人,方才踏入药庐时,皆未彰显内堂弟子的身份。 耳闻燊异自报家门,他们才知他是心月峰弟子,整个心月峰只有一名弟子,便是四年前被收为内堂弟子的焱旭。 因此他们明白了燊异内堂弟子的身份,同时沉寂的记忆被唤醒,更多关于心月峰唯一那位弟子的信息浮现脑海,其中最清晰的…… 天才废物! 同时,近期甚嚣尘上的一则传闻浮现脑海。 天才废物沉寂四年,不日前终于有所进展,突破至养气期。 众人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有喜有忧,有嫉妒,也有不屑。 唯有方芸神色如常,她引着燊异两人踏上阶梯,越过第二层的石坪,辗转来到第三层巨屋的太极大门前。 每向上一阶,流入燊异两人鼻息的药味似乎都重了一些,同时随着步履登高,更为开阔的视野也令燊异看到了更多。 他注意到在药庐的后方,有一片狂阔草坪,草坪开阔数百丈,地广树稀,绿草依依。 将这一幕收纳在心,燊异并未多言,随着方芸一步一阶,终于来到第三层巨屋,那扇巨大的太极门前。 立于此门前,飘入鼻息的药味更为浓郁。 方芸双手一推,太极划分,门开了。 …… ——嗯? 燊异与柳玉珏目睹门内景象,两人神情一怔。 极目环顾,巨屋内参差错落着数十名弟子,或三两成群,或形单影只,而其中大多数弟子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他们…… 都是伤员! 第83章 少羲武决 推开药庐正宅太极门,入目所见竟是满满一屋子的……伤员。 柳玉珏与燊异皆目露诧异,柳玉珏最先忍不住,侧首望向一旁的方芸:“姐姐,你们这儿……好热闹啊?” 方芸浅浅一笑:“最近时节特殊,各峰之间比武较技多发,受伤待医的师兄弟是比往常多些。” 一边说着,一边在人满为患的屋子内,为两人暗室逢灯,引路深入。 屋子里本是相当吵杂,甚至此起彼伏的冒出几句咒骂,但随着两人的深入,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越来越多的弟子注意到柳玉珏的美貌,其中更有人认出这玉珏双秀来。 咒骂声渐渐收敛,整个屋子似乎都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方芸将两人引到东南角的一处座下,随即又端视了燊异的伤口一眼:“焱师弟的伤势不重,我这就去给你配药,敷上后应该很快就能好转。” 言罢转身离去。 柳玉珏环目四顾。 巨屋内部的空间被分割成两部,其中一部分便是众人此刻留足的地方,这一部分占据整个屋子五分之四的空间,二十几张四方桌排放着,更有大量长凳分部四周,此刻那些长板凳因为被众弟子占据,参差错落,凌乱纷杂,但以数量来判断,应是每张方桌配四条长凳。 五分之四的空间便是如此格局,如果将整个药庐正宅看做是一间标准医馆的话,那这一段空间显然是医馆容纳接待患者的正堂。 如果这里是正堂,那剩余的被两道珠帘隔开,位于东方的那五分之一的空间,显然是只有大夫能进入的取药合方之地,转身离去的方芸正是踏入这片地域。 不过一间屋子内五分之一的空间,用“地域”来形容似乎有些夸张,但从某些层面来说,却也用的恰到好处。 毕竟这五分之一的空间是救人的,而剩下的五分之四,乃至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只能等着被救。 “师姐,我来了好些时候了,你怎么光顾着给别人看诊,不理我呢!”见方芸将燊异引入后即刻去抓药,西北角上的一名弟子嚷嚷起来,他有意无意、巴头探脑地看了小玉儿好几次,又看了看燊异,眼中露出嫉妒。 “坤师弟,你受的是内伤,不比焱师弟的外伤,治你内伤的药需得一个时辰才能煎好,还请坤师弟耐心等待。”珠帘后飘来方芸河清海晏,波澜不惊的柔和音色,这名“坤师弟”的言语刁难显然没有影响到她。 方芸如此回应,坤师弟面露悻悻,为了掩饰尬尴,他转移话题道:“那个神威峰的家伙,大家系出同门,他竟然下这种狠手。” 言语间,坤师弟糅着自己的胸口受伤的位置。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不少伤员纷纷响应的抱怨起来。 “就是,这那是比武切磋,根本就是索命!” “说的就是,同宗同源,竟然下这种狠手……不,是杀手!” “要不是我躲的快,那一拳说不定了就把我的左腿给废了……哎哟!” …… 彼唱此和的抱怨,柳玉珏顿感奇怪,扫了那些伤员一眼:“你们这么多人……难道都是被同一人所伤不成?” 众人闻言神采各异,有人一脸“怎么可能”,有人则心有戚戚,还有人面露尬尴。 此时,一名目测身康体泰,应该陪同其他伤员来此的男子站起身来。 “柳师妹误会了,不过这些师兄弟虽然不是伤于同一人,却是因为同一件事。” 此人身着外堂弟子服饰,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年约二十五六,此刻他为了给柳玉珏留下个好印象,站姿更是刻意绷的笔直。 他明显知道柳玉珏是谁,不过看眼神,却是不认得燊异。 “哦?同一件事?”柳玉珏表现的兴趣盎然。 “不错……哦,还没自我介绍,在下箕水峰杜玄长老门下段洋……”段洋眉角克制着一幕喜色,他如愿找到机会自我介绍,不过下一刻,他悲哀了。 “行了,你是箕水峰的,知道了,继续继续,说那件事。” 柳玉珏的神情语态,分明没把段洋的名字听入去,甚至就连杜玄长老都没放在心上,只象征性的记了个箕水峰,说不定再过一会儿,这箕水峰也会被她忘记,只留下个“有个人这么说”的粗略印象。 这一点段洋看出来了,四周的其他弟子也看出来了。 段洋悲哀了,而更悲哀的是,四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可能没风度的一走了之,因此后面的话,他还得讲下去。 “咳咳……,柳师妹入门数年,不知是否听过仙渺一桩三十年一度的盛事。” “三十年一度的盛事?”柳玉珏柳眉紧蹙,愣了半响,神情间依旧毫无头绪。 “柳师妹知晓,我们仙渺派一旦修为突破炼体期,进入养气期后,便要开始修炼我派的正统功法《少羲童蒙诀》,这《少羲童蒙诀》是我派万法之基,博大精深,修炼此篇功法,日积月累,不但能给予我们提升至养气期顶峰,甚至突破的内元,甚至即便我们真的突破养气期进入筑基期,这套功法也能继续支持我们的修为提升,据我师父杜玄长老所说,《少羲童蒙诀》的功效一直能持续到我们的修为达到筑基期中期。” “因此我派自古以来,就习惯将养气期初期,到筑基期中期这个时间段,称为少羲境,以寻常修仙者的资质,这一阶段一般需要历时三十年左右,因此为了测试这一阶段门人的修为,我们仙渺派自古早开始,便会相应的举行门人之间的比武论道,称之为……少羲武决!” 少羲武决! 这四字一出口,屋内原本各行个事的众人,倏然瞩目,每个人都换上一副肃穆神情,眼中更透露出神往期盼。 “掌门数日前颁下命令,七月十九便是今次少羲武决举行的日子,届时各峰弟子将进行武诀对垒,优胜劣汰,去芜存菁,直到决出那最强的一人……”说道这儿忽然顿了顿,注意力首度自柳玉珏天仙可人的玉容上移开,环目一顾,将现场那数十名伤员齐齐扫了一眼,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由那最强的一人,摘去这一界少羲境第一人的桂冠,获得那个尊荣飘渺十三峰的称号……少羲!” 第84章 再有所托 少羲童蒙诀!少羲境!少羲武决!少羲! 仙渺派三十年一度的盛事,于此时节,悄然而至。 更巧的是,沉寂四年的焱旭,不久前方突破炼体期,进入养气期,开始少羲童蒙诀的修练,如今的他,毫无疑问身处……少羲境! 箕水峰段洋的一番少羲玄谈,屋内众弟子皆面露神往,少羲境内第一,少羲称号! 身为仙渺弟子,无不视得此称号为最高荣耀。 “根据我派的规定,少羲武决只有尚修练《少羲童蒙诀》的弟子才可参加,除此之外年龄不限,峰脉不限。” 段洋继续介绍着,因对少羲武决的敬慕而产生的短时间的注意力移转时效已过,他的目光再度回到柳玉珏的天仙可人上,不过依旧是巴头探脑,不敢正视,却又不舍不视。 “少羲武决在际,依照惯例不但第一名能得少羲称号与丰厚修行奖励,余下的前十、前五十、前一百名都会得到不同程度的奖励。” “眼看武决在际,各峰弟子为了熟悉战斗,便依照门规向各自的目标发起挑战,自掌门公布消息以来,这药庐的生意至少比往常好了十倍。” 在少羲武决真正举办之前,向旁人发起挑战,借此磨练印证自己的武技实力,积累战斗经验,让自己进入状态。 这一点无可厚非,事实上仙渺派建造竞武阙,本就是为了让派中弟子能保有新鲜的战斗血液,修仙同时不忘武技。 既然比武较量,伤筋动骨在所难免,这点难免,便是今日这药庐人满为患的源头。 少羲武决真正举办的日期是七月十九,换句话说,药庐这等人声鼎沸的日子,还要持续两个多月。 “就算是比武较量,也没必要招招下狠手,简直就是拿我们当成之前入侵的那些东野魔子般,太过分了!”西南角的一名弟子忽然飚怒。 “就是,现在飘渺十三峰的弟子,哪一峰不比武较技,但又有几人会像神威、凌延那些家伙,招招下狠手,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想在少羲武决真正开始之前剔除对手。” 此言一出,四周不少人点头赞同。 “他们行事如此毫无顾忌,还不是仗着他们是长老……”一名面目受创,鲜血染颊的弟子恶声恶气的道,然而,他一言未尽,却被身边同来的另一名弟子即刻喝阻。 “师弟!慎言!” 被喝阻的弟子惊觉自己失言,戛然闭口。 屋内东侧珠帘开启,方芸捧着一副蘸上黑色药膏的棉纱走了过来。 “焱师弟,上药时会有些许痛,请你忍耐。” 言罢,方芸将药膏敷上,替燊异包扎伤口。 伤口传来些许痛楚,燊异神色如常,这点痛楚连焱旭往日炼体的百分之一都不及。 “这白虫腊自虫腊树上刮下时本是雪白如霜,可惜一离开树体接触空气,不刻便会黑化,幸好并不影响药用效果。” “这贴药中还加入了血龙掌的浆膏,血龙掌与白虫腊不但有异曲同工之效,更有异曲同工之经历,血龙掌最初为藤草时,通体黝黑,一经采摘,与藤体分割后,因为断绝水分,数息间便会转红,而它之药效除了止血生肌外,更能中和白虫腊接触空气后滋生的精微毒素,令这贴生肌散真正达到无毒无垢,全然药性。” 熟练的处理着伤口,方芸如数家珍的讲解这这副药膏的药理,言语间兴致浓厚,大有学而不厌,皓首穷经之志。 “方师姐,你弄好后过来看看我吧,我也是外伤,却已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方芸其貌不扬,记忆却是不凡,她无需回头注目便已知谁在开口。 “氐土峰的张师弟,你虽然与焱师弟一样受了外伤,但你之外伤伤口隐含毒气,因此为你治伤之前需先用芫荽汁解毒去邪,方才我让你服下的,与涂抹在你伤口侧的都是芫荽汁,待此物将你余毒除净,才能用药止血结痂,不然你未清的毒素被伤口包裹,害处只会更胜。” 抱怨的那人被说的哑口无言。 此时,他旁座的另一名伤者却道:“方师姐,这药庐的弟子至少有三十余人,为何只有你们这几人配药合方,你让其余的师兄弟协同你们配药合方,进度不就快的多了。” 此刻药庐正宅内数十人,其中大半是伤员,剩余二十几人都是药庐的人,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负责处理伤口,包扎上药等工作,似方芸这等能掀开珠帘进入东侧的,踏足配药合方那道领域的只有四、五人。 当方芸几人在东侧珠帘后配药时,那二十几人便只能空等,无所作为。 这名弟子言下之意,无疑是让那二十几人都进入东侧,协同方芸他们配药抓方。 倏然,药庐的太极大门嘎吱开启。 “药庐规矩,非入室弟子不授药经药理,外堂的弟子都是各峰遣来弥补药庐人手不足的,他们不通药理,只能胜任些包扎上药的轻巧活计,让他们协助配药,你就不怕自己的伤,不药而愈,一命呜呼?” 太极门双分开启,众人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随着这把略显苍老的声音,一名衣着怪异,脖下扎着一簇小胡须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 不药而愈,一命呜呼! 命若呜呼,那自然是百病全消,无灾无痛,倒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不药而愈。 被人如此讥讽,那名弟子却不敢表现丝毫不豫,他先认出了这把声音,接着又认出了这个人。 仙渺派药庐两大主事者之一,丹谷长老! 长老一到,百卒噤声,整个药庐霎时间安静下来,落叶可闻。 …… 不久之后,两道身影出现在离开药庐的幽谷小径上。 “真没意思,丹谷长老一来,那些家伙就什么都不敢说了,实在……嗯,药罐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想什么呢?”小玉儿对丹谷长老的搅局怨声载道,然而她很快发现,更值得自己怨声载道的,是此刻身边一脸出神,明显没在听自己讲话的燊异。 “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事拜托别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显得最真诚。”燊异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 小玉儿微微一怔,随即两道弯月眉上扬,扬出得意:“这有何难,你只需真诚的看着对方,然后将你的期望如实道出便是。” 于是乎,燊异倏然扭头,非常真诚的看着柳玉珏:“玉儿,能请你帮我……做一回儿媒么?” 第85章 故友重逢~势不两立 月狐魅步现日踪, 东来方界摘霓虹, 天阍此去无多路, 罗衫渺渺向九蒙。 仙渺派,心月峰。云烟荡荡,天波浩渺,峰顶上,一轮金阳旷照四野,照亮了山,照虹了云,更照出灿灿金芒下,那道独舞沁武的娇娇身影。 清澈如水的面容,单纯的不似人身…… 秋波迷离的眼眉,妖魅的不堪人身…… 童蒙稚步的身影,涩嫩的令人不忍相欺…… 媚娆耀动的娇姿,迷乱的令人心神狂乱…… 单纯、妖魅,涩嫩、迷乱……两两对立的特质,同现一女之身,不合情理? 不,单纯的是面容,妖魅的是神韵,涩嫩的是身线,迷乱的是体态…… 天生地造,不染凡尘,因此单纯至极;月狐下凡,仙灵托生,因此妖魅天性。 她是仙,是灵,是妖,是魅…… 她是狐,心月狐! 仙渺派心月峰,除步云瑶、焱旭之外的第三名成员,非人的成员,月狐星兽……苏媚儿! 本就冷清的心月峰,此刻因为少了仅有的另外两名成员,孤寂冷肃之气氛,逼的第三名非人成员亦骄亦躁,大呼…… “无聊死了!” 伴随这一呼,外表看似只有十二、三岁,尽显童蒙稚儿之态的苏媚儿,一道掌劲翻手啸出,掌出如龙,劲扫四方。 稚嫩地宛如幼女的身体,爆发出的力量却是凌驾九成的仙渺弟子。 星兽,近原核而强大,离原核而孱弱。 此地是心月峰,是月狐星宿原核本体所在,因此身处此地的苏媚儿……最强! 下一刻,苏媚儿眸光四掠,捕捉到一道新添入这片山巅云间的顺眼色彩……嗯,不顺眼! 第一眼的顺眼,是因为这道色彩名为焱旭,这让苏媚儿确信自己的无聊结束了。 第二眼的不顺眼,是因为这道色彩并非单一,他的身边陪同了一个女人,所以,无聊虽结束了,但……不快开始了! 苏媚儿扭过身去,她要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对此事毫不在意,虽然她其实在意的要死。 然而,转身未尽,她的脑海忽然浮现一抹警兆,那个女人……眼熟。 转身过半戛然而止,随即苏媚儿身形瞬动,飞纵跃向登顶山阶。 虽然手背之伤是最粗浅的外伤,虽然已经在药庐上过药,但在柳玉珏的再三要求下,燊异还是妥协,让她护送自己这名“外伤沉重”的病人回心月峰。 然而,双足尚不及踏足峰顶,眼前已居高临下的莅临一道身影,尽管以对方的身高,即便燊异尚差两阶山梯,也依旧不会居高临下到哪儿去。 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燊异,而是他身旁察觉光线被阻的柳玉珏,小玉儿侧过脸去…… “小媚儿!!!” 柳玉珏认出了眼前这道比她更为青涩稚嫩,却也妖娆相伴的身影,她和苏媚儿本就认识,甚至还挺熟。 这声惊呼提醒了苏媚儿,她也认出来了。 “小玉……呃!大!大!大!” 多年未上山来,苏媚儿没有第一眼认出成长后的柳玉珏,她是第二眼认出的,而第三眼,她注意到柳玉珏的成长。 相较于上次见面,柳玉珏明显变了很多,而其中最鹤立鸡群的,便是她那一改平丘,立地怒拔的挺耀峰峦。 上次见面,小玉儿,小媚儿,不相伯仲,但此刻再见,小媚儿依旧是小媚儿,而小玉儿却…… 大!大!大! 好大好大! 本想效仿人族的故友重逢,气氛融洽的打个招呼,然而目睹小玉儿的山峰挺拔,气氛再也融洽不了。 苏媚儿双手抱胸,彷如被人侵犯般骤退三步。 “你!你!你!……你站在那儿,不准过来……”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双手紧抱,刻意用力挤压后的胸前。 ——可恶!都这么挤了,竟然还是……看不出来! 眼看自己借保护姿态掩饰的暗中挤压没有起到效果,苏媚儿不得不面对现实。 “……你!你别得意,本姑娘……本姑娘只是衣服穿的多,显不出来而已。” 柳玉珏不明所以,一旁的燊异却无奈的刮起了自己的额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媚儿身为星兽,整日近的是仙渺第一奇葩步云瑶,果然也染到她的奇葩了。 燊异隐约明白苏媚儿那些大大小小所指为何,但若他去对柳玉珏解释,这份智商的表现,就怕将有三条千古冤魂诈尸而起,向他索命了。 真田信雄、九鬼雷藏、常师道! 星兽拥有随意幻化之能,坐拥如此能为的苏媚儿,却受困于身材贫瘠,难有叠峦。 这并不矛盾,星兽能恣意幻化,然而这些幻化都非其本相,他们的本相,是在九天星灵下凡承接地气后,所蕴生的那一点灵光幻化,这道幻身是星兽之根,万变不离其宗。 此刻苏媚儿所显现的这道近乎幼女的身姿,便是她的根本。 见柳玉珏愣在一边没有靠过来,苏媚儿稍稍放心。 “你这家伙龟缩了那么久都在干嘛呢?今天又怎么会上我们心月峰来的?”苏媚儿保持距离问道,老友重逢她其实挺高心,只不过如今这位老友凶器逼人,未免自己相形见拙,叙旧方式有待衡量。 “本姑娘当然是在修练啊,修练期间自然要专心致志,不得探亲访友,如今我修炼有成,所以便来找你们啦。” “哼!修炼第一,朋友第二,出去!这里不欢迎你这种见利忘义,见钱眼开,见死不救,见大遗小的家伙!”苏媚儿声色俱厉的下逐客令,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挪动到柳玉珏的山峦叠起上。 波妞~~~波妞~~~波妞~~~ ——还在颤……可恶!不可原谅! 很明显,逐客令是针对这点而发的。 ——见死不救,见大遗小…… 柳玉珏霞思云想其中含义。 “咳咳,玉儿,你别放在心上,你明白的,做星兽,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柳玉珏“噗嗤”一笑,下意识,玉容倏然端穆。 “药罐子,之前药庐时,那名口出抱怨的弟子曾经说出‘长老’二字,你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柳玉珏眉宇稍显凝重,带着这份凝重,她续出三字。 “长老团!” 第86章 长老团 “我听师傅说,多年前我们仙渺派发生了一桩变故,变故的缘由师傅不肯道明,只知道那场变故之后,仙渺派失去了三名峰主,以及众多长老。” 柳玉珏美眸半掩散乱,心神陷入某种回忆。 “失去峰主的三脉,便是如今的凌延、神威、角木三峰,自那之后,不但十三峰的长老编制出于均衡考虑而打乱重置,那失去峰主的三峰也开始由长老代管。” “这我知道,独孤老头代管的就是角木峰。” 观棋不语真君子,闻趣不言好看客,以这个标准,此刻闻趣的苏媚儿显然不是好看客。 她插嘴了,不但插嘴,更是出言无状,言语间对仙渺派最强长老毫无敬意。 然而,无人能就这点责备她,因为她的这份不敬是完完全全承袭自步云瑶的。 柳玉珏扫了她一眼,似乎是不喜她言语不敬,小玉儿步下挪动,向她靠近了些许。 小玉儿这一动,胸前峰峦倏然跌宕起伏。 “你……你别过来!” 苏媚儿吓的鸡飞狗跳,瞬间退走。 侮辱! 这是赤果果的侮辱! “玉儿,以心月峰的惯例,小媚儿和师傅很多时候的发言,都可以视作沆瀣一气,理该敬而远之。”燊异非常尽职的向柳玉珏介绍心月峰的民俗。 坑瀣一气!? 苏媚儿怒眉一挑,妖娆魅态随着青稚容颜而蒸腾。 “哼!欠债的,新朝新利息,连本带利还来!” 没头没脑的索债,其源头却是不久之前的那场假精兵小队布局。 在那场布局中,各峰星兽肩负伪装任务,而心月峰因为有步云瑶与燊异两人,因此向其他峰脉借调星兽,而原本心月峰的星兽苏媚儿,就担任幻化燊异的任务。 那次任务中,为了引皇都派刺杀队伍入局,伪装的精兵小队配合皇都派刺杀,被他们一击爆体灰飞烟灭。 星兽原核不毁便不死,幻体被爆的星兽们,于各自原核处再凝躯体,自那之后,苏媚儿便以为燊异爆体为由,宣布燊异欠她一条命,更宣称这项欠款存在利息。 时至今日,燊异欠她的债务已经快增殖到一命外加一条腿了。 “苏媚儿,你倒地要不要听我说?”小玉儿眉梢凝怨。 小媚儿本欲反驳,却察觉柳玉珏吹笙鼓簧,齐头挺近的意图,即刻又退开数步,悻悻地闭嘴。 苏媚儿偃旗息鼓,柳玉珏继续道:“自那次变故之后,凌延、神威、角木三峰便不再有峰主继任,而凌延、神威二脉因为由长老代管,日积月累下来,长老的权力已等同一峰之主,不但如此,这两峰的长老甚至开始和其他诸峰的长老拉帮结派,时至今日,已形成了一个足以与掌门隐隐对峙的团体,因为这个团体是由各峰长老为主,因此知晓内情的弟子中便将他们戏称为……长老团!” 仙渺派目前高层状态,除却修为与地位皆超然物外的独孤御剑,各峰峰主算上轩辕昊这个掌门一共十人,然后便是过百的各峰长老,以及数十名地位特殊的供奉。 独孤御剑、十大峰主、长老、供奉……在这金字塔的四层中,独孤御剑超然物外,十大峰主为万法核心,但若论人数,却是各峰长老独占鳌头。 长老的作用,或是为各峰峰主打理日常事务,或是为峰主修练提供协力,但最重要的一点……协助教导弟子,尤其是各峰的外堂弟子。 换句话说,他们在仙渺派这个庞然大物中,是高层与底层之间联系的一条重要纽带,不可或缺。 虽然不可或缺,但纽带毕竟是纽带,是应该操之于手,随心而舞的,然而现在这条纽带却有了自我意识。 长老团! 他们形成了一个团体,形成团体便意味着自我意识的增强,意味着他们开始更看重一样东西……自身利益! 长老团的自身利益,而非仙渺派的自身利益! “据说这长老团是以凌延、神威两峰的长老为首的,相比起其他峰脉,这两峰长老手里握有的权力无疑更大……”顿了顿,柳玉珏面露担忧。“……药罐子,你之前打败的那个鲁冠,当时他是和凌延峰的弟子在一起的,那些人中有几个的实力明显高过他,但他们却为他马首是瞻,再加上他姓鲁,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凌延峰鲁长老的族人。” 鲁仲,仙渺弟子尊为“第二长老”,地位尊崇,权势滔天,凌延峰实质上的主人。 此刻,或许还要加上…… 长老团之首! “药罐子,近期……你要多加小心。” 万般忧心,尽化如玉少女美眸中的那道关切,一双秋瞳莹水律动,柔情四溢, …… …… 夜风徐徐,吹奏一曲月下离歌,离去者是玉珏双秀,是苏媚儿,是步云瑶。 小玉儿离去了,回房日峰。 苏媚儿离去了,遁回星宿原核。 步云瑶离去了,一早便已离去,之后一直未返回。 人离月,月不离人。 月能不离人,是因为月下尚有人。 燊异! 因为有燊异,所以有焱旭。 少年盘膝端坐于高峰之巅的一处石坪上,极目眺望眼前这番月下峰景,山景,云景……天景。 峰巍峨耸立,我自立于峰巅。 山层峦跌伏,我俯一目尽览。 云暗卷波涛,我仰长息测度。 天连绵无尽,我敬空杯邀待。 “怎样,今日那一战,可还舒心畅怀?”燊异对体内的另一人格焱旭说道,拜燊异所赐,焱旭得以共享视觉,欣赏眼前这片无人打扰的月夜美景。 “畅怀……哈!那无法突破的四年,我曾经无数次幻想将来有可能经历的战斗,与鲁冠那一战,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远远不及……这便是焱旭对今日一战的感触,尘封四年的心,不可能因此而满足。 “非常好,好战,乐战,饮战,醉战,于战中享受快乐,获取满足,这是少年人更容易握持的一种特权,而你我,毫无疑问都是少年人。” 十四岁的焱旭无可厚非,即便是穿越附身的燊异,那缺失的记忆也指出,穿越之前,他依旧少年。 因此,他和焱旭都有权战,更有权……狂! 人不轻狂枉少年! “对了,焱旭,有件事你是否已察觉到……”燊异语气一变,心念流转,脑海浮现今日的点点滴滴。 “……小玉儿,她……撒谎了!” 第87章 第二长老 “……小玉儿,她……撒谎了!” …… “何来此言?”虽是质疑口吻,但这是代表焱旭人格的质疑,更是燊异所容许的质疑。 “还记得在竞武阙初见柳玉珏时,她的反应么,那时她的表现有两点不合理,首先,在你与她打招呼后,她便询问是否是你要和人打赌,那时在场明明有众多弟子,她为何一矢中的地将范围锁定为你,会发生这种事,极大的可能是当时前去邀请长老的弟子,已经将详细情况和她们说明了。” “既然是说明,那自然是言无不尽,但若是言无不尽,那她之后的一句话,就问的莫名其妙了。” “‘药罐子,你药吃多了中药毒了吧,就你这炼体期的修为,还和人武决?’……当时她应是如此说的,然而焱旭你经历四年,终于突破至养气的消息,早已在仙渺派各峰流传开,以柳玉珏那素来好事的性格,难道真对此事一无所闻?” 柳玉珏性格活泼好事,单单今日竞武阙之事便可看出,今日若非她将竞武阙中唯一的长老月璃硬拖来,月璃本是不愿来验证灵壤的,若是没有月璃这在场唯一的长老,今日这一战可能根本就打不起来。 回忆日间将月璃拖来的那会儿,柳玉珏的兴致勃勃,可看出她对这一战的向往。 仅仅这一件事,她的好事便可见一斑。 然而如此的她,却表现的对焱旭突破的事一无所知。 “那名去请长老的弟子,就算他之前不知焱旭是谁,但当那朗魁口口声声‘焱大天才’后,他绝不可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不知道焱旭已突破。” “他前去请长老来验证灵壤,却只遇上当时竞武阙中唯一的长老,月璃。” “月璃长老素来以行事公正严明,一丝不苟著称,她被那弟子找上后,以她性格岂会不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之后柳玉珏到场时,也曾经质问我说‘不会就是你要和人打赌吧’,此言说明她知晓打赌之事,既然她知晓,月璃必然也知晓。” “既知打赌之事,又明白验证灵壤与打赌之间的联系,她怎么可能不问清楚赌约双方的身份,以及赌约的具体情况,如果问了赌约双方身份,她必然知晓其中有我,如果问了具体情况,她必然知晓赌约的形式是对战,以月璃的公正严明,一场炼体期对养气期的武诀,即便她同意,在见到我时也不可能对我的真实意愿不做丝毫确认,但事实上她没有确认,说明她已经知晓我突破至养气期,这是一场境界对等的武诀,她知晓,意味着柳玉珏必然也知晓……” 燊异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那一望无际,难窥深浅的暗夜苍穹。 这一刻的苍穹,云行绵密,恰好挡住之前的朗朗月光。 “……明明知晓,她却装作不知。” 倏然间的沉默,仿佛将暗云笼罩的夜空拉到着心月峰上,顷刻间心寂无声。 “但那时月璃长老曾经探你内息,确认你的修为,若当时月璃长老已知你之实情,以她的性格,难道会刻意替小玉儿圆谎。”焱旭辩驳道。 “以月璃长老素来的名声,圆谎不太可能,我更倾向于这是因为她的行事风格,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万般传言,不如出手一试。” 焱旭无语了。 良久,夜风吹彼,苍穹云走,月华莹莹探头。 玉洁光芒照在燊异面上,也照在焱旭心中。 “那她……为何要撒谎?”焱旭的声音有些沉重,同出一源的缘故,燊异真切感受这份沉重。 “这一点,暂时还无法判断……”顿了顿,燊异的语气忽然一转:“……不过,未必是……恶意。” 仙渺派,凌延峰。 凌延峰顶,越过巍峨正殿,一间偏僻厢房。 豪迈面容,刚毅轮廓,于此夜深人静,身无旁物的厢房内,释放着平素收敛的阴鹜狠毒,房中榻上那条重伤瘫痪的身影,将刚毅面容的双眉越激越蹙。 鲁仲,仙渺派第二长老,足以与掌门分庭抗礼的长老团之首。 这一刻的他,眉宇间杀气若隐若现。 下一瞬,杀气收敛,有人进入房中。 来人步履若有若无,即便行至床头,光影的变化甚至都不足以惊扰。 “伤的重么?”来人开口问道。 “讲明不用内元,被旁人伤的再重,但终究只是筋骨皮肉,真正动到血髓的,是他自身。” 九牛二虎! 恶虎食牛,力量暴增,最终反噬。 竞武场上的一切见到的人太多了,来人早已获知信息,但他没有就此事再言。 不是不言,而是必须由鲁仲开口。 九牛二虎,是鲁家的秘密,不传之秘! 鲁仲开口了,但不提及这些,鲁家珍惜秘密,尤其是他鲁仲。 “大劫方休,便出手伤及同门,心月峰的小子好不顾大局,更不知进退。” 大劫方休,不该伤及同门,说的好像今日之战是燊异挑起似地,说的好像连日来人满为患的药庐,与他鲁仲毫无关系似的。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有一种人,越是高坐云端,越能将无耻诠释的精彩绝伦。 来人不屑一笑:“步云瑶的弟子,自然是学足了她的无赖低贱,不足为奇。” 鲁仲细细品味这句话:“无赖低贱……‘凌延峰高足’,我已询问过,那小子由始至终都没叫过一声‘师兄’。” “哼,无礼,这本就是心月峰的特色。” 来人语露怨怼,心月峰,飘渺十三峰中唯一没有长老的一支,长老团的势力难以渗透。 鲁仲转头望着榻上的鲁冠,长叹一声。 “毕竟太年轻了,那些不必要的坚持,握的太紧。” “这孩子是因为明白你对他的期望,才会表现的如此急功近利,以鲁家之人的身份来到仙渺派,他怎能容许自己默默无闻。” “机会是等来的,我们又何尝不是等了那么多年……”探手扣住鲁冠的脉门,一道内息元气渡入。“……属于他的机会确实近了,但毕竟还没到,过早显露爪牙,只会过早的引起提防。” 来人闻言一怔:“提防……你认为这是提防?” “我不知,但不可否认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若是如此,我们……是否要有所动作。” “暂时还不用,尚未到这个地步。” “确实。”来人微微点头,随即视线移动到鲁冠身上:“这孩子的伤势……有影响么?” “不会,伤筋动骨,内元受创,但万幸没有伤到……魂!” 第88章 路漫漫其罪兮 仙渺派,心月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声轰隆怒爆,掀开心月峰全新一日篇章,更掀开心月峰主步云瑶的满腔……怒火!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一声怒叱,伴随一道掌风劈头而来,燊异险险避开,掌风擦体而过,顿时引的峰顶风锐呼啸,群草夭折。 “说‘贼’太过了,徒儿不过是暂时借用。”燊异身形狼狈,语气却潇洒沉稳,浑然不似身陷危机。 “好一个借用,借去开赌!” 嗖嗖嗖——! 步云瑶指尖一动,风姿绰约,衣袂飘飘,扬起一道剑气,飞射燊异。 剑气锐利,剑速却堪堪可避,燊异旋身闪躲。 “徒儿只是维护我心月峰的威名不堕……顺便小赌怡情。” 虚心接受,尚可屡教不改,然而此刻的燊异连虚心接受都欠奉,步云瑶每质问一句,他都答的振振有词,同时准备迎接步云瑶下一波攻击。 前日燊异于竞武阙大发神威,不但让众人见识到心月峰一脉单传的超凡神力,同时更炫耀了一把心月峰弟子惹人眼馋的财力。 这则消息传入两日彻夜未归的心月峰主耳中,霎时间…… “这小子拿来那么多钱,那些钱都是老娘的!!!” 原本计划继续彻夜不归的心月峰主,得知消息后,一骑绝尘,披星戴月回到心月峰,对监守自盗的弟子执行惩处。 燊异如今养气期修为,对上步云瑶这位金丹期,唯一的胜算只有大罗诸天万仙阵,然而若无步云瑶充当阵眼,此阵境界难升,依旧难挽颓势。 目睹眼前发生的这场师徒阅墙,作为现场唯一有能力劝阻的第三者……苏媚儿,此刻忠诚地坚守着她的阵地…… 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姐姐加油,清理门户,还心月峰一个太平盛世!” 作为心月峰的星兽,早于焱旭多年加入心月峰这个家庭的苏媚儿,自觉醒意识启,便被步云瑶要求姐妹相称。 正因如此,她平素时常自诩为焱旭的师叔,而焱旭也因此沦为心月峰辈分最低的一个。 “小赌怡情,好啊,你小赌怡情,老娘就加送你个大赌伤身!” 几次出招皆拿不下徒儿,除却招式中留手的因素,徒儿修为的进步也令心月峰主微微诧异。 金丹期真元运转,步云瑶使出真功夫了。 身形瞬动,心月峰主成熟妩媚的身姿出现在燊异面前,探手急点。 彭彭彭——! 燊异倒落土中,无奈被俘。 见姐姐得手,为虎作伥的苏媚儿即刻凑了过来,霎时间,一涩一熟,两道绝世妩媚的身影将燊异围住。 “不但是灵壤,老娘我翻查府库时,烙心珠、度法天盘、往来无岸这三样法宝上皆留下运使的痕迹,说,你这不孝子弟都用它们做什么了?”步云瑶居高临下,以燊异仰视的角度,她那对峰峦在此刻的视角中更显伟岸。 “快快交代,不然大刑伺候!”苏媚儿将助纣为虐忠贞到底。 “徒儿只是见那些法宝尘封已久,而徒儿又初获内元,见猎心喜试试手罢了。”被俘虏的燊异非常镇定的回答。 “喔~~~,是么……”步云瑶面露质疑,心中寻思那三件宝物的功效。 烙心珠,用以记录心法要诀,尤其是修练功法时的切身感受。 度法天盘,以内元推动,测度修练者体内的内元纯度与精度。 往来无岸,激活后能令使用者在十丈范围内瞬间移动,不过已损坏多年,如今能否起效端看天意,十次有九次不灵。 这三件宝物的门槛很低,只需内元就可使用,同时以它们的功效……步云瑶实在想不出不肖弟子能用它们做出什么倒行逆施的事来。 “好,这些暂且不论,你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神力是怎么回事儿,你这四年炼体的成果如何,老娘会不清楚么,何时练出那等神力了?” “关于这点,弟子其实也不太清楚,不久前弟子突破至养气期后,便感觉气力每日渐增,弟子料想,应该和当日轮回境炼制命血灵器时,所遭遇的那场天人感应有关。” 步云瑶一怔,自古以来天人感应被尊为修仙道路上的至高神秘,一场天人感应能带来什么,能带来多少,无人敢断言。 直觉弟子言语不实,但步云瑶并不准备追究,相比起那扰动仙渺派诸峰的神力,此刻的她有更着眼之处。 “好,这点也暂时放过你……”顿了顿,妩媚动人的容颜,浮现走火入魔的笑容:“……现在来谈谈老娘最在意的部分……” 勾魂夺魄的玉容凑近到贴面的程度,那对敲山震岳的峰峦随之挺进,凶器逼人。 “……乖徒儿,你赢来的那些钱,可还安好?” 心月狐般的笑容,口中虽说“可还安好”,但承袭自焱旭的记忆,燊异非常清楚,无论自己作何回答,眼前这位如月狐般兽口大张的师父,都不会觉得“安好”。 她只承认一种安好,乖乖献上交给她保管,是世界唯一的……安好。 面对这份威胁,燊异展现仙渺弟子的骨气与血性,决死抵抗。 “路漫漫其修道兮,嗔贪贪其阻道兮……自古修行首重炼心,徒儿绝不能坐视师父的道心因区区灵壤而损毁。” 义正词严,浩气凛然,不过剥开其外衣,核心意思便是…… 师父,那四万八千灵壤,你……别做梦了! “哈!?还挺有骨气!”步云瑶嗤之以鼻,随即那对杏目凰眉一挑,邪恶之计撩上心头。 心月峰主给一旁的帮凶使了个眼色,嘴角上扬,吐字清晰…… “小媚儿……脱!” 一言既出,两女顿时肆无忌惮的开始扯开燊异的衣服,在少年全身摸索着。 “全部脱光,老娘就不信你还藏的住!” “姐姐加油,姐姐万岁!” “没用的师傅,弟子早知师傅心性,那些灵壤弟子早就收藏妥善,即便今日师傅把我送入炼丹炉里炼了,也得不到哪怕一顷的灵壤。” “好,既然如此,那就炼了你这不肖弟子!” “对,炼了,炼了。” “动手吧,我焱旭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一波嘈杂惊扰云峰清净,却也令孤寂连日的峰巅大添人气。 人气! 不宜的人气! 第89章 第十四峰 月色浓浓,长夜漫漫。 洁白月华照下,照出月下那片幽邃密林,林中夜雾白浓缭绕弥漫,夜寒而凝的露水,一滴滴自叶上滴落,染地林中草地一路湿漉漉,倍添夜氛。 踏! 踏!踏! 踏!踏!踏! 蜻蜓点水的落足声,惊扰了草中夏虫蟋蟀,却惊不到更远处的夜蛙月蛤,实是轻到了极点,微不可察。 乘着这波轻微碎音,那道比幽林更暗的身影,疾驰林中,轻巧步伐,林木迂回,穿枝梭叶,既显示不凡轻身功夫,更昭然着对这片密林的熟悉。 时间流逝,照在黑影上的月华越来越浓,他渐渐离开密林范围了。 林木渐疏,视野扩展,一幕迥然别异的景色接替密林幽深。 轮回境! …… 朝阳睦睦印雄山, 流云天风纳百川, 虹霓普耀疆舆外, 飞仙飘渺巽东藩。 仙渺派,东南方地界。 一座傲然于飘渺十三峰外的第十四峰,遗世独立。 众所周知,仙渺派自古以来十三峰奠基,又何时多了十四峰? 确实有,虽然外界之人难明,但这十四峰存在于每位仙渺弟子心中,存在于他们日以继夜的汗流浃背,存在于他们冬寒夏伏的熬经锻骨,存在于每一位仙渺弟子对其巅峰的向往。 飞檐任壁,刀工父凿堪论天削地磨;楼阁为仞,厢宇耳配何妨万古风雨。 仙渺派第十四峰,无壁无仞,却有檐有楼,那座旷世独傲,彷如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于天地间的耸立,便是仙渺派第十四峰。 一座拔地而起十四层,耸立数百丈的…… 宝塔! 在无数仙渺弟子心中,这座宝塔重于泰山,重于仙渺派十三峰,甚至重于整个仙渺派,因为其本身,就可代表仙渺派。 藏经阁! 仙渺派无数典籍心得存放之地,仙渺之根,天道之门。 燊异踏上这座巍峨巨塔,巨塔的阴影很快将他吞噬,是吞噬,也是包容。 他并不是初来藏经阁,对于附身前的焱旭来说,眼前这座巨塔是他除心月峰外第二个家,已记不清有多少日夜,焱旭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翻查搜索资料,寻找着一丝突破的可能。 在这里,他无数次失望,也无数次燃起新的希望。 此刻燊异穿的是稍显华丽的内堂弟子服饰,九歌依旧收藏在厚裹布包中,隐藏的不显外形。 内堂弟子的服饰可以令燊异顺利通过一楼和二楼的警戒,藏经阁二楼,这是内堂弟子的权限桎梏,相比起被限于一楼外堂弟子,心月峰首徒的身份已经给了他很多便利。 但是……不够! 对今时今日的燊异来说……二楼,不够! 藏经阁是一座巨塔,但若是有幸踏入藏经阁,便会发现它绝不仅仅是一座巨塔。 每一层的内部空间堪称沃野千里,以藏经阁外观来看,其内部绝对不可能容纳如此广阔的空间。 空间术法! 须弥纳于芥子,山河纳于一塔。 一楼与二楼的守关者只是瞥了瞥燊异那身装扮,便毫不过问的任由他进入藏书区域,直至第三层的门关。 “这位师弟,三层以上即便是内堂弟子也不可进入。”守关之人相貌四十几许,神情并不傲慢,甚至能品出几分温和敦睦。 但除此之外,燊异品出几分幸灾乐祸。 初生之犊不畏虎,以为一身内堂服饰便可在仙渺派上下畅通无阻,今日终于碰壁了吧……此人没有这么说,但燊异却听到了。 用他的双眼,从此人的眼中。 燊异淡淡地笑着,他取出了一份印鉴。 “如果我有这个呢?” 守关者面露疑惑,他接过的印鉴,打开…… 不疑惑了,而是……恐惧! 掌门印鉴! 眼前这不及弱冠的小子竟然拿出了掌门印鉴。 仙渺派有多少内堂弟子,他没数过,或许过百吧……这过百人中又几个能令掌门为他颁下印鉴的?这个他能回答,据他所知…… 一个都没有! 一位能让掌门亲自为他颁下印鉴的内堂弟子……守关者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表现,虽然表面上他并没任何不敬,但是…… ——刚才我的眼神,没问题吧? 守关者慌了,他知道自己刚才心理在想些什么,只是无法确定所思所想有多少表现了出来。 狗眼看人低! 他绝不允许别人如此骂他,但此刻他却在心中如此骂自己。 最后的画面,是守关者一脸堆笑,恭恭敬敬地将燊异送入藏经阁第三层。 然后,他去做了一件事。 …… 凌延峰,鲁仲长老书房。 作为权倾一脉,凌延峰实质性的掌控者鲁仲,他的书房没有给人一丝富丽堂皇的感觉,同时也不存在任何书香儒雅。 眼前这间书房所展现的特质只有一种……简单朴素! 平实书案,边角寻不到一丝雕花点缀;规正长椅,就连扶手都不加修饰,桌上放着一叠用过,还剩泰半的花生,碟子旁一壶草青蒸腾着热气,淡淡茶香为书房增添了几分云烟氤氲。 衣不完采,质而不野,整个书房仿佛在昭示着某种抱朴含真。 书案上烛火莹莹,照出案上实木镇纸所压的豆大数字…… 掌门印鉴! “你竟然对他重视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呢?” 第二长老凝视着纸上的四字,喃喃自语。 思绪流转,脑海中浮现出近日各方汇总而来的信息。 “十四熊,十四虎,十八牛……” “兽鸣震天……” “冠儿修练九牛二虎有成,已具备一万二千斤力,对决时又使用虎食,激发出的力量不会低于五倍,也就是六万斤,然而依照当时的情况,如此的冠儿依旧在力量上被那小子全面压制,这等表现,那小子当时所发挥出的力量,怕有十万斤以上。” “十万斤以上的力量……和冠儿赌决……掌门印鉴……” 一宗宗线索归纳梳理,鲁仲的眉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他停了下来,整个书房都停留了下来,甚至整个凌延峰都停了下来。 无论是否雍容华贵,无论是否雕栏玉砌,他,鲁仲,都是这座凌延峰的主人,不容置疑。 半响,凌延峰之主执起他惯用的青玉狼毫,落笔下顿…… 纵横撇捺间,两个大字落于纸上,然而受身躯阻挡,这个角度下只可见右侧那个字,一个豆大的…… 人! 第90章 读万卷书 藏经阁,第三层。 手握掌门印鉴,燊异这数日来徘徊于这此前从未涉足的第三层。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完全来自焱旭的记忆。 然而焱旭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十四岁少年,无论他多勤勉不倦,仅仅入门四年的他,所能学到的修行知识毕竟有限。 穷尽奥法,大道三千! 三千,三千……世人常以“三千”比喻数目广大,不可量计。 道藏三千,在大明国一般二、三流的宗门中,长出现如此插标卖己的现象,对外宣扬本派藏书阁内蓄足三千道藏,一旦入门便可尽阅。 仙渺派从不对外如此标榜,第十四峰藏经阁内的藏书也未至万千大道,包罗万象的地步,但若是降抽象为形象,具体点的话…… 三千卷!? 不! 仙渺派藏经阁的每一层,所蕴含的书籍都远远超过这个数。 内堂弟子的身份可随意浏览一、二层的书籍,自从明确自己本命元相太霄无上,无法突破后,焱旭便将这一、二层视作第二个心月峰,流连忘返,苦不思归。 他或许是近百年来,一、二层书籍最多的仙渺弟子,相比起其他弟子有目的的寻书读书,他涉猎之广,跨度之巨,真可谓镕古铸今。 但即便如此,焱旭也远远不到融汇一、二层所有藏书的程度,甚至尚且做不到对每一卷雨露均沾,将所有的藏书都领略一番。 如今,初来乍到燊异需要了解这个世界,尽可能的了解。 了解世界的方法一般有两种。 行万里路,太过费时! 因此他选择第二种……读万卷书! 融合焱旭的燊异来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人烟绝迹,环目四顾一排排书柜罗列,除此之外偌大空间只有燊异一人的悠长呼吸回荡。 燊异不会就此认定整个第三层空无一人,以藏经阁的重要性,整个藏经阁肯定藏有某种保护体系,而世上最万全的保护体系始终是人。 闭目凝神,心灵散开,四周隐约浮现无数微弱的灵气。 藏经阁中的藏书大多历时经久,诸多翻阅者在书上残留下微弱的灵气,随着时间沉淀,这些灵气也沉淀累积,久久不散。 感受到的灵气非常微弱,若有若无,千万篇一律,应都是书上散出的残灵。 所以,仅仅如此么? 燊异嘴角流露一抹笑意,戛然止步,不再深入。 这世上有一种线,能踩过去是勇气,但能贴边漫步,才是艺术。 燊异自启始的柜子中取出第三层藏书的名录,名录的制作手法与藏书经卷如出一辙,看似薄薄一本,展开后却可长达数十丈。 良久后,燊异找到了自己目标……《星宿笺》。 《星宿笺》是一本论述星宿知识以及诸多应用手法的书,其中记载的知识并不复杂,这书本身也算不上绝密,甚至在大明民间就可以凡人的钱财购买道。 相比起民间流通的《星宿笺》,保存于仙渺派藏经阁第三层的这本《星宿笺》明显是不同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本《星宿笺》多了很多旁注,这些旁注是仙渺派历代先人留下的,体现了他们对这本书的个人理解,同时更是他们对星宿之道的理解。 大罗诸天万仙阵、星兽、飘渺十三峰……星宿之学是仙渺派的根基,万法之源。 藏经阁中亿万藏书,其中自然不乏武诀术法的修练使用,然而探究根底,这无尽树海中藏书虽巨,武诀术法虽丰,但真正能触及的星宿之道的实际修练、应用之法,却是近乎于无。 藏经阁中保存的大量星宿知识,即便都是允许弟子门接触到的理论层面,很少有实际应用修练的法门。 这是刻意的,武诀术法的修练凶险万分,修练一种武诀术法,严格来说在最初接触修行之法,甚至是看、听第一句时,修练便已开始了。 任由弟子秘籍,要诀文字过目转心,少年心性下自修自解,很容易出现偏差。 这也正是为什么要有师徒,要有传承。 很少有人会拜一本武诀术典做师傅,无论再玄奥至极的武诀术典,都只能“传递”知识,而非“传授”。 仙渺派的核心是星宿之法,因此藏经阁内能让弟子接触到的星宿功诀近乎于无,大量存在的是那些不会引起修行偏差,不会误人子弟,甚至毁人子弟理论。 反倒是那些有别于星宿之法,甚至是搜集来的旁门他派的知识,倒是有不少实质性的武诀术典可被触及。 因为这些对于修练仙渺派核心功法的仙渺弟子来说,诱惑相较丝丝入扣的星宿绝技来要小的多,即便少年心性,也足以抵受。 …… 能让弟子接触到的近乎于无……却非本身近乎于无。 藏经阁中当然存有仙渺派星宿之法的要诀,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际修练的功法要诀都有,只不过仙渺派高层设下层层关卡,即便有资格踏足藏经阁各层,也不得不碍于禁止,无法接触这部分。 这部分必须是各峰峰主、长老认可下择优而授,在弟子们修行时,峰主、长老更会密切关注,确保弟子不出差错。 燊异找到了《星宿笺》,但他并未停下。 《九辰论轨》《大蒙天忏》《独录》《八方无定星海志》《日月少典》《沧海藏云》《观自在·观天在》《幽煌乱薮》…… 名录在手,一本本与《星宿笺》同类同源的书籍被找出,成列在燊异面前。 都是理论层面的书籍,不涉及具体的功法武诀。 燊异本就不需要具体功法武诀,论功法,此刻他修练的少羲童蒙诀是仙渺正宗,论武诀,他身怀大罗诸天万仙阵,更得到剑神传承,此刻他最需要的……了解这个世界。 从根本层面了解。 和前世一样,这个世界是由多元化元素组成的,而相较于前世,这个世界的成分更为玄幻飘渺。 而这诸多元素中,星宿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同时也是仙渺派的专长。 所以,燊异要倚仙渺派,倚重这座藏经阁,丰富自己于这个世界星宿领域的……一切。 事实上,穿越附身的那一刻,他便想这么做了,然而这十数日来,魔劫之乱,精兵小队,本命元相,焱旭……事实在太多了。 以至于拖到了今日。 燊异将所有的书按内心的主次成列在书案上,挪开椅子坐下。 沉稳的手不受任何干扰,翻开了……第一页。 “星宿者,道也。” 第91章 经史有名~昊重有碑 燊异翻开《星宿笺》,视线在竖列成句的书页上移动,他没有一眼看尽整个第一页,少年锁定的目标是第一句,将第一句扫了一眼,趁着自己的思维对这句只有一个粗略轮廓的接受,少年张口。 “星宿者,道也,道者,在天成形,在地成象,故星宿者,既天之形,亦天之象也。”将第一句朗朗读出,以燊异的记忆力,他甚至瞥一眼就能将这一句牢记在心,但他此刻却逐字逐字的读,读的很慢。 如果说道者,在天成形,在地成象,那道包容万物,而作为万物中的一份子……“字”,它的天地又是如何呢? 字,同样有形有象,字之形,便是字体,字之象,便是读音。 凝视字体,是为烙印其形于心,朗读字音,是为烙印其音于魂。 燊异能将这句话一瞥铭记于心,且有绝对把握不会忘却,但他要铭记于心的不是这一句,是眼前这片无尽书藏。 一句铭记,十句铭记,千百句铭记……,但千万句呢?万万句呢? 记忆有其极限,再好的记忆都不例外,即便是如东野兵家竹中右近那般鬼神记忆,依然受制于极限。 一旦超出极限,怎么办? 因此需要方法,需要手段,将极限提升,突破。 燊异朗声读着,每当读完一段后,便以准备好的纸笔,将这一段的要点记录。 不知过了多久,一本《星宿笺》翻尽,同列于书边的那份笔记,此刻已累积了三张。 少年翻开第二本……《九辰论轨》。 良久后,读完。 接着是第三本《大蒙天忏》、第四本《独录》、第五本《八方无定星海志》……他总共读了二十四本,身侧的笔记已经积累地厚到可成一书。 燊异将自己第一次的二十四本书整理好顺序,随即……从头来过。 这一次他读的很快,语速简直就如同界音。 又一遍完成了,再度合书。 没有第三遍了,他将二十四本书暂归一旁,注意力转向那些笔记,他要借这些摘要挈领的笔记,将方才的二十四本书,还原出来。 这个过程是一次对所文本的还述,同时也是一次对笔记的整理。 良久之后,二十四本书皆被口述还述,笔记也进行了一次整理,燊异确信自己已将这二十四本书铭记于心,了然于胸。 这便是燊异的读书方法,前世屡试不爽的三步之法。 第一步:一字不漏的高声朗读,在笔记本上把要点记录下来。 第二步:关上书参照笔记,能够随口讲出内容梗概,同时整理笔记。 这些燊异方才都做了,所以…… 还差一步! 三步之法最关键的一步! …… 触击藏经阁云石地板的脚步清脆而沉稳,云清音翠,行者沉稳淡然。 踏出藏经阁的大门,此刻门前光景已非燊异来时那般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藏经阁的入口处围聚着十数名弟子,看服饰都是外堂弟子。 燊异的步子慢了下来,视线投去,十几人围做一圈,惹人注目的并不是其中任何一人,而且被他们围住的那个。 他们围住的是一座高逾十丈,开阔过数十尺的巨大云石碑。 此碑的材质与藏经阁的地板同出一辙,然而相比起那些被切割规划的地板,眼前却是一块未经雕琢,浑然天成的整块乳白云石,其外形好似是一块被放大无数倍的鹅卵石,石色乳白透亮,凝视石面,内中隐约云层叠叠,雪浪翻涌。 这是一块极品云石,更因为其巨硕无比,举世罕见的体型,令它进一步成为一块绝品云石。 它立于藏经阁外,十丈高度相较于巍峨如岳的藏经阁,自然具体而微,但在众弟子心中,它却未相形见拙。 藏经阁承载知识,而这块巨大云石碑,承载……荣耀! 经史留名,昊重碑! 十丈云石碑,自最上方起,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篆刻上许多小子。 付乾坤,自创《乾坤定星诀》,故录名留碑…… 残悔,撰写《扶余道宗论》,故录名留碑…… 臧翰渡,自创《灵犀断命诀》,故录名留碑…… 昊重碑,亦是藏经阁功臣丰碑,记录着对藏经阁有重大功绩之人、之事。 藏经阁是仙渺派藏书录功之地,对藏经阁的丰功伟业,若非自创功法,便是对内中藏书的编撰修改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昊重碑上录名层层,而其最末一行…… 独孤御剑,自创《飞星渡剑诀》,故录名留碑。 这是昊重碑的最后一行,这一行记录的是现今仙渺派最耀眼的那道色彩,仙渺派当世顶峰。 “果然有太上长老的名字,难道说之前的那些名字,都是与太上长老同级的人物!”一声惊叹响起,声源是围聚碑前,那十几名外堂弟子的其中一人。 “听说师父说,要在这昊重碑上留名,个人修为反倒是次要,着重是看对藏经阁的贡献。”另一个声音响起,藏经阁是藏书之地,无论在外战绩多么彪悍,入藏经阁也不过化作一份信息记录,单从这点来看,留下战绩者绝对谈不上对藏经阁有贡献,反倒是藏经阁贡献于此人。 如何才能对一片藏书之地有贡献呢? …… 著述留经,丰富其藏! “对,我听方长老说过,太上长老当年留名昊重碑时,与方长老如今的修为相当,是筑基期,然而身在筑基期的太上长老,却不助任何外力,创出了《飞星渡剑诀》,为藏经阁平添一项剑道绝技,这才留名碑上。” “嗯,难道说这些碑上留名的前辈,就是藏经阁中那些经史典籍的作者……不对啊,藏经阁中功法典籍何其多,数量对不上啊。” “乱想什么呢,藏经阁自我们仙渺派千万年前开宗时便已存在,内中无数典籍是我派千万年沉淀积累,相较之下这昊重碑可非那般古早之物。” “嗯?那这昊重碑是何时所立?” 此问一出,一众弟子面露愕然。 半响,其中一名弟子嗫嚅启齿。 “我记得好像是近六万年前。” 第92章 朋友 仙渺派飘渺十三峰,位于正南的是大明峰,在大明峰侧偏东方位,一处密林枝繁叶茂,荆棘交错,呈现出一幅禁绝生人的姿态。 此处确实禁绝生人,或者说是被生人遗忘,在仙渺派众弟子心中,此处不过一片派中随处可见的茂密隐林,灵气并不特别浓厚,林中也不产什么灵果仙实,甚至不知是否林中生有的几位辛辣药物的缘故,嗅着林中空气,每每令人产生燥热烦闷之感。 修仙者五内贯通,解悟天心,对燥热烦闷表现的比凡人更为抗拒……但也有例外。 少年一步一沉,随着渐渐接近密林外缘,透入鼻息的辛辣唤醒记忆,几味辛辣是如此的熟悉,虽然他至今都唤不出名字。 藏经阁一、二层中开放的书籍鲜有传承药理的,在仙渺派若是欲学药理,幽谷的药庐是唯一的选择。 成为药庐弟子,方可翻阅内中列藏的诸多医术药经,仙渺弟子若欲通医术药理,这是最稳妥的康庄大道。 进入鼻息的辛辣越见浓厚,不知不觉间甚至能品出几分畅快,这种感受以修仙者心性来说并不多见,甚至是一种……离经叛道。 一种源于爱屋及乌的离经叛道。 终于,少年来到一片灌木错落前,这一刻的他并非燊异,而是焱旭。 左手提着一个小包裹,焱旭面对灌木丛,忽然将右手中指伸到嘴边,一口咬下。 以他如今的力量,这一口顿时破皮见血。 焱旭将中指伸到灌木前,一滴鲜血落下。 咄! 滴血落土,引出的却是宛如扣门的一声低沉。 焱旭静静注视着,注视着自己的血被蛰于地表的一株小草呼吸间吸纳,一丝不存。 莎莎!莎莎!莎莎! 半响,眼前这片灌木,乃至四周盘根错节的藤蔓经叶,刹那间仿佛拥有了生命,无尽树叶藤柳化作千万道水中畅游的鲜鳗,摇弋蠕动,令这片灌木改天换地。 十数息后,灌木退尽,露出一条直通密林深处的……草道。 焱旭慢步踏入,转眼间已前行数十丈,身影与草道四周昏暗的密林渐渐融合,难分彼此。 入口灌木的位置,无数藤蔓经柳再度蠕动,一切恢复如初,将入口隐藏了起来。 步沉足稳,渐行渐远,草道的尽头连接着一条石路,这条石路的前方是那座仿佛亘古长立的山壁,山壁上开着一道拱门般的入口,石路是通向那里的。 接续石路,沿路直入拱门,进入山腹,又前行了数百丈,眼前光线越见明亮,将山壁内的通道照的明晃晃,昏暗尽去。 焱旭闻到了那阵熟悉的鸟语花香……不错,是“闻到”。 山壁令一头有什么,他的五感早已铭记于心,此刻尚未通过山壁,花香入鼻,他却连“鸟语”也一同闻到了,因为这些记忆本就是联系在一起的。 终于,一步跨出通道,鸟语花香所承载的那副山水显露真容。 毫无疑问的山水。 山,百丈千仞,错石嶙峋;水,依山为傍,清澈如镜。 山水之间,一截自底部横生而出的山体平坦如地,自成平台,平台衍生着山,沉浮于水,成为山水间最亮眼的那道连接。 然而其之最,最不过其上的那株枫红瑶树,最最最不过的,是树下的那个……人。 少年面容,清秀俊雅,一袭宽松衣袍,因此刻双腿盘膝的坐姿,下半披散盖地。 盖地的是衣袍,而盖于衣袍之上的,是少年那头异常惹眼的惊人长发。 正域男子多有蓄发的习俗,然而一般男子蓄发至多齐于胸腹,且平时会以头簪将发挽髻后固定,似这少年般任由长发垂下,披散一地却是少见。 况且,他的头发相较于普通男子实在太长了些,少年一身坐姿,目测身高应有六尺,也即是燊异前世一米八上下,但他那头披散压地的长发,绝对超过三米,甚至有可能有五米。 这一刻长发散地的他,简直犹如是在开阔百米是平台上,又种了一株茂密瑶树,只是树枝并非枫红,尽显墨绿。 盘膝而坐的少年面前,一座古琴静静盛放在他面前的石台上,他双手压着琴弦,十指未动,七弦不弧,却已彷如有天籁奏出。 焱旭步入平台,行步间不伤平台上一草一木,即便是瑶树枫荫下的那几株嫩草,也半点未影响到。 那座平台,那颗瑶树,那花花草草,那石桌,那琴,那人……他太熟悉了。 以天才之姿进入仙渺,却因本命元相沦为废物,沉沦的这四年,除了心月峰,除了寥寥数人,眼前这长发少年是焱旭最能倾吐心事的对象,更是他入门后,第一个……挚友。 慢步接近,焱旭倏然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右手中指上的伤口,伤口早已凝血,只是那抹朱红依旧。 “我越来越不喜欢禁制的开启之法了,你何时能听听我的建议,换一个呢?” 言语间,焱旭来到长发少年的身侧,这个视角下,他得以见到少年俊美儒雅的侧面。 一抹笑容浮现少年嘴角,他的双目关阖,嘴角的笑容成为最惹眼的五官。 下一瞬,少年双目并未张开,他自琴上挪开右手,右手下指,指尖向地虚空写了起来。 指尖未触及地面,然而指下的地面,字体随着指尖划动浮现出来。 “滴血扣门,心诚拜友,不好么?” “付出鲜血方得一拜,此事单单听来便令人联想到那些引凡人入歧途的邪教魔宗。”焱旭字字句句显露不满,反观他的语气却未有一丝不满。 少年面上笑容更为开怀,继续写道:“上古岁月,祭祝血祀习俗在民间源远流长,然随着修仙日盛,世人渐渐将‘血’之一字视为不详,视为禁忌,似乎与血有关,便是邪祟,这等错谬,该付之一笑么?” “该付之一奏。”焱旭如此接道。 奏,指的自然是奏琴,此刻少年的面前有琴,七弦古琴,所以他会奏琴。 自焱旭足踏这块平台后,他与少年交流,少年由始至终未开过口,他以字代口,由始至终未张过眼,他以心代眼。 不开口,因为他不能言。 不睁眼,因为他不能看。 他……既哑且盲。 第93章 龙鹏之约 十而有五堪年少, 手揽朝阳摘辰翾, 春风得意疾马渡, 正是人间好时节。 少年,少年……一声“少年”,道尽的是普罗大众万般欣羡,道不尽的是红尘繁华诸般美好……对,美好,“少年”这两字本就该与美好联系在一起。 然而,有口不能言,尚美好乎? 然而,有眼不能见,尚美好乎? …… 遥想当年,当时的焱旭被迫接受自己无法突破的残酷现实,那一刻的他,虽然不愿,但止不住生出茫茫红尘自己最为悲惨的念头。 那一刻的他,不想呆在心月峰,不想见步云瑶、见小媚儿、见柳玉珏……他不想见任何人。 因此他离开了,因此他来到了此地,因此他结识了无明言哑,却依旧尝试着越过那片密林的少年。 那一刻,焱旭震惊了。 对,自己炼体难成,元相难显,修仙无望,但自己至少能看,至少能说,而眼前的这名少年…… 当时的焱旭,胸臆中充盈的是一股羞愧,一份痛恨,以及一抹……钦佩。 不过是修仙不成,却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他羞愧! 尚未尝尽万法,却轻言放弃,这等怯懦,他痛恨! 有口难言,有目难用,却披荆斩棘,誓要越过那片幽林迷障,此等毅力,他佩服! 那一刻,什么修仙,什么炼体,都不在重要…… 我要结识这个少年! 少年心中维此一念。 于是乎,他们从陌路成为了朋友,从朋友成为了挚友。 少年自报家门,他叫重华,身后这片辛辣有余的密林便是他的家,他已在密林中驻了许多年了,因此他想出来看看。 重华天生盲哑,所幸尚能听声认字,他凭借这点,独自摸索来到了密林的边缘。 事实上,那日的他并未怀揣着什么离家出走,自此天高海阔,任我翱翔的念头,他只是想离开那片囚笼般的密林,出去听听,去闻闻,去交个朋友。 虽然离的不远,但他听到了,闻到了,更重要的是,他交到朋友了。 所以他的出逃结束了,他将朋友带回到平台,向今生第一个朋友介绍了他的瑶树,他的古琴,他所拥有的一草一木。 自那日后,此地的秘密多了一人保守,同样心月峰唯一弟子的心中,也多了一个秘密。 密林外的灌木丛是密林的入口,本设有特殊禁制,焱旭与重华缔结友情,第二次探访时,重华便向他要了一滴血,当第三次来访时,重华告知以后每次来访,只需在灌木丛前滴血便可开启禁制。 自那之后,这片大明峰东侧的辛味幽林,便是焱旭除心月峰、藏经阁外,最为驻足留尘之地。 “该付之一奏。” 这一声入耳,重华微笑淡然,下垂的右手回到琴面,按铉的左手同时抬起,双指扣铉。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一曲铉音远扬飘送,天籁? 不,铉音并未至此等境界,十指拨弄间奏出的,无关于天,却关于山、关于水、关于瑶树、关于幽幽密林、关于林中辛辣…… 关于人~~~关于己~~~ 高山流水? 不! 高山过于巅远,重华视之为家的这片密林,身后百仞成峰…… 然山不在高,更无仙灵,只有少年身残,依旧争游不息。 流水娟娟纵川,重华傍卧为榻的那袭地平,侧仰清水涟漪…… 然水不在深,又何养龙,唯许湖水幽荡,丰富耳畔心田。 眼前这片粼光山色既不至高,也非至美,却足够的……真! 这是一名眼盲口哑的少年,殚智竭力所能触及的所有,是他的一切。 因为如此,所以真,也因为太真,所以幻。 直到那日之后,不至于太真了,因为少年一直紧握的手,稍稍放松下来,握的太紧,便会逼上极端,学会放下,却能体验另一种拥有。 那日之后,也不幻了,物穷则变,物若不穷,无处生变,真若不太,又何生幻。 或者说,那日之后重华有机会和人分享自己的唯一,他所拥有的,焱旭也拥有了。 一个人拥有是一,两个人拥有便是二,若是千万人拥有,便是千万。 从一到千万,这便是捷径。 一人拥有似真似幻,两人拥有,彼此眼中照见那份来自对方的印证。 重华无眼,但依旧能照见。 一曲奏完,琴歇音止,人却回味,依旧绕梁。 焱旭忽然面露古怪:“可惜我并非妖族,更非妖中虺类,若非如此,此情此景,我应该与你预定,待来日修成通天彻地之应龙,便邀你坐于龙角旁,带你乘奔御风,听尽山河清聆,闻遍万界奇香。” 如今的焱旭与燊异两者四魂,同脉同源,这些时日的人格共存,燊异开放了不少他前世的记忆,其中就包括燊异前世较为喜爱的仙侠剧。 重华右手下垂,写道:“哈哈哈。” 天生哑珂的他,无法发出笑声,然而这三字却令焱旭感受到真诚的笑意。 重华继续写着:“我该有所回报才是……既然你当了龙,那我就作鹏吧,若我来日修成飞天遁地之大鹏,便请你座与鹏背上,遨游山川湖海,行南疆卧云,赴北冥击浪。” 焱旭面露欣喜,然而下一瞬,眉间浮现一道不快:“嗯~~~,我是龙,你是鹏,那不变成你吃我了?” 传说中的大鹏鸟,抟扶摇上九天,以龙为食,笑傲万界。 重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写道:“罪过,罪过,贫僧吃素,阿弥陀佛。” 右手写着“阿弥陀佛”,他的左手做合什状,因为是单手,自然无法真合,只能徒具其型。 “贫僧……这位贫僧,你若要招摇撞骗,阿弥陀佛,还请先断你那三千万烦恼丝吧。”焱旭的视线落在重华披散一地的长发。 凡人留不过胸的头发,被佛门称为三千烦恼丝,欲皈佛门,需断尽烦恼。 既然凡人的头发是三千烦恼,那重华这一地瀑发,自然是三万、三百万,乃至三千万。 重华继续写着,他的左手从合什状变为道门御剑仙诀。 “无量天尊,太上忘情,无为方大道,元始返真璞,无为,乃至无所不为,无发,乃至无量发。” 落笔成书,言辞高洁,觉悟透彻,但究其根本,却是不舍得三千万烦恼丝,转投道门了。 一来一去,彼言此书。 这片宁山漪水间,回荡着欢声笑语……只有一个声音的欢声笑语。 第94章 百果云毁~毁仙不倦 “云峰深处云下耕,云下耕迭云亩连,世外云客载云种,百年待成易灵钱。” “灵钱脩赠换灵果,果满仙丰醉人颜,人颜人面缘系缘,果去果来仙叠仙。” “仙果凡身食玉禄,何必千年求飞天,昊穹大罗其高远,凡俗灵果已仙玄。” “但以飞仙映云人,九天十地隔银泉,但以云人渺凡俗,彼生千年此人间。” “诳言妄语顺心来,一笑不再臆旁嫌,自此何晓九霄事,食灵近仙百果园。” …… 仙渺派,东北地域。 飘渺云处有人家,此家有名百果园。 凡人食五谷杂粮,俗鲜甜果,修仙者自然也食得这些,不过修仙者非仙,却求仙,因此多食凡人粮果虽无害,却也无益。 修仙者相较凡人,有更益他们的粳米果品。 世间二、三流门派受限于宗门资源无法顺心遂行,但似仙渺派这等东方界五强,却有足够能力为门派开辟出一处灵田仙壤。 位于飘渺十三峰东北地域的百果园,便是这样一出世外桃源……世外果园。 百果园的外围,是过千亩氲氤沃土,然而仙渺派弟子数千,一亩田年产粳米百斤,以一名修仙弟子每月十斤的食量,一年下来至少一百二十斤,千亩田地绝对供应不了所有仙渺弟子。 况且千亩地中,其中有部分用来种植其他修行谷物,这些谷物比寻常修行粳米更金贵,产量更低。 百果园外千亩良田只是整个百果园的点缀,越过千亩田野,虹霓漫天,旭日霞光蒸腾下,百花齐放,千果争艳,方是百果园的核心。 百果园,是一座果园。 昊阳铺道,辉耀指引,心月峰一脉单传的唯一弟子,此刻行于那条直通果园的栈道。 对,栈道……田园乡间,如履平地,却用配适悬崖峭壁的“栈道”。 并不矛盾。 道路两旁百果林立,然因整个百果园的浓厚灵气,即便烈阳普照,依旧云烟氤氲,氲氤的并非单纯水汽,其中夹杂百果灵力。 氤氲令果树的下层多半浸在渺渺云蕴,得见其高,难窥其根。 唯有果园的通道,因为特殊法力,云烟退避。 行于其上,两旁参天果树半身云端,高山仰止,令置身道上的人彷如攀走在悬崖峭壁,是以如行栈道。 毕竟不是真的悬崖峭壁,因此燊异尚有闲暇边走边写。 走用的是脚,写用的是手,以及他手中那支青玉文毫,那卷灵宣纸。 如今的燊异身价四万八千灵壤,这笔财富令他有机会实现往昔诸多念头。 比如请氐土峰的海师兄割让他心爱的青玉文毫笔,比如请箕水峰方师兄转让他欲售罄多年,却始终不曾如愿的灵宣纸。 青玉文毫,内可藏墨百升,连书一月都不会力竭。 灵宣纸,普通墨水留于纸张,日后只需少许内元便可令其消散,如此反复,一纸可记千万。 燊异的视线停留纸上,欣赏着他方才留于纸上的那首“云峰深处云下耕……”,半响,少年在整首诗的最上方,提上四字。 《百果云隐》 这首妙手偶得的即兴之作有名字了。 少年的视线沿着诗名而下,虽是自己所作,但方才他是作者,此刻已观者的角度,却另有一番感受。 一番于修仙者来说,大逆不道的感受。 这首诗的字里行间,明显呈现出三种境界…… 飞仙!云人!凡俗! 飞仙,即是大罗天仙,得道飞升,居于九天之上,高不可攀。 凡俗,受困红尘碌碌,柴米油盐,纠缠贪嗔爱恨,俗不可耐。 云人,避世隐居,求真悟道,超脱凡人俗世,不及九天真仙,也即是……修仙者。 云人修仙,其最终目的无疑是得道飞升,从此超脱生死,位列仙班。 然而燊异这首《百果云隐》中却说,“仙果凡身食玉禄,何必千年求飞天,昊穹大罗其高远,凡俗灵果已仙玄。” 比起修仙千年但求飞天,得食一灵果已意愿足矣。 又说“但以飞仙映云人,九天九地隔银泉,但以云人渺凡俗,彼生千年此人间。” 九天真仙与修仙者相比,彼此之间隔着一道银河,而修仙者与凡人相比,前者得千载寿元,后者拥花花世界,三者究竟谁更得其乐,唯有自知。 然而言语间,得道飞升未必乐过人间修仙,人间修仙未必乐过红尘一世。 最末一句,“诳言妄语顺心来,一笑不再臆旁嫌,自此何晓九霄事,食灵近仙百果园。” 即便是其他修仙者眼中的狂言妄语,但只要顺遂自己心意,念头通达,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身为修仙者,却能道出如此质疑修仙的话语,便是已做好对四周质疑嫌弃一笑而过,置若罔闻的准备。 从此之后,九霄云端的那些人,他们做他们的天仙。 今夕今地,我食灵果餐粳米,逍逍遥遥做我的人仙。 朗朗上口,了然于心,方才妙手偶得体悟的还不真切,此刻细细品来,燊异更有体悟。 自己这首诗将飞仙、云人、凡俗三者放在同一高度,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孤单,果然…… 大逆不道! 视线落在灵宣纸上题名的《百果云隐》,注视了一会儿,少年眼神一动,内元运转,百果云隐四字消失。 百果云……毁! 再度换上的是这四字。 《百果云毁》。 云毁,云毁,世间有“诲人不倦”一说,然而以燊异这首诗的寓意,分明是“毁人不倦”,亦或…… 毁仙不倦! 漫长栈道终于行完,燊异来到了百果园最核心处,百果居。 少年脚步倏然停止,是什么令他止步? 那阵阵飘散的浓郁果香么?修仙者亲近自然,面对灵果仙香理该趋之若鹜,寻香探近,无止步之理。 令少年止步的并非果香,令他止步的是……果香。 两声“果香”,前者应景百果园之氛围,也是少年未见真容前,内心对百果居的预设;后者是此刻真正踏入百果居的感受。 自然有灵果百味,仙香纷呈……却不止如此。 漆香! 银香! 金香! 预期中不曾出现的香味,夹杂在阵阵果香中,混杂了少年的预期,也破坏了百果居的纯粹。 燊异目光沉淀,面容平静,但微微挑起的眉峰,一丝若隐若现的不耐凝于眉上。 视线落在百果居的招牌匾额。 “百果居”三个大字印刻其上。 金碧辉煌,亮灿灿的三个字。 第95章 等待 百果居。 金碧辉煌,亮灿灿的三个大字。 以黄金镶匾题名,这在大户豪门是很常见的做法。 目光随着匾额下移,不止匾额黄金镶嵌,匾额下的两条立柱上,黄金雕琢的龙形沿柱盘旋而上,自成威仪,龙形为主,龙侧更有几朵祥云陪衬,祥云银白透亮,应该是白银材质。 毫无疑问,夹在百果灵香中的金银气味,便是来自于此。 黄金题匾,白银缀云,在豪门大户确实是很常见的做法……但这里是百果居,不是豪门大户。 百果居,百果居,百果仙草之聚,自成果香,自养高洁,自有尊严。 百果居,从来不需要其他的点缀。 尤其是和百果灵草壁垒分明的……俗世金银。 片刻前,燊异手著《百果云毁》,一百四十字寓意飞仙、云人、凡俗各有其乐,各有其容,但飞仙是飞仙,云人是云人,凡俗终究是凡俗。 三者各有峥嵘,各有领域。 如果强行将云人混入飞仙,将凡俗混入云人,所造成的往往是……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这便是此刻燊异眼中的百果居,也是他这名心月峰单传弟子,对这处云外桃园的第一印象。 无法尽如人愿的第一印象。 少年扣响了百果居的雄伟大门,半响,一名男性外堂弟子开门迎接。 那人本面色倦怠,但当见到燊异的内堂弟子服饰后,双眼骤然一亮。 “敢问这位……师弟,是哪一峰的高足,拜访百果居是欲采购灵果么?”此人语半变调,“师弟”这两字显然是斟酌了一番才出口的。 以燊异那一身内堂弟子的服饰,此人其实完全不介意“纡尊降贵”唤一声“师兄”,只是燊异的外形样貌实在比他年轻许多,甚至是“青涩”,他自诩皮厚,但却厚不到如此程度,一声“师兄”终究没有出口。 燊异身躯微躬,作辑行礼,这番动作是正域自古传承,平辈之间相见的礼节。 “心月峰弟子焱旭,今日特来百果园采购灵果。” 燊异尚未开口,见燊异向自己行礼,开门之人已准备还礼,身姿前探,礼态尽出,然而当“心月峰弟子焱旭”七字出口,此人明显身躯一震,神情二怔,欲还礼的身躯就这么绷在那儿,微做躬行的身躯就此停住。 那人神情僵硬,眼珠转了数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随后神色恢复如常。 “呵呵,焱师弟请随我来。” 以燊异的洞察自然发现了此人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在此人引领下进入百果居内。 有表即有里,百果居的内部承袭入口处金匾高璇,银云点缀的奢华风格,随着此人一路探进,亭台楼阁,桥廊榭舫无一或缺,俨然一座藏于云深仙影下的豪门院落。每每能从拐角处见到的那一株株白玉如意,玛瑙珊瑚,令这股豪门气氛更显彰然。 “焱师弟请在这待客室内歇息片刻,待我通知管事师兄后,自会有人来引你去相见。”说完这句,此人便离开了。 燊异目光流转,这待客室相比起一路行来的翡翠玛瑙,镶金戴玉,倒是清净幽洁不少,环目四顾,不见任何价值连城。 少年来到室内客座位置,袖袍翻动,抚去座上的留尘,淡然坐下。 不一会儿,又一名弟子捧着茶水来到,为燊异奉上茶水后,道了声“师弟请用”,便又离去了。 燊异没有用茶,淡然的视线游弋了片刻,瞳孔变的散漫,焦点模糊,显然心神已不在此。 透入屋内的光线变化着,少年散乱的视线渐渐恢复聚焦,倏然,嘴角浮现一抹笑容。 ——看来应是如此了…… ——只不过……哈,最多……五分! 终于再有人来到,又一名未见过的男性外堂弟子。 “焱师弟请随我来。” 燊异起身,跟上此人的脚步,半响后,燊异被带到一个房间,这间房间与待客室异曲同工,相较于百果居整体的奢华金贵,云绕着遗世独立的幽洁气息。 这里是百果居,整个百果居便可被看做一个……世界。 房间散发清冷高洁的氛围,然后……这份清冷高洁被破坏了。 破坏这种氛围的是房间内端坐四平长方大桌上的那名男子,二十五六的容貌,一身外堂弟子服饰,然而却在袖口,胸前,腰封处添了许多饰物。 袖口金边覆盖,较为松垮,应非是镶死的制法;胸前扣上了一枚翡翠金边的牡丹,栩栩如生;腰封左右都有坠物,左为琉璃,右为红玛瑙。 这是一个贵气腾腾的人,也是一个和百果园格格不入的人。 百果园,而非百果居。 “这位是孙师兄,焱师弟你欲采购灵果,请孙师兄登记办理即可。”介绍了一下,引路的弟子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燊异与孙师兄两人。 “这位师弟请自食用些茶水,待我将手头事物忙完,便来处理你的事。”孙师兄说的很客气,然而他真的很忙,忙的说这句话时,连头都没空抬起了,自顾自的批写着桌上的宗卷。 头都没空抬,自然也不可能看燊异。 四方长桌的对面有椅子,旁边的茶几上有茶点和水果,茶点是冷的,水果自然也不是灵果。 燊异慢步到椅子旁,神情淡然地入座。 他静静注视了孙师兄一会儿,恰好见他批完一份宗卷,归入左手边那堆整整齐齐,每本边角都丝丝入扣,没有一丝歪斜的宗卷上。 然后他从右手边的宗卷堆中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飞扬的细尘被透入的阳光照的清晰,仿若柳絮风中飘 。 很显然,那些孙师兄左手边的宗卷都是他批改完的,而右手边则是待笔侯批的,两边相比之下右手边的宗卷要厚的多,足足有一尺高。 他真的很忙。 燊异静静地注视着,良久后,视线才从四方桌上移开。 移开,却再也没有停下,而是闭上了眼睛。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咬音清楚,字正腔圆的词句自燊异口中吐出,一字字传入孙师兄的耳中,奋笔疾书的手微微一颤。 道德经! 孙师兄的手只是微微一停,随即便无动于衷的继续书写。 然而,他的心却再也无法维持不动。 ——这小子……难道…… 第96章 长老团的恶意 “……多闻数穷,不如守中……”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无割。”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 道德经五千字,背诵所需耗费的时间并不多,随着最后一声“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 争。”,整篇道德经背完了。 孙师兄依旧没有停笔,但他书写的频率出现了变化,变化,再变化,不断的变化,他……分心了。 他变了,燊异没有变,维持着诵读道德经的语速语调,少年吐字未歇。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 咄咄——! 一滴汗水沿着孙师兄的面颊滴落,砸在宗卷上,如果将画面放大一千倍,这一砸便是激起惊涛骇浪般的飞尘,又或者这滴汗水本身已是惊涛骇浪。 画面并未放大一千倍,汗水还是汗水,但少年背诵的已不是《道德经》。 《抱朴子》! 道门史上开宗立新的丹道伟著,全数八卷,罗列七十篇,甚至修仙史上举世闻名的九字真言,便是出自此作。 五千字的《道德经》是万道之初,近二十万字的《抱朴子》是道学栋梁。 现在,有人要将这栋梁,一块砖一块砖的堆砌给自己看。 “俯无倨鵄之呼,仰无亢极之悔,人莫之识,邈矣辽哉。” 第一篇瞬息而终,其实并非瞬息,只是在孙师兄听来,少年吐字圆润,气息融合,每次换气都契合段落分截,文断他断,文继他随。 朗朗一篇读来,竟好似连绵不绝,令他有“瞬息”错觉。 事实上并非“瞬息”,但燊异确实背的很快,他很熟,尤其是如今的他。 第一篇《畅玄》完结,第二篇《论仙》薪火相传。 “神仙不死,信可得乎?” 咄咄——! 又一滴汗珠沿着孙师兄的面颊而下,能背出《道德经》不算什么,但背的如燊异这般娴熟和韵,已是不多见。 背出五千字的《道德经》不算什么,但若能背出近二十万字的《抱朴子》,那就很算什么了,世间、尤其是修行界对这样的人往往有一种称呼……天才! 目前燊异只背到第二篇,还算不得背出《抱朴子》全文,但万一他真的能,自己便是得罪了一个修道的天才。 不过,暂时来说他没有背出全文,因此孙师兄认为自己还能挣扎一下,他怕了,但并不打算就此认输。 对,认输! 孙师兄是故意冷落燊异的,想以此给燊异一点颜色看看。 为什么要给燊异点颜色看看,因为他是焱旭,自己是孙绍堂。 他是心月峰一脉单传,自己是神威峰外堂弟子。 他是最初的天才,曾经的废物,如今的争议;自己是一如既往的平凡。 …… 他是令凌延峰第二长老的血亲鲁冠,重伤败北的罪魁祸首,而自己……是长老团的一员。 不止是孙绍堂,整个百果居严格来说都可算作长老团的麾下。 不久之前,心月峰焱旭于竞武阙重伤凌延峰鲁冠,赢得一众凌延峰弟子五万灵壤,令整个凌延峰,甚至是长老团面上无光。 这个消息早已在长老团成员内部传开,长老团的成员,尤其是年轻弟子,都憋了一口气,要为长老团找回面子。 若非碍于仙渺门规,若非碍于心月峰主,恐怕早已有人出手了。 然而今日,心心念念的目标居然自己找上门来,岂非良机。 当然,以焱旭心月峰一脉单传的身份,又是如今沉珂四载,终得突破的境遇,神威峰一介外堂弟子,且不过是长老团边缘角色的孙绍堂,并不敢真的对焱旭怎么样。 所谓的良机,也不过是给本欲求灵果的焱旭添些阻力,最好令他知难而退,无功反而。 孙绍堂甚至已计划好,借此事向长老团邀功。 但现在,他发现自的如意算盘可能打的太早了。 对,可能,仅仅是可能,他依旧抱有一丝期望。 少年闭目凝心,《抱朴子》宣之于口,动之于心,明之于道。 金丹、明本、地真……君道、擢才、百里……十篇、二十篇、五十篇,室内光线变化着,四方桌上孙绍堂左右两边堆起的宗卷变化着,孙绍堂本人也变化着。 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沿着面颊而下的汗水越来越多。 但他依旧专心致志的批阅,至少表现的专心致志,他还没有放弃,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耳闻少年背出过半的《抱朴子》后,自己究竟还在坚持什么,抗拒什么。 或者,他坚持的是一种先入为主,对心月峰天才废物绝不可能真正涅槃重生的先入为主。 或者,他抗拒的是一种改头换面,沉寂四年后,再度傲立于世人眼前的天才少年,那焕然一新的改头换面。 你既然曾经倒下,那如今又为何要再度站起? 这是孙绍堂这一刻,内心深处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控诉。 只是他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事,连天都不由,又怎会由你。 这世上有些精彩,正是因为别众倒行,才能释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抱朴子》即将进入尾声,少年神情一如开始的背诵,但在心中,却扬起一声叹息。 ——该说是负隅顽抗呢?还是……冥顽不灵。 《抱朴子》终,孙师兄执笔的手颤抖着,已经很久没有一字落下了,他依旧没有抬头,他依旧再挣扎。 下一瞬,令他万般后悔的声音出现。 “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 《太上感应篇》,相较于道门奠基立业的《道德经》,《太上感应篇》在民间不如《道德经》那般耳熟能详,但在道门修行界,两者的地位几无差别。 孙绍堂神情一愣,随即一股寒气自脚底直窜入心。 《太上感应篇》的出现,令他终于稍稍触摸到了燊异的些许心思,真因为触摸到了,才会无比恐惧,且又无比悔恨,才明白自己刚才究竟错过了什么。 原来,眼前的少年早已为自己备好了一柄劫数之剑,更是早已开始提醒自己此剑的存在,只是自己一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这柄劫数之剑,名为…… 天人感应! 第97章 天人感不应 天人感应! 鸿蒙天道对世间修士最为慷慨的馈赠。 之前燊异借因果对万万空魂的弥补,令命血灵器千万倍结果,当时他对步云瑶与独孤御剑便是宣称天人感应,以此蒙混过关。 原本只求炼制一份命血灵器,但结果却千万倍化,而面对如此夸张的结果,步云瑶与独孤御剑却接受了。 为什么? 天人感应! 上天对世人的馈赠,那是一种赠予,一种赐予,而行赐的对象……上天! 天有几高,无人可知。 天有几广,无人可量。 天有几重,无人可探。 无量、无极、无穷、无尽、无边……所有表达广袤无尽的词语,皆可用来形容“天”。 天,即道。 道,即万物一切。 那由万物一切所主导的一场赠予,熟人可估其度? 因此,即便一个凡人通过一次天人感应一飞冲天,成为大乘期,甚至白日飞升,理论上也非不可能。 虽然,正域修行史上并无相关事例的记载。 而《太上感应篇》,便是修行界私下公认,最接近天人感应的一篇著作。 对,著作,而非……功法! 天人感应是大道显化,是天机,是法缘,万万不可强求,也无法强求。 《太上感应篇》不传功法,只讲道法,说心得,令人闻之感悟,念之明心。 感悟、明心……之后呢,是否就能借此进入那种玄之又玄,可遇不可求的状态? 是! 虽非必然,但确实有过这样的例子。 因为那些例子,《太上感应篇》在道门中的地位日渐重要。 读诵《太上感应篇》,或能开启天人感应机缘……两者不确定的因果,早已被道门修士广泛承认。 这个“广泛”,自然包括道门一支的仙渺派。 此刻燊异在百果居内背诵的就是《太上感应篇》,那他背诵后会发生什么呢?是否真会好运到开启天人感应? 其实概率很小,但却不能完全否定,而且最重要的是,天人感应是否降临,感应者本身最有权力论断,尤其是在……结果未显现之前。 对,结果未显现之前! 为什么结果无法显现?因为被打断了,谁打断的?此刻燊异身在百果居,因此打断的只能是百果居的人。 我背诵《太上感应篇》,机缘巧合进入了天人感应的状态,原本即将获得天道馈赠,但由于被你打断,万事俱空。 被你……孙师兄! 此刻越来越接近汗流满面的孙师兄,孙绍堂,预见到了这幅画面。 原来,这就是眼前少年准备的,对自己那番刻意不理不睬的……回击。 孙绍堂是神威峰外堂弟子,焱旭却是心月峰内堂弟子,虽然心月峰相较神威峰声势上颇有距离,但神威峰内外两堂弟子过百近千,焱旭却是心月峰的一脉单传。 今日,在这由自己主持的百果居内,一名内堂弟子的天人感应被自己打断了。 而且这名内堂弟子还是曾经的天才,而且他不久前方脱桎梏,一扫阴霾登临养气期。 孙绍堂无法判断将引起多大的风暴,但有一点确信,这股风暴必定由自己来承受,因为今日的百果居,他孙绍堂是主事者。 即便他摆布手段,让百果居内其他弟子充当替罪羊,他这个主事者依难脱罪责。 那么,先按兵不动,回报给师门长辈,让他们来定夺……及处理? 如果这么做,无异自寻死路。 遇到了麻烦,便转嫁给宗脉长辈,这种举动八成等同找死,而剩余的两成,因为孙绍堂那非常普通的背景家世,也给补足了。 破坏心月峰一脉单传天人感应的罪名,独孤御剑承受的起,掌门轩辕昊承受的起,仙渺派十大峰主承受的起,长老团承受的起……但他孙绍堂承受不起,他所能接触到的宗脉长辈或许承受的起,但绝不会乐意。 天人感应会持续多长时间……难以定论。 天人感应能获得怎样的馈赠……难以定论。 天人感应在最终获得结果之前,过程中有怎样的感受……可论,但只有感应者自己最有发言权。 我确定我进入天人感应的状态了,如果不是百果居之人的打扰,必可有所获。 这样的说辞,自然不可能完全代价遂行,让孙绍堂赔偿被破坏的天人感应,事实上也不可能赔偿,因为根本无法确定会获得什么。 但这番说辞毫无疑问能在孙绍堂仙渺弟子的履历中,添上浓墨重彩,极其污浊的一笔。 有这样的一笔,孙绍堂这名堪堪符合修仙资格,无显赫背景身世支撑的角色,未来修仙之路还能走的畅通么?或者说,还能走多久? 那么,不去打扰焱旭,就把他这么撂着? 这里是百果居,基本每日都有各峰弟子来采购灵果,逗留于此的焱旭必然被旁人察觉,而且心月峰主见他久久未归,也有可能寻来。 被察觉了,心月峰主寻来了,见到这么一幕,见到百果居刻意刁难焱旭的这一幕,其结果不会比破坏天人感应好多少。 到时候焱旭不会提什么天人感应,只会说诚心上门采购的他,被百果居之人刻意搁置,不予理睬。 事实上,这的确是真相。 孙绍堂汗流浃背,硬拗着不敢正视焱旭的视线,侧目数丈外的入室门槛,照在门槛上的阳光,不时有阴影掠动。 五千字《道德经》,二十万字《抱朴子》,少年不知不觉越见响亮的背诵声,早已令门外隐伏了不少看客,这些蹩脚隐藏自己的看客都是百果居的人。 此刻孙绍堂若是打断燊异,那能证明燊异在被打断前一直诵读《太上感应篇》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这些人了。 这些人理应和他同一阵线的,如此的话不用担心了,众口一词否认燊异读诵《太上感应篇》,否认百果居对燊异的刻意怠慢,万事大吉了? 不,没这么简单,利益的结合,往往也会因利益而破,或者破于……强大的压力。 令内堂弟子丧失天人感应的良机,对于百果居这些外堂弟子来说,已经算的上强大的压力了。 燊异口中的诵经声源源不绝,然而这一刻,他的内心却比表面上要更为翻涌的多。 脑海中浮现初入百果居的画面。 事实上,之前被开门的弟子引到最初落脚的待客室时,他便已经知道,接下来所面对的是一场…… 鸿门宴! 第98章 我心何意? 半日前,燊异被百果居开门弟子引入内中,随着他一路探进,浏览亭台楼阁,穿越桥廊榭舫,一路上饱览百果居内无数点缀装饰,最终来到了待客室。 …… 不错,亭台楼阁,桥廊榭舫,目睹无数点缀装饰……因为走了非常遥远的一段距离,所以才能看到这么多。 如此遥远的一段距离,其目的地却是一间待客室,每一位到百果居拜访的客人,都必须走上如此一段距离,历时良久才能达到那间待客室,方得下座歇脚。 迎来送往,肩负令来客宾至如归重任的待客室,居然设在宅邸内,如此幽深之处…… 合理么? 难道说百果居的风格,便是令每位来访之人,未见正主之前先行上如此一段冗长的距离,令每位来客都心生不耐? 这是燊异察觉到的第一个不合理之处。 紧随其后,他察觉到了第二个。 他被引入的那间待客室,供来宾休息的客座上,竟然积了一层,需要挥袍摆拂数度,方能驱散的灰尘。 百果居门可罗雀,已许久不曾有人来访了,以至于令待客室积灰到这种程度? 这显然与传闻不符,而且非是偏转一丝一缕,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自己被引到的这间房间,不是真正的待客室,至少不是百果居平时使用的那间。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间假的待客室,而不去那间真的待客室?那间真的待客室内有什么?不能让他见么? 待客室内能有什么呢? 来拜访的客人。 为什么不能让他见来拜访的客人,思维转动,但一时间似乎想不出原因。 一时间过了,二时间开始,转换一下角度,或许不能见的不是来访的客人,而是……他本身。 他们不想真正待客室里,那些来访的诸峰弟子见到他,见到心月峰的焱旭,因为他们计划刁难一下焱旭,耍弄一番,令他欲行之事难成。 因此他们趁着自己在假待客室逗留的那会儿,将真待客室的来访者都处理好,随即闭门谢客,将剩余时间专心致志的用来对付自己这个欲整治的目标。 焱旭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得罪这些人的印象,今次是这双脚首度踏上百果园外云霓淡湿的土地,是这双手第一次抚弄那离地数尺的云霞。 单单焱旭确实没有得罪过人,但燊异与焱旭联手有,就在不久之前,四魂同心的他们在竞武阙,将凌延峰第二长老鲁仲的亲族后辈鲁冠,打成重伤。 记得柳玉珏曾经刻意提醒过自己,长老团的实力不容小觑,因此在百果居遭遇恶意,燊异最先想到的就是长老团。 动机……有了! 对方将使用的手法……基本能猜到了! 于是乎,当时在假待客室拂去乱尘,安坐客位的燊异,闲暇无聊,对百果居这些人的手法进行了一次评分。 五分! 这是当时的燊异在心中给出的分数……五分! 一百分制! 破绽太多了,根本数不胜数! 在假待客室待了许久,终于有人来了,来人将燊异引到了另一间,也就是燊异此刻所在的这间,他见到了百果居今日的主事者,孙绍堂。 那间待客室是假,此刻这间房同样是假的,这两间房应该早已被百果居之人久弃不用,因此这两间房的“气派”才会连燊异之前经过的走廊都比不上,环目四顾,几乎没有任何贵气点缀,反倒散逸清冷高洁。 记得当时破坏这份清冷高洁的,便是此刻姿势依旧未有改变,一身贵气晃目昭然的孙绍堂。 当时的他只说了一句话。 “这位师弟请自食用些茶水,待我将手头事物忙完,便来处理你的事。” 这是孙绍堂唯一一次开口,然后他就开始忙他自己的事。 批阅宗卷。 他的左手边有厚厚一叠,堆的整整齐齐,每本边角都丝丝入扣,没有一丝歪斜的宗卷,那是他已经处理好了的。 而他的右手边有一堆更厚的宗卷,当时的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顿时细尘飞扬,染的射入屋内的阳光,尘絮飘乱。 看他的架势,似乎已经保持坐姿批阅了很久,这些宗卷真的很紧急,紧急到令他面对来访的燊异,无暇起身。 然而,若真一直无暇起身,那左手边的那些宗卷,必定是他批阅后保持坐姿一本本放上去的,单单这样放上去,没有之后刻意加工规整过,那一本本宗卷为何自上而下,每一本的边角都对准的丝丝入扣,无一本偏斜。 以之后观察孙绍堂批阅宗卷后放置的动作,他并没有放置后再加整理的习惯,然而在燊异入来之前,那些批好放在左手边的宗卷,却如同有一只无形之手般,被整理妥帖,规整无漏。 好有趣的现象! 再看右手边更厚的那叠宗卷,它们是如此的急需处理,急到孙绍堂一副已经埋头苦干了几个时辰的架势。 然而,有趣的是,如此急需处理的宗卷,每当拿起一本时,都有飞尘扬起,散乱于阳光中。 急需到积尘的地步? 观察到了这些,燊异当时在心中又减去了四分,两处破绽,一处两分。 本就萤火之光的五分,经此一役,只剩一分了。 这一分,同样是燊异留给百果居的一个底线,一次机会。 这次机会化作实质,便是《抱朴子》。 万道皆通的道德经不论,近二十万字的《抱朴子》,给了孙绍堂相当充裕的时间。 《抱朴子》不是《太上感应篇》,背诵《抱朴子》不会引动天人感应,二十万字,八大卷,内篇二十,外篇五十,总共七十整篇……这期间只要孙绍堂悬崖勒马,醒悟过来,出口打断燊异,痛痛快快替他把事办了,双方便能皆大欢喜。 然而,他没有! 整整二十万字的时间,他依旧冥顽不灵。 于是乎,《太上感应篇》来了,孙绍堂明白了,同时一切都晚了。 燊异使出了杀手锏,这招他早在身处假待客室那会儿,在扬袖拂去客座上的乱尘时,便已经想好了。 这一招因人制宜,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原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具备随时渲染成狂涛暴浪的潜质。 现在,这一招使出了,效果如预期,孙绍堂无力招架,百果居也无力招架。 一切是那么完美,那么吉祥如意。 …… 你之意……真如此么? 第99章 我本善良 你之意……真如此么? 简简单单七字,玄玄渺渺七音,问的燊异心神一晃。 以燊异的定力,他本不该心神一恍,但这一恍的的确确发生了,而且燊异无力阻止。 这一问并非外力,它来自于内,来自于他的性命根本……魂魄! 四魂炼合,两者燊异,两者焱旭,燊异为主,焱旭为辅。 即便是辅,也依旧拥有相当的影响力,就如同朝堂庙宇,天子高高在上,但却不时受制于左下第一,那位百官之首的丞相。 主与辅,便是这样的君与臣,而燊异与焱旭的主与辅,甚至更近于……君与王。 燊异是天子,焱旭是王爷,虽不平坐,但却平起。 我之意……真如此么? 燊异扪心自问,如今的他与焱旭是非常奇妙的四魂共生,不分彼此,却照见彼此。 然而,四魂之玄的主体是燊异,这一点毫无疑问,四魂另一半的焱旭,如今只是一个人格,某种程度来说,焱旭已不存在,他融入了“燊异”这个生命中。 拥有绝对掌控的燊异平时并不限制焱旭这个人格,方才设局惩治百果居的一幕,焱旭这个人格完全看在眼里,他与燊异用的本就是同一对眼。 这对眼见证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见证了百果居、孙绍堂自刁难燊异开始,到此刻被燊异一步步逼入绝境。 孙绍堂这一刻的绝望,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活该,活该他甘心充当长老团的走狗,活该他先对燊异出手。 对,他就是活该! …… 然而,身为丞相,甚至是王爷的焱旭却出声了。 你之意……真如此么? 如此,如此是指什么? 让百果居进退两难?让孙绍堂前途无亮? 燊异忽然扪心自问,是啊,我意真是如此么? 最初他在假待客室中,对百果居这一局的评价是五分,一百分的五分。 而后,他察觉到这局中的种种破绽,他扣了四分。 但即便如此,孙绍堂依旧对他给出的最后机会,视若无睹,冥顽不灵。 燊异把最后一分也扣了,百果居被清零,孙绍堂同样被清零。 然而,焱旭的那道声音,令燊异脑海浮现出一些画面。 四年沉沦,曾经天才美名,那一刻的废物加身,少年在所有人面前强颜欢笑,强颜骄傲。 他笑,对所有想看笑话的人笑,用那张撕扯扭曲到痛彻心扉的脸笑着。 那一刻的他,悲哀笑容下隐藏的,是对人间善意的一丝期盼。 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们就这么想见到我一蹶不振么? 那一刻的焱旭在笑,比哭还难看的笑。 记忆翻涌,引动更为深处的记忆浪潮,燊异本身的浪潮。 前世残缺不全的记忆,燊异脑海中浮现的,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曾经尚弱小的自己,所面对的绝境。 那时的他与焱旭一样,面对别人的高高在上,面对那只不属于自己之手的生杀予夺。 那一刻的记忆,与眼前画面重叠,目光倏然清晰,眼中印入的是四方桌上,汗如雨下的孙绍堂。 这一刻的他,与自己、与焱旭一样,面对别人的高高在上,被迫将脖子交到那只生杀予夺之手的指爪间。 燊异明白焱旭那句话的意思了。 你之意……真是如此么? 你真要扮演那高高在上,真的要代入那只生杀予夺的手么? 无论是燊异,亦或焱旭,曾经面对那高高在上,面对那生杀予夺时,都不曾退却,都不曾求饶,但那一刻内心深处,难道真的没有一丝期许,期许这个世界能对自己善良一些。 那时的世界,对他们并不善良,因为如此,所以此刻便应该将这份“不善良”以反馈的形式报复出去么? 被恶意对待,被陷害刁难,当然可以选择报复,彻底的报复,人骂我一句,我砍他一刀,人砍我一刀,我杀他全家,这样的话,就证明我是强者,没人敢再惹我。 …… 真是这样么?如果这番论调足够有力,那正域历史上那些信奉以暴易暴,甚至以暴凌暴的暴君凶皇们,又是为何陨落呢? 事实上,那些凶魔暴君的陨落说明不了什么,也撼动不了什么,只是一种选择。 在世俗心中,被恶意对待,理所当然应当报复…… 因为理所当然,便是必然么? 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报复,所以我就要报复? …… 不,报不报复,在我不在人! 就如同剑道修行所追求的……御剑。 对,御剑,而非剑御。 仇恨、报复……它们若是剑,便该执于人之手,而非为它们所执。 面对冒犯攻击,可以积极报复,却也可以云淡风轻。 强者,不在于消灭一切外来伤害,而在于在任何外来伤害中屹立不倒,亘古永恒。 圣人无需毁天灭地,只需万毁不灭,便是圣人,便是万界至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的强,由自身便可证取,若是要通过伤害他人证明自己的强,那也等同于令自己的强受限于他人。 曾经的焱旭、曾经的燊异,在自身弱小面对攻击时,并未得到世界的善良。 世界,或许真的缺了那么一丝善良。 …… 如果世界真的少了一丝善良,那么……你愿意为它添上么? 燊异笑了,继续背诵《太上感应篇》的嘴没有停下,他面上没有笑,笑的是心。 遥想过往,回溯穿越至正域后的点点滴滴,即便记忆不全,燊异依旧能很清晰的为自己定位。 对待敌人,阴谋算计,冷酷淡漠,布局诡秘,心机深沉。 心机、阴谋、冷酷、诡秘……这种种都偏向于黑暗,偏向于邪恶。 然而过去未来,燊异都不愿令自己真正归属于黑暗,归属于邪恶。 行黑暗事,却不入黑暗,显邪恶智慧,却不耽于邪恶,在无边黑暗中维持不坠,于无尽邪慧间明心定性,如何才能做到? …… 坚守! 坚守那万顷黑暗中唯一的那点光明,坚守汪洋邪慧中唯一的一抹灵智,那点光明,那一抹灵智,名为…… 善良! 善良地耍弄心机,善良地排布阴谋,善良的放纵冷酷,善良的行驶诡秘。 你之意……真如此么? …… 对,你说的没错,我之意,不真如此…… 我本善良! 第100章 被颠覆的认知 强者,不在于消灭一切外来伤害,而在于在任何外来伤害中屹立不倒,亘古永恒。 百果居的刁难,孙绍堂的刻意冷淡,这些便是外来伤害。 他们展现出了伤害,燊异承受了下来,随即摆出了反击的态势,一首《道德经》,一本《抱朴子》,一段《太上感应篇》。 百果居偃旗息鼓,孙绍堂苦待灭顶之灾,燊异在这份伤害面前屹立不倒,他已证明自己的强大,他已是森林之王,一声震啸便令百兽忌惮的……虎。 然而,只知恣肆武力,那便仅仅只是一头虎而已,纵然再强,也不过凡兽。 拥有武力的同时,具备仁心,懂得慈悲,懂得宽恕,懂得放下,懂得拿捏,如此之后,便不再是虎,不再是凡兽,一跃成为神物,成为…… 龙! 思海翻腾,少年的背诵却由始至终不曾停下,甚至不曾受到一丝干扰。 “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苟或非义而动,背理而行。” 《太上感应篇》的词句入耳,孙绍堂神情痛苦,这一句话他已经重复听过好几次了。 身为修道人,他同样欲求天仙,也欲求地仙,但他此刻最欲求的,还是时光倒退。 豆大的汗珠在这名修道人的面颊上流淌,平日修练时孙绍堂也经常这样大汗淋漓,但那时他手中握的是剑,眼前面对的是敌。 此刻他手中握的是笔,而且眼前面对的,也不是敌……对,不是敌。 这一刻他已经确认,自己根本没资格成为眼前少年的敌人,无论是身份地位,修为实力……或者更为关键的……智谋! 穿越降世后,燊异所显露的智谋已经令很多人坐立难安了,孙绍堂绝不是其中最强的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且他也远远不止坐立难安。 自己的修行生涯快要被判死刑了,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下一息,也许是下一瞬。 只要自己出声,只要自己有任何动作…… “孙师兄,你打断我的天人感应了。” 不错,只要燊异说出这句话,自己便完了。 这句话害不了各峰峰主,害不了各峰长老,害不了长老团高层,害不了内堂弟子……但绝对能害他区区一介外堂弟子,或者说……弃子。 孙绍堂很后悔,鲁冠与焱旭,长老团与心月峰,自己根本不该蹚这种浑水。 时间流逝,少年口中吐出的《太上感应篇》,化作一阵阵阎王催命符,提醒着孙绍堂,死期将近。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光线的变化,令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抬起头,终于敢于正视眼前的少年,随即以嗫嚅的语气,消耗着体内仅有的勇气,开口了。 “焱……焱师弟,不知今日来我们百果居,所为何事?” 问出来了,终于问出来了。 这一问,问出了屋外一阵骚动,虽然不是全部,但藏在屋外看戏的人,其中有一部分同样看出了燊异的目的。 因此这一部分人虽然选择留下看戏,却与房门口保持很远的一段距离。 如果期间屋内的孙绍堂有任何让他们入屋的命令,他们一定装作没听见,然后用最快速度逃离。 他们绝不会任由孙绍堂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但孙绍堂并未如此,因此他们留了下来,等着看好戏。 这些人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并未察觉燊异的目的,所以他们离门口更近,浑然未觉自己有可能成为替死鬼。 孙绍堂没有这么做,他知道这么做没用。 少年的背诵停了下来,平静的视线落在孙绍堂身上,打在他的脸上,没有一句话,却好似有千万句话,千万句责怪。 燊异静静的打量着孙绍堂,孙绍堂明显比他年长,然而此刻他那勉力维持的笑容,却让人隐约感觉,他……在哭。 哭的很伤心,哭的很后悔。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从来没有。 但这世上有善良,从来都有。 认清了自己的善良,此刻的燊异已经准备放过孙绍堂了,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强大,证明孙绍堂、百果居的攻击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这便足够了。 燊异想要放过孙绍堂,放过这个初见后便一路刁难他的,可悲渺小之人。 他本可以不这么可悲的,但他却将自己变的这么可悲。 在天地面前,旁人其实并不显得比他高大多少,但这一刻他却将自己变更为渺小。 是的,燊异要放过他,不因为他可悲,不因为他渺小,只因为……燊异的内心想要这么做。 刻意善良,那是虚作。 顺心而善,便是天道。 “孙师兄,方才我正在背诵《太上感应篇》……”燊异开口了。 孙绍堂双耳如受雷击。 来了,要来了! 完了,什么都完了! 孙绍堂神情极度紧张,眉宇却极度悲凉,他无比希望事有转机,但又怎么可能有转机呢?他无比希望焱旭大发慈悲放自己一马,但如果异地相处,自己绝不会这么好心。 所以,一切都完了。 这是他孙绍堂的认知,之前燊异初入这间房间时,他也有过一份认知,那时他的认知,是相信百果居一番布置必定能令焱旭失望而归。 这种认知被颠覆了。 被颠覆,这便是孙绍堂今日所有新认知的命运。 燊异面露微笑:“……可以到此为止。” “……我获得了天人感应的机缘。”在孙绍堂心中,这十一字才应该是燊异言语的后续。 “孙师兄,方才我正在背诵《太上感应篇》,我获得了天人感应的机会。” 没错,只要这么一句话,自己就完了。 然而,燊异出口的后半句却是“可以到此为止”,“可以”什么,“到此为止”什么,燊异没有说明,但孙绍堂却明镜在心。 因为燊异没说出那四字……天人感应! 没有天人感应,便没有劫数,自己的修道生涯便不会完。 孙绍堂的神情无比激动,那是一种重获新生的激动。 焱旭可能会放过自己! 新的认知产生了,这种认知千万别被颠覆。 燊异笑的淡然,他把自己心中准备好的一句话,分三段来说。 第一段,“孙师兄,方才我正在背诵《太上感应篇》……”,第二段,“……可以到此为止。” 现在,他要说出第三段。 “……帮我一个小忙吧,一个条例之外,情理之中的……小忙。” 第101章 天谬乱爻~非天何在 仙渺派,心月峰。 相较于仙渺派其他诸峰,心月峰最大的特色,便是其主人的不负责任,而这种不负责任具体表现,便是终年三百六十五日的频频缺席。 今日的心月峰,又少了那道成熟美艳的身影。 因为少了这道身影,于是另一道身影……很无聊。 苏媚儿很无聊。 不止因为今日的心月峰,她所承认的姐姐又缺席了,更因为心月峰除姐姐外,唯一一个会说话的,此刻怎么看都不像愿意开口讲话的样子。 一个缺席不在,一个人在不说。 所以,苏媚儿很无聊。 身为星兽,苏媚儿有些事无法忍受……其实和是不是星兽没有半点关系,她就是单纯的受不了无聊。 “晋级把你的脑袋晋到有问题了不成,‘天谬乱爻’你没听说过么?”苏媚儿冲着此刻心月峰唯一那个能说话,却不愿理睬自己的家伙说道,或者说……吼道。 她提到了天谬乱爻,自三十年前的六月开始,这种怪异现象令得世间所有的天机推演,卜算手法频频出现失误。 以至于今时今日,世间修士近乎放弃了沿用无数年的天机卜算。 苏媚儿为什么此时此刻提到天谬乱爻呢?因为此刻心月峰唯一一个能和她说话的,正沉浸在早已被修行界视如敝履的这一项上。 龟甲、古钱、罗庚、命盘、八卦图、太极画卷、周天星图……大量卜算的器具陈列在燊异面前的石桌上,同时少年手侧摆放的,还有大量抄录的内容,这些内容是有关修行界原本盛行的各种卜算之法的。 九宫飞星、九宫八卦、十二地支、三合六乘、龟甲易算、六壬算法、二十八星宿入命、甲子纳音表…… 正域千万年传承,有些卜算之法甚至能追溯到太古封神,而更多的算法传承至今,被正域各派奉为秘技,珍藏不授。 那些被各派奉为秘技的法诀,燊异自然无缘得知,他能找到的只有藏经阁中收录的那些。 此刻的燊异,正兴致勃勃地尝试着这些方法,仿佛他从未听说过天谬乱爻似地。 不断尝试各种卜算之法,同时少年手边有一份手稿,上面记录了大量生涩难懂的内容,方位、时间、生辰…… 巽宫东移,离火南明…… 五十七巽卦,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纳音,大海水…… 星宿入命,虚日鼠,斗木獬…… 一段的信息被记录纸上,同时少年的视线不住转移,一会儿停留峰顶的花草树木,一会儿观赏天空云相交错,仿佛事事关心,唯独对苏媚儿充耳不闻。 苏媚儿更无聊了,也更怒了。 “焱旭,你罪大恶极,你是心月峰的罪人。” “你让我这个珍宝级的星兽做你的替身,替你魂飞魄散。” “你把那个不知羞耻的大玉儿带上山,让我相形见拙……她以为她真的那么大么,我不比她小,我只是还没长好而已,而且我衣服也穿多了,显不出来。” 当女人开始歇斯底里的时候,男人若逃不掉,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搭理她。 这里是心月峰,是焱旭的家,所以他逃不掉,所以他继续无视苏媚儿。 时间飞逝,越来越多的数落,增添着高寒孤峰的生气。 …… 入夜了,心月孤峰沉浸在一片浓浓夜色的静谧中。 心月峰一脉单传的弟子,此刻已入睡。 同时,他也醒着。 他入睡过,又醒来了。 入睡时他沐浴月光,醒来后他经历昊日旷照。 已经天明了么? 不。 天未明,而是……变了。 环目四顾,此刻自己立身的是一片云的世界。 足下之地,是无尽漫天云霓。 顶上之天,是无穷云霓漫天。 充裕的阳光照亮这片天地,照亮了十方八面,上天入地的无数瑰丽奇景。 一道灼热色彩自身边流过,下意识转首,视线却只来得及捕捉那道异彩的尾端,那是一条马尾,那也不是一条马尾。 是马尾,因为其形极似;不是马尾,因为其彩不符。 五彩流光的马尾,人间绝对没有这种马,能够容纳这等异兽的地方,或许只有传说中的天界。 倏然,一声凄厉擦过右耳,同时擦过耳畔的还有一抹火红。 燊异隐隐感觉到,这抹火红似乎比凄厉声更早进入自己的感知。 比声音更快? 燊异不确定是否到了这种程度,但确实很快,快到燊异连尾都见不到,视线中只有一道在天空拖出长长尾霞的艳红。 以那声凄厉,似乎是某种禽类,但毕竟见不到一丝真身,见不到便没有发言权,哪怕是臆测。 嗖!嗖!嗖! 呼!呼!呼! 越来越多的异彩进入少年的视线,其中有些快如闪电,划过天际,有些循序渐进,得见真容。 然而,即便见到了,燊异也无法分辨的出,确切的说,是无法确定。 这其中有兽似马,却生有双翼;这其中有鳞似鱼,却四足奔驰;这其中有弋旋龙,却只余独角…… 眼前一切是如此熟悉,在人间都能寻到类似…… 眼前一切是如此陌生,记忆中无法找到完全的相同…… 眼前一切…… 究竟是哪儿? 燊异扪心自问,倏然,他察觉到另一处异常。 此刻立身的这片天地,日光熊熊,但仔细追溯日光而去,却无法寻到那道本该存在于当空的圆轮。 不见太阳,但见阳光。 奇哉! 强忍着日照刺眼,少年的视线沿着光芒追根溯源,终于他发现了,日光的源头不是那道金乌圆轮,而是一片……云层。 这片金灿灿,光芒万丈的云层代替了金乌,无尽金芒透过云霓,散射天地。 或许,那轮本该存在的圆轮,就藏在光芒之后。 但是,燊异见过太阳被云霓遮挡的画面,那种情况下虽然也有阳光透云而过,却做不到如此刻这般明亮灼眼,就仿佛…… 根本没有太阳被藏云后,那片煌煌云霞,才万丈光芒的本体。 燊异注视着这有可能的本体,想要将其看透。 越看越是灼眼,越看越是光耀,越看越是……迷乱? 恍惚间,燊异仿佛从这片云霞中看见了字。 不,不是恍惚,真的有字,越来越清晰了,那是两个字,两个金灿灿的大字…… 封!仙! 第102章 封仙 封!仙! 封,这是一个字,燊异认得! 仙,这是一个字,燊异认得! 封仙,这是两个字,燊异……不认得! 不,他本该认得的,他没有理由不认得,但他偏偏就不认得了。 确切的说,不是不认得,而是在他看来,这两字并非是这两字,冥冥中,少年感觉他们似乎应该代表的更多,更丰富。 封仙……,不,不是封仙,它们是天地玄黄,它们是宇宙洪荒,它们是日月盈昃,它们是辰宿列张 ,它们是……道! 天道! 大道! 道可道,非常道。 道,不可道,不可名,不可解,不可说。 世人皆知“道”之存在,但又有谁宣称自己见过道呢? 人有眼、耳、舌、鼻、身、意,是为六根;可辨色、声、香、味、触、法,是为六尘。 这六根六尘是人的感知,是人身认知世界的手段,然而道却超越了这些,因此这些手段对道无效,认知的手段无效,那认知本身便无法遂行。 因此,这“封仙”两字,不认得,也认不得。 回忆进入这方天地前的种种,当时的自己分明已经入睡,而此刻足下那无尽云霓,也证实自己所立身的并非真实天地。 然而,燊异也不认为此处是之前遭遇焱旭的那片梦境空间。 虽然类似,但存在着明显的差别,最明显的一点,此刻这处空间完全不以燊异本身的意志为转移,而之前的梦境空间,燊异拥有一半的控制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视线停留在“封仙”二字上,不知过了多久。 并非无法判断时间,而是根本连感知时间的念头都无法生出,一切的注意力皆集中到那两字上。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或许已过千百年,或许只有一瞬,字,动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声惊爆,光芒万丈的两字骤然炸开,云层爆碎,天开穹裂,无尽威能扫荡六合八荒。 霎时间,本流于天地间的无数异彩,如临大敌,半空依旧万道异彩纷扰,只是这一刻,每一道炫彩的轨迹,仿佛都诉说着一种恐惧。 有什么,有什么要来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尚且能激荡倾楼风雨,那若是天雨呢?或者说,并非“雨”这般上善若水的温柔事物,是更为狂暴的雷火?霹雳?甚至是…… 天本身! 天,要来了! 向我来了! 燊异忽然生出如此错觉,下一瞬,炸出倾光万驾的远处,左右两个光点极速凝聚,须臾间,光芒的亮度超越了漫天金芒,超越了四周万道异彩,成为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太阳! 左右并行,难分高下的两颗太阳! 呼呼呼呼呼呼——! 太阳来了,向燊异飞驰来了! 如此震撼的画面,燊异理应躲闪,但这一刻他心中却生不出一丝躲的念头。 冥冥中,他感觉这两颗太阳,是自己的命运,必须接受,万般欣喜的接受! 太阳呼啸而来,云天中万道异彩经历它们的过境飞驰,纷纷退避,无人敢阻在前方。 千丈……百丈……十丈……一丈…… 太阳瞬息间来到面前,这个距离下,燊异得以窥见它们的真身。 好奇怪的太阳,它们耀眼,它们绚烂,但除此之外,它们本该灼烧的表面,亮如明镜。 镜面下,更有瑰丽异彩呈现…… 瞳孔! 它们不是太阳,它们是两颗……眼珠! 下一瞬,两颗眼珠倏然轰入燊异的眼眶中。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霎时间,燊异感觉双眼无比灼热,同时一波波杂乱无章的信息浮现脑海。 ——嗯……什么……万……万…… 万部仙瞳! …… “焱旭,你罪大恶极,罪无可恕,罪孽滔天,罪该万死,罪加一等……” 心月峰上,苏媚儿的控诉惊扰了半天云霞,惊扰了峰仞百卉,惊扰了心月峰这一方安宁。 苏媚儿确实有理由这么做,她敬之重之的姐姐步云瑶已经两日未归了,偌大的心月峰只剩下两个会说话的。 这种情况下,其中一个会说话的却在维持了昨日一日的不理不睬后,今日毫无悔意的继续恶贯满盈。 罗庚、命盘、龟甲、星图……依旧是这些东西,依旧是天谬乱爻后那价值大贬的卜算易学,很显然,在心月峰大弟子且唯一弟子心中,摆弄这些无用之物,比陪她这位心月峰最金贵的吉祥物解闷聊天来得重要的多。 这般心态,如何不怒! 然而,事情稍稍有了一些转机,因为……燊异忽然搭理她了。 “最后一个程度轻了。”视线依旧停留在手中的罗庚上,但却开口了。 此刻心月峰只有两人,而燊异也不像是在自言自语,因此这句话是对苏媚儿说的。 “嗯?”苏媚儿神情一愣,显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罪大恶极,罪无可恕,罪孽滔天,罪该万死……这四个程度相当,相比起它们,罪加一等的程度未免相形见拙,与它们并列颇为不妥。”燊异解释道。 原来指的是苏媚儿的控诉,星兽少女面露释然,下一瞬她轻启红唇,似是有话要说。 但燊异却比她快了一步。 “师傅已有两日未归了。”这不是一句问句,却行驶着问句的职能,同时它还有另一种职能,在苏媚儿开口前堵住她,扯开话题。 因为话题若是掌握在苏媚儿手中,必定毫无营养。 星兽少女一怔,道:“姐姐离开前说过,这次离山要去一次天机侯府,估计还需要几日才能回返。” 燊异放下了手的罗庚。 天机侯府,这是个颇为陌生的名字,但却也非绝对陌生。 之前运筹精兵小队之局时,燊异与步云瑶、独孤御剑、轩辕昊四人在句芒峰暤神殿商议,轩辕昊就曾经提过“天机侯府”,当时他提到了“小君”。 天机侯府是大明国运筹帷幄的角色,而“小君”应该就是天机侯府中运筹帷幄的角色。 据轩辕昊所说,在大明国与东野的漫长对峙中,天机侯府作为大明国的大脑,曾经多次与竹中右近智谋交锋,结果却是不敌。 燊异曾经就此询问过,得到的回答,天机侯府与东野交手中败的最狼狈的一次,究其原因是侯府少主人的总角之交,忠心耿耿的家将突然倒戈叛变,虽然最后叛贼被诛杀灰飞烟灭,但天机候府也因此败于东野,颜面尽失。 倏然,一道清灵柔音自峰下幽幽飘来。 “亢金峰洛灵犀拜上,可否请焱旭师弟露面一见。” 这一声入耳,少年习惯性的用指甲刮了刮脑门。 “师尊不在,洛师姐不必客气,还请上来。” 燊异发出邀请,洛灵犀的那声“拜上”明显是针对步云瑶的,身为亢金峰瞾云霓的弟子,步云瑶无疑是她的长辈。 几不可闻的落足在阶梯上响起,数度后,那张令人难以忘怀的艳丽容颜一寸寸越过阶梯浮现。 洛灵犀款款步移,每登上一阶,峰顶那本就瑰丽无双的美景,都能再做突破。 因为这番美景中有了她,有了她,有了更多的她。 苏媚儿眼神充满戒惧,自柳玉珏之后,踏足心月峰的女人越来越多了,对于这种变化,她很不喜欢。 呼吸间,洛灵犀已立身峰顶,与燊异、苏媚儿同一水平,她冲着燊异春风一笑。 “焱师弟,之前你拜托我的事,总算幸不辱命,那段媒……我给你说成了。” 第103章 束脩之媒 “焱师弟,之前你拜托我的事,总算幸不辱命,那段媒……我给你说成了。” …… 洛灵犀笑的如沐春风,但在苏媚儿眼中,她笑的非常可恶。 然而下一瞬,当星兽少女真正领悟到她说了什么后,眼前这个拥有超凡美貌,令她大感不安的女人可不可恶,她再也无暇关心了。 说媒!? 星兽少女身躯僵硬。 一个人静止不动的时候,是很难体现出僵硬的,要一个人看起来僵硬,那便需要这个人动起来,动的好似……静止。 这一刻的苏媚儿,努力的转动头部,想要将视线移动到燊异身上,她很努力,但同时又很紧张,紧张到令这个动作无法连贯。 因此在旁人看来,此刻苏媚儿的脖子就如同生了锈的螺丝,在外力的强加下,非常困难地,一格格的转动。 确实是对“僵硬”极好的诠释,甚至仿佛能听到那“咔咔”拧脖子的声音。 终于,脖子转过来了。 “你……让她……替你做媒……”喃喃自语的语气,看似在质问燊异,却又好似借此令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对。”燊异回答的非常干脆。 …… “焱旭旭旭旭旭旭旭旭!!!你这个败类,淫贼!!!” 这句话绝对是用吼的,要陪衬如此震天撼地的一吼,任何肢体语言皆不够格,唯有……肢体暴力! 这里是心月峰,这里有心月狐的星兽元核,在这座峰顶,苏媚儿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所以她完全不顾及燊异,哪怕如今的他已经是养气期,哪怕他曾经在竞武阙显现十万八千斤神力。 星兽少女怒上眉梢,一双清澈秋眸凝着惩戒淫贼,清理门户的决然,飞身一掌攻向燊异。 突破至养气期后,燊异唯一一次和苏媚儿的交手,便是盗用灵壤事败后,被她和步云瑶联手搜身。 那时候有步云瑶,燊异实难反抗。 这一刻有洛灵犀,燊异实难有恙。 龙剑灵师得意弟子骤化凌波飞舞,一人一剑挡在燊异面前。 苏媚儿没有对洛灵犀一掌印上,眼前这道美丽风景不是她所熟悉的房日峰弟子,不是玉无瑕,不是小玉儿,她做不到如此肆无忌惮。 “你什么意思!?”无法肆无忌惮到一掌印上,但如果仅仅是怒眉扬挑,恶眼相向的话,那心月峰吉祥物可没有半点顾及。 洛灵犀没有即刻作答,无双容颜忽然转头撩了燊异一眼,这一眼中,包含万千。 燊异暗暗一叹,他明白洛灵犀想要干什么了。 洛灵犀回首再度望着苏媚儿,月眉充盈笑意,也充盈……狡黠。 “别急,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你尚未掌握全部情况,如此便下判断未免操之过急。”如花笑颜吊着苏媚儿的胃口,言语间甚至刻意静了数息。 “既然你要清理门户,那我想你有权利知道,他让我帮忙做媒的,不是我们亢金峰哪一位弟子,而是我们这峰的师妹……二十六人!” …… 二十六人! 燊异单枪匹马,请洛灵犀为他和亢金峰的二十六名女弟子做媒? 单单请洛灵犀做媒,已经被苏媚儿论定为“败类”“淫贼”了,那么目标同时锁定二十六人呢? 苏媚儿绷紧的身躯忽然松了下来,她垂着头,深呼吸了整整五次,随即抬头,平静无波的视线锁定燊异,似乎反倒不介意了。 “刚才我说你是败类,是淫贼,我错了……现在我更正,你不是淫贼……你是魔魔魔魔魔魔魔!!!” 最后四字骤然爆发,同时爆发的还有星兽少女一峰基柱的战力。 芊瘦的身躯感受不到一丝弱小,星兽爆发出最原始的力量,因为,眼前有一头急待消灭的旷世! 这一次洛灵犀没有阻拦,反倒非常配合的让出通路。 一声长叹。 只来得及内心一声长叹,因为真实空间内的星兽少女,那迅捷无论的攻击没有留给燊异足以长叹一声的空隙。 一峰基石的夺命攻击即将印来,当那对怒拳离燊异不足一米距离时,燊异忽然喝道。 “束脩之媒!” …… 怒拳停在了半空。 “束脩!?”星兽少女眉间凝着疑惑。 束脩,学生拜师时对先生奉赠的礼物。 其在太古时代最原始的形式是肉干,那时候物资匮乏,人民往往食不果腹,菜米已可算得上金贵之物,更别说是肉了。 那时候的一块肉干,放到今时今日至少是一锭白银。 束脩是拜师礼,那么“束脩之媒”,便是……师生结缘。 当日,竞武阙大胜鲁冠后,燊异忽然向洛溪提出做媒的要求。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婚聘嫁娶的礼数,却也是一种……结缘。 燊异没有任何亢金峰的女弟子想要娶回家,但若是结缘的话,他却欲与大量女弟子结缘,他对人选有几点要求,比他年轻,修为境界比他低,女子最佳,他要结的是束脩之缘,也就是……师生之缘。 传道、授业、解惑……为人师者,这便是责任。 此刻燊异身在仙渺派,而焱旭的身份本就是一介弟子,尚需要师长来为他传道、授业,以他目前的学识,三者中他真正有自信为别人做的,只有解惑。 解惑,可以是师长对晚辈,可以是平辈之间,甚至可以是小辈对长辈。 《论语·子路》第四篇,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万圣先师孔夫子坦言自己并非事事专长,若是为“稼”,他需要向老农请教,请老农为他解惑;若是为“圃”,他需要向老圃请教,请其解惑。 学海无涯,达者为师,解惑,从来不分年龄身份。 他请洛灵犀牵线搭桥,欲成为那些女弟子的老师,为她们解惑。 此事乍看之下颇难理解,那些女弟子明明有自己的老师,她们的老师即便不是一峰之主,至少也是长老之尊,何须燊异这一介弟子解惑。 事实上,燊异欲为她们解惑,同时也借她们找出自己的……惑。 归根结底,此事涉及燊异一贯秉持的读书记忆方法。 燊异读书所使用的是三步之法。 第一步:一字不漏的高声朗读,在笔记本上把要点记录下来。 第二步:关上书参照笔记,能够随口讲出内容梗概,同时整理笔记。 …… 第三步,结合自己所记忆、所理解,对旁人讲解自己于书中所获所感。 以人为镜,寻己不足…… 讲学法! 第104章 学而时讲之 穿越令燊异失去一魂,因此他前世的记忆不全。 幸运的是,他依旧记得自己前世是怎么读书学习的,以及为什么要那样学。 抽象记忆,又称为语词逻辑记忆。以语词符号的形式,以思想、概念、规律、公式为内容的记忆。 即便是燊异前世的技术力量,依旧没有条件将莘莘学子们所要学的每个内容,都录制成图像、视频,让学子们以最直观的方式学习那些世俗知识,世间绝对大多数的知识都是被记录在纸上,编撰成书的。 记录、编撰,这些都是人为的动作,换句话说,以这种形式传承的知识,内容呈现的绝不可能是最直观的事物本身,而是旁人、先人们对这一事物的感受、描述。 没错,直接接触那样东西的是他,你所学的只是他接触后,结合自我理解所得到产物,换句话说,这一知识在此过程中,已经染上了别人的色彩。 就以一颗苹果为例子,如果此生从未见过苹果,仅仅依据语言文字的描述,那你能知道苹果是圆的,不过不规则,呈红色,有香气,有果枝,体积约一拳大小,这是语言文字对一颗苹果的描述,通过这些描述,脑海中应该能勾勒出一颗苹果的轮廓。 仅仅是轮廓! 你知道苹果呈不规则的圆形,然而究竟是哪里不规则,是上宽下窄的不规则?还是左宽右窄的不规则?无法知晓,因为没有亲眼所见。 你知道苹果呈红色,然而是血液的深红?还是枫叶的淡红?亦或朱砂的正红?无法知晓,因为没有亲眼所见。 你知道苹果有香气,然而是醉人的甜香?还是美味佳肴的油香?亦或成年佳酿的醇香?无法知晓,因为没有亲身品味。 无法与事物直接接触,只能通过语言文字的转述充填自我认知,这便是抽象记忆。 形象记忆,以感知过的事物形象为内容的记忆。 最为注重事物表象形式存在,直接对客观事物的形状、大小、体积、颜色、声音、气味、滋味、软硬、温冷等具体形象和外貌的记忆,直观形象性是其显著的特点。按照主导分析器的不同,可分为视觉的、听觉的、触觉的、味觉的和嗅觉的等等。 手拿着一个苹果,苹果是不规则的圆形,我不会表达是怎样的不规则,但是我就是知道,因为我见过。 这个苹果呈红色,是血液的深红?还是枫叶的淡红?或者朱砂的正红?不,和它们三者都有异,我无法形容这种红色,但是我就是知道,因为我见过。 手中的苹果有香气,醉人的甜香?美味佳肴的油香?成年佳酿的酒香?都不是,我无法判断这种香与世上其他的哪一种香味类似,无法向旁人表述这种香味,但是我就是知道,因为我闻到了。 接触事物的直观感受,即便难以用语言形容,也有绝对自信,因为真正接触过了。 记忆是读书求学的关键第一步,“记住”就是“知道”,任何知识只有先知道,才能理解,才能运用。 燊异所处的前世,对人类大脑的研究已经非常深入,在记忆这方面,研究指出,对人类大脑负担最重的是抽象记忆,因为那就是死记硬背,而死记硬背是靠时间和精力堆砌的,没有任何捷径。 相较之下,形象记忆依靠的是直接印在脑中的形态和场景,因此很容易记住,即便是数十年后都未必或忘。 举例来说,某人在一处宅邸住了十几年,他宅邸的正厅内挂着一幅标注二十四节气与每日吉凶祸福的黄历,如果你问这个人,他的宅邸是怎样的,此人必定能详细描述出来,但若问他黄历上的内容,他却哑口无言。 因为宅邸是直接的形象记忆,而黄历是通过语言文字阐述的间接抽象记忆。 形象记忆之所以拥有如此优势,那是源于其中两个重要环节。 人脑的“忽略”与“专注”。 燊异前世的科学领域,对人脑的研究揭露出,大脑是那个世界最为复杂的事物,其复杂程度甚至超越银河宇宙,亿万星辰。 大脑中仅仅米粒大小的空间,其中所包含的网络结点,已经相当于燊异前世全球网络结点的总和。大脑的作用是同时处理我们眼睛所看到的场景里面的各种信息。 然而,大脑不可能连看到的各种信息的各个细节都同时处理,那样的话,数据处理量太大了,即便复杂如大脑依然会反应不过来。所以大脑采用的方法是,记住大的场景特点,忽略各个细小的细节部分。 飘渺十三峰中,箕水峰、氐土峰、大明峰、凌延峰……这些都是平日里迎来送往极为频繁的峰脉。 假设让两名从未去过箕水峰的仙渺弟子,同时自箕水峰下第一格台阶启向上攀登,而在此之前给两人布置两个任务,一者让他数一数,到峰顶需经过多少台阶;另一人让他记住,在攀登的过程中总共遇到多少下山的人。 待两人达到峰顶后,问负责数台阶的人,攀登过程中一共遇到多少人;问记忆多少人的那名弟子,一共有多少台阶,绝对能见到两张不知所措的脸。 他们只会专注于交托给他们的事情,其他的事则被自动忽略。 专注! 大脑接受特定指令后,将注意力集中到某一环节,放弃其他因素。 因为有“专注”,所以有“忽略”,“专注”与“忽略”,记忆的障碍,同时却也是记忆的理性与方法。 燊异的三步讲学法,正是对这种理性顺势而为的运用。 知识通过书本传承,世人能看懂书,那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懂了“字”,明白那一个个字所代表的天地万物中的那一物,一象。 世人知道什么是日月星辰,什么是水火风雷,他们不但见过代表这些的字,他们更见过这些事物的本身。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日食,什么是月亏,因为很多人没见过。 书中传承的知识,只是这些事物所代表的文字,哪怕描述的再全面,都不够全面。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非人记忆是万中无一,绝大多数人不可能只读一遍就将书中内容记住,因此有了第二遍、第三遍,这便是复习。 莘莘学子翻开书本复习,初见章节标目,因为已经读过,大脑立刻就会反映出内容梗概来,给他们造成一种全部都懂了的假象。 然而,这样便容易形成“忽略”。 因此不可默读,必须高声朗读,其目的就在于不管大脑如何判断,强行让大脑进入“专注”状态。 默读往往能一目十行,但放开声高声朗读,就必须把每一个细节过滤一遍,否则朗读就无法进行。如此就巧妙的回避了大脑“忽略细节”的这一特点了。 细节决定成败。 除此之外,朗读的过程也是将“抽象记忆”转化为“形象记忆”的过程。 高声朗读完,再加以归纳整理笔记,即囊括了各个细节,又把全过程转化成了形象记忆映入脑海。 最后,关上书,参照笔记,在旁人面前将内容讲解出来,这个过程中,大脑会把映入脑海里的场景一一重现,同时开始对这些场景进行整理,这个整理过程,就是“理解”。 讲学法三大步骤,最后一步“讲解”是重中之重,“讲”的目的是“解”,理解,让旁人理解,同时也让自己更理解。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将自身所学对旁人讲出,过程中不但回顾自身所学,更借旁人不同于己的角度提出问题,借众人之力返照自身所学中的漏洞。 讲于人听,以人为镜,学海陶沙,芜菁明辨。 讲学法三大步骤。 第一步:一字不漏的高声朗读,在笔记本上把要点记录下来。 第二步:关上书参照笔记,能够随口讲出内容梗概,同时整理笔记。 第三步,结合自己所记忆、所理解,对旁人讲解自己于书中所获所感。 这三大步骤的最终目的有两个,借旁人视角寻找自己所学中的破绽,以及将语言文字的“抽象记忆”转化为场景图像的“形象记忆”。 如今的燊异不过心月峰一名内堂弟子,以他的身份欲寻人听自己讲课解惑,人选方面其实范围非常狭窄,好在范围虽狭窄,人群基数却非常丰厚…… 仙渺派各峰的基层弟子。 因此,便有了竞武阙后,燊异对洛灵犀的那番做媒之请。 束脩之媒,师徒之谊。 单纯高洁,嗅不出一丝淫亵下作。 因此,星兽少女袭来之掌才在最后一刻顿住…… 真是如此么? 怒火嚣腾间,翻掌攻向一人,而被攻击的这人不做任何闪挡,气定神闲的吐出四个字……这种情况下,比起这四个字的意思,此人于此情况的这番不合常理的应对,同样令人吃惊。 吃惊,所以攻势暂停。 除此之外,对于大别于红尘凡俗的星兽少女来说,束脩?什么东东? …… “书锈……锈你个头啊!随便莫名其妙的说点东西,就想蒙混过关,本仙女是这么好骗的么!” 清叱激荡着山巅的风,扰动着半天的云,牵引着整个心月峰的氛围,更表明星兽少女的立场。 莫名其妙说个名词就想本姑娘放过你,没门没窗没地板,接招!!! “嗯!?我都解释了,还动手!?” “解释你个头啊!仙门败类,道宗,受死吧!”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彭彭!彭彭!彭彭!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 良久之后,心月峰独苗弟子冒着掌功气劲,向星兽少女解释了何为“束脩”,星兽的狂暴终于平息,却已留下饱经摧残的峰顶萧索。 洛灵犀微笑着靠了过来。 “师弟,之前我答应的是替你牵线搭桥,如今这二十六座桥已是兑现承诺,至于是否能令她们上桥,那就得看你自身了。” 即便那二十六人只是亢金峰的低阶弟子,即便洛灵犀是亢金峰主的得意爱徒,那些弟子依然不必遵从洛灵犀的话,去听一个仅仅弟子身份的他峰师兄讲课授业。 即便那人是内堂弟子,即便那人是曾经的天才,但他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名弟子,他不是峰主,也不是长老。 事实上,洛灵犀本就没立场如此要求她们,她也从未那么做过,她所做的仅仅是向师妹们传递这个信息。 现在,有二十六名弟子对此事表现出了兴趣,但有兴趣并不表示她们一定会来。 这一点洛灵犀早就向燊异提到过,两人最初的约定,洛灵犀所要做的本就仅仅是传递信息而已。 如今,有二十六名弟子知晓了讲解授课之事,并且对此表露出兴趣,洛灵犀的承诺兑现了。 以独特的笑容,中和着因方才的追杀所落下的满身灰头土脸,燊异慢步上前。 “二十六名同门响应,师姐早已兑现承诺,接下来便是我这发起者的责任了。” 这句回答令洛灵犀好奇心大盛,她非常在意,这位于竞武阙大胜鲁冠的师弟,究竟准备用什么方法,让师妹们真正踏上那座桥,来到他面前。 燊异察觉到洛灵犀眼中的探求,神色淡然的他,仿佛一身尘土的狼狈不存在似地,取出一叠纸张,递给洛灵犀,这些纸就是他准备用的办法。 洛灵犀接过,端详起来,数息后,绝美容颜上露出怪异的神情。 “焱师弟,你……确定?” 第105章 以仙为引~以果通桥 “焱师弟,你……确定?” 这是质疑。 至于为什么要质疑,这是因为那些纸上的内容。 这叠纸是数十份相同内容的名录。 灵酿龙眼、九蟠桃、雪沛丰、洛山岚藤、一独秀……纸上记录着十几种灵果仙实,更配有数目、斤度,这是一份……餐单! 十数种仙果灵实,足够二、三十人果腹充饥的数量,这些便是燊异为授课安排的餐食,仅仅一天的餐食。 这也是不久之前他拜访百果园的目的。 洛灵犀神色平静,眼波却难以掩饰,她在思考,在测度。 这份餐食是为前来听课的弟子们准备的,纸上言明,这仅仅是一次授课的量,更保证今次计划的十日授课间,每日都会有这等阵容的仙果灵实供应。 洛灵犀很清楚仙果灵实对修士来说是怎样的诱惑,那就好比是一个饿上七天七夜的人,忽然见到一顿满汉全席般。 饿了七天后突然间如此暴饮暴食,无异于自寻死路,但即便是死路,即便飞蛾扑火,也依然会扑上去。 仙果灵实对修士的诱惑达到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没多少人会坦露这种观点,但会真正出言驳斥的却更少,因为有一点确定,诱惑绝对存在。 事实上,这同样是洛灵犀的感受。 她是亢金峰主入室弟子,深得宠爱,同时更有不凡家世,她自然是品尝过仙果灵实的。 对,是品尝,不是吃,那量远远不到能敞开吃的地步,只能是细细品。 即便是仙渺派这样的修仙大宗,仙果灵实的产量依旧很低,低到即便是派中至尊至贵的各峰峰主,也没福分月月品个过瘾。 想吃?可以,轩辕昊每月分发给各峰的灵壤,取些出来,自己去百果园买。 这条规矩,即便是身为掌门的轩辕昊,也同样要遵守。 洛灵犀曾经拜访过百果园,目的自然是为了购买仙果灵实,事实上她去的次数相当频繁,龙剑灵师瞾云霓为数不多的喜好中,就有这一口。 因此,洛灵犀清楚纸上标注的这一日灵果用量的价格,至少一千灵壤。 燊异纸上注明的授课日期是十日,若他兑现承诺,那便意味着他要付出一万灵壤的代价。 洛灵犀之前答应燊异的,只是替他牵线搭桥,最终是否能桥成路通,还要看他自己。 然而捏着那张餐单,感受着纸张的细腻,洛灵犀能肯定,只要燊异兑现纸上的承诺,那二十六名弟子绝无缺席之理。 甚至那些当初未入她洛灵犀法眼,被选为对象的弟子,得知此事后有可能心生怨怼。 连续十日的仙果灵实大餐,有多少人愿意错过这个? 甚至连洛灵犀自己都极为心动,只不过以她如今的修为,实在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挤到众师妹中,取听一名方晋级到养气期的弟子讲课。 洛灵犀非常确信,只要她将这些餐单带回亢金峰,开课时那二十六名弟子绝不会缺席,只是……美眸 还照燊异,若有所思。 仅仅是为了引人入课,便耗费一万灵壤,代价未免太大了。 “焱师弟,再斟酌斟酌吧。” 洛灵犀劝解道,言语间秋瞳翦水,灵眸纷飞,一股难以言明的美,惊扰峰顶遗世独立的出尘氛围。 今日,心月峰顶的氛围已多次受惊扰,之前是因为苏媚儿的怒,此刻是因为洛灵犀的美……下一刻,是因为燊异的执。 少年面上浮现一抹微笑,从容自信,天地间无一物可惧,这是一抹专属少年的微笑,唯有少年,方能笑的如此不羁,如此自信。 洛灵犀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她见过这种令人心生不快的微笑,那是在竞武阙前。 那一次,洛灵犀承燊异维护亢金峰弟子之情,见他要与鲁冠比武,便向他透露九牛二虎之事,以此劝他放手。 那次少年便是露出这样的笑,然后他说:“多谢师姐不吝提醒,我能应付。” 此刻少年依然露出这样的笑,所以他说:“多谢师姐劝解,我心意已定。” “多谢”“多谢”……两声多谢,礼数已足,诚意更足,礼数与诚意是反馈洛灵犀的好言相劝。 “我能应付”“我心意已定”……两句我能我已,表明自身立场,我感激你的善意,心怀这份恩情,但我意已决,不会因此而动摇。 不撞南墙不回头,撞穿南墙后无路,这本就是少年傲骨! 然而,南墙能穿,开路何难,无路便开路,无途便斩途。 洛灵犀柳眉微扬,眉宇间凝流着一股隐怒,这是燊异第二次拒绝自己了。 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断然拒绝自己的建议。 断然,不经过任何思考。 洛灵犀明白自己没理由发脾气,也没必要,但她就是忍不住心潮怒腾。 然而此刻的她并未察觉到,因为这一记心怒,因为这种不同于其他男子的违逆拒绝,眼前这幕迎风昂立,不显任何霸气,却也不为天地所动的少年身姿,悄无声息的印刻上了心田,留下了足迹。 顶峰忽然沉默了下来,半响,洛灵犀眼神一动,樱口再启,吐露的另一件事。 “少羲武决之事,师弟可曾听闻。” 燊异神色淡然,尚来不及做出反应,一旁的苏媚儿抢了过来。 “嗯?少羲武决怎么了?” 少羲武决是仙渺盛事,苏媚儿虽是星兽,却也同样是仙渺一份子。 洛灵犀一眼带过苏媚儿,最终视线依旧落到燊异面上。 “早前掌门已宣布,七月十九开始少羲武决,然而昨日掌门忽然传信各峰,将少羲武决的日期延后到七月二十九……”顿了顿,洛灵犀美目流转,明显话尚未道尽。 视线在燊异稚嫩青少的面上流转,似乎想从中品出几分亟待下文的焦躁。 半响,洛灵犀哀叹自己失败了,眼前的少年实在太过沉稳淡定,她没从少年的眉宇间找到一丝焦躁,反倒感受到自己的焦躁。 “……不止日期延后,掌门更对今次少羲武决的规则作出调整,掌门将少羲武决更名为‘明耀论少’,且通报各州县,今次我们仙渺派的少羲武决,不独仙渺弟子……开放到整个大耀洲内的修士都可参加!” 第106章 明耀论少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太古封神之战确立封神历,同时也确立正域五方布局,故而有了东方界。 然而,五大方界并非最基础的划分,在五大方界之下,另有明显地域标志……洲。 洲有大小之分,大洲纵横开阔万万里,即便是小洲,也不下于百万里开阔。 东方界内五大洲并列,而大明国所在的地域,便是东方界最东面的……大耀洲。 大耀洲内,万国林立,但若论人族正统的最强国度,众口一词……大明! 少羲武决,本是仙渺派三十年一度的盛事,却也止于仙渺派内部,但现今掌门轩辕昊昭告天下,整个大耀洲内的修士都能参加。 或许是因为武决的入围扩大到整个大耀洲,轩辕昊才将原本的“少羲武决”更名为“明耀论少”。 “明”是大明国,“耀”是大耀洲,而“少”依旧是那个少。 维持多年的习俗忽然间改变,而且还是如此大的变动,即便这道命令是出自玄之又玄的仙渺派掌门,也难免令人诧异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洛灵犀观察着燊异的神情,想看看少年对这些不合理会做出什么反应,半响,她又失望了,她无法窥察到任何反应。 或者说,少年的反应始终没有变过。 他其实没有笑,但那张青涩稚嫩的面容,却展露出异常的沉浸与淡然,因为沉浸,因为淡然,所以才显得自信,极度的自信,哪怕此刻的他,因为苏媚儿的攻击灰头土脸。 所以他没有笑,却笑了,自信的人总是让人感觉在笑。 这份淡漠沉浸,不笑而笑并不是焱旭惯有的表情,对照前世残缺的记忆,这似乎也不是燊异惯有的表情。 既不是焱旭,又不是燊异,那这幅表情是谁的? 四魂炼合! 此刻的焱旭不再是焱旭,燊异也不再是燊异,而当需要显现焱旭时,焱旭便会出现,就好似竞武阙对决鲁冠那时,当需要显现燊异时,燊异便会出现,就好似竞武阙战前辩斗鲁冠那时。 然而更多的时候,燊异与焱旭都不需要刻意的显现,那时主宰这幅身体的又是谁呢? 四魂炼合! 一个承载燊异与焱旭的一切,以他们两人为奠石发酵蕴化的……全新生命。 如果说,刻意显现的焱旭是为了战斗,为了彰显勇武;刻意显现的燊异是为了思考,为了运筹帷幄,那这个托生自两者的新生命,他所负责的便是…… 活! 活着! 活下去! 活到天荒地老,活过大道永劫! 自燊异面上寻不到预期的反应,洛灵犀颇为失望,然而燊异没反应,不代表峰顶的其他人也没反应,或者说……其他兽,其他星。 “掌门真的这么宣布了?那规则呢,还是限定在筑基初期么?”凑过来的苏媚儿非常好奇的问道,迫切的眼神,已是浑不在意自己方才对洛灵犀生出的恶感。 “不错,正是如此。”洛灵犀淡淡回道,这份“淡淡”似乎是燊异传染给她的。 筑基初期! 仙渺派每三十年举办一次少羲武决,首先第一条规则便是,参赛者的修为毕竟限制在少羲境,对仙渺派弟子来说,这意味着参赛者必须是修练《少羲童蒙诀》弟子,因此各峰峰主,长老基本与少羲无缘。 但今次掌门将范围扩大到整个大耀洲,《少羲童蒙诀》是仙渺派的功法,不是大耀洲的,大耀洲内林立万千的宗门,不可能都修练《少羲童蒙诀》,那要如何判定参赛的资格呢? 筑基初期! 《少羲童蒙诀》的极限,同时也是界限。 修练《少羲童蒙诀》的最大限度,是能助修练者提升至筑基初级的顶峰,然后触碰那道筑基初级与筑基中期之间的界限。 那道无关修行,执着于武的界限。 “果然如此,这下我们仙渺派可要热闹了……”苏媚儿神情亢奋,下一瞬,玉雕般精致的脸庞,神色忽显怪异。 “……整个大耀洲的话,莫非有机会见到妖族?” “既然是大耀洲,便是魔族也存在这种可能吧。”一抹狡黠的艳色浮现洛灵犀的玉容。 当今天下是人族的天下,之所以强调这点,那是因为这世上不独人族这一种生命。 妖族,魔族,亘古而悠久,强大且神秘,但其本质依旧是……生命。 不同于人族形态的……生命。 传说,妖族曾经是天地之主。 传说,魔族曾经是万界噩梦。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有太多的无法证实。 自太古延转至今,妖族与魔族所剩下的仅仅是……生命。 当然,他们依旧强大。 当然,他们依旧悠久。 只是他们已不是天地的主人……却还是天地的一份子。 魔族的范围很广,东野魔修可以被看做魔族,绝迹魔兽可以被看做魔族……魔族,可以是魔,可以是修魔的人,可以是成魔的兽,可以是化魔的鬼,但有一条明确,魔族…… 站在仙的对立面! 妖族却非如此,传说妖族是天地间最古老的种族,他们亦正亦邪,可善可恶,他们可能与人族对立,也可能成为人族的盟友。 因此对于妖族,人族无法像对魔族那般敌视,即便依旧因非我族类而排斥,但排斥不是敌视,仅仅排斥不用你死我活。 因此,苏媚儿判断有可能会见到妖族,这没错,大耀洲确实有妖族的部落,甚至是国度。 因此,洛灵犀说连魔族也有可能见到,这是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若真有魔族来参加这次的明耀论少,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 活腻了! …… 两日后,仙渺派,药庐。 这座位于仙渺派东方的山谷,其内部的核心便是那座牵系仙渺派数千生灵的药庐,但今日的主角不是它。 在那座依山坪而立的药庐主宅后,那片过百丈的旷阔草坪,才是今日的主角。 地广树稀,绿草依依间,心月峰首徒的课堂,坐落于此。 事实上,用“坐落”未免重了些,那只是一个棚,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大棚。 这块场地是燊异通过药庐那位热心助人的方芸师姐,向药庐主事借用的,同样借用的还是那些搭棚材料。 药庐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很慷慨,他们没向燊异索取任何费用,那块草坪本就终年空置,那些搭棚的材料药庐多的用不完。 山谷入口人头涌动,人面桃花更迭。 这些人面都非常好看,因为都是女子,豆蔻年华的少女,桃花般的少女。 人面陆陆续续的进入到大棚,这本就是她们的目的地。 紧接着,她们诧异了。 此刻大棚中的豆蔻少女,不是洛灵犀所说的二十六个,而是…… 五十六个! 第107章 五十六人 两日前,心月峰顶,洛灵犀向燊异透露,已为他做了二十六桩束脩之媒。 此刻,药庐外的大棚中共有五十六名豆蔻少女,比洛灵犀所说的二十六人整整多出三十人。 为何如此? 答案便在此刻立身一旁的洛灵犀处,在她那对翦水秋瞳的眼眸中。 这一刻,那对宛如久绝人迹的深林野湖的双眸,清澈如水间印着一道绝美的身影,洛灵犀的面前无镜,因此这道身影非是照见自身。 娇涩面容,丰腴身姿,兼合清纯与妩媚,世间美女无数,但能显现如此特质的,在大耀洲,在大明国,在仙渺派,一女而已。 柳玉珏! 此刻大棚内的五十六名少女,其中二十六人来自亢金峰,她们是因洛灵犀,是因那张餐单而来。 其余的三十人也是因餐单而来,但却不是因洛灵犀,而是……柳玉珏。 因为不久之前,于竞武阙武决中受伤的燊异,在经过药庐医治,被柳玉珏护送回心月峰的途中,燊异对柳玉珏说了一句话。 “玉儿,能请你帮我……做一回儿媒么?” 和对洛灵犀说的一模一样,所以此刻大棚中的人数才会是五十六,那三十名少女,来自柳玉珏的房日峰。 外甫经历了一场山雨,夏日的灼氛蒸腾着水汽,为药庐增添了几许云烟袅袅,雨后的空气清新爽利,然而人却……迷了。 二十六、三十,彼此皆不明白为何会多出那些数字,然而细细一想,却又无可置疑。 洛灵犀、柳玉珏、那些餐单纸……燊异从未向任何人宣告来听课的人仅止于此,他公开授学,慕求同好,自然是越多人越好。 亢金、房日两峰的女孩们环目四顾,洛灵犀、柳玉珏目光转动,大棚的东南角落有八张大圆桌,每张桌子都有近丈开阔,灵酿龙眼、九蟠桃、雪沛丰、洛山岚藤、一独秀……,餐单上提及的十数种仙果灵实,历历在目,仙香扑鼻。 仙果灵实的品质单从色香已能判断,数量也与餐单的毫无出入。 燊异兑现了印在餐单上的承诺,他果然花费一千灵壤,将东西准备齐全了。 五十六名少女在燊异的安排下入座,燊异的安排体贴入微,亢金峰、房日峰两脉壁垒分明,左右分置。 “诸位同门,诸位师姐妹,在下心月峰弟子焱旭……”燊异开始他的开场白,和亘古以来的开场白一样,这段话冗长无聊,营养价值萎靡。 这样一段话,本就很难吸引旁人去认真听,更何况此刻四周还有比这段话吸引力强千万倍的东西,五十六名弟子谁都没把这些话听进去,碍于场面她们依旧保持坐姿,但视线却不时地瞥向东南方的那些桌子。 桌上的仙果灵实本就是她们今天来此的目的,事实上,在达到药庐亲眼目睹之前,相当一部分人对那份餐单能否兑现抱持怀疑,这些少女之所以会来,只是看在洛灵犀与柳玉珏的面子。 “学无前后,达者为师,今日将师姐妹们聚集到此,是因为在下对藏经阁前三层的经卷读后有感,但又隐约感中生惑,却一时间难以把握真切,因此希望将此感公诸同好,同时也借众人力量将那隐藏之惑找出。” 五十六名弟子,有五十三人依旧表现的兴趣缺缺,但其中三名少女神情微变。 她们听到“藏经阁前三层”这六字,她们是修为资历浅薄的低阶外堂弟子,虽然也能去藏经阁阅书,但绝对上不到第三层。 燊异说的第一段话,让其中的三名少女隐约察觉到他的非同寻常。 不过其他的人,注意力依旧在东南方。 燊异继续开讲。 “星宿者,道也,道者,在天成形,在地成象,故星宿者,既天之形,亦天之象也。” 《星宿笺》,燊异在藏经阁看的第一本数。 能被收入在藏经阁第三层,《星宿笺》所传载的知识无疑要高出修行界最浅薄的知识层面,但这本书被收入藏经阁是因其精妙,而非因其绝密。 很多人都读过这本书,尤其是像在场的这些拜入崇尚星宿的仙渺门下,矢志修仙的少女。 因此,所有人都充耳不闻,就连方才那三名略微改观的少女,也加入这个行列。 这本书她们都读过。 燊异对《星宿笺》读后感很快就讲完了,他询问在场众少女,可有疑惑难点提出,却无人响应。 因此,燊异宣布稍作休息。 众少女的神情变了,她们收到的那份餐单上不单有仙果灵实的名录,同时也附有这次参课的一些规矩。 其中明确标注,那些仙果灵实确实是为来参课的众人准备的,更不禁止食用,但却有时间上的限制。 只有课间休息时,众人才可自行取食仙果灵实。 这条规矩定的合情合理,天经地义,众女对此皆没有意见。 因此,方才上课时她们一直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她们不是来上课的,她们是来下课的。 自燊异开讲,洛灵犀与柳玉珏虽不入棚共襄,但她们由始至终并未离去,而是立于更远处,立于大棚外静静地看着。 此刻,见那些少女甫闻课间休息,一张张蠢蠢欲动的神情,两女心中不由苦笑。 她们都看过那张餐单,知道今次讲课的规矩,因此她们早就料到会出现这一幕。 事实上,无论是与焱旭本有交集,却多年不见的柳玉珏,还是初识的洛灵犀,皆不明白燊异究竟想做什么。 真的如他之前所说的,将所学所感公诸同好,同时又借众人之力,返照本身的盲点么? 这或许是一种极为有效的学习记忆方法,问题是这种方法需要大量的互动,非一方可成……然而除了燊异之外,还有第二人会热衷此事么? 不错,今日是来了五十六人,但她们是因那些仙果灵实而来的,根本没人对燊异的授课生出兴趣。 下课了,餐单上规定的时间到了,八桌仙果灵实近在眼前,少女们望着东南方的饕餮盛宴,终于,一名少女起身,离座。 那是一名亢金峰的女弟子,洛灵犀记得她叫元小葵,除此之外却没有更多记忆。 元小葵迈步走向她的饕餮战场,这本就是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十米……五米……三米…… 近了,更近了,然后…… 止步了! 第108章 女人的面子 十米……五米……三米…… 近了,更近了,然后…… 止步了! …… 对!止步了! 双足停驻,因四周雨后清爽而停? 因燊异所讲奥法而停? 因天地氤氲水汽而停? 不,足发于心,心停,足方停。 元小葵的心停了,眼前这片仙果灵实本是她今日到此的目的,但此刻这顿丰美果实近在咫尺,且依照餐单上所标注的规矩,她完全有资格食用。 但她却停足了,不再向前。 因为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此刻这座大棚内,不止她一人。 很荒谬的说法,这座大棚是燊异准备来开课交流的,从一开始便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这一点,元小葵明明知道。 是的,她知道,原本她就清楚,今日的大棚内不会只有她一人,因为与她同行来此的,便有亢金峰其余二十五名师姐妹。 但是,这一刻的大棚内,却也不止这些人。 大棚内不止她一人,也不止亢金峰二十六人,而是整整五十六人。 对,五十六人,除了亢金峰的同门,其余三十人应该是来自房日峰的,这一点之前燊异那冗长的开场中便已提过。 这一点是在那段开场白还未变得冗长前提及的,因此元小葵听进去了。 正因如此,大把仙果灵实触手可及的元小葵,忽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自己难道真要在房日峰众人面前毫无顾忌的饕餮盛宴? 当然即便自己如此做,于情于理也没有任何不妥。 但人生在世,除了情理,尚有另一样东西,甚至可以说,相比起情理的高洁致远,这样东西才更贴近人生,更确切的说,是……人! 面子!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凡人看重面子,仙人看重面子,神佛也看重面子……那介于凡人与仙人之修士呢? 当然不可能豁免,因为这就是人性,即便是神人也依旧是人,更别说是求仙的修行人了。 所以,在元小葵正准备抬手伸向那些仙果灵实时,她想到了很多。 仙果灵实虽然美味,对修仙者充满诱惑力,但却没有什么真正提升修为的作用,或者说虽有作用却必须长期食用,仅仅的一次、两次,收效甚微。 我是一名立志求仙的修士,我来仙渺派是修行的,更重要的是,我是亢金峰的人,此刻我的身边却不止是亢金峰的人。 亢金峰、房日峰…… 瞾云霓、玉无瑕…… 她们是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中少有的女性,除了她们之外,同为女性的只有步云瑶,但步云瑶如今只有一个弟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瞾云霓、玉无瑕与步云瑶不同,亢金峰、房日峰与心月峰不同,她们有很多女弟子,甚至可以说这两峰以女为尊。 因此,相较于仙渺派其他峰脉,她们是异类,而她们彼此之间又是同类。 同性相斥,同类也相斥,人类最大的敌人永远是人类,就是这个道理。 亢金峰与房日峰同属仙渺派,她们不是敌人,但她们相斥。 这种相斥是出于同为女子的本能,出于那同类之间上演的更为激烈的攀比。 攀比! 面子的衍生品! 高下是比出来,面子是从别人脸上挣回来的,一个人从来无所谓面子,更无法攀比。 因为瞾云霓大师姐的地位,因为龙剑灵师元婴期的修为,在两脉的攀比中,亢金峰弟子往往处于心理上的优越地位。 但玉无瑕貌美身媚,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比瞾云霓要温柔和善的多,因此优越地位一直岌岌可危。 这样的攀比在旁人眼中毫无意义,但在两脉弟子眼中却意义非凡。 此时此刻,这份意义摆在了元小葵面前。 自己真的要在房日峰弟子面前饕餮盛宴? 让她们见到自己的失态,见到自己的不淑,见到自己……难看的吃相。 这只是一种比喻,事实上元小葵家教严格,更严于律己,她有绝对自信自己的吃相温文尔雅,绝对不难看。 然而,名义上本是来听课……,或者以燊异的说法,以课为名,实为同辈之间的交流,无论如何,这是一件溢满书香的清高之事,是一件雅事。 现在她正在这件雅事中,单就这一点来说,她非常沉醉其中。 但如果她此刻走到那些仙果灵实前摘取享用,即便用最文雅的吃相,难道就能避实就虚,不令俗气沾身,心安理得? 不可能,她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更别说是四周那些房日峰的弟子了。 元小葵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事实上确实有不少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但绝非全部,然而她就是觉得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大棚内的所有人在看她,药庐内的所有人在看着她,整个仙渺派的人都在看着她。 元小葵面露悻悻,最后那一步没有踏出,反倒缩了回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一众少女面露不解,她们都是冲着仙果灵实来的,现在课也下了,仙果灵实早就摆上桌子,那还等什么呢? 一名房日峰的少女不解地扫了元小葵一眼,跨步向仙果灵实走去,她的步子跨的比元小葵更大。 每一步落下,草地被踩的悉索作响,不久前山雨留下的积水,落足间似有水花溅起。 她走到了桌前,随即……停下了! 少女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不能让亢金峰的女弟子看到自己的丑态。 今日之前,她从不认为吃东西是一种丑态,但此时此刻,她坚信吃东西很丑,明来上课暗为口欲的举动更丑,尤其当有二十六名亢金峰弟子在旁时。 她也止步了,然后返步,回到位子。 第二个了,第二个美食在前,却莫名其妙折返回来的人! 一个人是莫名其妙,但当第二个出现后,莫名其妙无法麻痹所有人,其中一部分人开始思考,她们很快就想通了,一旦想通,她们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其中几名年纪稍大的少女,留恋地望了东南方的果珍仙味一眼,最终一咬牙,转过头来,不再看。 大棚中发生的一幕幕进入洛灵犀、柳玉珏两人的视线,一开始元小葵驻足时,她们尚不明白为何,但随着那名房日峰少女的效仿,两女终于察觉到了那层顾及。 立身一旁的她们,之前本无视线交集,但此刻她们却面面相窥,最终两人的视线投注到燊异身上。 半响,洛灵犀樱口微启。 “我要找他算账。” 第109章 不服 “我要找他算账。” 洛灵犀说的很平静,语气甚至有点像在开玩笑。 但柳玉珏听得出,她不是在开玩笑。 听得出,是因为感同身受。 此刻药庐外那座大棚中的五十六人,其中有三十人是房日峰的,她们会来此是源于她柳玉珏。 燊异信守承诺,没有一句假话,他真的准备了价值一千灵壤的仙果灵实,他遵守餐单上的规定,课间休息时任由大家取用。 整件事中燊异在两女面前刻意做的只有一件事,他拜托洛灵犀时,没有提及柳玉珏,没有提及房日峰;他拜托柳玉珏时,没有提及洛灵犀,提及亢金峰。 所以,亢金峰弟子来了,房日峰弟子来了,然后,她们相互掣肘。 “不久前,我还在担心,这十日的耗费,会令他灵壤大损,现在看来,他倒是早有计较啊。”洛灵犀在笑,似她这样的美人,不笑时已是倾国倾城,此刻一笑,顿时春风化雨。 但柳玉珏没看到春风化雨,她看到的是山雨欲来。 柳玉珏同样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她也能笑出如此春风化雨的一幕,每当她这么笑的时候,往往就有人要倒霉了。 小玉儿忽然发现自己和洛灵犀很像,她们之间有十岁的年龄差距,容貌上即便有修仙的因素保鲜,也依旧能找出五年的距离,但她们依然很像,她们都倾国倾城,她们都冠绝一峰,她们都……着了一个男人的道。 这么一想,柳玉珏发现自己也没法放过燊异了。 虽然两人早有交情,虽然燊异由始至终都没有撒谎,虽然她…… 然而气归气,柳玉珏扪心自问,她没有立场责怪燊异…… 没立场就不能怪了么? 小玉儿的面上忽然狡黠一笑,与燊异相比,她有一点非常明确的优势,她…… 是个女人! 女人这种生物,是可以选择讲道理或不讲的。 “看来,这堂课结束后,我也该找他聊聊了。” 柳玉珏与洛灵犀相视,然后……一笑。 …… 课间休息结束了,东南角依旧仙果林立,且原封不动。 没有人出手,所有女孩仿佛都在一瞬间惊觉到…… 我是个女孩,亢金峰的女孩。 我是个女孩,房日峰的女孩。 绝不能在亢金峰(房日峰)面前丢脸。 燊异将课间的一幕幕收入眼底,此刻他的眼中尽是女孩。 女孩是女人的一种……小女人! 小女人……也是女人! 女人喜欢比,比修为,比美,比淑女,小女人也是女人,她们同样会比。 将两拨本就有些不对付的小女人放在一起,她们自然而然的会开始比,比谁更女人。 十天的课程,一天一千灵壤,十天一万? 不,仙果灵实不比凡间蔬果,它们能长久保鲜,对于答应每天提供的仙果灵实决不食言,数量也不会有丝毫疏缺,但若是前一日没有吃完,自然该剩到第二日,反正只要保证每日有仙果灵实供应,数目无缺就行。 十天授课,可能连一千灵壤都用不了,甚至…… 燊异面露自信,他没有笑,所以他笑了。 自信的神情,看起来很像笑了。 他耍诈了,但没说一句假话;他算计了,但每个环节都令人无话可说,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燊异是男人,而且他缺失了部分记忆,无论过去如何,现在的他不完全了解女人。 他做的事由始至终都占着道理,但是女人…… 是能将道理理直气壮踩在脚下的生物!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理直气壮将道理踩在脚下,很多女人不能,很多场合不能,很多尺寸不能……大是一种尺寸,小是另一种尺寸,小女人也是一种尺寸。 这种尺寸意味着她们有很多事不能做,有很多东西不能踩,无论是道德,还是此刻立于东方,一副老师先生做派的那个少年。 众女又开始上课了,到目前为止,那些仙果灵实没一个人动过,但众女中的个别人,她们的心动了,转动了。 她们开始思考,然后隐约察觉到其中的用心。 怒了! 因此,正准备继续讲课交流的燊异被打断了,打断他的是一名亢金峰的弟子,看容貌应该是十六上下,换句话说,有可能比燊异大。 亢金、房日两峰,到底是亢金峰的气焰盛些,元婴期的气焰,仙渺第一女修的气焰。 “焱师弟,说到底,你既不是心月峰主,也是不是长老,在场众人都不用唤你一声师叔,你和我们不过是同辈……”她语气越见锋锐,燊异静静的看着她,他明白这番唇枪舌剑尚未出尽。 女子凝视着燊异,她的眼中有怨怼,甚至……有恨。 她恨着说出最后一段。 “……你,凭什么给我们授课!?” 轰轰轰轰轰轰——! 这声质疑,令山雨方过的谷中再度响起惊雷。 远处的洛灵犀神色一变,燊异设计了亢金峰弟子,设计了房日峰弟子,更是借她和柳玉珏之手,她和柳玉珏已有默契,要找燊异算账。 但算账,绝不是于此时此刻正面冲突。 洛灵犀肩胛一动,肩动,便是人要动了。 忽然,洛灵犀察觉到燊异的视线投来,视线中透露自信与……阻止。 肩动了,仅止于此,人……未动。 燊异的视线转到发出雷霆的女子面上,她很年轻,但燊异明显比她更年轻,因此燊异…… “凭什么……师姐贵人多忘了,正如师姐所说,我与诸位师姐妹是平辈,我不是师叔,不是一峰之主,但今日却也不是一次单纯的授课。” “一开始我已言明,今日是授课,更是交流。” 交流! 燊异在餐单上早已提过这个词,看过餐单的众弟子皆有印象。 “交流,无需技高一筹,无需辈高一份,只需有所获,有所感……有所惑。” 获!惑! 同音之字,但这一刻众女无人不明其意思。 然而燊异下一句话,众女皆不明其意。 “事实上,我今日想与众位师姐妹交流的,便是如何通过对旁人授课……助自己成学。” 第110章 有人笑了 “事实上,我今日想与众位师姐妹交流的,便是如何通过对旁人授课……助自己成学。” 听课,听讲是为学有所成。 从何处学? 从授课的先生处学。 那,若是先生本身尚未学成,甚至还指望从学生处学呢? 矛盾么?可笑么? 当然矛盾,当然可笑,药庐外大棚中的女弟子们都笑了,其中一部分并未笑出声,但她们的面上充盈笑意。 矛盾么?可笑么? 当然不矛盾,当然不可笑,所以燊异笑了。 燊异神情没有笑,眉宇间也无笑意,但他的神情依旧自信,甚至比说出这番荒唐话前还自信。 因此,他笑了,自信就是笑。 众女笑着笑着,渐渐不笑了,因为她们发现燊异在说了这番荒唐话后,竟然也在笑。 是的,燊异的表情没有笑,但众女感受到他的自信,在她们眼中他正笑着,笑的很自信。 临时搭建的讲堂恢复宁静,一旁药庐中飘出的药香乘着雨后的清新,流香绕谷。 燊异平静地环目四顾,随即他的视线失去焦点,神情陷入回忆中。 “在座的师姐妹,你们中或许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但更多人应该只是听到过我的名字,甚至连名字也没听过……因为资质特殊的关系,我在炼体期停留了四年,这期间我有过突破性的发现,但更多的却是迷茫不安,因此我常常往藏经阁跑,希望自己的迷茫能在内中找到答案……” 说道这儿忽然顿了顿,视线又落在众女身上。 “……我找到了,确切的说是发现了,但不是答案,是问题,我们仙渺派的问题……我派中的很多弟子,真的不会读书,不会学习。” 一句话,几乎将整个仙渺派包囊进入,而这句话的尽头是一份指责。 这是什么?这是大逆不道,对整个门派大逆不道! 即刻有人坐不住了! “焱师弟,你这句话不觉得太过分了么!”西北角的一名女子站了起来,她十五六岁的样貌,清新动人。 “焱师弟,难道在你眼中,我们仙渺派数千弟子,各个都不如你么?”西南角又有一名女子站了起来,她容貌平庸,但眉宇间泛出一股倔强刚毅,独有一种寻常女子不具备的英气。 曾经的焱旭被认为是天才,但即便在他本命元相的问题未显露之前,他也没资格夸一句仙渺众弟子之最,更何况如今的他耽搁四年,遥遥落后。 这句众人不如我,如何敢出口? 但问题是,他已经说出口了。 “两位师姐,如果就读书学习一事,如果以我过往在藏经阁所见同门代表整个仙渺派的话,那我可以非常确定的说一句……是的,他们皆不如我。” 焱旭过去四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呆在藏经阁,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断言他在藏经阁中见过所有的仙渺弟子,见过他们每个人是如何读书学习的。 但他四年所见所闻确实很丰富,藏经阁中的弟子不是仙渺派的全部,但他们却足堪代表。 他们可以代表仙渺派,那他们的问题就是仙渺派的问题,而从头至尾,燊异所说的本就是读书学习之事。 因此…… 是的,众人皆不如我,这是事实。 既然是现实,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当仁不让。 但此事无关乎仁与不仁,即便如此…… 依然不让! 言语间再一次强调自己冠绝仙渺。 狂妄! 无比狂妄! 狂妄到荒唐,狂妄到可笑! 但这一次,众女笑不出来了,因她们见到了燊异的笑。 燊异没有笑,但他自信,且认真。 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冠绝仙渺。 没有人继续责问他,当然也没有人相信这点,包括远处那两名令此地风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女子。 洛灵犀的神情很平静,她用这种平静的神情转过头来望着柳玉珏。 “他……一直是如此么?” 如此是指什么,洛灵犀没有解释,柳玉珏却明白,因为她正亲眼目睹,亲耳聆听。 少女思绪翻涌,将不远处那道大言不惭,大逆不道的身影与记忆中的画面对照……一开始自然能对起来,但随着时间推移,不知为何画面……模糊了。 柳玉珏露出一抹苦笑,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将视线投注到临时课室。 得不到回答,洛灵犀同样无奈,只能步柳玉珏后尘。 仅仅一座大棚的临时课室内,燊异平静幽远的声音再度响起。 “藏经阁的四年,我亲眼目睹,有人为了熟记‘地真’,日以继夜废寝忘食的阅书,书的页脚甚至被他摸的起皱了,但他由始至终只是默读,而且一读到尾。” 地真,《抱朴子》内篇第十八卷,全篇二千余字。 “我曾经亲耳听到有人七天七夜不出藏经阁,只求明悟‘日月星辰’的含义,但从头至尾他都未与旁人探讨过一字一句,最后他自认为解通了。” 日月星辰,《七签》中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三卷的总称。 众女静静的听着,柳玉珏与洛灵犀也静静听着。 静静听着的众女,其中大部分想不起“地真”与“日月星辰”是出自何处。 静静听着的洛灵犀、柳玉珏,她们知晓“地真”与“日月星辰”,但她们已经记不清内容了。 燊异继续说着,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那些仙果灵实没人再去理会了。 少年开始讲述他自己的读书学习方法,那套三步之法。 众人的注意力更集中了,远处的洛灵犀两女,不知不觉迈开步子,向这边靠了过来。 三步法中,读书是要朗声读出来的。 三步法中,不提倡将一本书从头读到尾。 三步法中,是否理解书中内容,非是取决于自我判断。 …… 良久,燊异将三步之法全盘托出。 众女震惊了,同时也明白他举办这次讲学授课的因由。 她们震惊于世上竟有如此怪异的学习记忆方法,但仔细一想,尤其是其中那番“抽象记忆”与“形象记忆”分析,对照她们生活中的实例,竟是丝丝入扣。 “所以,我举办这次授课交流,名为授课,实为交流,我希望通过对众位同门的授课,借众人返照出我自身理解中的错误与片面,我希望与大家交流,更欢迎大家对我所说提出质疑……” 顿了顿,少年平静的视线俯扫在场众女。 “……自古,道……不证不明!” 第111章 有人没笑 “……自古,道……不证不明!” 燊异的三步学习法。 第一步:一字不漏的高声朗读,在笔记本上把要点记录下来。 第二步:关上书参照笔记,能够随口讲出内容梗概,同时整理笔记。 第三步,结合自己所记忆、所理解,对旁人讲解自己于书中所获所感。 这最后一步是以人为镜,寻己不足的讲学法,三步法的前两步是令自己能梗概地记住书本的内容,这种记忆相较于普通的甲乙丙丁死记硬背已经强了很多,能保持很长的时间,然后……终究忘记。 对,终究忘记。 仅仅使用前两步所得到的记忆,依旧是抽象记忆,无法长久保鲜的抽象记忆。 而三步法的最后一步,名为讲学法,这套讲学法所能起到的作用有二。 第一,讲学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是亲身经历的,是直观的,而讲学的内容却是此人从书本中学到的,是语言文字的转述信息,是间接的。 亲身授课传法,将书上的间接文字信息朗朗道出,因为讲授时大脑正处于接受眼前画面的形象记忆状态,因此那些本为抽象记忆的语言文字,便如此转化为拥有画面,可直观感受的形象记忆。 抽象记忆的寿命不过三五个月,至多一年,而形象记忆却能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保鲜。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数百年并非永恒,但对凡人来说却是一生,因此这是一生的记忆。 将抽象记忆转化为形象记忆,这便是第三步讲学法的第一个作用。 而第二个作用…… 书传承的是知识,知识即是……道。 从书本上学习知识,但书是死的,书上的语言文字不但是死的,更包含著书者的片面,无论当初著书的人是如何博学多才,识古通今,对于天地,对于大道来说,人的认知永远是片面的。 书上传承的知识已因如此而不可避免的片面,更何况看书的是人,得到传承也是人……眼光永远片面的人。 片面的记录于书上,又被旁人片面的学习。 这样的传承方式,那些知识再经过读书者自我的理解与吸收,究竟会经历怎样的变质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那如何防堵这种现象呢? 无法防堵……却有办法削减。 一个人的认知是片面的,那十人、二十人、百人、千人呢?本质不会变化,因为是人,所以永远片面。 不变的是本质,但改变的是程度。 开讲授课,将自己对某种知识的认知广而告之,面向大众,接受大众的质疑。 将自己认为完美无缺,无可改善的东西呈现到众人面前,让众人来挑毛病,寻弱点,进而除病去弱,令其渐趋完美。 知识即道。 道……不证不明! “道,不证不明!” 一句话,五个字,自药庐外大棚下而发,乘着四下那股山雨之后的沁人凉风,送爽天际。 送爽天际,更送爽到整个山谷,整个飘渺十三峰,整个仙渺派,甚至整个大明。 所有人都听到这五个字了……怎么可能呢? 但如果没听到,为什么有人笑了呢。 有人笑了,与药庐遥遥相望,那座被其余飘渺十二峰众星拱月的中央剑锋……句芒峰,此刻,暤神殿后一处石桌上,围着桌面上黑白十九路纵横,醉心对弈的两人,其中那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然笑了起来。 白发老者笑了,另一人却没有笑,他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他是元婴期修士,数百年的修练早已令他阅尽世情;他地位尊崇,雄踞一方,看遍风云变幻;他经历非凡,甚至不久之前甫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他是仙渺派的核心,飘渺十三峰名正言顺的掌控者,这座句芒峰,那间暤神殿的主人…… 他,仙渺派掌门,轩辕昊! 但此时此刻,这样的他觉得有些意外,因为与他对弈的白发老者……笑了。 轩辕昊记不起上次见到老者笑是什么时候了,甚至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根本寻不到一丝痕迹,眼前的老者,似乎在他面前从未笑过。 但这一刻……他笑了。 所以,他问了。 “桑老,如果我问桑老因何发笑,桑老会答我么?” 轩辕昊是仙渺掌门,是飘渺十三峰的主人,依照仙渺派大明国教的地位,他甚至可以说是大明道统的主人,整个仙渺派中辈分能胜过他的只有一人。 但眼前的老人身上没有一丝锐气,锐气即剑气,身为剑神,当有剑气,因此老者不是剑神,不是独孤御剑,不是仙渺派中辈分唯一高于轩辕昊的那个人,然而轩辕昊的语气却非常谦卑。 不错,是谦卑! 身为仙渺派之主,轩辕昊即便遇上东方界五强之最,那位至高至强的皇都派玄皇上帝,语气也不用刻意显得谦卑,但此刻他却谦卑,发自内心的谦卑。 老者没有即刻回答,但他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 他的笑意映上句芒峰上空那层汹涌翻腾,却因为白雪皑皑难窥动静的云层;他的笑意落到绝世孤峰周围,更无形无相的淡气流风;他的笑意穿空破云,延绵曲折,降至终年云烟渺渺的封灵泽;他的笑意渡林过山,落到那株枫红下,那抹长发披散,无明无语的少年身姿…… 霎时间,白发老者的笑意流转天上人间,六合八荒。 流转,不受空间限制的流转,但却稀薄,稀薄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灭,仿佛由始至终都不存在,仿佛老者……从未笑过。 不!不是仿佛! 老者真的没有笑过,就连轩辕昊记忆中,他数息前的那份笑意,竟也开始模糊淡化了。 老者从未笑过,即便他曾经笑了,他也没笑。 笑,是基于某一个生命而存在,先存在,才能笑。 那如果……那样东西不存在呢? 一样不存在的东西……如何笑? 老者是存在的,但这一刻明明存在的他,生命中的某些东西却变得不存在了,这种不存在甚至影响到了过去。 老者忽然开口回答轩辕昊了。 “桑老,如果我问桑老因何发笑,桑老会答我么?”这是轩辕昊之前的问题。 老者的视线停留在眼前的棋局上,但他的视线没有焦点。 “道,不证不明……老朽的道,开始了。” 第112章 不务正业的专注 心月峰,浮云下。 日光照透了青天,照透了浮云,仿佛这一刻日照的出现,只是为了让峰顶那名依桌而坐的少年,显得更为光彩耀眼。 这里是心月峰,飘渺十三峰中人气最寡,最浮躁,最不务正业的心月峰。 心月峰的浮躁,不务正业是源于有个不务正业的峰主,但外人不会区分这些,在他们看来,浮躁的是整个心月峰,不务正业的也是整个心月峰。 在如此不务正业的心月峰上,一名少年神沉态稳,安坐石椅,身倚浮云,双眼全神专注的投入在眼前的事物,这样的一幕,与心月峰的浮躁格格不入。 此刻这名少年身在心月峰,他踩的是心月峰的地,坐的是心月峰的椅,吐纳着心月峰的灵气,如此的他却与心月峰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在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敌对,此刻这名少年处于和整个心月峰敌对的位置,一人独对灵山一脉,难怪他会那么耀眼。 只不过,如果细究,这名少年其实也并非就那么格格不入,这一刻的他很专注,专注于眼前的事物。 他面前的石桌上,罗庚、星盘、九宫图、龟甲、铜钱、太极印……与易数卜算相关的事物一应俱全,而此刻他的手上,一株花郎由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根茎,空余的右手却伸出食指,以食指那修剪整齐,略显冗长的指甲尖端,轻轻触碰花郎花面上的白色绒毛。 花郎,这是正域的叫法,如果是在另一个世界,这朵话有个相较之下不那么诗情画意的名字……蒲公英。 对,此刻燊异坐在心月峰的石桌前,桌面上摆放着大量易数卜算的器具,而他的手里捏着一株蒲公英,他全神贯注在这株蒲公英上,仿佛面对一条直通大乘期的捷径般专注。 天谬乱爻毁了传承千万年的易数卜算,如今这门学问对世人来说根本就是一门废物。 燊异专注的那株蒲公英也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它无法指出通往大乘期的捷径,它能指出的唯有人世流风的动向。 将大好青春投注于这些事物上,燊异对心月峰不务正业的传承可说继承的非常完整,甚至发扬光大。 这样看来,他也没有那么格格不入。 但他依旧很耀眼,因为他很认真。 他在做一些旁人眼中不务正业的事,但他做得很认真。 自信的神情能招来笑脸,而认真的人……就会耀眼。 只是但凡耀眼处,总会出现几个看不得、看不惯的,此时此刻,心月峰顶也出现了这样的人物,有人看不得,有人看不惯,恰好又是同一个人,或者说…… 同一尾兽!同一颗星! “哈哈,妙极妙极,玩了那么久的卜算易数,终于能看到点新花样了,哦~~~,这次是花是么,那要不要我把峰顶的野地都翻一翻,让你全种上。” 有人开口了,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一般心情都不太好。 事实上,此刻的苏媚儿心情确实非常不好,就算没有这番尖酸刻薄的语气,单单看她的表情便能完全感受到她的不悦。 她认作姐姐的步云瑶已数日未归,所以她不悦。 步云瑶缺席后,这数日燊异一直对她爱理不理,所以她不悦。 暌违多年的柳玉珏,不久前再遇时,竟已成了那副山峦叠起,所以她不悦。 数日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燊异,昨天竟然召集了几十个初阶弟子开课讲学,所以她不悦。 而经历了上述这些,她竟然还要面对燊异的开课讲学并非一日,而是整整十天,她……大大的不悦! “被你那样算计,我看今天你的课绝对没人来上了。”苏媚儿令自己尽量表现的尖酸刻薄,希望这副表情能尽可能的打击到燊异。 燊异停下以指甲尖端触碰蒲公英白色绒毛的动作,因为他要开口说话了,他似乎真的很认真地专注于这件事,以至于他一开口,手上的动作马上停下,似乎这个举动不能受到一点打扰,不能有丝毫的分心。 “算计……”顿了顿,少年若有所思的视线挪到苏媚儿身上,凝视着星兽少女不似人间的精致面容。“……去过了。” 去过了,去看过了,你昨天去看过我授课开讲了? 苏媚儿口出算计,说明她对昨日的情况有一定掌握,而且还不是表面的掌握,不过也有可能她只是听说。 下一瞬,少女的反应让燊异否定了第二种可能性。 “别误会,我只是顺便路过。” 燊异授课的地方是药庐旁搭建的临时大棚,药庐是仙渺派弟子看病抓药的地方,别说苏媚儿一介星兽不会得病,即便她会,能给她看病的地方也不会是药庐。 既然如此,那要怎么个“顺便”法,才能顺便到那里去? 燊异没有兴趣和苏媚儿争辩,他甚至连和她说话兴趣都没了,少年继续自己“玩弄”蒲公英的大业。 依旧是那么专心,依旧是那么投入。 苏媚儿怒气腾升:“本姑娘劝你今天的课也别开了,你以为天下的女孩都是傻瓜不成,昨天那是被你杀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她们应该明白你的算计了,哪还会有人上当。” 说完,悬胆般的鼻尖高高翘起,尽显得意。 少年一手捏着蒲公英花干,另一手以指甲尖端触着蒲公英上的白色绒毛,这个动作他已重复多次了,蒲公英上的白色绒毛满盈,似乎未因燊异的触碰而有任何减损。 宛如长剑利锋的笔直手指前触了三下,少年再度停下手来,他又准备说话了,一说话他就会分心,他似乎真的不允许自己在这件事上分心。 “今天我还是得去讲课,依照我的估计,今天不会有任何一人缺席。”少年的声音非常平静,却同样自信。 他并非在说一句话,他是在宣告一段必将出现的未来。 “哼,说的这么肯定,你真把那些女孩子当白痴了。” “她们都很聪明,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当个白痴了,正因为聪明,所以她们才会来,一个不缺……” 少年忽然转头,视线穿透浮云,穿透青天,投注到当空的那轮骄阳上。 “……因为,已经从阴谋变成阳谋了。” 第113章 少年有棱角~天地有利锋 “……因为,已经从阴谋变成阳谋了。” 燊异眼神平静,表情平静,语气更平静,万般平静。 因平静,所以诚恳。 “我之前借餐单,借洛师姐与小玉儿,向亢金、房日两峰的弟子透露出仙果灵实与授课的信息,当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骗她们,餐单上的承诺我必履行,但我确实从一开始就存心算计,我没有说一句假话,但我有些话刻意不说。” 对柳玉珏,对房日峰,燊异刻意不说他同样邀请了亢金峰。 对洛灵犀,对亢金峰,燊异刻意不说他同样邀请了房日峰。 “从道理上,我的举动由始至终无可指责,不过若是抛开道理,只凭个人直观感受,那整件事里我唯一承认有些许阴谋味道的,便是这两点刻意。” 两点刻意,洛灵犀、亢金峰是一点,柳玉珏、房日峰是一点,除此之外,整件事无一丝阴谋气息……但已经够了。 “因为瞾、玉两位师叔的关系,又因为亢金、房日两脉是飘渺十三峰中独有的女脉,这两脉的女弟子相互之间一直存有攀比之心,这种情况在两脉的高阶弟子身上稍稍好些,高阶弟子修行日久,心静念定,即便有争胜攀比之心,也能自我控制,至少在表面上维持平静。” “相较于高阶弟子,那些尚停留在炼体期的初阶弟子,修道未深,炼心不足,因此争胜攀比容易流于表面。”燊异客观的分析道。 “修道未深,炼心不足……翻译过来就是涉世未深,比较好骗。”苏媚儿语露不屑,也不知是针对燊异,还是那些女弟子。 “在我看来,那是爱憎分明,棱角耀目。” 燊异的神情非常认真,就如同他方才“玩弄”蒲公英时一样。 少年人棱角未磨,难成大器。 这是一句醒世恒言般的古话,但在现今的燊异看来,这更是一句蠢话。 少年人都需磨去棱角方能成器,照这个说法,那些成大器的少年人最终都该是一个形状……圆的。 换句话说,成大器的人都是个球。 …… 滚你个球! 初阳普照,千万晨露迎朝阳的画面中,永远是千万露珠中,那最为澄澈的一滴,光芒最锐。 长剑指天,战意凌然,永远是剑尖那一点的锋芒最利。 棱角是财富,少年是天赋,可以被精炼,可以被折断,但绝不能被磨平。 人有棱角,方得锐利! 苏媚儿一怔,心月峰自上而下,从来都不是什么修道修的没半分火气的小媳妇,步云瑶有棱角,步云瑶的徒儿有棱角,步云瑶的妹妹自然也有棱角。 星兽少女一时无语。 “不过无论如何,最初的阴谋算计确实对她们起作用了,但在起作用的同时,她们无疑也会察觉到我的算计,这样看来的话,可一不可再,之后的九天看破我之算计的她们,不会再来了,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对么?”燊异凝视着苏媚儿。 “难道不是么,既然已经看破你的阴谋,她们还有什么理由再来?”星兽少女语露不忿。 “她们当然会再来,亘古以来,所有的阴谋其本身都不是最终目的,阴谋只是过程,而它们所指向的某个结果才是最终目的,而我今次所欲指向的结果,便是点燃亢金峰与房日峰连续十日的争胜之火。” “即便明白了我的算计,之后的九天她们依旧会来,而且无一缺席,因为如果房日峰的不来,在那些少女心中便是向亢金峰的低头了,同样,若亢金峰的不来,她们便会认为自己在此事上输给房日峰了,因此她们依旧会来,而且依旧不会动一口仙果灵实,她们的比赛,还没分出胜负呢。” “所以你才说已经从阴谋变成阳谋了。”日光照下,落在峰顶那几株月桂树上,阳光借枝叶汇聚成束,返照苏媚儿的眼眸,令她思绪翻涌,想起之前燊异说过的话。 这是阳谋,也是棱角。 女孩们的棱角,少年人的棱角! 忽然,星兽少女面露惊奇。 “嗯?你在地上写什么呢?” 方才话语一歇,燊异忽然弄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 他写的内容很单调,他写的是最简单的“一”,整整写了十二个。 这些“一”字两字列一行,十二个“一”字,整整列了六行。 星兽少女初时不解,她实在不明白燊异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间些那么多的一字。 然而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心中一动。 “你……你这些不是字?” 燊异露出自信的表情,他没有笑,所以他笑了。 “坤卦,用六。” 坤卦,乾坤八卦之一。 但多了一句“用六”,那就不是单纯的乾坤八卦了。 伏羲六十四卦,在乾坤八卦的基础上衍生而成,坤卦是八卦之一,更是六十四卦之一,而“用六”是坤卦其中一种的变化,最至极的变化。 乾坤八卦的卦象是以同等长度,并列的三划横线来分别表述的,表述的内容是阴阳之变,横线处于连接状态为阳,若是从中断开便为阴,坤卦是八卦中的至阴,因此表述坤卦的三条横线皆从中断开,三条线断成了六条,因此坤卦又名“坤六断”。 而伏羲六十四卦是乾坤八卦的衍生,六十四卦的每个卦象都是由两个八卦之一的卦象重叠而成,因此六十四卦中的坤,用的是八卦中的坤,两个坤。 它代表着至阴! 八卦坤卦的卦象是“坤六断”,也即是被从中间斩断的三条并列横线,因此这一卦卦象很像六个“一”,一行两个,三行并列的六个“一”。 一个八卦的坤卦是如此,那由两个八卦坤卦组成的卦象,就是十二个“一”。 燊异自第一笔落下,他就不是在写字,他在划卦,伏羲六十四卦中的一卦,这一卦是坤卦。 这一坤卦中包含七种变化,由下而上,由浅入深,最后一变最为至极,这一变是“用六”。 物穷则变,这个道理本就出自伏羲八卦,而那借燊异之笔落于尘土间的“用六”,其含义就是至阴的坤卦,在穷尽一切变化后,变无可变,最终只得改变自身。 这一变,是翻天覆地,由至阴变为至阳。 阴谋!阳谋! 万变不离其宗,万宗不离其变。 星兽少女不懂伏羲八卦,她不明白燊异这十二个“一”的意思,她对此毫无兴趣。 倏然,星兽少女望了望天色。 “喂,时间快到了吧,你要是再不动身的话,你这个先生今天可要迟到了。” 燊异畅怀一笑,不是自信,他真的笑了。 “我刚才说过,她们明知是我的算计,但今后的九天却依旧不会缺席,不过她们一定会恨死我,既然已经被她们恨了,那倒不如让她们多恨些……我今天,准备迟到。” 话语一落,燊异十日开讲的第二日,身为老师的他…… 迟到了! 第114章 眼中独有的那景色 最近明明不是多雨的季节,但药庐所在的那片山谷却又经历了一波山雨。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这次的山雨之前,根本无风,更别说风满楼了。 雨后的空气有些沉闷,沉闷的空气蒸腾着沉闷的药庐,渐渐地,整个山谷都开始沉闷起来。 对这番沉闷最有感受的,是大棚里那些餐风露宿的女孩子,正如燊异所预料的,五十六人一个不缺,一旁林立的仙果灵实依旧没人动。 虽然不时有女孩将目光投向那里,但也仅此止步。 再往下似乎成了某种禁忌,无人敢踏足。 而那些将目光投去的女孩子,下一瞬她们的视线会转到大棚东方那道站立的少年身影上,视线充满了幽怨,甚至是……愤怒。 愤怒不但是因为少年用心险恶,让她们只能看不能动,更因为半个时辰前就该出现的少年,害她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淋了半个时辰的山雨,吹了半个时辰的山风,闻了半个时辰的山药味,方才姗姗来迟。 少女们怒了,因为燊异昨日的算计,因为今后连续九天不得不服从这种算计,也因为燊异今日的迟到。 然而,随着燊异的开讲,她们渐渐忘记了愤怒,一张张柳眉凌竖的面容化为惊奇。 《道德经》,信手捏来。 然而《道德经》作为万道基础,能信手捏来的大有人在,这没什么。 《九方论道》,一万五千字,任取一段,张口既来,点评精辟,理解独到,说明早已融会贯通,相较道德经五千字,一万五千字的《九方论道》可非人人皆通。 就以在场少女来说,其中至少有十人无法背出全篇。 但若仅仅如此,少女们至多叹,却不至于惊。 《峰海煮元》,四万字,摘章取段,言语不露一丝生疏,俨然行行落眼中,字字印心底。 四万字的著作,即便是道界修行的基础典章,在场已有近半人没有信心全数背出。 但所有人都确信眼前的少年背出了,相比起昨日,今天的她们准备充分,两峰弟子带了大量道门典籍来,《九方论道》《峰海煮元》皆在其中。 《道德经》不在其中,身为道门弟子却无法背诵《道德经》,这个脸没人丢得起。 自燊异笑侃《九方论道》开始,便有女孩翻开《九方论道》,将燊异所说的话与书上内容进行校对,昨日燊异那番开天辟地的讲学法、抽象记忆、形象记忆,与其说众人都被他说服,倒不如说是被震到了。 十二时辰后,震劲已过,对他那番说教不认同的大有人在。 正因如此,今天才会有那些道藏典籍随行。 但如今,面对已将三本道典笑侃精评的燊异,两峰弟子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心月峰焱旭,他的记忆力……真的很好。 笑侃……燊异绝对没有笑,此刻他讲解的是修道人视为经典的道门妙著,因此更没必要侃。 但是他又露出那种自信的表情了,他的这种表情很容易让人错觉地认为他在笑,而此刻他又显露出胜过在场半数弟子的超凡记忆,因此这种笑很可恶,笑的可恶,那就是侃。 因此他确实在笑侃,不过马上,少女们要改变这种看法了。 《道德经》不论,《九方论道》一万五千字,《峰海煮元》四万字,在场众弟子有不少望文兴叹,但能背诵的人依旧存在。 但接下来…… 二十万字的《抱朴子》! 这部经典的内容涉及修练的方方面面,无论是炼体、养气、亦或筑基、凝丹,都能依此除惑解谜,因此修道者都想把这部著作背下来,奈何…… 二十万字啊! 很多人止步于此,哪怕他们自小被夸天资聪颖,哪怕他们是原本百里,甚至千里之内的神童奇才。 但这道坎没能拦阻燊异,二十万字《抱朴子》,寻章摘句,倒背如流。 在场众人已无人能做到,这证明她们之前的判断错误,燊异的记忆不是超凡,或者说不止……超凡。 非人! 如此记忆,已至非人! 人们会对胜自己一筹的对象心生嫉妒,进而发奋追赶,但若是目标胜自己的并非一筹,而是十筹,甚至十倍呢? 面对这样的目标,还能生出争胜之念,对抗之心么? 有人能,但更多人会望而止步。 止步意味着甘心居于低下,如此那个目标终有一日会变成必须仰望的存在,因为你已止步,他却依旧奔腾。 一部分弟子不觉得燊异笑侃了,她们心中的争胜之心已灭,无争便无敌。 她们对燊异不再敌视,没有这份敌视蒙蔽双眼,干扰判断,她们便见不到“笑侃”。 她们见不到,但燊异见到。 此刻在众人眼中,大棚内外风景如画,山雨过后,叶动水潺,风动林摇,半天云空霓虹挂穹,点缀着这一方山水。 此刻在燊异眼中,大棚内外风景如画,山雨过后,叶动水潺,风动林摇,半天云空霓虹挂穹,点缀着这一方山水……更有五光十色,幽幽点点为这一方山水增添灵秀。 青天白日,非是月朗星密,那五光十色不是繁星点点,不属于诸天星辰。 这灵秀,只有燊异一人能见。 修道之初,是始于意识深处那一点顿开鸿蒙的念,那一道妙明灵光。 自此,修士觉醒了念力,开始了修行。 但很少有人知道,与此同时另一样东西也觉醒了,这样东西甚至会先于万道之初的那点妙明灵光。 魂力! 魂魄之力! 此刻燊异眼中那幕至美的五光十色,是魂力之光。 人身来便有念,但若非于意识深处点亮最初的那抹灵光,人之念一生都难以攀升至可化力的程度。 人生来便有魂,但若非灵光点亮最初一念,万念汇海,人之魂同样微不可察,难以成力。 因此在那抹灵光之前,人的念与魂皆是处于入眠状态,不过两相比较,魂睡的不似念那么熟,所以有些魂,能先于万道之初的那抹灵光觉醒。 灵光是万道之初,但魂……是生命之初。 燊异很喜欢这道只有他能见到的景色,这种喜欢有一半源自于独享美景的私心,而另一半却是源于一份成就,它们能成就…… 万万空魂! 第115章 成也魂败也魂 万万空魂。 燊异穿越过程中,自神秘境界带出的庞大修行财富。 初穿越降临之刻,燊异借天道对因果的修补,令命血灵器百万倍化。 即便如此,那时的他依旧无缘成为万万空魂的主人,因为他并未四魂炼合。 现今的他得焱旭之助,已完成四魂炼合,如此的他,已是万万空魂的主人了么? 是,也不是。 是,四魂之身具备掌控万万空魂的资格。 不是,万万空魂何其庞大,四魂之身是资格,是资质,却非一飞冲天的捷径。 胖子,需要一口饭一口饭数十年如一日的吃出来。 空魂,需要一个魂一个魂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的掌控。 事实上,想要掌控空魂,循序渐进、按部就班是法则,却不是必然。 事实上,想要掌控空魂,四魂炼合是必须,却非唯一。 那唯一之外…… 魂池! 不同源头的魂力汇聚之魂流力场,名为池却无水,即便无水也长流。 念力,由修行之初的那一抹灵光而生一念,乃至百念、千念、万念,终百千汇合,万万成海,充盈到足够称之为力。 魂力,由魂而生,因念力觉醒而觉醒,特殊情况下甚至先于念力。 魂力,念力,并不相同。 魂力,念力,无法区分。 之所以无法区分,是因为不认识,世间修行皆能感应念力,但能识得魂力的却寥寥无几,他们所能识得的只有魂魄。 每个人都有魂魄,每个人都能随着念力觉醒而同时觉醒魂力,但大多数人的魂力量太少。 精微! 这个词用在凡人的魂力上非常贴切。 魂随念动,却不随念长。 魂力,形象来说就好比是魂的体积、体重,修仙者自最初炼体期开始,若一路安全行至大乘期,此时回过头来与当初的炼体期做比较,数万倍的差距理所当然。 念力作为修行过程中驱动力量,策令天地元气的根本,伴随着修行境界的提升,自然也有千万倍的强化。 但魂力不同,自婴儿到成人,体重至多增加个二、三十倍,魂力的成长与其相似,修士也不例外。 因此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令魂力成长到被旁人感应到的程度,他们的魂力终其一生都只是精微。 空魂同样是魂,一个空魂所拥有的魂力同样精微,即便是三倍的三魂,这种情况也不会有变化,那……千魂呢?万魂呢?千万魂,万万魂呢? 即便精微,百川汇聚也终能成海。 海,至大至博,绝非精微。 四魂之身,那片至大至博魂海的源头,能感应到各种阶段,各种程度的魂力,哪怕……精微! 此刻,临时课堂内的女孩们,她们的魂力随念力而动,这番念动她们彼此能感应到,不远处的柳玉珏与洛灵犀能感应到,更远些药庐中的长老能感应到。 但随念力而动的那些魂力,只有四魂之身的燊异能见到。 他看着这一幕,看着眼前这片独属于他的五光十色,五十六名修道女孩之魂力所形成的魂流力场,便是他目前最需要的魂池。 对,最需要。 三步学习法是真实的,讲学法是真诚的,抽象记忆与形象记忆之间的转化是真切需要的……但如果仅是这些,不足以令他费心营造眼前这幅画面。 魂流力场,魂池,供养特殊魂力,令此刻体内已吸纳的空魂能真正与四魂之源接续,进一步实现万万空魂之主这个目的。 这样的目标,自然比讲学法重要,比记忆的转化重要。 但即便如此,也重要不过道。 道,不证不明。 讲学法的另一个目的是证道。 然而,周天御魂契、万万空魂、四魂炼合,这些同样是道。 道,不证不明。 成就这些,也是证道。 常人的魂力太过精微渺小,因此无法被察觉……精微渺小的是魂力,若是魂力的源头,魂魄的话,自非如此不可查。 修士锻炼心魂,提升境界,一定程度后自然能窥见魂魄。 一定程度……这个标准线并不低,但也绝非高不可攀。 如今的仙渺派,在这个标准线上的不会少于手指与脚趾的总和,完整无缺的手脚。 燊异如今已融合了大量空魂在身,此刻这波魂池是为了令空魂与四魂源头进一步接续。 空魂同样是魂,同样无法逃过感应窥探,那如今燊异一身不合常理的魂源数量,早已引起旁人的注目了么? 并没有……因为四魂炼合。 如今的燊异,已将为数十二万的空魂融合己身,这个数字对目前的他来说是一个极限,短时间内无法增加,常人只有三魂,此刻的燊异却有十二万魂,这样的他在那些标准线之上的角色眼中,难道不会显得怪异,甚至惊悚? 不会,因为这十二万魂有一个掩护……四魂! 四魂比常人的三魂多一魂,但仅仅四魂又如何掩藏十二万魂? 做的到,因为不是四个掩藏十二万个,而是四个掩藏四个,重复这样的动作三万次。 将空魂四个编一队,十二万魂分割成三万个编队,第一个编队藏身于燊异的本体四魂之后,第二编队藏身第一编队之后,第三编队藏身第二编队之后,以此类推。 真实情况自然比这要玄奥复杂的多,但使用的就是这一理论。 如此,无论燊异四魂本体后藏多少个编队,旁人能感应到的只有四魂本体。 但四魂本体,这也是一种异常啊? 之前随精兵小队行动时,燊异在五大峰主随身的情况下,意识沉入无无上真界,修练元始道庭,之后他意识回返,五大峰主皆未发现异样。 照理说,燊异的境界与他们天差地别,如何能瞒过他们? 答案很简单,因为五大峰主认不出无无上真。 四魂的情况也是同样,世间生灵皆为三魂,四魂是千万中无一的异类,异类既是不同寻常,因为不同寻常,所以从未见过。 因此在旁人眼中,燊异只是魂魄给人的感觉较为充盈些,那些人尚未对他做精微细致的探查,他们……认不出四魂! 第116章 该然!该然? “这些无聊的东西,你究竟还要摆弄多久!?” 苏媚儿怒了,这几一直非常易怒,因为步云瑶出逃的日期又加了一天,因为燊异的十日开讲又进行了一天,因为她的无聊又增加了一天。 步云瑶的出逃她无法控制,燊异的讲课她没有兴趣,但这又多一日的无聊……怪燊异,怪那株蒲公英,怪那些罗庚星盘、九宫八卦。 今日是燊异开讲的第三日,他并未赶赴药庐,并非他又准备迟到,而是离开课尚有充裕的时间。 自日上三竿由藏经阁而回,燊异便一如既往的开始摆弄他的新玩具与新新玩具,那些罗庚星盘是新玩具,而那株蒲公英是新新玩具。 他依旧很认真,所以显得很可笑,很无聊。 然而他宁可与苏媚儿两相无聊,也不愿停下自己的无聊,让苏媚儿不再无聊。 苏媚儿开口了,而且还是怒叱,燊异停了下来,停下之前他一直在摆弄那株蒲公英,他对此真的非常看重,因此一受到干扰便立刻停下,不容许自己有一丝分心。 “还要摆弄多久……”少年沉吟着,他似乎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半响,他正色回答道:“……估计还要很久,如同……证道那么久。” 求道,证道,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是一生的事业,燊异说如同证道那么久,难道在他看来,那株蒲公英,那些因为天谬乱爻而废的罗庚星盘,足堪一生的事业? 苏媚儿一怔,仅仅一怔,然后勃然大怒,她认为燊异在消遣她。 她的怒尚来不及发,燊异忽然抬头望天,看了看片刻前阳光明媚的天色阴云忽来,道:“时辰到了,我该去上课了。” 苏媚儿玉颜一怔,刚才她一怔,然后勃然大怒,但这份怒气尚来不及发,却又恢复到一怔。 她想起了昨天,面露怪异:“怎么,我们的大先生,大老师,今天良心发现不准备迟到了?” 燊异注视着即将倒下雨水的天色,他似乎已能嗅到潮湿的空气:“迟到不是必然,而是该然,既然有该然,那自然也有不该然,今日,迟到便是不该然。” 燊异答的玄妙,苏媚儿听的迷惑,却也听出一丝不寻常,精雕玉琢的无双面容衬托出双眸的疑惑:“哦~~~,今日迟到不该然,那今日该然的是什么?” 将石桌上的卜算工具都收好,更藏起了那朵蒲公英,燊异笑了,不是自信,是真的笑了,同时他迈步开足,往山下走去。 “不迟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阴不阳……这便是今日的该然。” 最后一字出口,已是相隔十丈遥遥飘入苏媚儿耳中。 滴答~~滴答~~滴答~~ 蒙蒙细雨落下,打湿了峰顶,打湿了下山梯道,却没能打湿燊异,或者说没能完全打湿。 一柄油纸伞在少年的右手掌心撑开,油纸伞遮住了他半数身影,那一半是属于另一个燊异的,另一个名为“焱旭”的燊异。 意识层面,焱旭的声音响起。 “哈,可惜小媚儿见不到我。”焱旭忽然如此感叹。 “哦~~~,如果她能见到你,又如何呢?”燊异语露好奇,带着这份好奇,他一步一沉,一步一下,在这阵夏雨的陪伴中,度阶下山。 “如果她能见到我,那我会告诉她,不迟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阴不阳,这些确实是今日的该然,但却不是所有的该然,相比起这些该然,还有更该然的……”焱旭顿了顿,这种节奏本是燊异说话的习惯,但现在似乎也是他的了。 “……十一本书,其中一本只有十页,而剩下的十本,都来自……藏经阁第一层。” 这句话是焱旭说的,苏媚儿自然不可能听到,她能听到的,只有忽然自下山梯道上响起的晴朗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苏媚儿听到笑声,环目四顾细雨蒙蒙的顶峰。 “行雨纵笑,你当自己是风伯雨师,还是雷公……哼,无聊!” …… …… 不无聊,更不愉快! 这便是此刻大棚临时课堂中,那五十六名少女的直观感受。 道不证不明,因此是一名证道者。 但又对她们开讲授课,因此是一名先生。 这名证道者兼先生今日没有迟到,但今日的学生们却比昨日更厌恶他了,这份厌恶源自他提出的一个问题。 修道,真能得道么? 要剖析这个问题,那就要分成几个层面。 首先,何为得道。 每个人对道的理解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因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得道,无法统一,何来标准。 但世人对得道也有一个万千雷同的认知……得道成仙,飞升天界。 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标准,但如此问题就来了,千万年来,修道者何其多,他们最终各个飞升天界,得道成仙了? 当然不可能,即便排除那些兵解横死的,剩下那些寿终正寝的人,其中真正得道飞升的也是百不存一。 于是就衍生出一个问题,今日苦心孤诣一心修道,若未来的终点任就是一杯黄土,那怎么办? 这不是假设,古往今来已有太多的实例放到她们面前。 这个问题引出了怎样的答案呢? 没有,这个问题没有引出答案,它引出的是恐惧,一种对道的恐惧,对修行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 今日的山雨反复无常,开课前下过蒙蒙细雨,上课后停了,之后却又下了,下过但又停了,来来往往,反反复复,身遭这片夏日灼灼也因此骤寒骤热,冷暖交替。 这样的变化最容易着凉,尤其是对这些尚在修练最初级阶段的少女,不少女孩因此感觉身体发冷,而在耳闻燊异的问题后,更多人加入到发冷的行列。 渐渐地,她们分不出这股寒意究竟是因为气温多变,还是由那份对未来的恐惧所致。 所有人中依旧有好心情的只有燊异,因为他又见到魂池了,十二万空魂与四魂之源的连接更牢固了。 …… …… 课结束了,燊异回到了心月峰,空魂炼化又有进展,同时环目四顾,又见不到小媚儿那烦人的身影,于是乎,少年的好心情成倍增长,直到…… “焱师弟,我们来找你算账了!” 第117章 我们来算账了 “焱师弟,我们来找你算账了!” 心月峰有两个长住的女人,其中大的那个是仙渺派出名的奇葩另类,而小的那个以大的为荣,处处模仿崇拜,她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女人,只能说是雌的。 这样的心月峰,若是能听到第三个女人的声音,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哪怕这个声音是来找麻烦的,哪怕这个声音代表的是两个人。 两个人,两个女人,两个展现出一定年龄差,但同样貌美无双的女人。 端娴中隐隐透出野性的美,洛灵犀。 丰腴中散发浓浓童蒙的美,柳玉珏。 燊异心情变好了,即便他已听到洛灵犀说是来找他算账的。 少年心情大好,他欣赏着两女的绝色容颜,然后……转身就走。 “嗯,药罐子,你去哪儿?”柳玉珏美眸灵动,方才洛灵犀开口问罪时,她的态度明显是一丘之貉,但此刻观她神情,问罪的意图并不强烈。 “有朋自远峰来,不亦说乎,茶水点心款待,礼数该然……不过事先声明,点心是师傅闲暇时做的,半年前闲暇时。” 制成后已经放了半年的点心,更重要的是出自步云瑶之手,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 “你想毒死我们么?”柳玉珏美眸一翻,坦言无惧。 一旁的洛灵犀明显感同身受,不过碍于糕点制作者的身份,她不好大发厥词。 燊异沉吟了数息,忽然点了点头:“当初师傅制作这些糕点的意图,或许真是用来诛锄异己。” 少年回答的很认真,很正经,甚至在回答之前他还认真正经的思考了数息,正因如此,两女煌煌然地感受到他的……不正经。 “哼,药罐子,你果然不是好人。”一鼻娇嗔,令小玉儿玉眸皓齿明媚更甚黄昏夜空。 “我如果是好人,又怎么会有人指名道姓的找我算账呢。”燊异一边淡然自如的回应,一边准备茶水招待,他当然不想手刃同门,血溅月峰,因此步云瑶做的糕点他没拿出来。 开玩笑,没有那些“品味独特”的糕点,这满山遍野的蛇虫鼠蚁靠什么驱赶? 两女今日上山是来找燊异算账的,因此心中自然凝着一股对抗情绪,此刻耳闻燊异那“又怎么会有人指名道姓的找我算账”,柳玉珏即刻抓住其中的语病,眉飞色舞地道:“哈!谁说好人就没人找他算账……” 一言未尽,绝色少女玉容一寒,她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错处。 即便是好人,也依旧有人会找他算账,不过找好人算账的,一般都是好人的对立面,因此少女此言一出,不但间接承认燊异是好人,同时也把自己归类到坏人中,因为半响前她还信誓旦旦承认是来找燊异算账的。 绝色少女杏目怒睁,柳眉挑高:“好啊,药罐子,你又算计本姑娘!” 一旁的洛灵犀苦笑,亢金峰的她会与房日峰的柳玉珏同行,那是因为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但此刻看来,她这个同盟怕是选错了。 今日已经是燊异开课的第三天了,早在开课第一天,隐于一侧旁观的两女目睹两峰女弟子望果兴叹,已明白燊异所用的攻心之法。 当时洛灵犀就言明要找燊异算账,因为燊异这番举动不但算计了两峰女弟子,同时也算计了她和柳玉珏,虽然是光明正大的算计。 不过后来耳闻那“道,不证不明”,两女所受的触动很大,因此她们的算账大计延后了两天。 燊异微笑着为两女斟上香茗,步云瑶做的点心人畜无生,但心月峰的香茶却远近驰名,而且由于心月峰主少有能定下心来品茶的闲暇,整个心月峰的香茗只有一名品鉴者,便是焱旭,因此存量丰足。 “天地本是一盘棋,执子者便是那至高大道,以此类推,世间何人不是被算计。” 为自己开脱的同时,不忘拉上至高天道同流合污,洛灵犀暗自摇头,以燊异所表现的口才心智,柳玉珏怎么可能是对手。 下一瞬,野性妩媚的洛灵犀柳眉一扬:“既做此言,那焱师弟是承认算计我们了喽?” “事实与否不会因承不承认而有所改变,就如同这茶香,不会因我们捏住鼻子便不存在了。”燊异将香茗端到两名绝色美女面前,随即点住自己的鼻子,做了个闭鼻不嗅的动作。 “哼!指东打西,顾左右而言他。”柳玉珏一声娇哼。 上次她踏足这心月峰,是为了护送手背受伤的燊异返回,那日的她深情款款,对燊异嘘寒问暖,照顾周到。 然今次再临,态度却是天翻地覆,处处于燊异对抗,敌视之情竟然比与燊异没多大交情的洛灵犀要重的多。 这或许是因为燊异算计了她,更借她算计了房日峰的女弟子。 更或许,是因为燊异算计的除她之外,还有洛灵犀。 站在柳玉珏的角度,若将她与燊异视作青梅竹马,明媒正娶,那洛灵犀便是半路插足,暗通款曲。 是可忍,孰……没有孰!就是不可忍! 燊异忽然一声长叹:“唉~~~,两位同门诚心为我牵线搭桥,我却借两位布局谋算,其中虽无任何谎言诓骗,但终究于心不安,怪只怪我人微言轻,却又不忍本派诟病沉珂,不忍辜负宗门栽培之恩,到头来不负宗门,却负了同门。” 两女面面相窥,神色古怪。 燊异在开讲第一日便声明,他是因为见众多仙渺弟子不会背书读书,因此才开讲传授那三步记忆之法,两女明白“诟病沉珂”说的就是此事。 这番言语出口,言辞中又点明“无任何谎言诓骗”,乍听之下燊异似乎是在认错,但即便不细细品味,一口咬下,随着汤汁飞溅,言语中的自我赞扬煌煌耀目,真是…… 好不要脸! “幸好,我教授给两峰师姐妹的三步之法,必定能令她们读书记忆能力一日千里,如此一来,对她们也算是种补偿。” 燊异为自己的行为落笔判决,两相抵偿,互不再欠。 两女的神色更为怪异了,洛灵犀秋水翦眸,柔媚一笑:“亢金、房日两峰的姐妹们得到补偿了,那焱师弟,你准备如何补偿我们呢?” 言罢,四道视线灼灼地打在少年面上。 燊异沉吟了,半响,他眼眶睁大了些,双瞳明耀如星。 “确实该补偿……不如就由我传授你们武功,以做抵偿吧。” 第118章 三六九等~天地不容 “确实该补偿……不如就由我传授你们武功,以做抵偿吧。” …… “你……教我们武功?”小玉儿无暇玉容分明写着“荒唐”两字,她身边另一张绝色脸容也开始书写这两字了 ,只是相较于她稍微隐藏了些。 柳玉珏身为房日峰的入室弟子,一身修为由玉无瑕亲自指导,早已越过那条炼体界限,登临养气期,洛灵犀甚 至已不屑于养气期,进入筑基期了。 这样的两个女孩,论修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刚刚突破至养气期的燊异之下,其中洛灵犀的修为甚至已堪比个 别的长老。 面对这样的她们,甫踏足养气期的燊异竟扬言要传授她们武功。 她们不知燊异拥有大罗诸天万仙阵,不知他已得到剑神传承,更不知元始道庭,但即便她们知道,想法也不会 有所改变。 修仙九大境界之间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养气初期没资格教养气中期,更没资格教筑基期,甚至即便是高上一 个等级,也没资格传授,就如同养气期初期面对炼体顶峰。 仙渺派各峰弟子入门后一般由各峰长老传授,各峰长老的修为再不济也有筑基期,相对于炼体期要高出两个境 界。 若是入门弟子修为进步神速,前途可期,更是会被转到各峰峰主座下,由修为高深的他们引领修行。 这才是常识,不可撼动的常识。 洛灵犀目光流转,黄昏且行且远,月霞朦胧探头,峰顶潜入更浓郁的昏暗中,却有月华疏光笼罩,照出峰侧那 片延绵无尽的万丈云海。 云海无尽,但燊异那番要传授她俩武功的表态,那等狂妄,那等荒唐,却是足以动荡整片夜空,饕餮万丈云海 。 “对,我要教你们武功,以此补偿。” 燊异说的诚恳且认真,同时他感受到两女对这句话的质疑,感受到她们内心的荒谬抗拒。 无法不感受到,这种荒谬,这番质疑,自她们的眼中透出,自她们的鼻息中窜出,自她们面上每一寸肌肤散发 出。 少年并未心生厌恶,会有这种反应,只说明两女的心识正常。 但正常,本就于修道相悖。 修道求真,是逆行抗天! 若要正常,那便顺天知命的活过百年,然后一杯黄土了今生。 “你们认为我无法教你们,是因为我的修为不如你们……”燊异露出这数日令两峰女弟子深恶痛绝,进而恐惧 的微笑,他没有笑,但他又露出那股自信的表情了,所以他笑了。 “……药庐听我讲课的那些师姐妹们,其中大多数的修为不如我,但我们之间的差距至多一个境界,然而之前 的两日,你们并未因我教授她们而向我问责,甚至阻止,就连你们今夜前来‘算账’,也不是源于这点,种种表现 ,我可以理解为你们认同我对她们授课这件事。” 少年忽然背过身去,目光投注在峰下那片茫茫云海,同时,月华旷照云海,进而折射在少年面上。 朦胧间,少年的面容印上云海的色彩,更是殊途同归。 云海,人面,恍惚间难分彼此,交融一色。 万丈云海,深不可测。 自信少年,又可测乎? “我显然不具备各峰长老的修为,即便是最低的那道门槛,而你们却认同我对她们授课,为什么?因为我所传 授的关乎道,却不关乎仙渺之道。” 关乎道,世间万物不离其道,道系万方。 不关乎仙渺之道,仙渺之道是侧重于星宿的修行之法,仙渺弟子皆修练此法,那两峰的女弟子也不例外。 然而燊异传授她们的却是读书之法,是藏经阁中罗列万宗的理论知识,其中有星宿,更多却的是其他。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你明白我传授两峰女弟子的不止于星宿之道,所 以你们认可我的传授,同样的,世间武功千千万万,绝不止于星宿,止于仙渺,止于大明,止于大耀洲……” 少年倏然回身,眉清目秀,面容却朦胧难测,仿佛与峰顶四周的无尽云海携手同行。 “……既然如此,你们又怎么判断,我绝无可能传授你们武功呢?”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自然便是道,道是天地万物最初的老师,人应道而生,应道而存,每个人都是道某一层面的显化,每个人都有 可师之处! 两女震撼了,她们忽然惊觉,不需要燊异进一步的做什么,仅仅是令她们回忆起那句“道法自然”,仅仅是令 她们重视道德经二十五章这句已熟到被忘记的话语…… 燊异便已经对她们有所传授了。 修行九大境界,彼此之间存在鸿沟,因此下者无资格传授上者。 甚至红尘千姿万态,贩夫走卒,王侯将相,一者低贱,一者高贵,高贵者无理由向低贱者学习。 这是常识? 不错,这是常识,但形成这种常识的,是无聊无谓的自尊自大,是上位者不肯承认,源自内心恐惧的……歧视 ! 行住坐卧即是道,穿衣吃饭即是道,平常心即是道。 万物皆可师,贩夫走卒,王公贵族,飞禽走兽,草木化石皆有可学习之处。 学无止境,若强行划分界限,不过自绝于道。 道即天地,自绝于道,便是自绝于天地,自绝于天地者…… 天地不容! 少年平静的注视两女,两女被他凝视的双颊渐绯,也不知是因于羞涩,还是惭愧。 半响…… “药罐子,你该不会是……在等我们千诚万恳的对你道一声‘受教了’吧?”柳玉珏那对美眸斜挑着,她明显 比洛灵犀善于自我疗复,此刻她的面上已见不到一丝羞愧。 这世上能让燊异哑口无言的人不多,那是前一世。 这世上能让燊异哑口无言的人真的不多,这是现一世。 无论是哪一世,柳玉珏绝对能算上一个。 “唉……,如果你们想说的话,洗耳恭听。” 燊异不是圣人,之前两女的眼神令他稍稍有些受伤,若能因此得些补偿,他并不介意。 “哎哟,今晚的夜风真是凉快,吹着好舒服呢~~~”嗓音清甜腻人,但究其内容……明显是要蒙混过关了。 洛灵犀莞尔一笑,她和燊异没有那么熟,若非柳玉珏在场,一时间倒真不知该如何度过尴尬。 燊异并未进一步索要,发自内心的佩服才能真正悦耳,两女不肯说,只能说明他程度尚有欠缺。 “药罐子,算我刚才小看你了,既然你信誓旦旦要教授我们武功,那我们愿闻高见。” 燊异微微一笑,是真的笑,随即他收敛笑容,严肃的道:“与其说是武功,到不如说是一种武道,一种新的武 道,而以那种新的武道来说,世间万千武修,其中绝大多数在一开始便……错了!” 第119章 以何御武? “世间万千武修,其中绝大多数在一开始便……错了!” 一言评尽天下武修,一言否绝万千高手,何等狂傲!何等不可一世! 而更狂傲,更不可一世的,是此言非是出自一名分神期高手,非是出自一方掌门,说这句话的,仅仅是一名仙渺派心月峰的内堂弟子,他的修为不过是养气初期,修行界中微不足道的养气初期。 正因为狂的太过,洛灵犀两女反倒品不出“妄”来,她们感受到的是一份真知灼见,是一份坚信不迷。 两女皆未反驳他,她们面上甚至连一丝下意识的嘲讽都无,她们在静待下文。 “当世万千高手,我焱旭见过的自然不多,但我生在东方界五强之一的仙渺派,我所见过的,其可代表的却很多。” 焱旭今年十四岁,自然不可能见过太多高手,但他是仙渺弟子,他见过不少仙渺派的高手,而仙渺派的高手在整个大明,乃至整个大耀洲都是有代表性的。 “我们仙渺派以剑修为主,但也不排斥刀枪棍斧,不过相较于奇门兵器,乃至棍棒斧钺,世间七成的武修还是以刀剑为主。” 两女点头赞同,洛灵犀师承龙剑灵师,她所修练的便是剑,而柳玉珏精通数种武器,但她最得意的却是腰间那把镶金嵌玉的柳叶刀。 “修练刀剑者,平日封兵入鞘,待到对敌时,刀剑出鞘,利刃锁敌,战意凌然。”燊异的语气略带讥讽,两女皆感受到了。 “怎么?这有什么不对么?”柳玉珏问道。 “在世人眼中,这很对,但在今日的我眼中,这不对,其不对之处在于……认知不对!”少年一言落断,斩钉截铁,四周云海都仿佛为之一颤。 “认知……”洛灵犀喃喃自语,她隐约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要追其源头,却又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对,认知不对,在这些人心中,战斗是在他们拔除兵刃后的那一刻才开始的,但在我看来,战斗开始的要更早,在他们的手握上兵刃的那一刻,在他们的眼发现敌人的那一刻,在他们的识起心动念的那一刻,所以我说他们不对,不对在于他们认知不对,更在于他们没弄清……以何御武!” 少年轻声细语,却字字重如泰山,一字字铺散压境,压的峰顶云海不再翻涌,压的穹空月华黯淡无光,更压的两女思海震荡,认知颠覆。 “以何御武……”两女喃喃自语。 武,可以指武功,可以指武诀,可以指武器。 “武者,武功、武诀、武器、武道,再具体一些,可以是对敌时的环境,可以是临阵时的心境,一切致胜因素都可以看做是武。” 燊异侃侃而谈,两女皆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她们皆有信心在修为上压过燊异,但此刻不过养气初期的燊异,所表现出的这番武学见解,却令两女不得不承认,她们望尘莫及。 两女心中涌起一股不甘,同为修者,谁都不会甘心被同修压倒,哪怕那个人是小玉儿的药罐子,哪怕他是洛灵犀的焱师弟。 倏然,洛灵犀心神一动。 以何御武! 翻涌的记忆,令这四字自思海深处上浮涌现,她并非初闻这四字,在今日之前,她已从另一个人那儿听过这四字了。 “以心御武。” 洛灵犀檀口轻启,语气平静,因平静而无比自信。 她对这四字有信心,对将这四字传授给她的人更有信心。 亢金峰主,龙剑灵师瞾云霓。 柳玉珏眉飞色舞,“以心御武”这四字,在她看来确实是对燊异之问的最好解答。 燊异平静的注视着洛灵犀,数息后问道:“‘以心御武’,洛师姐,这四字是你自身感悟,还是由旁人告知?” 洛灵犀剪瞳一僵,随即玉容生寒,在她看来燊异是故意刁难,他显然是不忿自己能说出比他更精辟的武学理论,因此刻意探究出处。 “由旁人告知又如何,由旁人告知,道理便不再是道理了么?”洛灵犀语露愠怒。 “别的道理,由旁人告知并无不妥,但唯独这个道理,自己说出,好,从旁人处听来,不好。” 燊异的语气针锋相对,一旁柳玉珏将他与洛灵犀这番毫无征兆而起的针对看之在眼,着急在心,想要找个话题缓和一下,却听燊异又续道:“这四字如果由自己来说,证明自身已有所顿悟,若是从旁人处听来,自身却未达此境界,那自此之后,心中生了先见,先见久而久之变成定见,岂不是白白失去一次自觉顿悟的机会。” 洛灵犀心神大震,不是因为燊异语态诚恳,她所震是因为有所顿悟。 她顿悟的不是以心御武,而是燊异的那番“错过”。 是,她错过了! 虽然她尚未完全认同燊异的论断,虽然她无法对传授那四字的师傅生出任何不满,但在燊异一番话后,她确实难以抑制的生出那个念头…… 她错过了! “临阵对敌,敌人或同样专长刀剑,也可能专擅拳掌,或者是奇门兵器、术法五行,甚至敌人隐藏很深,根本看不出他有何精擅,但无论哪一种敌人,只要他出现在那里,只要他站在你面前,那当是时的一刻,他便是你寻求道的唯一路径。” “战斗的目的是为了胜负,无论秉持怎样的初衷而战,无论你一战是为了功名利禄,至爱天伦,亦或更为飘渺高洁的仙神大道,战斗,首先只能是战斗。” “既然是战斗,既然是战场,那何者能引领你获得胜利呢,你的心么?你的道么?你的心便是当时的战斗之心?你的道便是当时的战斗之道?你的心,你的道,关乎战斗,关乎结果,但又如何完全左右那并不取决你一人的……胜负?”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无声雷霆当头落下,是啊!战斗是双方的,自己的心再如何圆融,自己的道再如何浩瀚,都不可能完全左右战斗的胜负,因为战斗不属于自己一人。 燊异慢步几许,渡到崖边,极目俯览那片无尽云海。 这一刻,万丈云海仿佛尽归他一人。 蓦然回首,少年道出那影响千古后世的一句。 “以何御武,心?不……以敌御武!” 第120章 以敌御武 以敌御武! 连一丝幻想都不曾有过的答案,完全出乎两女意料的这四字,震撼了她们,震动了云海,更震绝头上那片茫茫夜空。 霎时间,一切仿佛都停下了,因为那一句话,那四个字。 “以敌御武……”两女喃喃自语。 这一刻,柳玉珏美,美不过眉间凝思;这一瞬,洛灵犀媚,媚不过眼角痴迷。 这一幕,于此迷离月色下,于此绝峰孤寒中,于此茫茫云涛间,两女诠释着世间的至美,那份空间冲击在她们眼角眉梢留下的绝美…… 道之美! “无论自己的心再广博,无论自己之道如何近圣通神,归根结底,一场战有资格决定的不会是自己一人,天地未必公平,但大道却奉行公平,你能悟,你的敌人同样能悟,你能通道,他或许比你更通。在这种情况下,能驾驭自己的心,驾驭自己的道,进而以自己之心,自己之道来御武,够么?” 够么? 当然不够,这个问题本身已经给出答案,自己之心,自己之道,非是天心,非是天道,无能主宰一切。 柳玉珏两女遍体生寒,两张绝世容颜凝着冷肃,如临大敌。 大敌何来? 来自于人,更来自于己,来自于自己过往的执见,来自于曾经视若神明的铁律正遭受破坏。 对!破坏! 如何破坏一份自我的认知? 很简单,用现实!最坚固,最有力的现实! 换句话说,两女内心不知不觉已将“以敌御武”与现实联系起来。 “自战端开启的那一刻,全神贯注的投注到敌人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手掌提起的那一刻为敌而提,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为敌而握,拔剑那一刻为敌而拔,于刀剑未出鞘,锋芒未定之时,已想好自己这一剑要往哪里拔,拔出后往哪里刺。” “甚至更早于握剑,于自己身体最初发力的那一刻,于内心真正产生战意的那一念,料敌先机。” “战斗的结果取决于敌我双方,每个人都有信心把控自己,因此在战斗中最需要追求的是把控敌人,你出剑,他按你的预想闪避,甚至中剑;你出刀,他如你预料中的挡刀,甚至负伤;你的心念、发力、握剑、拔剑、出剑,乃至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为敌人而发,为敌人而存在。 “战斗由敌我双方决定最终结果,以心、以道驾驭自己,以敌驾驭自己的武,进而以自己的武驾驭敌,最终做到驾驭控制战斗的敌我双方……” 言语倏然一顿,少年回身顿足,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牵引了浩瀚云海,动荡了满天月华,搅扰了这一方天下。 “决定战斗结果的敌我双方都在控制之下,要胜何难!” …… 没有平地一声雷,没有旱空霹雳响,最至极的震撼,无声,最极致的颠覆,无形。 良久的沉默,倏然,两女翩翩起身,芊腰微弯,向着燊异拱手一拜。 “受教了。” …… …… 今日无雨,午后的药庐蒸腾着一股股异象,异象就着山谷内的奇花异卉,越发沁人心脾。 这是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是燊异开课的第四天。 然而,这一刻的临时课堂,沐浴着阳光却感受不到温暖,闻着百花药香却难以静心,甚至就连那些可恶的仙果灵实,都仿佛失去了魅力。 大棚内五十六名少女神色黯淡,燊异昨日的那番言语依旧回荡耳边。 修道,真能得道么? 身为一名授课的老师,同时又身为一名修士,怎么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呢? 这样的问题要如何回答,更要如何面对? 少女们百思不解,甚至没有思考的勇气,这是修行界最经不起剖析的问题。 阴霾云绕心头,一日的缓冲无法驱尽阴霾,阴霾最外层云雾散去,但更核心的水珠却不知不觉渗透入心。 这些水珠令今日的少女们心神恍惚,忧思忡忡。 暖暖日照,阵阵百花药香,似乎都抵不住四肢百骸的萎靡收缩,抵不住心头的那股寒意。 念头转及寒意,少女们顿时觉得身上寒意更甚,望向前方燊异的眼神盈满怨怼。 这份怨怼不仅是因为昨日的那个问题,也是因为这家伙今日讲授的那些内容。 今日他没有再问“是否真能得道”之类的问题,严格来说他甚至对昨日造成的恐慌进行了些许补救。 对,些许,仅仅是……些许。 他没有举例开释最大限度打消昨日的惶恐,他只是将昨日那个问题细靡化,实质化。 今日那些引经据典中,他将阻碍修士得道的难关做了具体划分,让众人更清晰、更系统的认识到自己未来有可能面对什么。 境界难关、兵刀剑祸、尸解重修、寿元不济、天劫灾殃…… 心月峰的,我们集体谢谢你啊! 这是众女的心声,控诉之心声! 燊异听不到这番心声,即便听到也不会放在心上,此刻的他心系的是自己的授课,心系的是那道不证不明,心系的是眼前漩涡飞卷,灵光纵生的…… 魂池! 四魂核心与万万空魂紧密连接的关键要素,更是燊异汲汲营营促成这次十日开课的幕后推手。 燊异是男子刚阳之身,他的魂体同样如此,他这样的魂体若是要进行四魂与空魂的联系,单纯的魂池并不能满足其需要。 由女子阴柔之体所蕴藏的魂力,经过某种既定模式的激发,如此特性的魂力加上特殊的运行,所形成的魂池,才能为四魂原核与空魂的联系提供助力。 课上完了,少女们在心中诅咒着“心月峰的,我们谢谢你啊”,陆陆续续的离去。 今日的课比昨日更为郁闷,甚至还另外勾起了她们忧心忡忡,因此她们走的极快,对这满山谷的绚丽阳光,氤氲药香毫无留恋。 燊异倒是大有收获,但他同样准备离开,他迈开步子,然后…… 停住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棚外,燊异神情一愣,老者慢步向他走来。 燊异观察着老者,发现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下一瞬,老者开口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类短暂生命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 第121章 正常一避的不正常 夜深忽梦迷离事, 鬼啼神啸泪红尘, 明月峰顶幽魂黯, 昨日闲潭何所喃。 何所喃……何所喃……何所喃…… 所喃者……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类短暂生命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类短暂生命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类短暂生命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类短暂生命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 ……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倏然坐起身来,下一瞬,旭阳日曜自半掩的窗户透入。 阳光刺眼,更刺动心中的迷蒙。 少年呆呆的注视着阳光,炽烈光线照入他的瞳孔,他却一无所觉。 神思玄玄渺渺,沟通起潜藏体内的另一个人格。 “我昨夜似乎……做梦了。”燊异的语气并不确定,这种模棱两可,如履薄冰的语气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 “哦?什么梦?”焱旭的语气非常好奇,他在外人眼中是燊异,面对燊异是却是焱旭,不过无论如何,他都很想知道是什么令燊异吐露这种语气,无论作为焱旭,还是作为一个人格。 燊异沉默了,焱旭会问出“什么梦”,说明他对自己的梦一无所知。 这并不奇怪,焱旭只是存在于燊异体内的一个人格,而并非独立于燊异之外的另一个魂魄,他的一切都是燊异给的。 燊异之所以会问,那是因为他记得前世精神分裂的状况中,精神分裂患者不同人格之间的信息并不共享,因此存在本体人格不清楚,但衍生人格却掌握的情况。 但燊异如今的状态只是类似精神分裂,而非就是精神分裂。 少年闭目沉念,借这几日魂池之功,大量建立联系的空魂随心而动,万魂合一,万念合力,返本归元向少年的意识深处探去。 良久之后,少年睁开双眼,那双清澈的瞳孔充盈着失落,即便万魂助力,依旧一无所获。 焱旭人格更奇怪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感觉我应该做了个梦,但是却偏偏想不起一丝一毫的内容。” “一个梦,很重要么?” “既然对内容毫无线索,自然也无法判断是否重要,我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既然无法回忆梦境,那便由你昨日日间的遭遇着手,想想看昨日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或许能有所收获呢?” “昨日日间……我如往常般去了藏经阁,之后在峰顶修练,之后便是去药庐讲课……然后就回来了。” 燊异将昨日行程回顾了一遍,确认所行所做都是平常事。 一番回顾,依旧毫无头绪,时间宝贵,不可沉溺于胡思乱想,燊异按下心中迷惑,起床叠被,开窗透风,开始他的一日之计。 少年并不清楚,他方才的回顾中漏掉了某个情节。 讲课完毕后出现在药庐的那名神秘老师,以及老者所说的那个近似童谣的故事,他…… 毫无印象! …… “哈哈哈,小旭子,你来的正好,本宫今日大赦天下,晚上不用你伺候用膳了。” 甫落足户外,视线尚来不及包揽月峰初阳,云海衬日的美丽景色,苏媚儿狂放的声音已扰入耳中。 小旭子……本宫……大赦天下……伺候用膳…… “怎么,今天是公主ser么?”燊异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心月峰是奇葩聚集地,身为一峰之主的步云瑶对角色扮演非常热衷,过往的四年焱旭无数次一觉醒来,不得不面对宣称改换了身份的师傅。 拜此所赐,焱旭见识过了九天仙子、魔教妖女、非人精怪、佛门老尼……甚至有一次步云瑶宣称自己是太古妖后妲己的魂魄碎片,于是乎焱旭便被她设定成了…… 纣王帝辛? 想得倒美,是费仲、尤浑,最后虽然让他升级为国师申公豹,但紧接着她便宣布殷商大败,封神完结,便要押他去填北海之眼。 申公豹都被押去堵北海之眼了,你这个妲己早该被斩了吧?还轮得到你发号施令? 步云瑶喜好角色扮演,这一恶习毫无意外的传染给对她拜而敬之的苏媚儿,因此对于苏媚儿的ser言行,燊异并不意外。 苏媚儿很意外,她自然没听过“ser”这个词,因此她闻铉音而知雅意…… “你才色呢!你这个淫贼,哦不!是!”小丫头顿时暴跳如雷,飞禽大咬。 她不算飞禽,但她是走兽,而且“兽”的非常异端。 嗖嗖——!嗖嗖——! 双爪飞甩,心月狐星宿兽身的原始利器划破晴空,两拨十字交叉的爪风利刃袭来。 星兽越接近核心越强,此刻身在心月峰的苏媚儿无疑是最强的,这份强大足以压过养气期,甚至是目前的天人之身。 苏媚儿的这两爪够狠,但并不绝,她不准备要燊异的命,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诽谤她“色”的。 下一瞬,星兽少女的愿望落空了,愿望之所以落空,那是因为……落空。 那两爪落空了! 就在两爪呼啸袭身之际,燊异的身躯从容一退,随即又是一旋,干脆利落的避开了爪风攻击。 苏媚儿愣住了,她并不意外燊异能避开,她本就不指望这两爪能建功立业,这两爪只是开路先锋,后继尚有一系列连招。 但苏媚儿并未继续攻势,燊异这一避,避的太…… 星兽少女一时间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乍看之下燊异只是简简单单一避,但若细思……不,即便细思也依旧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但苏媚儿就是感觉不对,他这一避,避的太自然,而且他这一避,竟然令少女浮现一种熟悉的感觉。 忽然间,奇怪的一幕浮现眼前。 画面中,端坐石桌前,而他正在做的,把玩林立满桌的…… 卜噬器具。 第122章 仙有林夕 卜噬器具! 苏媚儿倏然一怔,燊异平平无奇的一避,竟然让她想起这个画面。 “你……你这是什么?” 初阳峥嵘,和绚的日光普照万物,更仿佛在对苏媚儿莞尔一笑,这是苏媚儿自身的感受,因为她的话一出口,她就感觉自己问的不对。 这!这是指什么? 什么!什么又是什么? 燊异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避,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巧诈,身形更平平无奇,那一避他避的理所当然……但是,又怎么能是理所当然呢? 不该!不该啊! 如此随意,如此轻易的便避开这一击,不该啊!? 但偏偏这一幕真实的发生了。 苏媚儿自己都觉得自己问的有问题,燊异自然不会回答一个有问题的问题,他静静注视着星兽少女,注视着她那兼合妖媚与清纯的容颜,随即……他厌倦了。 视线移开,移到四周花草奇木,移到四周云海茫茫,移到穹空之上,那抹旭日温阳。 苏媚儿蹙眉凝思,下一瞬,再度出手。 嗖嗖!嗖嗖! 此地是心月峰,最接近月狐星宿核心之地,身处此地的苏媚儿处于最强状态,她能使出很多手段攻击燊异,但她依然还是用方才那种直来直去的飞爪攻击。 苏媚儿眼中的画面仿佛定格,她目睹燊异仿佛踏出家门般轻松的一步,仿佛回身扫尘般自然的一转……又避开了! 这种直来直去的攻击手段是苏媚儿最直接的攻势,也是最容易招架的,但即便如此,依旧……太容易了! 星兽少女面色凝重,她的眼中甚至露出一抹恐惧。 她是月狐星宿的星兽,在心月峰她的实力仅在步云瑶之下,她更不知晓大罗诸天万仙阵的事,她没有理由对养气期的燊异心生恐惧。 但是,她恐惧了,令她恐惧的不是燊异,是……未知。 未知本就是这世上最令人恐惧的事物。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少年面露淡然,他并未即刻回应,目光注视了一会儿天际那轮旭日,转身望着苏媚儿,没头没脑的道:“子罕,第八。” “什么?”星兽少女依旧面露不解,燊异却不再理会此事,转换话题道:“刚才公主殿下宣旨晚上不用人伺候,怎么,今天准备夜不归宿?” 方才燊异踏出宅门,苏媚儿劈头第一句便是以公主口吻宣布今夜不用伺候用膳了,事实上她从来就没被人伺候用过膳,更不可能是焱旭。 燊异提起此事,星兽少女面露春风,似是想起了什么得意之事,然而下一瞬,眉眼间又浮现疑惑,她用满含疑惑的视线打量着燊异。 “嗯~~~,哈哈!你不知道?哈!你不知道!” 她说了两次“你不知道”,前一次是问,后一次是论断,她确信燊异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呢?” “当然是……林夕节啊!” 少年眼神一动,一段记忆,一段信息随波逐流浮现脑海。 奉仙城,位于仙渺派西方十里之地,白帝雄踞,近飘渺而得仙。 这是一座大明国土的属城,也是一座飘渺十三峰的属城。 仙渺派修士是大明国的仙人,仙渺派是大明的国教,大明朝廷理应有供奉仙人之责,供养国教之任,如此责、如此任,如何体现? 奉仙城,奉仙城,侍奉仙神之城,这便是体现。 飘渺十三峰是修仙求道之地,内中修士的目标是得道飞升,成就仙人,但在有此成就之前,他们也只是个凡人,需要吃喝拉撒,离不开衣食住行。 仙渺派数千修士的吃穿用度,抛开那些凡间难求的仙果灵实、法器丹药,基础的生活物资,包括仙渺弟子在凡间行事所要用到的金银财宝,皆由奉仙城提供。 当然,那些东西并非这一城所献出,他们只是借花献佛,借朝廷献仙神。 供养修士,这便是占地三十里方圆的奉仙城最初被设立的意义。 奉仙城有超过五万人口,这些人都是大明子民,他们都是红尘之人,却又有别于大明其他地界的红尘之人。 这些人同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他们却不用尊奉举国推行的国税,国家对他们另有一套税率,更为宽容,更为慷慨,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留在这座远离大明核心的偏远城镇,日日夜夜、祖祖辈辈、兢兢业业地为飘渺十三峰的仙人服务。 这些人是大明国的子民,然而大明国却将他们派来做仙人的仆人。 仙渺派的历史可以上溯万年,位于西边的奉仙城没有仙渺派这等悠久的历史,它能追溯的只有千年。 不过以红尘凡人来说,千年,够久了! 以一座偏远小城来说,千年,同样够久了! 但是以一项传说来说,千年,不算太久。 有些东西存在了千年,比如说奉仙城,比如说大明朝廷的税赋优惠,而另外一些东西也存在了千年,甚至不止千年,比如说…… 林夕仙树! 传说这种仙树源自古早仙渺派的一对男女仙人,他们功参造化,双宿双飞,御剑凌风,逍遥天地。 他们拥有通天彻地的修为,虽非真神真仙,却无限接近。 同时他们更心怀对红尘人间的无穷善意,对人间真善美的无尽嘉许,尤其是最美的……爱。 他们飞天遁地,自天南地北取来太古传承的天庭神树残种,与凡间灵气仙树嫁接融合,培育出天地异株,于每年五月十三便可承接月华,自身释放奇幻异彩的林夕仙树。 传说只要是真心相爱的男女,尤其是修真求道的爱侣,只需当晚趁着月华,对仙树倾吐心声,便能得到那对早已飞升的林夕双仙的祝福,真爱永恒,幸福千年。 林夕仙树依照传说是出自仙渺派那对男女修士,但奇怪的是这种仙树并不适合在飘渺十三峰种植,方圆数百里内,最适合这种仙树的温床便是奉仙城的土地。 奉仙城建立之后,漫山遍野的林夕仙树被完好保存下来,时至今日,俨然已成为奉仙一大特色,三十里仙城最美丽的那则传说,甚至演化成一个节日…… 林夕节! 苏媚儿一提“林夕节”,燊异脑海中顿时涌现相关记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埋的太深,丢的太远。 倏然,少年妙灵心至,张口扬声。 “东来方界屿外洲,正域难闻此隅修,牛郎不及会织女,月莹明光鸳鸯鎏。” 第123章 子罕第八 林夕节! 源自仙渺派古早两大修士妙手丹青的那株林夕仙树,然古早传说演变至今,这株仙树的作用已不仅仅是为心心相印的爱侣见证爱情。 为那些苦苦单恋的痴心人寄托相思,倾诉衷肠,期盼来日开花结果……不知何时起,这个节日的意义已演变成如此。 因为林夕仙树严苛的地域要求,这个节日无法如七夕、中秋般博传东方界,甚至正域,不过就飘渺十三峰这一隅地界来说,五月中旬为它独占鳌头。 飘渺十三峰这一隅地界主要有两种人,仙渺派的修士、奉仙城的民众,奉仙城的民众是红尘俗人,仙渺派的修士是修仙道者……他们只是修仙,并未成仙,因此依旧难脱红尘凡俗。 红尘气象万千,其中最难以自拔者便是那个亘古萦绕的“情”字,即便真的仙人也未必能摆脱情之一字,更何况是修仙者了。 每年的五月十三,都会相当数量的仙渺弟子于午后早早潜出,待到月半夜未央,漫山遍野的林夕仙树光芒黯淡,这才陈兴而归。 仙渺派虽是修仙大派,但门规并不禁止男女结成道侣,每年的这一日门禁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门中弟子除了修士的身份,更是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 事实上因为身处飘渺十三峰的缘故,这偏安一隅的林夕节在此一方土地来说,甚至比不久之后那万年流传的七夕更受重视。 “往年的林夕节,不知有多少仙渺弟子偷偷下山,寻一株林夕仙树,倾吐爱慕,许下心愿,求林夕双仙保佑,成就姻缘……”苏媚儿本就精致无缺的面容露出神往,这一刻,她不是月狐星宿,不是天降星兽,她只是苏媚儿,一个对人间爱情无比憧憬的少女。 “……以本宫的天生丽质,今夜不知会有多少少年郎念道本宫的名字,到时候本宫哪来的闲暇用膳,哎啊,别说用膳了,到时候本宫的耳根子……嘻嘻嘻,不行,得快去准备一些玄冰来敷。” 传说若是自己的名字被遥远的人念道,耳根子便会发热,然而若是发热到需要用玄冰降温的程度…… 燊异忽然眼露怪异,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星兽少女,然后开始品头论足。 “嗯……,仙渺派乃至整个奉仙城数万生灵的梦中情人么……不行,实在太小了。” 一般人耳闻“太小了”这三字,再瞥视苏媚儿那张童蒙稚嫩的面容,必定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三字指的是年龄,但……苏媚儿是二班的。 星兽少女澈如山泉的视线没有任何迟疑,低头下望,下一瞬她毫无阻滞的见到了自己双脚的全貌。 对,毫无阻滞,她平坦的胸前没有任何障碍,货真价实的毫无阻滞。 于是乎…… “焱旭,你去死吧!!!” 轰轰轰——! 这一击,燊异避不开了! …… …… 正午烈阳,照散了满天云霞,却照不去药庐云烟缭绕。 临时课堂内,燊异开始了自己第五日的授课。 一字字吐露,同时少年目光流转,将眼前那一张张少女的面容收入眼底,平淡、专注,但又能窥出几分心不在焉。 经过前日那番“能得道否”与昨日对这个问题更深入实质的剖析,众女的情绪似乎已回暖不少。 天道难修,阻碍重重,这些她们本就知晓。 燊异前两日所做的,只是将这些被刻意淡忘的问题揪了出来,煌煌然摆到她们面前,令她们不得不正视,不得不面对。 但即便没有燊异的这番举动,她们只要还在修道,就要有面对这些问题的准备。 因此,最初那番心神冲击淡去后,对于这些魔障…… 不过如此! 燊异从一众女弟子眼中见到了那份越过心关的坚强,同时也见到了那一抹抹心不在焉。 林夕节,连星兽之身的苏媚儿都蠢蠢欲动,更别说眼前这些血肉之躯的少女们了。 因此燊异见到了,但不以为意。 但有些事他却见不到,就比如此刻心月峰那间甚少发挥作用的书房。 “在哪儿呢,我明明记得的……”苏媚儿将本就勉强维持体面的书房翻了个乱七八糟,她在找东西。 到书房来找东西,那个“东西”一般来说是书。 心月峰的书房里自然也有书,但因为心月峰主与星兽少女基本不看书,而剩下的第三号人物虽然看书,但其所涉猎早非一间小小书房能满足。 因此心月峰的书房很早之前以沦为摆设,整个书房都是摆设,更别说里面的藏书了。 此刻苏媚儿一阵翻腾,书房内顿时尘沙漫天,蔚为壮观。 半响,苏媚儿从一堆“残桓断瓦”中拎出一本,翻阅起来。 “我记得应该是的,怎么会找不到呢……在哪儿呢……哈!我就说么!”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论语·子罕》第八段。 不久前苏媚儿询问燊异,他那莫名其妙的两次闪避,燊异唯一给出的回答是“子罕,第八”,当时苏媚儿并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之后燊异离去,苏媚儿回想前事,只觉有些耳熟。 苏媚儿本就不喜读书,况且《论语》又非道门典籍,但她偏偏读过,因为这本书太过出名了,就如同《道德经》一样。 欲修道,必读《道德经》。 欲习文,必读《论语》。 苏媚儿望着发黄的书页,注视着这一段。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这段话的意思是那位万圣先师说:“我有知识吗?其实没有知识。有一个乡下人问我,我对他谈的问题本来一点也不知道。我只是从问题的两端去问,这样对此问题就可以全部搞清楚了。” 苏媚儿渐渐回忆起来,随即她开始思考燊异为什么会回她一句“子罕第八”。 想要明白为什么会回,最合理的做法就是从自己问了什么入手。 星兽少女回忆着,当时的她因为目睹燊异那不知该怎么形容的避身,就此发问。 倏然,少女心中一动,视线停驻在这一段的最后那句。 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第124章 叩其两端 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我只是从问题的两端去问,这样对此问题就可以全部搞清楚了。 …… 日光透过书房窗外那株不惧强风的霄桐,稀疏地打入房中,将满屋烟尘缭绕照的斑驳杂糅。 苏媚儿凝视着手上发黄的《论语》,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两端……两端……” 她直觉燊异刻意说出“子罕,第八”,就是为了让她看到这句话。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当时的苏媚儿是如此发问的,她指的当然是燊异那不同寻常的两次闪避。 面对这个问题,“子罕,第八”是燊异的回答。 此时此刻,苏媚儿见到了子罕第八,见到了那句“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两端,两端……对于苏媚儿提出的那个问题来说,什么是两端? 两个极端。 “什么是两个极端?”星兽少女喃喃自语,这一刻的她跃出素来的跳脱浮躁,完全静了下来,被树叶挡地错落的阳光照在那张精致无缺的面容上。 这一刻的星兽少女,很真,很美。 可惜,无人察觉到这一幕,即便是苏媚儿自己。 星兽少女回忆着,思绪翻涌,似乎有某种灵感涌出,但一时间却难完全把握。 “两端……两端……他当时避了两次,两端是指这两次么……不对,他那两次闪避的感觉如出一辙,不存在任何对立,即便是极端也只有一处,哪来的两端……” 星兽少女的喃喃自语音量增大,幸好此刻的心月峰唯她一人,独木不林,无扰民之忧。 时间流逝,少女依旧没有想出答案。 倏然,她注意到日照的角度变化。 “嗯,已经这个时辰了……再耽搁就要影响到林夕节了,算了,以后再想……不对,再想什么啊!明天把那小子五花大绑,刑讯逼供,看他还敢不敢故弄玄虚。” 言罢,星兽少女即刻弃下一地狼藉,灰嚣尘上的书房于不顾,闪身而出。 …… 药庐外的大棚内,燊异第五日授课持续着。 日照西斜,人心相伴。 五十六颗人心,五十六颗春意盎然的少女之心。 人间有七夕,飘渺有林夕,纯纯少蒙心,岂能不动情。 越来越多的人自之前两日的颓丧中恢复,却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心不在焉的队列中,自五日前开课以来,少女们首度非因那些仙果灵实而心不在焉。 前方讲课的燊异扫了一眼,此刻的药庐药香依旧,煦日依旧,山风依旧……但此香、此芒、此风却已留不住人了。 少年戛然而止,他准备的内容分明还没道尽,他却似乎已不愿再讲了。 大棚内忽然静了下来,耳畔突然间鸦默雀静,少女们这才惊觉,一张张不解的面容望向燊异。 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燊异别有深意的一笑,这才道:“看来众位师姐妹今日的心思皆留在与树结缘上了。” 此言一出,半数少女面颊绯红,犹如一朵朵娇艳花蕊,含苞待放,姿态诱人。 树! 什么树? 今日今夕,还能是什么树。 “也罢,既然大家是如此心思,我也该成人之美……我这里尚有一篇《奇离经》,是我近日新读,篇幅极短,不过寥寥数百字,待我讲完我们今日便可散了。” 众女一个个坐正身姿,精神振奋,也不知是因为《奇离经》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名字,还是因为那句讲完便散。 “世间道法,正奇并用,正者道之本,奇者道之谬……” 道不证不明,燊异开始证他之道,那份属于《奇离经》的道。 少女们渐渐沉心定性,《奇离经》的微言大义一步步将她们吸引入去,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不知不觉间,晚上那即将来到的林夕之夜渐渐淡去。 道学中有“正奇并行”这种说法,《奇离经》所讲述的就是这个层面。 仙渺派是修仙大派,派中修行奉行一步一印的坚实苦修,各峰长老平日传授弟子,很少提到与正相对的诡奇修道路径,因此燊异所说对于众女来说,句句别开生面。 “……事故,正者奇之本源,奇者正之演化,守者万道之基,离者万道之变……” 数百字《奇离经》即将讲完,燊异环顾一眼,最后总结地道:“……万法归宗,万道归元,正不离奇,奇不脱正,探根溯源,应用之道……叩其两端而竭焉。” 众女神情一愣,洋洋洒洒数百字道门著作,最后听到的总结性发言却是出自儒教《论语》的一句。 然而一时间的错愕,待众女反应过来,细细思量方才听的那数百字《奇离经》,回顾其中所阐述的那正奇并用之道,不得不承认“叩其两端而竭焉。”这句话确实恰到好处。 “焱师兄,依你所见,我们修道求仙,应该正奇并用,荤素不忌喽?”提问的是一名房日峰女弟子,年龄比焱旭尚小几个月,生的明眸皓齿,眉宇间狡黠精明。 她这一问明显带着讥讽,显然是不太同意燊异的观点。 燊异面露微笑,道不证不明,有所质疑方能证道。 “天地万物皆分阴阳,日月如此,水火如此,人更是如此,我们道门素有将阳视作正,将阴视作奇的主张,若以此为出发点,世间若无火,以何解水之寒,若无水,以何减火之烈,世间若无月,以何照夜之明,若无日,以何滋万物生……” 少年语速平缓,神情近乎享受。 对修士来说,证道本就是一种享受。 下一瞬,少年享受的神情变调了,随同变调的眼神注视这名女弟子:“……人分阴阳,也即是男女,若无女,以何生男,若无男,以何育女……” 世间男女生儿育女,男子提供精气,女子孕育婴体,缺一不可,这确实是世间至理,只不过…… 怎么能当着一众少女的面,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呢? 唰唰唰——! 霎时间,数十张面齐齐绯红。 然而,下一瞬,绯红眨眼间化为惨白。 “……世间万物不脱阴阳,阴阳之道本就难分难舍,难以割离……不过有一点我要声明,这并非我之见,而是那本《奇离经》之见,正因为是那本《奇离经》之见,所以也是魔道之见……” 顿了顿,少年嘴角露出一抹诡谲的微笑。 “……因为《奇离经》,本是……魔道之书!” 第125章 伏魔亦魔~不白也白 “……因为《奇离经》,本是……魔道之书!” …… 大棚内一阵沉默,众女惊愕的瞪着前方的少年,愕然、震慑……半响后,方酝酿成……愤怒! “焱师弟,你……你教授我们魔道之法!”一名怒然而起的亢金峰弟子,柳眉扬挑,杏眼怒睁,双眸中释放熊熊怒焰,仿佛要以此灼炼燊异。 此呼彼应,又一名房日峰少女怒然站起:“焱师兄,你……你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竟然告知我们魔道之法,我要去禀报执法长老!”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炸开了锅。 “就是,罗师妹说的没错,焱旭你什么意思!?” “焱旭,你这是要陷我们于不仁不义么!?” “我们身为仙渺正道,岂能学习魔道之法,心月峰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霎时间,来自房日、亢金两峰的女弟子,自开学以来首度同仇敌忾,合作无间。 指责四面八方而来,燊异如沐春风的享受着,众女察觉他神情有异,方渐渐偃旗息鼓。 待课堂安静下来,燊异才道:“这本《奇离经》我是自藏经阁第三层的奇经异册部寻到的,执法长老会因此将我治罪么?” …… 藏……藏经阁! 仙渺派最重要的第十四峰,整个宗脉的传承之基,自此地获得的知识,当然无法构成执法长老介入的理由,但…… “那你又说这《奇离经》是魔道之书?” 既然是出自仙渺派藏经阁的藏书,断无理由是魔道之法,燊异根本是信口雌黄。 少年笑了,他没有笑,但他又露出那种自信的神情,所以他又笑了。 “我没说错啊,这《奇离经》确实是出自我派藏经阁,它也确实是魔道之法……”顿了顿,少年指尖虚划,在空中画了一贴道门伏魔咒印。 “……伏魔之道!” …… “吓吓吓吓吓——!” 众女瞠目结舌,一张张粉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伏魔之道,这……这也算魔道?” 正派万般道法,归根结底都可算作降妖伏魔之道,如此的话,岂非天下正道皆是魔道。 燊异“哈哈”一笑,他抬手指着东北方,众女随着他的指尖眺望,视线越过大棚,将东北方那处枝叶错落的灌木纳入眼中。 此时,灌木间最惹眼的,是一对浑身乌黑的雀鸟,它们通体黑墨,正叽叽喳喳地飞跳于木头枝间,双宿双栖,玩闹嬉戏,仿佛抢在人族之前,享受林夕佳节。 “那对是什么鸟?”燊异忽然问道。 众女面面相窥,她们本就不熟识鸟类,更因为距离遥远,除了颜色,其他皆无法辨识。 “那是一对黑鸟。”一名豆蔻方初的少女面带羞涩的说道。 燊异点了点头:“对,那是一对黑鸟,所以,它们也是一对白鸟。” 众女面面相窥,皆弄不清燊异如此指鹿为马有何意义。 “它们……明明是一对黑鸟啊。”那名少女反驳道。 “对,它们是一对黑鸟,因为黑,所以不白,所以它们是一对不白之鸟,一对白鸟。” 白!不白! 不白也是一种白! “这……这不白怎么能算作白的一种呢?”豆蔻少女语声发颤,她问的并不自信,这句话能问出口,是基于长久岁月奉行的常识。 “这世上因为有‘白’,才会诞生否定‘白’的‘不白’,‘不白’因‘白’而生,又怎么不能算作‘白’中一员呢?”燊异反问道。 豆蔻少女哑口无言。 是呀,正因为有“白”,才会有“不白”,可以说“白”是“不白”的源头,那自源头衍生出的某样东西,又怎么不能算成这个源头的一部分呢? “同样的,这世上因为有‘魔’,才会诞生否定‘魔’的‘伏魔’,‘伏魔’因‘魔’而生,自然能算作‘魔’中一员。” 众女迷惑了,迷茫了,迷途了……更进而,疑惑了、反思了、动摇了…… 道不证不明! 她们的道正遭受验证,遭受撼动,有些道将要支持不住了。 道灭道生,有道将毁,便有道将借毁而生……新的道。 燊异享受着众女眼中的迷惑,更欣慰于那即将破茧重生的顿悟,玄玄渺渺间,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伏魔亦魔,不白也白,正奇并行,叩其两端。” …… 其中数女眼神变化。 …… 更多弟子眸显开悟。 …… 终于……新的道,诞生了!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哈,来了! …… …… 十日开讲的第五日落幕,今日是五月十三,今日是林夕节,今日的讲课本该因众女无心逗留而草草收场,但现实并非如此。 两峰女弟子的确是春心荡漾的花季少女,但她们有别于世间大多数春心荡漾的花季少女,她们有另一个身份,修士! 林夕节重要! 花前月下重要! 但大道顿悟同样重要! 因此第五日的讲解并未草草了事,所有女弟子皆带着一脸凝重的离去,那一刻她们的面上,寻不到一丝林夕节的痕迹。 或许这份凝重维持不了多久,或许她们一走出药庐山谷,便会被外面浓郁的林夕氛围冲的前事尽忘。 但至少有一刻,至少在药庐地界,燊异曾经真真实实的凭借所学,压过了林夕节,压过了太古双仙的千年遗风。 燊异很高兴,他甚至有一点点兴奋。 下一瞬,高兴和兴奋被抽空了,只余下……疑惑。 日照西斜更倾,但依旧不见半分黄昏暮色。 阳光送爽夏日山风,山风送爽着药庐袅袅药香,而那阵阵药香,送爽着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白发白须,暮然出现的老者,简直就是一笔“白”的代名词。 这笔代名词一步一沉,却又一步一空,足下未留任何痕迹地向燊异慢步而来。 少年的视线难以自持的被老者吸引过去,一把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类短暂生命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他通过吃人来体验被吃的每个人的七情六欲……” 第126章 那城那水那林那桥 林夕遣芳蝶,云客此沾衣。 百顷高树朝,牵幕待夜吟。 涟荡渺水绵,摇舟灵人仙。 顾盼促天韵,何时降月帘。 林夕佳节,位于飘渺十三峰西面,白帝雄踞的那座古城,日光尚洋洋洒洒,金灿灿的云空难窥半分昏色,然而此刻的城中已是云人川流。 即便一个个身着便服,但有别于普通民众的修士风貌,依旧令他们很快被认出。他们彼此之间也有不少认出对方,甚至有些本就是结伴同行。 方圆三十里的奉仙城,城里城外百顷土地,遍布今日的主角……林夕仙树。 此时此刻,那些入城的,以及未入城的来客,街店繁华难留他们之眼,市井喧嚣难入他们之耳,他们今日的目标只有一个……树。 大街小巷的云客们等着,常来常往的游人们等着,即便是泛舟遨游于那条贯穿全城之渺水的舟郎江女们,依旧在等着。 他们等着金乌西坠,等着明月攀升,等着一株株林夕仙树绽放那一年一度的奇彩幻芒。 他们等着……等着……嗯?来了! 来的是一个人,所有人等的却不是人,他们不是在等他,但他依旧来了。 对,他来了……请闭眼。 …… 效果与“闭眼”等同,因为本就没人看他。 衣袂飘飘,步行仙逸,自飘渺十三峰出,十里尘土,燊异足不沾泥,身不粘土,四周车马如流间,身畔人语喧哗间,少年暮然昂首间,那座悬挂金字巨匾的巍峨城门桓横眼前…… 奉仙城! 金乌已西斜,但依旧照耀大千。 呼~~呼~~呼~~ 燊异下意识的调整呼吸,迈步度过吊桥,进入城中。 甫一入城,没走上几步,已是摩肩接踵,车如流水马如龙。 青石板铺成街道十里徜徉,街道两侧高楼如群山起伏,酒楼茶馆,书斋乐府,鳞次栉比,各行各业的招牌幡幅乘着渺水江风,猎猎鼓曲。 这等繁华程度的大城,若是放在大明其他地方,那绝对不会缺一道风景线,便是成群结队,花枝招展,或侧身门扉、或玉臂凌窗,浪笑揽客的艳妓,她们的格格娇笑,她们的媚眼抛飞,是旅人游客最振奋人心的调剂。 不过这里是奉仙城,奉仙城的十里之外有个仙渺派,因此这座城里绝不容许这么一道风景。 燊异且行且看,他视线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在街道两旁的那些商铺,它们的招牌上转悠。 耳畔嘈杂着大明南部的方言,扰耳扰智却不扰心,反添一份热闹人气,燊异游走的视线收获了大量的酒楼食肆、绸缎庄、文宝书斋、零嘴铺……真可谓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仙渺派身为大明国教,地位尊崇,但同时也地处偏避,遗世独立。 事实上大凡修仙求真的门派,大多选址于高山峻岭,刻意劈开纷扰红尘,少有例外。 飘渺十三峰地处偏僻,与其相距不过十里的奉仙城自然也地处偏僻,如此一座地处偏僻的古城,竟有此等琳琅满目的繁华。 燊异初察觉时稍稍一愣,但随即便明白这些商家不远万里来此开店的用意。 奉仙城尊奉的税法与大明其他地方不同,朝廷对此地的税负极为优待,在此地开店行商,乍看之下或许门可罗雀,但只需目光稍稍放远些,便不难察觉其中的孔雀东南飞。 奉仙城本身的商税极低,而且自奉仙城流出的货品,再进入其他城镇关卡时依旧有减税政策。 来此买货品自用的人或许乏善可陈,但行商者大多消息灵通,此地税负优惠的政策必定遍传八方,那些欲大量购置货品的中间商,若选择此地与卖家接洽交割货物,便能省去一大笔交易、行路、关卡税收,一来一往间,利润实在可观。 燊异的视线没有在任何一面招牌上停留太久,他尚未找到自己的目标。 耳畔喧嚣丰盈,少年穿过长街,随波逐流上了一座廊桥,那廊桥目测长二十多丈,宽近五丈,数十楼观连绵起伏,极目雕梁画栋,瑰奇壮丽。 桥上两侧依旧店铺罗列,但喧嚣却淡去不少,仿佛是因桥下那道川流的渺水而稀释了。 汨汨江浪,娟娟流水,贯穿整座奉仙城的渺水上架设的桥梁多达十几座,就属眼前这座廊桥最为优美雅致。 桥上商铺林立,但比起之前走过的那条商街,这里的商铺卖的大多是胭脂水粉、纶巾羽扇、文房四宝,流连店里的游人也都是轻声细语,恐惊水上鸥。 少年凭栏眺望,日辉印江,河面上波光粼粼,更是印上两岸垂柳,令整个河面与两边岸堤皆蒙上了一层绿荫缭绕,姹紫嫣红。 视线拉近,河面上游船、渔舟穿梭错落,只是即便是渔舟,舟上也无网无鱼,只余一道道少年少艾,乘着江风,翘首期盼即将道来的那轮明月,那番月下的繁星点点。 少年视线流转,那天、那地、那日、那河、那桥、那岸、那柳、那渔……一一纳入眼中,徜徉心头。 “十丈廊桥十不弯,一袭江风一仙山,昊日不闻今夜事,双林不负明月桓。” 二十八字脱口而出,首尾连贯,抑扬顿挫。 霎时间,整个廊桥,甚至是整个河面静谧了。 一道道视线投来,投向少年的面容,投向少年的口齿、投向少年的双眼,投向那道凭桥临江风,衣袂扬旷日的少年身姿。 …… “应景应时应物应人,应桥应江应山应木,好诗!”第一声赞扬响起,燊异寻声望去,只见是一名长袍书生,素未谋面。 “确实是好诗,虽然文字用词并无太多出彩之处,但胜在天时地利人和,三才无一或缺,能于此时此刻现世,便是好诗。” 第二声赞扬响起,这次是一名身着道袍的年轻人,一出口便是三才,应是有修为在身。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四周此起彼伏的响起赞声。 “好文采啊!” “确实是好诗,那是哪家的少年郎啊?” “看他仙逸飘飘,莫不是修行之人吧?” …… 赞美声蒸腾着汨汨渺水,这一刻,仿佛整条渺水皆是为燊异而流,他成了天地万物的中心,直到…… “好你个头!” 第127章 你个头 “好你个头!” 如潮赞扬声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环目四顾,一张张面孔洋着怒色,寻找声源。 十数息后,众人的目光集中到桥廊中段,一间有些雅志的茶室中。 倒不是说众人能百分百肯定声音是自茶室传出,只不过相较于桥廊的其他店铺,这间茶室锦衣昼行,格外显眼。 茶室外挂着谢绝见客的牌子,内中隐约可见一人端坐茶几前,茶几上陈列着数十盅热气腾腾的茶盅,白、黄、绿、红、黑无一或缺,此刻廊桥上个别几个爱茶之人甚至嗅到了几分岩茶特有的花香骨沁。 这数十种茶叶皆非下品,单单一盅已是价格不菲,此人面前竟然陈着几十种,其中更有茶中皇亲国戚的岩茶,单单这一举动,此人之财大气粗可见一斑。 放眼整个廊桥,他可算是表现的最为财大气粗的一位。 惹眼之事不独此一桩。 此刻人头涌动的廊桥,桥身两侧数十间店铺,间间客似云来,唯独这间茶室挂着“谢绝见客”的牌子,以那人的财大气粗,他很可能将茶室包下了。 今日是林夕节,此地是最受游客欢迎的渺水廊桥,如此时节将廊桥上的一间茶室包下,依照规矩是按时间内整个廊桥有多少人,就算多少,也就是说假设这些人都会入茶室采买,这样的一次包铺,足够奉仙城普通的一家人生活一辈子的了。 众人的视线皆投向这里,但仅凭方才一闪即逝的四个字,他们又不能确定发声者必定是内中之人。 于是乎,众人面露不甘,却没有后续。 方才耳闻燊异妙手偶得之句,最先夸赞他应景应物的那名书生一步向前:“敢出声不敢露面,藏头露尾,世间小人何其多也。” 刚才第二个出声,称赞燊异之诗天时地利人和,身着道袍的年轻人也站了出来,应和道:“说的没错,如此行径,只堪无胆匪类。” 言语间视线瞟向那间茶庄,显然他也认为刚才那句话是茶庄里那人说的。 然而,茶庄之内的人闻言,却是毫无反应。 书生与道袍少年对视一眼,他们见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可奈何。 随即,他们转头打量燊异。 “这位兄弟好俊的文采,在下段书桓,平素也自认见过不少文采斐然的少年人,但与阁下相较,高下立判。” 燊异妙手偶得的诗句,以及那声“好你个头”,早已令四周众人的关注皆投向这边,此刻这段书桓自报家名,彬彬有礼,又有那副俊朗的书生外形,顿时引来四周众人的好感暗赞。 “小道清虚,于文采一项上不敢自夸,但阁下之诗暗含天地人三才格局,字里行间贴合自然,大有我道门之风,想必阁下也是出自道门。” 一身道装的清虚比段书桓年轻,相貌也逊色不少,不过那对眼睛明亮异常,彷如能看穿一切,令人印象深刻。 清虚这番话说出四周众人的心声,确实有不少人猜测燊异的来历,此刻清虚做此推断,四周顿时应和。 “不错,不错,那少年应该也是道门的。” “看的出,虽然他未着道装。” “此地离仙山那么近,他该不会是仙山的弟子吧?” “那倒未必,今夜可是林夕,天南地北的游客聚集在此,谁规定道门子弟便一定得是仙山的弟子。”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倏然…… “未必你个头!” 轰轰轰——! 这次众人听清楚了,这一声毫无疑问是自茶室内传出的。 段书桓愤然踏向茶室,怒喝道:“藏头缩尾的小人,只敢背后放冷箭么!?” 道装少年清虚也跟了过去,燊异身为事主,理该陪同,三人几步冲到茶室面前,此刻内中忽然闪出一道身影,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华丽,一身翡翠玛瑙饰物,怕是比茶室四周的数十人加起来都富贵。 少年样貌英俊,黑黑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一副精明讨喜的眉眼。 他双臂张开,挡住了茶室入口:“你们……你们别误会,我家公子不是那个意思。” 首冲其当的段书桓硬生生刹住脚步。 “你家公子……”段书桓视线越过少年,果然见到茶室内,那道坐于茶几前的身影归然不动,眼前少年并非之前锁定的那人。 “声音明明是从他那个方向传来,能有什么误会。”清虚喝问道。 少年面露焦急,道:“不是,我说的误会不是这个。” 顿了顿,转头望向内中端坐茶几前的那人,神色几番挣扎。 最终,少年后退一步,向三人拱手一拜。 “三位,我是杨筝,是公子爷的书童,这位是我家公子。” 燊异眉眼如常,但段书桓与清虚却是神色一怔,眼前这名少年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其身份却只是一名书童。 书童杨筝让出道来,三人得以进入内中。 甫一踏入,三人视线齐齐投向那道端坐茶几前身影…… 轰轰轰轰轰轰——! 好个俊美少年,月眉星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柳眉飞鬓……这世上所有能用来形容俊美的词,似乎都能用在他身上。 他不但俊美,而且富贵,乍看之下,他身上几乎没有金银饰物,若是仔细观察……确实不多。 少年身上金银饰物确实不多,尤其是和一身珠光宝气的书童杨筝相比。 金银有价玉无价! 俊美少年身上金银稀薄,但却遍体美玉翡珠,双腕、腰封、胸口、脖颈……垂吊的玉石不下二十颗,各个通体圆润,透亮如镜。 若是来个在玉石鉴赏方面有些功底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少年身上任意一件玉器,便足以将书童杨筝整副家当都买下,而且稳妥妥还有得剩。 然而,燊异三人目光停留在少年那身名贵玉器上的时间实在有限,他们皆被少年那不合常理的俊美容貌所吸引,三人第一个念头…… 女扮男装! 当时是,书童杨筝走到俊美少年身边,介绍道:“三位,这位是我家沈公子,沈万千。” 第128章 大明首富~财神嫡传 “三位,这位是我家沈公子,沈万千。” …… 段书桓与清虚正沉浸在少年惊艳四方的俊美容颜上,他们内心甚至已认定少年是女扮男装,她的真身必然是一名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 就在两人存此心的当下,书童杨筝的话飘入耳中。 事实上,这句飘入耳中的话本该自右耳进左耳出的,但当飘至左耳一寸,将出之际,两人心神一震,将这句话硬生生截了下来。 “姓沈……”段书桓喃喃自语。 “名中有‘万’字……”清风自语喃喃。 呼呼呼~~~ 呼呼呼~~~ 呼呼呼~~~ 这是呼吸声,颇为沉重,段书桓与清虚的呼吸声本没有如此沉重,但此刻却是这般沉重,而且下一刻还将更沉重。 两人面面相窥,从彼此眼中窥到了震惊与恐惧。 倏然,两人不再望向俊美少年,视线齐齐投在书童杨筝身上,眼神中透露着谨慎的问道:“小哥与你们家公子,莫非来自……康宁?” 杨筝那精明讨喜的眉宇间扬起得意,回道:“不错,我们公子正是来自康宁,康宁沈家。” 康宁,大明国第一大城市,大明南方千城百州众星拱月之北辰。 沈家,凡是世间沈姓之家皆可称为沈家,莲花村有沈家,飞羽镇有沈家,就连这荒岭独立的奉仙城内也有沈家,天下间有千千万万的沈家,唯独大明国的第一大城康宁,那里只有一个沈家,康宁沈家…… 大明首富! 沈万千,听起来不讳言有点俗气的名字,但他姓沈,而且名字中有个“万”字…… 沈家万字辈! 康宁沈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年前,大明开国的那段岁月,追溯到那位享有东财神之美誉的沈家初祖…… 沈万三! 千年前的东财神沈万三,他是一个传奇,一则神话! 他开通康宁八方水路,通商南北西东! 他与大明太祖对筑康宁半城,完工日期更早于太祖! 他替太祖稿赏三军,斥资千万黄金! 他有一个神妙无方的聚宝盆,无论金银珠宝、玛瑙玉器,皆可投入其中,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源源不绝,无穷无尽! 这位东财神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生平,在民间留下了光怪陆离的传说,某种程度上,他甚至已成了一种信仰,财神信仰。 康宁沈家,便是由这么一位名可封神的先祖开创的。 自东财神沈万三之后,康宁沈家血脉延绵,但却必须遵循一个规矩,一个初祖沈万三留下的规矩。 康宁沈家的子孙中,每代只容许一人在名字中享有“万”字,是为沈家万字辈。 沈家万字辈所代表的,是嫡传,那位东财神初祖的嫡传,因此在外人眼中,沈家万字辈就等同沈家下一代家主。 方才那惊鸿一瞥,沈万千的容貌气质处处透露倾国倾城的绝代艳丽,因此段书桓两人第一眼便将他当做女扮男装,但若他真是康宁沈万千,真是沈家万字辈,那问题来了。 康宁沈家怎么可能奉一名女子为嫡传? 段书桓两人的坚信动摇了,同时他们的勇气……崩塌了。 他们踏入这间茶室的架势摆明是来问罪的,但他们此刻得知自己欲问罪的对象是康宁沈家万字辈,东财神嫡传。 很多时候,财富这个词是能与权力、实力等同的,而一国首富便等同于至高的权力、至强的实力。 段书桓两人眼神交换,同时也看了看燊异,他们无法从燊异的眼中读到什么,却从彼此眼中读到了恐惧与退却。 下一瞬,两人对书童杨筝与燊异皆拱了拱手,速然退出茶室,遁地无影无踪。 书童杨筝目睹两人消失的背影,一弯不屑的嘴角挂上他青涩童蒙的面容,随即他的视线落到未动一步的燊异身上。 “你怎么不随他们一同离去?” 燊异目沉意定……不,根本没必要,没必要目沉,没必要意定,根本不用刻意做什么,无论是燊异还是焱旭,都没听过康宁沈家,没听过财神嫡传。 以往的焱旭眼中只有修练,只有突破桎梏,如今的燊异视线可以放的更宽了,但还做不到尽揽滚滚红尘,降临至今不足一月,他有太多的东西要看,太多东西要学,而这些东西都是大道法门,仙学星典,他没空去了解世俗权力,没闲暇去思考奉承攀附。 所以燊异很平静,他平静的看了看书童杨筝,再看了看俊美妖艳的沈万千,他没有沈家万字辈不可能为女子的概念,因此他依旧认为沈万千是女扮男装。 当然,段书桓两人的变化他也注意到了,但他并不在意。 事事关心在意,观察入微,推演无漏,这是人心。 步步顺心而行,居无定向,漫无目的,这是道心。 做人当有人心,修道当有道心,两者即可相辅相成,也可壁垒分明。 而这一刻,燊异想要遵循的是道心,没什么理由,他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想做便做,如果是以前的燊异,怕是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如此顺心随念,但如今他不止是燊异,他还是焱旭,他经过了四魂炼合,他涅槃重生了。 燊异没有理会杨筝那个“为何不一同离去”的问题,平静目光注视着杨筝,看的小书童内心莫名生寒。 “你们公子刚才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好你个头’,第二句‘未必你个头’,方才你说这其中有误会,那么……”燊异在茶室内的一张古藤椅上坐了下来。 古藤年代久远的木味散逸,木息入体,木生火,仿佛更滋生少年那颗属火的勃勃心脏,使其耀动的更为欢呼雀跃。 “……说说是怎样的误会吧。” 杨筝面色一沉,在报上康宁沈家的大名后,在目睹段书桓与清虚的狼狈遁走后,眼前这名少年依旧留在这里,留在这间有沈家万字辈,财神嫡传在的茶室,他甚至还向他们问责。 燊异的话落在杨筝耳中,是不折不扣的问罪,虽然燊异本人并没有这种意思,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很有意思,整件事都很有意思。 杨筝怯怯地看了沈万千一眼,目露询问,待沈万千点头首肯,小书童才转头望着燊异。 “我们家少爷之所以会说那些话,那是因为在此之前,少爷与旁人打了个赌。” 第129章 你个头!你个头!你个头! “我们家少爷之所以会说那些话,那是因为在此之前,少年与旁人打了个赌。” …… 刚说了第一句,杨筝便顿住了,他偷偷观察沈万千那俊美妖艳的面容,查探自家少爷是否心生不悦。 数息后,他没有自沈万千面上窥出不豫,心中一定,继续道:“与我家少年打赌的那位术法超绝,此人与少爷约定,如果少爷输了便要心甘情愿的承受术法,那术令少年在今夜子时之前,每次开口说话的最后都会加上‘你个头’三字。” …… 燊异神情古怪,方才他就直觉这件事蛮有趣,此刻听了杨筝的话,倍感有趣增生。 “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个‘你个头’,也就是说你们少爷之前真正欲说的,是‘好’‘未必’。”燊异回忆着之前的画面。 当沈万千说“好你个头”的时候,当时众人正在赞美他妙手偶得的诗句,而当沈万千说“未必你个头”时,那时身边的人们正在猜测燊异的来历。 去掉那个“你个头”,沈万千说的话其实不过是应时应景的迎合,但现在…… 燊异啼笑皆非,能想出这种赌注的人绝对是极品,而答应下来的那方,同样堪称响绝人寰的奇葩。 燊异大感温暖,他注视着沈万千那红颜祸水的妖娆样貌,不久之前他与段书桓两人一样,在意的是沈万千那妖娆的容貌,但此刻他的在意转移了,比起容貌燊异对他这个人更感兴趣。 而且燊异不知康宁沈家,不知财神嫡传,他依旧认为沈万千是女扮男装。 所以在燊异的认知中,自己对眼前之人产生了兴趣,或者进一步说,自己对一名女子产生了兴趣。 燊异淡然的视线睛不动,心自转,他忽然站起身来,慎重其事的对着眼前绝色妖娆的男子拱手一拜:“在下仙渺派弟子焱旭,不请自入,还望沈公子见谅。” 端坐茶几后的沈万千,那远胜寻常女子的娇媚娟容,两道柳眉微微一蹙,不做任何回应,显然是怕自己一开口,又会爆出一句“你个头”。 “我们公子不怪你,但是此刻多有不便,还请你先出去吧。”杨筝神情急切,此刻扬手送客的他,那番焦急神情简直恨不得茶室内一张张树根座椅,个个妖化成人,助他一同撵客。 无论燊异还是焱旭,都是讲道理的人,不但讲理,更是讲礼。 但是这一刻,那道少年身姿却忽然变得不知礼为何物了,书童杨筝明明撵客了,他还是一点挪步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继续对沈万千道:“飘渺十三峰距奉仙城十里之遥,在下一路赶至此,已是口干舌燥,本想寻一处幽静所在品上一杯香茶,但看架势,这桥上唯一一间茶室应已被沈公子包下了吧,既然如此,在下是否可厚颜向沈公子讨上一杯呢?” 沈万千更胜女子的绝色玉容泛起一阵红晕,那连洛灵犀都要自愧不如的鲜艳红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要开口,但最后却忍住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如此厚颜,既知这茶室被我家公子包下了,却还死皮赖脸留在这里。”书童杨筝跳了起来,他一边怒叱,一边随便自茶几上取了两壶香茗,递给燊异。 “你要喝茶是么,这是我家公子请你的,拿了你的茶就快出去吧。” 燊异没有接茶壶,他面露微笑,身手指向茶室外,廊桥下那滔滔江水:“日尊青天云从霄,月照寒空风九皋,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本来的位置,在此茶室之外,水只是江河,只有身处这间茶室,水才是茶。” 充满禅理玄机的一番话,但剥去美丽外壳,其核心…… 在外面喝少了几分味道,我要在里面喝! 赤果果的耍流氓啊! 虽然耍的很有文采,耍的很有格调。 沈万千的绝色容颜愠怒腾升,颤抖的樱唇欲吐不吐,忍的非常辛苦。 最终,忍不住了! “你故意……”沈万千开口了,他生的如女子,就连嗓音都偏向阴柔,蕴藏的一股特别的魅力,刚开口吐了三个字,他顿觉不妥,硬生生将自己的嘴捂住。 然而咒术的力量非他所能抗衡,即便捂住了嘴,还是无法阻挡那三字。 “……你个头!” “你故意你个头!” 燊异的面容古怪,他非常想笑,也没有刻意忍住,只是以强大心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为这件极其好笑的事才刚刚开始。 “欸~~~,沈公子误会在下了,在下真的只是想要讨杯茶,除此之外,在下倒也真心诚意的欲交沈公子这个朋友。” “少假惺惺……”沈万千又开口了,看得出他本该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今日恐怕是他一生中最不方便说话的一天了。 两只白如瓠犀,玉石点缀的纤瘦手掌再度捂住了嘴,但依旧无法阻止那三字。 “……你个头!” “少假惺惺你个头。” 被骂“少假惺惺”,但燊异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恍惚间,他想起了前世未有奇遇前的求学时期,那时的他被同学捉弄,然后报复同学,最后大打出手,最最后不打不相识。 即便是前世,燊异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提不起捉弄人的兴致了,若是算上焱旭枯燥无聊的这些年,那就更旷久经年了。 一想到此,燊异确定再加一把力。 “沈公子真的误会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才对着沟渠……你个头!” “欸~~~,在下只是比喻,沈公子将人心估的过恶,实在没有必要。” “你的心……你个头!” “在下……” “……你个头!” “其实……” “……你个头。” “但凡……” “……你个头。” 声声句句自茶室传出,趁你病要你命,趁着沈万千身中咒术无力反抗,燊异将这位沈家万字辈,财神嫡传玩的不亦乐乎。 良久,一脸大饱的燊异离开茶室,行过廊桥,来到桥对面的一间商铺前,嗅着朱红铺门溢出的阵阵纸香,燊异确信自己的目的地到了。 他走了进去,一盏茶后方才步出。 少年面上萦绕了几丝肉痛。 “唉~~~,大江东逝浪淘尽,一万灵壤去无回。” 第130章 封鼎釜丹 “高壅眺尽飘渺水,难觅东源处。 残阳斜照廊苑泮,极目流舟川息,待月临。 林夕双树今聚首,唯叹夜难留。 愿以玄光存此宵,倾吐无尽心弦,话鹊桥。” 朗声吟诵,但所吟瑞秀虽是高壅城墙,吟者却非立于那三丈高的城墙之上。 城墙是驻兵布防要地,十二个时辰皆有军士巡逻,寻常百姓是上不去的。 燊异虽然是仙渺派的修士,但他既未在朝任职,又非圣谕御点的供奉法师,归根结底依旧是一名寻常百姓,一骑当千的寻常百姓。 因此此刻的燊异并非立于城墙上,但他却于城墙齐肩。 少年目光下探,足下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绿之海,海水起伏跌宕,连带他整个人晃晃悠悠,随风而摆。 对,随风而摆,人随风而摆,那片海同样随风而摆。 竹海! 每根竹子都有三丈开外的高度,风拂竹动,燊异的少年身姿将竹顶压的稍稍下弯,令他的下半身隐藏竹浪间,上半身却跃竹而出,宛如竹中现仙,出尘飘逸。 此等高度下,高壅城墙、汨汨渺水、不折廊桥、江中流舟、以及那奉仙城最为亮眼,不过此刻尚含苞待放的那一株株林夕树……奉仙城一切美景皆得入眼。 这番美景,这等竹海随浪的惬意,激的少年雅兴大发,继不久前那首惊动廊桥的“月林不负”后,再有佳作。 十丈廊桥十不弯,一袭江风一仙山,昊日不闻今夜事,双林不负明月桓。 这便是燊异之前偶得的那首诗,“月林不负”是他为自己之诗起的名字。 身躯依旧随竹浪而动,少年在衣袖内一探,自氐土、箕水两峰师兄处购得的青玉文毫、灵宣纸出现掌上,他要将新作品记录下来。 视线停留在手中的纸笔上,少年神情一愣,怔怔自语。 “鸿毛亦可承泰山呐。” 下一瞬,眉眼一正,落笔写了起来。 高壅眺尽飘渺水,难觅东源处。 残阳斜照廊苑泮,极目流舟川息,待月临。 林夕双树今聚首,唯叹夜难留。 愿以玄光存此宵,倾吐无尽心弦,话鹊桥。 字尽顿笔,少年视线离散,环目四顾,再度将立身高竹,所能尽揽的这一方山水楼阁滤了一遍,随即视线回到灵宣纸上,于是乎,这首诗有了名字。 《待月桥》! 《月林不负》《待月桥》,下山不过半日,燊异的个人文库中已添两篇新作。 林夕佳节,果真是人间好时节啊! 自竹林而下,燊异仰观天色,头上那片苍穹残阳如血,日照余晖挣扎着释放最后那一缕光芒,不愿将这片浩瀚九天交给即将继任的月神,哪怕仅仅是六个时辰。 这一幕在凡人眼中,是日月双神之间,那永争不休,却也永争不到的永劫游戏。 这一幕在修士眼中,是天机运转,阴阳更迭的大道衍化。 这一幕在燊异眼中,是…… 时辰未到,还有闲暇四处转转。 因此,他开始转了,转呀转,转呀转…… 咚咚咚咚咚咚——! 撞到墙了! 事实上不是墙,而是一块如城墙般高大的……碑! 不是界碑,不是功碑,这是一块……记事碑。 久远之前,东南方云空破裂,一只熊熊燃烧的巨鼎自破口中现身,巨鼎化流星直冲而下,命中当时尚未建城的此地,巨鼎造成莫大破坏,东南西北半径三十里又八十六丈划界,八方轰鸣,草木皆催,土崩石毁,损伤惨重。 降世巨鼎内有爆灵,几乎尽毁当时的城镇后依旧不停息,横冲直撞持续破坏,最终引来各方修士合力镇压。 最终巨鼎不敌众人合力,被众修士借奉仙城特殊地气形成十方拉力,将巨鼎悬空加固,令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永堕凡尘。 自那之后,先人依悬空巨鼎为中心,在其四周建造宅邸,更以宅邸为中心八方扩建,终于形成了这座城墙巍峨,城郭宽宏的近仙之城,而包裹巨鼎的那座宅邸也被定为城主府,肩负起看守天降异宝的重任。 更后来,乱世群雄并起,大明太祖逐鹿天下,最终建国定邦,于是有了如今代表大明侍奉飘渺的奉仙城。 然而,当年用以调动地气牵引天外巨鼎的阵法并非永劫不摇,阵法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人为的加固调整,也正因为这个需要,才衍生出了如今这奉仙城除林夕节外的另一项盛事…… 封鼎釜丹! 召集各方高手参与,在阵法加固调整期间,以自身修为暂时牵引那只不安分的天降巨鼎,同时也可借此机会交流修道心得,炼丹炁真之术,这本是封鼎釜丹当初举办的原衷。 但物换星移,最初的目的早已变味,如今的封鼎釜丹更像是一次修士领域的比武较技。 于奉仙城来说,封鼎釜丹的重要性绝对不下于林夕节,但封鼎釜丹仅仅局限于修士,而林夕节却是面对普罗大众的,因此两者所引来的关注却是有明显差别。 前者量广,后者质精。 燊异眺望西北,在那整个奉仙城的中心位置,当初依鼎而建的城主府坐落其上。 只不过今时今日,那座雄伟府邸除了是城主府外,更是……王府。 奉仙王,聂孤城! 当今大明为数极少的异姓王爷,据说这位奉仙王出生于大明境内势力不凡的血骨长城,其本身也是修为出众,已跻身凝丹期。 异姓能被封王,可见其为国家立下的功勋有多厚重,将如此一名堂堂的异姓王爷派到荒僻的奉仙城来做城主,可见大明朝廷对“奉仙”是多么的看重。 少年维持着良久的眺望,封鼎釜丹的举办日期与林夕节挨的极近,而且仙渺派做为大明第一大派,同时也是离的最近的修仙门派,每次都在受邀之列。 清澈如雪的眼眉透露出神往,燊异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他很想亲眼见见那只破天而下的巨鼎,见见那场早已变味的封鼎釜丹。 然而下一瞬,那道成熟妩媚的身影浮现脑海,步云瑶。 “唉~~~~~~”一声长叹,叹出少年对未来的绝望。 “咦~~~~~~”一声轻吟,吟出少年的惊讶。 就在黄昏残阳褪尽,明月升腾的时候,少年的视线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是她! 第131章 仙凡夜梦 奉仙城,城高、桥秀、水美……,但今夜,越来越多的人对这番美景不屑一顾,他们的目光停留在城里城外,那一株株雄起瑰丽,仿佛接替奉仙城撑起头上这一片天的大树,此刻旭日褪去,月华初生,枝繁叶茂的它们相较日间稍显黯淡。 但所有人都清楚,再过不久,它们便会绽放出那暌违经岁的奇幻光芒。 林夕树的外形与梧桐有些相似,株株皆能长到六丈开外的高度,这一树种最奇特之处,便是它们皆为双生,林夕树存活的方式只有一种,便是两株躯干相挨,宛如一对爱侣相互扶持,一生为伴。 仙树所开之花雪白晶莹,自远处眺望一片林夕树海,时常能生出身在雪国的错觉,正因为如此,常有人以“白帝雄踞”形容奉仙城,白帝是传说中的西方之帝,这个“西方”指的是飘渺十三峰的西方,而那声“白”所说的就是这片白。 白是天地间最纯洁无暇的颜色,也是最容易染上其他色彩的颜色。 平日里这片萦绕雄城内外的白色,所染上的是城的色彩,是山的色彩,是水的色彩,但今夜,她只为一种色彩留足。 仙的色彩! 林夕双仙! “时辰应该快到了吧……话说这林夕树真有如此灵验,只需在今夜向它倾吐心愿,便能心想事成?” 夜色由淡转浓,月缓人心焦,部分待月望仙的人有些等不及了,这些人中就有一名跋山涉水慕名而来,初次到访奉仙城的青年。 青年的身份很平凡,他本人更是平凡,平凡到只需往人群中一站,数息间便会淹没无踪。 他是带着美好祈愿而来的,他爱了,却爱的很辛苦,爱的遥不可及。 没有人能帮他,除了神仙。 月华已露面,但那一簇簇成双成对,教人羡慕眼红的林夕树上却依旧只有淡淡月光,传说中的林夕幻彩还未出现。 因此青年有些急了,事实上很多人都急了。 “放心吧,千百年来的这一天,林夕双仙皆会下凡显灵,令林夕树释放五彩仙芒,从不例外……至于是否有这么灵验么……”开口回答青年的是一名行商打扮的男子,年岁相比青年应要大些,只见他顿了顿,接着道:“……自然不可能是每个许愿的人都心想事成,但听说这些年,经历林夕仙梦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林夕仙梦?” “这是林夕双仙进一步的显灵,据说在林夕节这晚对仙树诚心祈愿,若愿望有幸被双仙听见,双仙便会施展神通,令祈愿者能在梦中见到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种相见并非是单方面无聊臆想的梦境,当你在梦中见到心爱之人时,当是时你心爱之人其实也在做梦,双仙的神通令你们两人梦境相通,呈现最真实,最坦诚的自我,水融,不分彼此。” “许多祈愿者原本的意中人都高不可攀,他们与对方之间距离遥远,若非有了这么一场梦中的坦诚相见,灵欲交融,他们彼此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所以说,林夕节的幻芒是双仙显灵的标志,而之后的林夕仙梦才是双仙真正的神通?”青年神色激动的问道。 “哈哈,神仙之事,哪是我们凡人能分辨的清的,标志、神通、或者说……”话音到此戛然而止,青年心觉奇怪。 下一瞬,他明白原因了,四周原本淡淡的月华,不知何时已换上一层五彩斑斓,星星点点的光点自成双成对的林夕树中渗出,从树干、从枝头、从叶缘、从一株株天山雪莲般的花蕊…… 赤红黄绿青蓝紫,光点自树身涌出,随即便自由组合,赤蓝融合、黄紫相接、青红化一……光点在夜空中融合成一只只色彩斑斓的幻蝶,幻蝶由光而生,亦虚亦实,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 同时,无数光点照亮了大地,令这一刻的大地更胜九天月华,令这一幕的人间凌驾穹苍天宫,因此又无比真实。 不真实的是蝶,真实的是人;不真实的是光,真实的是月;不真实的是五彩,真实的是心意。 所有人都放下手头之事,放下前一刻提在手中的那颗心,捧起此刻,月华、彩蝶、幻芒三者映照下的那颗心。 庄周梦蝶,庄周化蝶…… 只是若这真能令情缘顺遂,真能爱意通达,化蝶……又何妨? 蝶舞月华树生蝶,蝶游人间人化蝶…… 化蝶,化蝶吧,都化蝶吧~~~~~~ 一个、二个,三四五六……越来越多的人对着奇霞幻彩的林夕树开始倾诉,开始祈愿。 愿仙神怜悯,从此不再孤单…… 愿苍天怜见,得她回首一眸…… 愿月灵成全,执手共历红尘…… 愿林夕有明,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无数祈愿,无尽低语,充盈着这片天地,充盈着这座白帝雄城。 这星星点点的祈愿,有来自南边的罗丹族,有来自北边的方桓镇,有来自东边的……飘渺十三峰! 对,飘渺十三峰! 今日的仙渺派有不少弟子违背门规下山,为的就是赶上这场霓月下的祈愿。 其中有氐土峰的,有亢金峰的,有箕水峰的,有大明峰的,也有…… 房日峰的! 玉珏双秀,大玉儿房日峰主玉无瑕,小玉儿柳玉珏。 此刻的奉仙城中寻不到大玉儿的身影,但在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月华、彩蝶、灵光,三者携手映出了一道蓝发蓝袍,蓝衣蓝衫,处处皆蓝,蓝至清新脱俗,蓝至一尘不染的……少女身影。 柳玉珏环目四顾,她确信方圆百丈之内只有她自己,因此这一刻的她面颊绯红,雪颜蒸霞。 因为她的面前有一簇林夕树,因为接下来她要做一件只能在林夕树前做的事。 今夜,能在林夕树前做的事只有一件,这一点小玉儿绝对没弄错。 但有件事她错了,此刻这方圆百丈内,并非只有她一人。 两道柳玉珏并未察觉到的视线,静静注视着这边,注视着小玉儿,注视着她面前的那簇林夕树,注视着远处更多、更密集的那些林夕树,更重要的是,注视着眼前这片初生的迷离幻彩,奇蝶霞翼。 ——嗯!?这是……原来…… 第132章 一颗心 “林夕双仙在上,信女柳玉珏今日叩拜林夕仙树,求双仙庇佑姻缘……” 月下,树前,蝶间……,小玉儿轻声羞吐,向林夕仙树道出自己心中深藏的秘密。 二八少女何所思,清婉娇羞诉情肠。 一字字婉约道出,少女娇羞妆点着那张稍显稚嫩的倾城容颜,仲夏夜风轻送,送扬起这一幕月下异彩间,火热撩人的青春美态。 少女倾诉着,天地面露恍然,原来…… 少女早已心有所属。 “……信女最初注意到他时,只是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被宗门传扬的如此天才……” 少女的视线模糊,双眸失去焦点,这一刻的她虽然依旧双手合十祈祷状,但神情语气却更像是将眼前的仙树当做一位知心好友,倾吐尘封压抑的少女心声。 “……太霄无上,太霄无上,我曾经听娘提起过,记得娘当时点评,拥有此等本命元相,在太古时代或许是至尊至贵,但在现今,却只是一种可悲的遗憾。” “遗憾”两字出口,月华莹莹滋润,林夕树四周幻蝶飞舞,一道微风暮然轻送,仿佛冥冥中的林夕双仙对少女的回应。 “果然,没多久便传出他找不到适合的功法,修练难有进展,正因如此,我的好奇更甚了,我去见他了。” 那对美眸的视线更模糊了,完全陷入回忆中。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天的画面,那天是六月初八,日头赤炎炎的,不过幸好我们都住在峰上,感觉倒也不怎么闷热,直到我随师父去了心月峰。” “心月峰上也不热,但当我从小媚儿那儿打听到他房间的位置,偷偷潜入去瞧瞧他时,他的房间好热,不是因为炎炎夏日,那时的他将自己整个人浸在一只大鼎中,鼎下烧着柴火,更用咒符加成力量,鼎中的水已经沸腾了,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药味传出,当时的他,就在那鼎里。” “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令他无法突破至养气期,那时的他仅仅是练出真气的炼体期修为,对于修仙来说他只是个凡人,我从未听过有凡人能忍受沸水的高温,而且之后我问小媚儿,得知他已经在沸水中煮了五个时辰了。” “我见过很多年轻的修士,他们的修为实力都比他高,但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像他这般忍耐,这般执着坚持,我偷偷看了一会儿,看他强忍着沸水的煎熬,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药味,我不小心弄出了声响,结果被他发现了,他当时就把一顶‘偷窥’的帽子砸到我头上,我当时就反击了,‘谁会想要偷窥一只药罐子’……” 弯月般的柳眉微蹙,不知是哪根心弦被扣动,更分不清扣弦者是谁? 是月华?是微风?是幻蝶?亦或…… 人心。 “……‘药罐子’,对,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自那日之后,我便时常央求师尊带我去心月峰,我对师尊说是去找小媚儿玩,其实我只是想让师尊缠住步师叔,那样我就能和他多说说话了。” “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后悔给他起‘药罐子’这个名字,每这么叫他一次,就等于提醒了他一次,那本命元相的问题,好几次我都想改口,但是月姨说,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如果我刻意改口,只会让他感觉我在同情他,对他的伤害只会更大。” “又过了很久,他的体质依旧没有起色,越来越多与他一同拜师的人突破至养气期,而他却被迫停留在炼体顶峰,毫无寸进,一个月后,小媚儿说漏嘴,被他知道我早已突破了,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还笑盈盈的与我交谈,但是之后一个月,他却比往常疯狂十倍的锻炼自己,超负荷的炼体,将他弄的遍体鳞伤。” “自那之后,我便渐渐疏远他,不再去心月峰了……在他、在小媚儿眼中,我定是喜新厌旧,找到新的兴趣了,但是我虽不去心月峰,对他的关注却没有一刻停止。” “那日,我终于在竞武阙再遇他了,当时我故意表现的不知他已解决本命元相的问题,表现的不知他已突破至养气期,事实上,我又怎会不知呢,这些年来,我的视线从未自他身上移开过,他突破境界的消息刚流传出,我便知晓了。” 少女的神情透露出落寞,眸光莹莹,细长睫毛氤氲水汽之间,似乎控诉着一些委屈,一些心酸。 “再见面,我真的感觉他变了好多,那凌延峰的鲁冠修练的是力王之法九牛二虎,这九牛二虎需要修为到达养气期后方可修练,修练后可得过万斤神力,勇不可当;相比起鲁冠,他却在炼体期耽搁了四年,方有所突破,但如此一战,结果却是他大败鲁冠,将鲁冠引以为豪的神力全面碾压。” 月霞印上一只只纷飞彩蝶,蝶舞飞旋,莹莹幻彩流过少女那细细的眉,流过那尖尖的鼻,流过那樱口桃唇,流过那足以令千万女子发狂嫉妒的每一寸肌肤。 眉轻蹙,鼻微耸,唇隐颤,一寸寸如雪肌肤亦动亦静,少女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他真的变了好多,他居然要我帮他做媒,那时我真的吓了一跳,不过幸好很快我就明白了,原来是束脩之媒,但依旧很奇怪,当时的他没有告诉我原因,但我依然决定帮他,因为我实在很好奇他究竟想干什么……讲学法,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记忆学习的方法;道不证不明,我也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但……确实很有道理。” “确实很有道理,但我和洛灵犀依旧准备找他算账,再有道理的道理,都抵不过女人的道理……谁知他竟然说要传授我们武道,虽然面对的是他,但当时我依旧有一些生气,无论他的天赋才情如何,都不可能胜过我师傅,以及瞾师叔,但是他又一次让我震惊了,以何驭武,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连师傅也未提过只言片语……” 少女忽然面露挣扎,数息后,紧蹙的柳眉舒展,续道:“……洛灵犀似乎从瞾师叔处听过这个问题,但她绝对没听过那种答案,以敌驭武,好荒谬的答案,但却无可挑剔。” “他真的变了很多,他的实力、学识、个性,每一项都让我刮目相看;但这些时日的相处,我又感觉,他没变,他的音没变,他的步没变,他的味没变,他的气没变,他还是那个他,我也还是那个我,但如今,他不再是炼体期了,我不用再顾及那个心结了……” 少女视线恢复焦点,纯真无邪的青涩玉容,双手合十对着林夕树盈盈一拜。 “……因此,林夕双仙在上,信女柳玉珏在此拜求双仙,保佑信女再续姻缘,佳偶天成!” 第133章 欠过一辈子,还上一辈子 酉戌亥子偎银树。 垂柳夜风,雪妆覆雄城。 熟将天云莅凡间,穹空江流诞华浓。 千万彩蝶合月夜。 灵犀破茧,一倦红尘迷。 来日朝霞唤羽回,独留心语寄情声。 奉仙城,夜半月复明,人间不见彩蝶飞。 经历了数个时辰的林夕幻夜结束了,月不再迷,树不再亮,幻蝶不再游戏人间,宣告迷离瑰丽的一夜结束了。 奉仙城外,那处方接待了一位红尘绝色的林夕树前,蓝衣蓝发,一身皆蓝的绝色身影已离去,此刻立于仙树前的,是另一道少年身姿。 “原来,原来……”燊异的脑海中,焱旭的喃喃自语回响。 “原来”“原来”,却半个字都原不出来,原不下去。 焱旭没有说出来,但燊异却明白,燊异即焱旭,焱旭即燊异,方才隐于一旁,焱旭听到了,燊异自然也听到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回想前程种种,倒也非是全无迹象。”燊异道。 焱旭哑然一笑:“记得之前再遇她时,你曾断言她说谎了,如今看来,你果然断事如神。” 似乎是称赞,但语气中却全无赞意。 燊异早在再遇柳玉珏时,便判断当时的她说谎了,柳玉珏对焱旭的近况不该如她所表现的那般一无所知,经过方才小玉儿的月下诉情,印证燊异的判断果然准确,只不过…… “记得当时我也说过,虽然能判定她在说谎,但未必是恶意……”燊异语气平静,虽然对话的是自己体内的另一个人格,但燊异语气用词完全将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人。 “……四年前焱旭与柳玉珏不过十一岁,堪堪青梅之末,竹马之尾,因此你们勉强也能算是青梅竹马,今日又碰巧知晓美人深恩,怎么样,要接受么?” 焱旭的笑声再度于燊异脑海响起:“比起接受,我更在意的……今夜之后,我算是……欠下了么?” 这次换燊异的笑声响起,不是脑海,是于现实中响起,朗朗笑声扰的四野震动,飞絮漫漫,就连明月都仿佛拨开云层,探头看了下来。 “欠了,欠了,早就欠了,而且这种欠,一辈子都还不了。” 月华照在面上,照出燊异那一脸笑意盈盈,欠下了,而且一辈子都还不了,但他却如此高兴。 “不过正因为一辈子都还不了,所以便可心安理得的还上一辈子。” 因为一辈子还不了,所以能还上一辈子,这种说法……似乎挺好! “只不过,若真论欠下,行欠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欠下的是燊异。” 不是你,不是我,是燊异。 你不是燊异,你只是燊异所包含的焱旭。 我也不是燊异,我是燊异除去你之外的其他。 只有你我相加,才是完整的燊异,才是此刻立于这片银海皎月下的这条完整的生命。 并没有完全想好怎么面对那场突如其来的月下告白,也不是打定主意要接受柳玉珏的感情,只不过无论将来是什么,会用怎样的姿态面对,都不会是“你”或者“我”,只有燊异,才是完整。 忽然,燊异语气一转:“只不过,比起这个,回顾往昔的记忆,小玉儿她,应该……” 话语戛然而止,顿了许久,他忽然续道:“同你玩个猜谜吧……行路山颠方为用,八字何必火为雄,白云之上有人家,岁去岁来岁复还。” 前一刻还在说小玉儿之事,下一刻却莫名其妙玩起猜谜来了,即便是自己人格之源,面对燊异的这种性格,焱旭依旧…… “有人对你说过么,你这个人有时候……实在很讨人厌!” …… 奉仙城,月华照耀,照出白帝雄踞仙渺西关,照出高壅巍峨城墙坚磐,照出莹莹巧兮人间绝色。 柳玉珏,仙渺派玉珏双秀之小玉儿,房日峰两大绝艳之一。 燊异有件事没有料到,或者说根本未朝这方面去思考,不久前于林夕树前许下情愿的小玉儿,此刻夜半三更,却尚未回转仙渺派。 虽然奉仙城距离仙渺派有十余里的路,但以养气期修士的脚程,彻夜赶回并不困难。 但她未回,之所以未回,是因为她被人留住了。 留住小玉儿的是一名端庄秀丽的美人,此刻那双杏眼望着小玉儿的目光,充满母慈与宠溺。 “瞧瞧这小脸蛋儿,都瘦了一圈了,想是山上的日子太苦了。”妇人抚摸着小玉儿的面颊,打量着自己眼中那消瘦的尖巧下巴,爱怜地责问。 柳玉珏双颊微红,颇为害羞的挪开脸蛋,她非常明确,自己早已不是当年被美妇抱在怀里,牙牙学语的小丫头了:“月姨,修行当然要耐得住辛苦,再说上山除了锦衣玉食,奴仆侍婢,其他也没缺什么。” “是是是,我们的珏儿如今已是大姑娘了,月姨是再也没机会抱在手里唤一声‘小心肝’喽。”美妇人前一刻唏嘘笑侃着,后一刻忽然长叹一声,较好的眉眼流露一份惆怅。 一声暧昧的“小心肝”令小玉儿双颊更绯,小女儿姿态展现的更为香醇浓郁,娇哼一声:“哼,月姨再这样明知故犯,本姑娘这就回去了。” 说完便作势要走。 美妇人不输少女的纤柔腰肢一摆,一个优美的旋身将她拦下:“好,好,好,如今是大姑娘啦,往事不堪回首,月姨不提便是。” 美妇人嘴角流转着笑意,同样宛如少女的素手挽着少女的发鬓。 “不知不觉,当年的小丫头长成如今的大姑娘了,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美妇人此言一出,柳玉珏玉容一寒,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方才在林夕树前说的那番话,被眼前这位“月姨”听去了。 ——难道那时,月姨也在附近……不,不可能,我来时做了变装,月姨根本不知道我入城,又怎么会跟踪我呢? 内心疑窦丛生,少女勉力维持从容淡定,道:“月姨,你胡说什么呀,我可真的生气了。” 美妇人浅浅一笑:“这个月姨可不是胡说,就算你今夜不来看月姨,月姨明日也准备去找你呢……” 顿了顿,成熟美艳的双眸露出一抹“女儿将嫁”的不舍。 “……珏儿,你爹已经为你定下婚事了,便是那冠绝大明的令小侯爷。” 第134章 你们来晚了 大明国,天机侯府…… 天机侯府,大明国…… 在很多人眼中,“天机侯府”与“大明国”这两个名词是能划上等号的。 天机侯府建立于大明国立国之前,早在“大明”这个称谓未被使用之前,天机侯府便已立世,助太祖一路开疆辟土,建功立业。 传说,大明太祖与初代天机侯一路出生入死,过命交情,虽无血缘,但情同兄弟。 传说,两人在大明开国之前偶得宝藏,两人以此宝藏开宗奠基,创立大明万世基业,更相约一者万世为皇,一者百代为公,永保国祚。 传说,两人是系出同门的师兄弟,太祖专擅武功,天机侯专长智谋,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传说…… 传说…… 传说…… 太多关于这两位建国伟人的传说,其中部分融入历史,更多的却形成一则则野史,脍炙人口。 万世为皇,百代为公……斗转星移,幽幽千载,在如今的明皇心中,天机侯府依然有这等份量么?这个问题怕是只有高坐龙椅的那位当今圣上能回答。 但即便时过境迁,即便不复当初,今时今日的天机侯府在大明国祚中,依然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果说康宁沈家是大明首富,那天机侯府便是大明百姓心中当之无愧的另一“首”。 首卿! 更何况,在明眼人看来,天机侯府近年来逾见下滑的地位,即将有所逆转。 天机侯府令氏一族传承千年,他们是大明百姓心目中的首卿,同时在当代令氏族人心中,也供着另一尊……卿! 令师卿! 天机侯府嫡系传人,当代小侯爷。 堪为帝师,堪做首卿! 这八字是名满大耀洲的逸镜先生对他的批命,据说他这“师卿”二字便是依据这则批命起的。 天谬乱爻之后,世人已不再相信测命断运之法,但是没有人怀疑这种说法,因为这是逸镜先生说的。 十七年前,两岁的令师卿方在牙牙学语,那时他甚至还没有“师卿”这个名字,直到名满天下的逸镜先生来到天机侯府,他与两岁的令小侯爷相处了一个月,之后便为他批下“堪为帝师,堪做首卿”八字,自那之后,世间便有了令师卿。 十七年过去了,如今已十九岁的令师卿已不需要借助逸镜先生的光芒,他本身已可释放出最耀眼炙热的光彩,照耀整个大明,乃至整个大耀洲,甚至……不止于大耀洲! 如果说大明太祖与初代天机侯是历史上那颗耀眼的明珠,那天机小侯爷令师卿便是当今的那块美玉,那块正在被抹去蒙尘外表,越见璀璨的美玉。 过往的这十九年,太多数不清的“第一”自他手中诞生,多到记不住的“魁鳌”被他双脚踏过。 令师卿,这三字已隐隐成为大明年轻一代的标杆。 这样一支标杆,即将成为柳玉珏的夫婿。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得知这个消息的万千大明女子必将醋海兴波,因为柳玉珏嫁给了她们最想嫁的那个男人。 但是……真的没有一人么?若是如此,为何此刻的小玉儿面上,森寒冷肃,见不到一丝喜色呢? “这是……何时定下的?”小玉儿冷言冷语的问道。 美妇人内心一颤,她从未见过小玉儿用这种语气说话,至少在她面前从未有过,这种转眼间令人感觉置身万年冰山雪峰的语气。 月姨下意识与少女对上视线,下一瞬,更进一步的震动袭击了她。 如果小玉儿的眼神令旁人感觉犹如置身冰山雪峰,但此刻那对毫无感情的瞳孔,所印现出的她自身,便是已将自己深埋在雪峰之下。 万年冰雪,山堑之隔……这是一种拒绝,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是……亲人! 寒冷袭身,极冻入眼,美妇人大为震动,她怔了半响,凝滞的思维才恢复运转,脑海中浮现出小玉儿的问题。 “何时定下的”,虽然问出口的是这句,但月姨明白,小玉儿真正想要知道的不是何时,而是…… 何人! 美妇人长叹一声,双眼透露爱怜,但爱怜中却又带着一丝决然:“珏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认知,这一点月姨很欣慰,但这件事,你爹、你娘、天机侯府、王爷……所有人都同意了,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美妇人没有说下去,但柳玉珏明白她的后续要说什么。 既然所有人都乐见其成,那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小玉儿面无表情,她再次强调了自己的问题:“月姨,能否告诉珏儿,这件事是何时定下的么?” 美妇人柳眉一蹙,难道自己猜错了,眼前少女真正关心的确实是“何时”,而非“何人”。 “珏儿,关于这件事你此前应该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了,不过真要说出一个明确的日子的话,那应该是半个月前。” 倏然,冰雪消融,万年冰峰散于无形,封闭于山中与受困于山上的人都得到了解放,这番消融的信号,是少女天真无邪的一笑。 小玉儿笑了,她笑着道:“半个月前啊……若是这样,那珏儿只能说,抱歉,你们来晚了。” 少女铿锵一步,倏然间身躯挺的笔直,彷如一支面对九天威压,依然傲视不折的利剑。 “你们晚了九十六个半月,珏儿的心早在四年前就已经送出去了……他叫焱旭。” …… 仙渺派,心月峰。 通往峰顶的阶梯一路蜿蜒而上,若将阶梯以高度分为三个部分,最下面的那部分贴近红尘俗世,可称为凡阶;中间段高于红尘,却又不达天听,可称为山阶;而最上端接邻九霄,平坐峰巅,可为云阶。 燊异回来了,他自人间白帝而回,自滚滚红尘而回,因此他踏过了凡阶。 这一次下山,他经历了很多,听到了很多,看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修仙,修仙,不愿做凡人,却也未成真仙,因此才要修仙,于是他踏过了山阶。 芸芸众生,茫茫天道,终究要踏足九霄,步云近天方可有成,因此他踏上了云阶,更走到了尽头。 云阶的尽头是心月峰顶,燊异踏上峰顶,然后神情微微一动。 他见到了苏媚儿,这是当然的。 他见到了步云瑶,原来这位不负责任的峰主终于回来了。 他见到了……嗯,那道胜过万千女子的妖娆身姿…… 沈万千!? 第135章 颐指气使 心月峰之所以叫心月峰,因为此峰对应东方七宿中的月狐心宿,苏媚儿是月狐心宿的人间化身,因此在心月峰见到她一点儿都不奇怪。 步云瑶之所以能成为掌派十一人,那是因为她是一峰之主,哪一峰?心月峰。因此在心月峰见到她同样不用奇怪。 康宁沈家,之所以能成为大明首富,是因为那位开宗立基的先祖沈万三,是因为那足够撼动大明国祚的倾国富贵,是因为财神嫡传……但这和仙渺派,和心月峰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沈万千会出现在这里? 燊异一步踏足峰顶,他见到了熟悉的地,熟悉的树,熟悉的云,熟悉的星,熟悉的人……还有那份不熟悉的……艳色! 明媚更胜半空月轮,妖魅犹过迷离夜色,作为一个男人,沈万千实在艳的太过,他的艳燊异早就见识过,甚至直到此刻,燊异依旧认为他是女扮男装。 燊异的诧异不是因为他的艳,而是他的人出现在心月峰这个事实。 少年诧异着,同时他呼吸着,一息,二息,三息……然后,他平静了。 他的目光在步云瑶成熟妩媚的身姿停留了数息,最后笑了笑,抬起手来,指尖先点向沈万千,随即指尖划动,落到步云瑶身上,仿佛在沈万千与步云瑶之间连起一条无形的线。 “师傅终于回来,弟子拜见……你个头!” 师尊久游归来,身为弟子的拜见行礼,这本是天经地义,然而行礼的最后一句,竟然是“你个头”三字,如此不尊师长,大逆不道的言行,接下来身为师傅的步云瑶即便一掌轰来,赏他个金丹轰顶,也是天经地义。 步云瑶没有金丹轰顶,面对这声侮辱性的问候,她甚至没有生气,不但没有生气,她还反常的夸了一句。 “哈,有慧根!” 步云瑶夸他! 面对出言侮辱自己的弟子,步云瑶竟然夸赞!? 燊异并不意外,他明白步云瑶为什么夸自己。 步云瑶很少会就修为境界的提升夸人,也很少就弟子的孝敬恭顺夸人,令步云瑶出言夸赞往往只有一种情况,瘙到她的得意之处了。 基于这一点,步云瑶在听到“你个头”后夸赞了燊异,因为这正是她的得意之处。 下午于奉仙城廊桥茶室内遭遇沈万千时,他的书童杨筝曾经说过,沈万千是因为和人打赌输了,心甘情愿承受对方的术法,令他在每句话后都不得不加个“你个头”。 燊异得知此事后,甚至抓住此点,将这位沈家万字辈“玩弄”了许久。 当时整件事令燊异感到莫名温暖,这股温暖是源自熟悉,如此奇葩的赌约,如此更奇葩的赌约双方,令燊异感受一丝熟悉。 纵观整个飘渺十三峰,能被冠以奇葩之名的只有一人,偏偏燊异对那个人很熟悉。 所以,那个人是步云瑶;所以,和沈万千打赌的正是步云瑶;所以,她听到“你个头”非但不怒,反倒出言赞许。 “你个头”是步云瑶的得意之作,所以她赞许,紧接着,那对勾魂夺魄的如丝媚眼儿扫过燊异与沈万千。 “嗯……,看来你们之间已经有过一段故事了,这样也好,如此形式的同门初识,倒也别开生面。” 同门!? 燊异心神一怔,步云瑶话中之意,她将沈万千收入门下了? 倏然,一道月下精灵般灵动可人的身影,乘着皎洁月光闪了过来。 苏媚儿以得意调剂自己的笑容,直至调剂出一份标准的不怀好意,开口道:“哈哈哈,焱旭,别做什么‘我将要做师兄’的美梦了,姐姐刚才已经说了,沈万千比你早入门,从今往后他长你幼,哈哈,小师弟~~~” 星兽少女最后几个字的笑容非常可恶,那声“小师弟”更是叫的听起来像是“小弟弟”。 燊异目光投向步云瑶,眼带询问,他要问的自然是自己是怎么变成“小弟弟”的。 步云瑶峰峦挺荡,气态更胜,娇媚一笑:“他的家门与仙渺派千丝万缕,与心月峰万缕千丝,自一出生,便已记名在我们心月峰下了,那时候,你娘的肚子里都还没你待的位置呢。” 所以,你理所当然的就是小师弟了! 非常干脆利落的解释,燊异沉默了,这份沉默维持了半响,接着,他发现自己……好像也不介意。 他忽然神情古怪的望着沈万千,望着那张妖娆妩媚到引人犯罪的容颜:“既是如此,这辈分倒也无可厚非,那么,见过……师姐。” 燊异衣冠楚楚的见礼,用“师姐”两字…… “焱旭!!!” …… 燊异回转自己的卧房,虽然得到步云瑶的解释与保证,他依旧有些不信,拥有那样一张脸,竟然是个男人。 此时,脑海中忽然想起焱旭的声音。 “哈!我想到了!” “嗯,想到什么?” “当然是你出的那个谜题啊……行路山颠方为用,八字何必火为雄,白云之上有人家,岁去岁来岁复还。” “哦,那你知道答案了?” “当然,你的谜底是五个字,首先,行路山颠方为用,行路就是走,是走字底,山颠便是将‘甬’上面看做倒的山,而下面便是‘用’,因此第一句打的是‘通’字。” “八字何必火为雄,人的生辰八字是年月日时,如果以甲子来排顺序,就对应甲乙丙丁,而甲乙丙丁各有五行属性,甲乙属木,丙丁属火,而其中又分阴阳,甲是阳,乙是阴,丙是阳,丁是阴,阴阳就是雌雄,所以八字何必火为雄,打的是年月日时中排第三,代表阳火的‘日’字。” “白云之上有人家,这句非常容易,白云高居九霄之上,白云再之上,只有一物,那便是……天!” “岁去岁来岁复还,岁是年,一去一来形成一个循环,便是二,所以是‘二年’。” “所以你的谜底是通、日、天、二年这五个字,而其中的‘日’字又能解释为光明、光耀,可化成一个‘昭’字,所以便能解做通、昭、天、二年这五个字,因此你所指向的是那本流传千古的著作《通鉴》,而且是其中的昭帝,天佑,二年……” 焱旭越说越兴奋,他回忆着《通鉴·昭帝·天佑二年》这篇,发现其中最显眼的一处…… “嗯!?颐指气使……你想说的是这个,但当我们谈论的是小玉儿啊,为什么……” 为什么将“颐指气使”和“小玉儿”扯到一起,解出了答案,焱旭却陷入更深的不解中。 这一刻,燊异……笑了。 …… 夜深人静,甚至夜半天明,柳玉珏尚未回到仙渺派。 她遇到了一些熟人,正域百姓在遇见熟人后有行礼问候的习惯,此刻柳玉珏她们正在做这件事,那些柳玉珏遇到的熟人正在向她行礼…… 用跪的! “臣等参见……公主!” 第136章 大明有女~真武有王 行路山颠方为用,八字何必火为雄,白云之上有人家,岁去岁来岁复还。 这首诗的答案便是“通、日、天、二年”五字,而正如焱旭所说,“日”字可解做“昭”字,所以便是“通、昭、天、二年”五字。 结果指向那篇影响深远的著作《通鉴》,指向其中的《昭帝·天佑二年》一篇。 “见朝士,皆颐指气使,旁若无人。” 焱旭注意到了这一句,注意到了其中的“颐指气使”。 颐指气使,形容有权势者指挥别人的傲慢神气。 燊异抛出谜题前,焱旭正与他讨论柳玉珏的事,当时燊异的言语间对小玉儿有所保留,之后他便给出这个谜题。 以如今的答案来看,当时他所欲说的…… “颐指气使,你认为小玉儿颐指气使?”焱旭语带不满。 不久前隐于林夕树侧窥探到的那一幕,焱旭感受到的是少女隐藏四年的浓浓情意。 “平日里对待你我,她刻意有所收敛,但在面对旁人时,无需顾及的她却任其自由挥发,这四字自她的神情语态,自她行住坐卧中渗透出来,这绝非刻意,而是更接近于……习惯。” 焱旭听出燊异的言下之意了。 “你的意思是……小玉儿出身不凡?” “恐怕非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不凡’所能概括,反思过往,尤其是在四年前初识的那段日子,小玉儿的言行举止间,我们仙渺派各峰的长老、供奉几乎都不被她放在眼里,甚至就连掌派十一人,她也并非各个都语露敬意。” 身为仙渺弟子,天资潜力又无太过惊人表现,究竟是何因素支持柳玉珏如此傲视呢? 最合理的答案,身份地位,至尊至贵的身份地位! …… 公主! 正域自古对皇女、王女、宗女封号。 一般来说这种封号是皇女的独宠,只有在特殊情况下,王女、宗女才能破格晋封为公主。 大明国是大耀洲最富强的国度,大明国有皇帝,皇帝膝下有女,因此大明国有公主,但这并不意味着大明公主一定得是皇帝的女儿。 只要皇帝肯封,便是公主。 当今皇帝分封了不少公主,其中一位有些特别,她不是皇帝的女儿,但皇帝宠爱她胜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位公主是大明国一位异姓王爷的女儿,当今的大明有好几位异姓王爷,就比如奉仙城的奉仙王聂孤城,他便是一位异姓王爷,但却不是最出名的一位。 在大明国提起门派,人们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仙渺”两字。 在大明国提起异姓王爷,人们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真武”两字。 真武王,武道行! 他是王爷,但却早已赢得了百姓更甚皇帝的尊重;他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实打实的功高震主,但皇帝却从未表露过要拔除这根芒刺;他与天机侯府同朝为官,与这传承千年的首卿府邸并驾齐驱,却丝毫不为这千年官邸的光芒所遮掩。 大明太祖与初代天机侯是曾经的传说,当代天机小侯爷令师卿未来必将成为传说,而真武王武道行,他是当下的传说。 只不过,真武王虽然冠绝大明,王威过帝,足以令大明皇帝敬其威,忌其能,分封其女为公主,但真武王姓武,不姓柳。 不过真武王妃姓柳,她有个女儿,自生下便被他们视作宝中之宝,玉中之玉,因此取名为……玉珏。 柳玉珏,真武王武道行之女,当今大明皇帝亲自册封的琅玉公主。 面见公主,身为臣下理当跪拜行礼,更何况还是家臣。 “臣等参见公主。” 柳玉珏玉容森寒,跪在面前的三人她都熟识,他们本就是真武王的家臣。 这三人是在告别月姨后出现的,他们显然已知晓了自己的态度,然后他们便跪在她面前,臣子面见公主本就该行跪拜礼,这本无可厚非。 但柳玉珏已经说过“平身”了,这三人却依旧跪地不起,他们的目的很明确。 “怎么,打算以这样的阵容逼本宫就范么?”小玉儿玉容森寒,语气更寒。 柳玉珏的这十四年人生,其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真武王府邸渡过,这些人与她朝夕相处,平日她唤他们都是“叔叔”“伯伯”“大哥哥”,但今天她却自称本宫。 燊异观察的没错,柳玉珏的言行举止中隐藏着一股颐指气使,这是源于她的身份,源于她十几年来的生活环境,她颐指气使,但从不刻意如此。 今天,她破例了,她刻意自称“本宫”,她刻意表现的颐指气使,因为…… 她怕! 她爱的人是焱旭,她心中牵挂的人是焱旭,也许是自再遇之后,也许是之前相处的那段日子,甚至也许更早,在那心月峰初识的那一刻,见到他在沸水中顽强忍耐的那一瞬…… 小玉儿分不清开始于几时了,她能肯定的只有一点。 昨夜,当她在林夕树前道出心声,乞求双仙庇佑姻缘时,她从未像那一刻般,确信自己的感情。 柳玉珏,爱焱旭,爱的没有尽头,没有界限,爱到…… 唯有爱! 但现在,有人要破坏这份爱,爹爹真武王、娘亲真武王妃、大明皇帝、奉仙王、月姨……所有人都要破坏这份爱,他们要自己嫁给别人。 大明第一青年才俊? 百年来最杰出的少年英杰? 开国传奇天机侯的嫡系血脉? 堪为帝师,堪做首卿? 不,对于柳玉珏来说,光芒万丈的令师卿三字代表的不是这些,这三字仅仅是……别人! 她柳玉珏不爱的别人! 所以,无论来到面前的是谁,无论来人是用怎样一种姿态,她要做的只有一样。 抗拒! 强烈的表现自己的抗拒! 我,柳玉珏,除心月峰焱旭不爱! 我,柳玉珏,除仙渺派焱旭不嫁! “要跪就跪个够吧。” 小玉儿留下了这么一句,然后,离开! ……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很多人因琅玉公主而失眠,而更多人因为这些失眠的人而失眠。 月姨也是其中一份子,她是失眠的人,同时也是令旁人失眠的人。 因此,她去见了一个人。 “珏儿她,已有心上人,她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的。” 面对月姨这番定论,她所见的人淡淡一笑。 “为了我们大明的未来,她……必须答应!” 第137章 国之大害? “为了我们大明的未来,她……必须答应!” 月姨是于一间装点典雅的书房内面见那人的,搁着一层纱帘,名不副实的面见。 纱帘隐去的了那人的容貌,不过自纱帘后传出的声音甜美动人,如果拥有这份声音的是个男人,那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抓他去和沈万千滴血认亲。 月姨沉默了,她明白内中之人说的是事实,但…… “大明的未来,只有这一种方法才能达成么?” 纱帘内传出一声轻笑。 “千百年前的立国之初,大明龙庭有太祖坐镇,朝堂有天机侯护持,稳如泰山,后太祖归天,天机侯一脉世代效忠朝堂,千年来尊位首卿,堪称我大明第一公卿世家……如今,天机侯府在平头百姓眼中荣宠依旧,但似你我之流,对这番荣宠下的斑驳难道看不透彻么?” 天机侯府自太祖立国,与大明皇族一正一副,相互扶持千百年,代代为官,世世袭侯,一人之下,至富至贵,如此一番景象,在纱帘后那人的口中,竟是表里不一,早已千疮百孔。 “真武王的威名不比太祖与初代天机侯那等照亮历史的神话,但他却是现今活着的传奇,平定天下,威服四夷,文韬武略,独步寰宇,被先皇册封为我大明少有的异姓王爷……如今,武道行依旧传奇,真武王依旧威震四夷,但那座朱门之后的,那一颗颗人心,真能做到如最初般安稳泰然么?” 纱帘后之人又开口了,这次提到的是真武王。 大明太祖与初代天机侯是照耀历史的神话,真武王是当今活着的传奇,然而在纱帘后这人的口中,这则威震四方的传奇,如今竟然岌岌可危,连王府朱门后的人心都稳不住。 “就连这座远离顺天府的奉仙城,如今还能依旧秉持原貌,拒绝红尘么?” 纱帘后之人语露讥讽,但月姨却无言以对。 天机侯府、真武王、奉仙城……在平头百姓眼中皆是至尊至贵的官邸王居,地位高高在上,不可撼动,但月姨不是平头百姓,纱帘后的那人更不是,她们的眼能拨云见日窥得真容,她们的耳能去杂存实听的真鸣,她们的心能涤污除迷,认识真相。 “幸好,即便是今时今日,天机侯的华丽外表下虽已斑驳,但也仅仅是斑驳而已,底蕴尚在;幸好,即便是此时此刻,真武王府朱门后的人心无法安稳泰然,但也仅仅是不稳而已,心尚在;幸好,即便是此情此景,这座远离朝堂的奉仙城再也难拒红尘,但也仅仅是难拒红尘而已,红尘包罗万千,其中有死途,也有生路。” 底蕴尚在、心尚在、也有生路……声声句句欲阐明的只有一点,事情未至绝境,尚有转机。 “只要天机侯府不再对真武王抱有敌视,只要真武王不再遏制天机侯府,只要他们放下成见,携手同行,再加上这座奉仙城,加上万万千千座城,无论任何邪恶乱祟,皆无法撼动我大明江山。” 明明是女子的声音,言语间却豪情万丈,自有威严。 月姨更为沉默了,即便没有纱帘后之人的这番话,她对当今的局势也看的分明。 大明国坐拥大耀洲过半疆土,万万里山河波澜壮阔,波澜在外可叹其壮阔,但若在内,便会化作一波波汹涌暗流。 大明国有许多支撑国祚的基石,天机侯府是一块,真武王是一块,奉仙城是一块…… 大明国有许多动摇国本的暗流,积重难返的天机侯府是一道,拥兵自雄的真武王是一道,奉仙城所面对的也是一道…… 天道演化万物都有其两面性,带来多少利益,便会有多少的弊端随行。 然而无论基石,亦或暗流,大明国包容了他们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早已找到了共存的办法。 彼此,大明国与他们中任意一个,这两者之间的彼此,而非他们之间的彼此。 大明国能包容他们,他们彼此却无法相互包容。 天机侯府容不下真武王,容不下这个挑战侯府千年威仪的新晋贵族。 真武王容不下天机侯府,容不下这个已经太过久远,久远到内中已散发腐臭的千年豪门。 两大国之基柱互相不容,这是灾难,却也是每个君王所乐见,尤其是自知并非雄才大略的君王。 不容,总比相互勾结来的好! 君王乐见,并不等于所有人都乐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天机侯府不能继续不容真武王,因为侯府本身承受着压力。 真武王不可继续不容天机侯府,因为真武王本身面临着危机。 形单影只最终只会被消灭,只有强强联手,方能对抗强敌,方能在即将来到的狂涛骇浪中保住万万黎民百姓,保住大明。 联手,最理想的形式就联姻。 真武王之女与天机小侯爷的联姻,琅玉公主与大明第一青年才俊的联姻。 只有这样,才能对抗那股新崛起,已威胁到所有人的势力…… 广元邪宗! 只有这样,才能对抗那身具邪术异法,非僧非道的妖人…… 继元! 最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才有希望拔除那根大明内宫最大的芒刺,那迷惑帝皇,暗控朝政,堪为一切祸源的…… 红莲妖妃万真儿! …… …… “这……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 心月峰,苏媚儿托腮沉思,身边的燊异方才对她说了一些话,这些话令她进行了一段思考。 “所以你应该听从我的建议,趁他新来根基未稳,有些事必须及早做,晚了就来不及了。”燊异义正词严的劝解。 苏媚儿又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斜眼望着他:“为什么不是你去?” “我的修为不如你,这里可是心月峰,除了师父之外,你的实力最强。” 燊异这句话夸的很有水平,既赞扬了苏媚儿的实力,更将星兽少女与她最崇拜的姐姐隐隐相提并论。 星兽少女非常受用,所以她同意了。 “哈,当然,除了本姑娘,还有谁能胜任此事。” 说完这句,星兽少女趁着稀微的天光,一个纵身翻入心月峰的宅院内,过了一会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焱旭,我要宰了你!!!” 第138章 一怒拔剑~一武百应 少壮发扬乘风起,瞳飞目锐竞峨眉。 高峰何愁日不照,月狐心光点睛来。 凌岳峙,双身傲,夏当叠影啸初昭。 东山斗竞正此时,云海涛涛助武声。 初阳蒙空,心月峰上,两条凌凌对峙的身影,少年长发飘扬,瞳锐目利,宣告着一场战斗即将揭开。 “焱旭,恶贯满盈,终要付出代价!”沈万千迷倒万千少女的妖艳容貌,细眉高挑,面现怒容。 与他对峙而立的燊异,面容平静,抬手指着一旁的苏媚儿。 “嗯!?干嘛指着我,我只是被恶徒怂恿,他才是罪魁祸首!”星兽少女跳了起来,一脸愤怒的指着燊异。 同时,苏媚儿空闲的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眼睛。 不久前见到的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大到她当时有这种即刻瞎了的错觉。 “是这家伙,是他骗我说你是女人,唆使我在你清晨洗澡时冲进去,揭穿你的真……真身。”叙述着不久前,那不堪回首的画面,口中一提起,那画面隐约间再度浮现眼前。 那一刻,自己以最接近心月峰原核的实力,风驰电击冲入沈万千的浴室,然后…… 后悔终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焱旭,我要宰了你!!!” 这句话宣告着星兽少女的悔意,如果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进入那该死的浴室。 同时这句话也宣告着沈万千的怒意,之前奉仙城中的刻意“玩弄”,昨日心月峰初见时的那声“师姐”,在加上早上的这一幕…… 沈家万字辈,财神嫡传非常确信自己这一刻的心念…… 焱旭不死,不足平己辱! “有一点我要声明,‘唆使’我承认,但直到那声惨叫之前,我是真的把你当成……” “师姐”这两字燊异没有道出,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沈万千缓缓出口一口气,然后…… “死吧!” 真不怪燊异一口一个“师姐”,即便是此刻口中宣杀,沈万千的语气依旧妖媚的令人心醉神迷。 只可惜,苏媚儿已经用半瞎的代价证实,这份胜过万千女子的妖媚属于一个男人,一个长着“大象”的男人。 沈万千飞身攻来,翻手间,一抹衬于珠光宝气间的三尺秋水杨波兴浪。 此剑秋霜碧寒,剑身隐隐透出一股凝滞感。 面对这一剑,燊异回以的是一把……正确来说应该是一根。 他手握一根粗过孩童手臂的三尺铁棍,黝黑棍身雷厉风行,傲然迎上。 叮叮叮——! 棍剑交锋,铿锵倏然震裂峰顶的宁静,沈万千手持之剑是当代名器,极为锋利,一击便在燊异的铁棍上砍出一道裂痕。 然而,燊异武器虽钝,但胜在大巧不工,而燊异那一身三天融合下十万八千斤的雄力,更是令他举重若轻,过百斤的铁棍疾如迅风。 是以沈万千虽然在铁棍上砍出裂口,却也被棍上雄力震的倒退。 身退三步,沈万千立定,视线在燊异手中铁棍与他背上墨布包裹的九歌间切换。 “扔掉手中的废物,换你背上的兵器!”沈万千的语气近乎命令,虽然仍旧是那种难以显现威严的妖媚,但其中那份居高临下却能切肤感受。 康宁沈家是大明首富,首富某种程度来说,也是王者。 王者,自然居高临下! 但燊异显然不认为自己被居高临下了,自开战起他便露出那种让人误认为笑了的自信神情,这一刻他似乎更为自信,因此这种神情更为张扬。 “还不到时候。” 燊异平静的回应。 还不到时候,这句话能解读能我还没到能用它的时候,也能解读成还没到需要我用它的时候。 前者是真实的情况,以燊异如今的修为,根本无法驾驭剑神一脉的神器九歌。 后者是沈万千的理解,他更怒了! “狂妄!” 挥剑再度攻来。 叮!叮!叮!叮!叮!叮! 铿锵金鸣不绝于耳,沈万千同样是养气期的修为,相比起初入养气期的燊异,他的根基内元无疑更为丰沛。 同时,他剑招凌厉,章法规度,显然师承名家。 正因为如此,才令他无比讶异。 一次次的剑棍交锋,铁棍不敌名剑锐利,一次次被砍出裂痕……却未被砍断。 依照沈万千的预想,燊异手中的铁棍早该在他名剑下断成数十截了,如今这番景象,沈万千的预想显然没有达成。 为何会如此? 沈万千知道答案,因为每次名剑砍中铁棍,都不是他攻击时锁定的那个位置。 位置不对、攻击距离判断不对、角度不对,所以铁棍受了数十击,却依旧未断。 这说明什么?说明战斗的节奏不在沈万千的掌控之中。 ——怎么回事?这小子用的不是剑法,也不是刀法、棍法,他更本只是随意的在挥舞棍子,但是为什么这种毫无章法的攻击,应付起来却这么困难。 沈万千不解,他会不解,是因为他没有随洛灵犀、柳玉珏一起上过燊异的课,没有听过那番“以敌御武”的理论。 一场战斗操控在战斗双方之手,能驾驭自己,更驾驭了敌人,那么战斗便在你的控制之下。 如何驾驭敌人? 每一个呼吸、每一次抬手、每一击落足、每一波扬棍……自开战后的任何一切,皆是为敌而生,为敌而发,以敌人成就自己的武道,以敌人完美自己的斗心,以敌人定位自己的胜利。 掌控自己,掌控敌人,进而掌控战场上的一切。 这便是以敌御武,这便是对战最完整的驾驭。 千百击呼吸而过,两人身形数十次错落,随着这些错落,战斗被逼向最紧张的那一刻。 最后一击,要来了! 沈万千,扬剑,旋剑,驭剑,秋水名锋在眼前旋出无数剑影,充盈天地间。 反观燊异,这一刻,他无剑、无刀,甚至连手中的铁棍都无了,他抛开了一切,选择唯一紧握的…… 以敌御武! 也因为紧握这点,所以他握住了一切。 嗖嗖嗖嗖——! 沈万千旋剑化影,凌厉一剑夹杂充盈剑意,呼啸而来。 燊异无剑、无刀、无棍,却有心、有志、有道,腾身迎上。 眨眼间,两人即将接触! 第139章 合理到蛮不讲理 最后一招,最终一击,两道身影疾驰,然后……接触! 叮!叮!叮!叮!叮!叮! 最后一招,一招十剑、百剑、千剑……这一击是剑的乱曲,剑鸣奏杀,更奏疾了满天风云,昊日当空。 叮叮叮叮叮叮——! 一声金鸣锐耳,燊异手中的铁棍终于无法逃避,一剑两断。 对,是无法逃避,而非承受不住。 以沈万千手中名锋的锐利,燊异的铁棍根本连完整的一击都承受不住,铁棍能坚持到现在,只是因为沈万千的剑势从未行至完整,直到这一刻。 这一刻,剑势终于寻机行至完整。 所以,铁棍断了。 所以,燊异失去了武器。 所以,沈万千……败了。 是的,沈万千败了,或者说将要败了,斩断燊异的铁棍,他形势一片大好,本是不会败的。 他会败,是因为他没听过以敌御武的这种新奇武道,是因为他对燊异了解的实在不多。 一场战斗是由敌我双方组成的,驾驭了自己,又驾驭了敌人,如此便驾驭了整个战局,能驾驭战局的人,往往能预测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铁棍承受完整一剑后的结果,以及这一剑后沈万千可能的心理变化。 在燊异铁棍被斩断的那一瞬,沈万千的斗心露出破绽,心有破绽,身上便会出现空门。 铁棍被斩断,是燊异的安排,目的就是为了沈万千一瞬间的破绽。 这一抹破绽很小,如果是旁人,即便把握到这破绽也无可奈何,但燊异不是旁人,所以他平淡无奇的侧身一避。 下一瞬,被斩断的铁棍,那被削尖的一头停在沈万千的后颈处,只要向前一寸,便可让这位沈家万字辈血溅五步。 一旁的苏媚儿瞳眸一亮,又见到了,她又见到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避了。 场上的沈万千却是一脸无法置信,自己输了,输的如此无法辩驳,虽然是在如今的状态,但输了就是输了。 转过头来,那尚未收回的铁棍,削尖锐的那端近在咫尺,沈万千内心一怔。 如果不是他将铁棍削断,令这一段变锐利,即便以如此的距离被钝头的铁棍直指,也依旧能狡辩上一句尚未败。 该认的时候认,该辩的时候辩,这是沈大少爷素来的行事作风,但此刻却由不得选。 无论该不该认,这一败他都认定了,至于狡辩……毫无机会。 这一刻,沈万千并未察觉到,铁棍被斩断,甚至斩断后的铁棍变得锐利致命,这一切都在燊异的计划之内。 这一刻,他在意的只有一点。 “焱旭,你……刚才做了什么?” 类似的问题苏媚儿不久前问过,星兽少女当时针对的就是燊异那非常合理,合理到蛮不讲理的闪避。 此刻沈万千也问了,他也察觉到了这一避的蛮不讲理。 燊异放下铁棍,将被斩断的那一截也收回,随即便往峰顶心月府的正门走去,当他即将踏入门中时,忽然回首。 “刚才……我打败了你。” 少年身形隐入门中。 沈万千神情黯然。 是啊,败了,进入仙渺派,入住心月峰后的第一战败了,败给了一个比自己小,而且刚晋升至养气期不足一月的小子,更是在坐拥大明首富这般庞大资源的前提下。 沈家万字辈抬头望着无尽云空,耳边忽然想起久远前一句亲人的话。 “这世上最公平的就要数老天爷了,无论是咱们沈家,还是二十三条街外那户卖酥饼的方家,在老天爷眼里从无区别。” …… 教书育人,桃李满门……这自然不能用来形容燊异,他对两峰女弟子的讲课是为了三步记忆法,是为了以人为镜,是为了魂池,是为了道不证不明。 即便已经是第六日了,那些女弟子依旧陷在嫉恨他的循环里,每日讲课,因为燊异讲述的内容新奇有趣,发人深省,总能令女弟子们暂时忘却心中的恨,可一旦授课完毕,她们回到各自的峰脉,记忆便会翻涌,恨意自然也跟着翻涌。 燊异讲解着今日的内容,他的表情专注、言语很投入,以至于没人看得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真的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分到了自己近日的异常上,自己…… 太过在意沈万千了。 昨日于奉仙城的廊桥茶室初见,燊异便很在意沈万千,他在得知“你个头”的赌局后,甚至刻意引沈万千说话。 而在得知他加入心月峰后,燊异更是对他的“真身”万般好奇,以至于教唆苏媚儿去探明真身。 燊异察觉到自己非同寻常的在意,但他无法察觉这种非同寻常的源头。 扪心自问心难答! 少年感觉有些压抑,他似乎准备转移这种压抑,他将手中的内容讲完,随即开始讲述一个故事。 正域没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但类似家族不共戴天,男女双方却爱的死去活来的例子却不少,燊异将这些传闻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融合起来,对少女们讲述。 于是乎,少女们泪眼婆娑,莎士比亚的神曲不分空间,如愿的引起了共鸣。 于是乎,少女们更恨燊异了,是他把如此悲惨的故事带给了她们。 于是乎,少女们又一次陷在燊异的讲述中了。 于是乎,不知不觉下课了。 于是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了。 老者一步一沉,一步一稳,随着他起步落足,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受其吸引。 大棚内只余燊异,他注意到了老者,同时一股熟悉的感觉侵袭全身。 ——嗯,这个是…… 老者走的很慢,但他离燊异本就不远,即便再慢也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燊异心生警兆,他直觉将要发生什么了。 此时,一阵沉音响起。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他通过吃人来体验被吃的每个人的七情六欲,他吃了许许多多人体验了许许多多的人生……” 第140章 提前的课~捷径的圃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他通过吃人来体验被吃的每个人的七情六欲,他吃了许许多多人体验了许许多多的人生……”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 …… 睁开双眼——! 非是缓缓睁开,而是如同噩梦惊醒的倏然。 燊异面色淡然,视线透过窗缝眺了眺晨光熹微,又转回屋内扫了扫家饰摆设,这些家饰摆设他已看了四年了,自然不可能看出什么新奇来。 他只是想借这个动作调整心情,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事实上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失控的感觉。 但他确信,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件失控的事。 这件事是发生在自己睡觉的时候,也就是说是在梦中。 自己做了个梦,很重要的梦,但此刻却是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 人睡醒后不记得梦中的事,这本不足为奇,但那个梦的感觉异常重要,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异常已非初次。 “又来了。”燊异在意识层面开口说道,在这个层面说的话,听众无疑只有一个。 “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么?”焱旭问道。 “果然,你也还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焱旭的问题间接说明情况。 “一定有什么发生了,但同时又有一股力量阻挡我的感知。”燊异断言。 “那么确信,只不过是记不起一个梦而已?” “如今的我无论身躯、魂魄皆不是寻常状态,常人的标准对我早已不适用。” “那你打算如何应付?” “信息太少了,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依我看,如果真有问题,一定是老天看不惯你对那些女孩子的所作所为,因此略施惩罚。” “所作所为?我传授她们三步之法,点悟她们‘道,不证不明’,这番所作所为,会招来天罚么?” “你做的可不止这些,你以仙果灵实设局将她们诓来,却又暗中操控令她们望果兴叹,你还借她们的念力形成魂池,满足自身进一步连接空魂的需求……”顿了顿,焱旭忽然话锋一转:“……而且,你对她们最大的隐瞒,那十一本书……” “明明知道内情,却还用这种语法语气,我已可判定你是故意中伤。” “哈,你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理直气壮的机会……快结束了吧?” “确实,所以更需要小心。” …… 燊异自意识层面苏醒过来,视线再度通过窗缝窥测天色,晨光比方才更为明亮,他在意识层面显然停留了有段时间了。 少年起身,借着将薄被展开透气的功夫,将屋内收拾了一番,随即铺床叠被,梳洗换衫,将自己弄的干干净净。 开起窗户,天色已彻亮,日轮照耀天际,更将峰顶四周的云海照的金黄翻涌,蔚为壮观。 “已是第七日了……”燊异喃喃自语,下一瞬,他的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如此,弟子们,为师在这儿先说一声……对不住了。” …… “什么!?他提前了!” 元小葵面露惊容,此刻她身在角木峰半山,当是时午时一刻,原本离燊异定下的未时一刻的开课时间尚有一个时辰,待此间事了,她有充足的时间赶到药庐听课。 但此刻眼前这位与元小葵同列五十六人的亢金峰师姐带来口讯,燊异将授课的时间提前到午时二刻,只剩下一刻的时间,来不及赶到药庐了。 元小葵面露恼色:“突然改时间,他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先是用仙果灵实骗我们来,却又让我们吃不着,这几日上课更是奇谈怪论层出不穷,又是让我们思考修道是否真能得道,又是诓我们《奇离经》是魔道之法,昨天还故意讲了个那么伤心的故事,我越来越觉得,这次开讲授课根本就是心月峰的恶作剧,步师叔的恶作剧做派,被她的弟子全学去了。” 来通知元小葵的女弟子名为方卓,虽然名为师姐,但其实比元小葵大不了几个月。 此刻她的神情充满怨怼,就如燊异所预料的,前来听课的女弟子们对他恨意满满。 元小葵对方卓师姐的话大为赞同,她也越来越有被耍弄的感觉,这几日上课时,燊异的迟到、宣称《奇离经》为魔道之法、令她们思考修道是否能有所成……这种种行为越来越能品出其中的刻意。 然而,即便如此,有件事是确定的。 已经坚持到第七日了,她元小葵不准备放弃。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匆匆赶去了! 忽然,元小葵心中一动。 “师姐,穿过药庐的青玉圃,应该就是角木峰的南端吧?” “小葵,你想从青玉圃抄近路?” 青玉圃指的便是药庐后山,内中种植着大量的药草,整座后山设有数十个调解气候的阵法,将地域一块块分割开,或为乔木,或为灌草,或为地生,或为藤长,冷暖兼并,春秋比邻。 仙渺派平日开方炼丹的原材料,有九成是自产,只有少数几项限于条件,必须外购。 “圃”字本有种植之意,将药庐的后山取名为青玉圃,便是将整座后山比喻成一块巨大的药田。 这块漫山遍野的药田所种植的是最原始的药草,并非炼制后的成品,而且内中也无太过珍惜的品种,因此无需过于警戒保护,并未被仙渺派立为禁地。 “如果走正路,那以我们此刻的位置恐怕赶不及了,但若能行捷径穿过青玉圃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 元小葵视线投向南方,此刻她的位置是角木峰的半山腰,只需下到山脚后往南行,应该即刻便能看到青玉圃的北缘了。 不过是心月峰一名弟子开的课,而且今日还是燊异自说自话的提前了上课时间,如此元小葵两人却依旧这般迫不及待的力求准时准点。 真有这个必要么? 对燊异,当然没有。 对另一边房日峰的,当然有。 这是一场阳谋,一场比赛,而且还没有分出胜负,所以…… 一定不能输给另一边! 第141章 方师姐!方师姐? “呼,呼……这青苗圃里面怎么会是这样,这……这要怎么出去啊?”一双无辜的少女瞳眸,望林兴叹地环顾 眼前这片枝繁叶茂。 青苗圃确实是角木峰与药庐之间的捷径,然而在进入之前,元小葵与方卓并未思考过,这片捷径内部是否是直 线。 为了满足各种草药的需求,青苗圃内部用术法模拟出春夏秋冬四季环境,更将各种草木按照乔灌腾埋等生长方 式划分区域。 换句话说,整座青苗圃是为了容纳更多药材而创造的人工环境,内中不存在植物的生长规律,不存在受日照影 响的茂密稀疏。 进入这一座山,有多大概率会迷路呢? 这个问题元小葵之前没想过,现在她想了,但显然已经迟了。 “呼……,小葵,这才没多久吧,你怎么已是这般气喘吁吁了。” 青苗圃错综复杂的环境地貌,同样消耗了方卓的体力,她的呼吸同样开始紊乱,不过相较于元小葵来说,她明 显要好一些。 “呼,呼……我怎么能和方师姐你比呢,我可是只修练《少力诀》,呼,呼……我记得方师姐应该《少力诀》 《敛劲》同修的吧?如此师姐你的体能自然要超过我咯。”少女略显不满的撅起了嘴。 燊异上课的五十六名少女是仙渺派最低阶的弟子,自然也是修士中最低阶的,也就是炼体期。 炼体期的核心是吸纳凝练真气,用以锻炼自己的体魄,最终突破凡人界限。 凡人界限,没错,炼体期依旧是凡人,飞不得天,遁不了地,有的只是真气,而非内元。 但即便是真气,也有对应这个低阶范围的修练功法,元小葵所修练的《少力诀》便是这样的功法。 比起元小葵,方卓除了修练《少力诀》外,同时也修练了另一部《敛劲》,再加上她入门的时间比元小葵长些 ,两人先天资质也接近,因此论体能,她确实比元小葵要高出一筹。 除了《少力诀》与《敛劲》,仙渺派其余的炼体期功法还有《少勇》《张驰》《铜体》《九煅》《惊折》《开 元》《念行》《长息》。 这便是仙渺派所有的炼体功法,也就是仙渺派身为东方界五强之一,坐拥大明国教之尊荣,才能在最低阶的炼 体期给予弟子们如此众多的选择,若是换做大明的其他二、三流的宗门,炼体期的功法往往只有一、二部,乏善可 陈。 有趣的是,二、三流的宗门内炼体期功法乏善可陈、孤家寡人,却偏偏喜欢起那种宏伟威严的名字。 神功、圣经、宝典、妙法……诸如此类的名字时常出现在二、三流宗门的炼体期功法上,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若非不久前我的《少力诀》碰巧,呼呼,碰巧有所突破,我的体能怕是还不如此刻呢!”元小葵取出手巾擦 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她入门晚起步迟,修练的时间又短,若非不久前《少力诀》突破关卡,她怕是早已脱力了。 同行的方卓闻言一怔,随即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却是没有开口。 元小葵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注意力被数丈前方一处悉悉索索蠕动的草丛吸引,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嗯,师姐,那里好像有什么。” 一边招呼方卓,元小葵一边纵身而去。 她似乎慢了一步,当她赶到时,这片草丛已静止了下来,倒是几丈开外的另一处草丛又耸动起来,那东西似乎 移动到那儿去了。 “晚了一步,可能是兔子什么的,师姐反正我们现在迷路出不去,不如就跟着它走走看吧。”元小葵不是异想 天开,她的神情很认真,似乎真的指望靠兔子指路。 她宣告了一句,也不等方卓的回应,便追着那东西的运动路线而去,方卓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追踪不一会儿功夫就出结果了,视线中全无那东西的踪迹。 然而错有错着,那东西没踪迹,她们却发现了另一道踪迹,一道有用的多的踪迹。 “方师姐!?是方师姐!?”元小葵欣喜若狂。 此刻她与方卓同行,但令她欣喜若狂的显然不是这位与她同陷迷林的方卓师姐。 方师姐。 容貌朴素,衣着干净清爽的方师姐。 身后药篓微倾,头上斗笠歪斜,衣袖与腰侧有两处新勾的破口的方师姐。 自少羲武决最初公布日期后,便与药庐结下纠缠不清的不解之缘的那位方师姐…… 方芸! 之前燊异于竞武阙对决鲁冠伤了手背,被柳玉珏“押解”到药庐,那时方芸是他的救星。 此刻,方芸是元小葵两人的救星。 “太好了,居然能遇到方师姐,这下我们有救了。”元小葵亲热的扑了过去,挽住方芸的胳膊。 “方师姐,我和方师姐在林子里迷路了,方师姐你快大发慈悲带我们出去吧!”元小葵近乎哀鸣的道。 下一瞬,她表情变的怪异。 方师姐、方师姐、方师姐……刚才她一句话里用了三个方师姐,说的好似绕口令般。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的脑袋都有些晕,更别提旁听的人了。 行事有些火急火燎的少女少有地腼腆一笑,将方卓拉到身边,介绍道:“方师姐,这位是我们亢金峰的方卓师 姐,师姐,这位是大明峰的方芸师姐。” 方卓、方芸……亢金峰、大明峰……总算分的清楚点了。 方卓莞尔一笑:“方芸师姐精通药理,妙手仁心,我早就听入过药庐的师兄师姐们提起过了。” 自少羲武决公布后,各峰弟子间的比武较技暴增,专事医疗用药的药庐门庭若市,访者络绎不绝。 在来访者心中,近日皆逗留内中的方芸,那张并不美艳出众,却越发感觉耐看的面孔,是整个药庐最令人畅心 的一道风景,尤其是在和丹谷长老的那张臭脸比较后。 正如方卓所说的,她知道方芸这么一号人物,知道近期的药庐,这张最受众人待见的平淡面孔。 事实上,方卓对这张面孔非常了解,远超过其本人想象的……了解! 第142章 长眠症 方卓了解方芸,这番了解出自她的刻意,原因很简单,她们都姓方。 她知道方芸是多年前派中长老出外游历时带回的女婴,当时尚在襁褓中的方芸是一场强盗之祸的唯一幸存者,于最后一刻赶到的派中长老从强盗手中救下了襁褓中的她,却来不及救她的父母亲友。 长老本着慈悲为怀将方芸带回飘渺十三峰,一开始只是收留她,做个打扫山门的女童,直到后来她显现出修行资质,才正式被大明峰收为弟子。 所谓修练资质,便是如今在仙渺派依旧不被承认,但在大明乃至东方界却受大多数势力认可的炼体期的最初两个阶段。 念生!引气! 古早的修仙体系并非九大境界,而是十大境界,如今作为最初境界的炼体期,在更早的时候是排名第二的,排在炼体期之前的便是由念生与引气两个阶段合并的……修缘。 修缘,修缘,与修行结缘! 所谓的念生,便是修行之初诞生的最初那一点念,乃至日积月累直到形成念力,而引气便是在足够念力的前提下,招引天地元气入体,形成自己体内第一道真气。 完成到这一步,这古早十重境界中的第一重便算完成了……非常的简单。 正因为太过简单,所以这第一重根本算不上一个“时期”,仅仅只用“修缘”表示,而非“修缘期”。 时至今日,修缘这个阶段早被并入炼体期,只是这种合并在仙渺派内并不受认同。 倒不是说仙渺派不认同这个阶段的“简单”,认为不该将它并入炼体期,而是对于仙渺派来说,修缘更像是一种资格认证。 旁人收徒看的是此人是否有修缘的资质,而仙渺派收徒修缘是前提,你必须已修缘,才有可能被仙渺派收为弟子,或者就是仙渺派有绝对把握,此人必定能修缘。 当初的焱旭就是这种情况,当时尚未测出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显示出超凡的修练资质,令当时的仙渺派认定他必定能修缘,因此毫不犹豫将他收入门下。 修缘完成的标识是能引气入体,当修士能引气入体后,才能借此形成真气,才能借此炼体锻魄,仙渺派以此为分界点,此后才能算作炼体期的开始。 而在大明,乃至东方界的其他门派,尤其是那些历史沉淀浅薄的二、三流门派,却是将修行念力起算作炼体期的开始。 如此算法,再加上二、三流门派功法、丹药的低劣,炼体四、五年的大有人在,甚至八、九年的也能见到。 方芸是在显现修行资格后被大明峰收为弟子,仙渺派的修仙资格指的不是显现出修缘的资质,而是已经完成修缘。 方卓成为仙渺弟子不过一年不到,那时候方芸在大明峰已久修练了多年,方卓从同门口中得知这位与自己同姓的师姐,得知她在药庐中赢得的声声好评。 方卓坦诚早已听过方芸的大名,元小葵对此不以为意,在她看来方芸被人熟知本就是理所当然。 “方师姐,你来青玉圃采药么,我和方卓师姐有急事要尽快赶到药庐去,方师姐你能为我们指路么?”元小葵面露哀求。 方芸拨开斗笠下的面纱,露出更多的脸:“药庐……,你们是去上焱师弟的……” 元小葵神色犹豫,数息后轻轻点头“嗯”了一声,随即麻花般的双臂将方芸的胳膊缠的更紧。 “好师姐,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现在只有靠你了。” 说完也不等方芸的回应,赶鸭子上架,半拖半拉的将方芸拽走。 “别,慢点,你不是让我引路么,现在反倒是你拖着我走,我还怎么引路啊。” “嘻嘻,抱歉师姐,是我太急了,师姐你走前面。” 事情到了如此田地,方芸没有办法,只得为元小葵两人开路引道。 没过多久,她万般后悔。 “方师姐,这些天药庐客似云来,你一定忙坏了吧?” “方师姐,之前我和萧师姐比试时伤了手背留下了疤痕,那疤痕到现在都没褪尽,有什么草药专司褪疤的么?” “方师姐,这青玉圃从上面看远远没有其他的峰脉大,不想身临其境,却是这般迷雾重重,稍不小心就会迷路。” …… 今日之前,方芸没接触过话唠,所以此刻她的表情很痛苦,更痛苦的是,她碍于同门情谊,还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痛苦。 “方师姐,你带了那么大的背篓出来,想必要采很多草药吧,都是用来治伤的么?” 方芸心头大震,老天保佑,元小葵终于提了个好问题。 这个问题不是好在自己能回答上来,而是自己能借此将话头顺理成章的抢过来,与其被话唠烦死,不如自己变成话唠烦死别人。 过往的方芸绝不会这么想,但今日……她顿悟了! “不,我今日采的药,是为了治疗‘长眠症’的病人。” “长眠症!?”元小葵语露诧异,显然未听过这个名词,一旁的方卓也露出感兴趣的眼神。 “长眠症是一种怪病,得此症者宛如昏睡,心跳呼吸、五脏六腑运行与常人睡眠中无异,脏腑内无任何受创迹象,也非任意一种风寒热毒,只是任凭真气、内元、念力、法术都无法唤醒。” 元小葵二人的神情更为专注,她们是初次听闻如此奇怪的病症。 “据丹谷长老说此病多发于我们飘渺十三峰周围的数个洲,传说此症病例千年之前已有记载,那时启,医者修士便开始寻找原因,然经过千年对其病症源头依旧毫无头绪,因此针对此病症的用药,只能开些活血祛淤、固本培元的方子,以求尽可能维持患者的生命。” “嗯?方师姐,既然得了长眠症的人昏睡不醒,那即便煮了药,又如何让他们服下呢?”元小葵不解的问道。 “身患长眠症之人虽然昏睡不醒,但他们的脏腑并未失去功能,只需运功将药强行灌入,他们的内腑还是能够吸收的,只是如此并非长久之法,最终依旧……” 最终依旧什么,方芸没有说下去,但元小葵两人都可以想象。 长眠症,五脏六腑与常人无异,却经年昏睡无法唤醒。 此刻听方芸讲述的只有元小葵与方卓,若是自异界穿越来的燊异也在场,那他听闻这些,一定会大呼一声…… 植物人! 第143章 我们没迟到,他迟到了 植物人! 穿越后所经历的这个仙神丛生,光怪陆离的封神大陆竟然会出现类似的症状,实在是…… 也稀松平常啊! 前世那颗星球的人吃五谷杂粮,经历生老病死,因此万千疑难杂症中有植物人这一项。 今世这封神大陆之人同样吃五谷杂粮,同样经历生老病死,因此千百沉珂中也有这一项。 前世植物人,今世长眠症,殊途同归…… 此刻燊异并未同行,单单元小葵两人自然没有殊途同归的感叹。 不!感叹还是有的,只是并非殊途同归。 消化着长眠症的信息,同时在方芸的引领下,元小葵的气息……又见紊乱。 “呼……呼……,方师姐,还没……到出口么?” …… …… “失策!想不到有方师姐带路,依旧费了那么多时间。” 日月更迭……当然没那么久,但确实过了一段时间,元小葵与方卓的身影出现在青玉圃的另一头,前方不远处便是药庐,这个距离下,药庐上空的冉冉炊烟依稀可辨。 “是咱们设想的太好了,我曾经听罗晋师兄提过,青玉圃内部因为刻意设置成春夏秋冬不同风貌的关系,地形怪异,无据可推,等同一座天然迷宫,除非对内中千百处不同地貌的药区皆有所掌握,不然即便是罗晋师兄这等被丹谷长老正式收为入室的药庐弟子,也不敢保证一定不会迷路。” 或许是出于本家的缘故,方卓为引路“渎职”的方芸辩解道。 方卓如愿达到为本家辩解的目的了,元小葵确实不再萦心此事了,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另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牵引开了。 那股筝纵不息,古往今来,从未断绝过的……八卦之力! 元小葵一脸暧昧:“罗晋师兄……哎哟,方师姐,你明明整日都和我们这群姐妹一起呆在亢金峰,又是何时寻得机会结识罗晋师兄的呢?” 方卓闻言,顿时双颊绯红。 元小葵见状大为得意,女人的第六感、第七感、第八感,第千百万感一起钻出来告诉她…… 这件事,有的八! “师姐,告诉我么,你是怎么和罗晋师兄的认识的?” “你别胡思乱想,我们是同门,认识有什么不对。” “师姐曾经说过,师姐眼中男儿的俊美分五等,那个‘他’够得着哪一等呢?” “什么叫那个‘他’,都说了你别胡思乱想。” “师姐,以后峰脉聚首的时候把罗师兄也约出来嘛,让姐妹们合力替师姐参详参详。” “师妹,你别闹了,我……我真要生气了!” …… 事实证明,在女人的八卦之心面前,同为女人的怒火是没有用的。 眼中药庐的炊烟渐渐清晰,以时辰看,两女怕是赶不及了。 对于迟到,元小葵不久前表现的很在意,比方卓更为在意,但她此刻却不那么在意了,然而方卓此刻却万般希冀这位师妹能在意,更在意,越发在意。 因为这样,她可能就会一心一意的赶路,放弃“骚扰”自己了。 但接下来那段痛苦的旅程再一次证明,今日方姓女子注定被骚扰,而且是被同一个人骚扰。 …… 两女赶到了药庐,她们本以为自己已经迟到了,但事实却是因为另一个人的迟到,令她们算不上迟到。 心月峰的那个,他迟到了! 明明是他自己提前的上课时间,明明他还煞有其事的大肆通知,结果他却迟到了。 方卓从未像此刻这般恨一个人,如果不是焱旭,如果不是这个心月峰的,她不会火急火燎的跑到角木峰去通知元小葵,不会被元小葵拉进青玉圃,不会在这个八卦师妹面前不小心说漏嘴,不会在那之后被她骚扰了一路。 更重要的事,以元小葵的性格,方卓悲哀地确信,骚扰远远没有结束。 恨着燊异的心不止方卓一颗,今日的课,五十六颗心是带着这股恨意,以及几经变幻无所适从渡过的。 女弟子们散去了,然后……一道兼合野性与柔美的身影出现在大棚外。 见到洛灵犀的身影,燊异并没有太意外,直到她说了那句话:“有没有兴趣猜猜我来此的目的?” 药庐飘出的药香依旧,山谷的午后荀阳依旧,燊异整理上课用具的速度依旧……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没有慢下来,这表示没有兴趣么? 至少洛灵犀是这么认为的。 “我是来给你报信的……不过,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午后的日头有些烈,这样的日头将洛灵犀照的更显艳丽。 燊异没有停下手中整理书本的动作:“除非你指的是今早小媚儿纵上树枝时不小心将树枝踏断摔了个狐啃泥,或是师父于辰时三刻那会儿刷新了以糕点退避蛇虫鼠蚁的新纪录,不然,我应该还不知道。” 对燊异来说,上述是今日唯二的新鲜事。 见燊异以淡然的眉眼不刻意地彰显轻松诙谐,洛灵犀内心一颤。 自结识燊异,尤其是领受那番“以敌御武”的理论后,这种心颤的感觉洛灵犀深受其扰,即便自那之后,她并未有机会与燊异直面。 洛灵犀调整内息,她不愿让燊异察觉到自己在深呼吸,但此刻的她又确实需要深呼吸来调整心境。 “你可知道,你策划令房日、亢金两峰弟子聚集于此开讲授课之事,这两日来甚嚣尘上,不知为何已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整个宗门内,怕是有过半弟子知晓此事。” 燊异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不过慢下来了。 他于药庐聚集数十名低阶女弟子开讲之事本就不是什么机密,自初日开课后,来往药庐的子弟们有幸目睹,自然早已将信息流传出去。 然而燊异区区一介刚入养气期的内堂弟子,加上五十六名炼体期的小女孩,实在引不起太多人的兴趣,因此这事虽有流传,但面一直不广。 可依照洛灵犀所言,如今竟然有半数弟子知晓此事。 不寻常! 很不寻常! 洛灵犀冷眉肃穆,美眸秋瞳间凝着一股深深的担忧。 “所以,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提醒焱师弟你,你令师妹们聚集授课在我派师长眼中本是一件无须入眼的小事,但如今流言甚嚣尘上,其中更指出你算计师妹们之手法用心……” 顿了顿,洛灵犀调整语气,令自己尽可能显得严肃地续道:“……焱师弟,你或许要早做准备,应对师尊的问罪。” 第144章 走火入魔的偏执 “……焱师弟,你或许要早做准备,应对师尊的问罪。” 龙剑灵师瞾云霓,亢金峰之主,步云瑶这辈弟子中的大师姐……事实上,即便绕过这些光环,仅仅一点已能确保瞾云霓的光芒万丈。 仙渺派第一女修! 即便跃出“女修”的桎梏,瞾云霓的修为依旧立于仙渺派顶峰之流,如果加上桎梏,她更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坐拥这万般殊荣的她,性格刚烈,作风强势,当日精兵小队之时,便曾凭积威令箕水峰主洛扬歌不敢造次。 这等性格,这等行事作风,会坐视自己一脉的弟子被人“算计”么?似乎不太可能。 “师尊位列我派女修之冠,平日素来大度,唯有宗脉下的弟子是师尊的禁忌,就如同凰鸟展开羽翼,护佑众幼一般……”洛灵犀又深呼吸一口,她显然比方才更为紧张心悸,这次深呼吸她忘了在燊异面前掩饰,丰腴峰峦起伏有致,难以掩饰的喧嚣着动人心魄的魅惑。 “……之前此事虽然未曾保密,但也不曾真正闹开,如今流言传遍飘渺十三峰,其中更是刻意将你以仙果灵实为引的手法渲染的卑鄙阴毒,师尊此前或许未知悉此地,或许已知悉但未至萦心,然而今日之后,面对滚滚流言,以我所熟知的师尊性格,怕是不会漠视。” 说道此处,洛灵犀美眸扬波,臻首偏转朝向房日峰的方向。 “如此流言嚣腾,莫说师尊了,怕是就连素来淡然无争的玉师叔都会破例有所动作。” 房日峰的玉师叔,自然是房日峰主玉无瑕,这位近房日兔的大玉儿,平素为人就如婉柔萌动的兔儿般,温顺和睦,令全派之人无论等级高低,皆大为赞赏。 此刻洛灵犀却说“破例”,“淡然无争”是“例”,那“破例”所指自然是不再淡然无争。 想想倒也合乎情理,凰鸟是众雀之母,心有护佑众幼之念,兔子不如凰鸟照耀九天,但同样有血脉传承,母女天性,同样不容许自己的孩子被欺辱。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日为师终生为母,瞾云霓、玉无瑕与两峰女弟子无血脉联系,但却有母女师长的情分,若龙剑灵师会为亢金峰少女们出头,玉无瑕同样也有理由这么做。 燊异的神情依旧淡然,不刻意地嗅着今日药庐那浓郁的药香,少年视线扫了一眼心月峰的方向,随即落到洛灵犀那动人心魄的妩媚容颜。 “师姐是顾及瞾师叔,因此刻意不上心月峰,而是在此地堵住我透露此事。” 洛灵犀双颊泛红,燊异说的没错,流言爆发之前,她频频出入心月峰,然流言之后,她恐怕师尊责怪她与事主牵连羁绊,因此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踏足心月峰,而是选择合情合理的药庐。 药庐是仙渺弟子求药问医之地,任何一峰的弟子皆能来,同样也有可能遭遇任何一峰的弟子。 洛灵犀面露惭色,燊异心下了然,他当然不怪洛灵犀的这番避嫌动作,更何况她并非真的回避。 “若非师姐穿针引线,我本无法令亢金峰的师妹们来此,若瞾师叔真欲追究,师姐这起头之人必受牵连,是焱旭连累师姐了。” 燊异拱手作辑,这一辑间,他的眼正,他的口端,他的心诚。 这一辑并非走个过场的门面功夫,方才洛灵犀因不敢上心月峰而愧疚,此刻燊异同样心生愧疚,他真的觉得洛灵犀被自己连累了。 燊异分不清这感觉源自“燊异”,还是“焱旭”,分不清也没关系,这本就不重要。 下一瞬,燊异忽然转换话题。 “师姐,上次我将‘以敌御武’的个人之见告知,不知师姐听闻后有何感受?” 洛灵犀黛眉雪眸一怔,“以敌御武”的那番理论颠覆了洛灵犀过往对“武”的认知,她自然有万般感受,但燊异突然问起,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表达。 燊异微微一笑,道:“那师姐可有兴趣听听后续。” “后续?” “对,当日我向师姐讲述的,只是‘以敌御武’最初的立心,与人对战时,每一个呼吸、每一次拔剑出刀、每一步踏足落地,皆为敌而呼,为敌而拔,为敌而踏,是为以敌御武……但这只是最初的立意,有了这番立意后,该如何达成呢?” 洛灵犀身姿聘立,却立出一股正襟危坐的感觉,她感觉到燊异想要做什么了。 正因为感觉到,因此正襟危坐,同时内心还有一丝……激动。 正襟危坐是因为接下来自己将听到更为深入的“以敌御武”,而激动…… ——他……他是为了感谢我来示警么?这么说的话,他……他没怪我! 今日之前,身为龙剑灵师高足,年纪轻轻就已登临筑基期的洛灵犀,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心会被一名男子牵动至此。 事实上,即便此刻她依旧不承认,或者说,刻意回避这个现实。 然而,既然是现实,便不会因为你是否回避而有所改变。 “如何做到每一息、每一剑、每一步皆为敌而动,为敌而发,这涉及到战斗的方方面面,森罗万象,然而这方方面面、森罗万象想要透彻,其方法却是殊途同归……” 倏然,燊异在洛灵犀面前竖起一根手指。 “……专注!” “专注?”洛灵犀一怔,答案简单的令她意外。 “对,专注,全神贯注,一意专念,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你的敌人,你所身处的战场……世间修者本就不会看轻‘专注’两字,专心一志本就是修练世间万法的基础,但我所说的‘专注’,与世人口中的‘专注’尚有些区别,其区别便是……偏执!” “偏执!?” “对,偏执,若要以敌御武,便不能满足于世所共知的专注,而是必须更进一步,偏执于专注,甚至对专注走火入魔,借此达到专注的极限!” 燊异曾经在竞武阙宣扬过“炼体极限”一说,此刻这“专注的极限”似乎存在某种异曲同工。 “然而,任何事物想要追逐极限都有其难度,其中大部分的难度甚至在于不知如何开始,不知该如何追逐,我并不敢说自己一定走在对的路上,但至少目前为止,我感觉我的方法确实可行。” 言罢,燊异忽然取出一物,形如白莲,洁似云天,正是一朵…… 蒲公英! 第145章 一株花,一种道 “这是……花郎花?” 翦水秋瞳停留在燊异手中的那朵蒲公英上,出生封神大陆的她不知“蒲公英”这个名字,但她却一眼认出了花郎花。 “专注本就不容易做到,更何况以敌御武要求的是常理之上的专注,专注的偏执,专注的走火入魔……”燊异将蒲公英呈到洛灵犀面前,宛如雪莲缩小了数十倍的花蕊,与洛灵犀雪白肌肤争辉于熠熠日照下。 “……然而即便是走火入魔的专注,依然有等级划分,不同等级的专注需要不同的修练方法,以初入门来说,这株花郎便是最好的先生。” 在洛灵犀视线全神贯注下,燊异将蒲公英的尾端以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空余的右手伸出食指,以修剪的颇为尖锐的指甲轻轻触碰蒲公英面上的一根白色绒毛。 洛灵犀对在正域被换做花郎花的蒲公英颇为了解,她知道蒲公英上的白色绒毛的根生的极为脆弱,只需极小的力量轻轻一触,绒毛便会离根飘飞,甚至无需人力强加,稍大一点的流风便能将绒毛带走。 她并不清楚这便是天地造化赋予蒲公英种子的散布方法,但她能确定这绒毛很脆弱。 燊异的指甲尖端一寸寸的靠近,终于,尖端触及绒毛。 弯曲,弯曲,再弯曲…… 极为脆弱的绒毛受力弯曲,仿佛随时都会越过那道边界,断根飞散。 时间流逝,绒毛一次次诠释着弯曲的极限,却始终没有真正断根飞散。 洛灵犀目露迷惑,她明白眼前这一幕不寻常,视线更为凝聚地投注在那根绒毛上,投注在燊异的指尖。 “焱师弟,你在借此……锻炼内元的控制力?” 洛灵犀自燊异的指甲尖端观察到了极其微弱的内元流转,试探的问道。 燊异笑着收回指甲,绒毛不再受力,恢复原状,再现雪莲雅姿。 “控制极其微弱的内元,借指尖触碰绒毛的机会,以内元护住绒毛,然后指尖对绒毛施力,令它弯曲,如此自身指尖所施之力,与绒毛内部的内元之间便会形成一种角力,只要角力不分胜负,只要平衡还在维持,那绒毛的根便不会断。” “这是只是第一步,待指尖抽离后,残余的内元会有极少一部分留于绒毛上,顺着绒毛的根渗透入花蕊中,如此一来,这股力量就会在花蕊中循环流转,影响到每一根绒毛,可能令它们变得牢不可断,也有可能脆弱不堪,因此便需要另外的内元灌入,维持这份平衡。” “同时,这些灌入的力量不但要考虑到维持前一股内元的平衡,同时也必须起到抵消四周风力,令绒毛不会随风飘荡的作用,因此需要注意到的方面更多,需要把控的力量也更为精准。” 燊异注视着洛灵犀那双美眸,这一刻阳光熠熠,印的那双美眸清澈如水;这一刻,燊异目光灼灼,映的那对美眸异彩连连。 “指尖凝力于绒毛,却要保持绒毛不断,这需要精准的操控……第二波内元施加上去,必须平衡前一波内元残留之力,保花蕊不毁,这需要更精准的操控……注入花蕊的内元不但要保持平衡,更要考虑到四周风力,平衡一波波风力对花蕊的作用,这需要更更精准的操控……而所有的这些‘精准’,其源头便是……专注!” “偏执的专注!” “走火入魔的偏执专注!” 专注!专注!专注! 燊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锻炼自己的专注,偏执的锻炼,狂热的锻炼。 狂热的只是心,心虽狂热执着,但表面上却非常平静,只是很认真。 因为这份平静,因为这份认真,当燊异在苏媚儿面前堂堂正正做这种训练时,苏媚儿将其视作无聊的蠢事。 她没有注意到那一刻蒲公英上极其细微的内元,没有注意到燊异指尖凝聚的那一丝毫末力量。 她没有思考那一刻燊异为何如此认真,没有思考那时的燊异,为何每次回应她的话时,都要停下手中的事,仿佛受不得一丝干扰。 因为真的受不得一丝干扰,因为那一刻他最在意的,便是专注! 远在心月峰的沈万千无缘见到燊异此刻传授秘技的这一幕,如果他能有幸见到,那他就会明白,原来当日对决时,燊异那令自己剑势无法行尽的一棍棍,其源头便是苏媚儿眼中的无聊愚蠢。 他就会明白,原来当日导致自己最终落败的武技,所依仗的便是这一株弱不禁风的花郎花。 洛灵犀不是苏媚儿,不是沈万千,她得燊异授意以敌御武的精要,她明白眼前这株花郎花的意义,更惊叹于这种意义,以及赋予其意义的那道身影。 那道比她年轻近一轮,此刻却仿佛比当空烈阳,比飘渺群峰更为光芒万丈,更为高山仰止的身影。 然而,当日在心月峰上,被苏媚儿视作无聊蠢事的一共有两件,燊异手中那株蒲公英,以及他摆弄的那一堆自天谬乱爻后,沦为废物的卜算器具。 此刻,蒲公英已暴露其足以颠覆武道修行历史,改朝换代的价值,那么…… 那些卜算器具呢? …… 洛灵犀离开了,独剩燊异一人的药庐大棚寂寥孤独,燊异也准备离去了。 于是乎,他来了! 一样的白发飘飘,一样的古稀丰年,一样的感觉熟悉,却在记忆中寻不到一丝一毫。 白发老者一步一沉,一步一进,自他踏出一大步,甚至是自那抹白色出现之际,燊异便注意到他。 一旦注意到,燊异的视线便再也无法挪开了,少年在感觉中复习着那一头白发,在心灵上重温着那幕古稀老迈,在记忆中重复着那永远都不可能的有所收获的寻找。 老者来到面前,他开口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他通过吃人来体验被吃的每个人的七情六欲,他吃了许许多多人体验了许许多多的人生,他越来越痛苦……” 第146章 一块五花肉,来往两山途 “一大早就往外跑!焱旭!你这个无耻的叛徒!” 一声尚带童稚的轻喝扫开了心月峰顶上的层层低云,扫急了与峰齐肩流风霓虹,扫亮了心月峰这个迟来的早晨。 有心方能分迟早,因此是早是晚,由心决定。 仙渺派数千弟子,数千颗心,但心月峰即便算上苏媚儿也只有三颗。 沈万千上心月峰是修练的。 这位沈家万字辈带着疑惑与难题而来,介于大明沈家与仙渺派的关系,心月峰、步云瑶有责任替他除难解迷,因此心月峰的武典功法,乃至仙渺派的功法要诀,必将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然而,成为心月峰内堂弟子的是沈万千,并不包括他的书童杨筝。 沈万千能在心月峰上接触大量的仙渺派功法,仙渺派愿意对他敞开,但杨筝却没有这样的待遇,因此杨筝并未随同一起在心月峰住下,饭来张口茶来伸手了十几年的首富公子,不得不开始学习照顾自己。 就这点来说,他的运气其实非常不好,他拜入了心月峰,整个宗脉在他之前只有两个活人的心月峰,山上唯一一个女人做的食物只能用来毒鼠驱虫的心月峰,因为操作不当将灶房无数次毁于一旦的心月峰。 星兽少女几步来到崖边,低头垂望那片不及她高的滚滚云海。 数息前,她痛骂燊异。 之所以痛骂燊异,是因为燊异一大早就不见了。 最近这段时间,燊异失踪往往能和苏媚儿无聊划上等号。 下一瞬,等号破灭了。 内心躁动的星兽少女环目四顾,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而“一开始”往后挪上一点点,她知道了。 燊异的面容自登顶阶梯上一寸寸浮现。 星兽少女面露喜色,但下一瞬,她却强装作一脸怒容,那张精致的小脸柳眉紧蹙,迎了上去。 “一大早就跑的没人影,焱旭,你……”后面的话没有道出,星兽少女凝视着燊异的脸,发现他身虽在动,面上却是一脸出神,五官呆滞,对自己的话全无反应。 “嗯!?焱旭,焱旭……焱旭!!!” 最后一声音量极大,燊异的视线终于恢复焦点,然后…… 没有任何惊色反应在眼中,虽然方才少年肯定出神了,虽然他肯定到这一刻才察觉到苏媚儿,但他眼中依旧没有反应出任何惊色。 不动如山……这是神佛之境,凡人无法企及。 不动如常……这是凡人能做到的平常事,但又因为是平常事中的至极,因此又有些不平常。 不动如常不平常! 这便是此刻燊异所显现的心境意志。 苏媚儿没有察觉到这些,她只是火上加油,怒上加怒,燊异不但一大早就跑的没影了,方才竟然还无视她这个心月峰第二高手。 “不肖弟子,一大早跑到哪儿去躲懒了!” 燊异没有理会“不肖弟子”的指控,他将手里的一样东西拎高了些,呈到苏媚儿的面前。 一大块白花花,油光腻亮的…… 五花肉! “肉!?”苏媚儿一脸惊奇。 不肖弟子燊异一大早就不见踪影,此刻回来了,手里却拎着一大块肉。 “你……干嘛拿着一块大肥肉?” “是五花肉,这可是我从它的一百三十六块同僚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三肥四瘦,肥瘦相间足足七层,就方圆十里来说绝对堪称极品。” 燊异义正词严的介绍着自己的那块五花肉,五花肉以一层肥一层瘦闻名,据说顶级能达到肥瘦相间的十层,仙渺派是修仙门派,忌口忌腹,能在此地界找出一块七层的五花肉来,可说是相当不容易。 说着,燊异展示自己另一手提着的东西,姜、糖、酱料、野果、八角茴香。 苏媚儿更迷惑了。 “你……这是要干嘛?” 燊异笑了笑,道:“我如今是养气期,而且修为估计日后有很大可能再做突破,这样一来,我就应该能活很久,所以,我不能坐视自己死在师父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上,往后心月峰的饭食,我想试着自己做。” 这是少年的心声,步云瑶做的饭菜,那可真是有可能吃死人的。 “所以,你一大早出去,就是去准备食材了?” 少年再度回以一笑,随即他右手一块肉,左手一堆酱,步子美滋滋地向前挪。 “接下来我要去藏经阁,完事后估计差不多要上课了,这些食材我就先放在灶房了,等我会来后再操刀。” …… 半响,心月峰阶道上再度出现燊异的身影,片刻之前这道身影心不在焉的往上去,此刻则是心不在焉的往下走。 燊异确实心不在焉,因为此刻的他不仅仅是燊异。 “我该开解你么?” “或者是我开解你,无论过去如何,现在你我却是没有分别。” “或许……我们其实都不需要开解,只是,太意外了。” “正因为毫无准备,意外才会是意外……我本想表现的一如平常,但……至少事实证明,我们离不动不乱的神佛境界差的很远,终究做不到不动如山。” “如果做到了,我想我反而会看不起自己。” “所以说,我应该敬佩你这种做不到。” “你同样也做不到。” “那说明我也值得被敬佩……这种感觉倒是挺好。” “看来你好些了,那么……那块顶级的七层五花肉还派得上用场么?” “我的心不够强大,却也不至于要靠转移注意力来舒缓,做菜的事我是说真的,我有信心再度面对一次九鬼雷藏,但我真的不想再吃四年,师父做的饭菜,哪怕只是偶尔为之。” “将菜做的难以入口,这就算了,但竟然连白米饭都会是那种结果……事实上,我曾经怀疑过师父是故意的。” “我万分希望她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那至少说明还有挽救的可能,但以情况来看……” “没救了是么?” “在我原来的世界,向来流传着女人的厨艺和容貌是呈反比的,如果基于这一点,那师傅的表现只能算作正常。” “哈……这个‘正常’可是把我整整害了四年啊……今天,是八了?” “嗯,是八了。” “八的话,所以你今天要……” “对,我要让她们……开怀大笑!” 第147章 惯例呢?哦,麻烦 青玉圃的药材百川汇流入药庐,大量药材在药庐内烈火焚身,化作阵阵药香滋养着整个山谷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烙丹法》中第八篇说道,丹由气化,气由灵出,灵由道转,事实上这十二字并不需要如此繁琐的层层相扣,丹、气、灵、道四者在《烙丹法》中不存在层次,它们是四种不同的角度,因此它们是齐头并进,而非层层相扣,其中的关键不是叠加,而是顺序……” 大棚内,夏浓但山林钟秀,依旧气爽,令少女们心情大好。 尤其是此刻耳闻《烙丹法》的几名亢金峰少女,她们几人的修练途径相似,也因此于修练道上遭遇了相同的难题,她们此前没有学过《烙丹法》,至少没学的这么深入,然此刻燊异讲解的《烙丹法》的精要,无巧不巧的解决了她们的难题。 开讲已是第八日了,然而八日的相处不足以令少女们对燊异释怀,尤其经历了他的那番阳谋之后,因此这几名少女虽然心有疑惑,但却从未就此向燊异吐露,甚至她们彼此之间也不曾吐露,更未请师长除疑解惑,因为她们都认为疑惑的只有自己,别人都懂了。 直到此时此刻,托她们心心念念痛恨之人的福,她们真的懂了。 ——原来,关键是顺序! “《洛川灵书》三十七章第二段有示,洛水娟娟,弱水汨汨,自天而地,自地而散,散而无形,无形无踪,是为大解脱……世人对解脱有许多不同角度的认知,解脱可以是悲哀,可以是幸福,可以是灾难,可以是福报,可以是结束,也可以是开始……” 燊异目光沉寂,午后阳光普照,折射后的光线照上少年的眸子,引出内中无比澄澈的纯粹,令沉者更沉,静者更静。 “……然而在这里,解脱不需要那么多的角度,解脱只是解脱,想要说明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放开,洛水娟娟是放开,弱水汨汨是放开,自天而地是天放开了,自地而散是地放开了,散而无形,无形无踪,终至大解脱,这是本身放开了。” 少年这番话朗朗出口,大棚内七名房日峰少女目露异彩。 ——原来,是要放开啊! ——对啊!不就是要放开么! ——哈哈!不错,不错,放开了,才能继续握住,不断放开,不断握住,大解脱! 七名少女眉飞色舞,大有收获。 与亢金峰几女不同,她们不是因为认为旁人都懂了,才将自己疑惑深藏不敢咨问,而是她们修道修的一知半解,修的迷迷糊糊,之前虽然感觉修练中有些环节有问题,但却不曾真正仔细探究明白。 然而燊异这番《洛川灵书》的解释,那提纲挈领的“放开”,却令她们茅塞顿开,豁然通达。 “《玄修韬略》第五章,凡人谋士,修者谋法,殊途同归,壁垒分明,相辅相成且相克相阻……” 又一番精辟言论抛出,数名亢金峰少女大有感悟,心中欢喜。 “《剑藏玄》有云,持剑卫道道桎梏,弃剑强道道难寻,无剑纵道道无边……” 几名初修剑法的房日峰少女目露精芒,那精芒锐利异常,彷如名剑开封。 “《古云三叹》谓云者无古,不古而古,道者无为,不为而为……” 亢金峰少女们面露疑惑,神情似懂非懂,似悟非悟,唯眼眸无比澄澈,宛如脱胎换骨。 “《沧海云平》所指……” “《六法无疆》里说……” “《九宫顺逆》点明……” 一遍遍经典朗朗道出,然八日的开课,少女们早就领教了燊异那犯天条的博闻强记,今日又一次见识倒也未露惊奇,只是越来越多的人面露喜色。 今日,收获大丰! 讲课结束了,依照惯例,似乎有什么要来了。 …… 确实来了,但却不是惯例! 来的是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而惯例是没有脚步声的。 来的时候两峰女弟子虽然下课了,但尚未退去,而惯例来的时候,都是在她们退去之后。 来的是很多人,而惯例却只有一人,唯一多的就是头上有很多白发。 来的不是惯例,但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气势逼人,绝对是麻烦。 来的是十几名青年弟子,其中除一人之外,穿的都是外堂弟子的服饰,唯一身着内堂弟子服饰的那人,年约二十,相貌颇为英俊,但同时高扬的鼻尖上,亮着明晃晃的一盏名为傲气的灯笼。 他显然是这波人的头,因此他没有最先跳出来。 跳出来的是个尖嘴猴腮,一副小人相的家伙,仙渺派仙气氤氲的服饰将他的小人气中和不少,若非他跳出来的太过亟不可待,原本是感觉不出来的。 “哪个是焱旭!?”尖嘴猴腮的家伙嚷嚷道。 燊异微微一笑,道:“废人。” “废人”一词出口,那十几人顿现怒容。 “小子,你说什么!?” “岂有此理,竟敢出口伤人!” 燊异扫了这些人一眼,收回视线,开始整理讲课的书卷。 “一开口就是‘焱旭’,既然早已确定了目标,那对目标的初步信息不可能没有掌握,你们至少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个男的,而且此时此刻在这里能找到,既然如此,难道看不到这里除我之外,其他都是女子。” “看的到便自然明白我就是焱旭,还用得着问‘哪个’么,如果是没看到所以这么问,那便说明是那对招子废了;如果是没想到这一层,那就说明是那颗脑袋废了;若两者都不是,那就说明平素本就爱说废话,废眼、废脑、废话,自然是个废人。” 燊异喃喃自语,旁人却明白那声“废人”何来,两峰少女只觉他言辞有趣,内心的天平无意识中斜向他这边。 燊异收拾完一切,迈步离开大棚。 “站住!” “你小子站住!” 声声厉喝传来,然而燊异充耳不闻,继续走着。 终于,那名身着内堂弟子服饰的青年档在了燊异面前。 “没听见让你站住么!”青年语气冷肃,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 “你们的‘站住’,和我站住之间,有必然联系么?” 这句话翻译过来……你说站住我就要站住么? 果然没有联系,甚至燊异此刻依旧没有站住,他继续不急不缓的走着。 下一瞬,那波人将燊异围了起来。 其中尖嘴猴腮的那人看着青年,面露谄媚道。 “焱旭你有眼不识泰山,你可知道,这位便是……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岑公子!” 第148章 少武一榜~万世龙门 明耀论少!少羲武决! 前者大门对整个大耀洲敞开,后者是前者的元身,也是仙渺派三十年一度的宗门盛事。 这两个名称,其中唯一相同的只有那个“少”字,何为“少”? 少年、少壮、少小、少时…… 那何为修士之“少”? 少武! 自修练起,至修士第三层境界筑基期的前期,这一阶段关乎修行,但更关乎武道。 修士的最终目的是生命本质的提升飞跃,筑基期前期与筑基期中期之间的那道坎对纯粹的修士来说没有太过特殊的意义。 武修是修士中的一支,但如今武修已几乎能代表修士,武修的目的不仅仅是生命本质的提升飞跃,同时还必须兼顾武力,对武修来说,“修”与“武”齐头并进,甚至为了在日渐残酷的修行界生存,“武”渐渐高于“修”。 筑基期前期与筑基期中期之间的那道坎对修士的万里征途意义不大,但对武修却意味着天地之别。 武修者修练到了筑基期前期的顶层,便将面临一次对武者来说意义重大的机缘,或者说……劫难! 武形! 武者精气神三者合一的体现,武修万里征途上最初那道明心定性的标杆,见到这个标杆,才能印证万里武道征途的第一阶段走的没错,才能印证汨汨武流终是能川流奔腾。 凝练武形之前的武修只能被称之为少武,唯有凝练武形,确定武骨,才能步入正武之列,才能真真正正的自豪一句……高手! 封神大陆武修千千万万,封神历古往今来历时百万,不知有多少修士折损在这一关。 武形难定,武骨难显,要凝武形,要定武骨,便要承受自古以来天道赋予这一关的考验。 稍有不慎,走火入魔! 稍有不慎,武毁骨催! 稍有不慎,肝胆俱裂! 稍有不慎,魂飞魄散! 武修之人可以找出千千万万句神销骨朽的话来形容凝练武形的恐怖,然而当今天下,若要形容其恐怖 ,其实只用四个字。 凝练武形! 无需任何累赘,这件事本身已能代表恐怖,无需任何其他加饰! 同时,这四字也意味着机缘,意味着从当世繁星点点的千万武修中脱颖而出。 因此,明知凝练武形万般凶险,明知显露武骨七死三生,却仍有不计其数的武修前仆后继,试跃龙门。 龙门要越,却不急在一时。 进入筑基期后,在前期阶段缓下步子,扎稳根基,服丹食灵,做足准备,将凝练武形所可能遭遇的危险降至最低…… 极为合乎情理的做法,但有人不认同这种情理…… 逸镜先生,以及他所坐镇的天兵镜湖,对这番情理发出了挑战。 于筑基期初期盘桓数十年,待一切水到渠成,悠哉悠哉地凝练武形,进入高手之列,这种做法无疑最安全,却也最腐朽,因此天兵镜湖发布了影响深远的少武榜。 三十岁为限,尚未凝练武形的修士,便可获得天兵镜湖的关注,择其善者列入大耀洲的少武榜。 三十岁,在凡人的世界足可娶妻生子,位临人父,但在寿元千百年计的修士世界,三十岁真的很年轻,足堪一声少年,少武榜便是因此而来。 少武榜,尚未凝练武形之武修的无上荣耀,凌驾众济之上,足踏千万少武之巅。 同时,它也是一匹急火流星的万里神驹! 这匹神驹在后面纵蹄奔驰,日夜追赶,时时刻刻警惕着那些有幸列入少武榜的天才修士们,我只等你们到三十岁,三十岁后若尚无法凝练武形,那往昔那份独宠别众的荣耀,便将离你们远去。 于是乎,万千平凡的少年武修有了目标,进入少武榜。 于是乎,有幸列入少武榜的莘莘天才们有了目标,在三十岁之前跃出少武榜! 是跃出,而非被踢出! 少武榜的择偶标准是武形界限,因此明耀论少的入围标准是凝练武形的分界点,筑基期初期的顶峰,因此少羲武决只允许筑基期中期之下的人参赛,因此少羲武决每三十年举办一次…… 少武榜,以筑基期初期壁分的,尚未凝练武形的那道界限……少武境,那是一切的源头。 同时,少羲武决、明耀论少,乃至世间各式各样发生于少武境间的对决,皆是催化那龙门一跃的高方。 刀往剑来,生死之间的武决较量,不但有助于未来凝练武形时扛住天道考验,更有甚者,刀剑生死其本身,便是凝练武形不可或缺的养分。 正因如此,仙渺派才会有少羲武决,大明国才会有顺天择武,此刻这片朗朗青天护泽的大耀洲,才会有那场波及全境的明耀论少。 “焱旭你有眼不识泰山,你可知道,这位便是……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岑公子!” 尖嘴猴腮之人是如此介绍那位身着内堂弟子服饰的高傲青年的,二百三十五,这等排名在少武榜中只能陪添末席,但…… 终究还是上榜了! 大耀洲万千平凡少年修士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登上少武榜! 因此,眼前这鼻与头顶百会齐的岑公子,至少已跃出“平凡少年武修”这条沟鸿,得以站的更高,站的更稳,也站的……更傲! 因为如此,所以燊异的脚步停下了? 燊异的脚步确实停下了,停下的原因是震惊于眼前这岑公子竟是少武留名? 未必! 本不理会这波人的任何命令,对那声声句句的“站住”置若罔闻的燊异,于尖嘴猴腮之人开口后停下了脚步。 这波人各个露出得意神情,其中面上得意之色最淡的是那岑公子,鼻子翘的最高的却也是他。 面对榜上有名,所有人都认为燊异要服软了,包括那些尚未离去的两峰少女。 下一瞬,这波人面露惊疑,尤其是那岑公子。 在他们的瞩目下,燊异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迈开步子,他没有来到岑公子面前,毫不迟疑的步子在尖嘴猴腮的那人面前停下。 “你刚才说什么?” 燊异忽然如此一问,那人顿时被问的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 少年面容肃穆,眉间隐隐凝着一股壁垒分明的排斥。 “岑公子……我们此刻所在的是仙渺派,是飘渺十三峰,在这里我们有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师傅师叔师伯,却没有……公子。” 第149章 仙渺无公子 “我们此刻所在的是仙渺派,是飘渺十三峰,在这里我们有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师傅师叔师伯,却没有……公子。” 师父师叔师伯是长辈,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是同辈,然无论长辈同辈,所昭示的是一种同级,是一种平起平坐。 “公子”这个称呼与那些不同,沈万千的书童杨筝称他为公子,杨筝是康宁沈家买下的奴仆,自小在沈家服侍,在情感上他与沈万千情若兄弟,但名分上他却是小厮,是奴仆。 只有奴仆才会用谄媚语气说“公子”! 所以说仙渺派没有公子,因为在仙渺派没有谁是另一个人的奴仆,哪怕这个人是掌门轩辕昊,哪怕这个人是太上长老独孤御剑。 在仙渺派,在这飘渺十三峰,在这片旋绕无尽星宿的朗朗青天下,人的地位有高低之别,人的实力有强弱之分,但人格…… 无贵贱! 事实上,若在滚滚红尘中唤上一句“公子”,算不上为奴为仆,相互礼敬时可唤,店家招呼来客时可唤,但在仙渺弟子之间却不可唤。 仙山无奴仆,飘渺无公子! 之前众人呵斥“站住”时燊异未停下,而后他被一众人围住时他其实依旧未停下,直到他听到了尖嘴猴腮的那声“公子”,他停下了,然后无视众人中明显为首的那岑公子,来到尖嘴猴腮之人面前,道出那句“无公子”。 是的,他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众人叱喝,不是因为众人的拦阻,更不是因为什么少武榜二百三十五…… 仙渺无公子! 他就是为了表明这点,所以停了下来,说了那句话。 自从四魂炼合之后,“为什么”三字越来越少的出现在燊异的生命中,他做越来越多事的时候不问这个为什么了,就比如这一刻。 一帮人突然出现在药庐,指名道姓的找他,当然他们问“哪个是焱旭”时,他当这些人不存在,自顾自的整理,没有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理会这些人,不想因这些人改变自己原本的行动章程。 当他们声声喝喝“站住”时,他继续走着,没有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站住。 当这些人化语言为行动,将他围堵后,他依旧没停下,继续前行,即便他可以预料继续前行将与围堵的人墙冲撞,他却依旧不停步,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停。 直到那声“公子”,燊异的内心从不想停变成不想走了,所以他停下了;少年的内心想要驳斥那句话,所以他来到尖嘴猴腮面前,说了。 岑慕端依旧维持着正容端面,但燊异的话又实在刺耳,因此他的面色有些难看。 他在少武榜中是排名末端的无名小卒,但在世人眼中,少武榜上不存在无名小卒,即便是少武榜排名最末,也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想入少武榜的人实在太多了,和这熙熙融融的芸芸众少相比,二百三十五已是个非常起眼的数字。 因此,自跻身少武榜后,岑慕端便成了岑公子。 事实上,“岑慕端”怎么听都比“岑公子”来的顺耳儒雅,甚至还能显出几许诗情画意,但岑慕端本人却越来越讨厌这个名字,他喜欢岑公子。 因为在他看来,岑慕端就只是岑慕端,而岑公子却是少武榜二百三十五名。 然而今天,这朗朗晴空,云卷风拂下,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了一句“仙渺无公子”,这句话无疑是当面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给岑慕端的,也是给与他同行的这些人的,所以有人开始骂了。 “焱旭,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四年炼体难成的废物,这样的废物竟敢诓骗亢金、房日的师妹们来听你讲课!” “就是,焱旭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给同辈的师妹们上课,你是长老么?还是一峰峰主?” “哼!焱旭,你以为你的狼子贼心,别人都看不出么!见师妹们年幼无知便想借讲课为名亲近,此等龌龊思想枉为修士!” “我们身为同门,绝不会坐视年轻心智单纯的师妹们受你诓骗!” “心月峰的废物,有我们在,绝不容许你狼子野心,伤害同门!” “明天开始不准你再在此地开课!” “怎能如此便宜他,即便他停止讲课,为示惩戒,至少要让他受岑……师兄三掌,让他长点记性!” 喝骂声此起彼伏,清净静谧的药庐顿时陷入乱糟糟的不良氛围。 骂的话很难听,氛围更是糟糕,但至少将这波人的来意显露出来。 昨日洛灵犀特意趁着众女散去后的空隙,来药庐与燊异会面,告知他开课之事甚嚣尘上,提醒他小心亢金峰主找他的麻烦。 不过一日光景,这麻烦真的找上门了。 燊异刚下课这波人便来了,两峰的少女们来不及退走,此刻耳闻那些骂骂咧咧,才知道这波人竟是为她们抱不平来的。 事实上,她们这些天确实一直有受骗上当的感觉,对燊异也确实一直心存恨意,见这些人来向燊异问罪,心中确有欢喜,只是…… 这些人的话实在说的太难听了! 声声句句,明里暗里的指责,燊异开课的目的是为了两峰少女的“美色”,是为了亲近她们这些“涉世未深,易哄易骗”的单纯小女孩。 两峰少女们个个面颊绯红,一道道视线偷偷在燊异身上扫过。 却发现,即便眼前一众少年修士林立,燊异在其中依旧鹤立鸡群,即便其中有那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岑慕端,也依旧无法遮蔽燊异那独特的身影。 燊异桓横眼前人头汹涌,骂声阵阵。 他至少已能就一点下判断…… 这波人不是受房日、亢金两峰峰主指使而来的。 …… 心月峰,流云舒卷,清风拂巅。 在这绝岭高峰上,一道愧尽红尘万千女子的妖冶玉貌独立崖前,脚下滚滚云烟仿佛拜倒在这番倾城妖艳下的臣子,一袭长错地方的倾城妖艳。 倏然,一道身影自登山阶梯快步而上,那张精灵讨喜的面容出现在心月峰上。 杨筝甫踏足峰顶,便见到了崖边那道身影,疾步跑了过去。 “小……”穿金戴银,富贵逼人的书童刚发了个音,沈万千已是一眼瞪来,吓的杨筝即刻闭口。 杨筝放缓脚步,十数息后才来到近处,唯唯诺诺地道:“公子。” 沈万千秋水剪瞳的美眸扫了他一样:“如此急急忙忙的跑上山来,何事?” 杨筝闻言面容一肃,凑到沈万千耳边,小声道:“小的上山来是有事回报,公子,今天早上,小的在奉仙城……见到焱旭了!” 第150章 少武汹汹 药庐,燊异淡然面对岑慕端一众,面对他们的骂声阵阵,面对他们的龇牙咧嘴,然而正因如此,他至少能就一点下判断…… 这波人不是受房日、亢金两峰峰主指使而来的。 目光无需转动,身后不远处那五十六名少女的急促呼吸声,令他确信两峰女弟子无一离去。 那阵谩骂已经暴露岑慕端一众来此的目标,同时也至少暴露了他们一部分的目的,他们绝非匆匆赶来偶然遇上,而是掐准燊异授课完毕的时间点出现,将燊异“无耻诓骗,亲近少女”的行径逮了个正着。 如果岑慕端一众是因两峰峰主而来的,那他们理应放两峰女弟子离去后才向燊异问罪,或是在燊异上课时直接打断,令课程无法继续,这样才是对少女们最好的做法。 而且岑慕端一众此刻骂的是如此难听,虽然他们是在骂燊异,但所针对的却是授课这件事,因此必然会带到那些少女,若是她们已离去不在场也就罢了,但现实是她们一同被堵在药庐了,不得不被迫接受那番谩骂的折辱。 在岑慕端一众的口中,燊异这十日授课居心叵测,邪念直指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女。 他们的这番指控无需真正落实,只要传出这药庐,这些少女的清白必有折损。 房日、亢金两峰是仙渺派唯一的女脉,两峰之主即便再不挂心琐事,也必然会注意保护宗脉弟子的名声。 因此,岑慕端一众现身于此的源头不会是两峰峰主。 那又是为什么呢? 燊异没有立即想明白这个问题,穿越降世之初的假天劫之局,之后的精兵小队布局,以及识破梦幻空间,看破仙果灵实产地百果园的蹩脚鸿门宴……一桩桩经历,再再印证燊异的智谋百出。 然而,这番智谋并非绝对平衡,它是有缺陷的,穿越令燊异失去了一魂,原本的记忆出现残缺,有些事他记不全了,有些方面他陌生了,比如…… 男女之事! 燊异和柳玉珏、洛灵犀之间可以是男女之事,燊异和五十六名少女之间可以是男女之事,岑慕端一众与五十六名少女之间可以是男女之事,岑慕端与亢金、房日两峰其他女弟子之间可以是男女之事。 对,亢金、房日两峰女弟子! 两峰女弟子! 仙渺派唯一的两峰女脉! 这种状况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仙渺派弟子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 而在这番严重失调下笼罩的,是宗门内过半弟子皆处在血气方刚,对男女之事极度好奇渴望的年龄段。 仙渺派是道门一系,门规尊重人伦天性,不禁弟子婚配结合,然飘渺十三峰地处荒僻,四周虽有不少村落镇集,甚至还有奉仙城这等人口众多的城郭,但在仙渺弟子眼中,无论那些村落镇集,亦或奉仙城,都不是他们寻觅道侣的理想去处。 既然难以外求,自然会转而内需。 于是乎,各峰宗脉下为数稀少的女弟子,以及亢金、房日两宗女脉,便是成了过千仙渺年轻修士眼中的香饽饽。 在此等前提下,燊异诓骗两峰低阶弟子的消息忽然流传开,消息传到一个个有心人耳中。 这些人其中部分自认资质不佳,未来难有过高成就,因此本就将目标锁定在那些初入门,身世普通的外堂师妹身上。 另一部分资质实力相较更强,择偶标准更高,他们看不上那些身世实力皆平凡的低阶女弟子,却想借这些低阶弟子讨好两峰的那些令人垂涎欲滴,鲜花怒放的师姐们。 最后一部分便是岑慕端之流,他们是仙渺门中年轻一代的精英,其中不少甚至少武留名,未来康庄光耀,不可一世,这些人自然看不上低阶少女,也看不上那些怒放的鲜花,他们的目标是两峰屈指可数的内堂弟子,是洛灵犀,是柳玉珏,是精英中的精英。 然而,无论目标是上中下三层的那一列,他们都必须借一样事物发力…… 燊异! 燊异没有即刻想明白这点,他自信了解男人,自信能在很高程度上看透女人,但男女之事却是他智谋上的软肋,这层软肋并不致命,但能在关键时候给他带来麻烦,就比如此时此刻。 幸好,燊异虽然有这层软肋,但他这个人不怕麻烦,尤其是岑慕端这类人带来的麻烦。 “所以说,你们这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劳师动众的把我堵在这里,是因为见不得有人欺骗伤害同门喽?”燊异若有所思的问道。 “那是自然,我等虽非亢金、房日二峰弟子,但既入仙渺便是同宗,岂可坐视涉世不深的师妹们被你这野心狼子诓骗伤害!” 岑慕端没有开口,说话的是与他同行的一名外堂弟子。 此人口口声声“同宗”“涉世未深”,就好像此刻被他们针对的燊异不是同宗,就好像燊异比两峰女弟子年长许多一般。 两峰女弟子确实各个少女,但她们中有部分却要唤燊异一声“师弟”,岑慕端一众在她们头上扣上一顶“涉世未深”,燊异难道涉世已深? 即便真的涉世已深也是前世,这些人不可能知晓的前世。 这些人眼中根本没有什么“同门”,他们也不在乎“涉世未深”,他们真正在意的是燊异这块踏脚石,这块能让他们向心仪的两峰女子谄媚邀功的踏脚石。 燊异没有理会开口的那名外堂弟子,他的视线落在岑慕端的身上,隐隐露出几丝玩味。 这点玩味被岑慕端解读成了挑衅,他面露傲然,道:“焱旭,我们身为仙渺弟子,绝不容许门内有人居心叵测,伤害同门,你若知进退,便束手就擒随我们去角木峰戒律殿领罪受罚,如此我们便不难为你。” 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说完后完全目不斜视,一眼都没向身为当事人,息息相关的两峰女弟子瞟去。 岑慕端随行的众人纷纷应和,大肆吵嚷要燊异去认罪。 就在此时,一旁药庐主宅的太极大门“嘎吱嘎吱”开始,从内中冲出数十名勃然大怒的仙渺弟子。 冲在最前的一人怒喝道:“岑慕端!伤害同门便该去戒律殿受罚,那你们神威峰各个下手狠毒,重创其他宗脉门下无数,你们是不是该自己绑了上角木峰领罚去!” 第151章 所以是药庐 “岑慕端!伤害同门便该去戒律殿受罚,那你们神威峰各个下手狠毒,重创其他宗脉门下无数,你们是不是该自己绑了上角木峰领罚去!” 此刻药庐上这片未时三刻的云层,当空朝阳依旧烈日,炙热阳光蒸腾着山,蒸腾着水,蒸腾着青玉圃,蒸腾着满谷药香,蒸腾着那数十道推门而现的身影。 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岑慕端见到那些自药庐推门而出的身影,这些人近半带伤,另一半则面上带恨。 他见到了扬声怒喝的那人,那人无伤,但面上同样带恨,不止恨,还有浓浓的敌意。 岑慕端明白这份敌意何来,他认得那个人。 “付晓!你也在此!” 一张英俊面容因恨意而突显的付晓闻言,双眉怒挑,眉峰之锐,似是要支撑起头上这片苍天,却也像要捅破那穹空。 他的视线落在岑慕端背负的双臂上,此刻的药庐内躺着他的亲弟弟,他弟弟受了重伤,受伤的地点是竞武阙,而伤他弟弟的武器,正是眼前那双伤人后依旧骄傲背负的手。 “岑慕端,少羲武决前各峰比武较技本是我派传统,但较技只能是较技,不是生死相搏,更不是恃强凌弱,你们神威、凌延二峰每一场皆下重手,甚至下死手,这些天来,有多少门人是被你们送入这药庐的,你们的眼中何时有过同门之谊,何时又在乎过伤害同门。” 顿了顿,付晓望了燊异一眼,接着道:“我仙渺派十三宗脉,就属你们神威、凌延最没资格以伤害同门治旁人之罪,想治旁人之罪,先自己绑了去戒律殿领罪!” 最后一声喝出,顿时引的跟随其后而出的数十人齐声叫好。 “付师兄说的没错!” “师兄说的好,你们神威峰有什么资格向别人问罪!” “就是,这些天来,伤在你们神威峰手下的同门还少么!?” 霎时间,药庐上空一片声讨! 岑慕端一众各个变得面色铁青,即便岑慕端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但依旧铁青。 这番变化是因为付晓的指控,更是因为此刻对方所展现的声势。 自药庐推门而出的这数十人,一半身上有伤,另一半却没有,而且即便有伤的那一半,其中有些人也好了七八成了,现在这波人明显要和他们作对,因此如果过会儿真的爆发冲突,他们非但没办法擒下燊异,反倒有可能经历以多欺少。 毕竟他们只有十几个,而对方却是几十个。 燊异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变化……,是的,淡淡的,这番变化……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不久之前,燊异于竞武阙重创凌延峰鲁冠,之后便得到警示,让他小心长老团的报复,而后他拜访百果园时,果真遭遇了一场鸿门宴,不过最终被他化解危机,反压对方一头。 所以有了那次胜利,长老团便不足为惧了么? 当然不可能,因此这些天来,燊异一直在提防长老团进一步的动作,只不过燊异平素低调,深居简出,长老团即便想要对付他,能堵到他的地点却不多,最容易堵到他的自然是心月峰,但心月峰上有峰主,长老团中地位最高的也不过长老,如果硬碰硬即便是第二长老鲁仲,面对步云瑶也是诸多掣肘,更何况鲁仲不太可能亲自出面。 因此长老团即便要对付燊异,却也寻不到机会。 然而事情有了变化,燊异开课了,他每日必须离开心月峰数个时辰,如此一来长老团便有了大把时间和机会对付他。 那么,如何降低这种风险呢? 燊异最先想到的应对办法,便是将开课地点选在一个令长老团大受制约的地方。 药庐并不是这样一个地方。 药庐是这样一个地方。 往日的药庐不是这样一个地方,近日的药庐是这样一个地方,因为近日的药庐中有一波波被凌延、神威两峰送来“度假”的游客。 凌延、神威两峰是长老团的重要成员,这两峰在很多仙渺弟子眼中,等同长老团。 将开课的地点设在药庐外,一旦长老团之人来寻衅滋事,在药庐内憋着一口恶气度假,且身边有大量同病相怜之人壮胆的游客们,难道还能坐的住。 如此一来,甚至连一句话的拜托都不用,燊异便白白多了数十名帮手。 这片阳光普照的山谷是药庐,不是竞武阙,这里不允许弟子们无端斗杀,而且药庐是有主人的,凶名在外的丹谷长老就是一位主人。 因此在药庐两大波人真正动手的可能性不高,最多就是闹一场。 闹一场!? 这种程度,对燊异能有什么杀伤力? 因此只要借药庐现今的局势将事态引至那番境地,燊异便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的燊异不了解男女之事,但他了解长老团,选址药庐的用意本就是防长老团的。 燊异不认得岑慕端,但他在这波来意不善的人中认出了一张脸,当日竞武阙对决鲁冠时,凌延峰一众中的熟面孔,因此他判断来者与长老团有关,因此他判断药庐中度假的诸位会做出反应。 因此他不理会那些“站住”,直到被岑慕端一众围在那个位置,事实上不是岑慕端一众围住燊异,燊异是自己选择停在那个位置的。 上课的大棚在药庐的侧后方,而燊异停下的位置离大棚有一段距离,这个位置更便于双方争吵的声音传入药庐。 岑慕端一众脸色铁青,他们明白今日之事恐怕难成了……不!不是恐怕,是绝对难成! 因为又发生了一件事,因为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美人! 一个妖娆绝代的美人! 一个妖娆绝代,且又奇葩绝世的美人! 步云瑶! …… 岑慕端一众离去了,心月峰主亲身来到,他们没有任何机会了,离去前岑慕端怨毒的瞪了燊异一眼,却碰巧见到燊异嘴唇开阖,似乎在对他说什么。 你以为……为什么是药庐呢? 这便是燊异所说的,只动嘴不发声,也不知岑慕端领会到没有。 付晓等数十人回到了药庐内,继续他们的“度假”。 艳压群芳的心月峰主款款挪步,来到燊异面前。 “小旭旭,你闹出的动静不小啊。”步云瑶神色暧昧,美眸流转,看不出是喜是怒。 然而,下一刻燊异却回道: “小旭旭?师父错了,我不是小旭旭,我是……张起灵!” 第152章 南三路的张起灵 “小旭旭?师父错了,我不是小旭旭,我是……张起灵!” …… 张起灵,容貌俊逸潇洒,气质淡出红尘,身材匀称,外貌俊逸,有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睛,好像他的心,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寿命极长,数十年间容颜年轻依旧。 双指奇长,体温升高上身会出现麒麟纹身。 燊异前世所喜欢的故事主角,穿越并未抹去他这一层的记忆,只是这层记忆步云瑶不可能知晓,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张祈麟?你什么变成张祈麟了么?” “祈”是祈求,“麟”是麒麟,“祈麟”便是祈求如麒麟般,命中带祥瑞,符合父母为孩子起名讨口彩,讨吉祥的心意。 步云瑶没听过“张起灵”,因此在她看来“张祈麟”更为合理。 燊异微微一笑:“师傅可以是月宫嫦娥,徒儿自然也能是张起灵。” …… 角色扮演! 虽然在封神大陆没有这种叫法,更没有spy、ser……但意义相同。 这是心月峰主广为人知的一大兴趣,她曾经肆无忌惮的在无数来访者面前上演过这种兴趣,房日峰主与小玉儿,掌门轩辕昊,甚至独孤御剑。 而她所着眼的角色范围,上至天仙玄女,下至亡国妖姬,分门别类,荤素不忌。 步云瑶目露了然,但一瞬,又转为茫然。 “张祈麟?那是哪路神仙?” “南三路。”燊异平静的回答。 换做一个燊异原世界的人,应该很容易明白“南三路”所指为何,可惜步云瑶不是,所以她露出了獠牙。 “说清楚!” “欸~~~,师父,这世上很多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燊异解释的同时退开了几步,此刻的药庐外空无一人,他不敢保证步云瑶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事实上,即便药庐如方才那般人声鼎沸,他也依然不敢做这种保证。 “很多事……也包括你的棍法和身法么?”步云瑶杏眼微斜,那双美眸即便不染春风,依旧风情万种,媚的动心,迷的人醉。 燊异见过不少美女,但若论其中成熟风情最撩人的,依旧是自己这位奇绝飘渺的师傅。 棍法! 那天与沈万千比试时所使用的棍法,那体现以敌御武的棍法。 步法! 出现过两次,一次是被苏媚儿攻击时,玄妙闪避,另一次则是与沈万千比武的最后使出,奠定胜负。 然而无论棍法、步法、无论第一次、第二次,步云瑶皆不在场。 “小媚儿倒是十年如一日,从不敢或忘告状。”燊异平静的道。 “若不是你欺负了人,又怎会有人眼巴巴跑来告状呢……”顿了顿,一对美眸秋波涟漪,更为聚焦地打量燊异,仿佛初次认识他。 “……我这小小心月峰还真是人才辈出,先有威名赫赫的沈家万字辈,后有你这自创绝技的天才,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自然是指燊异的棍法与闪避,这两种技法中虽然能感受到道门的气息,却难在仙渺派的星宿系统中寻到源头。 燊异又笑了:“不久之前,弟子曾经向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有些道理,自己说出,好,从旁人处听来,不好……” 顿了顿,目光偏移到远处心月峰的位置,随即又收了回来。 “……小媚儿之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弟子回答她的是‘子罕第八’,今日师傅若是问我,弟子的答案依旧不变。” 子罕,第八! 论语! 叩其两端! 燊异言行如一,当日怎么回答苏媚儿的,此刻便怎么回答步云瑶。 …… 步云瑶离开了,心月峰主离去的身影依旧娉婷袅袅,看不出她对弟子的回答是喜是怒。 烈日相较方才又收敛了些,此刻已过未时,山谷内飘扬的流风隐隐带来几丝寒意,预示着金乌将坠,明月欲升。 今日下课后被琐事耽搁了许久,此刻燊异的双脚依旧停留在药庐的土地上,因此,他看到了另一双脚,更沿着脚,看到了那道身影。 依旧发如银川须如霜,依旧步若沉渊足若山,白发老者又出现了,一步一沉,一步一稳,不知走了几步,他来到燊异面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他通过吃人来体验被吃的每个人的七情六欲,他吃了许许多多人体验了许许多多的人生,他越来越痛苦,痛苦来源于这些人生都不属于他……” ……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如今已经不春了,但这一刻晨光熹微,却正当计较之时。 燊异信奉这番计较,因此他的身影出现在通往飘渺第十四峰的那一地青青绿草上,眼中赏的是两旁将宽大木廊遮去九成的常春藤,鼻息中嗅的是更远处传来的,鸢尾的淡淡香味。 鸢尾醒目的蓝紫色,透过常春藤之间露出的缝隙,争相斗艳。 今日是开讲的第九日,因此燊异今日的第一件计较就在此刻那条绿荫的尽头。 那里坐落着仙渺派的第十四峰,坐落着那座包罗万象的藏经阁。 只要还在开讲的十日中,燊异肩上便扛着一份“先生”责任,即便这份责任因“道不证不明”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不伦不类的责任依旧是责任。 为了下午的讲课,燊异必须去藏经阁一次,事实上,即便没有讲课这件事,每日一访藏经阁也早已成了燊异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今日燊异的步子走的有些拖沓,他心中有牵挂。 他所牵挂的非是美人,非是美酒,而是美……肉! 那块极品的七层五花肉! 诸多琐事缠身,昨日的燊异虽然心中有“肉”,却终究没寻得空闲一展厨艺。 那块七层五花肉此刻依旧在心月峰的灶房冰窖中吊着,等待它的天命。 燊异的步子正是因它而拖沓的,越想越馋,越馋越想,以至于越来越拖沓,直至…… 停下了! 不,并非燊异内心的天人交战,最终以五花肉完败藏经阁结尾,他停下的原因是因为藏经阁到了,更是因为他于藏经阁外意外地被人堵上。 被眼熟的人。 岑慕端! 第153章 变调的藏经阁 一日之计在于晨,心有计较,燊异来到藏经阁。 心有五花肉,燊异于藏经阁前步履拖沓。 然而燊异心有计较,旁人也同样心有计较,因此藏经阁前等他的不止那尊遗世独立的昊重碑。 目光扫过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昨天那些人,甚至还多了几个,但如今已不是那座山谷,那间药庐,如今已没有那些对长老团怨气深重的伤者们抢着出头了。 燊异见到了岑慕端,此刻这位少武榜二百三十五依旧鼻高身傲,依旧众星拱月。 “今日的人更多了,是我的罪名又增加了么?”燊异问的非常平静,完全不似身陷重围,足落囹圄。 岑慕端上前一步:“昨日被你好运躲过一劫,既然过了一日,你的罪孽自然又多一分。” 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语气傲然,断罪间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燊异目光桓横,于在场众人面上扫过,忽然道:“哪一位是角木峰的师兄,请出列。” 众人面面相窥,无一回应。 “无回应,也就是说在场无人出自角木峰……角木峰一脉执掌仙渺戒律殿,你们既然无角木峰之人随行,便不是与戒律殿同路,如此你们便无断案论罪的权限,即便你们真能将我押送至戒律殿,但在未审之前,我至多只是嫌疑身份……” 顿了顿,燊异鹰隼般的双瞳穿过那一众喽喽,打在岑慕端的脸上。 “……如此,又是哪一条门规给了你这信口‘罪孽’的权利!” 未真正审判落罪之前,被捕至多称得上一声“有嫌疑的涉案人”,然岑慕端方才却口出“罪孽”,单单这一点,其行事越权矛盾之处便显露无疑。 岑慕端一众各个面现怒容,但怒容间又有一丝尬尴心虚,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岑慕端身上。 少武榜二百三十五面上微微一红,随即那张尚算英俊的脸显露一抹狰狞,但狰狞一闪即逝,立刻被其收敛,怒哼一声:“哼!出自心月峰,果然巧舌如簧,奸诈诡辩竟然也能自圆其说。” “既然能自圆其说,便有其道理,既有道理,便不是奸诈诡辩。” 燊异又是一驳,依旧驳的岑慕端一众难以应对,岑慕端面色更寒,面上狰狞再现,这一次停留了数息,才收敛回去。 他喝道:“不用与他废话了,动手!” 众人闻言纷纷动作,燊异目光一锐,抬手指着藏经阁前一尊立地六丈的高耸木楼,那楼的顶端置了一处神龛,神龛正面开门,一尊铜镜高置,镜面下照,尽揽下方百丈方圆。 “你们不知此是何地么?在此地动手,不怕最终落个随行戒律殿?” 仙渺派门规禁令,仙渺弟子严禁在竞武阙外动武冲突,若有触犯即刻押送角木峰戒律殿论罪。 “随行”两字,指的不是随行,而是随刑。 那尊神龛中的铜镜是一尊留影记录的法宝,藏经阁作为仙渺派诸多典籍收藏之地,不但内中有星罗棋布的防御措施,在最初的入口处更安置了这尊留影记录的法宝,将平日进出藏经阁之人一一留影存档,以便日后查询验证。 燊异是在提醒岑慕端一众,若于此地动手,那他们攻击同门的一幕必将被铜镜记录在案。 岑慕端傲然一笑,轻蔑的看着燊异:“我们不是攻击伤害同门,而是擒拿心怀叵测的不轨之徒,急公好义又何惧被留影记录。” 为首者此言一出,岑慕端随行之人动手了。 燊异比他们动的更早,更快,但他没有逃,岑慕端一行人数众多,进入藏经阁的进路与退回的退路都被封死了,他无处可逃。 因此他在敌人未动之时,抢先一步发足,去取一样东西。 一根散落在旁的树枝! 一根平平无奇,仿佛稍稍受力便会折断的树枝。 不是仿佛,真的平平无奇,真的稍稍受力便会折断,这根树枝最大的特点便是枝干上沾满了被晨露打湿的泥,泥中还散出一股枝叶腐烂的异味。 因此燊异选择了它,选择它的目的很简单,燊异挥舞树枝,那些围上来的人原本面露轻蔑,打算一击折断这根挡车的螳臂,这令他们靠的更近,近到更清晰的闻道树枝上的腐烂异味,更扎眼地欣赏树枝上一层层黑泥。 他们的身上皆穿着干干净净的外堂弟子服饰,没人愿意一大早就在衣服上染上几摊黑泥,没人愿意一大早就在身上留下那种恶心的腐烂异味,因此他们退了。 退不是放弃,只是要找个更合适的攻击机会。 退下了的人又攻了上去,然后又退,再攻,再退,再攻,再退…… 这些人都是养气期的角色,无论燊异如何天才,初入养气期连一月都不到的他,理应不是这些人联手的对手,但他们却频频退下。 这是因为燊异的攻击非常刁钻独到,也是因为树枝上的黑泥非常恶心腐臭。 黑泥令他们顾及重重,而刁钻独到的攻击将这番顾及数倍放大。 见随行之人久久无法拿下燊异,岑慕端怒上眉梢。 以抓捕不轨之徒为名,他不惧被铜镜记录下攻击燊异的画面,但此地是仙渺派重中之重的藏经阁,眼看晨光渐盛,或许下一刻便会有自各峰来拜访的弟子出现,他们若是继续在藏经阁前这般缠斗下去,必不容于藏经阁内镇守的长老。 一旦长老出面,擒抓燊异的事便无法继续,只得功败垂成。 想到此处,岑慕端眼神一凛。 下一瞬,他足下轻点,一个乳燕投林,同时一掌翻出。 这一掌岑慕端的目的在介入战局,从而打开战局,主导战局,然而结果…… 轰轰轰——! 一掌命中燊异的前胸,不偏不倚,同时一股击中硬物的感觉反馈而来。 岑慕端心知有异,攻势终止,飞身而退,其余人见状,也退了回来。 身受一掌,燊异面上无一丝痛苦,只是一脸焦急,同时他的手探入怀中,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下一刻,燊异面上的焦急转为惋惜与绝望,绝望是留给自己的,而惋惜却是送给眼前这岑慕端的。 燊异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本书册,一本已被毁去泰半的书册。 “岑慕端,你该当何罪!” 第154章 该当何罪 “岑慕端,你该当何罪!” 燊异现出那本被毁去泰半的书册,高声喝问。 这本书册约一掌长宽,非常厚,此刻书册的前数十页,纸面破损割裂,大受摧折。 “这《玄藏妙思》是数百年前玄学大师易丹青收录的当世签言精妙解法,此书被我派收入藏经阁后,因为内容杂乱不及整理,尚无法编辑复制,因此这一本是我派仅存的孤本……”燊异如见大宾,如承大祭地托着手中那本被毁泰半的书册,目光冷冷地打在岑慕端面上。 “……却被你那一掌给毁了。” 岑慕端一众面面相窥,他们没听过什么易丹青,但却知道一件藏经阁内的孤本有着怎样的份量,若燊异所说为真,那他们可是捅了个大篓子,只是…… 怎么会那么巧!? 燊异身上怎么会那么巧带着一本藏经阁的孤本,更巧的事岑慕端一出手,便一掌命中那孤本。 他们发生冲突的地点是藏经阁前,燊异的话即刻不胫而走,不一会儿就传入藏经阁。 一件孤本被毁了!?这还了得!? 即刻有人从藏经阁内冲了出来,方才双方冲突时,这些人全无踪影,此刻耳闻孤本之事,风风火火的行动效率完全感受不到片刻前的懈怠。 这显然是一种能收放自如的懈怠,收放自如的懈怠,那还是懈怠么? 若不是懈怠,便只剩下刻意。 一帮人在藏经阁前围堵一名方入养气期的弟子,面对这一幕他们可以懈怠,但当一件孤本被毁时,没人敢懈怠了。 燊异将一切收入眼中,神色淡然的他注视着那位自藏经阁大门疾步而出的长老,此人三、四十岁的中年样貌,面露凶煞。 此人扫了在场众人一眼,以低沉威逼的语调道:“本人是负责藏经阁的长老柴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会导致毁了一件孤本?” 质问的语气非常严厉,除燊异与岑慕端外,其余人脚下皆下意识退了一步。 柴刚长老又扫了众人一遍,视线落到燊异以及他手中被毁的书卷:“孤本就是毁在你手中。” 似问非问,语气中已有论断。 燊异笑了,他没有笑,但他又露出那种自信的表情了,所以他笑了。 眼前这柴刚长老前一刻还在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瞬,在没有任何人回应下,以将目标锁定为燊异。 手中拿着孤本残卷便是毁去孤本的人么? 或许普通人会这么想,然而柴刚不是普通人,他是闻讯后第一个走出藏经阁的,够资格处理仲裁这件事的人,这样的一个角色,所展现的第一面便是这等刚愎自用,毛躁急断么? 不应该!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仙渺派更不应该放一个这样的人在藏经阁担任主事! 所以…… 二十分! 一百分制的! 燊异心中给出了评分,太明显了,柴刚言语行为中偏袒岑慕端偏袒的太明显了。 看来,他便是岑慕端敢在藏经阁前进行围堵的靠山,起码是其中之一。 岑慕端有没有实力令一名长老做他的靠山? 或许有,但燊异更确定的是,相比起岑慕端,另一位更有这种实力。 长老团。 燊异毫不畏惧的与柴刚对视,四周之人察觉到柴刚言语中偏袒的,其中部分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但也有几人身形不经意地后挪了几许,同时面露愁容。 失手毁去一件孤本,这种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参合进去的。 半响,燊异缓缓行了个礼,道:“弟子心月峰焱旭,九日前自藏经阁中将这本《玄藏妙思》借出,当时负责记录的是余浩师兄,弟子得书后在心月峰研读九日,今晨本欲携至藏经阁归还,却不想在藏经阁外遭遇由神威峰岑慕端为首众人的袭击,弟子回避应对间,岑慕端突然出手偷袭,一掌碰巧命中弟子藏书的胸腹位置,终令此孤本被毁泰半。” 燊异一字一句沉稳应答,悠悠一段话讲完,他抬手指着藏经阁前那尊高高悬空的神龛。 “整个过程相信已被宝镜记录在内,长老若有疑问,调出宝镜内的画面一看便知。” 藏经阁外神龛中的那面宝镜是为确保藏经阁的安全设置的第一道关卡,柴刚可以是长老团的人,他可以有立场,但宝镜没有。 宝镜的功效是记录范围时间内于藏经阁入口处发生的一切,它不会懈怠。 宝镜不但没有立场,而且操纵宝镜的环节是整个藏经阁防御措施中最严格的一环,长老团即便手眼通天也无法将手伸到那个环节,若非如此,他们便不是长老团,而是掌门团了。 因此宝镜记录的画面很难被篡改。 岑慕端一众各个色变,包括岑慕端,那只高扬的下巴终于降至平视。 他第一次以平等的视角去看燊异,看这个他原先认知中卑鄙无耻,徒具小聪明,历时四年才晋级养气期的废物。 不错,废物! 燊异拥有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虽然碍于品质过高难觅功法,但太霄无上就是太霄无上! 燊异于竞武阙一战显露超越鲁冠六万斤的神力,显露极限炼体! 但在岑慕端眼中,燊异依旧是废物! 因为他是岑慕端,他是少武榜二百三十五,在他眼中那些排不入少武榜的,非但是废物,甚至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才能显出他岑慕端的高贵,显出他的与众不同! 他确实与众不同,仙渺派的历史上,出手损毁藏经阁孤本的人屈指可数,他便是其中之一,当然与众不同! 燊异淡淡地看着眼前那少武榜的天之骄子,看着那明显偏袒天之骄子的长老,燊异没有笑,所以他笑了。 他笑的很开心,并且笑着回忆起来。 他回忆起昨日的药庐,回忆岑慕端率众来堵的那一幕,当时的岑慕端受制于药庐那些伤员,受制于忽然现身的步云瑶,最后不得不退去,记得在他离去前回头看的一瞬,燊异用口型说道,“你以为……为什么是药庐”。 药庐是燊异为掣肘长老团的人促成的局,他知道长老团要对付自己,但以自己平日的作息,长老团能堵自己的地方不多。 是呀,不多,真的不多! 药庐是因为授课才能为其中一处的,在此之前燊异没有频频光顾药庐的习惯。 在此之前的四年,他频频光顾的是另一处地方,对药庐来说的另一处,对此刻来说的这一处。 能堵他的地方不多,然而无论有多“不多”…… 藏经阁都是无可争议的一处! 第155章 玄藏妙思~玄藏妙局 燊异于九日前开始授课启,才频频往来于药庐,在授课之前,他与药庐的过从不密。 与药庐过从不密,却与另一处地方过从甚密。 藏经阁! 自明确身具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难觅修练之法后,藏经阁便成了焱旭破迷除障的最大希望,这四年的经历,焱旭已将藏经阁当做第二个心月峰。 当日燊异在竞武阙重创修练力王之法的鲁冠,其后便被长老团寻仇针对,也因此有了百果园那场闹剧般的鸿门宴。 因此燊异将开课地点选在药庐,借药庐内伤员顺势转化成一张对付长老团的牌。 长老团要对付自己,燊异早已有这番认知,但他更明白长老团想要对付自己并不容易,这份不容易的核心,便是…… 能堵自己的地方不多! 药庐是一处能堵到自己的地方,因此燊异准备了那些对长老团充满怨怼的伤员。 然而,比起不过近日方才来往频密的药庐,四年如一日继往开来的藏经阁,无疑是一处更能堵到自己的地方。 药庐有那些伤员,那藏经阁有什么呢? …… 藏经阁有古卷孤本,有神龛铜镜,有一套更为不容触犯的体制。 《玄藏妙思》是藏经阁中宝贵的藏书,并且是孤本,之所以是孤本,是因为得书后尚来不及整理汇编。 来不及? 对,来不及。 得书几百年,却依旧抽不出时间汇编整理,此书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这本书在仙渺弟子的心中其实没什么份量,它最大的份量便是它是藏经阁中的藏书,而且是孤本,没什么实用价值的藏书,没什么人真正重视的孤本。 不受重视的是这一孤本,这件物品本身,而非“损毁此一孤本”的这件事。 损毁藏经阁中藏书,而且还是一件孤本,此例绝不可开,此罪绝不可恕。 因此,燊异早在开课之前便将其借了出来。 对,借了出来,这是一部能被内堂弟子借出藏经阁的书,其不重要程度从这一点再一次体现。 燊异将书借了出来,他仔仔细细的看过,然后贴身收藏。 他在等,来日长老团之人若真将自己堵在藏经阁入口,那他便等他们攻击时,将此书送到他们的刀剑掌功前,令孤本毁于他们之手。 来藏经阁的道路有万千条,长老团之人在路上堵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进入藏经阁后更不可能在内中动武,因此会发生冲突的只能是入口处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历久经年地在那尊神龛宝镜的笼罩之下,发生的一切皆会被记录在案,更重要的是,长老团之人不太可能将手伸到这个环节。 因此,前来滋事的长老团之人若于此地攻击自己,自己便可如计划那般,将怀中名重威深的孤本送到枪口上,令长老团之人损毁孤本的这一幕被宝镜收录。 如此一来,损毁藏经阁内宝贵藏书,此等罪名绝对够对方喝上一壶。 岑慕端先前自然没看透这一点,但当燊异拿出那本被毁的《玄藏妙思》,他便感觉有些不对,而当燊异之后那番话出口,少武榜二百三十五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他更想起了方才一掌命中燊异胸腹时,那种触及硬物的奇怪感觉。 当时他那一掌只是试图展开攻势的试探,因此蓄力不足,但即便蓄力不足,他这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一掌,依旧非是燊异这么一个初入养气期的人能硬抗下。 燊异当时的应对应该是闪避,是化解,但他却选择硬接。 世间虽然存在能将身躯练的犹如精铁的玄妙功法,但这些功法皆需要庞大的内元奠基,燊异在竞武阙的一战虽然勇猛,但过程中却未动用内元,他进入养气期不足一月,不可能累积到如此丰厚的内元。 岑慕端思维转动,能登上少武榜,即便是尾端,也足以证明他非是无能之人,尤其是在修为武斗方面。 很快地,他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同时也借此想通了更多。 岑慕端怒视燊异一眼,对柴刚道:“启禀长老,心月峰焱旭居心叵测,孤本毁坏之事是他故意陷害弟子!” 柴刚的面相棱角极重,此刻闻言一挑眉,顿如两道利剑指天。 “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一声喝问,问的干脆,但问的目的却是想问出一场拖泥带水,乃至全面翻盘来。 不久之前柴刚也是一声喝,但目的却是欲断燊异之罪,而此刻这声喝问,实是广开言路,给岑慕端足够申辩的空间。 如此明显的偏袒,在有眼有珠之人眼中无疑已明目张胆到足够插标卖首了。 得长老首肯,岑慕端一个转身,抬手指着燊异:“长老,这孤本被毁之事,从头至尾便是焱旭设置的一处陷阱,他当初借走《玄藏妙思》的目的便是为了陷害他人,明耀论少将至,他必是欲用此法减少未来的竞争对手。” 岑慕端厉声指控,他续道:“弟子等人会围捕焱旭,是因为此人以授课讲学的名义诓骗房日、亢金两峰的年幼师妹,欲行不轨,我等这才欲将其抓捕押送至戒律殿候审,因此才会有方才的攻击。” “谁知焱旭狼子野心,一直将《玄藏妙思》随身携带,时时刻刻准备构陷同门,方才他遭遇我们抓捕不敌,便以此法反击报复……”顿了顿,岑慕端面露得意,目光锁定燊异胸腹方才受掌的位置。 “……弟子方才见焱旭欲拒捕伤害我的同伴,弟子不得已下出手,不想他却趁机以暗藏《玄藏妙思》孤本的胸腹位置迎上,故意令弟子之掌击打在他藏于衣服中的孤本上,致孤本损毁,令弟子蒙罪。” 经历这番指控,燊异依旧眉淡目清:“岑慕端,你的意思是,我冒着被你一掌重创的风险,故意将收纳《玄藏妙思》的胸腹要地送到你的掌下?” 四周众人皆露出怪异的表情,就连岑慕端的同伴也不例外。 只有岑慕端例外,唯一一个例外。 岑慕端嘴角露出一抹不屑轻蔑的笑容,仿佛见到了某种羞辱他智商的愚行。 “哼!此时此刻,焱旭你依旧要诡辩么,你根本不用冒什么被我一掌重创的风险,因为你胸腹的衣物内除了《玄藏妙思》外,早已事先藏了一件坚厚的金铁之物做护盾!” 第156章 擎铁~铁证 “……你根本不用冒什么被我一掌重创的风险,因为你胸腹的衣物内除了《玄藏妙思》外,早已事先藏了一件坚厚的金铁之物做护盾!” 晨光熹熹,流风簌簌,藏经阁入口处气氛本就逼人,此刻更因为岑慕端的这番指控而…… 更为紧逼么? 当然不是,是欢欣雀跃! 此刻的藏经阁入口处,岑慕端、他的同伴、现身的柴刚长老一众,这些人皆拥有同一种立场……长老团! 因此他们很乐意岑慕端能道出这番指控,这番令局面翻天覆地,令长老团大获全胜的指控。 当然,此刻藏经阁前不止长老团一种立场,虽然孤掌,虽然独木,但依旧高鸣,依旧支天。 第二种立场名为……燊异! 没有心月峰,没有大罗诸天万仙阵之主,没有天人之身,只是燊异! 岑慕端面上凝着得意,视线锁定燊异,原来他的下巴并非天生便那般高跷,他的头原来是能低下的,并非残疾。 “方才我一掌击中你的胸腹,反馈而来的感觉却是坚硬如铁,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焱旭,你可敢让人搜身,以证清白。” 岑慕端眼角眼梢的得意更甚,他的下巴也更低了,得意令他的心松懈了,令他忘了提醒自己是名满天下的少武榜二百三十五,自己与那些碌碌无为的普通修士天壤之别,自己是天之骄子。 燊异面露诧异,他自怀中摸索出一物;“搜身……是搜这个么?” 大大方方的将那东西呈到众人面前,那东西黝黑乌亮,四四方方规正的有些不自然。 柴刚微微颤眉,接着道:“这是……擎铁。” 虽然话中有断,但语气却是肯定。 是的,这是擎铁。 擎铁,一种坚硬耐久高于普通铁矿的铁质,它与铁的关系就如同一样代表着财富,彼此间却泾渭分明的黄金与白银。 擎铁是一种很珍贵的铁,平日锻造刀剑兵器时,若是能参入一钱半分,即刻便能令凡铁刀剑锐如神锋,甚至就连修士炼制兵器法宝时,都会借助这种材料。 能得仙凡二界如此看重,这擎铁自然拥有诸多神效,其中最基础的一项…… 硬! “原来这便是擎铁!”岑慕端语气中的亢奋难以掩藏,身怀传说中硬至绝佳的擎铁,无疑更能证明他那番燊异早有预谋的论断。 岑慕端是如此想的,其他人也是,这其他人自然包括柴刚。 这位长老目光鹰隼锐利,直直打在燊异面上:“身怀擎铁,焱旭,对于岑慕端的指控你还有何辩解?” 这一次柴刚倒允许燊异辩解了,而非最初那般一言隐断他有罪,之所以允许辩解,是因为在柴刚看来,被搜出擎铁的燊异辨无可辨。 擎铁是燊异自己拿出来的,但在柴刚眼中,燊异是逼不得已才拿出来的,因此擎铁就是被搜出来的。 燊异没有辩解,而是面露不解:“辩解?为什么,在我看来,这擎铁可是最能证明我清白之物了。” 少年用的是“我”,而非之前的“弟子”,弟子是面对师长时候的自谦称谓,一个心存偏颇的师长,还有当师长的资格么?还配让人自谦么? 燊异如此说,四周之人各个面露不解,其中唯有柴刚在不解之余,面上露出几分警惕。 燊异接着道:“我师父心月峰主不精通膳食之道,因这一缘故,我们峰上的煮锅这些年来也不知毁坏了多少口,因此不久之前师父决定寻找更为坚实的材质炼制一口新锅,这适合的材料师父今次下山恰好寻得了,我早上离开心月峰时便将此擎铁与《玄藏妙思》孤本一同带着,本是准备藏经阁后,便转去隐炉小筑,将此事托付给师兄们。” “焱旭,你信口雌黄,事情哪会如此巧合,偏偏你将《玄藏妙思》与擎铁一同携带,偏偏我一掌打在《玄藏妙思》与擎铁上。”岑慕端的语气有些急了。 隐炉小筑,这个带着几分风雅的名字,其实质便是仙渺派的炼铁局,平素派中各脉弟子常规的刀剑兵器,法宝灵棍的需要,都是由这里负责的。 燊异神色平静,道:“师父有此念头时,最初属意的材料并非擎铁一种,只不过师父属意的几种材料 不但都难寻觅,而且想要炼制也必须事先做足准备,而师父今次下山前,也向我透露今次下山会抽出时间去寻觅原材,因此早在师父下山之前,我已在隐炉小筑处报备,请那里的师兄师叔们事先稍作准备,如今次师父真的有所收获,便可及时着手炼制。” 燊异毫不避讳的注视着柴刚:“我的报备必定被隐炉小筑记录在案,如果长老有所怀疑,大可前去查证。” “对了,不但隐炉小筑,长老若是去丰登楼查验账簿,应该也能找到我昨日领取了一块极品七成五花肉的记录,我本是准备待新锅制成后,以此祭锅的。” 能在隐炉小筑中找到燊异多日前的报备,能在丰登楼中找到燊异领取五花肉的记录,变相的就能证明炼制新锅是心月峰早就做下的决定,而当时甚至还未确定具体是哪种材料。 一件早已做下决定的事,一项当时尚未确定何种材料的炼制,又如何能与今日藏经阁前的一场意外联系起来呢。 对,一场意外! 既然炼制新锅是早已定下的,那今日燊异将擎铁与《玄藏妙思》一同携带,当岑慕端一掌袭来时,燊异因擎铁当胸一挡而无恙,《玄藏妙思》因少武榜凌厉一掌而损毁,这些便都是意外,是巧合。 柴刚眼角微微抽搐,他望着燊异的眼神中多了一份警惕,燊异的辩解之词很完美,而且他虽然还未做过查证,但已相信隐炉小筑与丰登楼的记录中能找到那些。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巧合,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天意使然。 然而,天意明显是站在燊异这一边的。 察觉自己难逃损毁藏经阁孤本的罪责,神色大变的岑慕端做出最后挣扎。 “焱旭,你……你说谎,我当时攻向你那一掌的画面必定被宝镜记录下来了,当时我的那一掌并不迅猛,你明明有机会闪避的,你是故意受掌陷害我!” 面对这番指控,燊异忽然露出了一抹低落悲凉的表情。 “岑慕端,你是名列少武榜的高手,而我则是一名晋级养气期不足一月的低阶修士,我这样一名养气期初期的低阶修士,躲不开少武榜的一击,天理不容么?” 轰轰轰轰轰轰——! 岑慕端被这句话劈的哑口无言,养气期初期躲不过少武榜高手的一击,放到哪里都说的过去,说的通。 就这样,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天之骄子岑慕端,如愿地去到了戒律殿。 他本就准备去的,只不过那时的他计划着押着别人去,而现在则是……被别人押着去。 第157章 世间何为最? “师父确实要炼制新的耐用锅子,那块擎铁也确实是师父这次带回来的,不过……”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说的话就十成十的毫无水分。”焱旭接过燊异的话头。 “然也,当日竞武阙后,我便知道长老团有可能找我麻烦,而接下来我的活动范围,最有可能堵住我的地方只有两处。” “藏经阁与药庐。”焱旭再度接过话头。 此刻那道方将少武榜二百三十五送入戒律殿的身影,行于通向药庐的路上,金乌正当空,读书正当时,路途正当行,心绪正当问。 正当问……可惜这条路上只有一道身影,所以即便正当问,也只能是自问自答。 焱旭问,燊异答…… 燊异问,焱旭答…… 我问我答。 “由于当日的少羲武决,现今的明耀论少,药庐中充盈着对长老团心怀怨恨的对象,因此我将开课地点设在药庐。” “因为你确信一旦长老团之人来找麻烦,药庐中那些伤者一定会同仇敌忾。”燊异再度接口道,这次他用的是“你”,而非“我”,然而不论你我,终究都是燊异。 既是燊异,那便也是焱旭。 “比起近日才开始频频造访的药庐,藏经阁是焱旭徘徊了四年的地方,在藏经阁被堵的概率比药庐要高的多,而且以藏经阁的机要,如果长老团真选择那处动手,那八成附近有他们的靠山。” “那附近只有一处藏经阁,所以他们的靠山就是藏经阁……中的人。”焱旭又接口了。 “而且身份不会太低,至少是……长老。”燊异道。 “所以你早就料中,一旦在藏经阁外遭遇袭击,之后出现处理此事的人很可能会有偏袒。” “没错,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指望能得到过多人心的助力,甚至仅仅是公正,我一开始期望的就是制度,藏经阁入口处设有留影宝镜,人可以偏袒,宝镜却不会,而锱铢必较的制度也令长老团在这个环节插不上手。” “借留影宝镜为袭击者定罪这招是我早就想到的,既然我一早就想到了这招,那自然也想过该如何定罪,又该如何于战中自保,以及该如何证明清白。” 如何定罪? 《玄藏妙思》。 如何于战中自保? 擎铁。 如何证明清白? 隐炉小筑与丰登楼的记录。 用以让敌人定罪的《玄藏妙思》必须由敌人出手损毁,而非由燊异一手拿着迎上敌人的攻击,这便意味着燊异必须装作不及防御的硬受敌人攻击,这攻击可能是拳掌腿攻,也可能是刀剑棍棒,因此燊异必须确保《玄藏妙思》必受此一击,但也必须确保这一击不会真正落在自己身上。 “师父确实一早提过要更换更为耐久的锅子,今次下山师父也确实寻来了擎铁,但在师父携擎铁上山之前,我便已自师父的藏宝库中寻到另一种材料,这些天我一直与那本《玄藏妙思》一同收藏在胸口的,其实是这件材料。” “以那东西在宝库中的状况,我敢肯定师父必是日久绝情,早将其忘了。”焱旭回忆着道。 “自然是忘了,如非忘了,之前她回山发现宝库被开启过,向我问罪时便不会丝毫不提了……无论身上携带着的是擎铁,亦或那件材料,我都必须为自己找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因此我去了隐炉小筑,就炼制新锅子之事向他们报备,我没有说定炼制的材质,只是将几种适合的材质圈了一个范围。” “当时的你已经从宝库中找到那件东西,而师傅之前虽然摇摆不定,但也曾吐露过最属意的是擎铁,因此你的这个范围将两样东西都包括入去了,若师傅能找到擎铁,你便以擎铁炼制,若找不到你便取出替代品。”焱旭接过话头,他与燊异双魂一体,燊异做这些事的画面他历历在目。 “如此一来,无需隐炉小筑之人为我撒一点点谎,只要他们实话实说,我所要的合理性便能顺理成章的入手。” “于是乎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便是少武榜高手满足他之前的期望,戒律殿一行。” 焱旭与燊异一唱一和,一问一答,一说一接,好似是在向谁讲解这件事一般,但事实上不可能有人能听见他们意识层面的对话。 …… “嗯……,药庐快到了,大老师,大先生,今天准备传授些什么呢?”焱旭忽然关心起一会儿的上课来。 “当然有所传授,不过我今天更重要的,是想她们思考一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 …… “大家认为世间千万修法,何者为最?” 烈阳铮铮,炽风彪彪,药庐大棚临时课堂内,燊异提出了焱旭感兴趣的那个问题。 世间万千修练法门,何者为最? 很好答啊,大家都是仙渺弟子,自然是仙渺修练法门为最啊。 很不好答啊,仙渺并非一宗一脉,飘渺十三峰每一峰都有自己的专擅,都可看做是一种修练法门,如此一来,亢金峰的自然认为亢金峰为最,房日峰的自然认为房日峰为最,心月峰的自然认为心月峰为最。 在场的五十六名女弟子沉默了,彼此互相窥探,她们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了一分傲然,房日、亢金两峰立场分明,显然各自拥护自家的修练法门。 只不过大家都是小姑娘,不太好意思把“我们这脉最强”这句话那么快的涌出来,因此暂时彼此僵持着。 燊异淡淡扫了自己的临时课堂一眼,将众女的反应纳入眼中,他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道:“不要过于着急的确定答案,这个问题与修行有关,与大道有关,与立场无关,别让无谓的立场束缚自己,开拓思路,放宽些,尽量放宽些,还记得我说过的么……执其两端。” 大棚内的众女闻言,内心一颤,记忆角落中的某些东西慢慢涌现,半响后,她们望着彼此的眼神少了几分敌意。 当是时,燊异笑了。 他又露出那种自信的表情了,但同时他也真的笑了。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第158章 剑?刀?术法? 世间万千修练法门,何者为最? 不要局限于自身立场,开拓思路,放宽些,尽量放宽些去思考。 应燊异的要求,五十六名少女思绪转动,探究这个问题。 夏风送爽着山谷中略带潮湿的空气,不知是否因为沉心思考的关系,炎炎夏日仿佛不似方才那般火辣了。 良久之后,第一个得到答案的人出现了,那是一名亢金峰的师姐,她给出了一个很符合她背景的答案。 “我认为是剑道。” 剑道,世间修练法门之最。 天下修士,十个中约有七个是修剑的,基于这点,剑道为最情有可原。 燊异未作评论,而是就着她的答案问道:“庄莹师姐,为何是剑道?” 做此问时,燊异刻意将自己的站姿调整了一下,选择了这位亢金峰师姐最喜欢的视线角度。 亢金峰庄莹周身略显紧绷的肌肉不经意的舒缓了些,她并未思索,即刻回答道:“天下修士十之七八都是剑修,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那张上乘姿容的美颜露出一抹骄傲,见到她这等神情,几名房日峰的女子不以为意,嗤之以鼻。 ——我看是因为亢金峰都是剑修的关系吧? ——变着法夸耀自己的宗脉,厚脸皮! 燊异未立刻作答,神情间似是就着庄莹的答案思考着。 呼呼——! 一阵山谷清风拂过,进一步冲淡炎炎夏意,却也打扰了燊异的思考,或者说……完结了思考。 “我方才问的是何者为‘最’,‘最’者独一无二,然而依照庄师姐的说法,剑修为最是基于天下修士七成练剑,那这千千万万的七成人各个都能修成‘最’么?若真能,那‘最’还是‘最’么?” 庄莹沉声不语,并不是说她经过燊异这番话便开始质疑剑道,但燊异说的对,最代表的是独一无二,而她却以千千万万人修剑来印证这独一无二,殊不觉“千千万万”与“独一无二”之间本就对立的。 ——嗯? 脑中闪电般的掠过一个隐约的念头,但一时间却来不及把握。 庄莹眼神透着迷惑,燊异静静的注视了她一会儿,随即眼神中露出些许失望的移开视线。 有一自有二,第二个人有答案了。 “我认为是术法。”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名房日峰的少女,年龄比燊异小,眼角眉间透着俏皮,莹莹笑意中凝着狡黠。 燊异没有厚此薄彼,他思索了一会儿,期间仍有山风拂面,却未再一次打扰到燊异,或许上一次他也不是被山风打扰的。 这世上有些事,寻不到头,探不到根,玄玄渺渺,神神秘秘,就如同前后两阵连燊异本人都不知是否察觉的山风。 半响,燊异结束思考,他问道:“郑师妹,为何是术法?” 这名房日峰的女弟子名为郑小雨,是今次长老下山游历新收的弟子,修行日短,却已有幸经历前段时间那场动荡仙渺的大劫。 郑小雨的神情不如庄莹自信,却是多了一分灵动生气,她顿了顿,若有所思稍怯地瞥了亢金峰众女一眼,道:“我修行的时间不长,但结合入门这些时日长老们所传授的修行之道,无论剑、刀、棍、棒,还是枪、钺、斧、戟,长老们都能讲解的透彻分明,唯独传授术法时,却每每听长老们说,只需学会应用之法,却无需探明根底,因此我感觉所有修法中唯术法最为神秘莫测,因此为众修之最。” 郑小雨一开始语气中还有几分强装镇定,而数句之后,那丝不自然的气息悄然消失,待到最后一句,已是义正词严,铿锵有力。 这世上有些事,寻不到头,探不到根,玄玄渺渺,神神秘秘,就如同连仙渺派长老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术法。 相较于剑道、刀道等其他法门,寻之不着,触之不实的术法无疑要虚无缥缈的多,修刀练剑,你能弄明白自己这一剑是如何刺出去,这一刀是怎么坎过去。 然而面对术法,即便你成功使出来了,即便你真的呼风唤雨,招雷御电,又有多少施法者能说的请,风雨是如何形成,雷电是因何汇聚。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这是刀道,是剑修,是枪钺斧戟。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是术法。 玄玄渺渺,神神秘秘,因此至高至最。 燊异眉澄眼澈,凝视着郑小雨别无出彩,唯独玲珑剔透的那双眸子:“修行之道贵在明心见性,返璞归真,但依照郑师妹所说,术法的本质却神神秘秘,玄玄渺渺,探不到头,寻不到终……连探都探不到,又如何为自己定下一个明确的目标,连目标都无法明确,又如何踏步追求,如何成就这个‘最’呢?” 不对! 还是不对! 郑小雨目露颓丧,那双玲珑剔透的眸子中同时还显露几分疑惑,但她依然坐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几人给出了答案,但她们的答案都经不起燊异的推敲。 接连有人碰壁,少女们沉默下来,不再踊跃。 良久沉默后,一名眼熟的少女立身而起。 元小葵! 她的面上凝着惊愕,似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发现。 “千千万万,独一无二……神神秘秘,返璞归真……叩其两端,叩其两端……焱师兄的意思莫非是,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因此世间无‘最’,只有两极……” 虽然口出此言,但元小葵的神情昭示着她自己都震惊自己能说出这番话。 四周众女的眼前变了,有欣慰、有恍然大悟、有惊愕、有否定……甚至还有嫉妒。 “既然两端,又何来最?”元小葵总结性地道,她胸臆中期冀与不安激烈冲撞,她直觉自己对了,又怕自己没对。 这股复杂的情绪两相交缠,最后自眼眸中涌出,直直打在燊异面上。 燊异沉默了一会儿,半响才有所回应,以淡然调配温暖,将这股温暖调配至冷暖适中,调配至自然而然的视线,挥洒过在场众女。 “既然两端,又何来最?……恭喜元师妹,答对了……” 顿了顿了,包含自然的眼瞳中忽现深邃,仿佛自然之后有一片更大的自然。 “……第一层。” 第159章 永不力竭的两端 “……恭喜元师妹,答对了第一层!” 第一层! 燊异承认元小葵答对了,但却只是第一层,于是元小葵迎来了喜悦,经历了喜悦,送走了喜悦……然后满面疑惑。 “叩其两端,元师妹注意到我的提纲挈领,这点确实是我刻意点出,千千万万,独一无二,神神秘秘,返璞归真……这些的确是两端,但却又不足全部的两端。” 燊异忽然后退一步,因为光照的关系,他退到的这个位置令他整个人更多地沐雨光下。 “你注意到了‘叩其两端’,却也被这个问题所局限,两端,两端,为什么这个问题本身不在两端之中呢?” 轰轰轰轰轰轰——! 元小葵如遭雷击,面露惊愕。 “焱师兄,你的意思是……” “‘世间修法何者为最’,这首先是一个‘问’,两端即是对立的两极,若基于这一点,那‘问’的对立面便是‘不问’,之前元师妹曾说叩其两端,又何来最,那此刻将范围扩大,便是叩其两端,又何来问?” 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问题,现在却来说什么“叩其两端,又何来问”。 然而,现场五十六人却无一人提出质疑,因为她们似乎都懂了什么。 “‘世间修法何者为最’,这可说是修行界最愚蠢的问题,但在我看来,却又是修行界亘古长存不得不问的问题,道不证不明,问这个问题,是为了让自己永远不忘求证那份最初的本心,永远不懈怠在未来有可能偏离,或者现今已经偏离的足下道路,世间修法何者为最,不在确定何者,而在永远无法确定何者,正因为永远无法确定何者,因此需要永远孜孜不倦的重复问自己,重复求证,以保证……” 话音忽然一顿,少年上前一步,连带挥洒在他身上的阳光也前进了一步,阳光前进一步,光明更近一步。 伴随着这番增益的光明,少年道:“……永不迷失!” 对,永不迷失! 千千万万,独一无二,这是叩其两端! 神神秘秘,返璞归真,这是叩其两端! “问”与“不问”,这依旧是叩其两端! 既然叩其两端,便不存在绝对的必要或不必要,更进一步说,这种模棱两可的必要与不必要,才是真正的必要。 不在于结果,不在于最终,只在乎去做,去坚持。 这便是道,这才是道,这原来是……道! ——咣咣咣咣咣咣咣! …… 第九日的授课完成了,今日也不会再有什么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出现了,因此少女们离开了,因此他来了。 一步一沉,一步一道,一步一步……直至来到燊异面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 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他通过吃人来体验被吃的每个人的七情六欲,他吃了许许多多人体验了许许多多的人生,他越来越痛苦,痛苦来源于这些人生都不属于他,忽然有一天他更痛苦了……” …… 心月峰,灶房。 这间曾经宽敞整洁,如今恶孽横行的单层大屋,在过往的经久岁月中,其实并未真正挑起过多大的重任,心月峰主的厨艺堪比剧毒,抛开步云瑶是否有这样的责任心不谈,若是一日三餐皆仰仗心月峰主的手艺…… 黄泉近在眼前! 因此,焱旭拜入仙渺派的这四年,真正品尝师傅手艺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如今的心月峰是形单影只的现况,在沈万千误入歧……大驾光临之前,整个峰脉只有焱旭与步云瑶两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其中步云瑶早已到了辟谷百日,可食可不食的境界,因此真正需要一日三餐,四餐,五餐的只有焱旭一人。 这样的需求量,心月峰顶的那件灶房当然能够胜任。 然比起心月峰的一脉单传,仙渺派其他峰脉香火鼎盛,往往一脉的人数便过百达千,如此丰沛的门人,若是每一脉的一日三餐皆靠各峰灶房解决,那即便灶房扩建的足以承担,也不可能皆能挤出如此的人手负责膳食。 因此,仙渺派另有负担各峰膳食的系统……丰登楼! 丰登楼的位置在大明峰侧,虽名为“楼”,实体却是一座类似药庐的山谷,丰登楼的本楼坐落于山谷的正中,四周开田劈地,畜牛饲羊,鸡鸭成群。 丰登楼的田地不似百果园,种植的谷物虽然丰美滋补,但却不含灵气,只是凡人的食材,但其胜在数多量足,多到足以提供仙渺派数千人膳食。 作为负责各峰脉膳食的丰登楼,平日也提供专人送食,尤其是像心月峰这等需求量少的峰脉,事实上过往四年,焱旭大多数的一日三餐皆是丰登楼遣派专人送来,以步云瑶的厨艺,丰登楼此举对焱旭来说可谓恩同再造。 今日,是燊异报答这份恩情的时候,用为他们减负的方式。 那块将岑慕端送入戒律殿的擎铁已经送入隐炉小筑了,只不过即便是仙家炼房,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交成品,今日的灶房用的依旧是一口旧锅子。 燊异取出那块极品的七层五花肉,幸好脑海中依旧留存着前世红烧肉的制作方法。 少年引了火,将火力控制在低微,然后将整块五花肉皮层放到火苗上,一寸寸均匀的灼烤,这样便将皮层灼烤至略显焦黑,待之后以菜刀刮去最外层的焦黑,留下内部微焦的一层,如此煮熟后的红烧肉咬下去便会带着几许脆感。 燊异前世较偏爱这种口感的红烧肉,因此如今依法效仿。 少年熟练的将烤好的肉刮去最外层焦皮,随后切块,生火,下锅,依次放入葱、姜、酱味等,最后小火收汁,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出现在心月峰沉沦已久的灶房,同时也宣告着多年后的心月峰终于出现人能吃,且也吃不死人的食物。 燊异在灶房寻觅了一会儿,发现一锅煮好的白米饭,少年微微一愣,随即面色浮现一抹无奈的笑容。 将饭热了热,白米饭配红烧肉,最佳组合。 锄禾日黄昏, 五花膏七层, 盘中凭谁餐, 肉米天作合。 第160章 麻烦起来很方便的师兄弟 一日之计在于……未熹! 对,未熹,天还没亮,心月峰顶的滚滚云层尚未有幸沐浴那第一道阳光,峰顶的花草树木还未有幸感受那最初的温暖,悬于枝头叶间的夜露,尚未有幸经历荀烈日照下最凄美的那一瞬升华消散…… 一切都未开始,除了…… 除了…… 有两个“除了”,所以有需要用到两次。 一道身影于晨光未熹,于夜风任就,于月微天暝踏出了房门,进而踏出了心月峰的主宅正门,因此他占用了一个“除了”…… 除了燊异。 一道身影于晨光未熹,于夜风任就,于月微天暝……立于登顶阶道的入口,欣赏着天蒙蒙,地渺渺,万物皆沉睡的这番美景,用难以评论的位置欣赏,因此他占用了一个“除了”…… 除了沈万千。 燊异向沈万千走去,少年视线平淡,面色恬淡,步伐稳淡,似是准备面对什么。 “要下山?”沈万千没有让出路,但他问了。 燊异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峰顶,看了看那茫茫云海:“人生匆匆,但人无需匆匆,然而即便不匆匆,却也不该停滞,无论向前向后,总要有个志向,如今的我尚飞不了天,自然便该入地。” 身后是茫茫云海,踏足此处便是飞天,燊异如今不过养气期,自然无法飞天。 所以他要入地,此刻他所在的是山巅,要入地便要经过那条登山阶道。 事实上,燊异那番冗长的发言概括来说完全可以缩略成几个字…… 是的,我是要下山。 这不就完了么?但燊异偏偏扯了那么多,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冗长的人,但他此刻却冗长了,而且明显是刻意的,因为他的面前是沈万千。 这对心月峰的师兄弟之间的关系有些难以界定。 两人首度接触,燊异得知“你个头”后,借此对这位沈家万字辈百般戏弄,两人的首度接触可给出一句评语……恶劣透顶。 两人二度接触,那时燊异回到心月峰,却被告知自己已沦为师弟,而且当时的燊异依旧认为沈万千是女扮男装,因此一句“师姐”慨然出口,两人的二度接触可以给出一句评语……误会透顶。 两人三度接触,苏媚儿在燊异的唆使下闯入沈万千的浴室,目睹沈万千的“大象”,进而引的沈万千对燊异这个罪魁祸首大打出手,最终战败,两人的三度接触可以给出一句评语……凶险透顶。 恶劣透顶!误会透顶!凶险透顶! 有了这三次,因此这两名同宗师兄弟之间…… 麻烦透顶! 一个人想要找麻烦,那仅仅是麻烦! 两个人都想要找麻烦,那就不止是麻烦了,那是灾难! 自己问了句“要下山”,燊异却回了冗长的一大段,沈万千那惭愧世间万千佳丽的美眸一挑,怒上心头。 “晨光未熹便要下山,我们的心月峰如此不值得你逗留么?” 这句话明显是没事找事,然而当两个都想找麻烦的人碰在一起时,没事确实是可以找出事来的。 燊异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双足暗暗凝聚力量:“师……兄说那里话,我身为心月峰的弟子,舍不得心月峰的日,放不下心月峰的夜,因此才选择日夜交替的这一刻下山,便是不想错……” “错”字尚未尽出,燊异突然双足发力,整个人倏然飞纵腾空,越过沈万千的头顶。 “……过!” 过,确实过了! 燊异一步飞纵越过沈万千的头顶,再度落身时已踏在登山阶道上,离沈万千已有两丈。 这句话最初唤“师兄”的那声,燊异故意将“师”拖的很长,他确信这样会令沈万千响起那声“师姐”。 那样他就会发怒,而发怒会令他的注意力分散。 身为师弟,燊异非常成功地上演了一次对师兄的离经叛道。 是可忍……不用“孰”,单单“是”就不可忍! 沈万千神情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自小修持的身法施展开,急速追下。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三天人之身,十万八千斤神力的燊异身法不绝,但力量超绝,每次落足都考验着阶道的承受极限,每次进身都验证着山风的锐疾。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这是沈万千腾挪间身形闪现的声音,他未展现出如燊异般的强绝力量,他强绝的是身法,强绝乃至超绝。 他驾驭了风,无论是下山之风,还是流窜不息的山风。 他承载了道,无论是天道,还是下山的阶道。 他没有选择燊异那般的直线,但超绝的身法令他的速度完全不输燊异。 一场有趣的追逐战在心月峰的登山阶道上展开。 “我们心月峰的灶房堪称人间炼狱,师兄昨日操劳炼狱杂务,令我峰灶房久违地再现五谷醇香,今rb该好好休息才是,何必如此劳心劳力呢。” 燊异的声音响起,他的极速是肉体力量的展现,修士诸多力量中,肉体的力量最具耐力,因此他下的急速,言语间气息却不见紊乱。 “起的太早果然容易影响脑力,我自登峰后从未步入过灶房,焱师弟误会了。” 沈万千的气息同样未乱。 师兄,师弟……你追,我逐……言来,语往…… 两人一路向下,一路飙尘。 …… 几个时辰后,晨光浩荡,浩耀了心月峰顶的滚滚云层,光暖了峰顶的花草树木,荡尽了心月峰顶的夜露。 燊异的身影出现在登山阶道上,身边不见沈万千,也不知是何时摆脱的。 少年的双足再度踏足自己的家,双手再度感受家壁四周的流风,双眼再度迎接自己的……家人! 或者说,家兽! 苏媚儿见到了燊异,下一瞬面露怒色。 她见到燊异时,时常会没来由的生气,何况此刻她并非没来由。 她很无聊,虽然她憧憬的姐姐已经回来了,但姐姐此刻不在心月峰,因此她苏媚儿又陷入讨厌的无聊中了。 她准备把这股怒气发泄在燊异身上,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完全超出苏媚儿的预判。 不等苏媚儿开口,燊异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 “坦白斩首,抗拒凌迟,说!苏媚儿,你是何时向师傅告状的?” 第161章 后宫的风雨,疆土的雷霆 心月峰,登山阶道。 苏媚儿神色凝重,愁云惨淡,一项乐天乃至无法无天的月狐星宿之所以露出这种少有的神情,是因为不久之前她被问了一些问题,其后又被告知了一些事。 被问的那些问题令她面满愁云,被告知的那些事令她面目惨淡。 但即便如此,有些事依旧不得不为。 …… 有些事不但不得不为,更要万分慎重。 类似的想法于柳玉珏声声句句呼唤的那位“月姨”眉间升起,此刻月姨不是一个人,依旧是那间书房,依旧是那道珠帘,依旧是那种藏秘。 但今日房中的气氛要沉重一些。 “该来的都已经来了。”月姨开口了,她严肃的语气令房中的沉重又加重了一分。 “那些不该来的呢?”珠帘后的声音恬淡幽静,仿佛一位不出闺房的大家闺秀闲来无事,问询园子里的花开的可好。 只是相比起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这把声音多了一种勾人魂魄的魅力,而且还不是那种直来直去霸道的勾扯。 那是一股令人自然而然想要亲近的玄奇力量,你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因此也就不会提防,所以待到真正警觉时,往往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月姨神正面端,沉吟了一会儿道:“妖妃在朝猖獗不假,但她对这片地处南方的群山连峰向来顾忌,她的爪牙即便有能力蔓延到此,也不可能爬到多高的位置,充其量不过是在奉仙的百姓中安插几个暗桩罢了,今次之事如此隐秘,基层之人绝难获知,相信消息不会走漏。” “我想知道的是,她们的人近日可有异常?”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似乎与之前一句殊途同归,问的是相同的问题,但月姨却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指。 “阁主久不在顺天露面,妖妃等人必定有所揣测,但阁主一早已在各地散布迷雾,相信这会儿妖妃的党羽,正汲汲营营忙于四处求证呢……”月姨说道这儿忽然一顿,那张端庄秀丽的容颜凝重了几分。 珠帘后之人察觉到美妇的停顿,声音幽幽飘来:“是不是她?” 此言一出,月姨面上的凝重更甚了,沉默了半响,她道:“几乎就在阁主从京城消失的前后脚,京城的人员便回报,寻不着她的踪迹了。” “那全国各地必定也没有一丝与她相关的迷雾升起……我的目的是要让他们找不到我,而她的目的却是要逼我出来,因此我可以遍地开花,她却需要无影无踪,如此方能给我最大的压力。”珠帘后之人的言语显然是在讨论一个敌人,一个旗鼓相当的敌人,但她的语气却好似在向月姨介绍一名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未必是你的朋友,反倒更可能是你的敌人,因此…… 好友……难成! 知心……中肯! 忽然间,珠帘后响起一串银铃,珠帘后无铃,这串银铃是帘后之人的笑声。 “我忽然想到,有很多人说过,她之所以是舞司,是因为她长袖善舞,如此想来,要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多日隐蔽不出,阳光不见,唉~~~,局势何其残忍。” 月姨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她相信这是帘后之人的真实心念。 确实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因为帘后之人有极为充足的理由对“她”敌视,事实上在庙堂众人的眼中,她们两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宣告一种对立敌视。 抛开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万死不辞这等为臣者该有的态度,现今的大明国人才济济,贤能跃跃。 大明国有很多厉害的人物,但讽刺的是,最该厉害的那个却不怎么厉害,因为他不怎么厉害,所以他身边的男人很厉害。 于是乎有了奉仙王聂孤城,有了真武王武道行,有了大明镇守各地,那些血缘同宗的王爷们。 大明国有很多厉害的人物,但又一次讽刺的是,最该厉害的那个却越来越不厉害了,因为他越来越不厉害,所以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厉害。 他的身边有很多女人,理所当然的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佳丽是上苍,是龙脉的认可。 能在后宫生存下来的女人都不简单,堪称各个领域的厉害角色,而其中最厉害的那些角色,被两个最最厉害的踩在脚下,捏在手心,叼在嘴角。 一落足,一覆掌,一阖齿……所有的“最厉害”都成过眼云烟,而大明国的后宫也能摆脱“最厉害”与“最最厉害”的虚名,拥有真正的最厉害了。 这声最厉害属于两个女人,其中一个选了个遮风挡雨的屋檐,她叫万真儿,那处屋檐叫霓裳司。 而另一个人选了一间仅堪栖身的潦倒茅屋,她叫王淡真,她平生三大骄傲,女红、厨艺、大明国母,她的那间潦倒茅屋叫绣衣阁。 皇后王淡真!妖妃万真儿! 后宫最厉害的两个女人,名字中恰好都有个“真”字,因此便有人戏称,两个假快要成真了,而那个真却快假了。 王淡真背依绣衣阁,而绣衣阁也托庇于她大明国母的羽翼下,但她终究是一国之母,她能主导绣衣阁,却无法亲自掌管绣衣阁,因此绣衣阁有了一名阁主…… 云冰漪! 万真儿斜倚霓裳司,而霓裳司也蛰伏于倾国妖妃裙琚翻飞之间,但她必须坐镇皇宫,独宠君王,她能掌控霓裳司,却无法亲身久留霓裳彩霞间,因此霓裳司有了一名舞司…… 未芳茗! 王淡真!绣衣阁!云冰漪! 万真儿!霓裳司!未芳茗! 大明国的风口浪尖,同时也是大明国的门户前沿,却操纵在这些人手里……或者说,这些女人手里。 这是世人眼中的异常,却也是绣衣阁、霓裳司彼此眼中的平常。 只不过,双方谁都想增益自己的平常,同时将对方挤出这份平常。 …… …… 仙渺派,药庐。 日头炎炎,谷风徐徐,令两峰少女难以抑制心生期待的最后一日讲课开始了……然后结束了。 十日开讲的最后一日,原本众女对今日的课程可是保有相当期许的,然而经历过后,她们才发现现实竟然是如此平平无奇。 对,平平无奇的开始,平平无奇的经过,平平无奇的结束。 一切都结束了,因此……一切才开始了。 上完课的燊异取出一堆东西,众女好奇的目光全都集中过来。 “焱师兄,这些是什么?” 燊异微微一笑。 “这是欠大家的一万灵壤。” 第162章 早已决定的一万零八十 “这是欠大家的一万灵壤。” 燊异指着那堆令众女瞠目结舌的东西道,那是一堆数量可观的东西,总共一百一十二件,这些东西的体积不大,每件都用彩纸精心包裹。 这种彩纸是大明百姓专门用来包裹礼物的,这一百一十二件东西都是礼物。 一百一十二件东西虽然被包裹起来,但依照外形判断应该有两种,一种外形细长,一种外形扁平。 燊异细长、扁平各选一种,分配到每个女孩手上。 女孩们对自己手中的礼物充满好奇,不单女孩们,就连那风、那草、那光似乎都好奇地摇弋起来。 风吹拂,越吹越疾。 草晃颤,越晃越烈。 太阳探近了头,大棚外的日照因此变得更为荀烈。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礼物上,整个大棚静谧下来,呼吸声变的清晰可闻。 没有人去计算究竟过了多久,第一件礼物被拆开了…… 一支笔! 观察着自己收到的这件礼物,少女的眸间眉梢凝着不解,她拆开了另外扁平的那件礼物…… 一张纸! 一支笔和一张纸,这就是燊异为她们每个人准备的礼物。 见到了礼物的真容,没有任何释然,疑惑反倒更重了,直到其中一名少女发出惊呼。 “这……这好像是氐土峰海靖师兄的青玉文毫。”少女指着那支笔,不确定的道。 这是一个好的开头,第二个声音响起。 “那是箕水峰方慕白师兄的灵宣纸,我曾经见过。” 少女们的目光转移到自己的手上,然后,一个个拆了起来。 青玉文毫、灵宣纸、青玉文毫、灵宣纸、青玉文毫、灵宣纸、青玉文毫、灵宣纸…… 五十六名少女,一百一十二件礼物,人手一支青玉文毫,人手一张灵宣纸。 这是燊异为少女们准备的礼物,早已准备下了。 林夕节那日,燊异去了奉仙城,他逛了廊桥,作了诗,飞上竹海,欣赏了封鼎釜丹的记事碑,偷听了小玉儿的月下诉情…… 这些事都是燊异于那一日做的,但他那日做的事并不止于这些。 那日,于廊桥茶室结识沈万千,得知“你个头”后,燊异借此将沈家万字辈万般玩弄。 良久,一脸大饱的燊异离开茶室,行过廊桥,来到桥对面的一间商铺前。 他嗅到了朱红铺门溢出的阵阵纸香,确信自己的目的地到了,于是他走了入去。 那是一间店铺,一间有修士后台的店铺,店铺主要经营文房四宝,但与其他经营文房四宝的店有些区别的是,他们收金银,也收灵壤。 因此这间店既卖凡物,也卖法器灵宝。 氐土峰海师兄的那支青玉文毫便是在此处买的,箕水峰方师兄的灵宣纸也是同样,这两样东西在燊异赢得五万灵壤后,便到了他的手里。 同时被燊异掌握到的还有此二物的来源,两件灵宝现今在店铺里售卖的价格,青玉文毫一百灵壤,灵宣纸九十,由于燊异欲购五十六份,因此与店主磋商砍掉了十灵壤,最后以一百八十灵壤一份的价格成交,如此五十六份便是一万零八十。 因此一盏茶后步出店门的燊异,面上萦绕了几丝肉痛。 “唉~~~,大江东逝浪淘尽,一万灵壤去无回。” 这句话是当日燊异步出店铺后所发的感叹,一万灵壤是四舍五入的说法,如果精确探求,应是一万零八十灵壤,正是五十六份青玉文毫与灵宣纸的价格。 前日,自封为心月峰第一大萌物的苏媚儿早早醒来,却漫山遍野寻不得不肖弟子焱旭的踪影。 正当此时,不肖弟子的身影自登山阶道上出现,同时手里拎着一块极品七层五花肉。 见到这一幕,苏媚儿理所当然的认为不肖弟子一早出去,是到肩负仙渺派食肆重任的丰登楼取肉去了。 事实上,燊异确实去了丰登楼,但却也不止丰登楼。 那日更往后几个时辰,心月峰来了一位访客,由于自家公子于心月峰学艺,碍于本人身份无法陪同在旁的沈家万字辈……的书童,杨筝。 当时的杨筝气喘吁吁的登上心月峰,目睹这一幕,沈万千秋水剪瞳的美眸扫了自己的书童一眼:“何事如此急急忙忙的跑上山来?” 杨筝闻言面容一肃,凑到沈万千耳边,小声道:“小的上山来是有事回报,公子,今天早上,小的在奉仙城……见到焱旭了!” 杨筝既没有说谎,更没有提前患上老花眼,他确实见到燊异了。 燊异于那日天未亮便离开了心月峰,离开了仙渺派,他去了奉仙城,去了廊桥附近的那件店铺,他去的目的是确认自己的订单是否如期完成。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回来了,但未直接返回心月峰,而是去了丰登楼,取了那块极品七层五花肉。 今日早晨,确切的说是晨光未熹时刻,燊异步出房门,但却意外遭遇拦阻在登山阶道上的沈万千。 沈家万字辈的身影之所以会于那个时刻,出现在那种地方,那是因为他对燊异心怀恨意,心怀惑意,心怀敌意…… 心怀在意! 恨意是源于初见面时燊异的那份刻意捉弄,惑意是源于对决比武时燊异所显露的种种异常,敌意是源于一直以来燊异的种种针对,而在意…… 自然是源于杨筝的那番话。 那日不是林夕节,不是任何一个广义上的特殊日子,但是燊异却去了奉仙城。 他去做什么了?或者说,他准备做些什么? 沈万千很想知道,因此他这两天一直在注意燊异,因此他察觉到晨光未熹,燊异的房中却已有动静,因此他早早拦阻在登山阶道上,因此最终这对有意思的师兄弟,在心月峰登山阶道上演了一出风驰电掣的激烈追逐,燊异十万八千斤神力步踏沉渊,沈万千超绝身法足幻如电。 最终的结果,燊异摆脱了沈万千,再一次离开仙渺派去了奉仙城。 这一次他回来时,带回了一百十二个精美包装,带回了一万零八十灵壤…… 早已决定要送出去的一万零八十灵壤! 第163章 早已决定的一万一千零八十 今早,燊异闯过了那场登山阶道上的追逐战,甩掉了不共戴天的师兄,去到了奉仙城。 然后他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百十二个精美包装,带回了一万零八十灵壤…… 早已决定要送出去的一万零八十灵壤! 对!早已决定要送出去的一万零八十! 早,非常早,早到十日讲课未开始之前! 每日价值一千灵壤的仙果灵实供应,连续供应十日,这是燊异为了吸引两峰女弟子来上课,所预先设下的阳谋,他判断她们会被这些仙果灵实吸引来,更判断她们会因为一山不容二女的关系,相互牵制,相互制衡。 结果证明燊异的判断没错,她们确实来了,也确实相互制衡牵制,为最初一日准备的价值一千灵壤的仙果灵实,直至今日依旧生鲜活嫩,一口未动。 最初,洛灵犀曾经质疑过燊异以仙果灵实吸引少女们的举动,她认为不值,十日课程要耗费一万灵壤,非常不值。 明白洛灵犀是替自己着想,当时燊异对这番质疑感怀在心,却也嗤之以鼻。 他确信这十天的仙果灵实绝对不会花去自己一万灵壤……但他更确信,自己最终必会花去一万灵壤,因为在那时,他已准备在十日授课结束后,送给少女们一人一份礼物,一份价值一百八十灵壤的礼物。 五十六份礼物,一万零八十灵壤,燊异早已心甘情愿花费这些。 一件件礼物被拆开,一支支青玉文毫,一张张灵宣纸呈现面前,少女之间轻声细语,青玉文毫与灵宣纸的玄妙迅速普及,所有人都知晓了两者的可贵。 她们不似燊异这般耳聪目明,但也绝非耳聋眼瞎,这份礼物的价值大多数人都能估算出来,剩下的那些即便估不精准,也大概能定下个范围。 这十日的开讲,燊异妙语连珠,广开言路,奇峰迭起,少女们听了他十日的课,自第一日她们察觉燊异安排两峰女子同在的险恶用心后,她们便开始恨燊异,同时更不屑于燊异的表里不一,不屑于他明面上以仙果灵实吸引大家来,暗中却又利用两峰女弟子心理上的掣肘,令自己毫无损耗。 但此刻一件件送至她们手上的礼物,无可辩驳的证明燊异的本心。 少女们神情复杂,一时间无法言语。 她们不能言语,总还是有人能言语的,燊异环视一圈,道:“连续十日一千灵壤的仙果灵实大餐,满足口腹之欲,甚至是修士超脱凡俗的仙灵之欲……但即便如此,依旧不过是逞欲,所能得到的这点灵气,于修练之途实在杯水车薪。” 燊异忽然停了下来,他环顾身边这临时课堂一眼:“相比起这杯水车薪,我有更想成全的事物,三步记忆法,道不证不明……这四年的经历让我看到门派内某些方面的不足,因此才有了这十日讲课,我欲成全的事物自然与此有关,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三步记忆法是效率极高的记忆方法,但终究有其极限,越过那道极限后,一支能储存整月墨水的青玉文毫,一张万书不尽的灵宣纸,绝对比口腹之欲来的实在。” 婉转的一番话,看似不过表明自己的观点,但也成功令众女明白燊异最初的想法。 一阵阵羞愧攀上少女们细嫩的面颊,开讲的这十日,她们每当上课时,因为燊异所讲所述的精彩,往往忘却了对他的恨意,然而一旦下课回到宗脉,被燊异算计来听课,算计了不得不望果兴叹的种种便会浮上心头,再再提醒她们,燊异是多么的可恶,多么的可恨,多么的吝啬小气。 之前有多恨,此刻这些恨意中的一半便有多利落的化作凌厉巴掌甩到自己脸上。 燊异确实用了手段,确实促成众女望果兴叹,但他并不吝啬小气,他只是替众女们选择了更有意义的报酬。 然而,此刻少女们并不知道,她们挨的巴掌还不算最狂烈。 燊异莞尔一笑:“不过,世间素有‘谢师宴’之礼,而我在第一日已说过,我们是以彼此为镜,彼此为师,所以今日也该是我们彼此为……谢。” 最后一字吐出,燊异慢步来到大棚的东南角。 自十日讲课开始,此处便安放着许多大桌,之前的九日这些大桌上放置了价值一千灵壤的仙果灵实,但今日的大桌稍有不同。 桌上依旧放着东西,但却不知何物,因为那些东西被一层层洁白如玉的绸纱盖住了。 事实上,这番变化并非所有人都注意到,十日的克制忍耐,越来越多的少女对原本心心念念的东南角落视而不见,不知不觉间仙果灵实对她们的诱惑力已大减。 燊异揭开绸纱,揭开众女心中的疑惑。 依旧是仙果灵实,但区别是已被分配到五十七个竹篮中。 五十六名少女加燊异,五十七人无一或缺。 “当日我备下这处东南角的用意,相信此刻不点已明,然而十日授课已毕,一切都结束了,已无任何东西要争了,大家不必再有顾及。” 已无任何东西要争了! 争什么? 自开课后两峰女弟子一直在争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或许第一日、甚至第二日未必所有少女都答的出,但如今已是第十日了。 她们争的是谁更女人! 但正如燊异所说,此刻这种争胜已无意义,一切都结束了。 少女们的视线停留在那一个个竹篮上,价值一千灵壤的仙果灵实被分成五十七份。 换句话说,在一万零八十灵壤之上,燊异又付出了一千灵壤。 斤斤计较,吝啬算计,最后自己却多付出一千灵壤,这样的算计还有何意义?甚至…… 这样的算计,那还是算计么? 五十七分竹篮面向少女们,内中仙果灵实等待着一双双少艾之手去摘取,等待着一张张樱桃小口去品尝。 少女们面面相窥,十日来充满恨意的记忆翻涌如潮。 曾经有多恨,此刻就有多愧。 她们一开始是为仙果灵实而来的,然而此刻仙果灵实近在咫尺,更不存任何阻挡的理由,但这一刻的她们,脚下却踏不出哪怕一寸。 第二卷终 第164章 有何可悔 悔恨是一种情绪,悔恨更是一种神情! 此刻的临时课堂内,这是最炽烈的一种情绪,却不是唯一的神情。 五十六颗心充满悔恨,五十六张脸盈满悔恨,但第五十七张脸上却是另一种神情。 淡漠,一如既往的淡漠,甚至有一丝木讷。 淡漠的是神情,木讷的是眼神,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眼神,落在旁人眼中很容易被解读成得意的看好戏,幸灾乐祸。 但事实上,这种神情、眼神出现在燊异身上,更多的是在表述另一种东西…… 思考! 山谷的环境令午后的阳光不至炙热,反倒温暖和绚,勾勒出一个很舒服的下午。 然此刻唯一看起来能和“舒服”沾边的只有燊异,他看起来平静淡然,淡淡地舒服。 少年的目光扫过一众少女,体验着她们面上越来越明显的悔恨。 半响,少年目露疑惑,道:“这十日授课,我知道自己已得到大家某些方面的认可,但也清楚大家依旧对我怀有恨意,这份恨意是源于第一耍的手段,当时大家的心中必定对我有了某种判断,而这种判断无疑是基于某些现实……” 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盛着仙果灵实的竹篮,再度回到众女面上,续道:“……然而此刻,某些认定的现实出现了偏差,大家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般,因此此刻大家心有悔意,是么?” 一声“悔意”,众女面上羞愧更甚,她们确实心有悔意,她们感觉自己错怪了燊异,冤枉了燊异。 他并不吝啬,他只是选择将自己承诺的利益,以最能利惠众人的方式展现出来。 燊异的言语令少女们一次次确认这点,每一次确认,她们面上的愧色就重一分,那一颗颗本就低垂的螓首,也因此更低一分。 忽然,燊异淡淡一笑。 “今日之前,大伙中有人已猜到我欲以这种方式兑现当初承诺的利惠么?” 众女一怔,低垂的脑袋微微抬升,和绚的阳光再度印入眼底,阳光照出身边那一张张茫然的面孔,而大棚外淡淡的流风,那微不可察的风声也恰如其分地装点着这一刻的静谧。 今日之前,自然没有人能猜到,第十日的课程完结后,自己能收到那样一份礼物。 燊异继续问道。 “今日之前,大伙中已有人察觉,自己当初认定的现实,有所偏差么?” 又是一张张懵懂的脸,自然不可能有人事先察觉。 “那么……假设没有眼前的这一切,就仅两刻之前所掌握的信息,大伙认为自己的反应,有错么?” 两刻之前,便是今日课程初结束之时,那时众女尚不知燊异为她们准备了五十六份礼物,尚不知还有一顿辈分难以言说的仙果灵实谢师宴。 那时她们对燊异的认知,维持着十天以来的惯性,她们恨着燊异,心安理得的恨着,因为在她们看来,燊异的所作所为完全有被恨的理由。 燊异问了三个问题,换来的是三波面面茫然。 他又笑了,他笑着道:“大伙并不清楚我最初构想的安排,并不知晓自己认定的现实并非现实,你们只是基于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做出自己认为对的判断,在信息洞察这点上你们却有不足,但抛开这点,不知者不罪,单单论断你们知悉全部之前行为,你们……错在哪儿呢?” 错在哪儿呢? 是啊,错在哪儿呢? 若非真相与自己当初认为的有出入,众女之前对燊异的态度,不过遵从本心罢了。 既然在提问前明言抛开信息掌握不足这点,那“错在哪儿呢?”这个问题,又有谁能回答。 无人能答,是因为……根本没错。 “所以,你们只是在自己能掌握的范围内,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虽然之后因为范围的扩大,某些情况有所改变,但改变的是未来,未来变了,你可以跟着变,但这并不意味着过去的你错了,改变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明白什么是对,并且依此行事,既然一直在做对的事,那么……” 顿了顿,凌然目光打在每个少女面上,目光如绚日般明煌,迫的众女无一能避,下意识的抬头承接。 霎时间,一道视线不合常理的与五十六道视线对上,每个少女都感觉他在看自己,每个少女的心头皆冲撞着一头小鹿。 无可辩驳的心悸,只是不明缘由! “……又有何可悔!”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言如惊雷,音胜霹雳,一声问,问的动若雷霆,问的茅塞顿开…… 问出了道! 现场陷入难以言喻的静谧,时间一寸寸推移,忽然,一名少女的面上露出了一份释然,一份轻松,她似乎想通了什么。 数息后,又一名少女的面上露出了类似的表情,不过相比起释然,更多的是某种明悟。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房日峰、亢金峰……亢金峰、房日峰…… 元小葵、方卓、郑小雨、庄莹…… 越来越多的少女露出近似的表情,直至五十六人满员。 …… 忽然,少女们仿佛相约好般,同时对着燊异拱手作辑。 “弟子,受教了!” ……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 …… “东天日绚已近西,步步疏离少人音。 回梦初日恍惚现。 当时绵雨降,犹闻归蜓聆。 修道远山百岁常,红尘千年聚散频。 残筵余席莫萦心。 仿如桑陌行,花叶两相衿。” 临时课堂内,燊异感受着谢师宴酒罢人去影无踪的惆怅,在自己的灵宣纸上书下新作品,短短六十二个字,以燊异的记忆即便不落笔也能记住,然而落笔并非为了记忆,而是借笔成势,成就文章。 半响,少年收拾心情,同时也收拾讲课所用的书卷,他要离去了。 他要离去,所以有人来了。 每当这个时刻,药庐外的这间大棚总会有访客,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事实上,不但意想不到,甚至身过不留痕。 又是一道身影出现在大棚外,身影举步而行,将一地青草踏的悉索鸣奏。 这道身影,白衣飘飘,白发……全无! 非但没有白发,更无白须;非但没有白须,就连黑须也没有。 来者非是那一如既往的老迈苍松,白衣下的妖娆身姿惹火动人,步履间峰峦跌宕,芊芊柔腰摇弋生姿,弋着一双修长丰腴的。 不同于那副惹火身姿的,是那张浑然迥异的童真面容。 这等丰腴身姿,这等精美童颜…… 仙渺派玉珏双秀之一,比小玉儿柳玉珏更具魅力的房日峰第一美女,房日峰主…… 玉无瑕。 房日峰主来到燊异面前。 “焱旭,你……可知错?” 第165章 问罪而来 “……之前此事虽然未曾保密,但也不曾真正闹开,如今流言传遍飘渺十三峰,其中更是刻意将你以仙果灵实为引的手法渲染的卑鄙阴毒,师尊此前或许未知悉此地,或许已知悉但未至萦心,然而今日之后,面对滚滚流言,以我所熟知的师尊性格,怕是不会漠视。” “如此流言嚣腾,莫说师尊了,怕是就连素来淡然无争的玉师叔都会破例有所动作。” …… 当日洛灵犀的警告犹在耳边,此刻眼前却是这番警告化作现实的画面。 “焱旭,你可知错?” 一道影,一回身,一步停,一声问。 是问,更是……责! 是责,更是……叱! 即便是当日同在精兵小队,一齐行动,面对那嗜杀成性的宗涧长吾时,素来光风霁月的玉无瑕也不曾显露过此等厉声。 但现在显露了,当日宗涧长吾的目标是逃亡路上的无数生灵,此刻却有人将目标定在她视如己出的女弟子们身上。 一声叱问,房日峰主这一刻的怒意无比清晰的宣昭出来。 这份怒意无疑是针对燊异的,一名金丹期高手的怒火,初入养气期的燊异要如何承受? 承受之法…… 坦然。 “心月峰焱旭,见过师伯。”燊异坦然行礼,这便是他的应对,或者说态度。 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中的女子皆是不可多得的美人,瞾云霓孤帆高洁,女王风范;步云瑶月狐魅惑,熟媚动人,而眼前玉无瑕的美,却又与她们完全不同。 妖媚身段,童蒙脸蛋,若非一峰之主,金丹高手的强大气场,玉无瑕简直就是个平添五、六岁的柳玉珏。 这一刻,那张清丽绝伦的容颜,蒸腾着怒火,尤其目睹燊异的坦然行礼。 “不急不缓,不骄不躁,焱旭,观你神情,似乎没有一丝畏惧?” “面对同门师伯,焱旭为何要畏惧?”燊异依旧坦然,语气甚至有些懵懂。 “同门?你在诓骗我房日峰那些小女孩时,这两字又被你置于何地了?”依旧责问,但“同门”两字似乎有些效果,语气少了一丝峻厉。 燊异神色平静,对玉无瑕那番诓骗同门的指控完全不以为意,耳闻这句质问,反倒面露不解:“师伯难道真相信那些荒诞无稽的流言蜚语?” 所谓的流言蜚语,自然是指这几日闹的沸沸扬扬的药庐授课之事,这件事如此甚嚣尘上,其内容经过多方篡改,早已失去本来面目,种种不堪污秽的版本漫天飞舞。 如果以那些漫天流言为基准,将众少女视如己出玉无瑕能积攒满满一箩筐,将燊异挫骨扬灰的理由……对,以流言为基准的话确实如此,只不过,既然是流言,其中夸大错谬天经地义,又如何作为基准呢? 金丹期高手,一峰之主的玉无瑕真的相信那些渲染夸张后的流言? “流言蜚语自然有其夸张不实之处,但无论如何夸张膨胀,剔肥现骨之后,你诓骗我峰下女弟子之事总不会有假,尤其是你用的手段……” 言道此处微微一顿,那张童蒙的清丽容颜浮现出一抹纯真善良的笑容,非常善良,善良到…… 不寒而栗。 “……不愧是精兵小队时布局设计的主导者,做法很聪明呢,懂得利用女人的攀比心,让那些傻丫头相互掣肘。” 这是一句津津有味的话,所以燊异品着,他一瞬间就品出味道,那番味道是属于这句话的,更是属于整件事的,玉无瑕眼中的整件事。 显然这位师伯也并非完全相信那些加工后的流言蜚语,她真正在意的是门下女弟子被燊异算计的毫无还手之力。 两峰女弟子因为攀比心,能忍下对仙果灵实的渴求,十日不为所动,攀比心不但存在于这些少女身上,也存在于其他女人身上,包括修练数百年的仙女。 玉无瑕,步云瑶……在她们那一代中,两人的感情不可谓不好,事实上更可谓很好,但女人之间如果较起劲来,感情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自己宗脉下整整三十名女弟子,被步云瑶的弟子摆弄的称心如意,毫无反抗之力,虽然早在精兵小队时便见识了燊异的智谋,却无法因此平复心中的那份不甘,输给步云瑶的不甘。 燊异微微一笑,笑的非常自信,他道:“弟子修练四年,堪堪进入养气期,人微言轻,见到藏经阁中陋习频频,无力拨正;目睹我派门人求学证明道歧路千条,无法点明……弟子心有不忍,更心有不甘,因此才借房日峰的师姐妹们踏出那第一步。” 如今的燊异身为大罗诸天万仙阵当代传人,又坐拥九歌,传承剑神一脉,然而万仙阵之事极为保密,同样保密的也有九歌与剑神传承,因此如今的燊异在玉无瑕眼中,虽然智谋超群,但不过堪堪一新晋级的养气期。 玉无瑕柳眉一挑,她听出了燊异言下之意。 既然来问罪,对事情自然有相当程度的掌握。 藏经阁中陋习频频,无力拨正……这是在说三步记忆法。 我派门人求学证明道歧路千条,无法点明……这是在说那道不证不明。 这两点是燊异对两峰女弟子的恩惠,但…… “三步记忆法、道不证不明……有了这些,便能抵偿你诓骗我宗脉弟子之恶么?” 燊异淡淡一笑,道:“这些若是不够,那弟子再加上这个如何?” 言罢,少年身形一滞,他本就是立定不动的,但即便如此,依旧给人一滞的感觉。 不知何时开始,整个空间与他本体的气息相容,他人不动,气却动,因此方才他是动的,因此才会一滞,这一滞是因为他的气停了,或者说……变了。 变了,所以动了,不止气动,连手也动了。 那只牵动方圆万象隐流的手慢慢抬起,这一抬引动了风…… 那一截腕子缓缓扭曲,这一曲包含了气…… 微弯的手指一寸寸探入怀中,这一探牵绊了诸缘法相…… 三个极为漫长的动作,却又一气呵成,最终自怀中取出一本书…… 《少力诀》! 第166章 十全炼体 房日峰主以燊异所惠不足相抵问罪,面对这一问,燊异的回应是一本书,一本从藏经阁中借出的书。 “《少力诀》?”玉无瑕见到了的书名,语露疑惑。 《少力诀》是一部堂皇端正的功法,功效显著,练法平和,几乎无走火入魔之虑,却又能令修士在极短的时间内修练出一身浑厚纯正的……真气! 对!就是真气! 这部功法所修练出的是修行界最基础的真气,它是一部炼体功法。 玉无瑕的疑惑无疑是源于此,她显然不明白在这当下,燊异为何抛出一本但凡仙渺弟子便能在藏经阁一层借到的炼体功法来。 下一刻,玉无瑕不得不扩容自己的疑惑,原来那本《少力诀》只是开端,继《少力诀》之后,燊异陆陆续续的取出了一些书。 “我怎么能和方师姐你比呢,我可是只修练《少力诀》,呼,呼……我记得方师姐应该《少力诀》《敛劲》同修的吧?如此师姐你的体能自然要超过我咯。” 这句话是当日元小葵怂恿方卓穿越青苗圃间,体力不支时说的。 “若非不久前我的《少力诀》碰巧,呼呼,碰巧有所突破,我的体能怕是还不如此刻呢!” 这句话同样是元小葵当日说的。 她在这两句话中提到了《少力诀》《敛劲》,元小葵修练的便是《少力诀》,而与她同行的方卓则是《少力诀》与《敛劲》齐修。 《少力诀》与《敛劲》仙渺派的炼体功法,修练后所得的是真气,除这两个外,《少勇》《张驰》《铜体》《九煅》《惊折》《开元》《念行》《长息》……这些也是仙渺派的炼体功法。 以上十个,便是仙渺派十大炼体功法,这些功法是仙渺派庞大基石群中最底下的那层,它们面向大众,只需一套仙渺派外堂弟子的服饰,便能在藏经阁第一层中阅览到,甚至外借。 而此时此刻,这十大功法全都呈现在玉无瑕面前,以一本本书的形式。 这些书都是从藏经阁第一层里借出来的,借的人自然是燊异,每本书的页面都有些发黄,显然被太多人翻阅过。 仙渺派炼体期弟子的修练范围不出这十种功法,因此藏经阁内绝对不可能只有一套,收藏必然丰沛。 然而即便如此,燊异随手借来的一套,依旧本本都页面发黄,久经翻阅,单单此点已可看出仙渺派弟子对这十大功法的倚重,尤其是低阶的炼体期弟子。 玉无瑕看着摊到自己面前的这十本书,目光随即切换到燊异面上,她自燊异的笑容中品味出浓浓的自信。 片刻之前,玉无瑕以燊异的三步学习法、道不证不明对房日峰少女们的恩惠不足抵偿伤害为由,寒面问罪。 面对这一问,燊异的反应却是摊出这十本基础的炼体期功法,且面露自信,他似乎坚信这样就能让玉无瑕满意。 如果不是同在精兵小队的经历,即便以玉无瑕那萌动十三峰的柔顺性格,怕是也已发作了,正因为有那番经历,亲眼见识过燊异的智谋,所以她没有发作,而是开始思考。 为什么燊异会露出这番自信? 思绪翻涌,数百年的记忆攀上了那两道修长细眉,在眉梢凝出了一分重量,压的眉峰微颤。 燊异静静的看着,他看出了玉无瑕此举的高明,倒地是统御一峰的峰主,其人底蕴绝非平日看上去那般温文柔弱。 她明明心有疑问,明明对自己摊出这十本炼体功法心存不解,但却没有即刻询问自己以求答案。 因为自己不过一内堂弟子,而她却是一峰峰主;因为今日她是来向自己问罪的;因为自现身后,她已与自己进行过不少问答,这些问答无形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削弱了她身为一峰之主,身为长辈的威严。 玉无瑕持续思考着,压上眉峰的回忆份量更重了,直到…… “嗯!?难道说,十全炼体?” 令柳玉珏自愧输了几分妩媚的绝色容颜,眉峰上的份量忽然卸轻了,卸去的份量化作秋水剪眸中的几分惊疑,一丝询问,直直向燊异投来。 一体十用,这是修行方面的某种理想化,因为过于理想化,所以日积月累下已成为了一则传说。 仙渺派十大炼体功法,无论修练其中任何一种,都足以令弟子修为攀至炼体期顶峰,最终突破至下一层的养气期。 因为只需其中任意一种便可修练至饱和,于是便无必要同时修练两种,甚至三种了么? 当然不是,助炼体期的弟子积累真气,令修为攀越至炼体期顶峰,以求突破,这不过是诸功法的第一重意义。 在此番意义之上,十大炼体功法本身存在着自我的专擅,《少力诀》专擅于力量体质的增长,《敛劲》专擅于力量的操控,《少勇》强调经脉强化,《张驰》着重内息的调和…… 十大炼体功法的每一种都有其专擅,修练此篇功法,修练者对应的领域便能得到特殊的强化,而十种功法便已囊括到人体的方方面面,传说如果能在突破至养气期前将十种功法练齐,那便有个专属名词…… 十全炼体! 又称为……完美炼体! 完美炼体,顾名思义,是将人体的各个层面,各个角度全都锻炼到,纤悉无遗,面面俱到。 传说这种情况是炼体的极致,若能有此机遇,炼体期将……毫无遗憾。 此时此刻,燊异面对玉无瑕的问责,他的回答是十本炼体功法。 数日前,山雨蒙蒙,燊异一人一伞两颗心,沿着登山阶道自心月峰而下。 “哈,可惜小媚儿见不到我。”意识层面的焱旭如此感叹。 “哦~~~,如果她能见到你,又如何呢?” “如果她能见到我,那我会告诉她,不迟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阴不阳,这些确实是今日的该然,但却不是所有的该然,相比起这些该然,还有更该然的……”说道这儿焱旭顿了顿,然后接着道:“……十一本书,其中一本只有十页,而剩下的十本,都来自……藏经阁第一层。” 十本书,炼体十大功法。 没错,十全炼体,完美炼体,这才是燊异真正用来堵住玉无瑕嘴的那张牌。 第167章 绝响再响 十全炼体,完美炼体,燊异真正用来堵住玉无瑕嘴的一张牌。 这是一张王牌,所以燊异没有一开始就打出。 但这又是一张少年早已备下的牌,所以它注定是要被打出的,就如同岑慕端第一次来袭时,药庐里那些久侯的苦主,就如同第二次被堵在藏经阁前时,那本《玄藏妙思》,那块擎铁,那尊高璇神龛的宝镜。 燊异促成十日开讲这个举动背后,蕴藏着多层目的,其中有表面上看起来互惠的,比如三步学习法,比如以人证道;也有实质性惠及自身的,比如五十六名少女形成的,令十二万空魂真正归主的魂池。 实质性的魂池之事难有旁人能察觉,而表面上的三步学习和以人证道在燊异的角度是互惠,但若站的更远些,更高些看待这件事,却是燊异受惠良多。 他达成了三步学习法的最后一步,他从旁人身上证得了自己的道,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名声! 一种非关修为武力,而是影响力层面的名声。 单纯的名声,燊异于之前四年颓废后突破至养气期时已得到了一些,这件事一度辗转云峰之间;更进一步的名声,他于竞武阙战胜鲁冠时得到了更多,他那一身神力已颇为显赫。 然而仙渺派的核心是修士,而非力士,单纯的肉身力量在修士世界很难获得认可,至多不过洋溢一时,茶余饭后的寥寥谈资。 但十日授课这件事不同,这是一件怪事,更是一件奇事,而且若有心人推波助澜,甚至能成为一件秽事,就如同现今流转诸峰那些流言蜚语。 身为心月峰内堂弟子,却越峰主长老之权,为他峰弟子授课……奇! 第一日授课的内容并非功法秘诀,而是一种学习方法,一种修道悟道的态度……怪! 借授课故意亲近两峰女弟子,心怀不轨……秽! 外界对这件事的反应褒贬不一,但无论是褒是贬,至少证明这都是一件很容易被传开的事,做这件事的人很容易得到名声,修士的名声,而非力士。 所以当这件事甚嚣尘上后,很多人将这点判为燊异的目的。 一名因为体质沉寂四年的天才,在耽误了大量时光后,终于突破至养气期,这样一个人,用一些出格不类之事,取巧地快速获取名声,凸显自我,这本就合情合理。 如果这样想,这一点无疑又是惠及燊异的,而且是一种费心算计下的惠及,甚至可以说他利用了这些少女。 燊异确实利用了这些少女,但他从少女们身上得到的恩惠却非他本人最不在意的名声。 大罗诸天万仙阵、剑神传承……无论公开那一项,随之而来的名声必定多到声满为患。 外界的猜测无需理会,但自己的心不得不理会,自少女们身上得到了莫大恩惠,便要有所反馈。 十方炼体,完美的炼体期,这便是一种反馈。 “虽然只是炼体期的功法,但依然难以追求面面俱到,更重要的是炼体十功不适合返本归元,若不是在炼体期同修十种,获得完美炼体的恩赐,一旦突破至养气期后回头重修,因为介时的内息以从真气转化为内元,返本重修根本毫无意义。” “因此,在修士的最初阶段炼体期,仅仅依靠各方面弊端重重的真气将十大炼体功法同修,便成了桓横在完美炼体门槛前的一大天壑。” 燊异平静的叙述着,玉无瑕静静地听着,随即一层曼妙荒诞的色彩攀上了她细长柳眉。 “所以你是准备告诉我,这道天壑你已经助她们跨过了?” “不,能跨过天壑的只有她们自己,我只是筑起了一道通往最高峰的台阶,将她们送到……近天一尺。” 近天一尺,咫尺天际! 十全炼体成为传说以来,这或许是最接近天壑顶峰的一段宣告。 “十全炼体之所以难以顺行,原因主要有三,首先,十大功法各有专长,功法应对的领域不但有别,甚至有些功法强化的领域相互掣肘对立,难以两全。” “其次,十大功法只能于炼体期修练才能达成完美炼体,炼体的修士初入修行,无论经验知识,亦或念力、心智借不成熟,对内息的操控也初出茅庐,无法做到如养气期、筑基期那般控息入微,借此平衡十大功法同修时的冲突。” “最后,即便是完美炼体,也不过是令修士未来的道路变得更为宽阔广博,炼体期是修行的基础,在基础阶段筑下的地基宽广,日后晋级至养气期、筑基期、甚至凝丹期时,便有更多的修行路线可选择,修士有足够的闲暇待价而沽,但修行之路广博,并不意味着在一条路上能走的更远,修行是一条直通天界的直线,无论直线是粗是细,最终达到那个位置才是关键。” 一条自至高峰垂下的直线,可供一人攀越,若是数十条垂下的直线,自然可供数十人攀越,然而无论是一人还是数十人,最终攀越的目的地是相同的那个至高点。 既然最终的终点相同,那垂下一根直线与垂下数十根直线,所要花费的时间自然有区别。 “十大功法难以兼顾,但却并非绝对无法兼顾,即便是内息粗鄙的炼体期修士,若是愿花时间浸淫其中,相信最终千百人中必有一、二人能有所成就……然而,这样一个过程要耗费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亦或更久?花费如此多的时间,最终求来的不过是一副只能掌握真气的完美炼体身躯,这样的完美,在世人眼中根本就是完结。” 千百人于炼体期耗费十年、二十年,最终其中有一、二可成完美炼体……这样一份答卷,能令哪位考官满意? 即便没有完美炼体,依旧不影响日后的修行,只是相对来说可选择的道路狭窄了些。 反之,为了未来可选择的道路足够宽敞,令自己在基础的炼体期停留十年、二十年,令自己真正错失了修练的黄金时间段,如此舍本逐末的蠢行,又有几人肯做? 综合以上三点,终至完美炼体渐成绝响,消散人间。 忽然,燊异神情一变。 “然而,若有这么一个人,他在炼体期的界限下天资绝佳,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在炼体期停留多年,难做突破……若是有这样一个人,那他成就完美炼体的机会是否要高的多呢?” 当今世上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拥有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这令他在炼体期显现出惊世骇俗的修练资质,但同时他也因为这样的本命元相,修为经年停滞在炼体期,难做突破。 于是乎,这个人在寻求突破只余,不得不将专注转移到其他方面,比如…… 贯通仙渺派十大炼体功法。 燊异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师伯,此刻站在您面前的,便是多年绝响之后,再度现世的……一则完美炼体的活例!” 第二卷终 第168章 完美之法1 “师伯,此刻站在您面前的,便是多年绝响之后,再度现世的……一则完美炼体的活例!” …… 不久之前燊异于竞武阙前遭遇凌延峰鲁冠一众,两人随即进行武诀,之所以会如此,归根结底是因为鲁冠对燊异的一番论调大为讥讽,便是燊异那番炼体极限的论调。 对,炼体极限! 这四个字是因燊异而问世的,那日之前,世上本无“炼体极限”一说,世上有的是另一则传说,另一声绝响…… 完美炼体! 当今天下,贯通仙渺派十大炼体功法的完美炼体已成绝响,但既然有“绝”,便意味着在“绝”之前存在过,正因为存在,所以能“绝”。 完美炼体曾经存在过,不过如今已失传。 一样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即便现如今已失传了,依旧是一支明显的标杆。 这支标杆是插在炼体期的修行道路上的,而且是道路的最末端。 相比起这支曾经存在过的明显标杆,极限炼体却是因燊异而生,在此之前从未存在过,炼体期的修行道路上没有这么一支名为“极限炼体”耀目的标杆。 燊异拥有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这令他在炼体期停滞四年无法突破,但受此桎梏的他却成为仙渺派的内堂弟子,这是因为在明白他的本命元相太霄无上之前,他显露出的修行天分非常惊人,令仙渺派见猎心喜,毫不迟疑的纳入门中。 惊人的修行天分令燊异修练神速,直到碰上那道坎。 过早的到达极限,却又无法再上一层楼,接下来还有什么能做的? 当然,首先便是寻找突破的方法……除此之外呢? 将过往的留在炼体期这条大道上的那些高峰云岭都闯一闯,反正除此之外也做不了别的。 留在炼体期这条大道上的高峰云岭有不少,但燊异的时间更多,而且太霄无上带给他的天赋也足够,因此他一一闯过,包括…… 完美炼体! 虽成绝响,但毕竟这是一座曾经有人登上过的高峰,因此燊异也去登了,并且登上了,登过了。 连完美炼体都成功了,他在炼体期界限内再也找到任何值得攀越的高峰,再无追求。 于是乎,理所当然的只剩下一条路了。 山至绝顶穷无岭,再跃千丈我为峰! 无峰便自创新峰! 这才是合乎情理的顺序,尝试过所有的“曾经”,并且一一越过,因此才能展望“未来”。 因为再无追求,所以不假外求! 继当日精兵小队之后,玉无瑕的如扉眼眸再度露出震惊。 完美炼体! 多年绝响之后,难道真的借燊异之躯,再现尘寰。 震惊是最初那一刻,时间流逝,眼眸中的惊色淡去,化为满眼汪洋地…… 怀疑。 “师伯可是不信我之说辞?”燊异察觉到玉无瑕眼中的怀疑,这本无可厚非,十全炼体已绝响多年,怎么可能单凭一句话就相信。 即便说这句话的是曾经精兵小队的燊异。 燊异向玉无瑕伸出了手,玉无瑕见状,挪步上前,葱剥般的食指探上他的脉门,数息后…… “这是!?”玉无瑕目露惊骇,她惊骇于自己指尖探到的真相,那绝难令人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真相。 良久,玉无瑕收回指尖。 “师伯可还有疑虑?”燊异淡然问道。 玉无瑕童蒙清丽的面容露出一抹苦笑:“好,即便我相信你确实已得完美炼体,但这与我那些弟子又有和关系?” 燊异嘴角挂着那抹自信笑容,步下移动,身形流转将四方风景尽揽眼底。 “完美炼体在我们仙渺派已绝响多年,在绝响之前有关这方面的信息,藏经阁中如今保留的早已残缺林落,如今我既已获得完美炼体,便等同于全派在此一项上掌握最多之人,即便是藏经阁中所留也不能与我相比。” 这句话说的很傲,但却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似完美炼体这等高峰,过往的仙渺派自然不可能无人攀登,那些过往的攀登者在藏经阁中留下他们的心得体会,其中有个别甚至已接近成功了。 然而,此时此刻名为“燊异”的这道天降陨石击溃了过往的那层层高峰,即便是其中接近成功的那些人,也无法与燊异相较。 他们是接近成功,燊异却是已经成功了。 “四年的停滞让我有幸完成完美炼体,此举不但令我未来修练之路康庄坦荡,更重要的是……”顿了顿,视线倏然回转到玉无瑕身上。 “……我掌握到了方法。”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方法! 成就完美炼体的方法! 掌握方法意味着能普及化,换句话说,从今往后仙渺派将有大量完美炼体浮现。 即便是房日峰主,掌派十一人之一,也不得不为这一现实而震惊。 “焱旭,你的意思是……你准备把这种方法传授给我那些弟子们?” “不是准备,我已经传了,就在过去这十天。”燊异依旧说的淡然。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又一阵惊雷劈下,本欲克制住神情的玉无瑕,面容强绷着,但柳眉间却难以抑制惊颤。 “完美炼体又称十全炼体,其本质是修全我仙渺派应对炼体期各项专擅的十种炼体功法,然而要于修行之初的炼体期同时兼顾十种功法,且这十种功法之间本就相互制约抵触,更重要的是不可能花费太多时间于此道上,因此千百年后,物换星移完美炼体成为绝响……” 倏然,少年双瞳一亮,一道精芒掠过。 “……但今时今日,出现了一个例外,所以长久以来的桎梏被打破了,我因为难以突破养气期的关系,转而修练炼体十功,而且碰巧又被我练成了,因此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或者说一种方法。” 燊异忽然抬手指着他带来的那十本炼体功法。 “藏经阁中存有无数尝试完美炼体的先人的心得体会,其中再再指出,想要成就完美炼体,最关键处便是令十种炼体功法之间取得相对的平衡,虽然他们各自主张的方式方法不同,但都不离这个核心。” 玉无瑕点了点头,她也有过炼体期的那段岁月,也曾经试图成就完美炼体,虽然最终放弃了,但那段努力令她对完美炼体有着相当的了解。 心中甫浮现肯定,下一瞬,长久以来的肯定遭受冲击。 燊异忽然笑容收敛,正眉肃穆地道:“事实果真如此么?……不,我如今已成就完美炼体,所以我能肯定一件事……炼体期十大功法之间,永远不可能达到平衡!” 第169章 完美之法2 “……我如今已成就完美炼体,所以我能肯定一件事……炼体期十大功法之间,永远不可能达到平衡!” …… 大受冲击的玉无瑕足足愣了五息,才做出反应。 “永远不可能达到平衡?既然永远不可能达到平衡,那你如今的体质又算什么?” 玉无瑕身为仙渺派掌派十一人,金丹期高手,见识修为自然非心月峰一名内堂弟子可比,但此刻所讨论的是完美炼体,在这一项上,已经成就完美之身,仅仅养气期的燊异,无疑比玉无瑕这个金丹期来的更具权威。 因此,耳闻如此荒诞不经的一句话,玉无瑕的反应是质问,而非立身自命掌握真理的师长角色的叱喝。 燊异面上正襟肃穆淡去,换上那副自信的神情:“师伯有所误会,从头至尾我都没说过,我的成功,是因为令十大功法平衡才成功的,事实上正因为确信十大功法永远不可能平衡,所以我才成功了。” “我不知晓当年完美炼体成为绝响的真正因素,但依照我的推断,我仙渺派在十大炼体功法之外,应该还有第十一部炼体功法,或者这部功法才是第一部,如今的十部是排在它之后的二到十一,这部功法所传授的是如何平衡炼体十功,令修练者得以成就完美炼体。” “我更大胆推测,那古早的,完美炼体尚未成为绝响的仙渺派,或者说掌握完全十一部功法的那个门派,那时的弟子或许各个都能完美炼体。” 仙渺派的完美炼体之法失传了,这一点谁都知晓;而令完美炼体无法顺遂的关键,经过派中先贤千百年的研究探索,已锁定在十大功法无法平衡这点上,既然如此,两相结合,失传的与其说是一种方法,倒不如大胆的推断,那是一套独立于十大功法之外的功法。 第十一套! 由于这套功法的作用极有可能是平衡炼体十功,因此更有可能的是…… 第一套! 欲修炼体十功,先修此功。 玉无瑕那双美眸有些迷了,眼前这道充满自信,侃侃而谈的少年身影,不知不觉和心底的另一道身影重叠起来,明明两者之间相差着数百岁,明明两者的实力天差地别,但这一刻,两道身影因那抹相同的自信而严丝合缝地重叠。 ——这孩子的表情,好像啊…… 心绪牵动,房日峰主眼露迷离,下一瞬,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玉无瑕骤然惊醒,收拾情绪,同时微微侧身,避开燊异的视线。 “难道焱旭你已找到那篇失传的第一功法了?” “不,我什么都没找到,我只是想到了。” “想到了?”本侧身躲避燊异视线的玉无瑕,因为心生好奇,身子下意识又转回来几许。 “对,我假设确实有这样一部功法,进而想到了大抵能代替这部功法的方法……缺少了这部功法,炼体十法之间无法达到平衡,既然如此,那我就建立另一种平衡。” “另一种平衡?”玉无瑕的身姿又转回来几许,好奇心一步一步蚕食她的警惕。 “对,另一种平衡,每一部炼体功法内中的平衡……炼体十大功法,每一部都是一个整体,都是单一的,而一样单一的事物是不存在平衡的,因此为了显现平衡,首先便是令它不再单一。” “我们道门极为崇尚事物的两面性,道分阴阳,法有乾坤,将炼体十功中的任意一套功法,先顺功诀运转,形成一个极致,再逆功诀运转,形成另一个极致,这样一套功诀便会存在正逆两个极致,它便不再单一,它开始需要平衡了。” 玉无瑕听明白燊异的做法了,这种做法并不难,只不过…… “这岂非是为了平衡而平衡?”玉无瑕诧异的问道。 “不错,就是为了平衡而平衡,平衡就是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最终,也是最初。” “每套炼体功法都是一个整体,它们本不需要平衡,现在将它们一正一逆显化,令它们变得需要平衡了,单单看这一举动,无疑是多余且愚蠢,这样的平衡对那套功法没有任何意义,它的意义存在于十套功法之间。” “十套功法缺少那最关键的第一套,因此无法达到平衡,但若将十套化作二十套呢?每一套功法皆因正逆显化为两个极端,形成一阴一阳,随后两套功法之间,我之阳与你之阴平衡,你之阴与我之阳平衡,如此一来这两套功法便达成平衡了,同时因这种形式而联系的两套功法,又形成了一个新的整体,这样的一个整体又可以与另一个同等级的整理达成平衡。” “如此周而复始,不断形成新的平衡,不断建立新的联系,最终令二十部功法之间达成平衡,建立联系,二十部功法的平衡,便等同十部功法的平衡,于是乎,一切都平衡了。” 燊异滔滔长论,终于将自己的完美炼体方法讲解完了,非常之复杂,非常之异想天开,但仔细思量,其中的每一步却又都合情合理,整件事存在着相当的可操作性。 玉无瑕跳不出刺,反倒顺着燊异的思路,想到了另一方面。 “原本将功法逆行会对经脉肉身造成伤害,但两部功法形成的阴阳二极彼此建立平衡后,逆行的伤害会因另一部功法的正行而抵消,最终所有逆行伤害借此消弭无踪。”房日峰主分析道,她本就专擅治疗之道,耳闻燊异对整套方法的剖析,即刻察觉到阴阳平衡的另一层作用。 燊异微微一笑:“当然,这中间还用到了某些特殊的方法,不过就结果而论,我已借这十日的上课,将那番平衡的前奏植入到诸位师姐妹身上,日后只需启动这波植入,十功并行的完美炼体便可开始……” 顿了顿,少年坦然的视线锁定玉无瑕。 “……在师伯眼中,这份礼物可抵偿师姐妹们所受的伤害否?” 仙渺派绝响多年的完美炼体,如此一份重若泰山的礼物,够补偿自己弟子么? 玉无瑕哑口无言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乎…… “不可!” 一声清亮铿锵,答的决然,答的毫无余地。 做出回答的不是玉无瑕,而是另一道初临场中的傲然身影。 窈窕高挑,凰眸英眉,一身冠绝飘渺十三峰的王者气度。 来人确实是王者,剑中王者,更是女修王者…… 瞾云霓! 第170章 亢龙谴罪 “……焱师弟,你或许要早做准备,应对师尊的问罪。” 这是当日刻意来示警时,洛灵犀的原话,她说的是“师尊”而非“师叔”,相比起房日峰主玉无瑕,洛灵犀更确信自己的师父会上门问罪。 “……在师伯眼中,这份礼物可抵偿师姐妹们所受的伤害否?” 这是燊异问的,这一问得到的回答是一句“不可”,这声“不可”是瞾云霓回的。 当是时,第十日的授课已完结了一段时间,当空金乌划开西行的轨迹,阳光已不是上课前那般绚丽。 然而当那道属于仙渺派第一女修的身影现身时,绚丽的光恢复了,甚至更甚过往,光非是自头顶而下,而是自那道身影的身上溢出。 来的是一把绝世仙锋,来的是一条撼宇蛟龙,来的是…… 龙剑灵师瞾云霓! 仙渺派第一女修拥有不输玉无瑕的美,拥有不差步云瑶的媚,但她更拥有两人不及的高傲,她是剑中王者,亦是女修之冠,这股云绕周身的高傲因她那高挑的身段而升华,高傲升华为高贵,令人高山仰止,望尘莫及的高贵。 依旧是那身黑纱红罗,依旧是那头英雄发髻,这似乎是瞾云霓的最爱,这番打扮也确实适合她。 黑纱红罗间,英雄发髻下,那窈窕高挑,那腰芊乳沃,那纤细玉颈上彩绫缠绕,那眉心上以朱砂绘印的特殊字形,每一种都是绝配,难觅其他。 “焱旭见过师伯。”燊异端正见礼,瞾云霓是步云瑶这一辈中的大师姐,自然是他的师伯。 亢金峰主拥有一对杏眼,只不过长年的高贵,令这对杏眼中凝满冷肃,现在她以这番冷肃印照燊异:“焱旭,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燊异明白她指的是那声“不可”,道:“听见了。” 当时燊异问玉无瑕,完美炼体可否抵偿房日峰少女们,瞾云霓骤然现身,说了一句“不可”,这声“不可”无疑便是她今日来此的态度。 玉无瑕来此是为房日峰众女之事而问责,瞾云霓来此自然是为她亢金峰的弟子问罪来的。 在瞾云霓现身之前,燊异已用完美炼体说服玉无瑕放弃问罪,但瞾云霓的这声“不可”,不但说明她听到了之前的话,更说明在她看来,即便有完美炼体,依旧不足抵偿。 “焱旭,之前精兵小队一路同行,你的才智谋略令我们众人皆刮目相看,当时洛师弟曾感叹你所投非人,事实上当时我对洛师弟的话也有几分赞同,以云瑶师妹的总总,你在她门下确实屈才了……”瞾云霓声音平淡如水,她已表明是来问罪的,但语气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怒意,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波动。 然而正因为连一丝波动都无,因此才更显……严厉。 “……但纵观今次药庐授课之事,即便你另有用意,即便你对两峰弟子送出了完美炼体这样一份大礼,你也依然……” 倏然转身,两道锐利如剑的视线自龙女般威仪高洁的双眸透出,透至燊异身上,燊异顿感压力临身。 “……做错了!” 你做错了! 这便是瞾云霓对此事的论断。 下一瞬,龙剑灵师身形瞬动,呼吸间移至燊异面前,出手如电探上燊异的脉门。 燊异没有丝毫闪躲之意,任由手腕被瞾云霓扣住,下一瞬,少年甚至鼓动内元。 瞾云霓眉冷面肃,良久之后方收手。 方才未现身时,她于暗中目睹玉无瑕出手试探燊异的完美炼体,照理说此事已经由师妹之手证实,但完美炼体兹事体大,有必要亲自确认。 此刻确认完毕,在完美炼体一事上燊异绝无虚言,绝响多年的完美炼体确实已在他身上重现。 “完美炼体绝响多年,即便如今于你身上重现,你所用之法也无法确保旁人使用时依旧安全无虑,更何况以完美炼体的苛刻,我相信即便之前你自己尝试时,也是危险重重,如今你为亢金、房日两峰的女弟子开启完美炼体之路,等同让她们承受这份危险,将她们当做试验品……” 顿了顿,瞾云霓背过身去,那双凰目环顾夕阳西行待下的药庐。 “……数日前,你于药庐聚两峰女弟子开课之事甚嚣尘上,传入我耳中,于各峰流转的传言版本纷杂,其中甚至有几种将你传的坑瀣龌龊,不堪入目,然精兵小队那次同行时间虽短,却让我对你这后辈有了一番了解,我从不相信那些坑瀣龌龊的传言,但我确实对你开课的真正目的心生好奇,三步记忆法,道不证不明,这些虽然令人耳目一新,但基于精兵小队之行,我直觉那并非你真正的目的,或者说,目的的全部。” “如今我看到你隐藏的那些了,令完美炼体重现是足以撼动整个仙渺派的大事,若是能更进一步普及,所能撼动的更远远不止仙渺一派,但即便如此,依旧不能抵偿你令两峰女弟子身陷险境之过,你无权替她们做这个主。” 你无权替她们做这个主! 确实无权,不止燊异无权,即便是两峰峰主、甚至是生育她们的父母,都无权做这个主。 如此看来,燊异确实大错特错。 于是乎,大错特错的燊异……笑了,不是自信的表情,他真的笑了。 “师伯,如今您已知晓完美炼体之事,所以您方才说您已看到了我所隐藏的那些,正如师伯的直觉,弟子开课的目的是三步记忆法,是道不证不明,但又不止于这些……只不过,师伯真的认定,加上完美炼体,就是全部了么?” 轰轰轰轰轰轰——! 无声惊雷炸响,这句话同时劈入亢金、房日两峰峰主耳中,劈的她们心生警兆。 ——嗯!?他这么说什么意思,难道…… 燊异微笑着自怀中取出一物。 “刚才弟子曾对玉师伯提过,为了促成完美炼体的平衡,需要用到一些特殊手段,这便是那个手段。” 少年取出那件东西,那是一本书,一本很薄的书,书面上印刻着四个字…… 心!关!十!炼! 第171章 心关十炼1 一本书,一本薄薄地书,一本薄薄地只有十页的书…… 心关十炼! 方才瞾云霓曾言她从未相信过那些坑瀣龌龊的流言蜚语,她直觉三步记忆法、道不证不明不是燊异目的的全部。 她如愿地了解到隐藏十日授课中,那完美炼体的用心,她了解到了自己认为的全部,而后她认为这个全部不足以抵偿燊异所犯之错。 然而,她所认为的全部…… 真是全部么? 心关十炼! 燊异拿出了这么一本书。 “两位师伯作为我仙渺派一峰之主,修为精深,不知对‘念根’有何独到见解?”燊异忽然如此问道。 瞾云霓两女眸光如水,已自燊异再出一书的意外举动中摆脱出来,她们两人一个金丹期,一个元婴期,对于“念根”一词自然不会陌生。 事实上,只要开启修行之人,对这两字都不会陌生。 修士吐纳天地之气依靠的是念力的招引,而念根通俗来说,就是念力的根本。 一个由千万丝念力汇聚而成的念力核,堪为修士一身念力的坚实地基,念由此发,心由此行。 “世界大多数修者,修练之初会形成最初的一点念根,往后修行念力日积月累,念根因为积蓄而饱和满盈,若再配以适当的心境上突破,第二颗念根、第三颗念根也会随之诞生,周而复始,越积越多,念力也越见强盛。” 燊异陈述着自己对念根的理解,事实上这也是整个正域对念根最正统的剖析,自然没有什么错。 一阵山风吹起,风摇树荡,久久不止,似乎宣告着一段很长的东西正在开始。 “依据藏经阁的记录,一名修士若有幸能修到金丹期,数百年积累下所拥有的念根当在一百上下,若是更进一层的元婴期,那即便数百念根也不出奇……” 少年言语稍顿,他身体转了个角度,感受着一波波不歇止的拂体清风。 “……念根的多寡与念力强弱之间虽不存在严丝合缝的绝对比例,但念根的多寡对念力确实有很大程度的影响,这种影响不止体现在念力的总量上,还有念力运行的效率,念力平铺开的广度,念力施展时的耐久,方方面面,不胜枚举。” 燊异刻意高举那本心关十炼。 “那,如果有一种方法,能令修士于修行之初的炼体期便拥有十个念根呢?” 瞾云霓的眼神变了,玉无瑕的眼神也变了,修行人修的是法,悟的是道,在修道来说,肉身不过是最粗浅的表象,相比起肉身,修士的心无疑更近大道,更近天心。 心,即是念。 相较于仅仅停留在“体”一程度上的完美炼体,一种能令“念”突飞猛进的方法,从任何方面来说,似乎都更为重要。 念根是念力的基础,尤其是对低阶的修士来说,念根的增长非常不容易,而念根增长后所带来的惠利却非常令人眼馋。 正常情况下,一颗新的念根是基于前一颗念根达到饱和后才会生出的。 即便如此,十颗念根也不完全等同于十倍的念力,或者说这十倍的提升被分散到念力的其他层面,比如稳定、比如耐久、比如坚固…… 这是正常情况下,若是那种拥有的念根突然间多了九颗的情况,因为这种形式下新生念根并非因前一颗满盈而自然催化,因此念力层面的影响更小。 事实上,所拥有的念根突然多了十倍,所获得的利益并非念力的成长,而是打下了更好的…… 成长基础! 一颗念根是一处可供念力驻扎的坚实地基,十颗便是十块地基,念力的增长先易后难,假设将一颗念根从虚空至满盈的过程分成十个阶段,那前七阶段所需耗费的时间若是一年,第八、九阶段就是三年,最后的第十阶段便是十年。 行过如此比例失调的十个阶段,才能于正常状态下令一颗念根饱和,得以后续新增。 念根突然增加十倍的状况于此不同,因为有其他的念根存在,而这些念根都是空虚的,因此待到一颗念根完成第七阶段后,便可转而修练另一颗念根,如此一来即便十颗念根皆到达第七阶段,所花费的时间也不过十年,依旧不足一颗念根修至第十阶段的十四年。 情况就好比玩游戏的角色升级,升到下一级后再要升级,所需要的经验值是上一级的一倍,甚至几倍。 这是正常念根饱和的情况,而突然十倍的念根,则是虽然升到下一级,经验值却依旧与上一级一样,如此一来正常升十级的经验值用到这里的话,足够升一百级了。 正因如此,即便是突然暴增十倍,各个面黄肌瘦的念根,依旧能令人趋之若鹜。 “这本心关十炼是弟子于藏经阁三层的一处角落中挖出来的,内中记录的方法异想天开,荒诞不经,初看之下九成会被人当做疯癫之论……幸好弟子当时大有闲暇,我于初看之后又看了许久,因此从这篇疯癫之论中嗅到了几许菁味。” 随意畅谈的语气,不似在向师长述说,反倒像是在交心朋友身边回忆过往。 数日前,山雨蒙蒙,燊异一人一伞两颗心,沿着登山阶道自心月峰而下。 “哈,可惜小媚儿见不到我。”意识层面的焱旭如此感叹。 “哦~~~,如果她能见到你,又如何呢?” “如果她能见到我,那我会告诉她,不迟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阴不阳,这些确实是今日的该然,但却不是所有的该然,相比起这些该然,还有更该然的……”说道这儿焱旭顿了顿,然后接着道:“……十一本书,其中一本只有十页,而剩下的十本,都来自……藏经阁第一层。” …… 这便是当然燊异与焱旭意识层面的对话。 十一本书,其中十本来自藏经阁一层。 那是十大炼体功法。 其中一本只有十页。 那是心关十炼。 这十日的授课,是为了三步记忆法,是为了道不证不明,是为了魂池。 但同样也是为了完美炼体,为了心关十炼! 燊异将手中的心关十炼握的更紧了些。 “这本书中讲述了一种方法,一种著书者自己无缘亲身尝试的方法,而这种方法的重点……” 燊异目光流转,视线与瞾云霓二人对上,续道: “……七情与三魂!” 第172章 心关十炼2 “这本书中讲述了一种方法,一种著书者自己无缘亲身尝试的方法,而这种方法的重点……七情与三魂!” …… “世间素有三魂七魄一说。” “三魂者,天魂、地魂、人魂,人生在世之时存于人精神之中,直到人身去世,三魂方赴归途。” “七魄者,应三魂而生,牵系凡人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魂动而心行,心行则念生。” “七情即是七魄,而三魂若投放到心识上,亦可解读另外三种更隐秘的心念,隐、灵、生;这种解读于《玄曦返本》中早已提到,而那心关十炼的著者主张将三魂投射的三心念,隐、灵、生,配合七魄所对应的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合成心念十关,也即是十心魔!” “心魔!”瞾云霓与玉无瑕娇容一凛。 心魔,即便是凡人匆匆百年的一生任就要面对无数的心魔,无数的考验,无数的抉择。 修士的寿元千百年计,所行更是追逐天道,逆违自然命理之事,所将遭遇的心魔比之凡人,差别何止百倍。 瞾云霓身为仙渺派第一女修,冠绝大明的元婴期修为;玉无瑕数百年修持,如今已登临金丹,足堪称颂一方,然即便是今时今日的她们,面对“心魔”二字依旧不敢大意。 心魔是凡人的孽,是修士的劫,更是天道对森罗万象的……公平! “是心魔,却也不是心魔,确切的说,是……差一口气便能定型的魔。”燊异缓缓说道。 瞾云霓与玉无瑕两女眼中的迷惑更深了,望着燊异的眼神多了一丝迫切,龙剑灵师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即刻收敛,而玉无瑕却听之任之,不知是未察觉到,亦或察觉到了却不在意。 “心魔乃修行人之大忌,既生心魔便必须破魔,然心魔不易破,但若是仅差一步未成之心魔,破起来就容易的多,若是这未成之魔最初的成因本就掌握在自己手上,那就更容易破了。” “大道演化,有阴便有阳,有破便有立,破而后立,心魔本就是用来破的,心魔破后它真正所成就的才能显现出来。” “念根。”玉无瑕美眸灵动,聚焦的目光显示她的心神已完全被吸引到此事上。 “师伯说的不错,‘心魔未魔,破魔化根’,这便是著作心关十炼之人最初的存意……心关十炼,既然是十炼,那这心魔之数便有十,应七魄而生的七情,由三魂而显化的三心念,两者相合成十炼。” 燊异进一步剖析手中这本心关十炼,瞾云霓维持着高贵傲然,鼻息间微露沉吟,道:“心关十炼的关键是情绪!” 少年淡淡一笑:“正如师伯所说,心关的实质是人的十种情绪,这十种情绪乃是较为显现的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加上更为隐秘的隐、灵、生三心念,欲行心关十炼,便要在目标自身无意识的情况下,另其经历这十大心关,蕴生十大未成心魔,最后破魔得根。” “如此来说,你这十日授课的真正目的,是令两峰女弟子经历十大心关?”瞾云霓问的语气不善。 面对仙渺派第一女修的威压,燊异虽感觉重压袭身,却依旧谈笑风生:“早在落定此事之前,弟子于藏经阁中借阅大量有关心魔的书籍,多方取经,直到之后确立此局,自开课第一日起,弟子便将师姐妹们引入弟子预设的最初心关。” “最初心关?”玉无瑕喃喃自语,她察觉燊异语气严肃,这最初心关在心关十炼中似乎非常重要。 “最初心关是心关十炼之始,因此也是十心魔之始,此局行至最终是否能破魔,与其息息相关……”顿了顿,目光流转落到玉无瑕身上。“……之前弟子曾向师伯提过,欲成就完美炼体,尚需一些特殊方法。” 玉无瑕玉眸半阖,微微点头,问道:“你所说的特殊方法,就是心关十炼?” 燊异点点头,托起那本心关十炼:“完美炼体的平衡需要几方面的力量成就,其中一层便与心识念力有关,完美炼体的本源是十种炼体功法,正好能与十心关对上。” 少年的目光渐渐空洞,开始回忆这十日的点点滴滴。 “最初心关在心关十炼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直接影响到此局成败,这最初心关指的既是心关十炼的第一关,也是整个心关十炼立意的选择?” “整个的立意?”瞾云霓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她一直维持着龙剑灵师的高傲,奈何整件事实在令她很有兴趣。 “心关十炼的本质是种下十道未完成的心魔,最后一举破魔涅槃重生,心魔有十,想要一举破之,就必须用某些东西将它们串联起来,因此相比起十关中的其他,最初心关多了一层用意,既要确定十关的第一关,同时也要明确那个联系一切的心结。” 瞾云霓眉峰微皱,她听的更入迷了,也正因此更忘乎第一女修的自矜:“你所选择的心结,便是那仙果灵实的算计。” 开课之事已甚嚣尘上了几日,事态早已严重到扰到亢金峰主的耳,自己的耳被扰到,亢金峰主自然不会放过别人的耳。 她寻来了亢金峰的几名当事人,更召见了几名负责流言散布的八卦女弟子,将整件事从亲口叙述与道听途说两个层面了解的清清楚楚。 她因此知晓仙果灵实之事,更看破其中的阳谋。 “师伯明鉴,心结宜结不宜解,但欲完成心关十炼,这个心结就不得不解,因此弟子才会在开课初日便设下那仙果灵实之局,因为弟子需要师姐妹们于此事上结下心结。”燊异平静的叙述着。 “此心结是弟子精挑细选准备的,弟子促成此心结之前早已想好了解开之法。” 所谓的解开之法,便是五十六份礼物,以及那顿谢师宴。 “如此,最初心关的半数终告成功,而剩下的另一半,弟子选择的是三心识中的隐,隐者隐忍,收敛、止歇,师姐妹们当日心心念念于仙果灵实,却又碍于弟子的布置,双方掣肘,不得不放弃,如此便应了第一心关的隐忍……” 顿了顿,视线转动,带动四周那阵习习谷风,汇聚到玉无瑕身上。 “……也应了完美炼体中的……《少力诀》。” 第173章 心关十炼3 “……也应了完美炼体中的……《少力诀》。” 《少力诀》,仙渺派十大炼体功法之一,更因其功法平和内敛,成为半数仙渺弟子平生修练的第一部炼体功法。 焱旭修练的第一部功夫也是《少力诀》,然古往今来修练之人千千万万,却无人想过一个问题,《少力诀》这套功法…… 有心么? “《少力诀》功法特性中正内敛,内敛便是歇止,是隐忍,若将功法喻人,隐忍便是《少力诀》之心,也即是三心识中的隐。” 燊异平静地叙述着,时光之河流逝,天上那轮金阳又西行了些,离转变为夕阳已不远了。 这个山谷因为这轮西行的金阳,渐渐染上那层亘古不变的红霞,那一抹暮色的前兆。 “开课的第一日,我设下仙果灵实之局,师姐妹们被迫相互掣肘,望眼欲穿,欲食而不能食,却又非因外力阻止,而是自己心念阻扰,这是一种止念,是一种收敛,因此这便是心关十炼中第一关的隐,同时也求得完美炼体中《少力诀》的那丝平衡。” “如此,弟子的心关十炼与完美炼体双双展开,畅行无阻。” 燊异说这句话的神情让瞾云霓两女感觉有些可恶,事实上他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脸淡然。 当说这种旁人看来非常得意的事的时候,表现的一脸淡然,那就是可恶。 “接下来便是第二日,第二日弟子的计划是七情中的……怒。” 时光回溯,十日开课的第二日,燊异与苏媚儿于心月峰顶讨论,察觉被燊异算计的两峰女弟子是否会继续上课。 最后,星兽少女望了望天色。 “喂,时间快到了吧,你要是再不动身的话,你这个先生今天可要迟到了。” 燊异畅怀一笑,不是自信,他真的笑了。 “我刚才说过,她们明知是我的算计,但今后的九天却依旧不会缺席,不过她们一定会恨死我,既然已经被她们恨了,那倒不如让她们多恨些……我今天,准备迟到。” 话语一落,燊异十日开讲的第二日,身为老师的他迟到了。 …… 这便是发生在第二日上课前的一幕,昨日方令两峰女弟子因为相互掣肘而望果兴叹,今日第二次上课,身为老师的燊异竟迟到了。 面对这番状况两峰女弟子该有何种反应呢? 自然是怒! 大怒!极怒! “怒,这是我第二日的目的,我当日刻意迟到,便是为了促成她们发怒……事实上,不但是她们的内心,甚至就连当时的环境,也是为了促成这一效果。” ……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这次的山雨之前,根本无风,更别说风满楼了。 雨后的空气有些沉闷,沉闷的空气蒸腾着沉闷的药庐,渐渐地,整个山谷都开始沉闷起来。 对这番沉闷最有感受的,是大棚里那些餐风露宿的女孩子,正如燊异所预料的,五十六人一个不缺,一旁林立的仙果灵实依旧没人动。 虽然不时有女孩将目光投向那里,但也仅此止步。 再往下似乎成了某种禁忌,无人敢踏足。 而那些将目光投去的女孩子,下一瞬她们的视线会转到大棚东方那道站立的少年身影上,视线充满了幽怨,甚至是……愤怒。 愤怒不但是因为少年用心险恶,让她们只能看不能动,更因为半个时辰前就该出现的少年,害她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淋了半个时辰的山雨,吹了半个时辰的山风,闻了半个时辰的山药味,方才姗姗来迟。 …… 这便是开课第二日当天,少女们身遭的环境。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第二日那场山雨之前,根本无风,更别说风满楼了,山雨来的是那么突然,飘渺十三峰地处山林,夏季之时确实多雨,但今夏第一场雨,却是自开课第二日才开始下的,雨水早已在飘渺地界的上空聚集,但若是遵循自然流程,这雨或许要延迟几天才下……不该说延迟,那才是原本的自然。” 瞾云霓两女的眼神格外凝重,龙剑灵师目光流转。 今日天晴无雨,但亢金峰主的锐利的眼神,似乎是想从山谷中片片宽叶上找出雨滴来。 “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些山雨,是你为了心关十炼可以造成的?”瞾云霓沉声问道。 “不止心关十炼,还有完美炼体……第二心关是怒,在前一日被我算计后,她们定然已是怒了,在这种情况下,第二日的上课我又迟到了,她们必定怒上加怒,若是在这种时候,又让她们经历雨后山谷沉闷异常的氛围,她们便会二度怒上加怒。” “这正是我的目的,如此一来便成就了第二日的怒之心关,同时也成就了另一篇十大炼体功法的平衡契机……《少勇》!” 耳闻《少勇》之名,这次瞾云霓两人的面上并无太多意外,之前静听燊异讲述怒之心关,又听他提及过心关十炼与十大炼体功法之间存在联系,两人身为一峰之主,对十大炼体功法的特性都有所了解,早已察觉到这怒之心关所对应的,便是《少勇》。 “然后便是第三日了,这第三日么……” 第三日开课之前,燊异正好被苏媚儿逮住在摆弄那株蒲公英,摆弄那些卜算工具,因此苏媚儿大发雷霆。 只是那番雷霆尚来不及完全发出。 …… 她的怒尚来不及发,燊异忽然抬头望天,看了看片刻前阳光明媚的天色阴云忽来,道:“时辰到了,我该去上课了。” 苏媚儿玉颜一怔,刚才她一怔,然后勃然大怒,但这份怒气尚来不及发,却又恢复到一怔。 她想起了昨天,面露怪异:“怎么,我们的大先生,大老师,今天良心发现不准备迟到了?” 燊异注视着即将倒下雨水的天色,他似乎已能嗅到潮湿的空气:“迟到不是必然,而是该然,既然有该然,那自然也有不该然,今日,迟到便是不该然。” 燊异答的玄妙,苏媚儿听的迷惑,却也听出一丝不寻常,精雕玉琢的无双面容衬托出双眸的疑惑:“哦~~~,今日迟到不该然,那今日该然的是什么?” 将石桌上的卜算工具都收好,更藏起了那朵蒲公英,燊异笑了,不是自信,是真的笑了,同时他迈步开足,往山下走去。 “不迟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阴不阳……这便是今日的该然。” …… “不迟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阴不阳……因此,第三日对应的炼体功法是……《张驰》!” 第174章 心关十炼4 “不迟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阴不阳……因此,第三日对应的炼体功法是……《张驰》!” …… 今日的山雨反复无常,开课前下过蒙蒙细雨,上课后停了,之后却又下了,下过但又停了,来来往往,反反复复,身遭这片夏日灼灼也因此骤寒骤热,冷暖交替。 这样的变化最容易着凉,尤其是对这些尚在修练最初级阶段的少女,不少女孩因此感觉身体发冷,而在耳闻燊异的问题后,更多人加入到发冷的行列。 渐渐地,她们分不出这股寒意究竟是因为气温多变,还是由那份对未来的恐惧所致。 …… 这便是第三日开课时,少女们身处的环境。 “开课第三日的山雨反复无常,课前下过蒙蒙细雨,上课后停了,之后又下了,下过但又停了,来来往往,反反复复,冷暖交替……冷暖交替,一紧一松,一张一弛,这样的外界环境正是炼体功法《张驰》所需要的。” 燊异语态沉稳,下一瞬,迎着一股袭身的山风,他话锋一转:“是《张驰》所需要的,但却不是全部。” 玉无瑕美眸盈波,她即刻就理解了燊异这句话。 之前燊异再三提到,完美炼体其中一项关键便是心关十炼,冷暖交替促成的是完美炼体,心关十炼可还没机会出场呢。 “想要促成《张驰》的平衡,冷暖交替一张一弛是外因,而内因便是第三日所迎合的心关……恐!” 授课的第三日。 燊异那名道不证不明的先生并未如第二日般迟到,但今日的学生们却比昨日更厌恶他了,这份厌恶源自他提出的一个问题。 修道,真能得道么? 要剖析这个问题,那就要分成几个层面。 首先,何为得道。 每个人对道的理解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因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得道。 无法统一,何来标准。 但世人对得道也有一个万千雷同的认知…… 得道成仙,飞升天界。 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标准,但如此问题就来了,千万年来,修道者何其多,他们最终各个飞升天界,得道成仙了? 当然不可能,即便排除那些兵解横死的,剩下那些寿终正寝的人,其中真正得道飞升的也是百不存一。 于是就衍生出一个问题,今日苦心孤诣一心修道,若未来的终点任就是一杯黄土,那怎么办? 这不是假设,古往今来已有太多的实例放到她们面前。 这个问题引出了怎样的答案呢? 没有,这个问题没有引出答案,它引出的是恐惧,一种对道的恐惧,对修行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 …… “心关十炼的第三关是恐,因此我于当日授课提了一个,对初入门的修士来说,九成九能引起恐惧的问题……” “修道,能得道否?”瞾云霓冷冷地接过话头,如今她已将十日授课的点点滴滴了解清楚,自然听过这句大逆不道的质疑。 亢金峰主的语气无需品味,自有凛冽寒冰袭面,燊异身上本就冷锋般的威压更为凝重。 “这个问题古往今来不知有几多修士质疑过,他们的质疑从未寻找到答案,我所提的这个问题也同样不会有答案,正因为如此,才能引发足够的恐惧。” 而恐惧就是第三日的心关,是燊异真正的目的。 自瞾云霓身上散出的寒冽减缓了数分,如今的她已知晓心关十炼,对于燊异那番看似欺负自己宗脉弟子的行径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其行虽可恶,但其根由却可谅。 “第三日的目的达成了,接下来便是第四日。” …… 今日无雨,午后的药庐蒸腾着一股股异象,异象就着山谷内的奇花异卉,越发沁人心脾。 这是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是燊异开课的第四天。 然而,这一刻的临时课堂,沐浴着阳光却感受不到温暖,闻着百花药香却难以静心,甚至就连那些可恶的仙果灵实,都仿佛失去了魅力。 大棚内五十六名少女神色黯淡,燊异昨日的那番言语依旧回荡耳边。 修道,真能得道么? 身为一名授课的老师,同时又身为一名修士,怎么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呢? 这样的问题要如何回答,更要如何面对? 少女们百思不解,甚至没有思考的勇气,这是修行界最经不起剖析的问题。 阴霾云绕心头,一日的缓冲无法驱尽阴霾,阴霾最外层云雾散去,但更核心的水珠却不知不觉渗透入心。 这些水珠令今日的少女们心神恍惚,忧思忡忡。 暖暖日照,阵阵百花药香,似乎都抵不住四肢百骸的萎靡收缩,抵不住心头的那股寒意。 念头转及寒意,少女们顿时觉得身上寒意更甚,望向前方燊异的眼神盈满怨怼。 这份怨怼不仅是因为昨日的那个问题,也是因为这家伙今日讲授的那些内容。 今日他没有再问“是否真能得道”之类的问题,严格来说他甚至对昨日造成的恐慌进行了些许补救。 对,些许,仅仅是……些许。 他没有举例开释最大限度打消昨日的惶恐,他只是将昨日那个问题细靡化,实质化。 今日那些引经据典中,他将阻碍修士得道的难关做了具体划分,让众人更清晰、更系统的认识到自己未来有可能面对什么。 境界难关、兵刀剑祸、尸解重修、寿元不济、天劫灾殃…… 心月峰的,我们集体谢谢你啊! 这是众女的心声,控诉之心声! …… “第四日山间无语,那日过午的药庐蒸腾着一股异香,这股香味与药庐本有的奇花异卉融合,散出阵阵非常好闻的花信……一味香气混入百花之中,融合花香遍布开放,如此一来即便是精通药理之人,恐怕也难以察觉出百花中这一味香气的本体……” 少年缓缓转身,目光流过凝神静听的瞾云霓两人。 “……幽兰草,其根茎可入药,但其花本体若遇热,却会散出异香,这香无伤大雅,只是闻之令人心烦意乱,因为其本是一种……毒!” 第175章 心关十炼5 “……幽兰草,其根茎可入药,但其花本体若遇热,却会散出异香,这香无伤大雅,只是闻之令人心烦意乱,因为其本是一种……毒!” 毒!!! 第四日上课时众女所闻的花香中,竟然参了一味……毒! 一瞬间,瞾云霓面上的森寒加重十倍,她身边的玉无瑕同时神情复杂,忧怒参半。 挣扎的神情在玉无瑕宛如新月的眉间摆荡,最终这位性如本命星兽的房日峰主遥遥望了一眼心月峰的位置,随即一步幻挪,将自己的背部挡在瞾云霓眼前,阻挡了瞾云霓与申亿之间的直线。 眼前这小子,毕竟是云瑶的弟子。 “师姐……”挡住视线,一声师姐出口,后面的话突然不知该如何劝说了,不知该如何劝师姐,同样也不知该如何劝自己。 毕竟方才申亿可是亲口承认,将毒用在了两峰女弟子身上。 申亿察觉到亢金峰主的怒意,也察觉到玉无瑕的挣扎,龙剑灵师元婴期的威压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 同样威压他虽然曾经感受过,但那时他有大罗诸天万仙阵护体,此刻却是孑然一身。 他没有后悔,当初做下这个决定,他已预想过揭破后可能会引来什么,亢金峰主的反应并不在他预想之外,甚至还不足。 对于房日峰主,预想中这位的举动更可能和亢金峰主同声同气,而非此刻这样用柔弱的后背挡住仙渺派第一女修。 申亿心念一动,对于玉无瑕与师父步云瑶的交情,有必要重新审度。 龙剑灵师王者之目精芒锐现:“师妹,我不会立刻一剑要了他的命的……”稍稍一顿,身不移,步不动,她与申亿之间的直线被阻挡,但她身材高挑,视线侧过玉无瑕的发髻,如九天利锋,直锁申亿。 “……我会先听听他的解释。” 强大的压力压的申亿难以透气,然而表露在外之气难顺,但沟通内心的那扇窗户,却未显露一丝惧意。 “弟子没什么可解释的,寻常大夫开药处方时,尚且会用到几味带有毒性的药物,以毒攻毒,我使用幽兰草的目的与此相同,因为它虽然有毒性,但身具真气的人完全能抵御,而其毒性所带的药性,却能达成第四关所需要的结果。” 或许是因为申亿的不卑不亢,或许是因为那双眼中,没有一丝自认有错的心虚动摇。 修习剑道,往往能从中领悟到多如繁星的真谛。 传承九歌的申亿修习的实质是剑道,龙剑灵师瞾云霓也修练剑道,数百年的修练令她近仙通神,她自然有所明悟。 剑锋指天,道行无悔! 即便是错了,也依旧我行我素! 这便是剑道! 是因为在申亿的眼中读到了这些,因此瞾云霓才放过他么? 或许吧。 “第四心关是忧,前一问了那个问题,一日光景,初闻问题的恐惧转淡,对那个问题的深思借由一日时间发酵的正是时候,前一日的恐转为第四日的忧,再配合那扰乱心识毒素,第四日的心关如愿遂行。” 说道这儿,申亿的视线再度落到玉无瑕身上。 “第四心关得以成就,同时成就的还有炼体十功中的《敛劲》。” 这便是心关十炼的第四日。 “而第五日,需要经历的心关是惊,恰好那日又是林夕节,师姐妹们皆汲汲营营旁骛,心不在焉,如此的心理非常适合施加惊愕,因此我那日讲了一部得自藏经阁的《奇离经》,《奇离经》本就奇离,况且我讲完这部经后,告知师姐妹们,《奇离经》是魔道之法,她们自然大为惊愕,惊愕便是我所要的。” “同时,这份惊愕也成就了炼体十法中的《刚体》,《刚体》讲究的是以雷霆暴起之势锻体,于人的七情六欲来说,‘惊’无疑最接近雷爆。” 申亿诉说着第五日的真相,耳闻那番《奇离经》为魔道之法的言论,瞾云霓两女面上并无惊奇,既然来算账,自然摸清楚了期间的点点滴滴,“伏魔亦魔,不白也白”这样的妙语,如何能不记忆犹新。 “第六日需要的是悲,那讲了一个故事。” …… 正域没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但类似家族不共戴天,男女双方却爱的死去活来的例子却不少,申亿将这些传闻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融合起来,对少女们讲述。 于是乎,少女们泪眼婆娑,莎士比亚的神曲不分空间,如愿的引起了共鸣。 于是乎,少女们更恨申亿了,是他把如此悲惨的故事带给了她们。 于是乎,少女们又一次陷在申亿的讲述中了。 于是乎,不知不觉下课了。 …… “第六日的炼体是《九锻》,此功法百炼成钢,至心死,激神活,悲之情绪最适合其功境。” “而第七心关,是三心识中的灵,灵者变也,因此那一日,我让她们体验了一番……变化。” 开课的第七日,申亿做了一件事,他提前了上课时间。 那日的元小葵本在角木峰,因为申亿突然提前了上课时间,所以同宗脉的师姐方卓才会去角木峰唤她,两人才会赶不及走正路,不得不穿越捷径青苗圃。 两人更因此迷路,因此巧遇林中采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方芸,因此方芸、方卓傻傻分不清楚,方卓也因此失口说出那声令她后悔一辈子“罗师兄”,以至于被元小葵抓住把柄,至今依旧不堪其扰。 “而第七心关,灵所对应的是炼体十法中的《惊折》,《惊折》此功在于变,在于转,其精要与第七关灵不谋而合……接下来就是第八日。” …… 第八日,申亿慢步走下登山阶道,去往药庐的路上。 意识世界中,申亿与炎旭展开对话。 “……今天,是八了?” “嗯,是八了。” “八的话,所以你今天要……” “对,我要让她们……开怀大笑!” …… “开怀大笑,第八日来此的山道之上,我满心的如此打算,为了这一日,我事先已准备了许久,不断的观察,不断的搜集信息,不断的推演,只为能掌握她们每个人真正所需要,求得能令她们每个人舒心畅怀的要素,因为我那天的目的就是要令她们开怀大笑,因为第八日的心关……是喜!” 第176章 心关十炼6 “我那天的目的就是要令她们开怀大笑,因为第八日的心关……是喜!” “第八心关喜,可说是十大心关中最需要筹备的,毕竟我开课的第一日,便成功令师姐妹们对我深恶痛绝,恨得牙痒痒,而之后的几日,我令她们怒,让她们恐,致她们忧,惹她们惊,害她们悲……”申亿细数对众女的所作所为。 他数的淡然,说的淡然,但身边以两峰少女们师长母亲自居的峰主,却渐渐听出了一份挑衅,一份桀骜不驯。 淡然的桀骜不驯! 对,就是淡然的桀骜不驯! 无论是曾经的炎旭,还是如今的申亿,举止行为皆彬彬有礼,甚至隐隐透出一股久经熏陶的风雅,难寻一丝一毫的暴戾恣睢。 但这一刻,瞾云霓与玉无瑕莫名感觉自己把握到了眼前少年的本质。 那一袭云淡风轻下,那一抹悠然南山间,所蛰伏的是一羽待翱九天,煌照环宇的烈阳金乌。 天地间最至极的桀骜不驯,仿佛就连天都难容其光芒。 这样一种桀骜不驯,却藏在一股道门清静无为的淡然中……不,不是藏,清静无为,桀骜不驯,两者是找到了共生共存,甚至共勉共荣的那道桥梁。 “……在经过了如此七日后,再想要师姐妹们因我而喜悦,其难度真可谓难如登……天未必,但至少已是请花拳绣腿的普通百姓来登句芒峰了,因此在此之前我搜集了大量信息,再加上上课时细心观察,天公作美,终于让弟子在时限之内,寻到她们每个人当下真正需要的。” 回忆着第八日的情景,那日的课挺平常,只是申亿说了很多话,而且每每令少女们于修行上有所斩获。 …… “《烙丹法》中第八篇说道,丹由气化,气由灵出,灵由道转,事实上这十二字并不需要如此繁琐的层层相扣,丹、气、灵、道四者在《烙丹法》中不存在层次,它们是四种不同的角度,因此它们是齐头并进,而非层层相扣,其中的关键不是叠加,而是顺序……” “《洛川灵书》三十七章第二段有示,洛水娟娟,弱水汨汨,自天而地,自地而散,散而无形,无形无踪,是为大解脱……世人对解脱有许多不同角度的认知,解脱可以是悲哀,可以是幸福,可以是灾难,可以是福报,可以是结束,也可以是开始……” “……然而在这里,解脱不需要那么多的角度,解脱只是解脱,想要说明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放开,洛水娟娟是放开,弱水汨汨是放开,自天而地是天放开了,自地而散是地放开了,散而无形,无形无踪,终至大解脱,这是本身放开了。” “《玄修韬略》第五章,凡人谋士,修者谋法,殊途同归,壁垒分明,相辅相成且相克相阻……” “《剑藏玄》有云,持剑卫道道桎梏,弃剑强道道难寻,无剑纵道道无边……” “《古云三叹》谓云者无古,不古而古,道者无为,不为而为……” “《沧海云平》所指……” “《六法无疆》里说……” “《九宫顺逆》点明……” …… “我把握到她们每个人当下最需解惑的那一点,逐个击破,于是乎破迷的喜悦降临到她们每个人身上,第八心关喜顺利完成,同时,第八项炼体功法《开元》也建立平衡。” 瞾云霓剑锋英眉上隐约有一层惭色,而玉无瑕更是明显地惭愧浮现玉容,她们两人身为亢金、房日两峰的峰主,虽然真正负责的是那些内堂弟子,但其他女孩名义上也是她们的弟子,然而她们却未曾察觉少女们修行上的难关,而且还是数十人之多。 “接下来便只剩两大心关了,第九心关是思,所以第九日的上课,我问了一个问题,世间修法何者为最?” “这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正因为永远都不可能有答案,所以即便思考上永远也没问题,因此世间修法何者为最这个问题,不在确定何者,而是贵在永远无法确定何者。” “如此便可成就第九心关……思,同时也可成就炼体第九法《念行》。” 至此,一至九日都已说完,炼体十功也出现了九种,那最后一心关,最后一功法,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今日你进行的是第十心关,三心识中的‘生’?”瞾云霓忍不住问道,听申亿讲解了良久,她虽极力克制,但心神依旧无法遏制的陷入其中。 “还有炼体十法中的最后一项……《长息》!”玉无瑕补充道。 “师伯明察,今日所对应的心关是三心识中的生,同时今日又是心关十炼的收尾,之前九日的光景是否真有成效,端看今日这收尾能否前后呼应,一气呵成。” “生者,不息、恒久,隐隐有一往直前,无怨无悔之意,同时,这一局心关十炼最初起步时的那一桩心结,便是我第一日对她们的算计,便是我的吝啬。” “如今这第十日,我令她们明白我最初的打算,令她们明白自己的误判,她们必定心生悔意,这番悔意能冲击她们的心结,进而将十心关变调,令心关十炼的功效最大化,然后……” “然后你再开解她们,助她们化悔为无悔。”瞾云霓接口道,整件事讲述至此,亢金峰主自然明白申亿最后一步的意图。 “既然无悔出自不息、恒久,便与炼体十功的最后一篇《长息》不谋而合,因此完美炼体的最后一种平衡也取得了。”接这句口的是玉无瑕,心关十炼的最后一关,完美炼体又只差一项,两者自然接驳。 瞾云霓再度接过话头,道:“经历了完美炼体,又经历了心关十炼,那些女娃娃们如今不但拥有能修练至完美炼体的平衡体质,更获得了原先十倍的念根,这便是你想说的是么?” 心关十炼的功效是十倍化念根,如今心关十炼大功告成,两峰少女毫无疑问得到了念根的十倍强化。 因此,申亿回答道:“正因为经历了这十日,如今师姐妹们的念根,已是十日前的……一千零二十四倍!” 第177章 心关十炼7 “正因为经历了这十日,如今师姐妹们的念根,已是十日前的……一千零二十四倍!” …… 瞾云霓与玉无瑕两对美眸凝着惊愕,若非她们自信一个元婴期,一个金丹期,五感敏锐不可能听错,两人绝对会认为是自己听觉的问题。 出于对自身五感的信任,她们不认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她们认为出问题的是申亿的嘴。 “炎旭,你说差了,怎么会是一千零二十四倍?”玉无瑕瞠道。 申亿有言在先,心关十炼的作用是令众女的念根提升至十倍。 十倍!一千零二十倍! 要怎样说差,才能出现如此的错谬? 申亿拿起那本心关十炼,此刻已转为夕阳的昏黄日光照在书面上,为这本仅仅十页的著作染上一层迷离暗彩。 “这本心关十炼中写的明明白白,十心关的作用是令念根提升至十倍……”顿了顿,申亿忽然将书收了起来,那张洋溢着自信的面容向前几步。 “……只是弟子推断,当日写下这心关十炼的那位前辈,一定不具备某一项特质……” 又是一顿,步下又上前一步,仿佛是想进一步凸显自己。 “……一副特殊的本命元相。” “本命元相。”两女目露精光,脑海同时浮现一种可能。 因为这种可能,两人的视线倏然集中到申亿身上,如煌视线仿佛欲前所未有的看清眼前的少年,而申亿那两次挪步向前,正好成全了她们。 “太霄无上!”两女异口同声的道。 “两位师叔慧眼如炬,当初著写这篇心关十炼的前辈或许是天才,或许是疯子,但其本命元相并非太霄无上,因此他无法察觉自己所设想的方法如果由一个拥有太霄无上本命元相的人来施展,会出现怎样意想不到的结果。” 申亿将那本心关十炼呈给两女,随后退到一旁,静待两女翻阅。 半响,两女翻阅完,他接着道:“心关十炼之法的运转,仰赖于施法者本身的本命元相,若是普通的本命元相,因为彼此之间差距有限,因此至多只能十炼,但我这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由于与普通本命元相之间距离太远,竟可借助居高临下的优势,将心炼的效果转变,由十倍转变为……” 少年忽然张开双手,十指齐出比了个十。 这个十不是十倍,而是…… “……十翻!” 翻! 一经历一翻为二,二经历一翻为四,四经历一翻为十六……以此类推总计十翻,所得到的数字便是原数字的一千零二十四倍! “因为太霄无上的关系,弟子非常幸运的能将心炼的结果扩增为十翻,因此如今师姐妹们体内,已经蕴生了相较于之前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念根。” 一千零二十四倍,假设在此之前众女拥有的念根数量为一,那么此刻已是一千零二十四。 一千零二十四个念根,依照寻常方法,一名修士要花费多少岁月,才能累积到如此数量的念根? 两位峰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玉无瑕毫无头绪,因为即便是如今金丹期的她,念根数量依旧不足一千零二十四。 瞾云霓如今的念根数量已经超出一千零二十四,所以她能回答这个问题。 六百二十七年! 以龙剑灵师的天赋资质,在正常情况下,要花费整整六百二十七年时间,才能拥有超过一千零二十四的念根。 当然,循序渐进,日积月累所生成的念根,其含金量绝非心关十炼这种拔苗助长的方法可比,而且念力的强弱也并非完全取决于念根的多寡,但是这毕竟是…… 六百二十七年呢! 六百二十七修练的瞾云霓,其念力绝对胜过如今已的一千零二十四念根的两峰少女,即便是她们合力结果也不会有变化。 但五百年……不,三百年……甚至只需一百年,到那个时候,在起步阶段已拥有一千零二十四念根的少女们,她们的念力修为抵得过六百二十七年的瞾云霓么? 瞾云霓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的内心甚至抗拒往这方面去想。 单单亢金峰主这个反应,便足以说明申亿对两峰少女的恩惠,然而…… “炎旭,完美炼体,心关十炼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念根,我相信你所保证的这些能实现,如此你对那些小娃娃们,对我们亢金、房日二峰,甚至对整个仙渺派都居功至伟……”龙剑灵师语气中多了一分钦佩,完美炼体,心关十炼一千零二十四倍念根,无论哪一样听起来都犹如天方夜谭。 但瞾云霓语气中对此却未透露一丝怀疑,只不过…… “……然即便如此,炎旭你依旧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有什么权利,替那些女娃娃们做主生死险关!?” 一声怒喝,问出了雷霆爆殛,问响了霹雳晴空。 确实,无论对旁人有怎样的恩惠,这些恩惠都没办法转变成你的权利。 完美炼体、心关十炼、一千零二十四倍念根……将这些全盘托出,却依旧无法取得龙剑灵师的原谅,面对如此不利僵局,申亿面上从容不退,淡淡地道:“嗯?师伯还以此质问弟子么,既然如此……” 呼呼呼~~~ 倏然,一阵清风送入。 下一瞬,龙剑灵师,亢金峰主,仙渺派第一女修瞾云霓,眼神骤变。 “竟然……” …… …… 夕阳西下,这抹夕阳送去了亢金、房日两峰峰主的背影。 既有往便有来,有所送便有所迎。 迎来的是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白眉银须,鹤发丹颜。 作为惯例,老者来了,又来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他通过吃人来体验被吃的每个人的七情六欲,他吃了许许多多人体验了许许多多的人生,他越来越痛苦,痛苦来源于这些人生都不属于他,忽然有一天他更痛苦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不是神却也无法成为人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相比起昨日,今日的老者又多说了一句话。 除此之外,似乎…… 不!有很大不同! 这一次将话说完的老者,并未从申亿的记忆中消失。 申亿神色凝重,鹰隼般的双瞳锁定老者。 “我想起你来了,是你!自我开课的第一日……你就来了!” 第178章 证道桑耆 “我想起你来了,是你!自我开课的第一日……你就来了!” …… “我感觉我应该做了个梦,但是却偏偏想不起一丝一毫的内容。” 这数日来,申亿每每晨光微熹时醒来,便会如此对意识层面的炎旭说。 超凡的灵觉令申亿一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梦,但却想不起一丝一毫的内容。 开始有这种感觉是开课十日,第四日的晚上。 今日之前,申亿一直认为问题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然而这一刻,目睹老者如期而至,说了那番话,申亿忽然记忆翻涌。 翻涌出的记忆是一段九日前的真相……对,九日前,而非申亿之前认为的第四日晚上。 九日前,也就是开课的第一日下课,部分少女察觉到申亿的阳谋,愤愤不平的离去,更多的少女尚未察觉,却碍于众目睽睽,望果兴叹,心有不甘的离去。 少女们离去之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来了,这是老者第一次出现在申亿的视线中,当时他说了一句话,确切的说,是一个故事的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 这便是老者当时说的唯一一句话,申亿听到了这句话,然后……忘的一干二净,就仿佛这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 开课的第二日,少女们课毕离去后,老者再度出现,那时的他说了更多的话,或者说,透露了更多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 这便是老者第二所说的话,他说了这些话,然后申亿一如既往的全部忘记。 接着是第三日,老者依旧来了,依旧重复了他的故事,并且在末尾又加了一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 然后是第四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想体验人生的神,神之前的无尽岁月从未体验过人生命短暂的七情六欲, 他很羡慕人能拥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开始吃人……” 当时,申亿在药庐听到的就是这四句话,因为每一次的记忆都消失了,因此当时的他认为自己是初次见到老者。 事实上,之后的每一日,申亿都认为自己是初见老者,直到此时此刻。 有一瞬间,申亿的神情空前凝重,眼前的老者竟然能干扰他自身的记忆,就这一点来说,老者可说是这个封神大陆上,对申亿最具威胁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也仅仅是一瞬间,这一瞬过后,少年的眼神恢复澄澈淡然,天或许有一日真的会塌下来,而且那一日九成不会有高个子在上面顶着,因此若真到了那一日,至少要确保自己能发挥出全力。 身若明王,持心不动! 这便是申亿对自身全力的诠释!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申亿拱手作辑,问的严肃,却依旧淡然。 “老朽桑。”白发老者自报家门,脱出姓名的范畴,只单单一个“桑”字。 “炎旭……第十度见过桑老。”踌躇一瞬间,少年选择如此施礼。 桑老露出欣慰笑容,嘴角上扬,两边的银须因此提高一寸:“第十度……看来老朽终于成功了。” “成功在晚辈脑海中留下印象?还是成功封印晚辈脑中的印象?”依旧问的淡然,但言语中责问之意明显。 “成功真正地于你眼中,踏足此处。”老者语气同样平静,但四周那番风云,却不知因何而鼓动。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这是风啸。 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 这是云走。 “真正踏足此处,难道桑老此前那十日,不曾真正踏足此地么?”申亿眼底的那抹问责收起,或许问责本就非他主意,又或许他只是藏的更深。 “对老朽来说的真正,对你便也如出一辙了么?” 申亿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乍听之下很简单,但若仔细探究,却非如此简单。 申亿与桑老同处一地,照理来说,桑老的“真正”自然也是申亿的“真正”,但若真是如此,为何有些事情,桑老记住了,申亿却是此时此刻方才想起。 因此,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所以申亿如此回答: “如出一辙……这便是桑老所求么?” 呼呼呼呼呼呼~~~ 又一阵强风刮过,风过林摇,更带动整个山谷都多了一份燥意。 “老朽所求者,道不证不明。” 十日开课的第一日,申亿当着两峰少女的面说了一句话。 “道不证不明!” 这一句话,那五个字,当是时,自药庐外大棚下而发,乘着四下那股山雨之后的沁人凉风,送爽天际。 更送爽到整个山谷,整个飘渺十三峰,整个仙渺派,甚至整个大明。 因此有人笑了,稳坐中央句芒峰暤神殿后,与仙渺派至尊至贵的掌门轩辕昊对弈下棋的一个人,一位白发老者。 老者笑了,在轩辕昊的记忆中,这一幕似乎从未发生过,所以他问了。 “桑老,如果我问桑老因何发笑,桑老会答我么?” 老者回答了,他如此回答。 “道,不证不明……老朽的道,开始了。” …… “道不证不明,桑老是因此而来的……”少年眉间不见释疑,反倒更添疑惑。 “如今我记忆已恢复,因此记得桑老于我初日下课时便已来了,之前的课时又恰巧是我第初次向这片六合乾坤吐出那五字,因此这五字绝不可能是借第三者传入桑老耳中的……” 顿了顿,少年目露精芒,双瞳锐如鹰隼。“……难道那日开课时,桑老人就在药庐?又或者,千万里遥距,对桑老来说根本形同虚设,无法阻挡桑老探知秘密?” 少年目如鹰隼,这一问更如鹰隼,甚至还是扬翅翱鹰,待猎之隼。 这一刻,白发老者有幸感受少年的锐利锋芒。 “此刻的你,必定有许多东西想要问我,为何我知晓那句话?为何你之前会忘记我?以及我是谁?” 白发老者虚手一探,申亿藏于怀中的那本心关十炼即刻飞出,落到他的掌中。 “这些问题老朽都可答你,但在此之前,你需先回答老朽一个问题……” 白发老者将那本心关十炼握持的稳如泰山,苍老的手掌寻不到一丝颤抖。 “……何为书?” 第179章 奉仙采风 “仙渺子,乾坤炁,诸天星宿日月巅;红尘人,山水邻,大千同眸一画间。” 长日渺渺,白云飘飘,清风拂送,于焉逍遥。 申亿一身道装衣袂扬舞,发旋飘荡,一派出尘道者风尚,清岭绝逸。 少年此刻所立是奉仙城内,一处依渺水分支而建的桥中,桥下水静无波,渺水主流之湍湍奏动,竟是一丝一毫都未传到这儿来。 水不动,但天地却也不静。 水只是天地间渺渺的沧海一粟,茫茫天地之间,有水、有山、有风、有雷……更有人。 对,有人,很多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的视线都投向桥中间的位置,但却不是再看申亿。 对于奉仙城这等近仙之地来说,申亿的清岭绝逸虽少见,却非罕见。 如月临世,如仙降尘,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容颜,一副纯真到难觅瑕疵的眉眼,即便在奉仙城这等近仙之地,依旧罕见。 只是这些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此刻他们眼中的月,心中的仙,其真身竟然是一只…… 兽! 星兽! 月狐星兽苏媚儿! 众人眼中满满地都是苏媚儿玉雕细琢精灵般的容貌,然此刻苏媚儿眼中可没他们,不止他们,即便是那山那水那桥那舟皆入不了她的眼,她的眼中唯有…… “哼!吟风弄月,作诗写词,小子,你心情不错么!”苏媚儿语露嘲讽,而那番令世人叹其精致的眉眼,令她的嘲讽非但不讨人厌,反倒显出几分可爱。 若不是那老气横秋的口吻,那就是几十分的可爱了。 申亿淡淡看了苏媚儿那月灵下凡般的精致容颜一眼:“原本计划一人独游的取景采风,现在后面却吊上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在你看来,遭遇如此变故之人的心情依旧会‘不错’?” 言语中讥讽明显,而且也是实话实说。 申亿今日本是打算一人出游到奉仙城逛逛的,奈何临行前被苏媚儿逮个正着,月狐星兽死皮赖脸的要跟来,少年无奈之下,只得听之任之。 一路上不知经历眼前少年多少明嘲暗讽,苏媚儿的耳朵早就听出抗性,此刻讥讽言语入耳,她权当褒赞。 她今日打定主意贯彻的目的只有一个,绝不能让申亿一个人逍遥快活,无论这小子怎样刻意讥讽,她都不离他。 “既然心情不好,怎么还有兴致吟风弄月?” “正因为心情不好,才需要自我调剂……”申亿淡淡反驳着,言语应对,手上却有条不紊的将青玉文毫与灵宣纸都收了起来。 仙渺子,乾坤炁,诸天星宿日月巅;红尘人,山水邻,大千同眸一画间。 这二十六字已记录纸上,得保留存。 事实上以申亿的记忆力,自然不可能记不住这区区二十六字,他取出纸笔的目的不为记忆,只是营造气氛。 气氛,这两字在许多时候不过尸位素餐,可有可无,但于诗词一道,却是叨陪末座,难以言明其功效,但也难以舍弃。 收拾好纸笔,申亿拿起斜靠一旁栏杆侧的那把白纸伞,这伞长有四尺,此刻虽然收拢着难见全貌,但依旧可见折起的伞面上白璧稀瑕,没有一丝笔墨。 这伞是申亿订制的,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之一便是取成品。 四周围观众人依旧注视着苏媚儿,而苏媚儿却注视着这把伞:“你之前下订时为何不让他们一并给伞面着色上图,如此繁琐的活儿为何偏偏留给自己?” 大耀洲的民俗,平常人家只求遮风挡雨的不论,除平常人家之外的,书生士子、豪门少阔、官宦人家,大多不钟意所使用的雨伞一纸白丁,总喜欢伞面上有点什么。 或是山水、或是人文、或行武将、或聘仕女……申亿的这把伞如今是一纸白丁,但这白丁却是下订时申亿自己要求的,他不是不喜伞上留墨,而且准备由自己亲自操刀。 申亿将伞横到眼前,淡淡的视线在伞面上来回扫着,仿佛便是此刻空白无物,仅仅是伞面那细微的纹路便已大有看头。 “相比起旁人,自然是自己亲手作上,才有意境。” 少年言语间,将伞打开,大如圆桌的伞面呈现眼前,他的视线在伞面与四周风景间徘徊,似是在考虑是否要借眼前美景入伞。 “意境……小子,你是修士,可不是那些文绉绉的酸儒。”苏媚儿那番承月同仙的眉眼间不屑更重,当然期间那番刻意也更重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到申亿了,少年身形一滞,数息后,视线转到苏媚儿身上:“依你看来,何为修士?” 申亿是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的,这一问的源头,是昨日药庐,神秘莫测的桑老所问的那个问题。 “何为书?” 即便过了一日,申亿任就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不知该选哪个作为答案。 苏媚儿月眸星目展露笑容,霎时间四周众人如沐春风。 “哈哈哈,小子,你今日吃了蠢药不成,何为修士?这还用问么,修士不就是……不就是……” 本欲一口驳斥,然语气中的恣睢狂放渐渐收敛,忽然发现乍听之下简切了当的一个问题,待真正欲说时,却暮然发现,竟难以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位。 “怎么?回答不了么。”申亿的眼中并无意外,少年的视线扫过四周人浮于事,缱绻八方六合那碌碌红尘,最终回到苏媚儿面上。 “你会回答不了,因为你不是修士,因为你比修士更接近自然天道,了解的更多……修士,修士,逐仙,近神,洞天,察地,远胜凡人,却又无法真正摆脱凡人,所以修士可说是任何一切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是。” 任何一切什么,自然包括文绉绉的酸儒。 什么都不是,不止不是酸儒,连修士本身都不是,既然什么都不是,那即便文绉绉又如何。 似乎是回答了苏媚儿,却又像是说了一堆废话,苏媚儿眉眼间凝着疑惑,她似懂非懂。 少年微微一笑,并不倾城,却合于道。 “此处人声鼎沸,人太多了,景便会受太多干扰,若选此处入画,那这把伞终有一日,会重到不称手。” 言毕,收伞起身,不理会四周众人的挽留,开足离去。 众人不是留他,他们留的是随他一同离去的苏媚儿,但终究是没留住。 月狐星兽随着申亿,以常人难及的速度在奉仙城中逛了起来,许久之后,两人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申亿倏然止步。 “跟了许久了,出来吧。” 第180章 万千宴请? “跟了许久了,出来吧。” 申亿忽然停足,淡淡一声唤传开,霎时间,只闻六七丈后拐角一阵错乱地悉悉索索。 苏媚儿这才察觉到问题,几个健步飞赶过去。 须臾间,小媚儿纵出拐角,只见一名十二三岁,满面透着精明可爱的童子,一身金银玉器地在风中杵着,视线越过童子,只见他身后另有两道把腿飞奔的身影。 “杨筝!?”苏媚儿一眼认出童子,杨筝的面容本就精明讨喜,况且十二三岁的孩子,似他这般穿金戴银的十分罕见。 “你……跟踪我们?”苏媚儿面露不豫,在心月峰上她的修为堪称第二,此刻来到离仙渺派山门十里的奉仙城,却是连跟踪之人都难以察觉。 “不!我……我没跟踪你们?”杨筝双手慌乱地不知该放在何处,直一个劲儿的摇。 这时,申亿方才不慌不忙的渡步来到:“没有跟踪……自方才桥边的第三个路口,一路至此偷偷尾随,怎么?此等行为在如今这世道来说,依旧算不得跟踪么?” 少年不紧不慢的的问道,单单语气听不出是在质问,但内容无疑是在质问,不止质问,更是讽问。 杨筝面色尬尴,原来自己不是此刻被发现,竟然早于最初尾随的那一刻已经被眼前这对鹰隼般的眼睛揪出来了。 小书童环目四顾,方才警觉自己此刻身处的位置。 偏僻狭窄,难以并行! ——啊!他是故意引我来这儿,目的就是为了让我难以逃走…… ——不!不是我,是我们!他早就发现跟踪的不止我一人,所以才将我们引入这等出入艰难,偏僻狭窄,数人难以同进退的环境! 苏媚儿见到的发足狂奔的两人明显是于杨筝同行的,这三人本身一起跟踪申亿,只因被申亿引导此刻的狭窄环境后,突然被道破行踪,情急之下三人难以同退,因此那两人毅然将断后的任务交给杨筝,急流勇退。 小书童被申亿问的内心发憷,事实上申亿既没有声色俱厉,更不曾呼喝咆哮,他只是很自然的问一个问题,但因为这种理所当然的自然,才令杨筝倍感压力。 我理所当然的问,那是因为你理所当然的要答,不但理所当然要答,而且那个答案也必须理所当然。 小书童脑筋急转,他要在最短时间内找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出来。 数息后,小书童咕噜噜急转的眼珠子骤然停下,他有主意了。 “我没跟踪你们,是我们家公子特地吩咐我来寻你们的,今日我们家公子本在城东的遏云楼设宴,不久前公子在窗户中见到了你们的身影,得知你们也来了奉仙城,因此特命我来请你们一起入宴……” 顿了顿,视线扫过先前两人逃走的路线,眼底掠过一抹恨意。 “……公子怕我一个人寻不到你们,因此还请客人们借出各自的仆从,随同我一起来寻找。” 一番临时编纂的谎言说的朗朗上口,煞有其事。 稍稍歇了一口气,杨筝又续道:“但公子也吩咐了,焱公子你未必愿意与公子同席,因此虽命我来请两位,但绝不可强求。” 申亿和沈万千关系不好,这点显而易见,两人不止恩怨纠缠,甚至曾经还动过手。 因此在杨筝看来,申亿万万不会赴沈万千的宴,如此他的这番谎言便天衣无缝了。 杨筝太年轻了,他的年轻令他未曾经历过,一种名为“背道而驰”的苦涩果实。 “哦~~~,师兄要宴请我,好啊,带路。” 申亿非常爽快的答应了,他要去。 杨筝那双透着精明的小眼睛被撑的老大:“焱公子,您……您要去?” 方才是理所当然的问,此刻申亿是理所当然的看,看着杨筝:“师兄盛情,师弟自然难却,城东的遏云楼是么?带路……倒也无需,林夕节那曾经逛过城东,知道那遏云楼。” 申亿神色淡然,迈开步子不顾杨筝向前走去。 这一刻,杨筝恨不得抽自己十个大嘴巴,同时他也想撬开申亿的脑壳来看看,看看里面究竟翻腾着什么天灾地妖。 你……你……你怎么就答应去了呢!? 恍惚间,遏云楼的名字回荡脑海。 ——什么遏云楼,我看是厄运楼才对,我的厄运! 小书童内心起誓,今日起与那昌盛了数百年的奉仙名楼势不两立。 奉仙城自然是有那座遏云楼的,位置也确实在城东,而此刻沈万千也确实是在遏云楼中宴客,到此为止杨筝都没说谎。 到此为止之后的那些,全都在说谎。 沈万千自然不曾见到申亿两人,即便见到了他也不会宴请他们。 见到申亿的是杨筝,以如今申亿与师兄沈万千之间的关系,身为沈万千嫡系书童的杨筝于仙渺派之外见到他这位师弟,自然忍不住心生好奇。 当时情况紧急,杨筝来不及回报沈万千便自酒楼追了出来,不过他至少生了个心眼,将沈万千宴请客人的两名随从一同带了出来,互相好有个照应。 确实有个照应,在申亿那对鹰隼明眼中,把他们三个一个不落的全照出来了。 申亿与苏媚儿两人的步子本就快过常人,此刻有目的赶步,不一会儿就来到城东的安泰大街,每前行一步,杨筝的小心肝就凉一分。 小书童悲哀的地发现,申亿说的都是真的,他果真记得城东遏云楼的位置。 三人终于来到遏云楼前,这遏云楼高阔三层,门庭若市,在店铺林立的安泰大街上,展露着雄踞一方的不凡气势。 杨筝好不容易追上两人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刚将遏云楼的全貌收入眼,尚来不及再说些补救的话,申亿已一脚踏入。 酒楼里人头耸动,觥筹交错,极为热闹。 几个穿着薄纱的歌姬于底层的大台上翩翩起舞,唱着悦耳小调。 奉仙城因近仙而绝俗,是大明疆土上少有不见一家妓院勾栏的大城,似那几名身着薄纱的歌姬,已是奉仙城所容许最大限度的艳色了,再往上,便只有家家户户关起房门自行自乐了。 申亿目光游走,沈万千一众极是好寻,酒楼大堂虽然热闹,但众人的视线皆不约而同的向三楼一处雅间投射大量的关注。 虽然在一楼,但申亿的位置依旧能窥到那处的光景。 雅间的席上一共五个人,其中最为惊艳的是一名身着锦衣的少年公子……旁人眼中的少年公子,申亿眼中的“你个头”。 沈万千之外,宴上另外四人三男一女,那女子十六七岁,含苞待放正当妙龄,剩下的三男,其中两人 体格威武壮硕,而最后那人长得非常英俊。 对!英俊!而非沈万千那般,俊到凄艳绝伦,倾国倾城……那是寻常界限之内的英俊。 申亿锁定了沈万千的位置,尚来不及有进一步动作,苏媚儿却是用那把出谷黄莺般的嗓子嚷嚷起来。 “沈小子,我们应邀赴宴来啦!” 第181章 上楼 “沈小子,我们应邀赴宴来啦!” 一声出谷黄莺,一喝惊扰四野。 酒楼众人的视线原本都聚集在三楼雅间,苏媚儿这把出尘的嗓音一起,众人视线顿时如遭雷击,一起被狂雷轰了转过头来。 苏媚儿月狐星宿化身,除了那永远都傲不起来的平平山峰外,眉眼口鼻,一颦一笑无不傲惭世俗,众人见到她这等美貌,各个眼睛放亮。 但回想须臾前那声惊扰整楼的喝声,众人的面色自惊艳转变为尬尴,这份尬尴中隐隐还有一种品尝美味佳肴却吃到苍蝇的恶心。 事实上,不止苏媚儿,心月峰的女人原本就遵循这只可远观,不可近聆的模式,看得、赏得、但绝对听不得她们说话。 苏媚儿是如此,苏媚儿那位一峰之主的姐姐更是如此。 恶心感一闪即逝,但心月狐的美貌却长盛不衰,众人很快又沉溺于那番可人美貌。 “这……这是哪儿来的小仙子?” “我的乖乖,打从出生到现在,何曾见过这等精灵。” “天啊!这样貌,我心仪的兰熏姑娘根本不能比啊。” 酒楼中此起彼伏的响起议论声,身处酒楼这等松散休闲之地,众人的心本就放的极宽,谈笑无顾忌,只不过之前他们谈笑议论的对象,是雅间里那位美貌的少女,是台上惹火热舞的舞姬。 然而,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申亿的衣服。 “陆兄,快收口,那两人是仙山的。” “那是仙山弟子的服饰,哎啊!还是内堂弟子的,我……我方才只是玩笑。” 此刻酒楼中盘踞的半数是奉仙城手有余闲的富民,他们近飘渺而居,自然认得出仙渺弟子的衣服,有些人甚至还认得申亿那是内堂弟子服饰。 之前在城中游历时,苏媚儿随同在旁,早已吸引来无数的目光,但那些目光最终只敢在远处游离,不敢真正接近,就如同方才桥上那一幕般。 那一幕之所以出现,正是因为众人认出了申亿那身衣服。 酒楼内半数人因为认出了那身衣服而收声,而另外的半数却自一开始便未对苏媚儿的容貌做过任何评价。 这些人同样目露惊艳,但却在第一时间忍住了没有开口。 申亿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少年目光下探,瞄了一眼自己的衣物,随即沉心按下,面上难窥声色。 苏媚儿这一嚷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自然也包括三楼雅间的几位,沈万千即刻捕捉到两人的身影。 对,两人的身影,以及……第三道罪影。 这道影是属于同行的杨筝的,此刻这精明书童正一脸“天塌下来了”的望着自家公子,眉眼间尽是绝望与羞愧……以及一丝乞求。 这一丝乞求在绝望与羞愧的汪洋中孤舟沉浮,正因为是孤舟,所以异常显眼。 沈万千即刻便察觉到这一幕显眼,同时脑中回响着苏媚儿的那句话,数息后已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羞愧世间万千女子的美眸流转,最终定格在依旧一脸淡然的申亿面上。 财神嫡传,沈家万字辈望着同宗师弟的眼神非常复杂,垂下的双手更是不知不觉间双拳紧握。 只不过因为视角的关系,没人窥见到他紧握的双拳。 双拳终于松了开,那张艳胜万千娇蕊的面容也消去蹙眉,换上一副笑容:“杨筝幸不辱命,果然把你们给请到了……师弟。” 说话的语气从头至尾一字一句皆淡然,然而旁人却仿佛能听出最后两个字的重音。 申亿笑的更为淡然:“师兄有请,这便来了。” 言毕,少年一步一步踩着登阶,悠哉地上楼。 酒楼里渐渐出现奇怪的一幕,众人的视线渐渐自三楼雅间挪开,自台上的舞姬身上挪开,竟然也自苏媚儿月下精灵的容貌上挪开……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到上楼的少年身上,确切的说是他的双脚。 噔~噔~噔~ 少年的步子很慢,乍看之下很平常,但就是这阵既慢又平常的步子,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玄妙感觉。 仿佛并不是在上楼,而是在奏曲,在击鼓,在…… 弄花! 最后这一项感觉只有洛灵犀能体验出来,因为只有她既见过申亿以蒲公英练习专注的画面,且又真正明白那是怎么一回儿事。 申亿此刻这一步步,便是练习专注时,那一次次指尖轻触花蕊,这一刻的他很专注,专注到简简单单上楼的动作,竟走出一股贴合自然,玄之又玄的感觉来。 以敌御武! 此刻的他正在使用以敌御武。 只不过这一刻,他御的不是武,仅仅是自己的足;他以的不是敌,仅仅是这座酒楼。 只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 申亿上到了三楼,得以更清楚地见到雅间中的几人。 苏媚儿也跟随他一同上来了,她也得以更清楚地见到雅间中的人……尤其是那名女子。 女子的面容不如苏媚儿精致可爱,事实上苏媚儿看的也不是这项,月狐星兽的视线一个劲儿的往女子的峰峦上瞄,事实上以女子的“气度”,尚还没资格使用“峰峦”一词,至多只堪“小山丘”。 ——哈!还好,还好,这世间毕竟没有太多似小玉儿那样的异类! 月狐星兽暗自庆幸,自不久前与柳玉珏故友重逢,却被她大有成长的峰峦冲击到后,苏媚儿变得对其他女子的“胸襟”更为在意。 但凡见到新人,第一眼看的必定是那里,然后第二眼即刻拿来与自己做比较。 如此虽然每每遭受打击,但至少没有一次胜过柳玉珏那次所带来的冲击。 苏媚儿打量那女子,那女子自然也打量她,打量着打量着……最终妒火横生。 心月狐下凡的小媚儿拥有惊人的美貌可爱,这一项上女子远远不及她。 对,美貌可爱,因为美貌中还夹杂着可爱,“可爱”这点令女子无法忽视小媚儿童蒙稚嫩,因此她仅仅是妒火横生,而非妒火燎原。 她偷偷安慰着自己,虽然眼前的小丫头美貌惊人,但她严格算来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与方面面展露女性魅力的自己,总体上尚有一段距离。 申亿两人进入雅间,雅间中原本的几人颔首相迎接,却个个大刺刺的不起身。 沈万千若有所思地看了申亿一眼,将他们两人引入宴席。 紧接着,身为主人的他便开始为各自介绍,他最先点名的是宴席上那名正常范围内的英俊公子。 “师弟,这位是宗涛宗公子,师承自我们大明赫赫有名的……钧音阁。” 第182章 钧音阁 “师弟,这位是宗涛宗公子,师承自我们大明赫赫有名的……钧音阁。” 大明万千修练门派,依品次分为顶级,一流,二、三、四、五流,除此之外更有一位独一无二的至尊。 坐拥东方界五强之名,这至尊权柄舍仙渺派其谁。 钧音阁? 这三字绝无资格与仙渺派同列,即便是至尊之下的顶级也算不上,只可堪堪列入一流一列。 但这三字在大明地界却赫赫有名,声动四方。 这三字的有名不在其修为超绝,而在其修法特殊。 音律! 钧音阁以音律入道,无论修道奠基,亦或战斗技巧,皆以音律呈现。 此门派总坛位处大明北地重城之侧,多收达官显贵,豪门皇胄子弟为弟子,与同样地处北方的大明国都顺天府关系密切。 钧音阁论实力算不得绝顶,但由于其特殊修法为人津津乐道,因此声名并不在顶级门派之下。 申亿也听过钧音阁的名号,他之所以听过不是因为其显赫声名,而是当年困于太霄无上无法突破时,曾经动过另辟奇径,借音律修法破除桎梏的念头,只不过最终碍于种种难关,无法遂行。 沈万千又复介绍了其他三人,那两名身材挺拔壮硕,相貌却不如宗涛的男子是扶余宗的门人,扶余宗是大明西陲的二流门派,此门派论实力难登大雅之堂,只是在西陲之地交游广阔,宗门内除了弟子,更有食客三千,堪称修行界中一孟尝。 这两人名为蒋干戚、梁顺,蒋干戚年长,是为师兄。 无论蒋干戚、梁顺,亦或扶余宗之名申亿皆未听过,无论是曾经的四年,还是穿越来的这一月光景。 沈万千最后介绍那名美貌女子,却只说她名唤聂无双,是本地人士。 随后他转过头来介绍了申亿和苏媚儿,他坦诚申亿是他的师弟,但苏媚儿的身份他却做了改饰,说她是心月峰主步云瑶的亲眷。 申亿身正目端,视线扫过席上这几张新面孔,最后停在钧音阁的宗涛身上。 “初次见面,还望指教。”申亿目光流转,淡淡行礼。 方才这几人见申亿上楼,不过一颔首,其中自然包括宗涛,此刻申亿对宗涛却是身正目端,不吐不茹,礼数不缺。 宗涛与聂无双的面上掠过一丝怔色,应该是察觉到申亿的礼数,同时也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失礼,旁边那扶余宗的蒋干戚、梁顺两人也目睹了申亿的礼数,他们却受用在心,完全不曾返照自身。 事实上,这几人稍稍有些误会,申亿确实礼数端正,但他为人并不奉行恩将仇报,只是生性不太容易记仇。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039;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是《论语宪问》中的名句,同时也是申亿于恩怨之道的立场。 “以德报怨”本出自道家奉为至尊宗庙的《道德经》六十三章“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仙渺派自然是毫无争议的道家门派,甚至就连前世的申亿也是出自道家,然而申亿这位无论前世今生都无争议的道门弟子,却对“以德报怨”一词不以为然。 申亿曾经在去往百果园的路上作诗《百果云毁》,内中字字句句展现出申亿的离经叛道。 《百果云毁》是离经叛道,“以直报怨”同样也是……又或者,这些根本无关乎道不道,只是申亿遵循心意而选择的一种为人处世。 因此申亿才会说“初次见面,还望指教。”……目光流转着说。 对,目光流转,当转到蒋干戚、梁顺、聂无双三人时,他说“初次见面”,因为确实是初次见面。 当转到最后的宗涛身上时,他说“还望指教”。 “指教”不是一句空话,曾经的炎旭为了突破太霄无上,动过另辟奇径,改修音律的念头,但碍于藏经阁中于此道录存不多,最终放弃。 此刻申亿得知精于此道的钧音阁之人近在咫尺,因此是真的存了指教之心。 修行界不同门派之间见面,尤其是初见大多喜欢用“久仰”“幸会”这类,若非虚伪,便显多余的词汇。 申亿确实早已听过“钧音阁”的名号,但一直以来他在意的是另辟音律奇道修练,钧音阁是音律之道上明显的标杆,但申亿从来没机会亲身体验其于音律之道上的造诣。 一件未真正接触过的事物,有何立场论断高矮胖瘦? 高矮都分不清,又如何确定是“仰”,而不是“俯”? 因此对于钧音阁,申亿至多只是“久闻”,不可能“久仰”。 假天劫之局,精兵小队之局,不沾衣之局……凡知晓内情的皆承认申亿布局机深,智谋百出,而在世人眼中,处事圆滑似乎历来都是智谋的一部分。 申亿从不这么认为,前世的他有棱角,今世的炎旭同样有棱角,不止炎旭,心月峰的每个人都有棱角,包括沈万千。 处事圆滑是不是智谋的一部分?申亿对此完全没兴趣,他只确信一点…… 我申亿有棱角,过去有,现今有,未来依然会有! 过去,现今,未来,圆滑一直是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东西! 彼此通了姓名,申亿两人在沈万千的指引下正要入席,忽然一阵急促脚步闯入酒楼的一层,众人侧目望去,苏媚儿即刻认出那两身衣物,正是方才逮到杨筝时,那两个趁机逃跑的身影。 申亿逼着杨筝说出那番话后,便直往遏云楼而来,一行人脚程极快,竟是将逃跑的两人甩在了后头。 那两人一入大厅,视线便照向三楼雅间,下一瞬,两人表情凝滞。 他们看见了申亿与苏媚儿。 所以他们只剩下一个选择,即刻闭嘴,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退出去。 申亿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其他人自也同样,但谁都没有说什么,就连本就准备说点什么的苏媚儿,也因为察觉到申亿似笑非笑的神情,强自忍住了。 两人入席。 遏云楼地处渺水其中一支流的水边,三楼雅间的窗户打开,最先流入眼中的便是那涓涓渺水支流。 耳朵长在眼睛后面,且光速又快于因素……其实和这些都无关,窗户下照见的,那一艘艘游河小舟上的处处笙歌,声声笑语是第二个传入的,只是因为纷乱嘈杂的它们比起涓流来,要显得稍稍不起眼,或者说,不知该如何下眼。 三楼雅间的桌上摆放着八样精致菜肴,醉翁渔歌、廊桥三谢、九曲连环羹……,更有翠玉壶容装的醇 酒一尊在旁侍应,清灵绝逸的酒香自壶口散出,大有仙渺派道域高洁,卓尔不群的仙灵气态。 这酒便是奉仙城赫赫有名的邀仙醉,酿制之法特别,甚至还用上了修士手段,莫说奉仙城凡人百姓,便是十里外仙门中的有些长老,对此酒香也是流连忘返。 目睹申亿两人入席,整个酒楼的目光虽依旧不时投向三楼雅间,但总体来说却恢复人头耸动,觥筹交错,再度呈现出极为热闹的场面。 “沈小子,你与他们本就认识么?今次是他乡遇故知喽?”苏媚儿的视线在沈万千与宗涛四人之间切换,星宿化身的她是可以吃东西的,也品的出味道,但相比起一桌子美味佳肴,她似乎对八卦沈万千是琐事更有兴趣。 沈万千并不介意被苏媚儿唤一声“沈小子”,他清楚苏媚儿的身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苏媚儿会有问必答,因此…… 不!没什么因此,他根本不及作答,一旁那娇媚动人的聂无双已抢着道:“我们何尝不想早些结识沈公子这等人物,只可惜先前福薄,直到数日前才有此机缘。” 说完,聂无双目含羞地瞥了沈万千一眼,大有情义的一眼。 另外三人闻言皆皱眉,尤其是钧音阁的宗涛,英俊的面容,双目含怨地掠过聂无双的艳丽容颜,待转到沈万千面上时,却尽化作深深的嫉妒,眼中的寒光甚至从嫉妒中催化出一丝嫉恨来。 “这么说你们是刚认识的。”苏媚儿语气中透露出进一步探求的兴趣来。 即便她不曾透露,聂无双似乎也很乐意讲述一番,她的嘴角勒出欣然笑意,宣告着即将翻涌出一阵甜蜜记忆。 “我们五人皆喜爱音律,数日前偶然于城中琴舍结识,一见如故,便相约结伴游玩……”顿了顿,又是大有情义的瞄了沈万千一眼,双颊绯红,羞答答的续道:“……我们更是已相约了要结一个乐社。” 大明豪门的年轻子弟,素有结社的习俗,其中高情逸态的有诗社、乐社、词社、画社、字社、曲社,若是凡桃俗李些的,有酒社、舞社,甚至斗狗斗鸡社。 提到乐社,聂无双似乎才想到了出生钧音阁的宗涛,一痕秋波流转到他身上,媚态勾人地道:“宗公子出生大名鼎鼎的钧音阁,一手筝技更是玄妙无方,弹到极处,千百筝浪飞流纵瀑,层层叠叠,原本这乐主的位置,宗公子是当仁不让……” 聂无双本就美艳,此番一开口更是媚态撩人,言语间,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席上的另一道身影。 沈万千? 不,是苏媚儿。 聂无双自小深知自己的美貌,更了解自身的媚,今日却于这遏云楼中,于片刻之前,遭受到另一股远远凌驾其上之美的冲击。 星宿之美! 月狐之美! 她悲哀地发现,在美这一项上,她实难于苏媚儿比肩,但她绝不能被比下去,尤其是此时此刻,沈万千在旁的此时此刻。 因此她每一个动作都维持着最大限度的美,同时每一个呼吸,每一道眼神,皆透支般地释放着她的媚。 苏媚儿的美强大的令人窒息,万幸的是她年纪尚小,她的身上有美,却没有媚。 聂无双成功了,她透支出的媚态确实所向披靡,至少对宗涛、蒋干戚、梁顺三人是如此,此刻三人目露痴迷,尤其是宗涛。 正因为痴迷,他才不曾听出聂无双言语中隐藏的转折。 听不出没关系,她马上就会说出来的。 “……然虽只有短短几日相处,沈公子的才学却令无双数度惊讶,沈公子出自我大明第一大派仙渺,又是其中心月峰的内堂弟子,所学渊源,我等固然钟情乐道,但倒地都是修行之人,因此依无双看来,这乐主既要精通乐道,同时却又不能弱了修行之道……” 香唇开阖,吐气如兰,然言下之意竟是主意让沈万千担任这乐主之位。 平心而论,沈万千身为心月峰内堂弟子,又是沈家万字辈,资源丰厚,论修为确实超出同济,但如今要结的是乐社,又有谁比出生专修乐道的钧音阁的宗涛更合适的呢? 霎时间,席上有三张脸难看起来。 聂无双坦言众人是因为音乐而汇聚,然就她如今对沈万千的态度,这句话单单她自己都未必能一锤定音,更遑论旁人了。 当日真正源于喜爱音乐而与他们结识的,怕是只有沈万千一人。 相识之初,聂无双便对沈万千心生好感,而宗涛三人却对她心生好感,剩下的沈万千则是真正喜爱音乐,因此五人一拍即合,结伴同行。 而后这几日,聂无双于短短时间内进一步迷上了沈万千,旁人却是于短短时间进一步迷上了她,因此如今这五人……貌合神离! 聂无双似是未察觉到这番貌合神离,又或者,她察觉到了,但根本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 总之,她最后喜上眉梢的总结道:“……如此苛刻的要求,怕是只有沈公子能胜任了。” 言毕,又似有若无的瞄了苏媚儿一眼,眼中显露得意与挑衅。 不知苏媚儿是否察觉到她眼神中的内容,亦或她仅仅是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了,她不待宗涛等人有所回应,插嘴道。 “如此说来除了聂无双你之外,你们三人来自天南地北,又会这么凑巧,喜欢音律的你们同一时间都来到了奉仙城……你们原本是为何而来的?” 苏媚儿秉持着她素来的没规矩,不但对聂无双直呼姓名,更是毫不避讳,张口盘问三人。 三人面面相窥,就在此时,申亿恰好给自己斟了一杯邀仙醉,翠玉杯扬着清甜酒香,放到鼻前淡淡地嗅了嗅。 随即,申亿说出了入席后的第一句话。 或者说,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个…… 字! “封鼎釜丹。” 第183章 心月峰的炎旭,炎旭的挑战 封鼎釜丹。 源于奉仙城建立之前那座天降巨鼎,为了定期巩固镇压牵引巨鼎的阵法,而邀请大明,乃至整个大耀洲的修行高手共襄盛举,合力护法。 这是封鼎釜丹最初的立意,物换星移,这一单纯法会最初的立意早已悄悄变质,如今的封鼎釜丹,更像是一场论道斗法。 封鼎釜丹举办的日子紧接着林夕节之后,就是这两天了。 “封鼎釜丹。” 这四字是将翠玉杯呈到鼻前,悠悠嗅品着的申亿说的,说这句话时,他并非目不斜视,而是环顾四周。 对,环顾四周,顾入酒楼内的雕栏玉砌,顾入楼下台上娉婷袅袅的舞姬,顾入了酒楼里的客人…… 另一半的客人…… 另一半方才初见苏媚儿时目露惊艳,却一句评品都未出口的客人。 之前苏媚儿随申亿游历城中,目睹苏媚儿美貌的众人汲汲营营欲与她亲近,但最终却无一人上前,会如此是因为他们认出了申亿的仙渺弟子服饰。 但不亲近归不亲近,众人的议论纷纷却不是一件仙门服饰所能阻的,况且当时他们也离的很远。 此前苏媚儿初入遏云楼时,众人也议论纷纷,但是他们很快就收口了,因为他们认出了申亿的衣服,因为他们当时离申亿更近,而且与他同处一个封闭空间内。 但这些人毕竟在最初议论了一小会儿,他们认出了申亿的服饰,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能认出申亿的服饰,因为他们都是奉仙城的居民,他们不修行,但平日里耳濡目染对近在咫尺的仙渺派的服饰却铭记在心。 即便是这样的他们,也需要“一小会儿”的功夫,才认出申亿的服饰,那怎么样的人会比他们更早认出呢? 有这样的人么? 有! 当时酒楼中另一半都是这样的人,他们震惊于苏媚儿的美貌,却是一丝评论都未出口,如果这些人皆老成持重倒也罢了,偏偏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气血方刚的少年人,连他们也在第一时间忍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认出了申亿仙渺派,且是内堂弟子的服饰,比那些耳濡目染的奉仙城住民更早的认出。 奉仙城住民平素耳濡目染,但依旧迟了一会儿认出,因为他们虽然接触的多,但倒地非是身在其中,他们不是修士。 酒楼中的另一半人都是生面孔,他们自然没有奉仙城住民接触的频繁,但他们却身在其中,他们是修士。 是修士,却又不是仙渺派的修士。 方圆数百里皆是仙渺派这大明第一修行宗门的地盘,仙渺派的地盘上又怎会出现如此数量的,一群并不归属仙门的修士们? 答案呼之欲出,他们是因某件事聚集而来的,一件令仙渺派无视地盘被入侵,允许他们聚众交耳的事。 封鼎釜丹! 所以,申亿说“封鼎釜丹”时,视线并非正视,而是环顾,因此他已判断出,不止宗涛四人,酒楼内一半的人都是因为封鼎釜丹而来的。 所以,申亿上楼的脚步,才会走的那般不同寻常,他那时是用以敌御武在上楼,因为那时的炎旭,不单单是炎旭。 他是大耀洲万千修行宗门眼中,大明国第一大派,仙渺派之心月峰的炎旭。 这个炎旭,牵系着心月峰的荣耀,牵系着仙渺派的眉角。 一声“封鼎釜丹”出口,满宴皆一怔。 下一瞬,沈万千俊美妖艳的眉间蹙起一峰骇然。 与在场其他人不同,他见识过以敌御武,知道申亿施展此功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方才他目睹申亿一步一沉地上楼,所感受到的正是这种感觉。 申亿刚才在施展以敌御武,他能肯定这一点,虽然他到如今依然不曾听闻“以敌御武”这个名词,但他至少认得出当日令自己落败的东西。 然而,为什么? 不过上个楼而已,为什么要用到以敌御武? 方才沈万千不明白,然此刻他听到那声“封鼎釜丹”,豁然间茅塞顿开。 他明白了,申亿方才的以敌御武是故意施展给这些人看的,因为这些人是别派的修士,因为他们来奉仙城,不止会看到封鼎釜丹,更会看到仙渺派这大明第一修仙宗门。 沈万千本就娇艳更胜女子的双颊微微羞红,没人对申亿提过这些人是修士,他们是因封鼎釜丹而来的,但他沈万千却知晓,数日前便知晓了。 如此的他,方才却未看出申亿施展以敌御武的目的。 笑靥如花,俊美地有些异常的面上绯红更甚,稍稍掩饰了他的惭愧。 宴席上那道晶莹剔透的醉翁渔歌映射着这抹红,那金黄脆皮的廊桥三谢承载着这份羞,整碗汤水涓涓的九曲连环羹似乎都流淌着那汪洋满面的惭愧。 而这抹惭愧,激起的却是不久前败于申亿棍下的耻辱,激起的是内心一股雷霆般轰隆奏响的不甘。 并不是所有人都察觉到沈万千神色的变化,扶余宗的两人耳闻那声“封鼎釜丹”,面上虽也一怔,但即刻便恢复了。 “我们这次都是随师门来的,这次封鼎釜丹延请了各方宗门,待到举办时必定百花争鸣,蔚为壮观。”蒋干戚面露得意的说道,尤其是在说“百花争鸣,蔚为壮观”时,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沈万千与申亿。 仙渺派号称大明第一修仙门派,越是百花争鸣,越是蔚为壮观,仙渺派这第一宗门的尊荣就越显不出来。 这句话明里暗里少不得一些与仙渺派争胜的意思,这层意思聂无双未必全然体会,但她察觉到了沈万千的神情,她认为沈万千这幅神情是因为蒋干戚的话,于是补救道:“有咱们大明第一仙派在这儿,再百花争鸣,最终也必定是仙门一枝独秀……” 言半,双眸再度大有情义的凝视着沈万千,续道:“……就如同我们的乐社般,终究是沈公子最堪当任。” 聂无双这句话说的大有情义,更是媚态动人,但此番情义,那一痕媚态,全都是向着沈万千的。 宴席上不止沈万千一个男人,除了对聂无双没有半点兴趣的申亿,另外三个男人面色皆变,尤其是宗涛。 原本他看在沈万千是大明第一仙踪,心月峰内堂弟子的份儿上,一直隐忍,钧音阁虽是一流宗门,但与仙渺派倒地不能比。 然此刻目睹视为禁脔的聂无双再再对沈万千表露情义,疯狂的妒忌心令宗涛怒火冲霄,再也顾不得什么大明第一,东方五强了。 “仙渺派的实力自然不容置疑,但若限制于音律一道,即便是仙渺派也未必能称孤道寡……”宗涛英俊的面容因眉眼间的恨意稍稍扭曲,他高傲地瞄了沈万千一眼,随故作不屑的道:“……更遑论仅仅是一脉心月峰了。” 宴上的气氛顿时凝滞,聂无双、蒋干戚、梁顺三人吃惊的瞪着宗涛,此等言语无疑是向大明第一修仙门派的挑衅。 三人中的蒋干戚与梁顺在最初惊愕过后,面上露出的是一抹掩藏不住的快意。 这两人几日来同样被聂无双的艳色所迷,同样累积着对得无双独厚的沈万千的怨恨。 他们连带也恨上了仙渺派,恨上了心月峰。 相比起他们,那聂无双如今一颗心全系在俊美无双的沈万千身上,自然听不得宗涛如此挑衅。 轰轰轰轰轰轰——! 娇艳女子雷霆上面,下一瞬便要对着宗涛轰将出来……结果却是难以如愿。 有人的雷霆比她起的更兴,扬的更爆。 “钧音阁的,你失心疯了!凭你小小一间钧音阁,也想压过我们心月峰!” 怒然炸开的是苏媚儿,月狐星兽并不太看重仙渺派的荣耀,但她看重自己与姐姐两人的心月峰,看重那片为她提供无数欢声笑语的云中仙地,容不得旁人一丝一毫的冒犯。 “宗涛,苏姑娘说的不错,沈公子于仙门修行,理所应当成为乐社之主。”聂无双眉眼间泛着屈辱,这份屈辱来自于自己钟情的男子被旁人诋毁,也来自于自己一时不察,竟落于苏媚儿之后献殷勤。 宗涛眼神中泛出痛苦,聂无双毫不在意旁人感受,只顾向沈万千表露心迹,完全无视自己对她的爱慕。 痛苦折磨着他的心神,更进一步放大他内心的恶念。 方才他便什么都不顾了,此刻恶念被放大,更是无需顾及,他恶声恶气的道:“就因为仙渺派是我们大明第一,所以他们便该理所当然的处处皆强么?我钧音阁自古以来研习音律之道,单就音律此项,我有信心说一句冠绝大明……” 顿了顿,忽然抬手指着沈万千与申亿,续道:“……因此这一项上,我敢放言,区区心月峰无人能出我右!” 连“区区”都用上了,言语间对仙渺这大明第一仙门已无一丝尊重。 把话说到这个份儿,宗涛算是豁出去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色字当面千万剐! 聂无双美色在前,宗涛的心被撩动至狂暴颠错,言辞已完全不计后果。 苏媚儿怒然跃起,暴喝道:“钧音阁的你少狂!谁说我们心月峰于音律之道上不如你……” 视线流转,灼热的视线落到沈万千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即刻挪开。 视线最终的落点是申亿,落下的不止视线,还有苏媚儿朝着肩头当下一拍。 啪啪啪——! “……不用别人,单单炎旭,于音律之道上便一定能胜你!” …… 顷刻间,宴席突然陷入一片静谧。 顷刻间,整个酒楼陷入一片静谧。 宴席上几人心知宗涛的音律根底,见苏媚儿大言不惭地宣称炎旭于音律之道上能胜过宗涛,于是他们静谧了。 酒楼中坐的近半是修士,他们嘴里虽然吃着美味佳肴,但自申亿穿着那身仙渺派内堂弟子的服饰加入后,注意力便一直留在三楼雅间。 酒楼内部这点空间距离,雅间中人又不曾施展手段隔音绝声,内中传出的声音自然瞒不过这些耳聪目明的修士,事实上他们本就不准备瞒。 因此这些人都听到了宗涛的自我介绍,已知他是以音律之道闻名天下的钧音阁的弟子。 然而在得知这个信息的不久之后,竟然有人公然挑战钧音阁弟子音律之道。 挑战者是大明第一的仙渺派弟子,那又怎么样,仙渺派的实力确实冠绝大明,但现在论的是音律之道。 班门弄斧! 布鼓雷门! 钧门弄乐! 最后一个不是成语,但大明百姓必定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苏媚儿确实这么做了,事是她做出来的,但这个麻烦却是扣到了申亿的头上。 申亿的眼神依旧淡然,这份淡然落到旁人眼中,却解读出另一层含义…… 蒙了! 沈万千也有这种感觉,这几日的接触,他亲身体验过宗涛的音律修为,短短几日,宗涛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音律造诣,众人皆望尘莫及。 沈家万字辈的视线投向申亿,他自然不喜欢这个令他深恶痛绝“你个头”的师弟,但他毕竟是心月峰的弟子,有责任维护心月峰的尊严。 只是……音律一道,面对钧音阁,如何维护? 聂无双面露尬尴,她掩口轻笑,打岔道:“苏姑娘信口开河说笑了,宗公子的音律之高,这数日来我们皆已见识,炎师弟或许通晓音律,但又怎能胜过宗公子。” 婉约柔顺的语气将宗涛一顿称赞,如丝媚眼儿更是将钧音阁高徒瞟了个心猿意马。 就在方才,聂无双还口口声声,出生心月峰的沈万千当为乐社之首,此刻见形势将要演变成音律较技,同样不看好申亿的她即刻出言安抚。 见心仪佳人褒赞自己,宗涛面上的阴鹜消减几分,同样消减的还有对沈万千三人的敌意。 然而,聂无双有心造台阶,偏偏苏媚儿却无心下,她的心在向上。 “什么信口开河,炎旭……他于笛之一道上的造诣……那个惊世骇俗,他若展现出来,钧音阁的绝对要甘拜下风!” 好得很! 给台阶不下,反倒又上了几层! 这番折腾下来,已是会当凌绝顶,下山苦无路。 聂无双愠怒含目,只是碍于一旁心心念念的沈万千,不愿有一丝一毫的恶迹落入心上人眼中,故不敢发作出来,只是颔首敛口,不再理会。 霎时间,宴上六道视线皆投向申亿,不止如此,整个酒楼近半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千夫所指! 万众瞩目! 亏得申亿此刻依旧保持淡然,亏得他依旧有闲暇抿了一口翠玉杯中的邀仙醉,亏得…… 他竟然还笑的出来,他笑着凝视宗涛。 “既然如此,宗涛,可有兴致一论高下?” 第184章 公平较量 “既然如此,宗涛,可有兴致一论高下?” ……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雷霆落下,霹雳罩头! 落在酒楼每个人心里,罩在每一双投注关注的眼中! 竟然……竟然……竟然真的大明大方的对宗涛发出挑战! 对宗涛这个钧音阁敢派来参与封鼎釜丹盛会的弟子,于音律之道上发出挑战。 班门弄斧! 所有人面上都这么写着! 布鼓雷门! 所有人的眼中都这么亮着! 钧门弄乐! 这句才是所有人的心声! 所有人,但不包括苏媚儿,因为她既没这种认知,也根本不是人。 宗涛咄咄逼人的瞪着申亿,瞪着这个敢于明公正道向他发起音律挑战的少年:“炎旭,你确信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你真要与我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这一问,问的猖狂!问的霸道!问的蔑视! 仙渺派又如何!?大明第一又如何!? 若是限定于音律之道,仙渺派算什么?区区心月峰更算什么? 我钧音阁才是音律之道的王者,其余的门派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宗涛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眼神透露的就是这层意思。 “炎旭,你真敢与我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炎旭,你们心月峰也配与我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炎旭,你们仙渺派也配与我们钧音阁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炎旭,你以为天下间有谁配与我们钧音阁,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如果不是顾及仙渺派大明第一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有众多别派修士在侧,宗涛脱出而出便是以上四句,而不是他自认为很客气,很给面子的“你在开玩笑”。 对,你在开玩笑! 对钧音阁的弟子提出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这在宗涛看来根本就是在开玩笑,他是这么想的,而且也不惧于向世人表露这种想法。 这是钧音阁的威严,足以践踏世间万千门派的威严。 因为这份威严,所以他无需领略申亿的音律技艺,已经将他判输。 宗涛这句话说的欺人太甚,但在场众多修士却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大错,没人认为申亿能胜过宗涛,即便是此刻和他同一立场的沈万千,以及倾心于沈万千的聂无双。 “炎旭,术业有专攻,于音律一道上,你们心月峰就莫要逞强了。”蒋干戚笑盈盈的说道。 “是啊,何必自取其辱呢?”梁顺又补充了一句。 蒋干戚与梁顺说的是“炎旭”,但他们从头到尾根本没看炎旭,他们的视线直直地锁定在沈万千身上,一副看好戏的小人嘴脸。 这几日眼看着沈万千与自己心仪的女子勾勾搭搭,两人心中与宗涛一样,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既见宗涛借音律向心月峰发难,两人见猎心喜,将自家扶余宗与仙渺派的差距完全抛在脑后。 此刻他们想做的只有……踩! 尽力的踩! 踩申亿! 因为踩他,就等于踩同宗脉的沈万千! 申亿无视蒋干戚两人充满恶意的言语,他淡淡的看着宗涛,波澜不惊,却又岳峙渊渟,一字一字的问道:“宗涛,相识不到一个时辰的我们,熟到能以宗门荣辱开玩笑了?” 这一句声音很轻,但问的却重如泰山。 宗门荣辱! 是啊,宗涛在开口之前,是否想过自己那句放浪打趣的玩笑话,牵系了宗门荣辱。 或许他想到了,但他认为牵系到的只有仙渺派的宗门荣辱。 然而天地万物莫不是相对的,仙渺派的荣辱难道不曾关联钧音阁的荣辱? 天下正道,一荣具荣,一损具损! 在很多人心中这是一句空话,但这世上有些空话究竟是重于泰山的。 就比如那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就比如这句“一荣具荣,一损具损” 宗涛的面色变的铁青,申亿一句话就挑出了他的语病,点出了他的孟浪,更是令他难以立足于师门。 音律之道上的交锋尚未展开,这言语交锋他却是已输了一阵。 想到这里,宗涛的面色更青了,青的发白。 “好!炎旭,你确定要和我比试是么?” 宗涛已决定非要和炎旭比上一场,他要以心月峰的惨淡败北洗刷自己言语交锋的战败。 呼呼~~~呼呼~~~呼呼~~~ 偌大的酒楼静的能听到呼吸声,所有人都明白,申亿接下来的回答决定仙渺派的荣辱。 只是在众人心中,荣辱不在于输赢,而在于是否比试。 若比,那必受辱,仙渺之辱! 若不比,同样受辱,不过只是申亿个人之辱! 没人认为申亿能赢,因为比的是音律之道,因为宗涛出自钧音阁。 申亿环目四顾,他的视线扫过在场一双双眼睛,被他扫过的人纷纷避开视线,他们显然是怕他,怕他这位仙渺派内堂弟子察觉到自己眼中对他,对心月峰,对仙渺派的嘲弄。 视线环顾一圈,少年意犹未尽,他的视线模糊了焦点,那对眼睛仿佛元神出窍,飞出了三楼雅间,飞出了遏云楼,飞出了偏安一隅的奉仙城东部。 恍惚间,少年见到了更为广袤的奉仙城全景,见到了渺水廊桥,见到了天降巨鼎的记事碑,见到如今已褪去仙灵的林夕树海,见到了奉仙城那高壅城墙…… 天地如此辽阔,眼前这一点点难关,又算什么呢? 这点点份量,不重,真的不重! 于是乎,少年淡淡地看着宗涛,方才他眼中还有一丝对宗涛的敌意,但此刻却是全然消散。 他不再视宗涛为敌人,而是将他纯粹的看做一个对手,他要纯粹的好好比一场,尽自己的全力。 “宗涛,仙渺派心月峰炎旭,在此向你正式发出挑战,音律之道,一决高下!”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万里无云的天空,上不接穹的酒楼,却隐有雷霆炸响! 他说出来了,正式向钧音阁发出了挑战,于钧音阁专擅的音律之道上。 此刻的酒楼内,有很多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讥笑这小子的愚蠢么?做如此想的人自然有之。 但讥笑之余,一幕幕熟悉的画面浮现脑海,曾几何时,自己何尝没有过类似的蠢行,那时的自己将这番蠢行引以为荣,视之为傲,甘之如饴。 那时的自己更单纯,更简洁,更天真,那时自己胸臆中,没有争名夺利,没有门派欣荣,没有当世排名,有的只是满腔热血,一念恩仇! 想到这里,很多人眼中的讥笑淡了,随之而起的是一份佩服,甚至是嫉妒。 少年正当时,何惧战虎山! 感受到四周众人眼神的变化,感受到一道道视线中,渐渐涌出的对申亿的认同,宗涛怒极恨极,他怒申亿竟敢正面对他发出挑战,他恨申亿于音律之道上,面对他这个钧音阁弟子竟然未显露一丝一毫的卑微。 仙渺派又怎样,大明第一仙门又怎样,音律之道上,任何人面对钧音阁都该卑微! “炎旭,你自寻死路,那就由得你吧!”宗涛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自然不可能真的要申亿的命,但他已打定主意,要借音律折辱申亿,折辱心月峰,最终折辱那横刀夺爱的沈万千。 申亿安坐淡然,那双年少却异常稳定的手,为自己的翠玉杯中又斟了一杯邀仙醉:“既然要论高低,首先便该遵循公平公正,但以此时此刻的你我来说,这一点却不容易。” 少年意有所指,宗涛桓横眼前,心中有几分了然:“你所指的是最终品评胜负之人?” “不止如此,还包括比试的方法。”申亿举杯舒手,轮转一圈,虚敬了酒楼中对三楼雅间表露关注的那些人一圈。 “相信大家已看出来,此刻与我们同楼共饮的有不少修士,想必大伙会聚集到此,也是因为封鼎釜丹的缘故,既然如此,大家自然认得出我这身仙渺派内堂弟子的服饰,所以宗涛你若是欲在此选出品评你我胜负之人,我怕到时候你不愿承认比赛的结果。” 申亿质疑的坦然,他言下之意是怕众人碍于仙渺派的面子,做出违心论断,偏袒自己一方。 宗涛一怔,虽然他对心月峰这对师兄弟恨的咬牙切齿,但申亿这番质疑他倒是赞同。 不过他赞同的是申亿质疑这件事本身,而不是他所质疑的方向。 比起众人见到申亿内堂弟子,做评断是有所偏颇,另一种可能性无疑更高。 众人心知宗涛是钧音阁弟子,而两人比的又是音律之道,因此内心早已认定申亿赢不了,他们确实有所偏颇,不过所偏的是宗涛这一方。 数息之间,宗涛便猜到了申亿的想法。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此一举……也罢,未免你最后输了找借口,好,我答应你,这品评之人不在此处寻。” 宗涛一口答应,他自信自己的实力稳胜申亿,根本无需借助旁人先入为主的偏颇。 “宗涛,你的记性实在不好,我已说过还包括比试的方法,就算寻来做品论的不是在场诸位,但此地是奉仙城,无论是此地久住之人,亦或来往的外乡人,你认为其中有多少会认不出我这身衣服,即便我们跃出酒楼已知情的众人这个范围,去外面寻找立场公正的品论者,可一旦他们见到我这身衣物,你认为还有几人能秉持公正不偏?” 宗涛面上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屑被一阵微风扯下了,扯下后露出的是一脸尴尬,依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乾坤移位,谁是小人?谁又是君子呢? 方才宗涛自诩没有借偏颇胜申亿的打算,因此他骄傲着一脸不屑,将申亿打为小人,自尊为君子。 因为申亿枉做小人,明面上避免众人因为他一身仙渺派服饰而偏颇,暗中确实为了杜绝众人先入为主的预判钧音阁必胜。 那现在呢? 范围脱出这个知晓众人身份的酒楼,无人能一眼看穿一身便服的宗涛钧音阁弟子的身份,宗涛也不可能逢人便来上一句“我是钧音阁弟子,一会儿必须判我赢”,反倒是申亿一身仙渺服饰,于此奉仙城中必是人人相识。 然而现在申亿却坦言自己这点优势的不公,既然坦言,为求公正便必定要有应对制约之法。 那么这一刻,又是谁枉做小人呢? 事实上还没完,申亿接着道:“因此我提议,那品评胜负之人,绝不能由我们两人出面寻找……”目光流转,扫过在场众人。 “……为求公平,我提议由扶余宗的两位,聂姑娘,以及我师兄四人出面找寻,就以十人为限,这十人可从贩夫走卒,商贾士族中任意选择,选人时师兄、聂姑娘、扶余宗两位,四人之间可相互监督,防止有人向被选之人透露一丝一毫的内幕。” 说到此处一顿,少年将翠玉杯中的邀仙醉一饮而尽,霎时间清灵酒香自口鼻溢出,通体舒畅。 稍稍挪开翠玉杯,少年视线下沉,打量着自己一身标志鲜明的服饰:“除此之外,我们的比试之地最好不在品评者视线可及之处,我们应置身于隐秘遮蔽物后,待到比试之时,令品评者只得闻我们之乐,却见不到你我真身,最后只问他们哪一种乐更好,胜负便可论断。” 少年眉眼澄澈,一双眸子忽然做回忆状地续道:“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 见申亿忽然诵读《诗经》中的语句,宴上其余几人不明所以,唯有宗涛那最后的“嘒嘒管声”入耳,内心一动。 “鞉鼓渊渊,嘒嘒管声……,恰好我知晓这城中有一片茂密竹海,便在东南城墙之侧,若比试时我们两人藏身于竹海内,让品评者于林外闻乐,从头至尾不见你我真身,如此做法相信于公平公正此项上,应不会有争议。” 宗涛并不反对申亿那让品评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做法,但以他此刻与心月峰的对立,申亿所提议的那处竹海他本是欲驳斥拒绝的。 然而申亿事先提到了《诗经》中对音律赞赏的语句,竹海与“嘒嘒管声”相互应景,符合钧音阁素来高雅傲洁的氛围,更重要的是宗涛一时间想不出另一个更应景高雅的地方,因此一句反驳涌上喉间,却终究没有吐出。 申亿转头对苏媚儿道:“至于媚儿你,我所擅长的是笛笙之道,一会儿面对宗涛我准备以笛献技,但我今日并未携笛在身,因此一会儿我写下惯用笛器的种类尺码,还请媚儿替我走一趟城中的乐府,帮我买了来。” “好。”苏媚儿一口应承。 申亿转头凝视宗涛:“至于我,便与宗涛出发去竹海候着,等候师兄将品评之人寻来,如此安排,宗涛你可觉得尚有不公之处,尚存异议?” “没有,就按你说的办。”宗涛无言置喙,这等大中至正,不偏不倚的安排,若他还挑三拣四,那打 的是他自己的脸,是钧音阁的脸。 一言为定,当下申亿便取出灵宣纸,将所需笛器的信息当着众人的面写上,交于苏媚儿。 随即众人出了酒楼,分道扬镳,各行其“事”。 …… ——炎小子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我…… 第185章 竹林乐斗1 “浩浩仙城东,和南巽修竹。 瑰然逾万竿,碧玉萃绿廊。 行步入眼帘,徘徊探未足。 身畔叶盈瞳,耳靖风奏动。 绝城忘俗世,林夕叹不如。 郁海待众归,胜负定此周。” 奉仙城东南一隅,也即是后天八卦中的巽卦位置,当日承载申亿立足其上,纵览奉仙城全局的那片绵绵竹海,今日依旧万竹凌厉。 但今日的申亿不在其上,而是行走其中,步行足落,入眼尽是青青翠竹,阳光洒下,宛如置身一条由千万碧玉点缀的绿色走廊。 申亿进入竹海已经有段时间了,同行的还有宗涛。 之前商定好比试方法后,申亿引路前行,领着宗涛一路悠悠慢步,游山玩水般来到这片竹林。 期间他们还去了宗涛留宿的客栈,于客栈的独立贵宾小院中取了宗涛惯用的筝器,那是一把白玉为骨,银丝为铉的瑶筝,通体流光,飞川泻瀑。 一路上申亿走的悠哉淡然,慢吞吞地闲情惬意,全无即将面临一场毫无胜算之战的慌乱低沉,宗涛跟随其后,将申亿这番情状看在眼里,一路上嘴角的冷笑由始至终不曾淡去。 故作镇定! 这是宗涛对申亿这番刻意表现出的闲情逸致的评价。 ——哼!想借此对我施加心理压力,白日做梦! 自定下比试启,宗涛便不曾生出一丝一毫自己会输的念头,对手的镇定或许会放大自身的不自信,进而为对手增加胜算,但若自身的不自信本就是零? 零无论被放大多少倍,依旧不过是零。 所以宗涛又给出了第二个评价! 枉做小人! 即便一路慢悠悠前行,待两人到达竹海后,沈万千等人依旧未至,申亿悠哉悠哉地逛入竹林,行步回旋,在林中徘徊纵深,入目尽是翠竹嫩叶,耳边全然风抚竹颤。 如此一处万竹包拢之地,身在其中见不到红尘俗世的纷纷扰扰,江湖恩怨的羁绊纠缠,林夕节的美只有每年的那一日,然这片竹海的清幽远俗,却长存不灭,足令林夕节自叹不如。 郁郁葱葱竹海间,申亿与宗涛等待沈万千四人的回归,等他们带来那些立场公正的品评者,于此万竹周天环绕笼罩下,决出胜负。 宗涛冷冷地侧眼看着申亿,不屑的目光引的四周的翠竹似乎都有些发冷了起来。 周遭只有宗涛一人,修士敏锐的感知令申亿一早就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年不动声色,他在等,而且比宗涛多等一样东西,一个人。 那样东西是一管长笛,那个人是替他去买长笛的苏媚儿。 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 风吹的更急了些。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竹欲静而风不止,万千翠竹因风而动,万千碧绿叶子因竹而动,恍惚间,整片竹林似乎都动了起来。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另一种声音忽然传到两人的耳中,不同于风声、竹动、叶婆娑,那是一种彷如劣质纸张被扭捏撕裂的声音,然而申亿与宗涛非常清楚,没有什么劣质纸张被扭捏撕裂,这是竹林中遍地枯叶被踩踏的脚步声。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一种脚步声,二种脚步声,三种脚步声…… 申亿转身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淡淡地道:“看来聂姑娘和小媚儿不约而同,不期而至了。” 言下之意,来的三人中有聂无双和苏媚儿。 宗涛英俊的面上不屑浓郁,听闻申亿此言,他毫不深思地即刻讥讽道:“哼,自作聪明,才三种脚步声,怎见得就一定是聂姑娘和那苏媚儿,之前去寻品评者的可是四人……” 来人依照脚步声判断只有三人,而沈万千一众共有四人,如此怎见得来的不是沈万千四人中的三人,必定有苏媚儿在其中。 宗涛言语所指便是这个意思,但他话语未尽,却已发现自己言语中的诟病,刹然止口。 可惜他面对的是申亿,早在他“自作聪明”四字出口时,申亿已看透他所欲说的了。 因为看透,所以明白他语中诟病在何处。 “师兄的书童杨筝,以诸位的随从从一开始就未参与进来,而请师兄们去寻品评之人的目的是为了比赛的公平公正,特意叮嘱他们过程中要一起行动,不可令对方脱离自己的视线,这是为了防止任意一方与寻到的那些品评人暗通款曲,左右比赛结果,甚至我们此刻提前深入林中,不与那些人接触,也是出于这番考量……” 言语间,少年淡然的视线缓缓移动到宗涛面上,视线并不凌厉,更没有敌意,却透露出几分惋惜,甚至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此刻入林者既然有三人,便说明师兄他们已经将人寻到了,且已带至林外,如此的话,那较为倾向你宗涛的扶余宗两人中至少一人,以及我师兄必定会留在林外陪同在十名品评者身侧,彼此监督,因此这一刻师兄一行会入林来通知我们的,只有与师兄同仇敌忾的聂姑娘,以及扶余宗两位剩下的那人,其人数不会超过两个,但此刻依照脚步声却是三人,最后那人必然是小媚儿无疑。” 一番丝丝入扣,精致细腻的分析,令言语诟病的宗涛半张脸泛青,而那“与师兄同仇敌忾的聂姑娘”之说辞,气的宗涛另外半张脸泛赤。 霎时间,钧音阁高材,得了一副青黄不接,阴阳峥嵘的“好相貌”。 脚步声越见清晰,转眼间,三道身影印入两人的视线。 此刻的宗涛万分期盼自己眼花了,奈何修士强大的五感忠诚地否定着他的奢望。 自己没有看错,是,且只能是聂无双、梁顺,以及……苏媚儿。 “炎小子,本姑娘幸不辱命,帮你把东西买来了。”苏媚儿如之前初入酒楼时那般,又一次张扬心月峰女子特质的嚷嚷开。 她不止言语嚷嚷,举手投足更是嚷嚷,她嚷嚷地拨开阻挡的矮竹低灌,兴冲冲来到申亿面前,将一个狭长的木盒递给他。 “等等,我要验器!”木盒尚未入手,宗涛抢先一步道。 苏媚儿一怔,随即厌恶的瞪向宗涛:“钧音阁的,你别欺人……” “媚儿,无妨,我们本就力求公平。”申亿制止了欲发作的苏媚儿,将木盒递给宗涛。 “那就请验个够吧。”言语间安之若素,大方坦然。 聂无双与苏媚儿本是同行入林,因为苏媚儿发现申亿后快步前行,因此将她稍稍落下了几丈,此刻她与梁顺离开众人立足之地尚有小段距离。 她本欲走近众人,但目睹宗涛这番举动,远山芙蓉般的柳眉蹙起一股厌恶,足下硬生生停在离宗涛三丈之地,不愿再靠近。 宗涛没有察觉到聂无双的变化,此刻他的内心满是方才被申亿挑剔诟病的怒火,他接过木盒,一股新漆的味道传入,木盒显然是新制的。 申亿淡淡地看了宗涛一眼,随即转头面对被自己拉扯住的苏媚儿:“就让他验个够吧,我的灵宣纸呢?刚才我又妙手偶得了一首诗,需得即刻记录下来。” 苏媚儿若有所思地剜了申亿一眼,随即取出灵宣纸还给他,申亿一手接过,另一手已持着青玉文毫,他借由内元化去灵宣纸上原本存有的,欲购买之笛器规模尺寸的信息,落笔畅书。 “浩浩仙城东,和南巽修竹。 瑰然逾万竿,碧玉萃绿廊。 行步入眼帘,徘徊探未足。 身畔叶盈瞳,耳靖风奏动。 绝城忘俗世,林夕叹不如。 郁海待众归,胜负定此周。” 苏媚儿在一旁观看,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此上来,一双妙目露出好奇:“炎小子,这首诗是你刚才做的?这好像就是写这片竹林的吧?” “不止是竹林,还有人,以及……即将来到的那一战。”申亿完成最后一笔,将灵宣纸与青玉文毫收好。 完成了这些,他的视线依旧不看宗涛,似乎任由他查验几多时间。 宗涛已将木盒打开,内中盛放着一支规格的修竹笛器,竹节清晰,七孔规整,笛口处以玉石稍稍点缀了一下。 随笛器存放木盒中还有一个小玉盒,宗涛取了出来,一入手,指尖便感受到丝丝凉意。 宗涛出身精通音律的钧音阁,如此一个散发凉意的小玉盒,又是与规整七孔笛器一同存放在木盒中,无需打开,宗涛对内中之物已猜到了九成。 笛膜! 习惯中贴在笛子左端第二孔上,吹笛时振动发声的一种薄膜,吹笛时贴上这种薄膜,有助于调解笛子的发声,令乐曲更趋于完美,更富于变化。 获取笛膜不难,甚至可直接购取,但其存放却有严苛的条件,低温、湿润,就如同此刻宗涛手上的小玉盒一般。 宗涛打开小玉盒,果然如他所料,几片水嫩薄膜存放其中。 精通乐器的宗涛明白笛膜的水分极易流失,一旦水分流失变的干燥便等同损坏,未免申亿一会儿败北后,推说是因为笛膜被自己拿着在风中吹久了干裂,进而影响到他的技艺,宗涛只看了几眼便将小玉盒关上。 木盒里的一切中规中矩,出生钧音阁的他找不出任何问题。 事实上,他本就不认为自己能验出什么问题来,他会做此要求,只是想要报复申亿。 宗涛将木盒还给申亿,没有任何附语,只是随手往申亿手里一送。 一旁的苏媚儿见到宗涛这种态度,双目含怒:“炎小子,他验了你的乐器,你可验过他的,钧音阁之人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偷奸耍滑,无论如何都不需验么?” 宗涛面色一寒,他很想说上一句,“于音律之道上,我钧音阁还需要对你们偷奸耍滑?” 然而,他的这句话没有机会出口,申亿一副悠闲自得,却偏偏抢在他前面地道:“不必了,这雅境雅地雅人雅事,我相信无人会做那失雅之事。” 宗涛英俊的面容多了数分铁青,申亿相信在这等雅境雅地雅人雅事中,无人会做失雅之事,因此他无需验宗涛之器。 但宗涛方才却验了他之器,而且还什么都没验出来。 如果将申亿的举动定义为不失雅,那与申亿背道而驰的宗涛无疑是大失特失,更重要的是,出生钧音阁的宗涛,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雅人,比宴上的所有人都雅。 尤其是沈万千,他或许比自己俊美,但绝不及自己高雅。 所以宗涛的面色又一次铁青了,然而下一瞬所发生的,证明他的铁青还有极大的改善空间。 宗涛目光游离,方才察觉到聂无双的异常,察觉到她那刻意保持的距离,察觉到她面上明显的厌恶。 唰——! 宗涛面上的铁青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痛苦的望着聂无双那张妩媚动人的面容,喉间涌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沉默了。 聂无双将一切看在眼里,她上前一步,道:“既然检验已毕,那就莫要让大家等太久,这就开始吧。” “大家”指的是林中的五人,也是此刻竹林外的那十二人。 沈万千,蒋干戚,以及他们合力邀请来的那十名不限贩夫走卒,王孙贵胄的品评者。 之前申亿定下的比试方法,从头到尾不向那十人透露何人奏乐,甚至将他们留在竹林外难见奏乐者的真身,只凭林中传出的乐声,请这十人平心论断高低优劣。 申亿所提出的方法于宴上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包括宗涛。 耳闻聂无双之言,宗涛再度神色复杂的看了心仪佳人一眼,聂无双的妩媚艳丽未因竹林的清灵高洁而减弱,反倒由于她自己气质与此地格格不入,更为凸显。 宗涛的眼中再度溢出贪婪,他贪图聂无双的丽色,这数日来的林林,今日自宴席演变至此的总总,皆是源于这份贪图。 同样的,宗涛短短时间内经历的数次打击,也源自这份贪图。 但是没关系,与申亿于机智、言语、甚至气度层面的交锋宗涛是落败了,但接下来的这一波交锋,他绝不会败。 因为比的是音律之道,钧音阁的“音”。 宗涛拾心而座,将那把白玉瑶筝架在自己盘膝的双腿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抚弦。 铮铮铮铮铮——! 第186章 竹林乐斗2 铮铮铮铮铮——!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一声声瑶筝铉曲,幽幽传开,扩散至整个竹林,乃至跃出整个竹林。 瑶筝琴声清旷悠扬,舒雅回荡,一波波席卷竹林中的一切,一波波律动着六合八方的所有。 竹林外,十二道身影驻足而立,艳绝尘寰的沈万千依旧鹤立鸡群,体格壮硕的蒋干戚威风凛凛,不可忽视。 但这一刻,他们的视线却投注在另外十人身上,这十人衣着打扮有富有贫,年岁有高有低,性别有男有女,确实是依足申亿的要求,不限贩夫走卒,士农工商。 十人侧耳倾听,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听,听两段乐曲,而后遵循内心论断高低。 这十人是沈万千一众携手寻找到的,过程中沈万千四人相互掣肘,即便是聂无双与梁顺两人入林后,沈万千依旧与蒋干戚相互掣肘,任何一方都无法向这十人透露更多。 因此这十人一会儿给出的答案必定公平公正,不含一丝水分。 瑶筝琴声阵阵入耳,那十人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豪门士绅皆露出迷醉表情,他们往日至多只听过普通乐者所奏出的曲音,何曾有幸领略这由钧音阁弟子配以内元发出的瑶乐。 一声声瑶乐入耳,众人各个如闻天籁。 “天哪!究竟是何人,竟可奏出此等天籁之乐!” “好好听,比我邻家的孙寡妇唱的小调还好听。” “奴家从未听过如此仙乐,那奏曲之人必是飞仙下凡……啊!莫非就是仙山的仙长!” 品评十人一个个赞不绝口,事实上他们说的都是公道话,宗涛身为钧音阁弟子,又被师长刻意带来参加这次的封鼎釜丹,其实力可见一斑。 钧音阁以音律为修持,钧音阁弟子的实力与其音律功底是密不可分的。 也正因如此,之前宗涛才会如此自信,即便是面对大明第一的仙渺派,他依然有绝对的把握。 因为比的是音律。 在大明,乃至大耀洲,“钧音阁”三字代表的就是音律,音律之道上,旁人面对钧音阁永远只有仰视,哪怕那个旁人是仙渺派。 自林中传出的瑶音确实悦耳动人,其中最精粹者,那筝曲音浪一层叠一层,乍一听泾渭分明,细细品味却犹如数百瑶筝同时演奏,令人的听觉霎时间处于百音灌溉,江浪不息的连绵冲击中,只觉那音浪连绵无期,每次在心中将一波音浪认定为高|潮,谁知下一波潮水竟是更胜一筹。 如此数百层音浪的叠加,闻乐者彷如置身江流之中,经受音浪潮水一波波的洗刷按摩,只觉通体舒适。 蒋干戚欣赏着十人一张张陶醉的面容,面上得意洋洋。 他与宗涛相识已有数日,早就见识过宗涛这等百音跌浪的瑶筝手法,事实上宗涛曾经在聂无双面前夸耀过,他这套手法不但平凡人,即便是寻常修士都无法施展,因为此法牵涉到钧音阁某种秘传的修练功法。 此前几人闻此乐声,各个为其所折服,即便是心仪沈万千的聂无双,仅此项上也是赞不绝口。 这一刻,蒋干戚自众人面色见到了同样的赞不绝口,他并不意外。 他不意外众人这番赞不绝口,更笃定今日这场比试的结果。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就是蒋干戚对申亿的评价,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他已给出评价了。 仙渺派又如何,大明第一又如何,这可是音律之赛,区区申亿在钧音阁面前算什么,心月峰在钧音阁面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 蒋干戚的视线忽然瞥向一旁光彩夺目的沈万千。 ——沈万千,即便是你……在钧音阁面前又算什么! 聂无双艳丽动人,自结识的第一日蒋干戚便被其艳色所迷,同时他也察觉到同门的梁顺,还有那宗涛与自己一样,以这点来说,宗涛应该算是他的情敌,但此时此刻他却极度希望宗涛能狠狠地将仙渺派踩在脚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宗涛是情敌,但目前他却不是蒋干戚情路上的畔脚石。 因为出现了一块比他更具威胁的绊脚石,那甚至是一块小山般的……玉石! 对,玉石,至美至高,将他们三人皆压的透不过气来。 一块名为“沈万千”的玉石! 瑶筝层层叠叠,如江汹涌,如浪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完毕。 曲终了,但那十人却是各个意犹未尽,泥足深陷的表情,仿佛乞求这一曲永远不要终结。 但毕竟终结了,因此十人面上的意犹未尽,最终坠落为一张张意兴阑珊。 听过如此仙乐,听完如此仙乐,不知何年何日能再听如此仙乐,他们满心满足,却又满心遗憾,他们已无兴趣再听另外一首了。 世上不会有比这曲瑶筝更好的音乐了。 蒋干戚察觉到了众人的遗憾,众人的遗憾成就了他的得意,洋洋得意。 风拂竹林,碧绿竹叶晃颤着,将阳光参差林落地折射过来,被分割的阳光不再耀眼,尤其是与蒋干戚面上那炽烈的洋洋得意相比较,他将这番洋洋得意化入自己的视线中,然后欺大压小地打在沈万千面上,仿佛是在对他说…… 还用比么? 沈万千的面色有些难看,蒋干戚那欺大压小的视线打来,如同在他那张妖艳俊朗的面容上狠狠滴抽了两巴掌。 他这数日与宗涛几人结交游乐,早已见识过宗涛神乎其技的音律,在胜负这一点上,他抱持着和宗涛等人一样的想法,申亿毫无胜算。 但这一次的比试是心月峰和钧音阁,他沈万千如今也是心月峰的人,申亿落败颜面扫地,他沈万千也同受其辱,甚至整个心月峰都难以脱罪。 沈万千的面上凝着不甘,紧蹙的眉间架着一股悔意,他明白这一局已败定了,他已有了承受屈辱的准备。 这么一想,他内心忽然轻松了不少,面上的不甘淡去,眉间的悔意卸下,转而腾起的是那双美眸中的一股不屈倔强。 沈家万字辈,财神嫡传以这股不屈倔强回击蒋干戚那欺大压小的视线,反打了回去。 申亿尚未献技,你怎知就一定输了,今时今日,独你能预测天机未来不成? 对于修士来说,预测天机未来本非绝无可能之事,但三十年天谬乱爻之后,万千修士却绝步于此,今时今日,谁还敢自称能预测天机。 蒋干戚未从沈万千的眼神中读出如此具体的文字信息,但他确实被沈万千眼中那股不屈倔强回击了。 啪!啪! 同样的两个巴掌,不算响亮,但有来有往! 又过了片刻,另一个声音自林中传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平平无奇的空绕之声,可辨别是笛子所发出的,但也仅此而已。 平平无奇的曲调,平平无奇的乐声,平平无奇的吹奏手法,单一而简练,简直就像是初学者正在进行生涩的练习。 负责品评的十人面面相窥,其中二三人面上更是露出不屑,仿佛在说“这种曲调连我都吹的出来,甚至还不如我,你们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技艺如何敢与方才的天籁之乐争胜,根本连这种念头都不该有。” 蒋干戚面上的得意更浓厚了,他本就不认为申亿能赢,只是想不到申亿的技艺竟然如此粗浅,他甚至感觉即便是一窍不通的自己去吹,也不会比申亿差多少。 蒋干戚再度凝着一股敌意,视线打向沈万千。 ——听到了么?这就是你们心月峰的水平,见识了这番浅薄,你还傲的起来么?你还有信心维持自己的倔强么? 沈万千感受到了这波视线,他面露痛苦,比方才更为不堪的不甘与悔意浮现妖娆俊颜。 即便换做是自己去比,虽然结果依旧不可能胜过宗涛,但也不至于似申亿这般惨况,申亿此刻所显现的技艺,分明就是一名笛器的初学者,入门都没资格,离精湛更是遥遥无期,莫遑论要与宗涛这等顶级比肩了。 若说方才沈万千心中还有一丝希望,那现在的他算是彻底绝望了,面上强撑着的倔强不屈垮了下来,同样垮下的还有那份斗志。 完了。 全完了。 真的完了。 真的真的完了……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或许是这一刻,或许是上一瞬,笛声不知何时开始变了,变的清越婉转,仿如山溪潺潺,林风簌簌。令人尘心尽涤,不知不觉间安心凝神。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次换蒋干戚的面色有些难看了。 并不是说此刻的笛声已胜过宗涛的瑶筝。 它胜过的是方才那阵笛声,此刻悠扬动听的它,已不再是方才那番不堪入耳的粗浅初学技艺了,曲调衔接间顺畅了许多,自然了许多。 是吹笛者的技艺因为方才那番练习而纯熟了? 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会有人的技艺进步如此之快。 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因此只有一种解释,原来方才那吹笛者不过是在试曲,此刻才是他真正实力的展现。 十名品评者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此刻的笛声依旧不如瑶筝天籁仙乐,但至少已非方才那般不堪入耳。 蒋干戚的神情因这番变化而稍露紧张,沈万千的神情因这番变化而稍显舒缓。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这样的笛声仅仅是变好听了,但依旧连精湛都算不上,更遑论宗涛展现出的顶级技艺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笛声又有变化,更为清亮,更为悠远,更为飘渺婉转,笛声入耳,众人眼前恍惚间似乎呈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贯通整个奉仙城的渺水,铮纵不息,水流湍湍,画面追寻着这一江碧波,顺流而下么? 不,是逆流而上! 画面与渺水之流向背道而驰,出了奉仙城,越过九曲弯。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笛声更为高亢,众人眼前的画面似乎也因此拔高,不得不拔高! 那是一片群山连绵,是一幕齐天抚云。 飘渺十三峰! 不是大明万万里疆土的至高峰,却是红尘万万众生的至高点。 笛声吹奏,声引众人入渺水,声领众人溯道源,声请众人见仙山。 这一波笛声又好听了许多,但更重要的是,吹笛者精通借势之道,或许是他感悟非常,或许是他更为贴近,总之他借到了百里之内最大的一片势。 开门见山,笛引面仙! 绝岭高峰本就令人高山仰止,更何况十人皆是奉仙城的住民,只要是奉仙城的住民,无论贫富贵贱,内心多多少少会有一种认知。 奉仙! 奉哪里的仙? 飘渺的仙! 因此吹笛者这番借势堪称妙笔,十人的心头难以抑制的升起一股敬慕,对仙山的敬慕。 只不过,即便如此,依然不够! 不够! 真的不够! 对仙山的敬慕终究不及那天籁瑶音,仙山毕竟只有一座,而那瑶音却是层层跌浪,环环相扣,连绵不绝。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嗯? 等等,仙山只有一处啊! 不会错的,仙山只有一处,也只能是一处! 但此时此刻,那一波波浮现眼前的画面是什么,一处,二处,三处……十处,二十处……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仙山浮现眼前? 自沉迷中暮然惊觉,下一瞬,十人察觉到不妥之处,沈万千两人同样有所察觉。 仙山依旧只有一处,这处仙山以他们如今的位置其实是见不到的,引领他们面见仙山的是那番笛声,此刻令无数仙山呈现眼前的也是那番笛声。 方才瑶筝的乐声百浪重叠,连绵不绝,令众人感受到何为绝顶,何为天籁。 此时此刻,有浪,但笛声却未起浪,笛声汇聚的是一片……海! 一层乐化一流,百流可聚川,百川方可汇海。 此时此刻的竹林,分不清究竟是何处在吹笛,或者说究竟有几多人隐于林中吹奏,到倒处都是笛声,寸寸皆可闻乐。 每一支竹,每一片叶都似乎加入到吹奏中来,无数仙山伴随笛声呈现到众人面前。 暮然间,整片竹林化作一汪延绵无尽的仙之森…… 笛之海! 第187章 名字,不止名字,只是名字 每一支竹,每一片叶都似乎加入到吹奏中来,无数仙山伴随笛声呈现到众人面前。 暮然间,整片竹林化作一汪延绵无尽的仙之森笛之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蒋干戚神色大变,喃喃自语。 可惜此刻十名品评者皆震撼的思维停止,无人察觉到蒋干戚的神情,不然单单这一点,众人已可推断出他支持的是谁了。 作为与沈万千相互监督掣肘之人,蒋干戚本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此刻他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大到早已忘却要有所克制。 此刻盘桓天地间的笛声,竹林外的众人根本不是在听一种乐曲,那是一种道,飘渺无迹,广博无边。 方才宗涛的瑶筝确实犹如天籁,层层叠叠,连绵不绝的音浪一波波向众人涌来。 对,涌来,即便再好听,再动人,瑶筝之乐至少还是分得清何者为乐,何者为天地。 但此刻这乐声,这随乐声而呈现的无尽仙山,这茫茫笛海,它早已与天地融合在一起,乐声非是向众人涌来,而是众人被浸泡其中。 随浪而动,随流而行,随风而抚,随音而转。 乐声现仙山,仙山凝仙境,仙境化天地,天地降笛海。 无论宗涛的瑶筝有多精湛玄妙,他都不可能胜过此刻的笛声,因为这笛声并非一人独奏,那是百笛、千笛、万笛,万众一心的齐声合奏。 奏出了连绵无尽的山,奏开了浩气磅礴的海,奏临了亘古永存的……道。 瑶筝确实天籁,但远远不及天道。 最先自道中醒悟过来的是沈万千,他察觉到蒋干戚的喃喃自语与表情,沈家万字辈碎步靠近,小声提醒道:“还望蒋兄收敛,莫露了痕迹,影响比赛的公平。” 蒋干戚一怔,随即面现怒容。 沈万千自他身上夺走了东西。 此刻财神嫡传言语间虽然好意提醒,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他的神情,无不喧嚷着得意,这股得意不久前是盈于蒋干戚的面上的,然此刻却被沈万千夺来,加到他自己那张妖娆祸世的脸上。 蒋干戚怒极气极,却也颓丧之极。 对于沈万千此刻面上的得意,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沈万千这番得意是源自即将来到的胜利,此时此刻,即便是万般希望心月峰惨败的蒋干戚,也不得不承认,面对这片笛海,钧音阁无法匹敌,宗涛无能匹敌。 想到这里,蒋干戚的面色更难看了。 笛声悠扬,天地包容,道……运转着。 正当天地尽化笛声的这一刻,万竹汇海的竹林深处,一道流光溢彩的幻霞化作冲天光柱,直达九霄,为这片道化的天地再镀瑰丽一幕。 然而诡异的是,无论林外这十二人,亦或奉仙城内数万民众,竟无一人对此指指点点,仿佛大家…… 都未看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杂乱的脚步声因遍地枯叶而簌簌奏响,仿佛是瑶乐、笛海后的尾曲,这阵尾曲开道,五条身影徐徐步出竹林,来到众人面前。 这一行三男两女,其中两名年长男子的面色与竹林外的蒋干戚同宗永好,一色的铁青,反观两女倒是盈盈笑意,尤其是其中那名看似不过十二三岁,绝色可人的少女,此刻一脸得意的她,那高翘的鼻尖简直能将半空云霞捅穿了。 年长的那名女子不如少女绝色,但她身上散出的妩媚动人,步步莲花间,醉香满林地恣意释放着。 神情最淡然的是五人中最后一名少年,身背长器,手执纸伞,另一手却端着一个狭长木盒,悠悠前行。 少年走在五人的最后,但此时此刻却莫名给人一种其余四人步履以他马首是瞻的错觉。 跟从王者,这是人的天性,此时此刻,少年就是王者,而王者无论在队伍的什么位置,都是王者,都会自然而然的主宰着一切。 即便王者本人无意,但那些认识到自己不如的人,脚步间自然而然会迟疑,会转向。 他们可以骗所有人,他们可以面上不服、不承认,但他们左右不了自己的心,他们的内心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能欺骗自己的心,却依旧维持着面上不服的宗涛与梁顺,来到十个品评者面前,宗涛英俊的面上挣扎着绝望与不甘。 结果早已出来了,也早已传入竹林中宗涛的耳中。 事实上,在结果未传入之前,宗涛即便领略了笛海,心中任就存有一丝奢望。 他奢望会有奇迹发生,在经历了方才那番笛海大道后,依旧有超过半数的人认为,他所演奏的瑶筝胜过笛音,不,不用超过半数,只需达到半数便可,平手,此刻他只求平手。 现实残酷么? 不,能感受残酷的只有人心,从古至今现实所拥有的只有真实,既不残酷,也不仁慈。 但世间除了现实之外还有许多东西,比如说……因果! 不久之前,宗涛没有想过要给申亿,给沈万千,给心月峰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一心一意地想要将一切踩在脚底。 那么,此刻轮到他被踩了,即将落下的这一脚会轻些么? 自然不会,因为出这一脚的非是长着血肉之心的人,是拥有天心的天道因果。 笛声、笛声、笛声、笛声、笛声…… 品评者们一个个给出答案,每一声转达,宗涛的面色便铁青一分,直到最后一个…… 笛声! 十票全数通过,毫无争议! 十名品评者神情激动且震惊,他们已从表情中判断出令十人一致认同的是哪位,他们激动自己能面见这一位,同时也震惊于这一位的年轻。 然他们视线中最后的一幕,是一幕了然,他们认出的申亿的衣物。 原来是仙山的仙长,难怪,难怪。 察觉众人的神情变化,宗涛的脸已铁青的可以扯下来炼铁了,他的双目透出浓浓的恨意,恶毒的视线打向申亿。 “不可能,不该是这样,你……你凭什么能吹出那样的乐曲,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申亿淡然的眉眼微微一动,沉浸自信的视线转向宗涛:“凭什么……记得我曾经和某个人说过,这天下最无用就是这‘凭什么’三字,已发生的现实本就是对这三字最合理的诠释。” 凭什么? 问出这一句,往往是对某一项已发生之现实的控诉。 但既然已发生了,虚弱的控诉又有何用? 凭什么? 凭现实啊! 宗涛被这句堵的郁结在胸,而早在比赛前已壁垒分明与他同一立场的蒋干戚、梁顺两人,也是感同身受。 或者说,感同羞辱。 这番羞辱可以具体分成三波,第一波是一脸得意洋洋的苏媚儿,月狐星兽将一切心事都写在脸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笑,再再透露出讥讽,即便她没有一句真正实质上的讥讽。 第二波来自沈万千,此刻财神嫡传的神情中同样溢出得意,不过不知是碍于身份,还是因为之前已在蒋干戚身上过足了瘾,这一刻的沈万千相较苏媚儿要含蓄收敛不少。 第三波来自申亿,此刻申亿的面上没有任何得意,同样也窥不出任何一丝虚伪矫饰,他是真的不得意。 但在发生了这一切后,他怎么还能不得意呢? 难道在他看来,这一结局早在意料之中,对于他来说,于音律之道上战胜钧音阁弟子,不过是一件早已预料到的事,如愿的发生了罢了? 所以他才能如此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的淡然。 对宗涛三人造成打击最深的就是这番淡然,这份淡然告诉他们,原来自己的对手从头至尾都未将胜负放在心上。 或者说,胜负从头至尾一直被他稳稳地攥在手心里。 胜负落下,一切已成定局,申亿、沈万千、心月峰赢了,赢了一切;宗涛、钧音阁输了,输掉了很多。 忽然,申亿迈开步子,一步一沉的来到宗涛面前。 见他走近,宗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的脑海中甚至冒出即刻转身远遁千里的念头。 申亿分明有话要说,而绝对是刺人的嘲讽。 如此判断的不止宗涛,就连苏媚儿与沈万千都是这么认为的。 申亿目不斜视的凝视着宗涛,宗涛被他看的内心发慌,色厉内荏的道:“你……你还想怎么样?” 大获全胜的申亿还想怎么样? 他只是想说一句话。 “钧音阁、仙渺派,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名字。” 申亿只说了这句,然后他转身便走,毫无留恋。 众人呆住了,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宗涛同样呆住了,他也开始琢磨,他忽然想到了之前自己说的话。 “好!炎旭,你确定要和我比试是么?” 这句话是之前宗涛耳闻申亿的邀战后说的,一句充满威赫意味的话,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很好理解。 “炎旭,你确定要和出自钧音阁的我比试音律么?” 当时的宗涛就是这个意思,我可是出自钧音阁呢?你确定到和我比试音律? 申亿的话回荡耳边,当时说出这些威赫言语时,宗涛可曾将“钧音阁”仅仅看成是一个名字? 没有,那时他眼中的钧音阁,是王,是帝,是至高无上,是理所当然令一切匍匐的存在。 与钧音阁弟子比试音律,那是班门弄斧,那是布鼓雷门。 然而,结果却是宗涛输了。 钧音阁不再是王,不再是帝,不再理所当然的令一切臣服,钧音阁只剩下钧音阁了,剩下那简简单单三个字的……名字。 班门弄斧? 那在鲁班在还不是班门之前,他又是于何者面前弄斧,进而成就日后的班门呢? 布鼓雷门? 雷门一开始便是雷门么?最初的那道门,便已凌驾布鼓千万倍了么? 天地间本来无一物,甚至连天地本都不存在。 世间一切在最初开始时,不过是一个发生了的“现实”,渐渐地这个“现实”有了名字,物换星移,时序更迭,这个名字被附加上了其他,加啊,加啊,加啊…… 东方界五强、大明第一…… 律中王者、称尊乐道…… 单纯的名字被不断地被附加,不断地变成冗长,甚至到了某一日,这个本起来被人唤的名字,禁忌地不能直呼了。 呼名者必须在前面加上“第一”“王者”“魁首”,呼名时必须在自己的脸上表现出足够的“虔诚”“恭敬”,甚至“谄媚”“卑微”。 一个个原本单纯的名字,变得好长,好重。 如此长的名字贴在脸上,旁人还看得清你么?你还看得清镜中的自己么? 如此重的名字顶在头上,心还能保持不被挤偏么?步子还能跨的平稳么? 宗涛未将钧音阁看做是一个单纯的名字,“钧音阁”于他是王,是帝,是至高无上,他认为自己身为钧音阁的弟子,这一战必胜无疑,将胜利果实视作理所当然,结果他吞下了败果。 在申亿眼中,东方界五强的仙渺派,大明第一的飘渺十三峰…… 是名字! 只是名字! 不过是名字! 申亿以身为仙渺派弟子为荣,却从不以身为仙渺派弟子为贵,他不认为这一战必胜无疑,因此他为了胜利做出了很多努力,最终他胜了。 拥有名字的人,简简单单的将名字看做名字,不恃宠而骄,不托庇祖荫,那在旁人眼中,这个名字会越来越不止于一个名字。 反之,拥有名字的人将名字看成天,看成地,看成高人一等,那在旁人眼中,这个名字终有一日会变得只剩下一个名字。 …… 申亿悠闲慢步的身影出现在沿着城北围墙的荒僻小径上,不止是他,沈万千与苏媚儿同行其侧。 沈家万字辈且行且忖,他在思考申亿究竟是怎么赢的,他是如何使出那道化般的吹笛神技的? 然而内心一番忖度,最终却是毫无收获。 沈万千的步子慢了下来,最终停了下来,他实在忍不住了。 “炎旭……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行于前方的申亿停下步子,悠然转身,抛出那仿佛亘古便已存在的淡然眼神,看了看沈万千,又看了看此刻神色有些怪异的苏媚儿。 少年淡淡一笑:“我的方法……不错,为了摘取胜利果实,我确实使用了我自己的方法,很多条方法……”少年渡步向前,来到沈万千身侧一丈,同时这个位置也是沈万千与苏媚儿两人之间距离的中点。 视线转向苏媚儿,清澈的瞳孔将苏媚儿此刻那番怪异神情清晰无误地映在眼中。 “……首先,我让她说了一句我需要的话。” 第188章 我让她说 “……首先,我让她说了一句我需要的话。” …… “一句你需要的话?”沈万千艳如桃李的面上浮现浓浓的兴趣。 “对,还记得之前宴席上,小媚儿那句令一切开端的话么?” …… “钧音阁的你少狂!谁说我们心月峰于音律之道上不如你……” 视线流转,灼热的视线落到沈万千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即刻挪开。 视线最终的落点是申亿,落下的不止视线,还有苏媚儿朝着肩头当下一拍。 啪啪! “……不用别人,单单炎旭,于音律之道上便一定能胜你!” …… “这句话是今日之战的开端,这句话自然不是我让她说的,但她说了,因此将我置于骑虎难下之地,将整个心月峰置于骑虎难下之地。”申亿言语间瞥了瞥一旁的苏媚儿,那张少有能胜过沈万千的精雕细琢的童蒙容颜,眉眼间不见一丝惹是生非的愧疚,不止如此…… “看什么看,什么骑虎难下,最终你不还是顺利驯服那只自以为是的老虎了。” 申亿非常清楚,苏媚儿这等知错不改恶莫大焉是承袭自何人,他不与小丫头计较,续道:“今日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未能在她开口前将她的嘴堵住,但既然她把那句话说出口了,木已成舟,我也只能另做打算。” 少年的视线忽然模糊了焦点,呈现回忆状。 “幸好,那在之前我听到了一些话,那些话令我在她出口惹祸后,于最短时间内想出了一条稍有胜算的应对之法,因此我让她说了接下来的一句话,确切的说,是一个字。” …… “什么信口开河,炎旭……他于笛之一道上的造诣……那个惊世骇俗,他若展现出来,钧音阁的绝对要甘拜下风!” …… 沈万千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宴席方过去了两个时辰不到,宴席每个人说的话他都回忆的出来。 ——嗯?这句话是他让小媚儿说的……一个字…… “笛!”沈万千倏然惊觉。 “不错,就是这个‘笛’字,当时她就坐在我身侧,而且已经说出了那句无可挽回的祸言,因此当时已想到应战之法的我,在她的背后极快的写了一个‘笛’字,因为我唯一的胜算,全都系于那个字上。” “笛器,你的胜算是笛器!”沈万千非常确信的道。 申亿笑着,他没有笑,但他又露出那种自信的神情了,所以他笑了:“你还记得我初入席时,聂姑娘剖心挖肺,向你表明心迹之前的那番铺垫么?” 方才申亿率先离开竹林后,沈万千与苏媚儿便跟随在后,那一刻聂无双神色挣扎,她本是欲跟随沈万千而去的,但最后被财神嫡传婉言谢绝,黯然地分道扬镳。 沈万千会谢绝,或许就是因为之前在宴席上,她借组建乐社订立乐主之事,向沈万千大胆地表明心迹。 …… 提到乐社,聂无双似乎才想到了出生钧音阁的宗涛,一痕秋波流转到他身上,媚态勾人地道:“宗公子出生大名鼎鼎的钧音阁,一手筝技更是玄妙无方,弹到极处,千百筝浪飞流纵瀑,层层叠叠,原本这乐主的位置,宗公子是当仁不让……” …… 这是聂无双当时表明心迹之前,借乐社,借宗涛所做的铺垫。 “当时聂姑娘在真正对你表明心迹之前的那番铺垫中,她介绍且赞扬了宗涛,‘一手筝技更是玄妙无方,弹到极处,千百筝浪飞流纵瀑,层层叠叠’,她当时便是如此说的。” 申亿忽然凝视沈万千的双眼:“师兄,相信你早已察觉,那宗涛对你,对我,甚至对我们心月峰皆存有敌意,而这番敌意的源头,无疑是因为那位聂姑娘,那宗涛钟情于聂姑娘,因此他视你,视我,视心月峰,甚至整个仙渺派为敌。” “聂姑娘是宗涛的心爱之人,因此这几日宗涛与她相处,必定把握机会展现自我风采,让自己最耀眼的一面呈现在心爱之人面前。” “而他的这番尽心竭力的呈现,落到聂姑娘眼中,所凸显出的便是‘千百筝浪飞流纵瀑,层层叠叠’,由此可见,他一身音律的最强之处,便在‘层层叠叠’之上……” 侃侃而谈分析的申亿,倏然一握拳,总结性地道:“……因此我若想胜他,便需击溃这一点。” 沈万千目露了然,同时内心浮现出一股敬佩,他这几日与宗涛等人结交同行,不止一次目睹宗涛在众人面前献技,心知宗涛音律最强的一环,正是那“层层叠叠,连绵如浪”。 然而今日是申亿初见宗涛,对宗涛毫无了解的他,却凭借观察入微,凭借察觉宗涛对聂无双的心思,凭借聂无双无心的一句话,准确无误地推测出这点。 内心不受控制的升起一股钦佩之情,沈万千厌恶自己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同时又悲哀地不得不承认申亿的厉害。 妖艳的眉间间浮现一抹抵触抗拒,沈万千反驳道:“明白了这一点又如何呢,明白了这一点,你就能击败……” 他本想驳斥说“你就能击败宗涛么?”,但话到一半,突然想到结果早已明朗,申亿确实战胜了宗涛,胜的不容置疑。 申亿面上的自信又笑了,他没有探究沈万千的语病,道:“明白了这一点,我便有机会击败宗涛,因为恰巧我掌握了一种方法,这种方法令我也有可能施展出‘层层叠叠’的乐技,甚至我有信心,我的这种方法施展开,即便出生钧音阁的宗涛也望尘莫及。” 沈万千强压着心中的厌恶,同时也压下自己越见蠢动的好奇心,此刻申亿言语平淡,然一身气息却铺天盖地,仿佛四周的空间皆在他掌握之中。 财神嫡传很不喜欢这种被他人主宰一切的气息,但此刻心理上处于劣势的他又无从对抗这种气息,因此他选择退避,他退避的方法是挪开视线。 视线一挪开,另一道身影印入眼中。 苏媚儿! 素来心浮气躁藏不住事情的苏媚儿,此刻却显得对申亿的叙述兴趣缺缺,沈万千顿时心生疑惑。 这一疑惑,他的注意力又回到申亿身上了,他也自然又陷入那种被主宰的气息中了。 申亿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师兄可懂笛子?” 沈万千一愣,他懂音律,但真正精通的其实是筝器,他知道笛子,却谈不上懂。 “笛子,历史源远流长,寻常笛器七孔,修长,吹奏出的音色空旷悠扬,悦耳动人……但除此之外,笛子还有一项特质……” 申亿倏然抬手,指向方才一路到此的位置,奉仙城的东南方:“……制作笛子的原材料,是竹。”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惊雷霹雳无声炸响,一副成百上千细长翠杆林立的画面浮现沈万千脑海,令他不禁脱口而出。 “竹海!!!” …… “好!炎旭,你确定要和我比试是么?” 之前在宴席上,宗涛对战约做最终确认的如此逼问道,面对他的那番逼问,那时的申亿环目四顾,他的视线扫过在场一双双眼睛,视线环顾一圈,意犹未尽。 随即视线模糊了焦点,那对眼睛仿佛元神出窍,飞出了三楼雅间,飞出了遏云楼,飞出了偏安一隅的奉仙城东部。 恍惚间,少年见到了更为广袤的奉仙城全景,见到了渺水廊桥,见到了天降巨鼎的记事碑,见到如今已褪去仙灵的林夕树海,见到了奉仙城那高壅城墙…… …… 对,仿佛见到了高壅城墙! 这片高壅城墙林夕节那日申亿曾经欣赏过,他是以与城墙比肩的高度欣赏的,那时的他立于某样东西之上…… 竹海! 对,竹海! 被宗涛逼问时,申亿镇定自若地饮着邀仙醉,想着竹海。 竹海是由一根根竹子组成的,而竹子正是制作笛子的原材料。 一根竹子能做多少笛子呢? 一片数量过万的竹林,又能等同多少笛子呢? 如果这样一片竹林化为一根根笛子,全都加入到一场吹奏中,又会引出怎样一副万笛同鸣,音浪层叠的景象呢? 这便是申亿的王牌,是他预见到自己唯一战胜宗涛的可能。 无论宗涛有着怎样层层叠叠的乐技,他终究只是一人一筝,不可能敌的过万笛同鸣,众音汇海的那番浩荡,那层道化。 沈万千目露了然:“竹海,那片竹海才是你获胜的关键,因此你才会特意让媚儿说出那个‘笛’字。” 沈家万字辈终于看清了这一点,明白了这一点,然而……问题依旧存在。 为什么? 为什么一片竹海就能胜过乐中王者的钧音阁? 一片竹海与万笛同鸣之间的这个等号是如何划上的? 更多的疑问浮现。 “仅仅一片竹海自然不可能胜过钧音阁的弟子,借小媚儿表明我以笛器出战,而后又借那番公平公正的言论,将适合比试的范围缩小,乃至最终锁定在奉仙城东南独有的那片竹林,这是我的第一步。” “公平公正确实是我所愿,但在公平公正之余,我也追求胜利。” 沈万千回忆着那时的场景,他想到了另一幅画面。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原来你那时刻意提到《诗经》的语句,是为了令宗涛不好否决你竹林的提议。” 申亿点了点头:“不错,宗涛出生专擅音律的钧音阁,修习音律,更以之求道的人,往往自命高雅,我所说摘取的《诗经》中的语句,高雅芳洁,更与竹林契合,那时宗涛面对的还有他心心念念的聂姑娘,他在聂姑娘面前素来以高洁乐者的形象示人,面对我借《诗经》引出的竹海,他不太可能自损雅洁的拒绝。” “因此在我这番努力下,竹海这个比试地点算是定下来了,我也得以展开接下来的计划……”顿了顿,申亿放下纸伞和木盒,随即取出了两件东西。 青玉文毫,灵宣纸。 “还记得我们出遏云楼之前我做了什么么?那时我已确定以笛器与宗涛一决高下,但我身边却无笛器,所以那时我拜托你和聂姑娘四人一同去寻找品评者,你有杨筝在侧,而宗涛、蒋干戚他们似乎也有仆从随侍,但杨筝和那些仆从早已散去,而且以仙渺派与钧音阁立场,这两派之比试,也不适合由他们出面寻找品评者。” 沈万千点了点头,他当时确实是出于这番考量,才没有让杨筝和宗涛几人的仆从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当时我请你们去寻找品评之人,而将另一件事交托给了小媚儿。” 沈万千思维急速运转,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你让她……替你去城内的乐府购置比试用的笛器。” 财神嫡传柳眉一挑,申亿言下之意,明显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沈万千回忆着当时的画面。 那时的申亿如此拜托苏媚儿后,便取出他随身的灵宣纸,将他所惯用笛器的长短尺寸,一应规格写在灵宣纸上,交给苏媚儿。 ——难道问道就在这里? ——但是……,不对啊,他当时是当着我们所有人面写的,那一笔笔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写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 察觉沈万千眼中的迷惑,申亿淡淡一笑。 “不错,当时我是当着你们的面在纸上写上那些信息的,那些信息没有任何问题,这是你们亲眼所见……”申亿忽然一顿,他抬起自己的手掌。 “……你们是亲眼见了,但你们当时亲手摸过这张灵宣纸么?” 少年扬了扬手中的灵宣纸,这薄薄的一张纸,此刻阳光却未将它完全照透,那薄薄的一层纸页,这一刻看起来似乎蕴藏着万丈深渊,收敛着天高须弥,难窥其根底。 “那时我当着你们的面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但在更早之前,我尚座在席桌上时,却在你们看不见的角度,将纸张呈在大腿上,用微弱的动作写了另外一些东西,只不过那些东西在被写下后的那一刻,便被我催动内元擦去了。” “虽然擦去了,但并不表示之前些的东西无人能再见到,那时的灵宣纸上没有笔墨,却留下了我为擦去笔墨而施加上的内元……” 视线忽然转到一旁的苏媚儿面上。 “……星兽,可是以对内元的操控与感知而著称的。” 第189章 乐斗的手法 “……星兽,可是对内元的操控与感知而著称的。” 内元! 星兽善于改变内元特性,甚至令内元变的近乎为无,之前精兵小队时,申亿便是借助这种特性,令星兽幻化成氐土峰主,被常师道所杀夺取不沾衣,顺利将常师道推入陷阱。 单单此点,便可看出星兽对能量的掌控与透析。 灵宣纸严格来说是一种法宝,其功能便是借用内元,将原本写于其上的墨迹抹去,一丝墨痕都不留。 对,墨痕确实一丝不留,但抹去笔墨的是内元,内元作用于纸上,作用于那些在纸上留下字迹的位置,那些位置上的字迹确实因为内元而擦去了,但如此一来用来擦去他们的内元,岂非又代替了它们的位置。 相比起墨汁,内元无色无味,难以看出,但却可以感觉出,而且作为一种天地间浓度异常高的能量,作用于纸上的内元的消散绝非一蹴而就。 灵宣纸上的内元之消散是一丝一毫流失的,整个过程相对于一瞬间被抹去的墨迹来说,非常漫长。 “灵宣纸上的墨迹被擦去后,用以擦去墨迹的内元会残存于纸上字迹的位置,一竖一横,一撇一捺,贴合的天衣无缝,这些残留的内元很淡,不留心的话很难察觉,但若刻意留心,亲身接触,一名普通的养气期修士是能察觉到的,若是换做对内元有着更敏锐感知的星兽,那要察觉就更容易了。” 阳光明媚,日照暖暖,柔和日光下,申亿忽然抬手在空中做了个虚空写字的动作。 “若是再加上有人偷偷在星兽背后写上‘观察纸上内元残留痕迹’的字样的话,那一名星兽要察觉就更更容易了。” 少年将那张灵宣纸平铺展开,食指在纸张上半部画了个圈:“这里是我宴席最后当着你们的面,写下所需笛器规格尺寸的位置。” 随即,指尖下移,在纸张的下半部画了个圈:“这里是我更早之前,于宴席台面下书写后,又以内元抹去的位置,这里藏着我真正欲对小媚儿说的话。” “什么话?”沈万千问道。 下一瞬,他的五内又再度焚恨起自己。 他不喜欢申亿,尤其是此刻眼前这侃侃而谈,彷如一切尽在掌握的申亿。 但他不得不承认,随着申亿的叙述,他对这件事的内幕越来越感兴趣,甚至已欲罢不能,他甚至连申亿言语间的停顿都等不及,忍不住开口提问,催促他继续讲述。 “在那个位置,我留下了只准备给小媚儿一个人看的信息,同时也是我与宗涛音律对决是否能胜出的关键……” 申亿又顿了顿,他忽然毫不相干的问道:“师兄对内元的振动可有认知。” 沈万千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面色一凛。 今时今日的修行界,修行功诀万千法门,多如繁星,这些功诀于修道大处讲,皆可说是天命所授,但事实上又有哪套功夫不是人所创出的,即便是居于九霄之上的至高天人,在大道面前也不过一个与陆上万千凡俗殊途同归的“人”而已。 一套功法不可能凭空创立,想要创出一套功法,创造者必先对天、对地、对人、对世界、对大道有一定的认识,换句话说,就是探求。 前世的申亿就有一种看法,修道是一门特殊的科学。 既然是科学,那就免不了探求,研究。 古往今来那些修练至超凡境界的修者,早已通过入定微观的方法,对自己所修持之法的主体进行过研究,而那个主体…… 真气、内元、真元……随着境界的提升,修士们赋予吐纳凝练所得的能量不同的名字,但变化的是质,不变的是本源。 探究本源,无论真气、内元、真元,都只是一种能量。 既然是能量,那就存在着一种最显著的特性……振动! “微观之精,冥冥渺渺,离合聚散,一念万世。” 这是《微物论》中的一段话,这段话所描述的就是能量的振动。 《微物论》是东方界的著作,东方界的修士前辈著写了《微物论》,揭开了能量振动的本质,他们更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深入研究,终于发现不止能量,在微观状态下,世上的一切都在振动。 “无论真气亦或内元,其殊途同归的本源,最为显现的一项特质就是振动,而振动不止存在于内元中,更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同时,借由振动又可延伸出另一种现象……共鸣!”申亿的神色变得肃穆,神情的变化显示出他对知识的敬意。 沈万千心头倏然一动,他想到的自己之前问的问题。 “什么话?” 沈万千之所以如此问,那是因为他判断这句话与申亿的胜利戚戚相关。 对于他这个问题,申亿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反问他“振动”之事,而申亿如此一问的最终,却是引出“共鸣”一词。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惊雷霹雳当头而下,沈万千倏然惊觉:“是共鸣,你用的是共鸣!” 共鸣! 申亿对决宗涛时用的是笛子,笛子的本质是竹子,那根竹子是“一”! 两人对决的竹林由过万的竹子形成,这过万竹子是“万”! “一”和“万”,由“一”开始,最终同化“万”,将“万”变成一万个“一”,将“一”复制一万倍,一笛化万笛。 这就是之前在竹海真正发生的事,这就是申亿的胜算。 这一点沈万千明白了,但他依旧有其不明白的地方。 “如何做?” 温和地阳光将沈万千妖艳的容貌照的金灿灿地,阳光在他面上呈现如此色彩,此刻他眼中的日照必定刺目,然而他似乎全然感觉不到,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申亿。 你在竹海中使用的手法是共鸣,但……如何做? 你是如何引发共鸣的? 同样炽烈的阳光照在申亿面上,申亿没有沈万千这等妖艳的容貌,但此刻他的双眼,却仿佛比当空的那轮旭日更为明亮,也更为澄澈。 “我以内元所抹去的灵宣纸上的留字,其内容是托付媚儿在替我去乐府购买笛子前,先替我做另一件事,我请她替我先一步来到那片竹林。” …… 之前商定好比试方法后,申亿引路前行,领着宗涛一路悠悠慢步,游山玩水般来到这片竹林。 一路上申亿走的悠哉淡然,慢吞吞地闲情惬意,全无即将面临一场毫无胜算之战的慌乱低沉,宗涛跟随其后,将申亿这番情状看在眼里,一路上嘴角的冷笑由始至终不曾淡去。 故作镇定! 这是宗涛对燊异这番刻意表现出的闲情逸致的评价。 …… 宗涛是被申亿引领来到竹林的,一路上申亿闲庭信步,悠哉悠哉,明知接下来要与钧音阁高徒比试音律,却未显露一丝慌张。 对于申亿这番表现,宗涛当时给出的评语是故作镇定。 他错了,那时的申亿没有故作镇定,他是真的很镇定。 他会那般镇定自若,是因为他确信自己离胜利越来越近了,因为宗涛如他所愿的跟着他闲庭信步慢悠悠的一路前行,因为宗涛如他所愿的给了苏媚儿于两人之前进入竹林,秘密行动的时间。 “我故意一路带着宗涛,悠哉悠哉的前行,为小媚儿腾出足够的时间,让她有机会依照我在灵宣纸上留下的内元字迹,避人耳目的先一步来到竹林,居高临下地选出那片竹海中最中心的位置,取那个位置上的一截竹。” “一截竹!?” 刹那间,沈万千眼中的精芒越过了当空烈阳。 一截竹! 这显然是关键! 此时,申亿将灵宣纸与青玉文毫归入一手,另一手取过放置身边的那个木盒。 沈万千的焦点集中道木盒上,脑海中冒出一种可能。 “你之前比试时用的笛子,是用那片竹林最中心处的一截竹做的?” 申亿原本欲打开盒子,但闻沈万千如此说,他已摸上盒盖的手指停留下来,他没有打开盒子,而是将盒子送到沈万千面前,沈万千接过盒子。 “师兄应该还没真正接触过这位为我们心月峰争光的大功臣吧,但我在比试之前,为证公平,曾经让宗涛检查过我的乐器,若这件乐器如师兄所推断的,是以竹林的竹子新制的,以宗涛对乐器的了解,难道能瞒过他的耳目?” 沈万千打开盒子,目睹了盒中的那位大功臣。 木盒一入手,一股新木气味入鼻,他能即刻确信木盒是新制的,但盒中那支长笛……笛子算不上旧,在看惯了金银玉器的沈万千眼中,自然也算不上精美,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项算不上…… 算不上新! 笛子不是新制的,沈万千的推断错误。 “当时宗涛仔细检查了我的笛子,就连木盒他都查了,只有一样东西他没查,或者说没仔细查,因为他不认为这样东西会有问题,同时他也不想落人口实。” 申亿自木盒中取出那个白玉小盒,缓缓打开,蝉翼般的薄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晶莹剔透。 “笛膜!”沈万千惊呼道。 笛膜,贴于笛身左端第二孔上的一层薄膜,用以调解笛子的发声出音。 “对,笛膜,宗涛出生钧音阁,他了解所有乐器,包括笛子,他自然也了解笛膜,因此他明白笛膜必须保存在湿润清凉的环境中,过强的风与热会在短时间内令它受损,因此他当时虽然也检查了笛膜,却没有仔细检查。” “他自然是怕笛膜若受风受热折损,我会借口指罪他是故意破坏我的乐器,进而为他的必胜之战增添不利,但他那时没有想起一件事……” 申亿自沈万千手中接过白玉小盒:“用来制作笛膜的原材料,是竹子的茎,而位于那片竹海最中心处的一根竹子,经年感受竹林四面八方的风拂叶动,如受四方朝拜一般,这根竹子的内茎,记录下了整片竹林中心点,那最容易引发共鸣的一点的……” 呼~~~ 申亿取出一片笛膜,轻轻一吹,霎时间微风浮动,笛膜在风中颤抖。 嗯? 那是什么声音? 细不可闻,且看似杂乱,但细细品味,却有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那是…… “……振动!” 真相大白! 位于竹林最中央,经年累月受尽风吹雨打,受尽竹林四面八方之力的那根中心位置的竹子,取内中竹茎所制的笛膜,令申亿得以掌握最有可能引发整片竹林共鸣的那波振动。 “师兄,你与蒋干戚,以及那十人待在竹林外,耳闻笛声最初响起时,必定生出过那波笛声平淡无奇,不堪入耳的念头,我真正的乐技不如宗涛,或许连你也不如,但无论如何我之笛声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最初的那波笛声,你是在借此寻找那个共鸣点?”沈万千柳眉紧蹙,他的语气中透露深深的疑惑。 配合申亿如今的解释,不久前竹林中发生的那一幕万笛同奏,众音汇海,应该就是一种共鸣。 但是,简简单单一张从竹林中心位置取材的笛膜,就能成就一场浩荡如天威的万竹共鸣么? 整件事处处透着荒诞不经,而最荒诞不经的,便是这一幕真的发生了。 申亿微微一笑:“能否把握到那个共鸣点,其关键在于专注,在这一点上,我不讳言,我很有自信。” 专注! 申亿在这一项上确实很有自信,他的专注是借对蒲公英的微控练就的,而练就出的这份专注成就了他的以敌御武,为他赢得柳玉珏与洛灵犀一声发自肺腑的“受教了”,为他赢得了不久前遏云楼中各方修士的刮目相看,为他赢得了与沈万千一战的胜利。 “仅仅只是这样?仅仅只是这样就能引出那样一场共鸣?”沈万千一副质问的语气。 他不相信,他不信那神迹一般的笛海,仅仅只是一片笛膜加上一份专注。 “当然还要加上我的内元,我们毕竟是修士,修士施展出的乐技,以内元催动并无不妥,之前宗涛弹奏那曲瑶筝时,师兄应该察觉到他用上了内元吧?” 沈万千当然察觉到这一点了,若非内元加持,即便宗涛乐技再精湛,也不可能使出那等百音叠浪的玄妙手段。 申亿忽然眉峰一挑:“哦,对了,我之所以将取笛膜的任务交给媚儿,主要是想要借助她星兽变身的能力避人耳目,而之后为了毁尸灭迹,我还不得不做了一些亡羊补牢……” 话语一顿,申亿忽然将灵宣纸取了出来,摊开到沈万千面前。 “……也就是它!” 第190章 最重要的 话语一顿,申亿忽然将灵宣纸取了出来,摊开到沈万千面前。 “……也就是它!” 沈万千的视线被这一声吸引过来,视线集中到灵宣纸上,他这才看清灵宣纸上的内容,那是一首诗。 “浩浩仙城东,和南巽修竹。 瑰然逾万竿,碧玉萃绿廊。 行步入眼帘,徘徊探未足。 身畔叶盈瞳,耳靖风奏动。 绝城忘俗世,林夕叹不如。 郁海待众归,胜负定此周。” “这首诗……”沈万千目露疑惑。 “这首诗是我陪同宗涛在竹林等候你们时所做的,这是一首妙手偶得的诗,却也是一首早有计划的诗。” 未有一丝颓势的阳光照射在那张灵宣纸上,但这一刻的灵宣纸似乎更难被透析了,薄薄的纸面仿佛隐藏着千言万语,又似乎苍茫大地。 “灵宣纸施加内元后,上面内容会抹去,但同时也留下内元的痕迹,我依靠这个方法将获取笛膜的信息透露给小媚儿,然而内元在灵宣纸上留痕的时限实在不短,即便是小媚儿变身潜入竹林,随后变回真身大摇大摆的去乐府购置笛子,经历了这些再度来到竹林,依旧不能保证灵宣纸上残留的内元全都散尽,如此一来若是当时有人心血来潮,将那张灵宣纸借去瞧了瞧,进而更摸了摸,难保内元留痕的秘密不被发现。” 申亿淡淡地解释着,他蹭着阳光转过头去,看着一旁那张精致小巧,即便在沈万千身侧也依旧各领风骚的童蒙面容。 “当然,在此期间灵宣纸一直在小媚儿手上攥着,我原本大可在给她的信息中注明,请她在得到笛膜后,以自身内元将灵宣纸上那些笛子规格尺寸的信息抹去,如此那些本就是内元残痕的信息,再经历这一波内元清洗,自然是干干净净,百足之虫手足尽断,但之前宴上时间仓促,能把握空隙写下取笛膜之法已是侥幸,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再将这番嘱咐加上了。” “以我对小媚儿的了解,指望她恍然大悟察觉到这点,倒不如指望宗涛突然弃赛投降来的更现实些,因此我必须在小媚儿回到竹林,向我交付笛子的第一时间,想办法抹去灵宣纸的罪证。” “所以,你作了那一首诗。” 灵宣纸是纸,纸是用来记录东西的。 于竹林等候期间,妙手偶得一篇佳作,因此在灵宣纸回到身边后,迫不及待第一时间拿来,将原本其上已不起作用的内容抹去,换做记录方才偶得的诗句…… 合情合理,找不到一丝破绽,所以…… 苏媚儿怒眉娇嗔:“什么叫以你对我的了解,本姑娘怎么了?若是没有我,你想赢那钧音阁的,做梦吧!” 这一句嗔呢地大为愤慨,然此言一出口,苏媚儿转而一想,自己也似乎真如申亿所推断的,不可能警觉到偷偷抹去纸上痕迹这点。 如月清灵,如仙谪世的眉眼多了几分心虚,然眉眼下的可爱鼻尖却强撑着道:“再说了,本姑娘可不是你,阴险狡诈,小小年纪一颗心倒生了十七八个窍。” 言罢,童蒙眉眼刻意露出了一抹不屑一顾。 “‘狡诈’勉强能沾边,‘阴险’可就大失中肯了……十七八个窍,媚儿如此褒赞,却又将那太古殷商,七窍玲珑心的比干丞相置于何地呢?”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宅殷土茫茫,正域彼四方。 当今封神大陆,这片位于东方的无尽浩土之所以得名“正域”,正是源自“正域彼四方”这一句。 因此对于太古殷商的过往,即便沧海桑田,物换星移,世人依旧如数家珍。 “哈,自比太古贤相,师弟好气魄。”沈万千语露讥讽。 “比干丞相忠君爱国,这点自然是我辈楷模,因此学习无妨,但自比却是不用了,省得我日后见了狐辈,时时刻刻需提防她们取我的心。” 太古殷商之忠诚比干,其最后下场是被妖狐妲己挖心夺命,世所公知。 “狐辈”两字入耳,苏媚儿本已稍稍平复的怒火复燃。 “苏媚儿”这个名字,代表的不止是人间之狐,更是星河之狐,在场三人中若论“狐辈”,舍她其谁 ? 嗖嗖嗖——! 月狐星宿霎时间亮出利爪,袭向申亿。 “叫你指桑骂槐!叫你忘恩负义!” “欸~~~,我若说‘狗辈’,那才是指桑骂槐,方才我说的是‘狐辈’,因此只能算是指槐骂槐。” 申亿足下从容躲避,嘴上依旧不闲着。 此处不是心月峰,不是仙渺派,苏媚儿这头月狐星兽,此刻离她降世的元核已经很远了。 苏媚儿如今的实力奈何申亿不得,追追逃逃闹了一会儿,最终作罢。 申亿已将来龙去脉坦诚,但沈万千依旧以揣度的眼神望着他。 还有一事,还有一事未明! 一块自竹林中心处获取的笛膜,一份非同寻常的专注,再加上一身内元,仅仅这三样,便能造就出一场宛如神迹的万竹汇海么? 不! 他还有事没说! 沈万千非常确信这点,但他并未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申亿不会透露。 将沈万千眼中的揣度纳入心底,申亿微微一笑。 “哈,我忽然想起一事……” 内元一运,将一旁的白纸上吸入掌上:“……差点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何必再漫无目的的四处采风,大胜钧音阁高足的那片竹林,今日还有比那番景色更值得入画的么?” 申亿谬笑自问,这一问,白纸伞上的景色有了着落。 少年凝视着白纸伞,似乎在想一会儿竹林美景印在伞面上的那一幕。 同时,少年眼角余光带过沈万千,此刻沈万千望着他的眼神依旧揣度。 ——还在想我究竟是怎么赢的……这位师兄倒也不算笨。 ——那块自竹林中心处获取的笛膜,一份非同寻常的专注,再加上一身内元,这三样皆是我获胜的要素,但却不是全部的要素,除此之外还得加上…… 一双不属于人的眼睛! …… …… 奉仙城东南巽位竹林。 竹林又恢复到幽静孤寂,心月峰三人走了,品评的十人走了,就连宗涛几人都走了。 于是乎,有人来了。 来人身法轻盈,宛如一阵微风入林,这阵微风在林中徘徊熟悉,随即,一声诧异响起。 “嗯!?没人,难道是我弄错了?” …… …… “嗯,这是什么?” 苏媚儿出谷黄莺,甚至还带有一丝童女奶音的声音惊扰了一方安宁,扰了天、扰了地、扰了花、扰了木、扰了风、扰了林、扰了飞鸟、扰了走兽,唯独没有扰到…… 人! 此处无旁人! 这一刻,心月峰三人所在的位置已越过奉仙城那圈高壅城墙,三人是一路游玩至此的。 此处是奉仙城西城门外五里的一处荒地,漫山遍野的林夕树,不知不觉间将奉仙城的繁花似锦渲染到此地,冲淡了几分荒凉,增添了几分灵秀。 但若仔细品尝,荒凉依旧津津入味。 就比如四野除林夕树外的杂草丛生,比如三丈外的那片乱石堆砌,比如抬头斜望便可见到的断裂木桩,比如…… 三人眼前这座年久失修的牌坊! “白山府君祠……”沈万千缓缓念道,身旁依旧无富贵书童杨筝那道身影的他,身形步履间多了几分凝重,但细长柳眉却又檐下几许释怀。 凝重于何事?释怀自那般? 只有他自己知晓,但他喃喃自语念出的这五个字,身旁两人自是都听到了。 “我这几日于奉仙城中游玩,倒是不曾听说城外还有这么一处地方。”沈万千言语有些自嘲,视线自那座年久失修,斑驳脱落,甚至就连正中匾额上那五字都有些模糊的牌坊上挪开,眺望更远处。 一座与牌坊东西交相辉映,更进一步诠释着“何为斑驳,何为年久失修”的荒祠惶惶昭然。 没办法,四野除了眼前的牌坊,唯有那间祠堂勉勉强强能被称作“景物”,除此之外,荒山野岭,杂草丛生,无一堪入眼。 尤其是当三人将那荒山野岭,杂草丛生自漫山遍野的林夕树中区分出来后。 依照牌坊所示,远处那座破败祠堂应该就是那“白山府君祠”了。 “白山府君祠……白山府君……喂,炎小子,这白山府君是道门哪一路的神仙,府君,府君……应该不是佛门的吧?” 苏媚儿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知晓的神祗,一息、二息,然后干净利落的放弃,将问题丢给申亿。 “道教中应是没有这样一位神祗,佛教应也没有。”申亿用颇为确信的语气回答道。 此时此刻,那把纸伞被他握于掌上,它已不再“白”了,然而它身上染上的那斑斑墨色,却也未令它变“污”。 一支支迎风而立的秀灵竹,一副副高洁不折的君子骨。 竹如君子,此刻这把纸伞,即便是它折拢的伞面,依旧可辨一杆杆傲竹栩栩如生矗立。 它已是一把“君子伞”,更可视作一把“庆功伞”。 伞面上的栩栩生竹不是别处,正是不久之前为申亿赢来大获全胜的那片竹海。 “正域广大无边,佛、道、儒三教虽是最正统的信仰,但三教之外任有许多百姓信奉一些地方色彩的土神地祗,这‘白山府君’或许就是此类。”沈万千语气平缓。 他出生财神之家,见多识广,尤其是这种难登大雅之堂,习惯性不被记录在册地方民俗风貌。 沈万千言语间,妖艳眉眼无不得意地扫了申亿一眼。 ——小子,这一点你说不上来了吧! “嗯!?我曾经听姐姐说过,不止神祗仙家,凡人也有为自己的祖先立祠造庙的习惯,或许这白山府君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祗,‘白山府君’可能只是此人生前的官位、封号。” 或许是受沈万千的影响,苏媚儿平日里一直饱食终日,尸位素餐的智慧大有动作。 “神祗、仙家、凡人……想要确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拜访一下,既然是祠堂,想必内中会有相关记述。” 说完,申亿自顾自的迈开步子,几步间过了牌坊,向祠堂而去。 沈万千面露懊恼,他懊恼自己看不通透。 明明无论如何猜测,最终都必须入内一探印证,但自己不但没想明白这点,更恼人的是,他又一次让申亿走在了自己前面。 但此时此刻,若是扭头离去,强行不跟随申亿,却又显得太着痕迹。 着痕就是在意。 暴露了自己的在意,也就暴露了自己的小气。 ——我当然不是小肚鸡肠之辈。 沈万千如此告诫自我,他终于迈开了步子。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原来自己已落到最后,苏媚儿早他一步,大步流星地追赶申亿入去了。 一念之差,他不但在申亿后面,更是落到了苏媚儿后面。 越接近,眼前这座祠堂的破败越是扑面袭来。 半人高的土墙围出祠堂最外的那层护持,将脚平举便能跨过的土墙后,一间土黄色的平房摇摇欲坠,那塔形的屋顶令平房稍稍有些飞檐走壁,平添几分高山仰止的气势。 但气势也仅止于此,房子正面支撑着屋檐的四根朱红梁柱,柱体上红漆斑驳剥落,一滩滩干枯的黄泥印记,令柱子看起来就好似被人踩了几十脚。 同样像是被踩的还有屋子的朱红正门,两扇对开的大门依旧红漆斑驳,依旧黄泥干枯。 虽说是“正门”,但两扇门扉却出现明显的不正倾斜,肉眼可辨。 在那半人土墙围出的前院中,地上尚残留着几堆烧尽化炭的柴垛堆,似乎曾经有人将这荒祠视作歇脚留宿之地,在此生火取暖。 沈万千两人追着申亿进入院中,目睹了这番破败。 两人环目四顾,他们在找寻院落中是否有记事的碑文牌匾,记录着那位白山府君的生平。 白山府君,究竟是神、是仙、亦或只是……人。 院落中空无一物,即便是房屋的正门旁,也寻不到任何相关的碑文、牌文。 两人目光流转,不约而同的投向祠堂的大门,外面找不到,那必定是安置在内中了。 急于知道答案的沈万千一步抬脚,下一瞬,那只脚停在空中。 打断他的是修士敏锐的听觉,有脚步声出现在祠堂外。 细碎的脚步声! 第191章 我要变大 细碎的脚步声! 一个正常的人有两只脚,这样的人的脚步声,可能沉重,可能轻盈,但不可能…… 细碎! 来的不是一个人! 沈万千察觉到这阵脚步,申亿两人同样察觉到了,苏媚儿的视线霎时间投去,申亿却未即刻投去视线。 不过他的视线依旧动了,只是没往那个方向动,他的视线扫视四周,将立身之地三百六十一周天地看了一遍后,视线才追着苏媚儿,向祠堂入口望去。 脚步声越见细碎,来人走的更急了。 不一会儿,三人见到了那些人的真容。 无论衣着打扮等表象,亦或身形步法等内在,这些人皆不是能对申亿三人造成威胁的角色。 但他们确实会造成威胁,他们将威胁到的是这座破败祠堂…… 的破败! 他们是专程来威胁“破败”的,他们以食盒装着丰足的祭品,尚未开盖已有鸡鸭肉香飘散;他们以朱红阔纸包裹着红烛檀香,面上一派虔诚;他们人人扫帚随身,簸箕挂腰…… 他们是专程来祭拜的,他们是专程来扫除此处那一地脏尘,满墙黄泥,斑斑浊迹的,他们是来收拾这番破败的。 这些人见到申亿三人,皆是一怔,随即领头那名三十几许,一脸忠厚的男子面露警惕。 踌躇了一会儿,他唯唯诺诺地走上前来,面露卑颜地拱手作辑:“我是栗家村村长栗河,今日特地携村中壮年来此打扫祭祀,三位……莫非也是来此祭拜的?” “三位”两字之后,他语有停顿,稍稍打量了申亿三人一番,发现三人身无长物,没有贡品香烛,心忖三人应该不是来祭拜的。 但即便如此,他之后依旧那么问,他对这座白山府君祠似乎有着非常的好感,潜意识中很希望旁人也对此地表露尊敬。 “原来是栗村长,我们三人今日出游,途经此地偶然发现了那座牌坊,被它吸引入来的。”申亿和声暖气的说道。 不久之前,他于遏云楼中,在众多修士面前施展以敌御武,争强好胜,傲气凛人,但此刻面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却是半分傲气都没有。 听申亿表明不是来祭祀的,栗河面露失望,但数息后,又换上另一番兴致勃勃。 “原来三位是游山玩水偶然到此的……相逢即是有缘,我看三位器宇轩昂,衣着不凡,定非寻常人士,不知可愿听我讲讲这座祠堂?” 栗河面露期冀,申亿还未做回应,苏媚儿已一步抢了过来:“那你就快说说吧,对了,先告诉我,这白山府君倒地是神是仙,还是你们栗家村某一代的先祖?” 三十几许,两鬓略有风霜的栗河面露惭愧,同时苏媚儿的靠近,令他更为注意到那张月下精灵般的面容。 他也注意到了沈万千,莫说星狐化人的苏媚儿,就是艳若桃李的沈万千,其容貌已经将栗河生平所见过所有的女子比了下去。 各有千秋的两大丽色在前,堪为栗家村一众之首的他顿感气势逼人,下意识退了一步,这才面露惭色:“这位小仙子莫开玩笑,我们那穷乡僻壤的栗家村,那里配有这等神祗的先祖。” “神祗?这么说这白山府君是神喽?”苏媚儿又靠近一步追问,全然不顾她那番月狐化人的样貌对旁人造成的压力。 栗河又退了几步,他不敢即刻面对苏媚儿的绝世容颜,转头对同来的村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操办起来。 村人们即刻开盒取肉,摆放香案,忙活起来,其中两名样貌年轻的男子,一边做事,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这边,打量着苏媚儿。 偷偷深呼吸几口,调整情绪,栗河这才转过头来:“小仙子说的是,白山府君本就是这片土地上古早的一位神祗……” 顿了顿,栗河眉上突然涌现几分挣扎,数息后,他神情更为警惕的续道:“……只是听村里的长老说,白山神与仙山那些仙长尊奉的神灵有些差别,如今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人几乎都随仙山的仙长们信奉,因此日积月累,很多人都不记得白山神了。” 语气骤然唏嘘感叹,暗含悲怆。 申亿三人视线交换,栗河口中的仙山自然是飘渺十三峰,只看这栗河口口声声仙山,却认不出申亿一身仙渺派服饰,已可判断他们的栗家村离奉仙城有段距离,往日走动并不频繁。 “那这位白山神以前又做过什么丰功伟业,值得让人记住他呢?”苏媚儿毫无顾忌的问道,语气中透露对白山府君的质疑。 栗河,连带那些在祠堂里四处忙活的栗家村人闻此言,霎时间怒容现面,只是他们顾及申亿三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故不敢即刻翻脸问罪。 栗河的面色有些发青,他沉默了数息,随后长叹一声。 “小仙子不可质疑神灵,唉~~~,时过境迁,如今这片土地上确实没几人记得白山神,但我们村中代代流传,古早时白山神确实庇佑了我们这一方水土……” 话语一顿,栗河视线转动,遥遥眺望东方:“……三位应该知晓那边的那座大城吧?” “当然,奉仙城啊!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苏媚儿心直口快的抢着道。 “原来三位是自那边来的,难怪三位如此不凡……三位恐怕还不知道吧,据说很久很久以前,那座城里发生过瘟疫,那场瘟疫凶猛异常,害死了好多达官显贵,当时的官老爷怕疫病传染,便将那些病死的人运到极为偏远的此处掩埋。” “当时的官老爷怕那些病死的人身上的余毒散出来,刻意让工匠挖了很深的大坑……不,甚至有传闻是一间地下大墓室,这才将那些病死之人都埋了入去……”叙述“瘟疫”开始,栗河仿佛怕旁人听见似的,压低身子小声嗫嚅。 此刻他语言一顿,忽然直背抬头,环目四顾,一脸寻找状:“……具体什么位置如今已弄不清了,有人说在西北,有人说在乱石堆下面,也有人说那牌坊就是为了确定位置而立的,不过有一点能肯定,那墓室应该就在这附近。” 听栗河如此说,苏媚儿与沈万千下意识环目四顾,仿佛欲即刻找出那间墓室来。 申亿的视线同样有变化,只是他没有环目四顾,而且抬头望天。 确切的说,是天空那轮骄阳。 “此刻时当正午,你们既是来此祭拜,必定特地择了日子时辰,想来此时此刻这祭拜的时辰并非碰巧,应和白山神曾经的丰功伟绩有关吧?”申亿淡淡的道。 “公子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料事如神,小人拜服。”栗河面露恍然,眉宇间大为钦佩。 这份钦佩有一半是源于申亿确实料中了,而另一半却是因为那句“白山神”。 相比起苏媚儿口口声声的“白山府君”,申亿这声“白山神”深得栗家村众人的心。 “传说当年官老爷将那些病死之人埋葬在此后,那些人因为遭遇横死怨气冲天,到了夜间便化为僵尸厉鬼出来为祸乡邻,有不少夜游的百姓都遭了他们毒手,那时也不知何故,官老爷无法情动仙山的仙长们,又苦于地方上的百姓受这些厉鬼迫害,最终便在这里建了这座白山神的祠堂,香火供奉,乞求神君镇压邪祟。” 栗河面上的敬慕之色更为浓厚,他直起腰版,面向身后祠堂主屋的入口,视线与斑驳的朱红大门对上。 此刻那两扇朱红大门虽依旧倾斜,但面上一个个黄泥印子却被栗家村众人擦拭干净,因此显得光亮不少。 “白山神灵验非常,自从建了这祠堂后,那些阴魂厉鬼便不曾再出来害过人……”目光转回到申亿三人,目露询问,更透出一丝渴求:“……三位你们说说,白山神的这番功绩,算不算造福了我们这一方百姓。” 申亿淡淡一笑:“安民护民,算。” 安民护民,这是申亿的评语。 安民……安民的什么? 可以是命,也可以是心。 护民……护了什么? 也许实打实的血肉之躯,也许冥冥中一份心安理得。 从古至今,信仰本就这等一体两面,左右逢源。 在栗河听来,申亿无疑表露赞同,那张未老先衰的面容喜笑颜开,斑白杂糅的两鬓似乎都恢复了几分乌亮光泽。 “公子人善心善,必得白山神护佑。” 在沈万千眼中,说出这句话的栗河一脸讨好赞美,他绝世妖娆的眼眉掠过一丝不屑,这抹异色一瞬即逝,紧接着那柳眉黛眼再度眉头微锁,似是心怀愁绪。 “喂,炎小子,你真相信这白山府君如此神通广大?”苏媚儿眉眼间露出一分刻意刁难,在她看来申亿不过是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投其所好。 更关键的问题是,他这番投其所好引来了栗河的大加赞扬。 若自己此刻效仿申亿而行,即便栗河也赞扬自己,也不过拾申亿的牙慧罢了。 月狐星兽看不惯申亿被赞扬,更不愿拾人牙慧,因此干脆唱反调。 栗家村众人再度面露怒意,其中两名较为年长的一副火烧眉毛的怒容,似是马上就要发作出来了。 申亿将小媚儿拉到一旁,轻声道:“怎么说都是一方神祗,些许言语恭敬的要求不算过分,况且……”少年表情更为神秘,他将音量压的更低,道:“……我们正域五大方界哪一处不是求神拜佛,言语恭敬些,兴许神祗听了高兴,赏你二、三个心愿也未可知呢?” 小媚儿面上的不屑更浓了,配合那张樱桃小嘴的鼻尖高高翘起:“哼!本姑娘星宿转世,不老不死,什么都不缺,有什么需要别人为我达成的。” 言语间,那张精致如画的玉容傲气尽露。 申亿的表情忽然非常怪异,怪异中还带着几分暧昧,他的视线稍稍下移,移到星兽少女一马平川的峰峦上:“你……确定?真的……什么都不缺,小~~~~~~媚儿?” “小”字拖着常常的尾音,明显意有所指。 观察入微不是苏媚儿的性格,除非针对的是她在意的方面……她顺着申亿的视线目光下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当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苏媚儿如此在意的地方了,星兽少女那张玉容顿时青红参半。 “如果我对他恭敬,那他……能……能……能让我变大?” “变大”两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口……不,是七熊五虎……不,是足足七熊七虎九牛,整整一份天方珍膳! 星兽少女双眸充盈着期冀,申亿嘴角的笑容变的有些玩味:“那可说不准,毕竟是神呢,谁知道有怎样的玄奇法力,万一……呵呵……” 申亿笑的有点可恶。 全幅心神皆投注在申亿所说言语上的苏媚儿,并未注意到,申亿此刻的神情与当日骗她闯入沈万千浴室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苏媚儿身体僵硬,数息后,她犹如被点穴般动作僵直的转过身去,回到栗河面前。 “那……那个,白山……山神为百姓付出了那么多,确……确实值得人们尊敬……嗯……所以说……”白皙如玉的脖子机械化的转动,视线一格格自栗河身上移开,朝向祠堂正门的位置。 “……所以说……那个……那个大……再大一点……多大一点……” 院子里的栗家村人一脸懵懂,他们既听不懂苏媚儿后半句在说些什么,也猜不出申亿究竟对她说了什么,竟令她态度大变。 两名栗家村人自祠堂后转了出来,他们一脸欣喜:“村长,相比去年,此地的风水灵气真是好转了很多,去年咱们种在后院的那些花,开的好艳,比咱们村头夜夜浇水施肥的那些都艳。” 一众栗家村人闻言,栗河带头各个合十叩拜。 “这可是好兆头,必定是白山神念我们每年都虔诚祭拜,以此回应我们。”栗河差点老泪纵横,一脸的千恩万谢。 这就是信仰,无需任何实质性的惠利,不过一份主观论断的“回应”,已可令信徒得此至乐。 又过了片刻,烈阳高照,时近正午。 一众栗家村人终于将祠堂内的“破败”收拾干净,一道道鸡鸭牛羊的祭品拜上,大红香烛冉冉烟袅。 栗河邀请申亿三人一旁观礼,自己则神情肃穆地来到主祭的位置,自衣袖中取出一片歌功颂德的祭文,朗朗上口。 “夕照仙山映灵祠,口耳相传度百世,丁甲镇关雄城内,八卦尊兑乾坤番,豆蔻无力频扶持,田中老叟护雨雹,宝殿虚藏玉无心,头祀叩恩谢君神。” 祭文读完,一旁辅助祭礼的村人神情肃穆,高喝道。 “拜!” “再拜!” 山风徐徐,携卷九天昊日的酷热,吹走荒山野祠的寥落,吹来百代不易,年复一年的虔诚。 红烛摇弋,贡物香馋,然而人心…… ——嗯?怎么会…… 第192章 意外访客 “这花开的倒真是艳,都快赶得上药庐后山的那些了。” 白山府君祠后院,面对一地骄阳怒放的鲜花,苏媚儿人面桃花,映上一股欣喜。 栗家村人的祭拜已结束,他们留下了香案烛台,贡品祭礼,辞别了申亿三人。 或许是因为苏媚儿最后表现出的虔诚,村长栗河对自己所敬重的白山神再添一名忠实信徒,大感欣慰,一众人喜笑颜开。 沈万千上前一步。 此地荒山野岭,黄土残坡,唯独后院这片园圃里的花开的较为鲜艳。 莫说区区鲜花,就是更上品的灵花、仙花,身为财神嫡传的沈家万字辈也见过,此刻这片鲜花能入他的眼,还是亏得有四周荒山野岭陪衬比对。 “难道还真如那些乡民愚夫所说,此地的繁茂是因为神祗的庇护不成?”沈万千语露讥讽,他从头至尾都没相信过那来历不明的白山府君。 当今天下,即便是大明这等泱泱大国,内部依然有许多乡镇地方的民智开化不足,乡野之人时常将在深山老林里目睹的白狐、黄鼬视为仙神,建庙膜拜。 以沈万千看,那备受栗家村人崇敬的白山府君,可能也是此等人物。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道常无化,而无不化,天地神灵尊道显化,是以六合乾坤有我们的三清祖师,有佛门阿弥陀佛,有儒教孔圣先师……”申亿忽然细数起天地神圣来,他以欣赏的眼神打量着花圃。 沈万千被开口的申亿吸引,注意力转向这边,却见他以彷如看透什么的眼神向自己望来。 “……道化万千,既然如此,又焉知这白山府君,不是天道的某一层显化呢?”言下之意,出生修仙大派仙渺,尊奉三清的申亿,竟对着寡名孤传的乡野神祗表露赞同。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见申亿搬出了《道德经》,沈万千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旁的苏媚儿即刻跳了出来:“白山府君当然是真的,我……我都拜他了,他自然是真的,必须得是真的!” 月狐星兽几乎吼了起来,这一刻,她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之前纡尊降贵的祈祷。 “……让我大……大一点……再大一点,多大一点……” 祈祷的画面浮现眼前,小媚儿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仿佛下一刻这一马平川便会化为万丈高峰。 苏媚儿如此一插嘴,搅乱了沈万千欲反击申亿的思路,更给申亿提供了时间。 申亿转身步出后院园圃,沈万千两人只得跟着他出来。 回到祠堂前院,院落内香案依旧,红烛却已烧的蜡涎低垂,将烛台都覆盖了。 香炉中的檀香早已燃尽,香尽了,是否表示“神”已离开? 或许吧,或许这就是原因,也是因果。 有的离开了,有的便……来了。 霎时间,苏媚儿、沈万千两人的眼神……软化了。 乱蓬蓬地毛发,骨瘦如柴的身躯,纤弱地四肢上,几处明显的伤口结痂着血疤,身上任何一处都我见犹怜,尤其是当那两对带着些许惊恐的乌亮眼珠望向三人时,即便是心头憋着一肚子火的沈万千,表情也无法抑制的软化下来。 不速之客有两位,更确切的说,是……两只! 两只半大不小的狗狗,一只通体白毛,一只通体黝黑,只不过它们显然颠沛流离的许久,那身白染上了浓墨重彩的黄泥黑土,而那身黑也不知从何处蹭了一身的红绿粘稠。 两只狗狗发现了三人,顿时警惕的弓起身体,尾巴竖的笔直,浑身上下散发出戒惧。 “是两只流浪的小狗,它们怎会到此的?”苏媚儿的语气透露惊喜与怜爱。 万幸,心月峰的奇葩氛围不至于连女人的母性都扭曲,面对两只骨瘦如柴,饱经风霜的可怜小动物,星兽少女的心融化了。 耳闻苏媚儿之言,沈万千内心一动,视线倏然投向申亿。 与申亿接触的越多,他便越感觉申亿像是一个专门解答问题的,而他每一次解答,似乎都能将四面八方的风头都抢过去。 ——这次可不能再让这小子抢先了! 沈家万字辈环目四顾,他暗暗发誓……不,来不及暗暗发誓了,他此刻的念头只有一个字…… 快! 下一瞬,他注意到了院中那栗家村人架起的香案贡台,尤其注意到台面上香气四溢的肥鸡肥鸭。 “看这两个小家伙骨瘦如柴地,必定是长久挨饿受冻,它们定然是被此地贡台上那些肥美贡品的香气吸引来的。” 说完,妖艳绝伦的眉眼露出一抹得意,自己终于抢在申亿前面了。 仿佛为了证明沈万千的推断,一黑一白两只骨瘦如柴的小狗狗警惕的瞪着三人,数息后察觉三人并无敌意,两道视线自三人身上移开,直奔那贡台而去。 两道视线注视着贡台上的那些肥鸡肥鸭,嘴角不知不觉口涎滴下,馋相大露。 沈万千眉间的得意更浓了,他显然说对了,这两只饥肠辘辘的流浪小狗是被贡品的香味吸引来的。 “它们想吃那些鸡鸭么?那……它们为什么不吃呢?”苏媚儿语气有些急切,言语中蕴藏着一股恨不得亲自喂它们吃的意味。 不,不止意味,她是真的准备这么做。 苏媚儿一脚跨出,就要有所行动。 申亿以平静微弱的声音抢着道:“别过去,它们顾及我们在此,才踌躇着不敢立刻上前去吃,这两个小家伙颠沛流离,平日可能受过人族的罪,你现在冲上去,只会把它们吓跑,到头来它们又要饿肚子了。” 苏媚儿一只脚悬在空中,她面露不忿地道:“本姑娘又不是人族,就算它们被人族害过,也不应该害怕我啊,我一个人过去不就行了。” “所以说,小媚儿你是指望这两个小家伙能区分星兽和人身是么?”申亿一本正经的问道。 苏媚儿面露尴尬,仔细想来自己确实异想天开了。 “又没试过,你怎知道一定不行,说不定这两个小家伙特别有灵性呢。”虽然依旧嘴硬,但星兽少女悬空的脚却收了回来。 不但收了回来,甚至倒退几步,离两个小家伙更远了些。 两双乌溜溜地眼睛注视着申亿三人,饿极了的它们砸吧着嘴,鲜红舌头不时地在嘴边舔着,眼神中透露警惕与一丝乞求。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是色厉内荏的吼吠,只是一阵阵打动人心的可怜呜咽,仿佛在乞求给一条活路。 苏媚儿接收到两个小家伙的眼神,星兽少女厌弃地看着至今未动一步的沈万千和申亿:“你们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它们怎么能安心的吃呢,难不成你们也眼馋那些贡品,要和它们抢?” 和狗抢东西吃!? 好大一个罪名! 沈万千身为大明首富嫡子嫡孙,即便方才遏云楼的美味佳肴他都未曾真正看上眼,不过举杯应酬了几盅邀仙醉。 此刻苏媚儿却诬赖他看上那张贡桌上,除了肥腻一无是处,且此刻已蒙上一层厚厚土尘的鸡鸭猪肉,是可忍…… 根本就不是忍不忍的问题,赶紧撇清才是首要。 沈万千即刻后退几步,甚至干脆背过身去,不看那两只小狗。 申亿也后退几步,但他没有背过身去刻意撇清。 见三人退后,行为举止又全无敌意,两个小家伙似乎放心了些,他们又观察了三人一会儿,随即扭过头去,朝着贡桌走去,时不时还回头看看三人。 苏媚儿的视线转到那张贡桌上,这张贡桌是栗家村人带来的,将近半人高,以两只小狗的高度,要一跃而上可不容易。 “要不要帮它们把那些鸡鸭拿下来,它们应该够不着吧?”苏媚儿小声问道,她这里一开口发声,原本前行的两只小狗顿时止步,警惕地转头望来。 申亿即刻又退了几步:“如果你现在靠近,它们估计还是会被吓跑,让它们先试试看吧,如果实在不行,就施展身法抓住它们,亲手喂。” 苏媚儿暗暗点头,也跟着退了几步,更是转头视线逼向沈万千,沈万千无奈,只得也跟着退了几步。 两只小家伙又观察了一会儿,再度安下心来,转头继续开步。 一对狗鼻子终于一路嗅到贡桌前,它们坐了下来,仰头举目,直直地仰视着桌面。 如此一来,两只小家伙和贡桌之间的高度差距更明显的体现出来。 申亿微微一笑,他基本预见到结果,准备出手帮它们了。 两只小家伙的鼻子又嗅了几下,下一瞬,它们猛然坐起身来。 并非直扑那贡桌,而是拖着疲累地脚步,小跑着离开了祠堂,转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它们……它们为什么走了,我们都退开这么远了,这两个小家伙难道还不放心?它们这么一走,岂不是又要挨饿了。”苏媚儿神色焦急,她迈开步子即刻追出祠堂。 申亿一片云淡风轻,他没有随着苏媚儿一同追出去,而是来到贡桌前,观察着那一桌子肥鸡肥鸭,一旁的沈万千观他如此举动,认为他有所发现,也凑了过来。 不一会儿,苏媚儿原路返回。 “那两个小家伙也不知是钻到哪处草从里去了,找不到。”月狐星兽语露懊恼,内中更少有的透露一丝伤感。 “唉~~~,那两个小家伙最终还是要饿肚子。” 苏媚儿抱怨了一句,随后才发觉申亿两人围在贡桌前,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沈万千的视线在贡桌上的鸡鸭与申亿之间切换,数度欲言又止,或者说……欲问又止。 他没看出贡品有什么问题来,不明白两只小狗最后为什么放弃了美食。 “怎么了,这些贡品有问题么?有毒?”苏媚儿不是沈万千,她可以前脚和申亿分庭抗礼,后脚便向他虚心请教。 然后再后脚,对申亿的赐教忘恩负义,继续与他作对。 申亿退后一步,视线自贡桌上挪开,贡桌上的食物他已都验过一遍了:“栗家村人将这白山府君奉若神明,他们带来的贡品,又怎会有毒呢?” 沈万千暗自点头,他方才同样忍着厌恶查验过那些肥鸡肥鸭,一样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倏然,申亿眼神锐芒一动。 问题来了! 真的来了,来的是一阵刀剑金鸣,不远处有人正在上演武斗,而且听声辩位,正以急速向这边而来。 “留神!”申亿高喝一声。 下一瞬……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数十道黑影自东方树林而现,另有一道玄衣身影撞破白山府君祠那半人高的土墙,落入院中。 霎时间,数十道黑影追入院中,将申亿三人,以及那玄衣人层层包围。 那数十名黑衣人薄胄覆体,上有蒙面,于此青天白日下宣昭着一股不可告人的阴暗氛围。 黑衣人中有一人,胸前黑袍上印着一副凶魔面容的图像,此人身材魁梧,于众黑衣人中鹤立鸡群,他见到院中的申亿三人,一双凶煞逼人的眼睛微微一怔。 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手势,霎时间四周黑衣人阵型再变,将这荒祠围的更为水泄不通,甚至步履之间彼此呼应,暗含某种诡异的阵法。 胸口有凶魔图案的壮硕黑衣人这才开口,他的视线锁定申亿:“仙渺派弟子?居然还是难得的内堂弟子,若是没有今日之事,想必你往后的日子必定前程似锦,但如今么,却是到此为止了。” 黑衣首领一眼就认出了申亿仙渺派内堂弟子的服饰,但他的言语间却是对仙渺派毫无敬意,甚至更坦言欲取性命。 他的视线转到沈万千与苏媚儿身上,目睹两人容貌时,眼神中微露惊容。 下一瞬,蒙面的面巾未尽数覆盖的双颊上半部,露出一抹狠毒的笑意:“三人一同上路,总好过黄泉路路上孤孤单单。” 此人语气中杀气大盛,他的视线落到那与众黑衣人服饰有异,且又不曾蒙面的玄衣人身上,威喝道:“暗中偷窥的老鼠,一路奔逃到此地,到头来又如何呢?不过是多拉上了三个垫背的……一个都不能放过!杀!” 一声令下,四周黑衣人得令,霎时间刀光剑影。 同时,运转功力的他们,身上顿时涌起一股不祥阴暗的感觉。 申亿眼神一凛,沉声扬喝。 “小心!是魔气,他们是修魔者!” 第193章 更大的魔,曾经的皇 魔气! 恃武行凶,突兀闯入的这波黑衣人,内元涌动,周身所浮现的阴暗不详的力量,正是与天下修仙门派决然对立的魔气! “他们是修魔者!小心!”申亿一声沉喝,下一瞬,夺命刀剑已杀至眼前。 一剑直取申亿面门,毫无余地,逼命问杀! 申亿后跃一步,纵身避开。 这一避,申亿三人,连同那被追杀的玄衣人同时身陷战危。 “这些人都是东野人?”沈万千避开迎面一刀,同时手中尚未出动的宝剑,剑鞘架开一把袭向他腰肋的短枪。 大明万万里国土虽广,却容不得魔修,因此申亿“魔修”出口,沈万千最先想到的就是东野人。 如今的东野是魔修的天下,甚至不久之前,东野魔修大举入侵,袭击大明尊为国教的第一仙门。 申亿眼观六路,闪避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机,以敌御武展开,超凡的专注加成着超凡的洞察力,审度眼前这群黑衣人。 数息后,申亿高喝道:“东野宵小,贼心不熄,甫经历大败,还敢来我大明浩土滋事,当真是不知死活!” 言语间,申亿的面上尽是不屑鄙视,行动间又避过三次致命攻击。 黑衣首领冷哼一声:“哼!区区东野瀛洲弹丸之地,也配与我邦相提并论!” 睥睨当世的语气,言语间丝毫不将东野瀛洲放在眼里。 耳闻此言,沈万千心念一动,一个名字浮现脑海。 “奇域魔族!” 大明国所处的大耀洲,疆土辽阔不下万万里,这样一片辽阔土地,却不过是东方界中偏安一隅,而更为广袤的东方界,也不过是封神大陆东方这片正域中的偏安一隅。 正域很大,所有人都知道。 正域有多大,很多人不知道。 万万里,十万万里,百万万里正域实在太大了,如此广博的正域,区区百万里东野瀛洲之上的魔修,有资格成为正域修仙之士的心腹之患么? 只需读过三字经的孩童,便会回答无。 那么,又是谁有资格成为正域修仙之士的心腹之患呢? 正域,正域,五大方界,东、南、西、北、中,合称正域东南西北中,世间的方位只有这五处么? 不,不止! 东南、西南、东北、西北,缺了这四处。 东南西北中是正域,那这四处又是什么呢? 奇域! 正者道也,奇者诡也。 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方,自太古初始,地脉灵气异于正域的端正朴厚,剑走偏锋,凶冥缭绕,承袭太古洪荒风貌,多险山,盈恶水。 寻常百姓于内中生存颇为艰难,若是修仙人士,更是不适应其地域元气。 于是乎,千万年演变,正域成为修仙者的乐园,而奇遇便成了魔修一脉生根发芽的温床。 东南西北中五方正域有多大,奇域即便不能比肩,相差也有限,这样的奇域中藏有多少魔修?其中修为超凡者又有几人? 天下间有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的奇域,才足以容纳令正域修仙人士为患心腹的修魔势力。 身为仙渺派弟子,身为心月峰星兽,申亿与苏媚儿自然听过“奇域魔族”,却也仅止于听过。 大耀洲的北边与东北奇域接壤,然而这数百年来,大明百姓皆萦心于自海上吹来的东野瀛洲魔祸之风,东北奇域内的魔族,早已消声灭迹。 至少对寿元不过百年的普通大明百姓来说是如此。 申亿心中一动:“竟然是奇域魔族,难道你们是犷隅后裔,特来我们仙渺派寻仇?” 大明! 这是现今大耀洲最大国度的名字。 犷隅! 大明之前大耀洲最大国度的名字。 千百年前,大明太祖携手初代天机侯强势崛起,反抗当时以暴政统御大耀洲的犷隅朝廷,太祖与天机侯经历无数血战,终于攻破当时的犷隅国都,犷隅皇室被迫一路北逃,最终越过大耀洲边界,进入人人谈之色变的东北奇域。 自那之后,大耀洲至尊易主,“大明”两字响绝天下,臣服四夷。 而原本大耀洲之主的犷隅皇室,逃入东北奇域后,经历九死一生,终于此等险地魔域勉强复国,更广纳残毒凶顽之辈,奉魔为尊,全然偏离了神道正轨。 复国的最初一段时间,犷隅屡屡过界入侵大耀洲,甚至陈兵大明边境,然而当时大明根基稳固,人才济济,军容壮盛,一次次打退来者。 犷隅见大势已去,唯有渐渐偃旗息鼓,退回魔地。 后魔地中更传出犷隅几任继位皇帝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复仇之心一代不如一代。 待到数百年前,大明百姓已不将沉寂多年的北方陆地边界视作威胁,反倒是东北海上倭贼来犯频繁,魔功猖獗,最终替代魔地犷隅,成为大明最大的威胁。 仙渺派被大明尊为国教,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在太祖建国之时出力良多,协同太祖诛灭了不知多少犷隅强者,不知染上了多少犷隅皇室的血,因此犷隅若还有复仇之心,仙渺派自然该是他们所针对的目标。 申亿一句“犷隅后裔”出口,黑衣首领眼神一凛:“死人没资格知道这些。” 言罢,黑衣首领身形瞬动,轮起一掌向申亿袭来。 锵锵锵锵锵锵锵——! 一声铿锵响起,那道五彩绚烂的光芒,霎时间胜过了当空烈阳,射的一众黑衣人扭头闪避。 哪来的光芒如此夺目? 剑! 光自剑起! 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一把耀目夺日的神剑,一把 大明首富嫡子嫡孙手中的剑! 沈万千出剑了,剑出如电,招行如风,人动 如龙! 衔宝金龙! “珠光宝气!”沈万千妖艳红唇微动,四字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吐出。 这是界音! 以界音喝出招名,沈万千剑走龙形,一道通体流光溢彩的金龙缠绕剑上,一剑、一龙、一人,三者合一向黑衣首领身后刺去。 这是围魏救赵的一剑,黑衣首领若不回身自救,他即便能一掌命中申亿,接下来也会被沈万千一剑洞穿。 这也大明沈家,家传绝技百宝战诀中的一剑。 珠光宝气,宝气缠身,可化龙夺命,可凝盾自护,进可攻,退可守,中正平和,堪称百宝战诀中奠基之招。 袭向申亿的黑衣首领察觉身后动静,他自然不可能和申亿同归于尽,身躯一转,反身迎上沈万千。 叮叮叮——! 黑衣首领蓄足魔元的手掌与沈万千剑锋交击,一声金鸣奏响,此人之手掌竟如金石般,全无血肉之躯的软弱。 然而,沈万千的宝剑足可切金段玉,黑衣首领以掌力令剑尖停住,却也因此感受到剑锋之锐,掌心隐隐刺痛。 内心一惊,下一瞬掌力涌动,将剑锋逼退,同时一个回旋,与沈万千错身而过。 沈万千翩翩而至,落足于申亿脚边,那副妖艳到羞愧万千女子的眉眼警惕四周同时,斜视着申亿:“师弟,今日你无趁手的战棍在身,便由师兄来保护你吧。” 之前心月峰决战时,申亿以一根百斤精铁棍配合以敌御武,大败沈万千,那一幕沈家万字辈至今记忆犹新。 这一刻,明明身陷险境,但这位财神嫡传的神情间欢欣雀跃,眉峰眼梢大有得意。 这份得意是源自申亿今日无战棍在手,更是源于他方才替申亿解了围。 下一瞬,沈万千视线落到申亿背后,那被墨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只能看出一件长器外形的九歌上:“或者,师弟终于决定不再藏拙,令神器现世了?” 申亿淡淡一笑:“对付这些家伙又何须神器,况且师兄有点误会了” 开战后,申亿便将安放笛子的木盒弃于一旁,但另一手上的纸伞却未遭此待遇,这一刻,申亿将伞横到面前,随即握持伞柄的右手巧妙地一旋,接着一拧。 咔咔咔咔——! 四尺长的纸伞,正中间那根伞骨瞬间与伞分离。 “我可是个非常念旧的人。” 申亿如此宣告,沈万千的视线落到那根分离的伞骨上,四尺的长长纸伞,其正中伞骨自然也有四尺长度,然而此刻那根伞骨不但长,更黑! 黑是因为伞骨的材质,其材质是金铁! 不但黑,更稳! 稳是因为伞骨的重量,比当日申亿手持的战棍更重,远远不止百斤。 当这根伞骨与伞连接在一起时,它是一根正中伞骨。 当它被抽出来,与伞分离时,它是一根棍。 战棍! 沈万千口中那根今日不在手的战棍! 当日于心月峰上,配合以敌御武令沈万千饱尝败绩的战棍! 目睹伞骨的变化,沈万千的眼神变的凝重。 “原来,你早有准备。” “这是我的习惯,一个好习惯。” 一声“好习惯”,也不知是在说单单藏棍于伞这件事,还是在说“早有准备”本身。 横棍在手,申亿由始至终没有看过沈万千一眼,纵身跃开。 “师兄,善自珍重,各求多福吧!” 一旁的苏媚儿早已听的不耐烦了:“你们两个是女人啊!这么磨磨唧唧,还打不打!?”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女人”的月狐星兽,以“女人”讽刺着两人,伴随着她这声讽刺,战局再开。 即便是如今的养气境,申亿背后的九歌依旧尸位素餐,然而此刻战棍在手,已可支持他施展一身神力,以及以敌御武! “大中至正!”申亿开口喝道,同样不合常理的音速,正是界音。 耳闻这四字,一旁同样应敌的沈万千、苏媚儿两人心念一动。 + 仙渺派炼体期有强体功法少力诀,此法堪称仙渺派炼体期功法之奠基,然而修为一旦提升至更高的养气期,炼体期仅仅以真气运转的功法自然不再使用,必须有所提升。 正力诀,这便是炼体期少力诀的进阶功法,同样堪称仙渺派养气期之奠基。 大中至正,是正力诀中开宗明义的一招,堪称奠基。 正力诀是仙渺派养气期的奠基,大中至正是正力诀的奠基,因此这一招是奠基中的奠基,只不过 这招不是棍法啊! 这一刻,申亿运转本无需兵器的正力诀于棍上,棍行剑锋,不偏不倚,直取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见状,眼中掠过一丝警惕,手执刀器的他,原地一个旋身,借旋转之力令刀锋自下而上斜撩。 当当当当当当——! 刀锋对棍端,一道声如洪钟奏响,四野顿时鸟兽惊飞。 下一瞬,黑衣人被这一击震的飞退出去。 “小心!这小子臂力惊人,方才他一直在隐藏实力!”飞退的黑衣人出声警惕。 “隐藏实力哦,是指我方才一直闪避么,那算不上隐藏,只是先将你们看的透些。”申亿语气淡然,相比起被震退的黑衣人,这一刻他岳峙渊渟,不动如山。 因为黑衣人一声惊喝,战局再度恢复短暂的对峙,沈万千视线斜挑,观察着申亿的那根战棍。 方才那声如洪钟的一击,然而战棍上却未留下任何痕迹。 “非是凡铁。”沈万千评道。 申亿淡淡一笑,横棍于身:“不过是柴米油盐的陪衬罢了。” 柴米油盐的陪衬? 一众黑衣人皆不明白此言何意,然沈万千两人却恍然上眉头。 心月峰上最近确实多了一件柴米油盐的陪衬,柴米油盐是烹饪的作料,因此它们之陪衬自然是烹饪所需的另一样东西 一口锅子! 一口新炼制的锅子! 一口由仙渺派炼器之地,隐炉小筑新炼制的锅子! 锅子本属平常之物,但这口锅子却不平常,因为其材质是曾经挡住少武榜岑慕端,当胸一掌的擎铁! 此刻桓横于申亿眼前的那根四尺战棍,其材质也是擎铁,整支都是。 因此,这根战棍才会远远不止百斤。 因此,这根战棍与刀锋一拼下,才会毫无损伤。 因此,申亿自奉仙城店铺中取得伞后,一路上一直轻拿轻放。 那把伞是特别定制的,之所以需要特别定制,那是因为店家只做了伞面和伞架,最中心的那根伞骨是申亿自己带来的。 申亿横棍立身,淡然的眼神莫名地诠释着睥睨,视线扫过一众黑衣人,他忽然道。 “师兄,战了这几波,有件事我想你应该察觉了吧,这些人所使用的是” 战棍流转,棍端惹动风云,最终遥指那黑衣首领。 “无界法!” 第194章 四方激战 不久之前,沈万千百宝战诀一剑惊鸿,一招化龙,口中喝道:“珠光宝气!” 这是一句界音。 不久之前,申亿运转正力诀,一棍点刺,动若雷霆,口中喝道:“大中至正!” 这是一句界音。 界音! 提升招式威力,甚至是有些招式启动的关键。 界音不同于普通的声音,这种声音越过寻常发音的规律,音速奇快,音律奇准然而无论多快,毕竟还需要发出那一声。 如果连这一声都不发,又会怎样呢? 当然是威力变弱。 但同时,发招的速度会更快。 这种速度上的区别,寻常人甚至感觉不出来,但高手过招,一息已足以定胜负。 而省去这一声,便能争得一息之先。 不以界音驱动招式,称为 无界法! 界音是武技招式的奠基,武技招式便是武道,因此界音是武道的一部分,是武道的一部分,便是大道的一部分。 因此,界音法是求道! 舍去界音,放弃以界音共鸣天地而增幅的威力,更偏执的求快,求狠,这已偏离了求道,而是 求杀! 界音法是求道之武。 无界法是求杀之武。 因此界音法受信奉修身求道的仙门青睐,而无界法却往往得宠于追求结果,注重消灭敌人的修魔。 申亿一声“无界法”出口,沈万千心中一凛。 他出生见多识广的大明首富之家,自小服食各方奇珍,吐纳养气,又修练沈家不传之秘百宝战诀,自然对天下武道有所了解。 无界法为杀戮而创,被嗜杀之门奉若上宾,千万年来发展壮大,其声势早已不弱于正统的界音法,尤其是在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这四方奇域,大量修持无界法之武者,其中不少甚至名动天下,威震四海。 因此申亿一说,沈万千脑海中即刻浮现无界法的信息。 无界法的最大特征便是省去了界音,申亿如此评断这些魔修,沈万千即刻回忆方才交战的种种。 不错,方才交战中申亿和自己都使用界音法加成招式威力,面对自己一方的攻击,那些黑衣人却未用到界音。 但同时,他们的攻势威力却未因此减弱太多。 界音可加成招式威力,若是黑衣人与自己一方实力强差很大,不屑使用界音也就罢了,但抛开那实力未见底的黑衣首领不论,其他人的实力绝不可能超出自己三人太多,他们没富裕到能对自己三人托大。 除此之外,最有可能是的唯有 无界法! “对啊!他们刚才一直没有使用界音!”一旁的苏媚儿经由申亿提醒,惊觉喝道。 她是月狐星兽,承天地灵气而生,平日里又跟在金丹期的步云瑶身边,自然听说过无界法。 事实上,之前东野瀛洲大举入侵时,仙渺弟子于战场上便曾遭遇过部分使用无界法的东野魔修,对上那等追求速度,为杀戮而生的战法,仙渺弟子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见识倒是不差,只可惜再好的见识,也只有到黄泉效力的份了!”黑衣首领一声高喝,战局再开。 申亿战棍在手,以敌御武之心仿如明王,不动不扰,百战不殆。 黑衣人四方攻来,申亿重如泰山的战棍轮舞,二十一熊二十一虎二十七牛,十万八千斤神力挥洒开。 战棍再度扫向一名黑人手中的厚背刀,那厚背刀本是颇为沉重,不下于数十斤,但被申亿这一棍扫来,却彷如山峰横卷突进。 呼呼呼呼呼呼——! 山峰奏动,风卷呼啸,风势惊人。 当当当当当当——! 峰撞刀口,金鸣震响,声势惊人。 呼呼呼呼呼呼——! 黑衣人被一击扫退,身如乳燕投林,退势惊人。 噗噗噗噗噗噗——! 强悍的力量震的那人内腑受创,鲜血狂喷,喷势惊人。 惊人!惊人!惊人!惊人! 申亿这一击很惊人! 好强悍的力量! 目睹这一击之人响起同样的心声,黑衣人平日里相处,知晓彼此的实力,申亿锁定的那人平日里在众人中也算以力量自豪之辈,众人中有半数皆不如他。 但此刻他却被申亿一招扫飞,申亿这一击中蕴藏的威力可想而知。 更令他们动容的是,申亿这一次没有用界音,但他们方才皆听见申亿口出“大中至正”。 一名能在界音法与无界法中自由切换的狠角色? 无界法与界音法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但这种两种战法是两种迥然相异的战斗风格,如果习惯了其中一种,是很难再适应另一种的。 况且,两种战法对修士平日修练偏向的方面,对内元特性的塑造皆是有不同要求的,想要同时通晓两种战法,着实不易。 而且以申亿仙渺派修士的身份,更是一名内堂弟子,不太可能休息专事杀戮的无界法。 然而,即便他们心知申亿一名仙渺派修仙者不太可能尊崇这种杀戮法门,他们也依旧下意识的将申亿定义为一名狠角色。 因为若这点不成立,那另一种可能便是,申亿寻常状态下就能发挥出如此实力。 申亿一棍扫敌,杀向他的其余黑衣人阵型再变,几名黑衣人交替上前。 “你们去对付那个小丫头,这个小子交给我们。”出列的这四人,步态举止之间不似黑衣首领那般气势彪悍,却也不似寻常黑衣人一般,这四人的身上散发出相较其他黑衣人强悍的多的气息,与黑衣首领相较所差也不远。 这些魔修的实力都在养气期,普通黑衣人基本是养气期前期,而黑衣首领约有养气期中期的修为,围困申亿这四人修为比黑衣首领低些,不足养气期中期,但应已到了养气期前期的顶峰,估计只差临门一脚。 四人一声令下,其余黑衣人退开,转头杀向苏媚儿。 苏媚儿顿时怒喝:“什么意思!你们以为本姑娘最弱么!” 因为星兽的关系,苏媚儿的武道在表面上倒是较为贴近无界法,她招式间使用界音的机会并不多。 被看轻令苏媚儿火冒三丈,若不是离开心月峰核心已有十五六里之遥,她完全有信心一人将所有黑衣人都包下,就连黑衣首领也算在内。 月狐星兽利爪策动,爪峰赫赫,威力不凡,令围攻她的黑衣人顿时感觉到压力。 也并非所有剩余的黑衣人都在围攻苏媚儿,此刻这发生在白山府君祠地界的一战,归根结底是因为那被一众魔修追杀的玄衣人,此刻那人依旧在魔修的包围中,成为其余黑衣人所针对的目标。 因此,此刻这荒山野岭,杂草丛生间,一共呈现出四处战场。 被黑衣众围困的玄衣人,月狐星爪鼓风奏舞的苏媚儿,以一敌四的申亿,以及 独对黑衣首领的沈万千! 这一刻的沈万千,面对一众魔类中最危险的一个,这种局面不是其余三人的刻意陷害,是他自己求来的。 因此这一刻的沈万千很开心,自当日心月峰大意一败后,他一直在找寻机会证明自己比申亿强。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也把握住了,因此他很开心,开心地 出剑! 剑锋锐动,当空烈阳在游走的锋刃上映射出千百道光芒,仿佛刻意增添沈万千的荣耀。 “怀宝迷邦!”又一句界音出口,乘着音波,沈万千手中宝剑凝聚幻彩奇芒。 下一瞬,幻芒释放,一幕幻海迷津借沈万千之剑呈现。 剑行无端,剑走无痕,剑锐无锋,剑杀无血。 一切都陷入迷离中。 面对沈万千这番攻势,黑衣首领那对铁拳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层暗金色,宛如一幅拳套,拳套光泽暗沉,似乎年代久远。 魔之一字,确实久远! 叮!叮!叮!叮!叮! 黑衣首领一身魔元灌入那双暗拳,双拳舞动,将沈万千化迷津而出的千百道剑影尽数挡住。 沈万千这招所化的剑芒数量庞大,攻势绵密,然而黑衣首领使用的是无界法,这是为杀戮而生之法,是为速度而生之法。 无界法最大的特征快! 运招快!发招快!甚至就连动念都快! 挡过一轮攻势,黑衣首领后退一步。 他不是避,退是为了攻,借物而攻。 开战后四处战场的变化,沈万千这一处战场早已移动至白山府君祠之外的荒野。 黑衣首领要借的是身边荒野中千古矗立的几块大石,退身一步的他,突然旋身一转,甩出一记扫堂腿。 劲风呼啸,几块不下数十斤的大石被劲力扫的浮空。 黑衣首领又退一步,退至几块浮空的大石后,瞬息间数掌迸推。 波!波!波! 每一掌都印在大石上,掌力没有对大石造成伤害,反倒以一股股推力,将大石化作巨型暗器,袭向沈万千。 妖艳如画的眉眼锐芒闪动,这一刻的沈万千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是一名战士,虽然这份战意源自与申亿争胜之心,但依然足够令他刚强,令他锋利。 沈万千驾驭着这股锋利,将它们化入自己的剑,凝入自己的斗心。 一剑力劈华山,自上而下的斩击,当先巨石应声两断。 彭彭! 一剑斩断巨石,剑势并未歇止,残余的剑压随着沈万千手腕一轮,剑气成圆,化作一面如同两道龙卷风拼斗的气盾,气盾中心一道直线深深凹陷,宛如内中有一处虚空深海,吞噬着万物。 “宝山空回!” 界音再度喝出,竟然是沈万千借剑上残余之力,再度凝聚一招。 入宝山而空回,一无所获。 这是一式守招 以空为守。 彭彭!彭彭!彭彭! 飞袭而来的巨石被沈万千如风涡般气盾吸引的纷纷偏离,最后于两处风卷交汇处的那道直线上被搅碎。 巨石攻击无效,黑衣首领眼神不露颓势,再度扬拳攻来。 四处战场,沈万千战的精彩,申亿斗的凛烈,苏媚儿武的怒然,唯有一开始被追杀的玄衣人处,却是战的非常小心! “苍梧柳扬!”玄衣人同样界音出口,他手持一柄长剑,剑长锋阔,但观色泽不算名锋。 此刻界音出口的他,剑势平和中正,行的章法有度,退的井然有序,剑锋运转间不求伤敌,只为自保。 这番选择非常明智,玄衣人剑上内元运转,应也是养气期初期的修为,以他内元醇厚的程度,估计是到了养气期的顶峰,与围攻申亿的四人中的任何一个持平。 此刻围攻他的黑衣人约有十人,以他的修为要同时面上这十人,确实应以自守为上。 即便如此,相比起开战至今,他的身上已添了几处伤口,鲜血飞溅。 天空那轮昊阳以渐西行,但就连它似乎都不愿从下界这场斗杀中挪开视线,那一道道挥洒而下的阳光不减荀烈,彷如金乌太阳投注而来的目光。 不,不止太阳。 风动,那是风来看了。 林涌,那是林看来了。 地变,那是地参与了。 水荡,那是水听见了。 霎时间,那风、那水、那地、那林、那云空烈阳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此处。 集中到那道身影,那根擎铁战棍。 得棍不忘本,申亿手持战棍,而被抽去正中伞骨的纸伞早已被他收到背后,与九歌同列。 申亿一手握持战棍,任由战棍另一头触在地上,他疾步前冲,霎时间战棍触地的那一头,将黄土地拉出一道深深的拖痕,一时间烟尘爆起。 这个动作间,申亿撤去了一直维持战棍平衡浮空的力量,战棍那一端的重量改为由黄土承受。 于是乎,战棍的重量才真正显现出来,仅仅是一端的重量,已如老牛犁地般,将坚实黄土当做沙硕似地,拖出深深的痕迹。 战棍,何止百斤! 战棍,何止两百斤! 战棍,何止三百斤! 重,很重,真的很重 呼呼呼呼呼呼——! 申亿呼吸间急冲到围住他的四人之一的面前,战棍横扫,霎时间触地的那头带起一阵尘土,昏黄尘土绕棍而起,宛如吸附其上的勃勃内元。 对,宛如勃勃内元,宛如 这一击申亿没有动用内元,他要用内元来防守,来策应之后的变化。 这是他的优势,其他养气期初期修士不具备的优势,十万八千斤神力。 申亿一棍向围住他的一众黑衣人扫去,面对这犹如山岳压顶的一击,黑衣人眼露精芒,暴喝道。 “起阵,四杀寒!” 第195章 双镰逼命 “起阵,四杀寒!” 一声“起阵”,围困申亿的四人身法奏动。 四人没有同一时间一起攻上,而是分为两人主攻,两人掠阵。 申亿如今的容貌虽因为沉静而略显老成,但怎么看都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四人听嗓音早已成年,显然无论四人中任何一个都比申亿年长,但此刻他们四对一,却还用上了阵法。 不止申亿这处,稍稍年长的沈万千,更为年幼的苏媚儿,黑衣人对他们出手时,完全不考虑他们的年龄,不顾及以大欺小。 是面上的蒙面令他们毫无顾忌? 是魔修的身份令他们淡漠良知? 是无界法令他们冷血无情? 又或者,是那更为根本的,亘古以来纠缠于人性的 贪婪! 他们今日出现在此是求利的,而申亿三人妨碍到他们求利,因此他们对三人下毒手,毫无顾忌的下毒手。 两人索命而来,申亿握手战棍,挥棍一舞。 任就是依靠十万八千斤蛮力的出招,依然未动用到界音法,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是四个使用无界法的敌人,无界法的特性,快、残、绝,况且此刻只有两人出招,另外两人不过掠阵,如此情势下贸然动用界音法,一旦被他们找到空隙,形式将对申亿很不利,况且 申亿一棍怒雷拔山,直扫当面袭来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手持夺命镰刀,面对申亿棍击,竟然不避锋芒,傲然硬接。 少年眼神一动,手中又加一层力。 当当当——! 战棍撞镰刀,金鸣如钟炸响。 好惊人的力量比拼!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还没完,最初的金鸣只是拉开序幕,申亿拔山搴岳的神力施加于战棍上,战棍将镰刀压下。 但也只是压下,以申亿的神力,握持镰刀的黑衣人竟然未在第一时间被震退,难怪他在目睹申亿神力后依旧选择以力硬撼,他的力量确实出众。 战棍在镰刀的刀刃上摩擦出点点火星,烈阳之下,喧嚣着不死不休的可怕战意。 申亿自战棍上感受到黑衣人施加于镰刀上的魔元,心中了然,对方果然是以修魔内元加持,才激发出如此神力,不同于自己的天人之身。 黑衣人在力量比拼中处于劣势,但下一瞬,他忽然感觉镰刀之上的压力一轻,申亿抢先罢手了。 危机解除,镰刀黑衣人眼中却无一丝欢喜,反倒浮现忧虑。 申亿在力量交拼情势大好的时刻忽然放手,只有一种可能,申亿看穿了他的意图,看穿他于正面战场以力量与申亿纠缠,为另一人制造出背后偷袭机会的意图。 黑衣人眼神一凛。 ——哼!小子,看穿了又如何! 黑衣人已不足一弹指的瞬间调整身姿,足下发力,身形瞬动,晃到申亿侧面再度攻击,这一次不是镰刀,而是拔地而起的一记飞踢。 他没指望这一击能直接伤到申亿,他要做的和方才点点火星间的力量角力一样,换一种方法缠住申亿。 洞察到黑衣人晃到自己身侧,并且双足呈现向上发力的微弯姿态,申亿已预料到下一击是一记飞踢,脑海中浮现出应对之法。 当黑衣人双足离地时,申亿的脑袋便朝后仰去。 呼呼呼——! 一股锐利的劲风自下而上,刮擦他仰起的下巴。 劲风倏然放大,最后一只脚尖擦着少年的下巴险险而过,只需再多一寸,便可命中了。 申亿仰头避开这一脚,胸、腹、腰、腿紧接着蛇行蠕动般一个个后挪,十万八千斤雄力之身,筋骨却绵软的如同专修柔术一般。 事实上,他确实是专修柔术。 完美炼体! 将仙渺派十大炼体功法都包容入去的这则传说,此时此刻已于申亿身上重现,十大炼体功法中有张驰,有念行这等柔性极强的功种,成就完美炼体的申亿,自然拥有了专修柔术的筋骨。 申亿躯体蛇行,整个人完全避开了镰刀黑衣人的脚尖。 攻势有多强,收势就有多猛,镰刀黑衣人一脚飞踢无效,即刻转上踢为下劈,一脚力劈华山追加而上。 申亿身体再度后挪,瞬息前自下巴错过的脚尖,此刻以逆行姿态又一次进入视线,面部、胸口、腹、腿、足每一处皆是又一次堪堪避过。 轰轰轰轰——! 镰刀黑衣人一脚力劈华山再度落空,砸到地上,这一砸,那脚中惊人的力量显现出来。 霎时间,轰隆震响,尘土飞扬。 源自于镰刀黑衣人脚上的两次进攻,申亿丝毫未损,但他却更为警惕,他没有忘却镰刀黑衣人真正的目的。 围困申亿的黑衣人有四个,此刻趋身上前的有两人,他与镰刀黑衣人一番纠缠,另外一人还没参与入来呢。 不,他参与入来了,就在下一瞬。 此人用的也是镰刀,但不同于镰刀黑衣人长柄的大镰刀,此人用的是两把短柄镰刀,月牙般的刀刃,即便此刻灼灼阳光下,依旧散发出一股阴冷素寒。 一种属于行走于黑暗之人的素寒,一种刽子手的素寒。 申亿甚至连完全转动视线都来不及,眼角的余光窥到两道月牙寒光向自己袭来。 月牙寒光离地面的距离,说明这双镰黑衣人正以一种弯腰弓背,寻常武者不喜的方式急速攻来。 少年心念流转,双镰黑衣人此时攻来,目的无疑是要趁自己与镰刀黑衣人刚过招,不及缓气反应的当口偷袭取命。 既然如此,那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快。 求快,但却以这种寻常武者不习惯的弯腰弓背的方式前进,说明这种令常人不适的前行方式,对他来说却是甘之如饴,在这样的方式下,他才最能发挥。 无论是速度,还是实力。 因此,申亿一瞬间做出判断,此人的修练偏向柔术。 申亿握持战棍的手一紧,抡起战棍往身侧扫去。 呼呼呼呼——! 数百斤的战棍舞动,风卷残云,一地杂草彷如飓风袭境,被压的紧贴地面。 双镰黑衣人足下轻点,随即腾空的身体在空中轮转,自申亿的战棍,自申亿的头顶翻了过去,落到身后数丈。 空中翻旋,落到数丈之外,这段过程对常人来说极短,但对五感敏锐的武修来说,若能把握却是能做点什么的,但申亿没有做。 这段空隙是双镰黑衣人的破绽,但若他因此追击双镰黑衣人,却将成为他自己的破绽。 一股锐利破风之声传入耳中,然申亿早于耳闻此声之前已作出动作,他早预见到会有这一声。 握持战棍的手雄力附上,因为他接下来要应对的是一名以力量显著的敌人。 回身,棍行,视线上挑,以力量显著的镰刀黑衣人已跃至半空,双手握持镰刀力劈华山,自上而下向自己斩来。 又是一记硬拼斗力,意图非常明显,与方才一样,发挥自身力量的长处,对申亿进行正面牵制,为双镰黑衣人制造机会,因此申亿理当如同方才那样,避免与他拼力缠斗。 于是乎,申亿 身形丝毫不退,扬棍力涌,毅然选择硬拼。 对,硬拼! 已有过一次被镰刀黑衣人力拼纠缠的经验,申亿面对再度攻击的他,却依旧选择力拼,身形丝毫不避。 他傻了么? 确实有人傻了,镰刀黑衣人傻了! 在他的预计中,申亿既然前次看破他的缠斗意图,成功脱身,这次必然也会如此应对,他也正是基于此点,安排的接下来的一番攻势。 然而前车之鉴,申亿这次却意外的选择硬拼,不惧被他缠斗。 如此一来,镰刀黑衣人原本安排的后续,全然派不上用场了。 不但是他,就连双镰黑衣人,由于多年合作而建立的默契,接下来他的一番攻势也是配合镰刀黑衣人思路而定的。 这条思路是基于申亿不会硬接,而选择躲避设定的,现在申亿没躲,反倒选择硬接。 于是乎,双镰黑衣人的战斗预想也被打乱了。 申亿自然没傻,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当当当——! 镰刀战棍再度交拼,这一次镰刀黑衣人本不准备硬拼力量,他那番雷霆般的攻势只是虚张声势,不想此刻自己的虚张声势对上了申亿的实与有力,战棍上雄力逼来,镰刀黑衣人顿觉泰山压顶。 “喝喝喝喝喝!”他怒声高喝,借此提力抵抗,然而 波波波——! 临时再提之力难敌申亿一开始便施加于棍上的雄威,电光火石间的交锋,镰刀黑衣人最终不敌,被申亿一棍扫的飞退浮空。 滋滋滋! 身体浮空,镰刀黑衣人虎口震裂,血珠飞溅。 这时,另一边的双镰黑衣人才反应过来,又是那种常人不适的弯腰低身,又是那般迅捷无论的速度。 申亿头不回,战棍倏然背到身后。 叮! 战棍响起预料中的金鸣,同时棍身上传来微弱颤动,双镰黑衣人的攻击被挡住。 申亿依旧没有做出转身这种较为耗时的大动作,他身不回,足下却向后一踢。 波! 脚板踢中背在身后,驻地而立的战棍的下端,战棍受力即刻上扬,申亿握持战棍的手即刻发力,两股力量结合,战棍以迅捷无论的速度扬起。 申亿心知这种情况下,在背后引起一声金鸣的双镰黑衣人只有两种选择,为避战棍这一扬,他若非后退,便只有飞身跃起,一个空翻落到申亿前面来。 果然,申亿感觉到头顶的光线变化,握持战棍的手骤然又加一把力。 呼呼呼——!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战棍怒然砸地,扬起的尘土溅了空中的双镰黑衣人一身,甚至将他的身影吞没。 身影被尘土吞没,视线必然受阻。 双镰黑衣人走的是近似刺客一系的精准攻击路线,视线受阻精准便受影响,有很大机会令他不敢盲目出手再攻。 尘土能阻扰的不止双镰黑衣人的视线,还有申亿与镰刀黑衣人的。 申亿此刻无攻敌的打算,视线受阻不利于攻击,但不妨碍防御,更不妨碍退避。 他无攻敌的打算,但镰刀黑衣人却有,当是时他已自飞身后退中落地,有机会再度向申亿攻来,然而此刻双镰黑衣人被尘土罩身,难辨踪迹,即便镰刀黑衣人能在极短时间内趋近到申亿面前,他也不敢毫无顾忌的挥动那把波及面广的镰刀,身在尘土中的双镰黑衣人将成为他的掣肘。 自将战棍背到身后抵挡双镰黑衣人第一击,乃至之后足踢手抡,战棍扬起,以及之后战棍轰地,尘土飞扬包裹住双镰黑衣人的身体,进一步对镰刀黑衣人形成掣肘这一切早在申亿将战棍背过去的那一瞬,便在他脑海中拟定。 现实中,申亿身陷四名修为不凡的黑衣人魔修围困。 但思维层面,被困的从来就不是申亿。 双镰黑衣人碍于精准不能攻,镰刀黑衣人碍于同伴不敢攻,战斗霎时间露出空门,同样不利于攻击的申亿把握这个机会,身形骤退。 又一次,两名黑衣魔修的杀局无功而返。 此时,一旁观察的另外两人眼神交换,他们自彼此的眼中窥出一分凝重。 年纪轻轻的申亿远远出乎他们意料的难缠,开战至今,理应年轻识浅,经验浅薄的他,却不曾走错哪怕一步,甚至可以说连一次错误的抬脚都不曾有过。 相比起他,经验丰富,手段残毒的两名同伴却频频失利,若这是因为申亿的实力超出他们过多也就罢了,可事实上申亿并未表现出压倒性的力量,他只是每一次都选对了路,每一分力量都用的恰到好处。 当!当!当! 战棍重镰交拼之声。 叮!叮!叮! 擎铁双刀激斗之声。 镰刀黑衣人与双镰黑衣人,两人一次次组织攻势,一次次逼命绝杀,这些攻势,这些绝杀,随意那声声尖锐刺耳的金鸣,随着那道道沉闷如钟铿锵,不断重复被破解的命运。 空中那轮烈阳似乎又西行了些,宣告谁都不曾注意的时间不知不觉推进了几分。 忽然,战斗有了变化。 不断重复的失败,双镰黑衣人似乎寻到了几分如山战棍运转的轨迹,申亿一棍横扫,双镰黑衣人看准后,一招铁板桥仰身避开。 但在战棍贴面扫过的下一瞬,他突然一把抱住战棍,整个人吸附战棍之上。 惊变骤起,贴上战棍的双镰黑衣人以战棍为壁,身影如履平地,诡异地沿着战棍急速上爬。 呼吸间,夺命双镰的刀尖离申亿的双眼只有数寸,申亿 命在旦夕! 第196章 逼魔入局 呼吸间,夺命双镰的刀尖离申亿的双眼只有数寸,申亿 命在旦夕! 围攻四人的另外两人见到这一幕,心念牵动下,瞳孔中喷涌出狂热的欣喜。 要得手了! 终于要得手了! 这一刻,这一瞬间,他们的视线顺着那对直指申亿双眼的利勾,捕捉到利勾所向的,申亿那对眼中透露出的惊恐。 尤其是立于东方的那名手持细剑的黑衣人,这一幕在他的瞳孔中无比清晰的呈现,仿佛近在咫尺。 而立于西方,与细剑黑衣人成夹击之势遥遥把持战场,四人中的最后一人,此人同样持剑,但却是剑刃宽阔超过五寸的大柄阔剑,此人同样见到了这一幕,只是不如细剑黑衣人那般看的分明。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一点,时间似乎停止了下来,亦或只是变慢了无数倍。 慢下了的时间,令爬行战棍之上,双镰一次次逼近申亿瞳孔的双镰黑衣人,他眼中的欣喜昭然煌煌。 之前无数次联手猎杀失败,令这位久经沙场的刺客稍稍变的心浮气躁,不知不觉间,那对双镰附上了多余的重量。 无妨,因为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一刹那,再过一刹那,双镰便会勾出少年那对眼珠子,同时掀开他的脑袋,鲜血飞溅,脑浆迸流。 一刹那! 再过一刹那! 一刹那还没过么? 应该过了啊,但若是过了,为何双镰还没勾出那对眼珠呢? 不,不对,不但没勾出,双镰反倒离那对眼珠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我明明在向前爬,怎么会越来越远呢? 一刹那过了,双镰黑衣人得到的不是双镰建功立业的喜悦,而是一份不解。 一份电光火石间不及反应的不解。 很快的,不解消失了,他明白自己为何越来越远了,他是顺着申亿的战棍接近他的,他依旧以急速沿着战棍爬近,但却离申亿越来越远,那只有一种可能 自己所立足之地远离了! 在双镰尖勾即将刺到自己的那一瞬,申亿掷出了他的兵刃战棍,双镰黑衣人是依附战棍爬行的,掷出战棍,依附其上的双镰黑衣人自然得跟着远离。 申亿是以此举为自己解围么? 不,掷出战棍确实解了申亿之危,但这一刻被掷出的战棍并非毫无目标,战棍锁定的是申亿东方的某个位置,这个位置上站立着一个人 细剑黑衣人! 刹那之前,立于东方的细剑黑衣人目睹申亿被双勾索命,他清晰无比的目睹这一幕,比立于西方的阔剑黑衣人更为清晰。 为何会如此? 细剑黑衣人的眼力比阔剑黑衣人的眼力更强? 不,并非如此,归根结底,细剑黑衣人那一刻离的更近。 离的近了,因此看的更清楚。 离的近了,所以比立于西方的阔剑黑衣人更清楚。 离的近了,所以离的近了。 前一个“近了”是指细剑黑衣人,然而人与人之间的位置是相对的,因此后一个“近了” 申亿! 那一刻申亿离细剑黑衣人近了! 他与两名镰刀黑衣人拼杀之时,战团不知不觉靠向了细剑黑衣人。 是巧合么? 不,如果是巧合,那申亿不会在被双镰黑衣人爬上战棍后,即刻反应到将战棍甩出,而战棍随后便直直朝细剑黑衣人飞去。 由始至终,申亿都注意着细剑黑衣人的位置。 这一甩并非巧合,双镰黑衣人爬上战棍更非巧合,前后这一系列的变化皆非巧合。 之前一轮生死缠斗,不止黑衣人认识到申亿的神力,相对的,申亿也认识到他们的武学特性,镰刀黑衣人力量超群,双镰黑衣人柔若无骨,动作诡异。 有了这番认识,再加上那时战局已胶着了一会儿,申亿便开始判断如何令战局有所突破,他不止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自己想了有利于己的策略,同样也站在敌人的角度,思考了对他们有利的策略。 因此他察觉到几个战斗的发展方向,其中一种便是 若是自己的战棍舞动的稍稍慢一些,以双镰黑衣人的身法柔功,很有可能直接缠上自己的战棍,那样一来他便能突破自己神力御使战棍布下的防御圈,欺到自己近身了。 这些黑衣人是意外遭遇的,他们察觉到自己的神力,却不知道这股神力的上限是多少,耐力有多深。 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挥舞战棍后,自己因为力量不济,挥舞的速度慢了下来,在他们看来完全合理。 于是乎,战棍慢了下来。 于是乎,双镰黑衣人缠上战棍,爬近自己。 于是乎,战棍如预设的飞向一旁专注观战的同时,又要分心关注其他战场,因而难免疏忽大意的细剑黑衣人。 于是乎,细剑黑衣人被一棍致命能如此当然最好,不过既然有这种念头,便说明申亿对这结果并没有多少指望。 那他又指望些什么呢? 他的指望 彭彭彭! 申亿足下猛然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刹那间向细剑黑衣人的位置急射而去,所依循的正是战棍飞射的轨迹。 这一飞驰,是为攻细剑黑衣人,为在最短时间夺回自己的武器,以及 锵锵锵锵锵锵——! 电光火石之间,细剑黑衣人利剑出鞘,霎时间凛冽寒气自现世的剑锋上喷吐而出。 拔剑出鞘的同时,他身法变化,呼啸而来的战棍错开他的身体,一击落空。 彭彭彭! 飞驰的战棍发出一声闷响,棍身硬生生止住,却是申亿已随后追来,一把握住战棍的柄端。 武器回到手中,依旧吸附于武器之上的双镰黑衣人,经历这一番暴起骤停的变化,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再难吸附其上。 然而,他的身体等不及完全脱开战棍,再度握持战棍的申亿以强悍绝伦的力量登地,硬生生止住自己飞驰的身体。 急速前行中骤然止步,强大的惯性作用而来,申亿借力打力,身子一旋,将这股惯性全都化入这一旋中,战棍再顺势一挥。 呼呼呼呼呼呼——! 棍行呼啸起风,棍上的双镰黑衣人受此一力,整个人被甩飞出去。 方才申亿一甩战棍离手,此刻申亿一甩棍上累赘离棍。 方才那一甩战棍直逼细剑黑衣人,此刻这一甩,累赘直逼最后的阔剑黑衣人。 同时,这一甩也暴露了申亿的真正意图。 双镰黑衣人等同一件巨大暗器,直直向西方的阔剑黑衣人轰去,面对如此攻势,阔剑黑衣人不得不有所应对,而且其应对之法不能是飞身退开,因为他不能放任双镰黑衣人以这种速度撞上他身后的乱石堆。 阔剑黑衣人魔元运转,身形瞬动,看准双镰黑衣人飞来的当口,一掌将他接了下来。 正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另一边的申亿毫不停息的对细剑黑衣人发动攻击。 呼呼——!呼呼——!呼呼——! 战棍轮舞进逼,细剑黑衣人身陷战棍围困,又不敢与显露神力的申亿剑棍正面硬拼,闪避的非常狼狈,甚至 波波波! 细剑黑衣人的腰肋被战棍擦到,霎时间,裂骨之痛贯彻心肺。 “呵呵呵呵!” 一声怒喝,却是那精善力量的镰刀黑衣人终于杀了过来。 此时,后方响起阔剑黑衣人的声音。 “假作力竭,声东击西,逼迫剩下的两人不得不入局,仙渺派竟出了你这等狠辣善谋的小辈!” 低沉的声音宣告阔剑黑衣人也加入战局,至此,四人尽数入局。 对,四人尽数入局,这才是申亿的目的。 之前他与双镰黑衣人、镰刀黑衣人一翻缠斗,申亿并未实力尽出,因为尚无必要尽出,更因为 不敢尽出! 因为那时还有两个人未加入战局,细剑黑衣人与阔剑黑衣人,他们一左一右,一东一西,成夹击之势,立于局外虎视眈眈。 有这样两个人在旁,而且又是在随时随地,更可随心所欲选择任何角度介入的距离,申亿怎可放下心来专注于两名镰刀黑衣人。 因此,早在与镰刀黑衣人开战之时,申亿已拟定了下一步的目标 逼另外两人出手,令四人全部入局。 虽然这样一来,自己面对的压力必然会更大,但至少好过放任那两人立身于可自由选择如何介入的位置。 申亿成功了,那四人终于如他所愿全部入局,同时也意味着,申亿遭受的压力将攀至顶峰。 少年斗志,不惧于承受倍化的压力,更不甘于承受魔修的片面论断。 “狠辣?哈,索命逼杀,却口口声声他人狠辣,如此看来魔修眼中的狠辣,便是我们修仙眼中的机智!” 一声不苟同,划开新战局。 霎时间,战棍流舞,金鸣震天。 另一边,沈万千与黑衣首领的战斗同样越演越烈。 战威赫赫,杀气激荡,大明首富之子那身华贵的衣物已出现多处破损,然金色阳光挥洒下,这些破损完全无损那张艳绝红尘的容颜,无损那副魅胜千娇的体韵。 黑衣首领拥有一众魔修中最高的修为,一踏步,一扬拳自有催山断岳的威能,更何况他除了拳脚之外,身边还有另一样东西 刀! 他佩刀! 一把即便藏于鞘中,依旧可感凌厉肃杀的刀! 马上,这把刀会变得更为凌厉肃杀,因为它,将要出鞘! 锵锵锵锵锵锵——! 刀锋现世,一股寒冷杀意侵扰四方。 沈万千艳若桃李的眉眼,一抹精芒流转眼眸,更有那道刀光,顺着精芒直袭而来。 黑衣首领执刀攻来,刀尖向前,身形急突,极为凌厉的一击直刺。 “能让我用上寒泉,小子,你可明目了!”黑衣首领刀行极端,口中更是发出死亡预告。 “能让我用上玉璜,九泉为你而开!”沈万千剑锋相对,嘴上更是不输半句。 他手中的玉璜剑是大明沈家为他这财神嫡传苦心谋来的神兵,剑质如玉,剑骨藏峰,玄妙无方,更是配合沈万千所修练之百宝战诀的首选利器。 面对此刻黑衣人袭来的这一刀,沈万千玉璜流转,口出界音:“物华天宝!” 百宝战诀之招凝聚玉璜剑上,霎时间如玉之剑通体流光,五彩斑斓。 乘五彩,聚流光,运足招式的一剑迎上刀锋。 叮叮叮——! 清脆无比的金鸣铿锵,这是刀剑交锋的第一击。 叮!叮!叮!叮!叮!叮! 一击不分胜负,一连串金鸣锐利响起,剑来刀往,兵刃的摩擦激起灿烂火花,激荡出互不退让的凌然战意。 剑攻,刀横身一架! 刀劈,剑拦峰一挡! 剑去,刀牵引偏转! 刀来,剑流旋化解! 数息间,刀剑急速拆解了十数回。 最终,刀剑交锋处汇聚五彩光芒,两道身影错身而过。 噗噗噗噗——! 一声裂帛之痛,沈万千白皙如玉的手背裂开一道伤口,血如泉涌。 背对敌人是战中大忌,即便受伤,妖媚俊彦依旧倏然回身横剑护体,沈家万字辈那对如画的黛眉微微蹙起,愁绪凝眉头。 黑衣首领同样回身,刀锋上那抹为方才一番交锋挣得胜利的血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小子,下一刀,便为你开启黄泉之路。” 黑衣首领语态狂傲,语气更是肃杀,手中那把寒泉魔刀彷如邀约来九幽冥界的冻气,刀身特有的寒冷冻气,锋刃上沾上的沈万千的那抹鲜血被冻僵,转瞬间化作冰屑,飘散风中。 血冻了,散了,最终什么都没了,破灭了。 面对这番生命破灭的压逼,沈万千紧蹙的眉头松开了。 财神嫡传一翻手,一块弧形的玉段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玉璜,玉璜剑可称玉,那璜呢?”沈万千如此问道,言语间他将弧形玉段嵌入玉璜剑的剑柄尾端,玉段一接触剑柄,顿时严丝合缝的贴上,浑然一体。 霎时间,玉璜本就明亮的剑身光芒万丈,光芒中,剑身顶端再度延长出数寸。 手执变化后的剑锋,沈万千峰指黑衣首领。 “你送出黄泉之路,那我便回赠更真实的玉璜!” 第197章 真实的玉璜 “你送出黄泉之路,那我便回赠更真实的玉璜!” 更真实的玉璜! 璜! 半璧曰璜。佩上有衡,下有二璜,作牙形於其中,以前冲之,使关而相击也。璜为佩下之饰,有穿孔罥系之处。 这便是璜! 沈万千的宝剑名为玉璜,其剑身透亮如玉,应了“玉璜”中的“玉”,那么“璜”呢? 财神嫡传取出的那块环形玉段,便是“璜”。 剑名玉璜,然之前的剑玉光冉冉,却无“璜”,此刻环形玉段“璜”附加剑柄之上,才是“玉璜”,比单纯的“玉”更真实的“玉璜”。 之前沈万千初上心月峰时,申亿挑唆苏媚儿闯入他的浴室,验证他的真身,最终导致沈万千怒火狂燃,剑挑申亿。 那一战,沈万千败了。 那一刻,败于申亿铁棍之下的沈万千一脸无法置信。 自己输了,输的如此无法辩驳,虽然是在如今的状态,但输了就是输了。 “虽然是在如今的状态”,那日心月峰上的“如今的状态”是指什么? 那日沈万千用了玉璜剑,但他即便到最终落败,依旧未取出环形玉段,那日的玉璜剑无“璜”。 无“璜”的玉璜,这便是那日沈万千的状态,实力难以完全呈现的状态。 此时此刻,玉有璜,人有剑,更为真实的剑! “宝马香车!” 沈万千一声喝,配上玉段璜,如今已名至实归的玉璜随着执剑的手腕流转,一辆双骏雄驹拉曳的豪华两轮马车幻化出虚形。 名副其实的宝马香车。 下一瞬,沈万千扬剑突斩,剑光迸发,霎时间化作一记抽打马尾强鞭。 幻化出的宝马香车得受此令,雄驹奔驰,怒发冲冠,载着豪华香车冲向黑衣首领。 这是一辆幻化的香车,车中乘的自然不是人,那是满满一车的 天地灵气与内元! 宝马香车狼奔豕突而来,黑衣首领见状,手中那把寒泉刀锋刃一旋。 霎时间,刀锋旋出点点火星。 刹那间,刀刃旋亮暗云紫光。 黑衣首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刀锋上却已凝聚了大量的元气。 他的刀更快,更急,只因他用的是无界法! 刀刃旋威,黑衣首领身形疾驰,散扬着一路火星点点,狂奔突进。 轰轰轰轰轰! 扬刀突进的黑衣首领,看似身体正面撞上宝马香车,实则却是在接触的前一刻,刀锋怒挑,提前引爆宝马香车的威力。 车厢炸开,内中蕴藏的天地灵气被内元触发,化作勃勃威能扩散四方。 对,扩散了,车厢中的能量并未如愿的全部冲击到黑衣首领身上,因此这一招依旧为他所破。 车厢豪光释放,光芒中一条黑影周身笼罩在层层魔气中,瞬间突破。 招式被破,沈万千眼神不见慌乱,绝色容颜衬托着玉璜光彩,口中再吐界音。 “临潼斗宝!” 以宝为斗,临门险求! 这是一招险招,更是一招奇招,而且这招不但险,不止奇,更 快! 玉璜流转间锋刃逆转收到右肋,做出一副收剑入鞘的姿态。 此刻玉璜的剑锋已幻长,原本的剑鞘已容不下玉璜,玉璜本也无半分入鞘的意思。 剑藏锋于右肋,沈万千眨眼间翻转手掌,变为反握剑柄。 当是时,摆出藏剑姿态的玉璜剑刃豪光一现,同时剑柄上的玉段释放出灵幻的红芒。 黑衣首领夺命一招即将杀到,沈万千借更完整的玉璜运转招式,凝招速度提升,有机会在黑衣首领杀到面前之前,凝招挡击。 下一瞬,沈万千忽有惊人之举,反握剑柄的手猛地发力,玉璜霎时间脱手,飞旋起来。 黑衣首领的夺命刀锋杀至,沈万千手中已无可抵御刀锋的武器,因此财神嫡传,沈家万字辈因无剑抵御,一刀毙命么? 不! 剑道修练到高处,手中无剑尚可心中有剑,况且此刻沈万千手中 有剑! 玉璜本体流转飞旋身侧,沈万千空下来的双手变化成合十姿态,此时刀锋杀到。 叮叮叮——! 刀尖命中沈万千胸口前三寸,霎时间金鸣响起,刀尖无法再入。 一柄栩栩如生的玉璜形象浮现于沈万千双手合十之内,幻出的剑身挡住了魔刀寒泉的夺命一刺。 本胜券在握的黑衣首领眼神一怔,下一瞬,心头警兆铿锵炸响。 ——不好! 经验丰富的黑衣首领心知有异欲抽刀,但任凭臂力如何加持,抵在玉璜剑所幻化之剑身上的刀尖,却是无论如何都抽不回了。 眨眼间,刀尖抵住剑身的位置,那双刃交锋的关键一点,一团光芒自这一点炸开,瞬息间扩散至一丈后,扩散之势爆然而至,反倒化为一股内敛劲力。 这一变化,不但扩散的光团,就连四周的空气,地上的枯叶,甚至远处那片乱石堆砌,都受其吸引,无外力而动。 如此一股强大的吸力,目的无疑是想要钳制住自己的兵器。 兵器是武者的第二生命那是在平日,若是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对有些信奉剑在人在,剑失人亡的武者来说,兵器就是生命,没有第二,甚至比自己本身的生命更为看重。 这一招钳制住黑衣首领的兵器,等同钳制住他本人,除非他愿意放弃等同生命的兵器。 他能做到么? 不,他做不到,如沈万千预想的那般做不到。 兵器被制,黑衣首领耳闻四周因吸力而起的风走云急,一股急速盘旋的破风声呼吸间逼近。 急速盘旋的是沈万千的玉璜,盘旋的最终目的是黑衣首领的脖子。 临潼斗宝,傲立于沈家百宝战诀中的这一招,以奇制胜,因此会有那幻化出的玉璜,会有那骤然炸响,最终却尽敛四方的光团。 临潼斗宝,傲立于沈家百宝战诀中的这一招,以险破敌,因为会有兵器脱手的那一甩,会有中门大开的那一诡。 临潼斗宝,沈万千的界音令黑衣首领得知这一招的名字,而接下来,他即将体验这一招的威力,用他的脖子体验。 黑衣首领自然不甘心如此伏诛,千钧一发之际,黑衣首领强行加速体内魔元,超过自身经脉承受上限的魔元疯狂涌入魔刀寒泉,借寒泉刀尖灌入那喷涌着强大吸力的光团。 大量魔元一瞬间涌入,光团被这股庞大的能量暂时堵住,吸力消失。 黑衣首领这才得以收刀,他身形速退。 嗖嗖嗖嗖嗖——! 身未全退,背后玉璜剑飞旋之声已回荡耳边,黑衣首领扭头闪避。 噗噗噗——! 脑袋有幸未沦落为“首级”,但脖子侧面却被旋过的玉璜留下了一道伤口,鲜血飞溅。 这道伤口若是再深一寸,黑衣首领就算不是当场斩首,颈骨与气管也必被割断,以他如今修为,生机渺茫。 黑衣首领后退五丈方才落下,脖子侧的伤口鲜血飞溅,他即刻点了自己几大穴道,止住鲜血。 半边黑色衣襟已被染湿,血液的鲜红落在黑色上不太显眼,但那股涌出的血腥味,以修士的五感,方圆数十丈皆能闻到。 衣襟上的鲜红不显眼,但自黑衣首领覆面下浮现的那道血红,却无法掩饰。 玉璜伤的是他的脖子,血液本不该染到这个地方,这里的血是自他嘴里流出的,超过经脉承受上限的催动内元虽然令他得以摆脱吸力,却也令他内腑受创。 沈万千的芊芊素手再度握持玉璜,剑锋扬指这一刻非常狼狈的黑衣首领,视线瞟了一眼自己手背上被寒泉留下的伤口,面露得意。 “手背一刀,换你鲜血淋漓,这笔买卖怎么都划算。” 黑衣首领眼神极寒,视线停留在沈万千的玉璜上:“你的剑变强了。” 玉段合入剑柄后,玉璜剑剑锋的变化一眼可见,除此之外,握持此剑的沈万千,行招运力时也显得更为流畅顺遂,如臂使指。 因此“你的剑”指的是剑,更是人。 黑衣首领这句话也算是变相的夸赞了,但沈万千却不满意这样的夸赞。 “变强了不,应该说它的强,回来了!” 言语间远山黛眉释放着一股傲气,一股属于王者的傲气。 大明沈家,财神嫡传,虽非真王,但足可称尊商贾。 黑衣首领眼中的杀意更重了:“小子,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沈万千嘴角上挑,露出一抹男女通杀的魅惑笑容:“下一次,我会直接斩下你的脑袋。” 言语交锋开启又一波血战,玉璜、寒泉,两人刀剑流转,再度迎上。 叮!叮!叮! 当!叮!叮!当!当!叮! 申亿那处战局,铿锵金鸣不绝于耳,刀光剑影不落于目,顺利将四人全都拖下水的申亿,承受着四人合力围攻。 “小子,若非你将我们逼入战局,你原不必战的如此辛苦,此刻可后悔了!”细剑黑衣人剑速奇快,不敢与战棍正面交拼力量的他,剑锋游走毫厘之间,犹如毒蛇深藏于战阵中,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不止等待,更是创造,以意图干扰申亿心智的语言创造。 “假作力竭,声东击西,逼迫剩下的两人不得不入局这是方才你们四人之首给出的评语,前言历历在耳,你此刻却问我是否后悔,你们四人以他为首,果然有其道理。” 申亿战棍轮舞应付四人的围攻,言语间却凌厉地反击细剑黑衣人。 他已判断出四名黑衣人是以那阔剑黑衣人为首的,而阔剑黑衣人方才被申亿逼入战局时,便口出“假作力竭,声东击西”之语。 当时他的口吻,分明赞叹申亿将另外两人拉下战局的这一步棋下的高明,然此刻细剑黑衣人却问他是否后悔,言语明显与阔剑黑衣人相悖。 于细剑黑衣人话未说尽之时已察觉到这点的申亿,舌上莲花拨动,反将细剑黑衣人一军。 细剑黑衣人顿时难以回应,他记起方才阔剑黑衣人是说过那样的话,如此他攻击此点,等于驳了阔剑黑衣人的面子。 这些人出生险恶的魔修组织,虽为同伴,但彼此相处却各有忌惮,而且魔修之人大多心肠歹毒阴狠,今日得罪了他,这笔账不知会记到猴年马月,寻机报复。 细剑黑衣人语言难以反驳,转为行动,细剑疾刺数剑,逼的申亿舞棍防守。 他看准机会运转体内魔气,空余的那只手掌顿时黑气涌现,把控这团黑气,细剑黑衣人一掌攻向申亿的肋骨。 申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身陷围战,依旧察觉到细剑黑衣人这阴毒凶残,等同偷袭的一掌。 “光明正大!” 少年高喝一声,体元喷涌,自手臂经脉一路攀升,灌入擎铁战棍中。 霎时间,战棍脱手,浮于少年胸前急速转动,一股强大的斥力自战棍轮转间扩散四方。 细剑黑衣人那偷袭的一掌受此斥力,再也无法寸进。 同样身在战场,四人中修为最高,堪为四人之首的阔剑黑衣人目睹这番变化,眼神一凛。 “不对!快退!” 彷如对阔剑黑衣人这一声的回应,申亿胸前急速旋转的战棍狂飙骤烈,极快的转速令战棍叠影重重,彷如一颗位于中心的太阳,向四方散射光芒。 不,不是彷如,旋转的棍身越来越像太阳,甚至最巅峰的那一刻,以灿烂的与金阳无异。 光明正大! 有光有明,至正唯大! 轰轰轰轰轰——! 金阳凝聚到最炽烈的一刻,万丈光芒普耀四方,这一招的威能也随着光芒,将方圆数丈笼罩。 光芒过后,四人狼狈的身影再度出现,每个人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其中阔剑黑衣人伤的最轻,仅仅是那身黑衣被四散的气劲割裂的面目全非。 除了他之外,镰刀黑衣人与双镰黑衣人臂膀上出现了数道伤口,鲜血涓流,余下的细剑黑衣人伤的最重,浑身上下数十处裂口,血花飞溅。 阔剑黑衣人瞪着申亿,眼神空前凝重。 “开战至此,你的内元竟还如此丰足”言语突然一顿,阔剑黑衣人眼神透露出思考,数息后,他忽然惊喝道:“不对,不是如此” 阔剑扬锋,宛如面对生平大敌般遥指申亿。 “你一直在误导我们,你运使这等重器靠的根本就不是内元!” 第198章 力,无力,无为巧力 “你一直在误导我们,你运使这等重器靠的根本就不是内元!” 阔剑黑衣人一语道出自己的发现,一份迟来的发现! 申亿运使战棍靠的是三重天人之身,十万八千斤的神力,但这一点黑衣魔修们不可能知道,因此他们一直认为申亿是靠消耗内元,造就这身神力的。 以申亿所表现的养气期初期的修为,这一身即便在整个养气期也依旧鹤立鸡群的神力催谷至今,必然已消耗了申亿不少的内元。 但方才那一招光明正大,其中喷涌而出的内元,以一个养气期初期的修士来,是几乎满盈的状态。 那一招威能笼罩数丈方圆,围攻申亿的四人皆受招,各个挂彩。 经历了这一幕,阔剑黑衣人回想前事,惊觉到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了。 “之前你于我们面前使出那招‘大中至正’,那应该便是仙渺派正力诀中的一招吧,你是故意在我们面前用出那一招的。” 阔剑黑衣人阔剑遥指,眼神带恨的指控。 申亿微笑淡然,不做回应,反倒是一旁的双镰黑衣人闻言,语露惊疑:“什么,他是故意用出那招的,为什么?” 双镰黑衣人口问为什么,但既然把握机会一招“光明正大”齐创四人,申亿怎么可能给他们这等互问互答,趁机疗伤回气的空隙,战棍轮舞,斗心澎湃,浪涛般的棍影将四人笼罩。 阔剑黑衣人是一众魔修中仅次于黑衣首领的人物,经验老道,他明白此刻其他三人心有疑问,对眼前的少年更有重大误解,若放任不管,接下来的战斗必令他们分心,因此他一面介入战局,一面以极快的语速说着。 “因为他想让我们先入为主,那招‘大中至正’是仙渺派正力诀中的知名招式,但凡对仙渺派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招。” 叮!叮!叮!叮!叮! 阔剑显露出四人中最强的一手无界法,将申亿过半的压力担下。 “他于被我们四人围困之初便使出这以界音发动的一招,既然动用界音,理所当然的用上了内元,内元可以支持发动以界音为引的招式,而内元更基础的用法是用来运转于五内,加持身体各项素质,他以界音之招开局,令我们自然而然的认为他之后的一身神力也是内元加持的结果,令我们误判他的内元于战中不断消耗” 当当当——! 一声沉鸣,阔剑被申亿战棍狠狠地砸上,阔剑黑衣人被迫停止。 但是已道出了自己的发现。 片刻之前,四名黑衣魔修对申亿展开围杀,两人窥视,两人动手。 那一刻 两人索命而来,申亿握手战棍,挥棍一舞。 任就是依靠十万八千斤蛮力的出招,依然未动用到界音法,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是四个使用无界法的敌人,无界法的特性,快、残、绝,况且此刻只有两人出招,另外两人不过掠阵,如此情势下贸然动用界音法,一旦被他们找到空隙,形式将对申亿很不利。 申亿一棍怒雷拔山,直扫当面袭来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手持夺命镰刀,面对申亿棍击,竟然避锋芒,傲然硬接。 那一刻申亿未用上界音法,其中一层考虑确实是不想轻易在快、狠、准的无界法面前露出破绽,但这只是其中一层考虑,而另一层 他要节省内元! 同时,他也不能让四人看出他在节省。 所以他真正的战斗没有用界音法,而在一开始那招“大中至正”却用了,他要利用这种惯性思维令魔修们误判。 事实上,为了促成那时的误判,他做的事远远不止如此。 那一刻 少年眼神一动,手中又加一层力。 当当当——! 战棍撞镰刀,金鸣如钟炸响。 好惊人的力量比拼!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还没完,最初的金鸣只是拉开序幕,申亿拔山搴岳的神力施加于战棍上,战棍将镰刀压下。 但也只是压下,以申亿的神力,握持镰刀的黑衣人竟然未在第一时间被震退,难怪他在目睹申亿神力后依旧选择以力硬撼,他的力量确实出众。 战棍在镰刀的刀刃上摩擦出点点火星,烈阳之下,喧嚣着不喜不休的可怕战意。 申亿自战棍上感受到黑衣人施加于镰刀上的魔元,心中了然,对方果然是以修魔内元加持,才激发出如此神力,不同于自己的天人之身。 黑衣人在力量比拼中处于劣势,但下一瞬,他忽然感觉镰刀之上的压力一轻,申亿抢先罢手了。 危机解除,镰刀黑衣人眼中却无一丝欢喜,反倒浮现忧虑。 申亿在力量交拼情势大好的时刻忽然放手,只有一种可能,申亿看穿了他的意图,看穿他于正面战场以力量与申亿纠缠,为另一人制造出背后偷袭机会的意图。 黑衣人眼神一凛。 ——哼!小子,看穿了又如何! 哼!不过是看穿了自己与其缠斗的意图,那又如何? 对,这便是力量不凡的镰刀黑衣人当时的想法。 看破他欲正面纠缠,为一旁的双镰黑衣人制造出手机会的意图,因此悬崖勒马,于力量比拼中一触即收。 申亿当时确实考虑到这点,但他所考虑的也远远不至于这点。 令魔修们误判他的神力是由内元催动的,进而误判他一直在消耗内元,如此使魔修们相对的敢于消耗自身魔元,频频发动无界法攻击,这便是申亿那远远不止的考量。 当时的阔剑黑衣人与细剑黑衣人尚未出手,依旧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窥视。 但他们毫无察觉,虎视眈眈窥视的自己,竟然早已被别人锁定为目标,别人的攻势早已对准了他们,甚至命中了他们。 那道攻势是攻心! 那个别人是看似沦陷围攻的申亿! 阔剑黑衣人为令同伴安心,更为令同伴警惕眼前少年的智谋,把握进攻的空隙将自己所察觉的道出,然这番言语入了同伴之耳,他们虽然明了,虽然清了,但同时却也 寒了! 好可怕的心智! 琰少年行事痕迹间并未透出多少老练城府,却处处散着一股旁人意想不到的奇诡,而且更重要的是,那番谋略,只能是少年于开战初期那短短时间内谋定的。 此子,留不得! “寒门冽!”阔剑黑衣人一声低喝。 不久之前,这片战场上曾经响起一句“起阵,四杀寒”,四杀寒是四人如今那份阵型的总名称,类似于一部武功的名字,而“寒门冽”是这套阵法中谋一种排布,类似武功中的招式。 申亿耳闻低喝,目光沉静中透出敏锐:“终于不用再藏了蔹蔓于野!” 既然被阔剑黑衣人道破以本身神力冒充内元消耗的策略,这招再使用的意义已不大,同时也意味着申亿不必再遵行界音招式的自我禁令,所以 终于不用再藏了! 蔹蔓于野! 仙渺派炼体期有十大炼体功法,其中有一部少力诀,因此紧接着炼体期后的养气期,出现了一部正力诀。 炼体期功法除了少力诀外,尚有一部敛劲,那么更进一步的养气期,又会有什么呢? 敛虚,炼体期敛劲的进阶功法。 而蔹蔓于野,便是敛虚中的一招。 申亿一声“蔹蔓于野”,界音喝出,内元运转,手中的战棍顿时释放出不可忽视的光芒,如旭日东升般散发勃勃生机的光芒。 “那应是少羲童蒙诀之光,小心应对!” 少羲童蒙诀是仙渺派著名功法,“羲和”一词本就源自神话传说中的太阳之母,“少羲”便是“羲和”之子,这套功法功性中正平和,不骄不躁,散发无限生机,犹如一颗徐徐东升的旭日朝阳。 仙渺派正式弟子,一旦修为突破至养气期,可开始修炼内元,便有资格练习这套少羲童蒙诀,此后日渐精进,直至再有突破,跃出养气,身临筑基。 少羲童蒙诀这套功法是一套纯粹的吐纳导气功诀,全篇不记载任何发劲克敌的招式。 但它是仙渺派一切招式的基础,仙道之基石。 身为仙渺派弟子,尤其是修为达到养气期后,少羲童蒙诀便像是他们身上另一件仙渺派专服,这套服饰贴的更紧,甚至深入血脉骨髓。 身为奇域中的魔修,尤其是出自接邻东方界中最东边的大耀洲的那处东北奇域,源自仙渺派的少羲童蒙诀如同一张插标卖首的身份标杆,奇域的藏书阁中能找大量相关的记载,即便从未亲眼见过,图文比照之后,依旧不难认出。 申亿此刻是运转界音发招,因此少羲内元灌入战棍之内,耀目光芒透露出仙渺名宿之功的特性,华朝初阳,光棱耀目。 若只是以此少羲内元增加力量,便不会有如此明显的特性显现,因此才需要依靠更近距离,甚至直接的接触来判断。 之前申亿与四人缠斗,每每到了力量比拼的时刻,便一沾即走,绝不恋战。 在四人眼中申亿这番作为是避免被缠住,但在申亿心中,这番作为的另一层目的却是为了避免更近距离,甚至直接的接触。 此时此刻,终于不用再掩盖战棍上无内元的真相,申亿棍锋之间如羲和降临,初阳晨光,更是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非常浓郁的生命气息,仿佛这一刻降临的不止初阳,还有那神话中承载十日,参天伫地的扶桑巨树。 招式运至巅峰,战棍上羲和耀目之外,更有绿青淡芒忽闪。 耀目羲和是少羲童蒙诀,而这绿青淡芒,便是源自养气期功法敛虚中的那一招,蔹蔓于野。 少羲童蒙诀是纯粹的内元修练功法,只负责积蓄内气,这种功法所积蓄下的内气想要真正发挥出功效,便需要界音招式引导,释放出内元的威力。 因此申亿这一招中,才会兼具少羲童蒙诀的初阳威能,以及蔹蔓于野的生生之力。 初阳照灵木,蔓野焕生发。 申亿招式运转开,蔹蔓于野柔和青绿光芒渗透入初阳光照,霎时间冬寒融消,春暖花开。 心中有花,见鬼是花,心中有鬼,见花是鬼。 奇域一众魔修的心中有魔无花,他们见不到春暖花开,他们见到的唯有 初阳锐照! 彭!彭!彭!彭! 四声威爆响起,四魔寒杀之阵再度遭受冲击。 一子错,步步皆落索。 他们错判申亿一直再消耗内元,因此自身并不节省内元,战至此刻,以无界法频频发招的他们,魔属内元虚耗巨大,反观申亿却以逸待劳。 这一刻他们早已不是一对四,而是四个魔元虚耗体力残颓的人,面对旭日朝阳般的申亿 那一身丰足内元。 初阳普照,照亮了天,照灿了地,照明了林,更 照退了魔! “藏锋敛锷!”甫一招逼退四人,申亿竟是界音再出,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敛虚中又一招凝聚棍上,同样是少羲童蒙诀的初阳光芒,会附的依旧是一股生生不绝的绵长气息。 金芒再和青绿,生生不息中凝聚着一股肃杀,一幕魔心无法不见征伐! 这一幕征伐是针对四人中实力最强的阔剑黑衣人的,方才那招扩散四方的蔹蔓于野,同样令他受创飞退。 战棍瞬间攻至面门,但即便如此,阔剑黑衣人依旧惊疑地难以捕捉棍子真正的落点。 藏锋敛锷! 明明是一棍破敌,却能做到令敌人无法洞察真正杀机在何处,这便是这一招的精髓。 锋芒尽藏,甚至已藏至收敛了尾端的剑锷,但即便如此,招依旧再,依旧强,依旧杀! 阔剑黑衣人眼神凝重,一息先机的无界法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他的阔剑之上魔气涌现,夹带这股魔气,阔剑怒然猛劈。 当当当当——! 剑棍交集,声如洪钟! 当当当 洪钟之声一闪即逝,或者说戛然而止。 藏锋敛锷,藏招隐杀,无为而杀,阔剑劈中了战棍,却未真正锁定这一招的核心,因此魔修剑势已老,申亿之棍却可中途变招。 彭彭彭——! 一击沉闷,棍端点中阔剑黑衣人的肩头,只差寸许,便可命中心脏。 阔剑黑衣人眼神显痛,但下一瞬,却闪耀出一分了然。 他的身形被这一击轰退,申亿欲要再追击,另外三人却已解围而来,申亿不得不放弃转战。 退身五丈,阔剑黑衣人双足甫落地,强忍下那口欲喷出的内腑之血,高喝道。 “注意!这小子是木属功体!” 第199章 现今的元相,天地的本命 “注意!这小子是木属功体!” 被申亿一招藏锋敛锷创退的阔剑黑衣人口出此言。 须臾片刻之前,申亿以少羲童蒙诀推动敛虚中的“蔹蔓于野”一招,当时直面那一招,阔剑黑衣人的感觉 “那应是少羲童蒙诀之光,小心应对!” 少羲童蒙诀是仙渺派著名功法,“羲和”一词本就源自神话传说中的太阳之母,“少羲”便是“羲和”之子,这套功法功性中正平和,不骄不躁,散发无限生机,犹如一颗徐徐东升的旭日朝阳。 申亿战棍上如羲和降临,初阳晨光,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非常浓郁的生命气息,仿佛这一刻降临的不止初阳,还有那神话中承载十日,参天伫地的扶桑巨树。 招式运至巅峰,战棍上羲和耀目之外,更有绿青淡芒忽闪。 那一招中,金色如初阳般的光芒是少羲童蒙诀,青绿色的光芒是“蔹蔓于野”,而当时那一招给黑衣人的感觉 非常浓郁的生命气息,仿佛这一刻降临的不止初阳,还有那神话中承载十日,参天伫地的扶桑巨树。 蔹蔓于野是敛虚中的一招,而敛虚确实是一部着重生机显化的功法但单单一部敛虚,更仅仅是敛虚中的一招,即便再显化生机,又如何能到宛如扶桑巨木再临的程度。 以扩散方式显现威力的蔹蔓于野一招得手,申亿乘胜追击又是一招敛虚中的藏锋敛锷,当是时 “藏锋敛锷!”甫一招逼退四人,申亿竟是界音再出,不给他们任何喘气的机会。 敛虚中又一招凝聚棍上,同样是少羲童蒙诀的初阳光芒,会附的依旧是一股生生不绝的绵长气息。 金芒再和青绿,生生不息中凝聚着一股肃杀,一幕魔心无法不见的征伐! 依旧是一股生生不绝的绵长气息。 方才那招“蔹蔓于野”是如此,之后那招“藏锋敛锷”也是如此。 敛虚确实是一部显现生机的功法,但单单一部敛虚,绝到不了生生不绝的程度,更别说只是其中一招了。 敛虚到不了生生不绝的程度,那这股生生不绝来自何处? 这个问题,阔剑黑衣人很快就有了答案。 藏锋敛锷! 明明是一棍破敌,却能做到令敌人无法洞察真正杀机在何处,这便是这一招的精髓。 阔剑黑衣人眼神凝重,一息先机的无界法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他的阔剑之上魔气涌现,夹带这股魔气,阔剑怒然猛劈。 当当当当——! 剑棍交集,声如洪钟! 当当当 洪钟之声一闪即逝,或者说戛然而止。 藏锋敛锷,藏招隐杀,无为而杀,阔剑劈中了战棍,却未真正锁定这一招的核心,因此魔修剑势已老,申亿之棍却可中途变招。 彭彭彭——! 一击沉闷,棍端点中阔剑黑衣人的肩头,只差寸许,便可命中心脏。 阔剑黑衣人眼神显痛,但下一瞬,却闪耀出一分了然。 用身体承接申亿一招藏锋敛锷,阔剑黑衣人终于感受到这招的真实内在。 天地阴阳五行中,木代表东方,代表八卦中的震位,代表生机! 一身精纯的木属内元,这便是生生不绝的源头,内元一经念催便会充斥整个身体,因此申亿每次发招都会令人感觉生生不绝,因为他整个人本就是一股天地间最纯粹的 生机! 太霄无上,之前的四年申亿因为这种罕见状态的本命元相,自绝于问仙求道之门外,然随着命血灵器的诞生,这个问题终于得以解决。 而解决的方法,便是皆妙明灵光将申亿原本太过复杂的本命元相进行投射,将其中一部分投射出来,令其单独存在。 被投射出来的这部分,品相自然要低于原本整个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但只有以这一部分作为太霄无上本命元相的替代品,申亿才能真正踏上修仙之路,突破沉沦四年的桎梏。 那么,被投射出的部分本命元相是什么呢? 木属元相! 天地有五行,天地不止五行,但天地终究五行。 阴阳五行是世间物质的基础,同样也是世间能量的基础,虽然五行并非世间能量的全部,但其囊括程度高达九成九。 因此它不是全部,却足以代表正统。 本命元相某种程度上也可看做是一种物质,只是其性质更虚幻、更飘渺,既然是物质,便由天地五行主导。 由五行主导,奉五行为正统,但五行之外同样存在极其稀少的特例。 曾经的炎旭就是特例,他的太霄无上万中无一、百万中无一、万万中无一。 现今的申亿是正统,自太霄无上中投射出来的那一部分 木! 这就是申亿如今真正发挥作用的本命元相,也是他现今功体的属性。 事实上,本命元相的划分不止五行这么简单笼统,五行这个大范畴下还有更细致的划分。 金、木、水、火、土五行,这是本命元相正统的五种属性。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这是依照振动频率而划分的每一属性本命元相所拥有的九种状态。 因此五大属性,再加上每一属性九种状态,世间正统的本命元相一共是五乘以九,四十五种。 九种状态之间并不存在既定的优劣,只是说明在这种状态下的人更适合哪一震动频率范围内的修行功法,更能发挥哪一频率的力量。 正如阔剑黑衣人所感知的,申亿如今显现的是木系功体,因为他所投射出的本命元相是木,而再进一步具体划分的话,他本命元相的振动频率在“四”的范围内,因此他如今的本命元相具体是 木四! 藏锋敛锷之招虽然伤了阔剑黑衣人,但因为其他三人的援手,难以进一步扩大战果,申亿被其他三人再度逼回,又一次陷入四人围困阵法中。 少年战棍虚挥了两下,视线扫过在场四名黑衣人,更将再外围的其他三处战场带过,最终那份仿佛时时刻刻自信淡然的眉眼,眉峰微微一挑: “知晓我神力天生,知晓我木属功体,你们对我之了解已够多了,所以够你们杀我了么?” 这明显是一句挑衅。 以四魂炼合后申亿所显现的性格,要他口出挑衅可不容易,不过眼前四名黑衣人自然不了解这番内情。 耳闻申亿挑衅言语,镰刀黑衣人三个眼中怒焰满盈,却听阔剑黑衣人一声高喝:“别中计,他故意言语相激,就是为了让我们的阵法因为怒火而露出破绽。” 开战至今一路经历申亿的智谋计策,此刻阔剑黑衣人对眼前这名少年已不敢存有一丝大意,他因为不敢而冷静,因为冷静而看到了更多,看的更深远。 阔剑黑衣人一番提点,其余三人内心一凛,三盆冷水当头浇下,平息了他们的怒火。 云空中的烈阳似乎又西行了几分,但如今这五月份的天气,这点西行尚不足已削减烈阳的热力。 九霄云空有烈阳,九地少年掌明羲,地上这轮朝日初阳与九天烈阳仿佛建立了呼应,少年视线再度扫过四人,最终落在阔剑黑衣人身上。 “开战已有多久了,就不知我们这边的战声,已在数里外的门阙内引起了怎样的风卷云动。” 依旧是攻心为上,但这次使用的却是阔剑黑衣人没那么容易开解之事。 杀人灭口! 这是黑衣魔修们挑起战端的目的,然开战至今已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魔修们却不曾杀掉四人中任何一个,相比之下,反倒是这离奉仙城仅仅五六里路的荒野,战声喧嚣,鸟兽惊飞。 如此一番动静,是否已惊动到奉仙城,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但如果真惊动到了,奉仙城因此派人前来,那不利的绝不会是申亿这边,毕竟黑衣人们有着一个在大耀洲地界上过街老鼠般的身份。 魔修! 我可以以守为攻,我可以以逸待劳,我可以以邻为壑,我可以 慢慢耗! 你们能么? 申亿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要引动的就是他们这番念头。 你们能么? 自然不能。 既然不能,那你们还能不急么? 如果异地相处换成申亿,他即便面对这等情势也依然能不急,或许四人中的阔剑黑衣人也能,但其余三个不能,于是乎 他们动了! 病急乱投医的动了! 他们动了,申亿也动了,甚至比他们动的更快。 他说那些话本就是为了逼他们动,逼他们不冷静的妄动,他自己也动了,但他动的很冷静,他用的是以敌御武。 黑衣人中最先动的是镰刀黑衣人,专修力量的人大多容易冲动,此人并未例外。 他动了,巨大镰刀挥舞冲向申亿不!是想要冲向申亿,但下一刻他发现,申亿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申亿到了,同时到的还有那柄将他数度压制的战棍。 当当当! 一棍爆砸而来,镰刀黑衣人以粗重镰刀柄挡击。 眨眼间,镰刀上传来一股雄力,一股很强的力量,比方才力量交拼时更强。 镰刀黑衣人脚下控制不住,速退两步,他于力量交锋中再一次不敌。 这一次他败的更快,因为申亿的力量更强了。 为什么申亿的力量还能增加?是因为此刻的他在自身神力基础上,又以内元进行了加成?还是之前他所显现的力量,本就非他一身神力的顶峰? 镰刀黑衣人脑海中冒出这个问题,但他没有闲暇思考这个问题。 嗖嗖!嗖嗖! 嗖嗖嗖嗖嗖嗖! 三声利箭破空般的锐啸响起,双镰黑衣人与细剑黑衣人联手杀来,迫的申亿不能再专对镰刀黑衣人。 无需回头,眼角余光已捕捉到四周光线变化,申亿放了镰刀黑衣人,以敌御武把控下,战棍春雷爆奏般左右开弓。 他用上内元了,内元对他的身体素质再度所有加持,这番加持针对的不是力量,而是 速度! 当当! 当当! 左右开弓,例不虚发,奏响的铿锵宣告两人被击退,更宣告申亿该做另一件事了。 “横征暴敛!” 界音响起,界音是为下一个将杀来的人响的,这个人才是申亿真正顾及的。 阔剑黑衣人扬剑杀至,无界法令他的剑上凝着厚重的魔元,阴沉的气息仿佛撕扯着空间,向申亿刺来。 敛虚是一部内敛虚怀,充满生命气息的功法,但其中却有一招名为“横征暴敛”。 一部内敛虚怀的功法中竟然会有这样一招,会有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招名,合理么? 自然合理,因为这招本身就一种 极端! 物极必反,物穷则变,虚怀到了极致,先前所持续的内敛经过一番厚积,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这就是横征暴敛。 战棍之上闪耀着少羲内元的光芒,战棍之侧云绕着木四的浓厚生生气息,光芒合着气息,喧嚣出最灿烂的一次 敛! 当当当当当——! 金鸣震天绝响,阔剑黑衣人索命而来的一剑被申亿回身扬棍挡下,不但挡下,更破去! 少羲内元化作初阳,木四之气流转扶桑,两者合成的威力自战棍轰到阔剑上,自阔剑传到黑衣人身上。 “呃!”阔剑黑衣人一声闷哼,被轰退数丈的他双足不及落地,血珠已自覆面的黑巾下飞溅而出。 四人中实力最强的阔剑黑衣人再度受伤,另外三人目露惊骇,开阵至今,他们首度生出自己可能会输的念头。 对他们来说,输就等同于死。 四杀寒阵法这边难以建功,另一边的黑衣首领同样不如意。 沈万千很强,为玉璜加上玉段的沈万千变得更强,这是一种可怕的强,这种强足以挑战黑衣首领,挑战他手中的寒泉魔刀。 能胜么? 黑衣首领扪心自问,答案是能! 但需要时间,需要经过漫长的鏖战,然而此时此刻,他耗不起,一众魔修都耗不起。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黑衣首领心念急转,做出如此判断。 下一瞬,寒泉魔刀凌厉一斩,幽暗的刀芒将沈万千暂时迫退。 沈万千飞身退避,他本欲继续攻上,但当他再度望向黑衣首领时,却发现他的刀变了,他的气变了,他的 眼神变了。 “起阵!百杀绝!” 第200章 百杀绝命,四杀寒魂 “起阵!百杀绝!” 战局不利,黑衣首领一声高喝。 百杀绝! 这是一个名字,一个阵法的名字。 不久之前,这片依山傍水不,此地无山,虽有水但却只是涓涓小溪,算不上哺育一地的“水”,此时此刻这片荒山野岭最多只能算是依祠傍溪。 溪是那条小溪,祠是白山府君祠。 不久之前,这片依祠傍溪的荒野中曾经出现过一个阵法的名字。 四杀寒! 围攻申亿的四人所用的就是这个阵法,而现在又出现了第二个阵法的名字。 百杀绝! 四杀寒的威力令申亿不得不步步为营,借以敌御武勉强应对,期间数度身陷险境,那么百杀绝呢? 黑衣首领一喝动四方,四周的魔修们闻言,身形腾动,变化为另一种更诡异的阵型,如果此刻自上空俯瞰,便会发现黑衣魔修们新运转的阵势,隐隐形似一只旋转中的陀螺 一只向内旋转的陀螺! 黑衣首领一声高喝,与他对阵的沈万千本以为现场会出现某种显著的变化,或者是魔修们重新排布兵力,从苏媚儿、玄衣人的战场上抽调人手,前来协助黑衣首领,或是协助四杀寒阵法的那四人。 然而,变化虽然出现了,但并不显著,沈万千远山黛眉一挑:“怎么,还不命人相助么?” 又是一句挑衅,配上黑衣首领战至方才的狼狈,这句挑衅应是极具威力。 然而,黑衣首领眼神淡然:“无知小辈,你今日到此为止了!” 魔修寒泉刀锋张扬,高昂的刀锋一扫颓势,凛冽杀气使得四周温度骤降。 然而,几许杀气怎能令财神嫡传止步,更何况不久之前,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可是占得了上风。 玉璜横剑当立,挑衅的眉眼张扬着高傲芳洁,以同样甚至更甚的自信迎击杀气。 “如果语言能杀人,我确实早该亡于你口下。” 又一句挑衅言语,言下之意是黑衣首领刀上无能,只懂口舌逞能。 下一瞬,玉璜轮转盘旋,芊芊素手探出握住剑柄。 “狱货非宝!” 又一声界音,又一招百宝战诀。 界音喝出,玉璜上骤现凌厉气状,炎炎夏日热风飞扬,将沈万千满头青丝吹鼓的飘飘若仙。 下一瞬,手腕一转,玉璜剑锋驻地。 霎时,一圈仿佛自九天引下凡间的烈火在玉璜四周燃成一个圈。 火焰没有继续灼烧,反倒乘着玉璜的绚烂五彩,幻化出一张巨大光网,飞扑间罩向黑衣首领。 狱货非宝,这一招的精髓就在那个“狱”字,这张巨大五彩光网,便是狱,光狱,亦是幻狱。 幻狱铺天而来,黑衣首领见状,无界法自心头起,九幽魔延刀锋生。 魔属内元涌动,黑衣首领周身腾涌出一股幽暗阴寒气息,同时他的身形模糊,步下急退。 ——嗯!? 目睹黑衣首领内元涌动,沈万千眼神一凛。 ——他的魔气,变强了! 沈万千与黑衣首领战至此刻,对其气态的变化非常敏感,此刻黑衣首领所显露的魔气,明显强过方才。 黑衣首领飞身后退,退的从容,退的井然有序,退身中他魔刀舞动。 蹭蹭蹭——! 魔刀幻化出一把更大的虚幻刀型,刀型甫现世,刀锋轮转,斩向铺天而来的幻狱。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短而急促的割裂声响起,幻狱巨网应声而溃。 断尽了巨网,刀锋竟然任有余势,向沈万千斩来,沈万千玉璜挥动,口中无界音出,只是单纯的以内元灌注玉璜,剑锋迎上。 波波波——! 一声气劲拼爆炸响,刀型遭破,但一股不可忽视的反震力却沿着玉璜,传递到沈万千身上。 果然! 这股反震力沈万千受得住,但若是片刻之前,这一刀行至此地不可能还具备如此威力。 黑衣首领变强了,确确实实的变强了! 艳绝无双的眉眼微蹙,审度的神情出现在沈家万字辈芙蓉花开的面上。 “这就是你的百杀绝?” 修士的实力不会在短时间内无端增强,回顾方才黑衣首领一切行为,令他变强的理由除了百杀绝阵法外,不做他想。 “现在明白已经太迟了!”黑衣首领语露傲然,方才那一回合他见证了百杀绝阵法的增益,这个阵法就如其名字一样。 集百杀之力于己身,扬百杀之力绝敌生! 得到黑衣首领的肯定回答,沈万千柳眉高挑:“变强了,并不等于已强至足以改变一切。” + “奇珍异宝!” 界音再响起,沈万千扶风拂柳般的身姿骤然后仰,手中玉璜随他后仰之身,一剑倒灌入地。 接下来接下来接下来 没有任何变化,沈万千这后仰一剑驻地,这高喝的一声界音没有引发任何现象,莫非是虚招? 这一点尚无法探求,后仰的沈万千已恢复身姿,足下轻点,扬剑杀来。 玉璜剑锋在黑衣首领的眼中放大,黑衣首领寒泉刀锋凛冽,专心应对。 下一瞬,他突然察觉立身之处的地下有异动,电光火石间,黑衣首领飞身一退。 轰轰轰轰——! 黑衣首领甫退,立身之地的地面轰然破开,数十道玉璜剑的化身破土而出,袭向身浮半空的黑衣首领。 奇珍异宝,异行之招,以玉璜为媒介灌剑气入地,剑气潜行地下,待到行至目标足下时突然土破而出,攻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黑衣首领确实措手,但尚不至于不及。 叮!叮!叮!叮!叮! 寒泉魔刀离手,刀锋轮转间将袭来的玉璜剑型尽数击破。 还没完,击破的只是玉璜剑型,还不够,还缺了一样。 玉璜剑本体! 仿佛回应黑衣首领,他等的东西来了! 沈万千玉璜扬锋,飞身杀至。 施展奇珍异宝之招藏剑气入地,暗行潜进于地下攻击敌人,自己则运转内元于玉璜本体,自陆上飞身攻击敌人,如此地上地下两重合奏的攻势,才是沈万千拟定的杀招。 黑衣首领一把握住流转而回的寒泉,魔元灌入刀中,下一瞬一击朴实无华的力劈华山。 飞身刺来的玉璜剑尖,不偏不倚的点中寒泉怒劈而下的刀锋。 当当当当——! 两把兵器的接触面只有剑尖那一点,所引出的声响却如洪钟奏鸣,擂鼓四方。 两把兵器的接触点上,玉璜百宝仙气与寒泉九幽魔能疯狂角力,角力没有持续,而是眨眼间攀至顶峰。 波波波! 一股威能炸开,拼斗于空中的两人同时被震退五丈,双双落地。 风不止,日炎炎,仙魔气氛杂糅难分辨。 落地的两人遥遥对视,视线中的敌意宣昭着欲斩对方于刃下的决然。 数息之后,黑衣首领蒙面面巾下,一抹血红淌落。 这一抹血痕源自他的嘴,他的内腑又一次受创了。 因此,沈万千又一次大获全胜么? 不! 噗噗噗——! 绝色眉眼决然眼神,却绝不下那口涌上喉间的鲜血,沈万千一口鲜红忍不住喷将出来,霎时间将他面前悠悠青草染成枫红。 他的内腑同样受伤了,而且相比起黑衣首领,他伤的更重。 不止如此,在此之前黑衣首领已因内腑受创而吐血,相比起他,沈万千于之前的战斗中不过伤了手背。 然此时此刻,先有内伤的黑衣首领情况却比沈万千要好,这番前提下的好,那就是更好。 百杀绝阵法真的令他变强了,强了不止一点。 傲然得意的眼神自沈万千的眉眼中被夺走,来到了黑衣首领那双凶瞳中,无沈万千那般绝色的他难以比照沈万千那般的高傲芳洁,但芳香不存,他眼中的傲气却比沈万千更胜数倍。 他将傲气化作利剑,视线向沈万千索来。 “同样的伤势,你还有信心扛几次?”黑衣首领如此问道。 这是一问,更是一种威逼。 以伤换伤,以伤压伤! 黑衣首领言明自己接下来的战术,他不怕伤,有百杀绝阵法的支持,他伤的起,他要用伤 耗死沈万千! 开战至今,沈家万字辈的绝色面容上初次浮现一抹苦涩。 接下来的战斗 难打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斗同样变得难打了。 自高空俯瞰,百杀绝阵法的气态隐隐好似一个内旋的陀螺,但其与陀螺依旧有所区别,或者说这不是一只寻常陀螺。 寻常陀螺只有一个中心,而此刻这自高空俯瞰下的陀螺,却不止一个中心。 沈万千与黑衣首领那处战场是其中一个中心,而另一个 申亿! 以阔剑黑衣人为首,细剑、双镰、大镰三人配合而成的四杀寒阵法,在黑衣首领那声“百杀绝”之后,令申亿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逼命氛围。 这一刻的申亿已不如方才那般从容了,他的身上已有一处挂彩。 挂彩处不在险要,伤势无碍,但申亿运使的是以敌御武,身上挂彩绝不止是受伤这么简单。 这一处挂彩,说明此刻四人展现的攻击力度,已超过以敌御武承受的极限。 因此,这是一处挂彩,更是第一处挂彩。 战局若以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申亿身上的伤口会越来越多,终至 丧命! 这四名魔修方才并不具备真正杀死申亿的能力,但此刻他们却具备了。 百杀绝集百杀之力于一身,得百杀之力垂青的不止黑衣首领,还有另一个对象 四杀寒! 百杀,四杀,一脉相承,一体同根。 呼呼!呼呼!呼呼! 申亿战棍凌舞,为了加成战棍的速度,他频频使用内元加赋,他的少羲内元已不似方才那般充盈。 当当——! 力量超卓的镰刀黑衣人攻来,镰刀对上战棍,金鸣震动四野。 镰刀黑衣人的力量是以魔元加成的,片刻前因为魔元的耗损,他的力量已不似最初那般强悍,但此刻他的强悍回来了,携杀而回。 一击逼退镰刀黑衣人,申亿不得一丝休息,沉腰立马,战棍回身刺向另一边。 这一次他没有用扫,而是换做更精准的刺,因为他要应付的对手速度很快,那份速度本已慢下来了,但不久之前却又变快了,因杀而变。 嗖嗖!嗖嗖!嗖嗖! 战棍三击棘刺,同时申亿上身三度躲避,而那支袭来的细剑,也于三度自申亿的皮肤擦过,其中一剑甚至离皮肤只有毫厘。 应付完细剑黑衣人,申亿依旧不得闲暇,战棍恢复轮舞开阖,以大面积的舞动驱赶着身法诡异的双镰黑衣人。 曾经有一度,双镰的柔若无骨依旧,但镰刀上的破风之声却弱了下来,他累了。 但此时此刻,破风之声再度锐利,双镰战姿再度振奋,源杀而振。 逼退三人,申亿调用经脉中早已准备的最后一波劲力,他要应付一个最难缠的敌人。 即便是在片刻前,那个敌人也依旧难缠,只是此时此刻,随着那声“百杀绝”,他变得更难缠了 得杀而难! 一道身影迅雷般暴起,快的是剑,绝的是人,凶残的是那股奇域中浴血多年的杀性。 面对如此杀性,申亿唯有回以毫不畏惧的 斗性! 当当当——! 阔剑、战棍交击,轰隆鸣响前所未有的高亢。 近距离角力,申亿与阔剑黑衣人眼神接触,彼此眼中皆容不下对方。 两人第一击平分秋色,紧接着 当!当!当!当!当!当! 数十声金鸣穿插入眨眼的瞬间,两把巨型巨重的武器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疯狂舞动,四周花草如受飓风摧折。 战的实在太激烈了,之前被申亿逼退的三人一时间找不到剑棍的空隙介入。 彭彭彭——! 最震耳的一声轰鸣,两人的交战告一段落,各自退开。 另外三人见状,没有即刻接替攻上,身形飞腾再度将申亿围在中心。 百杀绝增幅了他们的力量,但他们依旧会累,他们需要回气。 申亿同样需要,因此战场再度回到短暂的对峙。 阔剑黑衣人看出自己一方胜券在握,他以傲然的眼神看向申亿。 “怎么样?面对这番百杀之阵,你还寻得出生路么?” 自然不会允许申亿回答“寻得出”,因此这一问等同宣告申亿死刑。 少年眼神恢复沉定,把握时间回气的他目光流转,将一旁沈万千战场的情势收入眼中。 情势非常凶险,除了苏媚儿外,对其余三人已等同死局。 苏媚儿未至死局,身为星兽的她至多身体崩溃,自心月峰核心处再度重生。 面对这番死局,申亿的回答是 “我确实寻不出了,因此我打算请旁人替我来寻?” 意料之外的回答,阔剑黑衣人被引出了兴趣:“哦?请谁?” 申亿微微一笑,口中吐露一个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字。 “神!” 第201章 神来 神! 阔剑黑衣人问申亿,面对百杀绝阵,你如何寻得生路。 申亿回答,我自己寻不到,所以我请别人帮我寻。 阔剑黑衣人因此又问,请谁? 申亿的回答是一个字。 “神!” 风飘飘,草漫漫,荒山野岭独日高。 刀煌煌,剑昭昭,九天十地仙影逍。 有风、有草、有山、有野、有日 有刀、有剑、有天、有地、有仙 那神呢? 神来了! 申亿嘴角一抹上扬,身陷绝境的他面上不见慌乱,一个纵身跳跃,同时单手背到身后,取出一样东西。 或者说,是取回一样东西,替战棍取回。 战棍,在它还未显露战棍真身之前,本有另一个身份,纸伞的正中伞骨。 申亿自背后取回的东西正是那柄失去伞骨的纸伞,这柄纸伞失去了正中的伞骨事实上也非全然失去,申亿定制纸伞时将正中伞骨的位置留给擎铁战棍,但战棍与纸伞之间必须有嵌合的接口,才能确保战棍在闲暇时肩负起伞骨的重任。 这嵌合的机关是自纸伞正中垂下的一个中空精铁圆套,战棍平时是嵌入这圆套中隐藏真身的,这个圆套虽不比战棍坚实,但足以支撑起除却战棍重量后,那鸿毛般的纸伞,因此严格来说纸伞并未完全失去正中伞骨,只是换了一副薄弱的多的伞骨罢了。 此刻,申亿一手握持战棍,一手却借着圆套为柄,将纸伞再度撑开。 这一刻,天有烈阳,云空无语,不需要伞。 这一刻,百杀绝命,幽魔夺生,打伞何用。 不需要,无用,但申亿倒地是打开了,纸上在阳光下熠熠生风,这股风来自纸伞上新画上去的那副娟丽图案。 那是一幕以浓墨勾画的郁郁葱葱,那是一片为心月峰峥嵘杨威的林中君子,那是一汪 竹海! 竹是木中君子,君子如水,更如风。 那么,君子如神么? 不,君子非神 但风如神! 风神! “飞沙走石扬虚空”申亿足临半空,口中朗朗念诵。 界音! 四名魔修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这个念头,申亿将要再出奇招了。 “幽灵翻海玄冥同” 第二句出口,阔剑黑衣人察觉异常。 “不对!界音的语速不会如此慢,不好!是咒语!” “识女四歌号前锋” 第三句响起,同时下方四人有了动作。 咒语的作用是驱动术法,咒语既出,说明将有术法被启动。 四人纵身飞跃,阔剑、细剑、镰刀、双镰,五件兵器齐齐向申亿杀去。 战棍轮舞,灌注战棍之上的少羲内元,释放着当空烈阳般的光芒。 没有使用界音启动招式,但灌注内元的一击所释放出的力量,依旧不可忽视。 虽然这样的一击杀不了四个修魔,就连伤他们都困难,但这样的一击至少能阻他们一下。 够了。 当!当!当!当! 金鸣响起,四人兵刃与战棍交击,一股宏大巨力涌来,四人被这股力量迫退。 “飞廉鼓舞长呼风。” 伴随着四人被震退的身影,第四句出口,接着 风! 很多的风! 很大的风! 很急的风! 狂风降临,巨大的声势惊扰到在场每一个人,绝大多数人的视线下意识投来,只见此刻的申亿,一边流转着东来紫气,另一边腾涌着黄金耀芒,阴阳汇流,造化神奇。 恍惚间,申亿的背后出现一尊鸟头鹿身的神祗形象,伴随着这幕形象的诞生,爆起的狂风被其尽数吸纳。 眨眼间,天地恢复可怕的静谧。 既是静谧,更是静止。 可怕静谧只维持的短短一瞬,下一刻,无数风刃自鸟头鹿身的虚幻形象中喷涌而出。 十、百、千、万风刃多的不计其数,所波及的面更非仅止于申亿这一处战场。 四处战场,乃至整个白山府君祠方圆数百丈,皆在其笼罩之中。 彭!彭!彭! “呃呃呃呃——!” 彭!彭!彭! “啊啊啊啊——!” 叮叮叮——! “啊!这是什么!?” 唬唬唬唬呼——! “啊!怎么回事!” 风刃锐利割宰声,无形之刃与兵器的交击声,受伤送命者的惨呼声,猝不及防着的惊恐声霎时间,无数声音冲散了人,阻断了战,吞没了 百杀绝! 风刃波及面极广,无论黑衣魔修还是其他三人,皆无法忽视这波遮天蔽日的风潮。 飞沙走石,烟尘四起,土崩石断,草催木折。 庞大的威力在地上割炸出一个个洼坑,仿佛九天烈阳朝地面喷吐了一波火雨。 黑衣魔修们被迫停了下来,勉强维持住最外围包围的他们,十分恐惧的望着那道中心处,翩然而降的身影。 身影的背后尚有残余的鸟头鹿身形象,这一刻的他仿佛天神降世,宣告着主宰现场所有人生命的无上威能。 沈万千、苏媚儿、以及那玄衣人自困险各自的战局中脱身,几个跃身来到申亿的身边,与他合流。 财神嫡传绝色无双的眉眼瞪着身侧的同脉师弟,娇艳欲滴的红唇数度开阖,经历了数次失败终于勉强抑制住自己语音中的颤抖,道:“你你会术法?” 飞身落地的申亿面上洋溢着自信,淡淡的道:“经过方才,这一点还需要刻意求证么?” 确实不用,沈万千面露苦笑。 当今的修行界是武修的天下,这一点无可辩驳。 但亘古传承至今的修练体系,却非仅仅武修一途。 术者,专修心念神识,四体不勤,却能广域感应天地元气,万物灵髓,移山岳、召雷霆、策风雨、驱水火。 一名术者若正面较量,往往不是武修之敌,但若让术者有机会念诵咒语,完成其感应天地元气的仪式,单其所能引发的威力,便足以灭杀十倍于己的武修。 只可惜,术者不但修行比武修更艰险,即便修炼有成,也难以独对同级的武修,因为四体不勤的他们很难在与武修的对战中拉开距离,争取时间,制造出完成仪式的空隙。 因此时至今日,纯粹的术者一脉经过千万年的凋敝,早已不堪与武修并论。 对,纯碎的术者! 术者一脉并未灭绝,只不过当今的术者为了保命,往往需要另一个身份支撑保护。 武修! 因此现今的术者大多是术武全才。 单单武学一道已大海无量,难有登岸着陆的一日,更何况要兼具术法。 因此术武全才并不容易,甚至远远不止于“不容易”,这种人很稀少。 再不容易,再稀少,沈万千今日却是见到了一人,对于这人他本以为数日的相处已有些了解,但以今日这几个时辰显露的总总看来,他自以为是的了解实在太过浅薄了。 不止是沈万千有这种感觉,四周那些黑衣魔修,尤其是方才与申亿交战的四人,这一刻大有同感。 开战之初,他们认为申亿不过是力量出众,直到后来他们认识到申亿出众的不止力量,还有智谋,他们当时认为这就是申亿的极限。 毕竟他很年轻,毕竟他只是个养气期的低阶修士。 但这一刻,他们不得不更改自己的认知。 原来他们一直逼杀的少年,不但力强,谋高,更是一名术武全才。 申亿身边的苏媚儿同样万分惊奇的盯着申亿,她不但盯申亿,更盯着他手中那把伞。 此刻纸伞的伞面上散出淡淡的灵气,此前苏媚儿一直将其当做一把普通的伞,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这把伞并不普通。 于是乎问题诞生了,它由始至终都不普通么? 还是说它曾经普通过,但后来却变得不普通了? 申亿察觉到苏媚儿的眼神,少年眼神毫无懈怠的警惕四周,用淡淡的语气道:“还记得我说过么,‘相比起旁人,自然是自己亲手作上,才有意境。’事实上有的不止是意境,更是效果。” 月狐星兽眼神一怔,流转的眼珠回忆着,申亿是在何时说的这句话。 她想起来了,申亿说这句话时,她和申亿正在奉仙城内闲逛,那时她们还未遇到杨筝,更未因他而去遏云楼,与沈万千同行,那时她们立足于奉仙城内渺水一处支流上的桥面。 桥下水静无波,桥上两人独立,桥旁却拥堵了大量因苏媚儿容颜而来,却又因申亿一身仙山服饰而不敢靠近的百姓。 苏媚儿想起了这一幕,更想起了申亿今日外出来此的目的,那个最初的目的。 他是来此采风入画的。 当时苏媚儿只是这么认为,但此时此刻,面对伞面上那幕成品,那一丝丝云绕竹间的灵气,她不敢这么认为了。 这不是一副画。 申亿来奉仙城的目的更不是为了取一处景,做一幅画。 恍惚间,之前离开那座桥时,申亿最后的言语浮现脑海。 “此处人声鼎沸,人太多了,景便会受太多干扰,若选此处入画,那这把伞终有一日,会重到不称手。” 当时申亿是这么说的。 不过一副画而已,他不嫌太挑剔了么? 当时苏媚儿是这么想的,但此时此刻,她明白了。 不嫌,绝对不嫌! 因为申亿要做的不是一副画,那是一道作为施法媒介的 咒印! 那根根翠竹间,那笔笔落墨下,是一段冗长道门秘咒的隐藏,正是这段秘咒,才令原本平凡的纸伞变得不再平凡。 “风神飞廉咒!” 倏然,退至外围的黑衣首领道出这五字。 他没有认出隐藏伞面上画中根根翠竹内的秘咒,但他认出了申亿方才的那段咒语。 前望舒使先驱兮,後飞廉使奔属。 飞廉,上古传说中的风神,鸟头鹿身,行走如风,步云踏月。 风神飞廉咒是承袭自这位神祗的一种术法,此术发动时,先策动天地元气而成风,再吸纳万风而成刃,一旦施展开,风刃割斩四方,绝命六合,威力不凡,范围广大。 + “风神飞廉咒,你方才使用的是风神飞廉咒,但是”黑衣首领喃喃自语,只露出的半张脸不妨碍昭露他此刻铁青难看的神情,他的话半止而终,言语中大有转折之意。 但是。 但是什么呢? 黑衣首领足下又后挪一寸,似乎他自己的言语加深了他对申亿的忌惮,他忌惮接下来的言语,或者说疑问。 “你不过养气期初期的修为,如此实力的你,使出的风神飞廉咒怎可能有那般威力?” 对!这才是那个但是,这才是那个疑问,这才是令黑衣首领越来越忌惮的原因。 为什么? 不过养气期初期的修士,为何施展出的术法竟有这等威力,竟然强道能令风刃铺天盖地笼罩四方,甚至将百杀绝阵法都阻断。 这是黑衣首领心头的疑问,是阔剑四人魔修的疑问,同样也是沈万千的疑问。 他看出申亿方才用的是术法,不过他没经历过之前桥上的那一幕,他没察觉施展术法的媒介是隐藏竹海画作中的咒印。 直到黑衣首领道破,他才知道申亿施展的是木系术法中颇为有名的风神飞廉咒。 不久前和申亿交过手的他,明白申亿如今是怎样的境界修为,他知晓申亿是一名养气期初期的修士,而方才申亿与魔修的战斗也再再证明了这一点。 以申亿如今的年纪,以他仙渺派的出生,养气期初期的修为不算太弱,但也算不上强。 以沈家万字辈的见识,以大明首富的阅历,沈万千知晓风神飞廉咒不弱,但也算不上太强。 不算太弱,算不上强。 不弱,算不上太强。 这样的两种东西结合,却为何竟能产生那般匪夷所思的威力。 沈万千不明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与申亿虽是同脉师兄弟,但因为那番“你个头”的开端,更因为那唆使无知星兽少女闯入窥浴的过往,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好。 如此的关系,沈万千本是万般不愿求这个师弟,不过今日他已变相的求过数次了,再多一次 似乎也无妨。 于是乎,他又求了,用眼神。 申亿察觉到那张绝色容颜间眼神的变化,少年嘴角春风般绚烂地微微勾起:“师兄,你难道忘了我有何不同么?” 显然是领会到了沈万千的眼神,申亿因此给出了答案,一个只有自己人才能领会的答案。 有何不同? 沈万千愣了愣,申亿有何不同? 这个自己曾经发誓不共戴天的师弟有何不同? 这个胜过自己一次的养气期修士有何不同? 倏然,一个答案浮现脑海。 太霄无上!!! 第202章 太霄之命,无上之相 太霄无上! 这是一个名称,一个专属于某项事物之状态的名称。 是哪一项事物呢? 本命元相! 世间九成九的本命元相归属于正统的五行系统,这一系统的本命元相以五行划分属性,以从一至九的九种振动频率区分特性,共合四十五种分类。 红尘万千的本命元相几乎都在这四十五种之内,少有例外对,少有例外,因此终究还是有例外的。 太霄无上就是一种例外,这种状态的本命元相之所以超然于四十五元相之外,是因为其品质太高、包含太广、性质太繁。 这样的特质,令本命元相超然于四十五正统元相之外,令申亿游离于天下万千修练法门之侧,令曾经最为惊艳的天才少年,不得不忍受四年的沉沦。 幸好,事情有了转机。 如今的申亿已借投影元相降低品质,令自己的修为有所突破。 那层桎梏终于困不住他了,他因此得以顺利提升至养气期,开始修炼少羲童蒙诀,修炼正力诀,修炼敛虚修炼许许多多等待已久的功法,甚至是 术法! 他不止修炼术法,更浸淫深入,不独术法的施展,甚至研究施法咒印,学习亲自书写咒印,更融咒印入画。 因此他亲自来到奉仙城,在店铺中亲自挑选了制作咒印的纸张,更将其装点成纸伞的外形。 因此他提前将擎铁打造成战棍,携带来后装嵌在纸伞下,令纸伞有根,令战棍有蔽。 因此他在奉仙城中一处处地选景入画,他要选出一副最和自己心意,最能令自己贴合自然的景致入画,他要以最贴合的情感亲手书写自己施法的咒印,只因为这样能令自己在施法时更容易进入对天地元气的感应状态。 对于术法,他投以了不输武道的专注,所以这份专注为他换来了不合常理的术法实力? 不!于修练来说,“专注”是一项不可或缺的条件,既然不可或缺,便说明这是一种常理。 但申亿所展现的术法实力是超出常理的,所以原因不是“专注”。 不是“专注”,又是什么? 目睹申亿那全然不似养气期初期的术法效果,沈万千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并未想明白,因此他破天荒求了申亿,用眼神求。 申亿做出了回应,以只有自己人能听懂的话语。 天才少年曾经那沉沦的四年是源自何故,仙渺派中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因此即便是初来乍到的沈万千,只要有心绝不难打听到。 所以申亿说了一句沈万千能领会,然而魔修们却不可能领会的话。 申亿方才那一记风神飞廉咒强的不合常理这是笼统的说法,如果细细剖析,那一招强在哪里? 风刃的数量! 寻常一名养气期初期的修士,即便成功施法,所能调集来的天地元气也不可能如此丰沛,不可能酝酿出如此数量的风刃。 但事实上这一幕却发生了,因此能说明一个问题 申亿拥有远远超出养气期界限的天地元气感应能力! 之前沈万千想明白了这点,却不明白这一点是为何?现在他连为何都明白了。 因为太霄无上! 这种千万中无一的本命元相状态,令申亿在施法时拥有对天地元气的超凡召唤之力,他能呼朋引类来原本术法数十倍的天地元气,将术法的威力扩增数十倍。 想明白了这点,沈万千望着申亿的眼神变的怪异起来,那美如明星的眼眸中,似乎多出了几分同情,却又有几缕嫉妒。 同情是源于申亿之前的那四年,而嫉妒是源于现在。 沈万千明白了,但四周的魔修们却不明白,他们不知道申亿是什么人,不了解他那沉沦的四年,不知道太霄无上的存在。 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此刻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是一场怪异,一场诡异。 “不可能!以你养气期初期的修为,你的术法不该有此威力。”黑衣首领难以置信的质问道,他并不指望申亿会为他解惑,更明白自己这一问不会有旁人解答,但他依旧问了,因为他忍不住。 话刚问出口,他即刻想到另一种可能,鹰隼般的灼灼目光投向阔剑黑衣人:“那小子隐藏了实力,他不止养气期初期?” 阔剑黑衣人闻言后,眼露思绪,数息后回应道:“以我们与他交手的情况来看,那小子只是意外得了一身超凡的肉身力量,他的内元确实是养气期初期的修为。” 得到阔剑黑衣人的肯定,黑衣首领与其他三人眼神交换,那三人也是如此回应。 黑衣首领的眼神暗了,他的心沉了下去,自己思考的方向并不正确,申亿的超凡术法力量并非因为他隐藏了实力。 四周的黑衣魔修望着申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忌惮,他们的足下又下意识的后挪了几寸。 一个连他们的头黑衣首领都窥不出深浅源头的少年,一个施展的术法拥有那等不可思议威力的养气期初期修士,一个能屹立于四杀寒之上,更破的了百杀绝的人。 这样一个人,却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敌人。 恐惧不知不觉间蔓延开,越来越多的人被这份恐惧沾染到,他们的斗心,他们的杀心,变弱了。 沈万千、苏媚儿、玄衣人三人围聚在申亿身边,自之前被魔修一路追杀逃至白山府君祠后,这是玄衣人首度有机会与申亿三人近距离接触,同时也是申亿三人初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玄衣人这个挑起一切的导火索。 维持着眼神与手中剑锋的警惕,玄衣人目不偏视,口中却道:“在下游冀,乃一云游四海的散离,今次本是欲来这近仙之城凑凑封鼎釜丹的热闹,更看看之后的那场明耀论少,不想竟会遭遇这些奇域魔修,若非三位仗义出手,游冀早已丧命于此,如此大恩言谢无用,游冀来日必当报答。” 玄衣人游冀的语气透露出深深地感激,就如他所说,若非申亿三人介入,他早已是数十名魔修的剑下亡魂了。 游冀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扬,音量高亢,不独申亿三人,四周魔修们同样句句入耳。 黑衣首领冷笑一声:“怎么?此刻你已认为自己今日能保住性命了么?” 申亿一手握持咒伞,一手将战棍横在胸前,视线投向黑衣首领,语气淡然却也坚不可撼的道:“怎么?你还想再试?” 言语间,咒伞前倾一寸。 此刻的伞上并无咒术发动,但目睹方才那番威力,此刻见咒伞前倾,四周黑衣魔修中半数被吓的颓身退步。 黑衣首领眼露恼恨的扫了那些退身的家伙,随后集这波恨于一的视线投向申亿,投向他握伞的手,投向他手中的那件法器。 “不过区区一道来历不明的风神飞廉咒,如此便想保命,仙渺收徒的莫非都是这等异想天开之辈?” “异想天开要退你们何须开天之力,一伞一咒足以。”申亿言语中充满自信。 霎时间,现场陷入一种静谧而可怕的对峙。 是仙与魔的对峙,是术与阵的对峙,也是申亿与黑衣首领的对峙。 时间流逝,流逝,流逝 一名黑衣魔修握紧手中的镰刀刀柄,他察觉到事情没有完,也不会因此而完,下一波战斗正在酝酿中,或许是下一瞬,或许是数息后,或许要更长久的时间,但一定会来的。 玄衣人游冀调整着自己的内元,尽可能的同步着自己的剑,他明白这一战尚未分出胜负,甚至真正的战斗尚未开始,接下来才是关键。 阔剑黑衣人放松了自己紧握剑柄的手,他一直将剑柄握的很紧,但是他明白对于接下来的那一战,他之前握的还不够紧,他必须握的更紧,因此他松开了。 只有先松开,才能握的更紧,“将欲翕之,必固张之”,身为魔修的他自然不会崇奉道德经,但万道之经典中所记述的道理,却是不分正魔,万般皆通。 沈万千的姿态比所有人都轻松,玉璜剑刃朝下,垂锋指地,他的手没有握持剑柄,只是那一根根阳春白雪的纤细手指,不断地在剑柄的尾端抚摸着。 那里嵌入了一块环形玉段,那里是玉璜之“璜”的所在。 仅仅应付方才的黑衣首领,单纯的剑已不足够,必须借重“璜”。 接下来的战斗必然更为凶险,对“璜”的借重会更甚,所以这一刻的沈万千将抚摸那块璜视作重中之重。 旁人眼中不明所以的抚摸,财神嫡传眼中以百宝战诀的内元精心呵护的保养。 黑衣首领表现的很平静,甚至就连他眼中的恨意也不知不觉淡了,淡去的是恨意,转而为之的是敌意,是由始至终未曾放弃的绝杀灭口。 申亿的眼神从头至尾都没有变化,他身上的气却从未有一瞬停止变化。 他变,因敌人而变,以此变牵动敌人之变。 他不变,以敌人被牵动之变,成就他的不变。 以敌御武,这种在正域乾坤内开天辟地的玄奇武道思路,借着战斗一次次成就自身,一次次完美自我,一次次 证道! 呼 一阵微风拂过,风带下了一片挣扎于枝头的枯叶,令它变成了落叶。 落叶飘摇,飘摇,飘摇最终,落地了。 这一落,点燃了一切,引爆了所有。 “百杀绝,起阵!” 黑衣首领一声高喝,不知经过了多久的等待,不知酝酿了几许的杀意,因这一叶全面爆发。 四周数十名魔修大半惧于申亿那招风神飞廉咒的威力,但他们更惧于黑衣首领平日驭下的残暴手段,噬心蛊毒,幽冥子母虫,六绝鬼足一样样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造就了他们的服从。 因此,即便面对显露威力的咒伞,他们依旧冲了过去。 黑衣首领和阔剑黑衣人四人也动了,黑衣首领不在乎属下的生命,但也不会毫无成效的浪费他们的生命,见识过申亿的风神飞廉咒,他明白接下来战斗的关键,便是不能让申亿使出术法。 术法不同于武道,术法的咒语冗长深奥,念诵间耗时长久,极易露出破绽。 黑衣首领回忆了方才耳闻申亿第一句咒音响起,直至最后一声入耳,飞廉形象浮现的这个过程,那之间应该过了四息的时间。 对于天地日月来说,四息很短,但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来说,四息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黑衣首领无界法运使,寒泉魔刀锋刃奏杀,他要去让这些事发生,最快的发生。 “珠光宝气!”沈万千一声高喝,界音出口。 就像黑衣首领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一样,沈万千同样明白,虽然他并不情愿,但他依旧正常运作的理智,非常清晰的告诉他,自己接下来最该做的只有一件事。 保护申亿! 界音喝出,百宝战诀之珠光宝气再出,沈家万字辈玉璜在手,玉“璜”在尾,绝世名锋之上万宝尊皇之气涌现,金色气芒昭显着富贵吉祥,剑压逼人。 当当当——! 无界法催动的魔刀寒泉,对上珠光宝气的玉璜,幽魔凶煞之气与富贵吉祥的黄金宝气剧烈冲击。 下一瞬,两人同时被震退一步。 退一步,进十步,一意要在申亿发动术法前击杀他的黑衣首领,狂燃杀意催的他不退半分,魔刀抢上。 叮!叮!叮!叮!叮!叮!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轮刀剑铿锵,黑衣首领攻的疯狂,沈万千挡的凶险。 无界法迅猛快捷的优势显现,方才与黑衣首领各有胜负的财神嫡传,转眼间险象环生。 沈万千险象环生,苏媚儿与玄衣人游冀同样不安全,百杀绝阵法运转下,其余的黑衣人们疯狂杀来,相比起方才的战斗,此刻不同的是,无人阻挡那四杀寒的四名魔修,原本此前负责阻挡他们的那人,此刻正战棍护体,一步跃空,进入施展术法的前奏。 然而来不及了! 苏媚儿与游冀不足以牵制剩下的所有魔修,阔剑细剑两人全力施展,已几乎要突破苏媚儿两人那关,依此发展,他们必然能在申亿完成咒语之前,对浮空的他发动攻击。 申亿的术法发不出了,他命在旦夕。 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这么想除了他本身。 “飞沙走石扬虚空,幽灵翻海玄冥同。” 突然间,申亿的咒音自烽火兵刀的战场上腾现,耳闻他之咒音,本认定他将于双剑下送命的黑衣首领与阔剑四人,霎时间心头同时一惊。 ——不对!为什么这次他的咒音 这么快! 第203章 术法,法术,天地之灵,天赋异禀 “飞沙走石扬虚空,幽灵翻海玄冥同。” 申亿诵读咒语之声朗朗传于战场上,这段咒音的出现在所有人意料之中,这段咒音即将迎来的结束 将会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快! 非常快! 申亿诵读咒音的语速非常快,虽然尚不到界音的地步,但是接近了。 然而 “不可能!怎会如此快啊!” 这声惊呼是黑衣首领发出的,然惊呼至一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咒语是启动术法的关键,绝非平平无奇的一篇话,咒语的诵读关系到术法框架的构建,关系到与天地元气一步步的共鸣感应,因此咒语诵读的速度绝不是想快就能快的。 诵读咒音的速度间接反映出一名术者的咒术修为,这其中包括对天地元气的感应力,自身内元的精纯度,术法框架的构建熟练程度,方方面面不一而足,因此咒语的诵读速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加快的,这方面的提升伴随着术法实力的提升,其代价是漫长的岁月,悠远的日月轮替。 这些是黑衣首领最先想到的,然而紧接着,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件事。 缩短咒语诵读的时间,并非绝对要遵循岁月的法则,这方面是有捷径可走的。 一条几乎不可能的捷径! 元相震荡! 通过特殊方法令自己的本命元相发出震动,后将震动的影响扩散至生命的各个层面,自魂魄到肉身,自百汇到涌泉,自到阳阙当震动充盈至所有位置后,维持着这股震动诵读咒语,施展术法。 对天地元气的感应力会增强,自身内元的精纯会暂时提高,术法框架的构建会纯熟,一切是那么的完美么? 当然不可能,前三点确实能做到,但最后一条,哪有可能如此完美。 在享受了前三点的大利后,等待在最后的不是什么完美,而是渺茫! 即便有专属的功法,想要引发元相震荡依旧是一件极其渺茫的事。 专属的功法只是提供了一把开门的钥匙,然而那门本就重逾万斤,即便用钥匙打开了锁,一万人中也难有一人能推动那万斤巨门。 推动一座万斤巨门,自然需要万斤的神力,然而门只是抽象的说法,所以这里真正需要的不是神力,而是 术法抗性! 这是一种综合素质,这种素质关于到一个人被术法攻击后,所呈现出的伤害强度。 事实上这种素质不独修士,即便是每个凡人都能拥有,只是也都很稀薄。 修士的术法抗性自然比凡人要高,而一名术者的术法抗性也必然比武修要高但是还不够。 普通养气期术者的术法抗性,绝对不足以达到可承受元相震荡的程度。 本命元相是一个人的命,元相的本能是求生,因此当元相感应到本人欲进行元相震荡时,它会先感知你的术法抗性,一旦它判断你自身抗性不足以引发震荡,那它便不会允许彷如自杀的震荡发生。 那么多少的术法抗性才足以引发震荡呢? 这个问题牵涉到的方面太多,难以估算出一个定值,若是勉强论断的话,以一名普通的养气期初期术者来说,至少要拥有数百倍于自身常理的术法抗性,才有可能引发震荡。 术法抗性当然会随着境界修为而提升,但提升的量却非与,诸如力量、身体强度等其他方面成同比,数百倍于养气期初期术者的术法抗性,即便是凝丹期,甚至是金丹期都未必能做到。 正因如此,才令元相震荡这条路难于上青天。 除非是百万中无一的特例,一出生便已立足青天之上,天生便拥有这等超凡的术法抗性。 黑衣首领曾经听闻过,当世有这样的人。 今日之后,若黑衣首领还有幸存活,旁人将从他的嘴里听闻。 这样百万中无一的特例,这样一种先天数百倍术法抗性的怪胎,今日偏偏让黑衣首领碰到了。 于是乎,元相震荡出现了! 于是乎,申亿的咒音速度提升了 于是乎,阔剑细剑两人赶不上了! 沈万千同样在思忖申亿念诵咒语的速度为何会提升,他同样想到了元相震荡,与黑衣首领不同的是,他知晓申亿的本命元相是太霄无上,因此当他想到元相震荡所需要的强大术法抗性后,即刻将此点与申亿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联系起来。 他判断申亿不合常理的术法抗性是源自他的本命元相,因此财神嫡传的内心再度掠过一丝嫉妒。 申亿之前透露,他之所以有那般术法威力,正是因为他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此刻所显露的术法抗性也是源于此点,至此,申亿的太霄无上已经为他带来两大便利了。 而且这两大便利,一者关乎术法威力,一者关乎术法抗性,皆是可遇不可求的先天禀赋,以沈万千身世家底,即便倾其所有也不可能为他谋求来任何一项,就如同他谋不来一次天人感应一般。 如此丰沃的果实,叫沈万千如何能不嫉妒。 “识女四歌号前锋。飞廉鼓舞长呼风。” 元相震荡下,申亿以非常速度念完咒语的后两句,此时阔剑、细剑两人已突破苏媚儿与游冀的封锁,但也仅止于此了。 耳闻申亿咒语结束,沈万千三人心中一动,他们明白接下来便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风刀刃剑。 那洪流般的攻势下,任何阵都将不成阵,任何杀都将不得杀,任何人都将自顾不暇! 呼呼呼呼——! 风起了,四野的野草轻颤起来,彷如对这阵风俯首称臣。 它们俯首称臣的不是风,是风中的 神。 风神。 风神飞廉。 鸟头鹿身的形象浮现于已跃至半空的申亿的头顶,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投去,印入他们眼中的,是申亿背后那尊鸟头鹿身的神像,是一道光柱立地而起,贯穿了申亿的身躯,贯穿了他头顶的神,直指云霄。 一股代表着风,代表着木四的青绿光芒充盈光柱中,令光柱亮的如同一株耸天扶桑。 下一瞬,扶桑开花了。 离地数丈的半空,申亿腾身跃起那个位置,青绿之色成环状急速扩散,彷如这个位置发生了一场爆炸。 环状光华宣告着一波不合常理的术法冲林而起,爆炸般的威能揭示了一波即将如雨喷洒的弥天风锐。 天地、日月、山河、草木,仿佛都在等待那样一幕纵横瑰丽,等待那一刻的不可方物。 风又起了,或者说风增强了 增强了 增强了 增强了 于一瞬之间,风以不可预测的势头暴增,眨眼间,申亿的四周如同围起了一层飓风之强。 阔剑、细剑,亦或寒泉魔刀,无人能突破这层保护,再也没有兵刃能伤到内中的申亿。 方才申亿也使用过风神飞廉咒,但方才并未出现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势,这一刻的风神飞廉咒不但快了,同时也更强了。 元相震荡最显著的效果是提升施法速度,对,最显著,其他方面的效果并非没有,只是不似速度那般显眼。 而且这仅仅是针对普通养气期初期修士的施法来说,现在施法的是申亿,一个术法威力因为太霄无上大大提升的异类。 如此一个异类施展的法术,若再遭遇元相震荡对术法威力原本那并不太起眼的提升,那么 不起眼终将变的起眼,不得不起眼! 聚集来的五行中的木气更多了,术法的威力因为这层增幅而再有提升,此刻保护申亿四周的那轮飓风之壁就是这番提升的明显表征。 飓风之壁护持,没人伤得了申亿了,因此轮到他伤人了。 所有人皆诧异的望着半空中的那一幕,随着飓风之壁的形成,他们眼中的诧异望成了惊惧,尤其是魔修们。 他们判断出这一波术法,将会更强! 黑衣首领眼中同样有惊惧,这抹惊惧一闪即逝,惊惧逝了,他的眼神变得极端暴戾。 他判断出,面对眼前这股风,面对半空那尊神,逃不得,避不开,唯有 硬接! 黑衣首领已破不了飓风之壁,但无界法令他在第一时间魔元鼓动,他催谷的是本身的魔元,他已放弃了能令自己实力大增的百杀绝阵法。 因为他清楚,一旦申亿术法降下,百杀绝的排布必将被破坏,因此这一刻,只能靠自己。 但却非单单他一个自己。 “风刃之下片瓦不存,唯有全力抵挡才能争得生机,绝不可逃!” 黑衣首领鼓动魔元,以极快的速度令这句话传遍战场,一众魔修闻言,犹如醍醐灌顶。 申亿的术法构成令一众魔修心神大乱,此刻他们正值无头无脑,不知该作何应对的时刻,黑衣首领的一句话为他们点明方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方向是否真的对自己有利,魔修们魔元鼓动,阴沉黯绝的魔气涌上所有人的兵刃。 魔元涌动,内元同样不甘落后。 内元是属于沈万千三人的,方才申亿施展术法时,他们并未全然幸免,可知这风神飞廉咒的攻击不能绝对区分敌我。 因此这一刻,沈万千三人内元运转,他们同样在为抵挡风刃做准备。 但他们比魔修更有信心,一来方才的那一轮风刃攻击,他们虽然未完全幸免,但相较于魔修却少受很多冲击,这说明申亿虽然无法尽数控制那多如繁星的每一道风刃,但至少能区分大致上的方位,尽量避开他们。 二来,申亿使用的是仙门术法,仙魔对立,仙仙途同,仙魔之力彼此存在先天上的克制,仙仙之间却无这等绝烈。 因此即便被风刃波及,修仙的沈万千三人受到的冲击也会更轻。 呼吸,宣告地狱之门的临近! 力量,预判数息之后的结果! 风神之力,幽冥之刀,魔修之元,仙门之气,对立的力量转眼间运转至顶峰,随即 半空豪光大作,鸟头鹿身的飞廉神像宛如另一尊太阳,无边光芒下,少年手执之纸伞上的一株株墨竹忽然活了过来。 一根根虚幻的竹子被上方飞廉神像吸收,同时围绕申亿四周的飓风之壁也被吸收了九成。 飓风之壁消失,正是攻击申亿的大好机会? 怎么可能,风的消失是为了能以更强的姿态重现,既然错失机会被申亿念完咒语,那就再也不存在什么空隙了。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下一瞬,飞廉神像倾盆大雨般喷涌出一波青绿光华,光华在空中分散开,竟然化作 成百上千的竹剑! 眨眼间,竹剑如雨而下,化作一波万剑洪流,跃空杀至。 所有人的脸都变了颜色,这波竹剑的数量至少是方才风刃的两倍,甚至三倍。 黑衣首领心念骤动,他明白若让竹剑自半空完全落到地面,到时候剑锋经过这段距离酝酿剑势,所形成的剑压将最为恐怖。 一瞬间,他打定主意,避无可避,只得挺身接剑,不但要接,更要趁剑未落至地面前接。 因此,这是接,更是截! 黑衣首领足下一蹬,整个人倏然腾跃而起,他周身云绕着暗黑黯沉的魔氛,寒泉魔刀释放出最震慑人心的魔光。 剑来了! 魔刀奏杀,刀锋撩劈! 叮!叮!叮!叮!叮!叮! 络绎不绝的金鸣响起,刀舞成狂,刃走如疯,誓要将这波降世天剑尽斩刀下。 然而,做的到么? 或许能,假设所有的黑衣魔修皆有黑衣首领那般修为的话。 现实是残酷的,魔修中有此修为的只有他一人,因此,弹指过后,当其他的万剑洪流真正落到地面上时。 哀嚎搅拌着铿锵,为今日的战场奏响最高亢的一曲。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啊!啊啊啊!” “呃呃呃!” “哇啊啊啊!” 剑来了,剑来了,剑来了剑没完没了的来了! 寻不到始,看不到终,地上的人能做的只有挡,重复地挡,只有逃,亡命地逃。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每一柄被人挡下的剑,皆会倒插入土中,没土至少两寸,若是自半空被黑衣首领劈挡下的剑,自十数丈高空而落的它们,每一把都插入土中五寸有余。 这些术法幻化的竹剑在被挡下倒插土中后,数息间便会化作青绿灵光消散。 时间过的很慢,战场四处飘散起的青绿灵光见证着这种慢,甚至造就着这种慢。 它们并不孤单,它们有朋友,而且正以急速增加,它们的朋友 那一抹抹刺眼的红,那一缕缕刺鼻的腥。 这一刻,这当下,魔 被戮了! 第204章 仙道戮魔,皇狱退魔 叮!叮!叮!叮!叮!叮! 魔刀疯狂劈砍,横斩、斜撩、竖劈、单挂、背挑最单纯的刀法基础,勾勒出一抹抹天地间最鲜明的暴戾。 然而,这份暴戾所面对的,却是另一种更为不可撼动的东西。 强大! 既不暴戾,也不慈悲,只是单纯的强大,单纯的不可匹敌。 术法是以自身内元引发天地之力的手段,因此真正发挥威力的是天地、是自然,与术法战斗,所面对的本就非施法者本身,而是他所引发的那段自然。 此时此刻,这一段自然是风,是以飓风所化的万剑洪流。 叮!叮!叮!叮!叮!叮! 地面上的抗争依旧持续着,但也即将接近尾声。 受创最重的自然是魔修,因为他们身具魔气,也因为他们人数众多。 反观沈万千三人,万剑洪流在申亿的刻意下尽量避开了三人,他们又都是内元之身,因此受到的冲击比魔修弱很多。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一声震天爆吼,半空中的黑影首领发出最震慑人心的一喝,手中寒泉魔刀自下而上斜斩,刀锋上炸出一波耀目的幽魔蓝光。 自这爆炸的一点,强烈冲击波散开,将黑衣首领自半空斥到地上,将地上的一众魔修斥的东倒西歪。 术法势尽,头顶鸟头鹿身的飞廉形象淡去,扩散的冲击波不止惊扰地面,同样也作用到应术法暂时浮空的申亿,申亿难再维持步踏虚空,飞身落下。 察觉到申亿落下,地面上的沈万千三人身法腾动向他靠了过去,不等申亿双足落地,三人已形成护壁,封住四面八方而来的所有进攻路线。 申亿落了下来,双足染尘的他,一手战棍依旧,另一只手中那把弱不禁风的纸伞,残余的灵气自伞面上透出。 这一刻,这把纸伞似乎成了天地的中心。 申亿目光流转,元相震荡加持术法的威力,方才那一波风刃化万剑的攻势,令地面上多出了近十具黑衣蒙面的尸体。 视线移动,移动到活着的黑衣人身上,除尸体外的其他人自然还算是活着的,其中有黑衣首领,有阔剑四人。 这一刻,黑衣首领的眼神无比阴沉。 这一刻,阔剑四人的视线闪烁不定。 这一刻,其余的黑衣魔修,他们的眼中尽是恐惧! 他们的视线锁定申亿,锁定他手中那把伞,不比之前四处战场的战斗,方才那一波攻势,所有人针对的目标都是申亿,在咒音诵完前杀掉,或者打断申亿,是他们的目的。 虽然很多人被沈万千三人挡下了,但那一波进攻中,沈万千三人对他们来说只是障碍,很麻烦的障碍,但不是敌人。 由始至终,他们最炙热的视线都留给了申亿,因此他们见到了全程,目睹了飓风之后,风神飞廉的形象自伞面上吸出幽幽翠竹。 最终的万剑洪流是以一支支竹剑的形象出现的,此刻所有人都明白咒术与这把纸伞的关系了。 数十名魔修以恐惧的眼神望着申亿,眼前这张尚保留了几分稚嫩的少年面容,竟然掌握着那般不可思议的力量。 视线的集中令他们察觉到申亿的呼吸有些乱了,他的额头,他的眉峰,他的鼻尖皆冒出了汗水。 术法同样令他承受了负担,这是理所当然的,一名养气期初期的修士引发出那般自然威能后,又怎么可能毫无损耗呢? 但即便如此,黑衣魔修们眼中的恐惧依旧未消退半分。 有所损耗又如何,只要申亿残余的力量还够他再发出同样的一击,那么他便有能力灭杀在场任何一人,哪怕是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的魔元能支撑他抵挡住方才那波剑流,一方面因为并非所有的剑流都针对他,另一方面,归功于方才他的魔元还算充足。 然而经过了方才那波消耗,若是同样的攻击再来一波,黑衣首领剩下的魔元,还能支持他继续抵挡么? 因此,若再来一波同样的风神飞廉咒,确实足以杀死在场任何一人,包括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同样承认这一点,但他更明白,幸好幸好在场的黑衣魔修不是“任何一人”,即便经历了这波攻击,魔修依旧还剩下数十人。 一波风神飞廉咒能杀任何一人,却杀不了所有人,因此今日之战的胜负,真正牵系的 申亿还能释放几次术法!? 黑衣首领、阔剑四人、沈万千、玄衣人游冀很多人都看明白了这一点,因此这些人的心都投向申亿,即便是需要警惕四周的沈万千和游冀,他们的心念也已转到身后。 夏季的白天真的很长,此刻天空那抹骄阳已西行泰半,然空中散落的日光依旧照的人心惶惶。 只有一人的心不惶,泰然自处的心,令他的表情由始至终淡然。 面对淡然的表情,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答,这一刻申亿面上的淡然,最有可能被解答为 自信!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战棍,战棍棍端触地,沉重的棍身砸出“波”的一声。 风神飞廉咒的威力令申亿一方拥有强而有力的王牌,同时魔修一方的实力却也并非不足一拼,局势前所未有的紧张,面对这种局势,申亿却显得格外放松,他甚至将战棍都放了下来。 所以说,过于放松的他露出破绽了? 没有,没有人这么认为,尤其是黑衣首领。 申亿的手放下了战棍,但黑衣首领明白眼前少年的心从未松懈,他拥有一颗几无破绽的斗心,一颗凌驾于自己修魔杀心之上的斗心。 申亿的嘴角微微上扬,霎时间,云天透下的日照一猛,仿佛是老天见到申亿的这抹笑容,也跟着笑了。 “要赌么?” 申亿忽然如此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赌”? “赌”什么? 旁人不明白,但黑衣首领却明白,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一方并非一定要承受九死一生,存在着另一种方法,可令魔修再无损失。 退兵! 只要魔修一方主动退兵,以他们剩余的实力,申亿这边绝不会主动追击。 但是如此一来,杀人灭口的目的自然无法达成,自己一行魔修出现在奉仙城地界的消息,不需半日便会传到奉仙城高层耳中,传到仙渺派掌派十一人的耳中。 负顽再战,胜负难料九死一生;放弃退兵,人人皆可保住性命,但行踪必定暴露。 以素来目的为上的行事方针,黑衣首领不该选择退兵,但若不退,他就要面对一场胜算不在自己掌握的战斗。 正因为看破了这点,申亿才会问他。 要赌么? 对,若是再战下去,便是在进行一场赌博,一场攸关生死的豪赌,却也是一场殊死顽抗的恶赌。 黑衣首领的眼中透露出犹豫与迟疑,他无法回答申亿这个问题。 “或许此刻的我已是强弩之末,那样的术法我再也用不出了,你只需再来一次百杀绝,便可一拥而上将我们乱刀分尸。” 申亿语态一变,言语间似是怂恿魔修们再度对他发动攻击。 黑衣首领心中一动。 ——嗯!这小子如此说,莫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实则已耗尽内元,因此故意色厉内荏的挑衅我们。 黑衣首领冒出这个念头,但紧接着,申亿又道:“怎样,我那段话引你猜忌我的意图了么?你看穿我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了?别急着否定自己,我可能真的已力竭了,因此才会故作姿态。” 原本内心确做此想,但却被申亿一言点破,黑衣首领心绪再度翻腾,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前一个念头来。 ——不对!他分明是进一步逼我动手,如果他真的色厉内荏,虚有其表,又怎么会如此行事? ——也不对!难道说这是他进一步的欲擒故纵,他其实真的力竭了? ——可恶,倒地是哪一种? 黑衣首领陷入天人交战,此时此刻的他并未察觉到一件事。 不在于申亿是否真的力竭,不在于申亿是否真是欲擒故纵,此时此刻的关键是,他因为申亿所说的话,想了又想,虑了再虑。 在申亿开口之前,他本就处在一种犹豫的情绪中,似这等左右摇摆不定的思考,对结束犹豫毫无帮助,只会滋生拔助。 然而,黑衣首领是幸运的,他的幸运并非是申亿其实真的已力竭,而是 他马上就不用再思考,再犹豫了。 有人将替他做出决定。 不是申亿,不是沈万千三人,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 是一波新来的人。 一阵密集的步伐传入众人耳中,众人寻声望去。 下一瞬,魔修们眼神大变。 “是奉仙城的城卫,退!” 黑衣首领呼吸间分辨出来人的服饰,他做出了决断。 城卫肩负守护一城,维持一方安定职责,多年以来奉仙城的城卫一直由城主府的近卫军兼任。 奉仙城是近仙之城,是侍仙之城,平日里迎来送往接待的访客,有三成是修士,要在这样一座修士频繁出入的城中但当城卫,自然不可能是单有匹夫勇力的凡人。 奉仙城的城卫队伍中没有凡人,各个都是修士,其中更是有不少养气期。 甚至有传说,传说城卫队伍中秘密供养着个别的筑基期修士。 因此见到来人清一色的城卫服饰,黑衣首领明白自己再无第二条路可选了,毅然选择退兵。 一行魔修瞬间飞退着跃入四周的草丛中,转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申亿四人没有去追,目睹身边魔修尽退,再远处又有那队鲜明的护城锦衣急速飞驰而来,申亿的神情稍稍有些变化。 他将战棍重新收入纸伞中,又收了伞,随即 彭彭彭彭——! 少年脚下一个踉跄,再也支持不住的他顺势坐了下来,数百斤的纸伞“波”地砸到地上,尘土飞扬。 下一刻,少年闭合双目,完全不顾及身边还有旁人在,摆出盘膝姿势,打坐吐纳起来。 沈万千三人目睹这一幕,这才恍然。 原来他真的力竭了。 思绪涌动,沈万千与玄衣人游冀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若是方才黑衣首领选择继续再战,若是奉仙城城卫未出现,那接下来的局面又会如何演变? 他们不知,此刻不知,往后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他们也不愿知,一丝一毫都不愿知。 一众城卫终于赶来了,为首一人气宇轩刚,体格高壮,看容貌约有四十左右。 沈万千与苏媚儿皆没有兴趣应对这帮城卫,申亿更是五心向天盘膝而坐,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终,与三人不过初识的玄衣人游冀迎了上去。 “本人奉仙城正千户杜协,接获现报在此地出现了魔修,可有此事?”开口询问的正是那器宇轩昂的为首之人。 正千户! 游冀即刻动容,游离四方的他精通世事,其中自然也包括大明的官吏体制,正千户是正五品的官职,以奉仙城这等远离权力核心的地界来说,已是万中无一的高官了。 正五品的正千户,这种人物平日在奉仙城中必定是城主府的内臣,奉仙城的城主便是异姓王聂孤城,因此城主府便是王府,城主府的内臣,便是王爷的近臣。 游冀惊讶于来人身份之高,地位之重。 但紧接着,他脑海中浮现正千户杜协的话。 接获现报在此地出现了魔修! 城卫在来之前已明白此地出现了魔修,因此来的才是这位举足轻重的正千户。 如此想来倒也合乎情理,只是 “游方散修游冀见过正千户大人,千户大人所言不差,此地确实有魔修出没,共有数十人,片刻之前他们于此地围攻在下与仙渺派的三位少侠,因为察觉千户大人携众而来,这才慌忙逃离。” 游冀稍稍解释了事情的经过,顿了顿,他面露疑惑的道:“在下冒昧,方才听千户大人所言,是因为接到现报才赶来此地的,就不知是何人所报?” 正千户杜协闻言,严肃的面容,眉峰微挑,他没有即刻回答游冀,视线在一旁的申亿三人身上扫过,当申亿那身内堂弟子服饰入眼后,严肃的面容才稍显动容。 视线回到游冀身上,沉声道:“你欲打听那人么,此人随我们同来,我们是靠其领路才寻到的。” 言罢,杜协视线转动,望向一众城卫的后方。 当是时,申亿经过调息,内元稍稍恢复,耳闻此言,他睁开双眼,顺着杜协所指望去,同样望去的还有沈万千与苏媚儿,他们同样好奇此人是谁。 霎时间,四人的视线随着杜协的手指,集中到某一点。 接下来,他们见到了今生 最丑的一张脸! 第205章 丑陋的恩人 丑! 什么样的画面能算作丑? 这个问题乍一听似乎每个人都能回答,但若仔细一想,一时间却也难以说出一个具体的形貌来。 事实上,很多人都见过丑的东西,但更多的人并未见过真正丑的人。 世间大多数的人所理所当然认为的丑,其实是“老”,其实是“邋遢”,其实是“脏”。 但此时此刻呈现在申亿四人面前的,那是毫无疑问的丑! 非常非常丑! 眼睛一大一小,更深深皱起,简直就像是个邋遢的醉汉,满口的暴牙,每一颗都如同犬牙般凸勾在外,单单这幅牙齿,便足以令人感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丑的牙。 丑的还不止是这些,那张脸上几乎没有肌肤的肉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的色斑充斥着整张脸。 这些色斑似乎是某种胎记,然而常人的胎记再丑劣不堪,至多也只是面上局部的一块,似这张脸这般,整张都被胎记覆盖,而且还是五颜六色胎记的,实属罕见。 这一切只能归于“遗憾”两字,而更遗憾的是,这样一张脸,竟然属于 一个女孩。 这是一个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愿再看第二眼的女孩,此刻她一副怯懦的神情走在了城卫队伍的最后方,众人是随着正千户杜协所指见到她的,她便是杜协所说的向城卫回报魔修行踪之人。 见杜协指向自己,原本立于她身前的城卫们因此分开两旁,本就怯懦的女孩吓的后退一步。 “这位是北地修真门派昙凉苑的水莹姑娘,正是她向城卫回报了魔修的情报,也是她为我们引的路。”杜协维持着那张严肃古板的面容说道。 虽然严肃古板,但他的眼神却有所指。 与他对话的是云游散修游冀,但他眼神所对却不是眼前这道身影,更远处的沈万千、苏媚儿、尤其是 一身仙渺派内堂弟子服饰的申亿,得到他多的视线投注。 相比起为首的杜协,其他城卫的视线到有八成投注在苏媚儿身上,星兽少女虽然年幼,但月下精灵般的美貌依旧散发着非同寻常的诱惑力。 其余两成城卫的视线频频飘向沈万千,如同初见沈万千的申亿一样,他们也认为一身富贵公子打扮的沈万千是女扮男装。 察觉到那些人的视线,星兽少女的柳眉挑起一抹不屑,扭过头去,而沈万千则是美眸显露怒气,狠狠的向那几人瞪去,那几人这才悻悻地收回视线。 申亿整了整衣物,掸去身上方才那战留下的尘土,他被四杀寒阵所创的那道伤口早就止住了血,以他完美炼体的体质,此刻伤口甚至已隐隐结痂。 少年慢步上前,来到极丑少女的面前,杜协已介绍过,这女孩出自北地修真门派昙凉苑,名为水莹。 昙凉苑在修行界非是泛泛的小门小派,此门派只收女修,历史悠久,实力深厚,足堪列入大明一流修真宗门之列,甚至有传言此门派若完全展现实力,甚至可进入大明顶级修行门派一列。 申亿目不斜视,平静地看着水莹,眼中无一丝厌恶,他双手抱拳作辑一拜:“感谢水莹姑娘仗义援手,若非如此,我等恐有丧命魔徒毒手之危。” 申亿礼数周到的俯拜一谢,貌丑女孩水莹见他这幅样子,本就嗫嚅的她更是吓的不知所措:“不不,别我我没干什么,我只是咳咳咳咳” 女孩慌张的后退,言语间不但支支吾吾,到后来甚至咳嗽起来。 “对不起咳咳,咳咳对不起,我咳咳自小肺经虚弱药石罔效,即便跟随师父修行也没能治愈咳咳,平素里时常都会咳嗽若是血行加速,就会咳嗽的更厉害咳咳” 丑陋少女一边喘咳,一边解释。 申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既然血行加速会加重姑娘病情,那姑娘且缓下心来,魔人已退,有什么话我们可慢慢说。” 水莹接受建议,深呼吸地调整气息,十数息后,她的咳喘终于缓了下来。 “多谢这位仙渺的师兄,我我好多了咳咳” 此时,沈万千凑了过来,那对美眸不怀好意的瞟了申亿一眼,然后又转到水莹身上,以质疑的语气道:“师兄那可未必。” 沈万千没有说错,水莹相貌丑陋难以辨别年龄,但听她语态,似乎有十五六岁,未必就比申亿小。 男儿之身的沈万千拥有羞愧万千女子的绝色容貌,那张倾国倾城的妖孽面容,即便是之前将钧音阁、扶余宗三人迷的晕头转向的聂无双都难以比肩,更别说是容貌极丑的水莹了,见到沈万千靠近,自卑令水莹下意识了退了几步。 她有些怕沈万千,怕和他挨近。 申亿转头看了沈万千一眼,接着忽然道:“师兄确实未必,却也不可能是师姐。” “师姐”二字入耳,旁人并无感觉,沈万千却是怒火攀升,申亿初次在心月峰上见到他时,唤的便是这么一声“师姐”。 申亿此刻再提,明显是意有所指。 于是乎,这对同宗师兄弟本因方才之战稍稍弥补的关系,再度裂开了。 申亿一声“师姐”说的有趣,水莹内心的自卑似是被冲淡不少,淡淡一笑。 那张丑陋的脸因为这一笑,扭曲歪斜显得更丑了。 这份丑申亿见到了,他见到的仅仅是丑没有讨厌。 “水莹姑娘既是北地名门昙凉苑的弟子,又为何会来到这奉仙城呢?嗯,莫非,姑娘是随师长来参加封鼎釜丹的?”申亿问道。 水莹点了点头,道:“师兄说的对,这次的封鼎釜丹也邀请了我们昙凉苑,咳咳,我是跟着师傅来的”说道这儿言语一顿,怯生生地环目四顾,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咳咳,还有还有明耀论少。” 明耀论少,由仙渺派三十年一度的少羲武决演变而来。 今次的少羲武决,仙渺派刻意通告天下改变规则,凡少武境界之内,大耀洲子弟皆可参加。 仙渺派贵为大明第一修仙门派,往昔所举办的少羲武决不知有多少别派弟子欲加入进来一展拳脚,扬名立万,只是苦无机会,难得今次仙渺派一改常规,开放机会让整个大耀洲之人皆有机会参加。 今日是五月十九,离正式举办明耀论少的七月下旬还有两月,这两月内,天南地北不知会有多少修行门派会携家带眷的往这里赶,生怕错过这一千古盛事。 能参加明耀论少的只有少武境界以下的修士,这些修士修行不深,根基不稳,长途跋涉不利于他们发挥实力,因此欲参加两月后明耀论少的门派,在接到原本封闭的少羲武决更变为开放式的明耀论少的消息后,各个抓紧时间往这里赶来。 他们要尽早来到偏安南隅的飘渺十三峰,为参赛的弟子留出足够休养生息的缓冲时间。 未到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早已到的呢? 几日后的封鼎釜丹同样是一桩修行界的盛事,每届的封鼎釜丹除了雷打不动的东道主仙渺派外,奉仙城尚会邀请一些其他门派共襄盛举。 能被奉仙城选来与仙渺派共襄盛举的门派,其实力即便不是大明顶级,也至少是一流。 这些门派既然有资格参加封鼎釜丹,便无理由会错过两月后的明耀论少,因此今次受邀参加封鼎釜丹的门派,基本都已做好了在奉仙城逗留两个月至七月下旬的准备。 水莹的话透露出,北地名门昙凉苑正是做此打算。 丑女孩一言道出自己门派要参加明耀论少之事,但是下一刻,她再度变得慌乱起来:“但是咳咳咳咳但是会参加的是师姐咳咳师姐们可不是我咳咳,我可不行的咳咳” 事实证明水莹非常诚实,正如她之前所介绍的,她一激动血行加速,咳喘即刻剧烈起来。 “水莹姑娘稍安勿躁,我们已明白你的意思了。”申亿再度安抚她。 身边的沈万千、游冀,乃至杜协等城卫冷眼旁观水莹一番话,他们不但了解到北地名门昙凉苑于接下来的两个月将长留奉仙城的消息,更确认了一件事,眼前这丑姑娘水莹,虽然是修士,虽然出自北地名门昙凉苑,但她 非常自卑! 她不敢与挨近沈万千,她怕自己的容貌在沈万千身边显得更丑。 她在道出昙凉苑将参加明耀论少后,即刻抢着表明参与的只是她的师姐,生怕别人笑她不自量力。 她很自卑,真的很自卑。 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那些人的眼中露出同情。 一个人会如此自卑,说明她过去的生活过的有多么不容易。 众人不了解水莹的过去,但却完全可以想象。 身为一个女孩,她却拥有那般神憎鬼厌的丑陋面貌,这样一个女孩又怎能过的如意? 身为一名修士,她却病魔缠身,血行一快便会止不住咳喘,这样一名修士又怎能修的如意? 这是个可怜的女孩。 众人皆做出如此判断,大家眼中的同情更甚了,这确实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并不意味着不会伤人。 这一刻目露同情的众人并未察觉,那微微低着头,逃避着尽可能不让众人见到自己脸的女孩,在感受到众人眼中的同情后,她的那双小手渐渐握紧,紧地指甲几乎要掐入肉里。 这可不是高兴的反应。 世上有几人愿意生活在四周同情的视线下? 这个问题那些露出同情视线的眼睛,那一颗颗眼珠后的脑袋往往不会考虑。 同情本天经地义,但脆弱的人心,并非每一颗都有足够的“强大”去承受。 没人注意到这点但有颗心注意到了,一颗四魂炼合的心。 “在下有一事不解,可否请水莹姑娘为在下解惑?”申亿忽然发问,他的问题转移了水莹的注意力,同样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众人眼中的同情收了起来,水莹那即将掐入肉中的指甲也松开了。 “师兄请问。” “方才与魔修对战时,在下留心四周,并未察觉到水莹姑娘的身影,姑娘当时应是在很远之外吧,既然如此,姑娘又是如何确认袭击我们的是魔修呢?” 申亿此言一出,沈万千等人皆动容。 大多数的修魔者都不可能从样貌上辨认出,只能靠感应魔气确定身份,观水莹一副病魔缠身的样子,她虽然是修士,但实力不会有多高,如此的她又是依靠什么方法在极远的距离感应到魔气的呢? 难不成她虽然实力不强,却修练了专司感应的功法? “原来师兄欲问的是此事咳咳,师兄说的没错,当时我确实离师兄你们很远,只能隐约听见打斗声,根本看不清你们的样貌,咳咳,这样的距离下我本身自是无能力感应到魔气的”顿了顿,她自怀中取出一物,一张符咒。 “我们生活的北地靠近大耀洲的北方边关,偶尔会有东北奇域中的魔修偷偷越过边境,潜入城镇攻击百姓,咳咳,甚至是修士,因此师傅为防我被人暗算,咳咳,特地制作了这张感应魔气的符咒让我随身带着。” 原来如此,众人释然。 正域有五,奇域有四,之前大耀洲原本的主人犷隅皇族兵败后逃入的是东北奇域,但有魔修势力存在的却不止东北奇域。 东南奇域中同样有魔修势力,而大耀洲的南北边界与东北、东南两处奇域都接壤,甚至以奉仙城位于大明南疆这点来看,奉仙城地界出现了魔修,理应更该怀疑是东南奇域中的魔修越界而来才对。 然方才战中,一证实那些魔修不是东野人,沈万千脑中即刻跳出的却不是更近的东南奇域。 那一刻财神嫡传脑中想到的全是东北奇域,全是犷隅后裔。 为何会如此? 很简单,因为现实,因为过往。 东南奇域中有魔,东南奇域也确实与大明国土接壤,但却从未有过东南奇域魔人越界犯禁的消息传出。 因此,大明百姓潜意识中从未将东南奇域的魔视作敌人。 大明百姓潜意识中的魔类敌人,排名第一是东野魔修,第二便是东北奇域。 前者的国度是大明如今的敌人,而后者 是大明的世仇! 第206章 奇域凶魔 奉仙城北,镇岳街。 作为数百里内唯一的奉仙之职,奉仙城肩负着迎来送往,接待各路修士访客的重任,因此城内住民虽不多,但其城日间客似云来,入夜灯火通明,处处显露热闹繁华的气氛。 但凡事总有例外,奉仙城北的这条镇岳街,就是一处例外。 这套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大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都是冷冷清清,城内其他各处的繁华似乎很难传递到这里。 事实上,对于知情者来说,这条街的冷冷清清毫无疑问是一种福气,因为这里坐落着奉仙城的城卫所 。 城卫所相当于衙门,衙门冷冷清清,说明城里的人都算安分,无论是那些常驻的平民,还是来往的修士访客。 很少有人希望衙门变热闹起来,除非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然而今日,无论是否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那座巍峨耸立的城卫所都变得热闹起来了。 虽然只是稍微热闹的点,但已经惊动到很多人了,就连城卫所内部的城卫们,也开始躁动不安。 除了随正千户杜协出动的那些人,其余的人,即便是同在一地任职效命的其他城卫,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更想知道,很多时候流言就是这样传开的,更何况能在城卫所内部流传的流言,大多都非全然的无稽之谈。 “真的么?我们这里竟然有魔修出没?” “是真的,听说是北地名门昙凉苑的弟子来报的案,接报的人还说,他这辈子从未见过那么丑的女子。” “真的出现魔修了,从哪儿来的,东北奇域么?他们是怎么一路潜伏到我们这里的?” “自然是东北奇域,还会有别的地方么。” “听说东北奇域中有三大魔修势力,来我们这儿的是哪一边的人?” “不清楚,人没抓住,不过尸体倒是留下了十几具,正千户大人正在查呢?” “依我看也不用查了,准是万魔城邦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傻啊,那万魔城邦不是号称有过万座修魔大城,而且他们的土地也正好和我们大耀洲北面的国土接邻。” “这样就能论定是万魔城邦的人么,你也太武断了吧,照我看也有可能是邪轮法界的人,他们的国土虽然和我们直接接邻的不多,但就算只凭那一小截,也足够他们过来了。” “我同意,而且在我看来,别说邪轮法界了,就算是幽煞国度都有可能。” “怎么可能是幽煞国度呢?他们的领土和我们根本就不接壤。” “不接壤又怎么样,他们难道不能越过万魔城邦或是邪轮法界?” 莫名其妙地,轻声细语的讨论变的激烈起来,大有发展成争吵的趋势。 万万万里无疆的正域由东南西北中五大方界组成,而略输于正域的奇域由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处分割。 五大方界中的东方界之一隅,便是万万里疆土的大耀洲,那么足堪与一方方界对抗的东北奇域,其疆土又有多大,且内中地域又是如何分割呢? 四方奇域皆有其风俗,而单以东北奇域来说,其内部并无很明确的地域性分割,他们的习俗是尊势力,轻地域。 在东北奇域内,势力的划分要远远强过地域观念。 万魔城邦!邪轮法界!幽煞国度! 东北奇域以魔为尊,这三大势力便是这片魔域中三个最强大的联盟,同样也是三块地域标识。 三大势力中,万魔城邦号称内有过万魔都大城,其国土与大耀洲北方接壤,对大明的威胁最为直接,而邪轮法界国土与万魔城邦横向并列,虽直接与大耀洲接壤的地域不多,但沿着其南方边界一路东行,依旧能接触到大耀洲最西北的那个角。 三大势力中唯有幽煞国度的国土无法直接接触到大耀洲,不过就如同那名城卫所说的,单凭这一点依旧无法完全排除幽煞国度的嫌疑。 这波越演越烈的讨论发生在城卫所的内部,但如果以城卫所内部的格局划分,这波讨论流转的范围仅仅是城卫所内部的最外层。 对,这里是城卫所内部的最外层,各种层面上都是,无论是地域,亦或地位。 参与讨论的那些人,他们微薄的地位决定了他们只能呆在外围,因此他们不可能真正知道些什么。 有外围自然有更内部,甚至是核心。 此时此刻,城卫所的核心很明确,那是正千户杜协,以及他所审讯或者说接待的那几人。 如果是比核心低一级的更内部,这一片区域的话,流转于这一片的脚步依旧属于城卫队伍。 只是这波城卫的实力更强,更精英,其中部分人都有自信以一敌十面对外围的那些同僚,而另一部分他们方才出任务回来,此刻正千户以接待形式变相审问的那几人,本就是他们随同着接回来的。 外围的讨论声传入一墙之隔的更内部,这片城卫的精英区域内,其中一名城卫的面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哼!邪轮法界,竟然还有说幽煞国度的,一群白痴。” “是啊,根本就是在乱蒙,他们干脆说是东南奇域好了,反正更近。” 有人出声,即刻有人接话。 背后议论他人本就容易引来共鸣,更何况还是这种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发言。 当然,贬低他人的人往往是有资本的,或者说自认为有资本。 “正千户大人已经基本做出判断了,九成九是万魔城邦的人。” “万魔城邦的话,果然是犷隅么?” 当年称霸大耀洲的犷隅皇族被大明太祖一路驱赶,最终自大耀洲北方边关逃入东北奇域,当时他们进入的便是东北奇域中万魔城邦的国土。 之后他们于东北奇域内复国,改为信魔奉邪,正式托庇于号称过万魔城的万魔城邦羽翼下。 “除了那些狼崽子,还会有谁。” “哼,果然是这些狼子野心家伙,难道还想回来抢占我们大明的国土不成,也不想想现今是什么局面,当年太祖与天机侯依靠数百子弟兵起义,便能将他们赶下皇座,如今我们大明何等兵强马壮,莫说是那些苟延残喘的狼崽子,就算是整个万魔城邦,也无奈我们何!” 豪情壮志的一番话出口,顿时呼朋引类,博来阵阵喝彩。 群情汹涌,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敛。 “对了,方大哥,你们是随千户大人一同去的,你就给咱们说说吧,那些魔修的实力如何?难不难对付?” 此言一出,霎时间那些无缘参与的人皆投来迫切的目光。 被指名道姓的那方大哥转眼间成为这一方天地的中心,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 “厉害个屁!见我们一来,那波魔修即刻逃了个无影无踪,真正是一群无胆匪类。” “诶!这么说的话,那十几具尸体不是千户大人杀的?” 方大哥被问的面色一僵,神色尬尴的圆道:“若非他们见到我们就抱头鼠窜的跑了,别说十几个,就是所有的一起上,保准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了,小方,要是千户大人听到你这番胡诌乱盖,小心大人赏你一顿军棍。”一旁有名较为老成持重的城卫听不下去了,出言警告。 此人明显比那“方大哥”更有威望,被他出言警告,“方大哥”也不敢还击。 所有人的视线转到他身上。 “常百户您每次行动都冲锋陷阵,您肯定看的更分明,给我们说说吧!” 开口警告之人原是百户官职,此人本属心性沉稳之辈,品行端正,唯独是好名,那“冲锋陷阵”四字正好瘙到他的痒出,顿时“龙颜大悦”,话匣子打开。 “说说也好,省的你们被小方一顿胡吹乱盖,唬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又一次被点名,从“方大哥”降级为“小方”的那位依旧不敢表露怨怼,羞愧地王八般缩起脑袋,躲到众人身后。 “那些魔修确实见到我们后就逃走了,但依那散修游冀所说,这伙魔修数十人,其中最差的也是养气期初期的修为,个别几个更是已到了养气期初期的顶峰,甚至那伙魔修的首领,已经是养气期中期。” 霎时间,现场一片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这些人明白养气期中期修士的实力,更明白自己若是单独对上,绝无胜算。 对上修仙者的绝无胜算,换做修魔者便是绝无生机。 那口凉气是因为黑衣首领养气期中期的实力而发,同时也是因为数十名魔修皆有养气期修为而发,哪怕只是初期。 在场这些城卫都是养气期的修为,但基本都是初期。 不过即便是初期,养气期依旧是养气期,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照此看来,奉仙城城卫所的实力很强? 确实不弱,甚至城卫所内还有个别筑基期的修士坐镇,但也仅止于此。 筑基期的修士仅止于个别。 城卫所内养气期的修士仅止于周围这些。 至于更外围的那些,他们虽然是城卫,但却只有炼体期的修为,严格来说甚至算不上修仙之人。 正因为如此,这外层内层的两拨人才会这般泾渭分明,实力永远是区分人最有效的标识。 此刻这些内层中讨论的城卫约有数十人,基本都是养气期初期的修士,而听那常百户所言,之前出现的魔修也有数十人,与此地的城卫人数接近。 换句话说,这波魔修已经展现出与城卫所中坚力量旗鼓相当的实力。 假设是此刻他们这波城卫出面去围剿那些魔修的话,那以双方的力量,结果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的结果,身边的这些同伴,不知会有多少把命留在那片荒郊野岭。 这座城中又不知会多出多少,失去丈夫父亲的孤儿寡母。 很多人想到了这方面,凡是想到这方面的人,皆向将魔修说的轻描淡写的“小方”投去厌斥的眼神。 “欸!百户,这批魔修既然这么难缠,而千户大人又未真正与他们动手,难道说你们带回的那些尸体,那些人都是那四人杀的?” 一名城卫察觉到这个问题,他以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自然是如此,而且基本是一人所为。”常百户如实回答。 四周再度响起一阵倒吸凉气。 “不会吧百户,那四人中竟然有那么厉害的角色难道是那散修游冀,我观他应该修行了有些年头了。”一名城卫试探的问道。 面对他的试探,常百户毫无回应,众人顿时明白现实并非如此。 “难不成是那个漂亮的像娘们的小白脸?”另一人转移了怀疑目标。 “不会吧,就那个小白脸,要不是他自己一直强调‘本公子’,我还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呢?百户,不会是他吧?” 沈万千的容貌再度引起误会,幸好这些话没被沈万千听到,不然的话,这城卫所怕是要再启一番风云了。 “总不会是那个小仙女吧,她下的了那种狠手?” 沈万千的容貌容易引起误会,而苏媚儿的容貌却容易令人难以自拔,开口这人一提“小仙女”三字,现场所有人的脑海中无法控制的浮现出那张天仙化人的容颜。 “都别乱猜了,都不是。”常百户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烦的不堪其扰,沉声喝止。 他这一喝,等同变相地给出了答案。 不是散修游冀,不是沈万千,更不可能是小媚儿,难道说 “是那个内堂弟子!?” 所有人都知道内堂弟子指的是谁,奉仙城的普通百姓尚且认得仙渺派服饰,他们这些城卫更不可能不认得。 常百户点了点头:“据那散修游冀所说,那内堂弟子的术法实力非常惊人,我们带回来的那些尸体,基本都是死在他的术法之下。” “我的妈啊!术法!那小子竟然是个术武全才!” “百户,没弄错吧,那小子他应该比那小白脸还小吧,他才几岁啊!?” “就是,百户,那小子能用术法杀掉那么多养气期初期的魔修,那不就是说,他也能随随便便干掉我们这些人。” 说这句话的人语气充满怨怼,但同时也透露深深的恐惧。 这份恐惧随着这句话散开,转眼间攀上每个人的面颊。 常百户若有所思的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随即他转头,下巴抬高,视线远远眺望那片威震大耀洲的连绵仙峰。 “你说的没错,如果他想,或许真能单枪匹马干掉我们所有人,现在你们明白了么,这就是仙渺派,这就是大明第一。” 顿了顿,常百户收敛神情中的落寞,严肃的望着身边的同僚,道:“他叫炎旭,火炎的炎,旭日的旭,是仙渺派心月峰的内堂弟子,你们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我有预感,这个名字终有一日会” 常百户那双经历岁月的眼,眼神忽然间无比坚定。 “响彻云霄!” 第207章 丑陋善良,凉苑三株 嘎吱——! 城卫所最内部的那扇大门打开,户枢不蠹,以开门声来判断,这座大门似乎有失保养。 几道身影自内中步出,杜协、沈万千、苏媚儿、游冀、水莹以及依旧一脸淡然,仿佛步出自己房门的申亿。 杜协已从几人口中了解到事件的前因后果,事实上除了战端的导火索游冀,申亿三人对此事的了解本就不多。 在杜协侦讯询问期间,游冀更详细地讲述了他遭遇魔修的经过。 严格来说,游冀之所以会引动魔修的杀意,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他在野外偶然发现魔修们的聚集点。 那是一处距离白山府君祠数里的废弃村庄,野草丛生,萧萧索索。 游冀的话与申亿三人当时遭遇的情况相吻合,那些魔修之所以对申亿他们动手,正是因为在追杀游冀的过程中被申亿三人撞见,因此连同他们一起杀人灭口。 一行人越过门槛,他们的身影进入守在外围的那些城卫的眼中。 沈万千感觉有些不对,苏媚儿感觉到更多的不对。 之前他们进入这间房间时,外面那一道道的视线,有七成凝聚在苏媚儿身上,其余的三成则给了沈万千。 但不过一入一出,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视线皆无视他们,一道道热切却又带着恐惧的目光,皆投注在唯一的那个焦点。 那是一支装在木盒中的长笛 那是一把收拢的纸伞 那是一柄藏于墨布中的神剑 那是一名少年! 申亿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到众人眼神的变化,同时他更感觉到沈万千眼神的变化。 之前来时,沈万千因为那些望着他的眼神中流露的欲念,几乎当场拔剑就斩。 以此点来看,沈万千应是非常厌恶旁人对他的容貌投以关注。 然此时此刻,这些人没有再看沈万千一眼,如此“改过从良”,却也未见沈万千的面上露出任何喜色,甚至那一峰峨眉间,蹙起满山的不满。 这世上最玄妙的果然还是人心,进退之间,前东后西,变幻莫测。 “事情的前因后果杜某已明了,今次幸亏有几位通力合作,才令这伙潜伏于奉仙的魔修暴露行踪,杜某替奉仙百姓谢过几位的恩情了。”杜协对着几人拱手一辑。 这一刻,杜协身侧是城卫所古朴沉重的狱门,有些掉色的朱红仿佛将杜协整个人陷了入去。 一脸严肃的杜协配上那朱红,配上那重门,令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甸甸的气息。 因为这种气息,他说的话显的很重。 “我们不过是尽力自保,真正不计个人安危出力的,是水莹姑娘。”申亿让开了杜协的这一拜,令他这一拜朝向缩在最后的水莹。 霎时间,那张丑陋地,令人不愿再看第二眼的脸无比慌乱:“不!不!不!我我没做什么咳咳咳咳咳” 一激动,血行加速,水莹顿时再度咳喘起来。 这一幕印入申亿眼底,申亿劝解道:“水莹姑娘别急,缓气,缓气。” 口中劝解着“缓气”,申亿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奉仙城城门处,于野外发现了魔修,一路急行的貌丑少女剧烈咳喘着迈步来到,拖着劳累过度九死一生的病躯,向门关处的城卫通报魔修的消息。 申亿并未亲眼目睹这一幕,但他已从杜协的口中得知这位正千户当时的亲眼所见。 天生残缺,幸得走上修行之路才保住性命,但却依旧无法逃避先天恶疾的折磨,堪堪苟延残喘的挣扎求存这就是昙凉苑弟子水莹的现况。 血行加速,气息不继。 然拥有这番现状的她,在察觉到魔修欲加害申亿等人后,心知自己一人无法改变什么,便不顾气息的病厄,一路催动真气跑回奉仙城。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当初昏厥,危及性命。 这样不顾自身安危的行动,其目的不过是为救几个身陷魔围,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平心而论,水莹的面貌确实丑的当世少有,但这幅丑陋面貌下,却藏着一幕同样当世少有的美。 善良之美! 面对水莹那张常人绝不想看第二眼的脸,申亿的目光由始至终不但未露出过一丝厌弃,更是连一丝压抑这种厌弃的迹象都不曾显露。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有比较才有美丑,在申亿眼中,从未动过拿水莹的容貌与旁人比较之心,既无比较,又何来美丑。 半响,水莹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杜协看着眼前的那怯懦嗫嚅的丑陋少女,他是个身具修为的凡夫俗子,一开始自然也感觉这少女生的丑陋,但此刻经过申亿的那番话,他的眼前同样出现此前赶去城门时,见到的那副少女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画面。 相比起申亿经由旁人转述,杜协却是更直观的亲眼所见。 那副画面与眼前少女丑陋的面貌重叠,刚正不阿的视线稍稍模糊了,眼前的这张脸似乎 没那么丑了。 不止杜协,经过申亿那番刻意的提纲挈领,沈万千看向水莹的视线都变得没那么抵触了。 这位自身拥有绝色容貌,对他人容颜素来挑肥拣瘦的财神嫡传,相较之前,至少更愿意将目光投注到那张丑脸上了。 “三位少侠,那些退走的魔修如今还在城外游荡,三位欲回仙山,难保半路不会再度遭遇袭击,因此本人准备派一支城卫队伍护送三位到仙山,还请三位体谅。” 杜协如此说道,明明是好心欲保护三人,却口出“体谅”。 这是因为杜协考虑到三人的身份,他们的都是仙山的弟子,奉仙城所侍奉的仙山。 让奉仙城的人保护仙山弟子回去,某种程度上来说,无疑是对三人实力的不信任。 千百年的积累,现今的仙山弟子,其中不少在奉仙城之人面前都会潜意识的自认高人一等;相对的,奉仙城之人面对仙山弟子,多多少少会有些“自卑”。 因此杜协不清楚,自己的提议是否会惹来反感,于是他问的很小心,用词非常斟酌。 杜协想的太多了,他知道三人来自仙山的心月峰,但对仙渺派内部不了解的他,并不知晓,比起其他十二峰,心月峰是一处神憎鬼厌的另类奇葩。 “体谅什么,你肯派人护送我们再好不过了,我看你干脆多派点,偷偷跟在我们身后,如果那些魔修敢再来,我们就来个反包围,将他们一网打尽。”苏媚儿眉飞色舞的道。 星兽之身的她从头至尾都不存在丧命之危,此刻相比起安全回山,她更在意的是趁身在外不受约束,抓紧时间去找回场子。 星兽少女相信,如果此刻身边有那位天才横溢的伟大姐姐在,她一定会赞同的不,不对,如果姐姐在身边,方才早就把那些魔修挫骨扬灰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苏媚儿的表情令杜协露出一抹苦笑,此刻他只盼望将这三位小祖宗平平安安送回去,哪里敢用他们做饵钓鱼。 沈万千扫了杜协一眼,绝色眉眼溢出一股不耐烦:“要护送就快点,弄了这么一身尘土,本公子要尽快赶回去梳洗。” 财神嫡传对水莹那副丑陋容貌的厌弃减弱了,而减弱的这部份明显被他转移到杜协的身上。 杜协再度苦笑,苦笑之余,他将视线转向三人中,他认为最正常的一个,却见申亿此刻一脸出神。 “炎少侠,炎少侠” “嗯!?杜千户唤我?” “欸,不知少侠因何事出神?”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回去的路上确实有几个适合埋伏的地点,如果配合得当” “咳咳,天色不早,三位少侠还是快启程吧。” 这一刻,杜协忽然开始怀念起寻常仙山弟子高人一等的嘴脸,至少高人一等 还在正常的范围以内。 城卫所最为厚重的那扇正门开启,一众城卫护送着申亿等人出来。 忽然,三道不寻常的身影出现在这条平素无人问津的大街街头。 三道身影风姿绰约的慢步行来,众人的注意力一瞬间被吸引过去。 这是三道配剑的身影 这是三道配剑的女人身影! 这是三道配剑的,正当妙龄的美貌女人身影! 三名女子非常的显眼,不但因为她们生的美貌,更因为她们三人穿衣着色异常鲜明,姱容修态。 左边一人长发呈紫色,一身穿着也以绛紫为尊,她人呈紫色,所配之剑也系琉璃紫玉,迈步而来之姿,步态沉寂凌厉,身形似回旋强风,彷如一尊心高气傲,刚硬脾性的绛紫玉瑶正在靠近。 再观中间一人,一身初雪染樱般清新着装,以粉为衣,步伐沉稳泰然,每一步似乎都落的恰如其分,随身之剑未出鞘,却已显露芦荻般的锋锐。 她身形飘逸,似水轻流,那双杏眼却不时显露疾利光芒,令观者不敢忽视。 而最右边的那女子,似乎是三人中年纪最轻的,身似白雪飘飘,步如铃音玉琴,行步间轻灵巧动,虽无锋芒,却也令人感觉很难拿捏的住。 这三名女子并肩而行,紫、粉、白,三种单一且强烈的色彩将整条街的光芒一瞬间都吸了过去。 一众城卫目露赞叹,三女上佳的容貌第一时间引动他们的爱美之心。 见到三女的身影,本躲在众人身后的水莹,怯懦地小步移动到前列。 “白师姐,蓝师姐,束师姐”水莹嗫嚅地小声唤道。 一身绛紫的束紫琉,一袭粉色的白灵雪,满身雪白的蓝梅香,三女皆出自北地名门昙凉苑,她们都是水莹的师姐。 水莹一现身,三人中最年轻,一身白色的蓝梅香双眸一亮,一脸忧心地迎了上来。 她来到水莹的面前,一把捧起水莹瘦弱的小手,她的手本也不大,但比起水莹却是略丰。 “水莹师妹,你真的在这儿,之前听说你被带来城卫所,我还不信呢。” 蓝梅香面露焦急,焦急中更流露一丝疼惜,她上上下下使劲打量水莹,极力地想找出什么缺斤短两来。 “让蓝师姐担心了,我咳咳我咳咳咳”水莹也焦急起来,她一焦急,咳喘的毛病立刻犯了。 粉色的白灵雪与绛紫的束紫琉见状,飞身来到她的面前,一人一边握住她的手。 “小师妹莫急,我们只是担心你才赶来看看,此刻见你无恙,我们就放心了。”最年长的白灵雪一边安抚水莹,一边将内元缓缓渡过去,助她平复气喘。 言语间,她还瞪了蓝梅香一眼,眼神中透露出责怪。 蓝梅香可爱地吐了吐舌头,不敢反驳。 半响,水莹的咳喘平复了。 三女这才闲暇分心旁骛,视线流转,最先令她们注意到的是一套衣服,一套被穿在身上的衣服,一套被申亿穿在身上的衣服。 察觉三女的注目,申亿一步上前,半分架子都不端的拱手作辑。 “三位既然是水莹姑娘的同门,想必也是昙凉苑门下吧?在下仙渺派心月峰炎旭。” 申亿自报家门,三女的眼神没有一丝意外,仙渺派内堂弟子的服饰她们自然认得,其中最年轻的蓝梅香甚至露出怪异的表情。 “心月峰,难道是步真人的心月峰?” 步真人指的便是步云瑶,对于仙渺派掌派十一人,即便是北地名门昙凉苑的弟子也小心地用上了尊称。 只不过虽然是尊称,但她的语气 显然步大峰主那“冠绝”仙渺的为人秉性,在遥远的北地依旧有所流传。 “蓝师妹”喝了神情异常的蓝梅香一声,最年长的白灵雪转头望着申亿,道:“原来是心月峰步真人的高足,奴家四人皆是昙凉苑清灵散人座下弟子,奴家是师姐白灵雪,这位是师妹束紫琉,这位是师妹蓝梅香” 最后视线转到水莹身上:“小师妹水莹,少侠已经认识了。” 互通了姓名,申亿将水莹相助的一番内情告知,并慎重地对昙凉苑表示感谢。 水莹随着三位师姐离开了,而申亿三人也别了杜协与游冀,由一众城卫护送离去。 良久之后,与一路上皆对申亿透露敬畏眼神的城卫分别,进入仙渺派内中的三人,疾步而行,向着心月峰归去。 不知不觉间,沈万千的步子慢了下来,甚至停了下来。 倏然,沈家万字辈转头望着申亿与苏媚儿。 “那个游冀有问题!” 第208章 有问题? 黄昏近,夕阳疏,山风吹落百花愁。 云渺遥,天光离,水波荡涤红尘迷。 这一幕黄昏下,这轮夕阳间,财神嫡传,沈家万字辈沈万千忽然道出一句。 “那个游冀有问题!” 一袭夕韵柔风吹拂,拂动了沈万千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送到近在咫尺的申亿耳中,然后然后 没有然后,说出这句话的沈万千,眼神流露一丝挑衅的望着申亿。 风萧萧,云渺渺,申亿沉默的数息,方才恍然大悟沈万千的眼神。 “哦,原来是考我游冀有问题,嗯,确实,游冀,有问题。”申亿喃喃自语的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发出赞同的言语。 一旁的苏媚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倒地再说什么?那游冀又怎么有问题了?” 星兽少女神情急切,她听出申亿和沈万千话中有话,一段他们彼此都懂,唯独她苏媚儿却一个字都不懂的话。 申亿没有理会苏媚儿,凝视着沈万千那张绝色容颜:“确实,游冀有问题是你的话,游冀确实有问题。” 越发让人听不懂了,因此苏媚儿越发火大! 嗖嗖嗖——! 星兽爪功扫过申亿立身之地,申亿有先见之明,早一步避开。 “是他挑的头,为什么你反倒针对我?”申亿不满的抗议,苏媚儿对回应沈万千的他赏来一记利爪,却对沈万千本人秋毫无犯。 申亿的话在苏媚儿听来是一个问题,所以她当真想了想,然后 “嗯,因为你今天最出风头!” 因为你今天最出风头! 这就是苏媚儿的理由,她理所当然的向申亿宣告着。 申亿笑了。 与众不同! 果真与众不同! 心月峰的一草一木果真与众不同! 因为妒忌所以攻击,这其实不算什么,世上有很多复杂的事,背后的理由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过若换做旁人,这句话会被包装上无数的大义凛然,随后如同替天行道般向全世界宣告。 但苏媚儿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了,因为她是苏媚儿,心月峰的苏媚儿,月狐星兽苏媚儿。 “这个理由确实很有道理。” 申亿非常认真的点头认同,因为他是申亿,心月峰的申亿。 少年转头望着沈万千,发现他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尚无法接受申亿与苏媚儿之间的相处。 因为他是沈万千,康宁沈家的沈万千,财神嫡传的沈万千,但却还不是心月峰的沈万千。 申亿望着沈万千,淡淡的道:“是你的话,游冀确实有问题如果那些魔修的真正目标是你沈万千的话,那游冀就有问题了,师兄是这个意思吧?” 一旁的苏媚儿耳闻此言,终于释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星兽少女那对月下精灵般的眼眸转向沈万千:“你是在怀疑,那些魔修不是因为追杀游冀而和我们遭遇的,你认为他们一开始欲针对的目标就是你,而游冀是他们的同谋但游冀不是魔修啊,他的身上一丝魔气都没有。” 苏媚儿非常确信自己的判断,星兽对能量的感知远远超过普通修士,之前申亿在灵宣纸上内元留字的手段,倚重的就是苏媚儿这种超凡感知。 “魔修的同伙,或者说帮凶,就必定是魔修么?你们知道作为康宁沈家的万字辈,我一生中遭遇过多少形形色色的阴谋诡计么?” 沈万千面露不屑,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既然要与魔修勾结,为虎作伥,陷害忠良,其本身自然要看起来清清白白,品学兼优,若是一身魔气又如何骗的了旁人呢。 “魔修的同伙确实未必一定是魔修,但今日我们所遭遇的那波魔修,师兄你绝非他们真正的目标。”申亿忽然如此断言。 倏然,四周的风停了,仿佛是被他这句话断停下的。 沈万千眼神一凛:“师弟,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愁么?你又凭借什么如此判断?” 财神嫡传满心的不服气,他本就不喜申亿,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见识了申亿的种种超凡禀赋,才不得不对这个师弟抱有一定程度的认可。 但可惜,这种程度认可不够。 被沈万千质问的申亿,扬指一动,指峰落点苏媚儿。 “我的凭借么,就是小媚儿啊。” “我!?” “她!?” 沈万千与苏媚儿同时面露疑惑。 “对,就是小媚儿,还记得我们被魔修攻击时,他们的战略分布么,黑衣首领对师兄你,四杀寒阵法对我,剩下的数十名魔修,除了其中十人找上游冀外,其他的都去对付小媚儿了。” “这又有何不对,如此布局说明他们看出本姑娘实力强悍,所以分配给我更多的战力。”苏媚儿洋洋得意地道。 “小媚儿你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他们分配给你更多的战力,确实是因为你更难对付,分配更多的战力是为了消灭你,但同时也说明他们根本就不知你的底细。” “小媚儿是星兽,普通伤势无法对她造成影响,即便是受了致命之伤,最多不过形体毁灭后,在心月峰原核处重生,我们仙渺派各峰星兽之事,掌门虽然禁止派中弟子外传,但这样的禁令用到数千名弟子身上,原本的约束早就变成了一种警告,对外界的警告,知晓星兽之特性的人,仙渺派之外比比皆是。” “假设那些魔修借游冀设局,真正目标是针对师兄,那么能于此时此刻把握到我们位置的他们,对仙渺派必定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星兽之事他们有多大概率不知晓呢?他们花费如此代价杀了小媚儿,换来的却是她灵源回归心月峰,带去师兄这沈家万字辈于奉仙城外五里被袭击的消息,那白山府君祠离奉仙城不过五里,而奉仙城离开仙渺不过十里,十五里的路程,于心月峰上得到消息的师傅,不消片刻就能御剑赶来,到那时候,那些魔修又以何对抗金丹期的师父。” 申亿一番话剖析的丝丝入扣,假设魔修是一早就针对沈万千部下的杀局,那连偶尔出仙渺派到奉仙城游玩的沈万千,其行踪都掌握了的他们,不可能不搜集其他的信息。 沈万千拜入仙渺派的哪一峰? 心月峰由谁执掌? 星兽的特性? 这些打听起来虽不容易,但也绝非太难。 “若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师兄你,那他们无论再怎么做戏,在对待小媚儿这块上,都不该是全力消灭她的那番表现,以更少的人数与她缠斗,其余人合力先杀游冀,得手后这些人再加入四杀寒,协同一起杀我,或者直接协助黑衣首领,致真正欲杀的师兄你于死地这样的合理排布,对事先已谋定欲动的他们来说,绝无难处。” 顿了顿,少年忽然抬手指着昏黄的天色:“而这也就仅仅是针对今日来说,师兄你这几日应该频频与宗涛他们接触,同游奉仙,切磋音律吧?那些魔修若是早已将目标锁定为师兄你,那他们大可趁前几日师兄你独自回仙渺的路上动手,那几日可没我们陪同在侧,面对那黑衣首领,四杀寒阵法,以及数十名魔修合力的百杀绝,师兄你自信能屹立多久?” 申亿问的沈万千哑口无言,沈万千的修为高于申亿,今日他独对那养气期中期的黑衣首领,若非最后有百杀绝助阵,他丝毫未露败相。 但也仅止于此,黑衣首领,四杀寒,数十名魔修这番阵容若是齐上,沈万千绝无幸免。 他明白申亿说的没错,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推断,那番看似巧合的攻击下,隐藏的是针对他这沈家万字辈的阴谋杀机的话,那能在白山府君祠堵上他们的魔修,必定已跟踪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若是如此,昨日、前日、再前日他们有大把机会锁定回返仙渺途中,落单的自己,没理由选择申亿随同在旁,胜算最低的今日。 沈万千茫然无语,他明白自己错了。 申亿没有再说什么,少年目光流转,夕阳下已见不到那座恭敬侍奉的雄城,但半空那昏黄的云上,似乎还染着几许巍峨雄城面东跪拜的氤氲。 奉仙城,镇岳街,城卫所。 发生在城卫所内部的讨论历历在目,那十几具尸体依旧存放在城卫所的停尸房中,静待着进一步的检查。 此刻,徘徊于城卫所内的那些身影,其中的部分依旧若有所思地,视线频频光顾那条贯通城卫所内外三层的走道。 这些人知道,这条走道不久之前刚送走了一个令所有人难以呼吸的妖孽。 十四五岁的稚龄,却拥有灭杀在场数十人的实力,甚至停尸房内成列的十几具尸体,九成出自他手。 知晓内情的人皆无法平复心绪,原本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深刻认识到,何为仙山,何为大明第一,但经过了方才那番讨论,经过了常百户的那些话,他们明白自己以往的认知太浅薄了。 那不是仙山,而是妖山。 那片茫茫十三峰内,那轮皎皎明月下,所蕴藏的是一只只令常人无法呼吸的天才妖孽。 多如过江之卿的城卫生出这样的念头,而生出这样念头的他们,同时也在心里讥笑更外围那些炼体期的同僚,讥笑他们还在纠结那些魔修的来历,还徘徊在万魔城邦、邪轮法界、幽煞国度的迷林中。 有人徘徊,有人绝望,有人感叹,有人讥笑却也有人忙于公务,就比如此刻城卫所内部最核心处的正千户杜协。 此刻的他正忙于公务,忙于整理今日之事的案卷。 嘎吱 门被推开了,一道足以令室内一亮的身影步入,自深埋的案卷中抬起头来的杜协见到了这道身影,他的双眼同样一亮。 但除此之外,他不敢让自己的眼中露出任何一丝亵渎。 “大小姐,您怎会来此?” 来人鲜红的双唇抿嘴一笑,聘婷款款地走近,长长的裙裾借着离地一尺的微风稍稍扬起,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韵味。 杜协刚毅的心微微一紧,见来人靠近,他即刻起身迎接。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更不登城卫门,我若说自己无事,却又来了,不知杜千户会作何感想。”来人以温柔且略带俏皮的语气打趣道。 目睹那抹红唇的翩然一笑,杜协的心又纠了一下。 “大小姐说笑了,大小姐特地来此定是有事相托,请大小姐尽管吩咐。”杜协一脸恭顺,这番恭顺不但是因为来人的身份,更是因为自己的心甘情愿。 来人笑了,笑的万般温柔,笑的千面灿烂。 “我只是听说早前城外发生了战端,有魔修现身,好奇之下才来向杜千户打听。” 来人如此说道,她的笑容落在杜协眼中,被投入房中的夕阳余晖衬着,显得更为温柔,更为灿烂。 可惜,杜协并不知道,此刻所见并非这番笑容最温柔,最灿烂的一幕。 在某个人面前,这番笑容显露过的更为婉柔百倍,灿烂千倍。 那个人是城卫们口中的“长的如同女扮男装的小白脸”,也是来人眼中,无可挑剔的“沈公子”。 同时,来人在这位沈公子眼中,也有另一个身份。 无双姑娘! 聂无双! 奉仙城主,奉仙王聂孤城的聂! 心月在前,明月将上,月狐星宿乘着即将来到的美丽月色,一步一阶梯,一步一登高,一步一回归。 “如果之前姐姐在场,只需动动手指,那些魔修必定全都乖乖趴下。”星兽少女再度请出她引以为傲的姐姐。 “如果之前师父在场的话,那在魔修之前,钧音阁的宗涛必定是第一趴下的。”申亿冷静的分析道。 沈万千闻言,不由鼻音一嗤:“哼,就算没有师尊,那宗涛落在你手里难道就撂下什么好了么?” “他不是落在我手里,而是站到了我们心月峰的对面。”申亿纠正着沈万千的语句。 不知不觉间,最后一阶走完,三只倦鸟终于归巢。 下一瞬,他们意外的发现,素来门可罗雀的心月峰,此刻竟然颇为热闹。 有访客,而且人还不少。 访客们迎了上来,目光锁定申亿。 “炎旭师弟,我是角木峰戒律殿的汪远,戒律殿今已查实,之前岑慕端损毁藏经阁玄藏妙思一案,炎旭师弟你同样难脱罪责,因此” 一众戒律殿弟子对申亿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不及反应的沈万千两人隔绝在外。 “请炎旭师弟随我们回戒律殿受罚。” 第209章 仇人见面分外……嗯? 仙渺派,角木峰,戒律殿。 天下间大凡掌管刑法的地方,大多森寒恐怖,令人望而却步。 角木峰的戒律殿便是这样一处地方,而且相较于世间普通的刑狱,角木峰更多了一项令所有仙渺弟子敬畏的地方。 这里是角木峰,仙渺派的角木峰。 这里更是角木峰,剑神的角木峰。 此时此刻,申亿有幸瞻仰角木峰戒律殿震慑仙渺的无上威严以囚徒的身份。 之前那桩损毁藏经阁玄藏妙思的案子,今日戒律殿应求复查,发现此事虽是岑慕端出手毁物,但申亿却也有不可推卸,保存藏经阁经典不当的责任,因此对申亿做出处罚,罚他于戒律殿内抄录经书十卷。 相比起岑慕端之前受到的杖责刑法,申亿的处罚可说是轻到了极点,但无论多轻,终究还是罚了。 为什么戒律殿会改判? 戒律殿没有对申亿解释,但是申亿注意到了他们的那句“应求复查”。 应求应何人所求? 岑慕端么? 不,他是涉案者,只是他出面的话,其立场不足以撼动戒律殿的判决。 于是乎,申亿笑了,了然的笑了。 少年翻开自己心中那本从未重于泰山,却也从不真正不屑一顾的账本,在那上面记上了一笔 长老团! 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四大悲事 久旱逢甘雨,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提名时,重名! 这四大喜四大悲,其中久旱逢甘霖,这显然与申亿无关,仙渺派地处深山老林,终日云气氤氲,从来都不旱。 洞房花烛夜,申亿如今若是真欲成婚,倒是有个死心塌地的柳玉珏,只不过以申亿前世的标准祸害未成年少女啊!连带也祸害了同样未成年的炎旭! 金榜题名时,申亿一念修行,一意飞仙,人间荣宠于他何涉。 他乡遇故知他乡遇故知他乡遇故知 中了! 不但中了喜,也中了悲。 申亿确实他乡遇故知,确切的说是他山遇故知,而且非常应景的债主,或者更接近的说法,仇人! 岑慕端! 少武榜排名二百三十五的天才精英! 一脸疲惫的他,当申亿踏入受罚抄经的书室时,他的眼神先是极度诧异,随即转为深深的恨意,甚至有些疯狂。 当然,此刻尚有押送申亿入来的戒律殿弟子在旁,所以他什么都没做。 申亿预测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总总,足下却完全不受干扰,一步一沉随着戒律殿执法弟子的指引,缓缓地来到自己的座位前。 “这便是你罚抄的经书。”戒律殿弟子语气冷淡的将一堆经书送到申亿面前,或许是长年持守戒条的关系,这些戒律殿的弟子神情都有些木纳。 申亿脑海中浮现出独孤御剑的身影,相比起那些弟子,那位以剑通神的太上师叔祖,他身上的人味反倒更浓郁些。 “有劳师兄了。”申亿拱手一辑,这一路是眼前这师兄为他开引的,那些经书是他替申亿拿来的。 虽然他的神情由始至终冰冷的令人很不舒服,但只少他确实尽心尽力做了自己分内的事,当得起一句有劳。 戒律殿执法弟子离去,将偌大的书室留给申亿和岑慕端。 云淡风轻的四魂少年已将岑慕端放下,无论是眼中还是心头,他摆弄起面前的文房四宝,研了墨,润了笔,铺了纸,开了卷,随后动了念。 少年很认真的抄写着,彷如置身无人静室。 彷如,只能是彷如,申亿所在的不是无人静室,他身边有人,而且还是个仇人,一个实力比现今的他强的多的仇人。 少武榜排名二百三十五的强! “三千二百七十一杖。”岑慕端怨毒的声音忽然想起响起。 申亿丝毫没有理会岑慕端,虽然他已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所指为何,但他依旧没有理会。 然而,这里除了申亿外没有旁人,岑慕端也没疯,不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开口的目的就是为了申亿,又岂会因为申亿的不理会而甘心止步。 “三千二百七十一杖,因为损毁玄藏妙思,我被罚了三千二百七十一杖炎旭,这都是拜你所赐。”岑慕端语气中的怨毒更浓了。 申亿没有回过头去看岑慕端,但他也并未选择继续不理会。 方才他不理会,那是因为他的内心对岑慕端的话未生一丝波澜,但此时此刻,耳闻岑慕端第二句话,少年的心中起波澜了。 起心即动念,方才心念未动时,他不会因为岑慕端而动念,此刻心念动了,他同样不会因为岑慕端而止念。 顺心随意,便是修道,也是申亿之道。 “听你的语气,看来那三千二百七十一杖终究还是白挨了。”申亿淡淡的道。 刑法的目的是为了令触犯者铭记教训,予以改正,此刻受刑的岑慕端言语中毫无悔意,自然谈不上改正,那些杖确实白挨了。 岑慕端怒眉高扬,他一步立身,冲到申亿身边:“炎旭,此刻这书室可没神龛宝镜记录,以你不过养气期初期的修为,在戒律殿弟子来到之前,我早已将你手筋脚筋挑断,识相的就快点给我磕头认错,我或许还会看在同门的份儿上放你一马。” 岑慕端声色俱厉的威胁道,相比起药庐与藏经阁的两次接触,此刻的他变得暴戾恣睢的多,也不知是这才是他的本性,之前不过是在人前维持的假面具,还是这数日的戒律殿时光令他心性大变。 这一刻的岑慕端非常暴躁,但他的话却没错。 他岑慕端是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修练天才,他的实力和申亿天差地别,他确实有把握在惊动戒律殿弟子之前,将申亿的四肢挑断。 而这件书室内,也确实没有一面如同藏经阁外神龛中一样的宝镜,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申亿再度沉默不语,就如同他方才对岑慕端前后两句话截然不同的态度,更何况岑慕端这第三波根本不是人话,而是一阵狗屁。 一阵狗屁自然不可能让申亿动念,因此他毫无回应,继续抄他的经。 预期中申亿跪地求饶的一幕没有出现,岑慕端天才精英的优越感没有得到满足,他面上怒火更为嚣腾,一把探出手扣住申亿的肩头。 “炎旭,你找死。” 肩头被扣,但岑慕端尚未发力,申亿的面上不露半分恐惧,他将笔架回笔架上,用镇纸压住抄写了一半经文。 下一瞬,扣住申亿肩头的岑慕端只觉一阵魂摇魄荡。 ——怎么回事? “炎旭,你” 一个“你”字都来不及发完,岑慕端只觉天旋地转,“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少武榜二百三十五最后的一抹念头,便是申亿究竟使了何种手段? 究竟是何种手段呢?竟能毫无征兆的令修为远胜于自己的岑慕端一头栽倒,人事不知。 一切的答案都在申亿嗯!不对! 岑慕端毫无征兆的一头倒地,但此刻的申亿同样不正常,他座姿依旧,神情依旧,但那双眼 毫无焦点的一双眼! 他失神了! 荒山,荒凉中透露浓浓萧索。 残月,冷光下散逸点点杀机。 白雪皑皑的远山,夜雾笼罩的近处甬道。 一道身影慢步行于甬道间,一步步靠近那座远山,那耸孤峰。 这道身影拥有极为青稚的面容,同时却拥有彷如千百年锤炼的坚毅步伐,一步一沉,一步一定,一步一 武! 以敌御武! 申亿缓缓前行,他未计算过自己走了多久,他只知道头上这轮明月,由始至终都未变幻过位置。 前一刻还身在角木峰戒律殿的书室内,后一刻自己却已身陷这片不明所以的天地间,如此变幻任谁都能闻出问题,更别说是申亿了。 眼前是一片如同之前与炎旭意识对决时那般的梦幻空间少年早已做出如此判断,而他更判断,这个迷一般空间之所以会出现的答案,正在甬道前方等着自己。 原因很简单,因为眼前这条甬道,是唯一的一条路。 少年缓缓前行,长长甬道终究被他走完了,甬道后是一条登山阶道,这条阶道直通眼前白雪皑皑的峰顶。 一步一步,申亿越来越凌驾地平线之上,同时他也发现了,原来白雪皑皑不是雪,而是云。 他仰视着云,然后经过了云,远离了云,最终上到峰顶。 这里果然有答案。 答案是一道血红色的身影,背向傲立。 那人察觉到申亿来了,然后云变了! 半山腰的云,更远处的云,头顶的云,全都变了! 原本白雪皑皑的它们,呼吸间染上了浓墨重彩,白云成了乌云。 一朵朵仿佛宣告着灾殃的乌云! “你就是我出现在此的原因?”申亿开口问道。 “我是原因不,恰恰相反,你才是我出现在此的原因。”背向而立的红色身影开口了,一把标准的男声,而且音质少年,更诡异的是 这把声音非常熟悉,尤其是在申亿听来。 因为他不久之前听过同样的音质,从他自己的嘴里。 红衣人拥有和申亿一样的声音。 尚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申亿已被逼面对更离奇的一幕,红衣人转过身来,天上地下的灾殃乌云如受调令,随他而动。 这番身转风云动并不足以令申亿震惊,但当红衣人转过身来时 天地震惊了! 申亿! 红衣人拥有与申亿如出一辙的容貌,他的衣着打扮与申亿天壤之别,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他的神韵活脱脱就是一个申亿。 “我要将这看做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么?”申亿淡淡的问道,也不知他耗费了多少心力,才能于此时此刻维持着素来的淡然。 红衣人微微一笑:“今天这里只有一个人能笑,那个人就是我。” 今天这里只有我能笑,所以你不用将这看做是一个玩笑,因为你根本不能笑。 轰轰轰轰轰——! 突然间,半空中的乌云炸亮了数道惊雷紫电,仿佛为红衣人的这句话喝彩。 气腾白云沦黑乌,身转万云共遏尊,言出雷电齐喝彩红衣人出现在申亿视线内的时间不长,但他一举一动,皆牵动着风雨雷电,山泽云涛,仿佛向万物宣告其天地主宰的无上威能。 “那么你是谁呢?”申亿的心性修为确实了得,即便面对红衣人如此威压,他依旧能展现那一如既往的淡然。 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拥有与申亿别无二致的容貌,红衣少年闻言,主宰一切的神情间掠过一抹迟疑,这抹迟疑一闪即逝。 “我是谁为何不问问你都做过什么?”红衣少年反问道。 “也就是说我所做过的,与你是谁有关咯?”申亿再度反问。 红衣少年面上露出一抹睥睨且残忍的邪笑,他跨步开足,前了一步:“不久之前,你在药庐外上演了一出新奇瑰丽的玄谈,面对金丹期修为的房日峰主,面对元婴期修为的亢金峰主,你指点风云,侃侃大道,可还记得?” “确实是不久之前,‘不久’到我完全不好意思用健忘来搪塞。”申亿大方的承认,那一日的画面,那一日从头至尾的每一句话,即便是瞾云霓与玉无瑕都不太可能忘记,更别说是始作俑者的申亿了。 “那时的你,本面临瞾云霓与玉无瑕的双双问罪,但你却以完美炼体和心关十炼回击她们,令她们无颜向你问罪心关十炼,这种经你之手改良方得问世的奇异修练之法,对于其内容你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当然不是,关于那些,我记忆时至今日依旧是新的,不存在什么‘犹新’。”申亿眉眼澄澈,他这番澄澈的眉眼往往宣告某些东西正在明朗。 “你还记得心关十炼的具体方法吧,以特殊方法,借自身为引,摆布两峰女弟子生出差一口气便能定型的心魔,然后再破魔越关,一举成就念根”红衣人复述着心关十炼的内容,随后,他忽然语气一变,露出一抹邪笑。 “那么,摆布两峰女弟子生出心魔的你,是否想过如此做,将会蕴生出你自己的” 红衣人身形一震,一股睥睨天地的血煞自他上身涌出,转眼间吞噬天地。 血煞中暗雷涌涌,仿佛隐藏着无数声的 “心魔!” 第210章 心魔 心魔! 心关十炼的方法,便是先蕴生只差一步的心魔,然后破魔渡关。 于修练之道来说,此等剑走偏锋的方法绝非修行正道,险之又险,怪之又怪。 那么,为五十六名女弟子频频蕴生只差一步的心魔,近日来长久处于这种状态下的申亿,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呢? 更进一步来说,如果有影响,会从哪方面显现呢? 自然是 心魔! 所以,申亿来了,到了这片意识层面的心灵幻境! 所以,红衣人来了,来到近日来频频立于心魔危墙之下的申亿面前。 红衣人有着与申亿一样的嗓音,有着与申亿一样的面容,因为他本就是申亿,他是申亿的 心魔! “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虎谋皮,涉足险关,此时此刻我会立足于你面前,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心魔一身红衣嚣狂如神,满瞳眼神睥睨如天,他彰显的主宰一切的自信,更彰显着心魔诞生之初的那一点执念。 心魔的执念 毁灭本体! 睥睨的视线锁定申亿,望着他那一脸的云淡风轻:“知晓我是你的心魔,你的劫数,你此时此刻的表现到算冷静。” 申亿淡然笑着:“因为我总算幸运,眼前这种意识层面的虚幻空间,我并不陌生。” 言语间,申亿周身豪光大作,他背后被墨布包裹的长条骤然裂开。 九歌!九歌!九歌! 剑神一脉之传承神器,于此虚幻空间内 再度现世! 神器现锋芒,锋芒证天道,霎时间申亿整个人笼罩在昊世圣光中,一股宏大威能以申亿为中心,豁然散开。 这股威能,这种气势,赫然是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开阵!” 剑锋驻地,霎时间天地间彷如响起圣乐,有人高喝,有人高亢,有人高鸣,乃至有人 高天! 人高于天,因为不是一人。 即便不是一人,也无法高于天,人做不到,所以不是人,而是 仙! 万仙! 更是 星宿! 诸天星宿! 紫色电弧自驻地的九歌中串出,紫色电弧流转四方,眨眼间方圆数千丈为半径,整片山顶,乃至整座山,甚至整片天空,皆被划归入去。 山顶的地面,山石如浪翻涌,以九歌为中心,整片山顶的地面遭受破坏。 被破坏的地面下泛起紫电光芒,转眼间无尽紫色汇聚成一地湖泊,甚至一汪江洋。 嗖! 无尽紫色江洋中,一抹灵光飞纵而出。 嗖!嗖! 又是两道灵光! 嗖!嗖!嗖!嗖!嗖!嗖! 接踵而至的数十道灵光飞跃洋而起。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越来越多灵光飞升,最终汇聚成一束冲天光柱。 霎时间,光柱贯穿天地,半空灾殃乌云受光柱冲击,尽数消散。 视线上行,追逐冲天光柱那连接天云的顶端。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高天之上,一波灵光如雨散开,铺天盖地而下,灵光的真身呈现。 九歌!九歌!九歌!九歌!九歌! 每一道灵光皆是一把九歌剑型,眨眼间,整座山顶,整座山,整片天地皆被无数九歌剑型流转而成的巨大护罩笼罩进去。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大罗诸天万仙阵 布阵完成! 这一刻,天罗是剑。 这一刻,地网是剑。 这一刻,眼中是剑。 这一刻,耳边是剑。 这一刻,天地间唯有剑! 心魔的反扑被世间修练者看做最凶险的劫数,面对这种劫数容不得半分留力,因此申亿一出手,便是自身最强的状态。 现实中的最强,同时也是意识层面的最强! “大罗诸天万仙阵,这就是你的最强么?”心魔睥睨叱问,他一步开足。 彭彭彭彭彭——! 单单一踏足,被他所踏之地春雷炸响。 下一瞬,因申亿开阵而破坏的山顶的地面,倏然恢复。 “在现实世界,这个阵法或许真的很强,但坠落到此地,‘强’的定义早已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在这片天空下” 心魔倏然一握拳,宏大的威能自他握住的拳头上震开,霎时间山摇地动。 “唯念可称强!” 念,心念! 魔,心魔! 念与魔,一体两面,殊途同归,唯念可称强,便是 唯魔可称强! “你所展现的狂妄,便是我平时弃之不用的么?”申亿讥讽道。 下一瞬,申亿九歌流转,飞身一剑刺向心魔。 他没有用出招式。 有了之前于意识空间与炎旭对战的经验,申亿明白意识空间力量的强弱与心念有关,因为界音的缘故,在自己潜意识中招式的威力要胜过平常的刀斩剑劈,因此在意识空间,招式的力量依旧更强。 但即便如此,申亿一上来依旧没有用上招式,因为他要试探,在这片意识的天空下,心魔的力量究竟强到何种地步。 申亿剑出如龙,九歌剑锋化作一道飞射的火光,直迫心魔。 面对这一剑,心魔足不动,身不移,只是简单的抬手,向前一记虚推。 彭彭彭彭! 一股浩大威能袭来,申亿顿时感觉全身承受巨力,同时他的身边腾升着一股红光。 眨眼间,他的身体完全受困于红光之内。 仅仅一抬手,仅仅一纵光,申亿便全然无法动弹,莫说以九歌伤敌了,甚至那道剑锋已不得向前再进半寸。 “无用的,虽然心魔只是人心的部分,虽然我只能存在于这片心境空间,但这片空间的基础是念,只属于这片空间的我,很容易就能展现出千倍于你的念,因此在这里” 心魔抬起的手作势握拳,霎时间,申亿周身的红光骤然紧。 “噗噗噗噗——!” 巨力袭来,申亿顿时口吐鲜红。 “你毫无胜算!” 心魔掌心微微一推,伴随着魔言邪语的睥睨宣告,申亿整个人倏然飞退。 强! 非常强! 无可匹敌的强! 即便此刻申亿已使出最强杀手锏,即便此刻申亿已置身于他最得意的诸天星宿的包围下,他的实力依旧连心魔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因为这里是心念的世界,万仙之力、星宿之威皆是心念所化,而在心念这点上,申亿与心魔有着千倍的差距。 口吐鲜红的申亿支撑着受伤的身体,再度握紧九歌的剑柄。 “原来如此,咳咳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千倍的差距” 这一刻,少年口中的那番滋味,是苦涩么? 即便是也不出奇,真田信雄没能害到他,九鬼雷藏没能害到他,常师道没能害到他,鲁冠没能害到他,岑慕端没能害到他 穿越附身后一路走来,现实世界那一个个敌人,或凶残、或强大、或恶毒、或卑鄙然这些人最终都未害到申亿,这些人最终都在他面前倒下。 但此时此刻,面对托生于自己的这尊心魔,面对这片天空下,那千倍的力量差距,申亿却悲哀的毫无胜算。 无数外敌皆难不倒的少年,如今却要沦亡在自己手中,沦亡在自己的心内。 讽刺! 世上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真的讽刺么?少年嘴里的滋味,真是苦涩么? 若是的话,那他为何 笑了! “千倍的实力差距,这就是你我之间相隔的那片汪洋”少年的身姿更挺拔了,宛如他手中那无一丝折服的神器九歌,他扬起了九歌,剑锋遥指心魔。 “既然如此,那我只需强上一千倍,便可渡海赶超了!” 星月下,心月上,心月狐仰头望着夜空中的那一幕星月。 星月亘古无语,但人 “那件事不是早就定案了,为什么戒律殿的还会来找他?”同样望着那片夜空的沈万千问道,他没有去看苏媚儿,而是仿佛闲聊般的随口一问。 并不是真正犹如闲聊般那么看淡,那么轻松。 事实上自申亿被戒律殿的执法弟子带走后,沈万千一直困穷在内心的愁苦中。 他不愿承认自己在意申亿,尤其是经历了这一日的风云变幻后,但每当他否认的时候,脑海中总会冒出另一个自己,那个惹人生厌的自己不断地问 如果你不在意申亿,为何你会在这儿? 没错,若是真不在意申亿,为何夜深人静的此刻,沈万千未如往常般就寝歇息,而是陪着苏媚儿在夜月重露下赏月? 究竟是赏月?还是等人?亦或 担心? 不愿承认,却又被自己逼的越来越不得不承认,最终,沈万千终于无法忍受了,他问出了那句话,问出了那件压在他心头的事。 戒律殿的弟子为什么来提走申亿,沈万千是知道的。 之前发生在药庐外的那一幕,早已经由当日药庐中的人传开,而更后面藏经阁外的那一幕,因为中间涉及到藏经阁经典被毁,而且涉案人还是少武榜之人,因此比起药庐之事传的更快。 “我怎么知道不过依我看,多数是长老团的人捣的鬼,那个岑慕端不就是长老团的么?” 苏媚儿是月狐星兽,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懵懂无知,凡人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手段她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对于“长老团”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沈万千的眼中掠过一丝惊愕,他知道长老团,更清楚因为玄藏妙思被问罪的是少武榜中的岑慕端,但来心月峰不过数日的他,并不清楚岑慕端与长老团之间的联系,更不清楚药庐与藏经阁前对申亿的两次寻衅,背后竟然有这个仙渺派内的畸形庞然大物在。 长老团成员牵连广大,各峰长老不知有多少囊括其中,因此当得起一声“庞然大物”。 同时,长老团之人地位最高的不过长老职务,然他们的能量却足以硬撼一峰之主,甚至是一门之主,因此这个组织很畸形。 心念流转,沈万千忽然很在意一件事。 “炎旭,他知道这件事背后有长老团在,从一开始就知道?”沈万千提问的声音有些微颤,他对答案很在意,非常在意。 “是啊,事发后我问过他,他之前在竞武阙打败了鲁冠,让鲁仲颜面大失,正因为如此,之后他到百果园去时,便遭到了刁难,但那次他们的刁难依旧没有成功,而那次之后,他认为长老团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因此药庐和藏经阁两次,他都事先排布好了对策。” 以苏媚儿好事的性格,得知藏经阁之事后,自然对申亿大加盘问,申亿本就不打算瞒她,全盘道出。 沈万千的身躯颤抖的更明显了,苏媚儿最后的那句话盘桓心头,宛如咒语般的回响。 他都事先排布好了对策他都事先排布好了对策他都事先排布好了对策 ——那个可恶的小子,面对那样天差地别的实力,他他竟然选择对抗他也选择了对抗 沈万千风华绝代的容颜迷离月下,月迷离了他,他也迷离了月。 苏媚儿的声音再度响起:“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如今姐姐可是已经回来了,姐姐可不会坐视戒律殿随随便便抓走我们心月峰的人。” 苏媚儿口中的姐姐指的自然是步云瑶,就如同苏媚儿所说,相比起之前无主的心月峰,如今步云瑶可是早已回归,于是乎 嘎吱 心月峰正殿的门被推开,一袭劲风自门后涌出,吹乱了峰顶的百草万花。 那道成熟妩媚的身影,一步跨出! 跨出这一步的是仙渺派掌派十一人,是一名修为高绝的金丹期高手,是这座心月峰的主人 同时她更是申亿的师父! 虚幻意识空间。 心魔展现出千倍于申亿的实力,面对这番令人绝望的差距,申亿却宣告 “既然如此,那我只需强上一千倍,便可渡海赶超了!” 心魔笑了,笑的无比狂妄。 “哈哈哈哈哈哈,强上一千倍,强上一千倍”下一瞬,心魔笑容收敛,眼中尽是不屑:“如何强,求我让你在此地苦练上千万年么?” 心魔如此讥讽道,因此换做申亿笑了。 “虽然你只是我的部分,但即便是部分也还是我,那么有件事你想过没有” 申亿九歌敛锋,另一只空闲的手忽然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我以心关十炼令两峰女弟子拥有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念根,这样的我,难道会对自己厚此薄彼?” 第211章 一千零二十四 “我以心关十炼令两峰女弟子拥有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念根,这样的我,难道会对自己厚此薄彼?” 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念根,这是申亿对亢金、房日两峰女弟子的馈赠,他借心关十炼令两峰五十六名女弟子拥有了一千零二十四倍念根的契机。 那么,他自己呢? 难道真的只求赠人以橘,手有余香? 人生在世只为造福苍生,大公无私? 自私是人性! 既不丑恶,也不美好,只是单纯的人性! 人性即天道,一意舍弃人性,压抑人性,便是违背了天道。 无私与自私的共生,是亘古以来便存在的那一道平衡,没有无限的自私,也不存在无边的无私,一切都有个度。 而一心一意成就女弟子们千倍的利益,完全忽视自身,如此行事无疑超过这个度了。 甚至退一步,即便菩萨心肠普度众生,但也不得不面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个问题。 欲普渡众生,除了渡世之心外,渡世之力同样不可或缺,甚至以现实来说,前者只是心境上的变化,倒有可能一蹴而就,后者却是量的累积,难有捷径。 因此相对来说,反倒是后者更应看重。 十年分神! 这是申亿现阶段的目标。 仙渺派有一位分神期的高手,便是不久前才渡过天劫的太上长老独孤御剑。 这位被无数人誉为奇才的太上长老,当代剑神,耗费了多久才修练至分神期? 不止十年! 不止十个十年! 不止五十个十年! 独孤御剑前例昭昭,为自己定下十年分神目标的申亿,将要走的是怎样一条万般艰难的路,他没有理由放过任何一个变强的机会,一丝一毫修为的增加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更别说是千倍的念根了。 现实世界,角木峰戒律殿书室。 申亿一如方才般端坐,他的身姿依旧别扭,神情依旧呆板,目光依旧空洞无神,但他那副端坐肉身的嘴角,一抹血红不知何时淌落。 血红沿着嘴角,一滴滴砸在地上,溅开朵朵血花。 同时,咫尺之遥的地上,岑慕端依旧人事不知的倒着。 血腥味必定已传入他的鼻息,他却毫无变化。 下一瞬,有变化了! 申亿的身躯不动,然他头部的位置,星星点点的光芒将那一头黑发点缀的犹如繁星夜空。 每一个点的都小的微不可察,若非那个点释放的犹如新生儿般的光芒,仅仅依靠这些光点的本体,肉眼绝难察觉。 这并不奇怪,水谷精微等级的物质,本就是肉眼难辨的。 水谷精微! 这是一个道门常用的词汇,事实上人的肉身上有很多东西可用上这个词,比如说人的每一滴微末的血液,人体肌肉的每一丝纤维,甚至是更微小的细胞。 然申亿这幅肉身上,能用上“水谷精微”一词的地方比常人多一处。 命血灵器! 因为万万空魂,借由大道弥补因果而生的百万水谷精微等级的异样法宝,于寻常修士至多拥有十数个,于申亿却高达百万之数。 此刻申亿头部的这些光点,每一个都是一颗命血灵器。 但同时,它们每一个又都不止于一颗命血灵器。 自神秘空间中带出的万万空魂,申亿如今已借两峰女弟子们形成的魂池融合了十二万,此刻他头部那些繁星点点,每一颗都是一颗命血灵器,但每一颗都不止是命血灵器。 空魂! 每一颗命血灵器都联系着一颗空魂,这才是那些光点的全部么? 不! 依旧不止! 那些光点是命血灵器,但背后却有空魂,之所以有这番阵容,那是因为他们要合力承接另一样东西 念根! 一千零二十四颗命血灵器,一千零二十四个空魂,两者协力承托着 一千零二十个念根! 初生的念根! 虚幻空间,申亿的身影越发挺拔,九歌在手,在眼,在心,在天地间每一处。 “我能促成五十六名女弟子每人一千零二十四倍念根的潜质,自然也不会忘了我自己,拥有潜能不代表当下就能生出念根,但我与她们毕竟不同,或许数月,或许数年,或许数十年她们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才能将潜质化为本尊,而我,几日的时候差不多了。” 离开药庐第十日开课不过过了数日,这数日不足以令两峰女弟子们的潜质显现,但换做申亿的话,却是差不多了! 真的差不多了! 只差 最后一把火! “此刻我身陷的是一处心魔肆虐空间,然而古往今来万千经卷的记载,心魔虽涌现于心,其对修士造成的伤害却能逆反肉身,因此心魔世界与现实之间依旧是有联系的,这一点联系,便是‘念’。” 嗖!嗖!嗖!嗖! 申亿的身上忽然散出一道道锐利的剑气,剑气破空穿云,将四周、将半天、将被万仙阵笼罩的六合八荒间那一片片乌云洞穿,在那汪洋般的乌黑中闪亮道道光明。 剑气是无意而发的,它出现的目的不是为了攻击,只是宣告即将发生于申亿身上,某件事的前奏。 “你方才说过,在这个世界,‘念’才是根本,是力量的源头世间对‘念’有很多种解释,凡人的念头、念想,修真者的念力、念望,然依我看来,与你所说的念最接近的,应属念根。” 念根不同于念力,更不能与念力等价,一千倍的念根并非意味着念力放大一千倍,但如果心魔所说的“念”更接近念根的话,那么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倏然,什么东西炸开了! 是天地?是日月?是云峰? 不,炸开的是申亿! 申亿炸开了,然后从炸裂中涌出无数个申亿,霎时间,无数申亿漂浮半空。 现实世界蕴生的一千零二十颗念根,化作意识空间一千零二十四个申亿,下一瞬,所有的申亿合归为一。 万剑聚阵,星宿当空,缕缕星光下,一道破茧重生的身影傲立虚空,剑锋遥指,居高临下的锁定心魔。 “好了,现在我已强了千倍,你我之间再无汪洋阻隔” 九歌畅意一握,眨眼间,剑动,战再起! “第二回合!” 千倍强大的心魔,千倍强化的自己,以“千”为名的第二回合,在这片虚幻空间中,在这漫天剑影下,战鼓再鸣。 申亿单足虚空一点,整个人倏然前冲,这一刻的他宛如一道天降流星直轰而下,流星自高空贴近地面,改为平行,一路过境,催山拔岳,土崩石飞。 这里是心魔的虚幻空间,此刻这一幕幕土崩,一波波石飞,宣告着申亿对这个空间的冲击。 申亿流星赶月般冲向心魔,面对如今千倍化的申亿,心魔的神情不再轻松,但眼角眉峰依旧睥睨,他怒然一掌轰出,这一掌动风撼穹,他面前的地面受此一掌,两块数丈开阔的土坪被掀起,向申亿砸去。 申亿身形流转,剑锋摇弋,飞袭而来的土坪在九歌剑锋下成了一块块嫩豆腐,被切割的支离破碎。 切割土坪只是剑锋的润滑,土坪之后,申亿周身腾涌起仙道金色光芒,九歌高举指天,随即凌空一斩。 剑锋流转出一道月弧,宛如刀芒般的金色月弧风驰电掣,轰向心魔。 月弧一路前行,催山破镜,引发出比申亿方才过境更狂暴的破坏,毕竟申亿只是人,而月弧 是剑! 剑光凝刀芒,一路前行,一路引烟扬尘,被月弧锁定的心魔见状,身不退,单掌提运。 霎时间,满天乌云翻滚涌动,云随着心魔之掌而动,无边凶暴残煞的力量汇聚他掌上,暗红色的气息嚣腾天地。 心魔聚集力量的手掌一翻,凝聚之力倏然轰出。 暗红之力撞上金色月弧,接触后没有半分角力,彼此皆牵动无上威能的单纯力量,一接触便是互不相容的爆炸。 轰轰轰轰轰轰——! 彼此以“千”为准的庞大念威,于这片意识空间中引发轰然巨爆。 这一刻,他们以不见容于天! 两道力量的余波扩散,四方尘土飞扬。 此地是意识空间,却无限接近于现实,因为这处空间的源头是申亿对现实的认知。 心魔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的掌心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申亿这一剑伤到他的念力之体了,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抹血痕,但毕竟是伤到了。 如果是片刻之前,以两人之间千倍的差距,申亿是不可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口的,哪怕是头发丝那么细的伤口。 两人之间千倍的差距被拉平,此时此刻,心魔实力通天,申亿战威惊天,他们是平等的存在。 九歌在手,申亿周身仙家光芒增耀,剑锋回身横刃。 “大中至正!” 界音响起,然而申亿此刻身在大罗诸天万仙阵中,口出界音却非“东宿七曜”中任何一招,而是正力诀中的大中至正,如此移花接木,可行么? 有什么不行呢? 此时此刻他所立身的并非现实空间,在这片天空下,决定强弱的是念,在这里无需紧守阵法与招式的相辅相成,诸天星宿之力,同样可将增幅赠予正力诀。 大中至正本不是剑招,但日间申亿能以战棍将其使出,此刻以剑同样可以。 剑锋划动,在空中划出一幕旁人难以明白的瑰丽,随着剑锋轮转,申亿身形动了起来,足下一旋,身形一转,整个人带同手中之剑旋出一份武道之鲜艳。 这一旋,难以明白的旁人明白了,不得不明白。 旋身间,申亿周身流转起无数金色风旋,顿时将方圆十丈之地囊括入去。 木四! 这是申亿如今的本命元相,在现实世界,这种本命元相的显现更接近于风。 申亿的心中有风,脑中有风,因此他的念中有风,所以此地也有风了。 笼罩十丈方圆的风旋,并非为了护持申亿,这片开阔的空间是为了给风旋足够余地蓄力。 风涡龙卷,眨眼间蓄力完成,十丈风旋汇聚成一束风流,冲向心魔。 面对界音之力,心魔的口中也响起了自己的界音。 “鬼神怒魔碎红尘!” 鬼神怒! 竟然是鬼神怒! 东野瀛洲地狱门之主九鬼雷藏的绝招,在其身灭魂消之后,竟于这片虚幻空间内再现。 九鬼雷藏是申亿降世后首度遭遇的大敌,当时这一战的胜败甚至牵连仙渺派的存亡。 申亿赢了这一战,乍看之下甚至赢的很轻松,从头到尾稳操胜券。 旁人难以判断那一战在申亿心中留下了多大的压力,但心魔知晓,他就是申亿,不完全的申亿。 因此这一刻,他用出了当日在申亿心中留下巨大压力的招式。 意识空间,是斗念之战,更是攻心之战。 心魔单手一掌擎天,一股暗红魔能自他掌心涌出,暗红魔力化作一束电流,电流违反自然定律的自地反轰上天。 轰轰轰! 霎时间半空灾殃乌云被电流灌入波波电能,大量乌云暗红血化,更受电流吸引,一波波红云被吸引,凝聚到心魔掌上。 心魔掌心的吸引之力,这股念非常的强,强到其掌心的引力牵动到了笼罩天空的阵壁,万剑形成的阵壁颤动着,难以为继。 吸纳天地之力,心魔凝聚红云的一掌向着申亿释放出。 一道粗若蟒蛇的红色电流自心魔掌心轰出,直逼涌来的金色风旋。 下一瞬,暗红、金色,两种对立的色彩冲突了! 风吞噬着电,电撕裂着风,红湮灭着金,金碾压着红,最终化为一声惊爆。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无边威能扩散开。 土崩了,地毁了,云裂了,剑碎了彷如天地末日的一幕上演,眼前的空间到处肆虐着两波念能的威力。 申亿、心魔两人同受冲击,各自身上金芒红光闪耀,挡下了冲击的威能,彼此皆一步未退。 下一瞬,申亿眼神一凛。 他以大中至正所化的金色风旋已经消耗殆尽,但这一刻印入他眼中的心魔,他方才凝招的那只手,此刻掌上红色电流形成的圆形能量,依旧存在。 心魔的嘴角再度露出睥睨不屑的笑容,他张扬着手中的暗红电球,凶煞凛冽的视线向申亿打来。 “你以为,我仅仅只能强你千倍么?” 第212章 十万魔念 “你以为,我仅仅只能强你千倍么?” 睥睨言语昭告了这一句,心魔运转掌心中那并未消散的暗红光团,第二道暗红电流向申亿轰来。 申亿九歌横在身前,一身念能化作意识空间的无匹内元,一挡暗红电流。 暗红电流宛如腾海恶蛟,张开血盆大口向申亿噬来,龙口接近,申亿对这波直面而来的念力有了更明确的认知 相比起前一击,至少强了三倍! 申亿狂催念能,周身仙家金色气芒汹涌。 下一瞬,暗红血蛟冲击金色气芒。 乒乒乒乒乒乒——! 电流蛟龙与九歌气芒的冲撞,所引发的却是一声精铁碎裂的凄厉。 申亿接下了,却未完全接住。 蛟龙冲撞在九歌剑芒上,一波狂暴威能被剑芒阻挡,以横截面的姿态释放,宛如一把巨刃自九天斩下,将申亿足尖前的那片土地,斩出一道丘壑来。 申亿的嘴角喷出一抹朱红,同时暗红蛟龙释放的巨大威力,也将他手中的九歌震的脱手飞出。 剑脱手,却未脱心脱念,申亿心念一动,飞旋着被震开的九歌倏然一凝,漂浮虚空。 释放出这第二击,心魔掌心的暗红电团依旧未消散,他以睥睨不屑的眼神望着申亿:“比你强大千倍,这是我的基础,而非我的上限,只要我乐意,我还能更强。” 心魔嚣狂地宣告着,就如他的豪言壮语一般,他的力量确实变强了,方才那第二击的力量,起码是前一击的三倍。 若在现实世界,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如此莫名其妙的倍化增强,但这里是意识空间,在这里力量的源头是念,只要念够强大,力量便可同步提升。 心魔说的没错,之前那千倍于申亿的念威只是心魔的基础,他还能更强。 半空乌云笼罩,浓墨重彩的乌云几乎已掩去更外围的万剑成壁了,剑壁不显,这一方天地也失去了光明的源头。 申亿身处黑暗中,但此时此刻的他,依旧以自身维持着黑暗中最后一点光明,金色的光明,这抹光明的光源便是他身上的金色仙气。 九歌剑依旧漂浮在申亿身后数丈,维持着被击飞半路而止的状态,少年掌化剑指,使了个仙家惯用的御剑手诀。 霎时间,他的剑指上仙家金芒凝聚,剑指一动,指尖与九歌彷如建立了一条无形通道,指尖上的仙家金芒涌入九歌之中,令九歌光芒万丈。 指尖向前一凛,九歌如得军令,携一身金芒劈暗破尘,疾驰刺向那天地间唯一的魔! 九歌的飞驰并非循序渐进的提速,而是仿佛九歌尾部发生了一场爆炸,借爆炸的威力将其化作一颗子弹轰出。 这场爆炸与方才暗红蛟龙引发的爆炸相同,都是以横截面的形式出现,所区别的是,此刻这场爆炸,那惊扰四方的是仙家金芒。 同样,仙家金芒以横截面的方式,宛如巨刃劈地般,在地上又一次留下丘壑天斩。 九歌穿空破境,极快的速度,极为浓厚的念威,一路上战意嚣腾,甚至在地上凌空破出一道衔尾而至的裂痕。 神剑破宇而至,心魔暗红电团横掌迎上。 叮叮叮叮叮叮——! 一声金鸣响起,神剑被阻于电团之前。 剑受阻,由念力所化的剑威却扩散四方,凌厉剑气割宰的四周之地千疮百孔。 心魔眼神凌厉,那对睥睨一切的魔瞳中,神剑之后又有一道身影翻腾而至。 申亿翻空降至,甫定住的身躯,一手探出握住剑柄。 少年这一握,自身念力与神剑之上的念力汇流,这番攻势中蕴藏的念力更强了,这股强力逼来,心魔身形一时间竟然被击退。 双足离地两寸呈虚浮,心魔身退,神情间却依旧戏愚。 “看来,三千倍尚不足以压制你,那么”心魔狂言再起,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语调中,心魔身躯上在涌现新的力量。 “一万倍!” “一万倍”三字出口,心魔身上之力再度暴增,后退的身形止住,掌控暗红电球的手掌一推,一股山洪暴发般的力量冲击申亿。 少年以武窥敌,以敌策心,以心动念,强化后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力量护持身躯,九歌剑锋流转,承接冲击。 再度提升三倍有余的暗红之气冲击仙气金芒,催山断岳的力量袭来。 噗噗噗噗——! 申亿再度口吐鲜红,心魔说的没错,这一击的力量实打实的又提升了三倍多。 以最初为基准,那时心魔的力量是申亿的一千倍,后申亿得到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强化,力量暂时与心魔持平。 但是心魔随即豪言狂语,实力骤然提升三倍,也就是三千倍,此刻他的力量又提升三倍有余,堪堪是一万倍。 一万倍的力量,相较于申亿的一千零二十四倍,已是十倍之遥最多输个零头。 一转眼,申亿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强化优势荡然无存。 这就是现实,这片意识空间的现实,心魔是心念之魔,更是意识之魔,在这片天空下,他拥有超乎想象的强大。 十倍的差距不给任何喘息空隙的降临,绝望,绝望,绝望天地间充盈着绝望。 那虚幻的山、虚幻的海、虚幻的风、虚幻的元、虚幻的天、虚幻的地所有一切都透露出绝望,为申亿而绝望。 唯独申亿没有绝望,身形止住,九歌驻地支撑,少年心念坚强,以这份坚强蒸腾去嘴角的血痕。 “太古拔山霸祖以一人一戟连挑数十战将,以三万子弟兵大胜敌人联军七十万”少年那不屈,甚至不受撼动的眉眼述说着太古的霸祖的丰功伟绩,述说着这段正域脍炙人口,甚至已被神化了的历史,他要告诉心魔 “以一敌十,很难么?”少年如此质问道,伴随着这声质问,是那再扬的剑锋,是那又起的足下。 申亿扬剑再度杀到心魔面前,他未再使出界音,手上的剑锋走势看似凌厉,但当真正触及心魔时,攻势却一转,化刚为柔,剑势灵动飘逸。 如此诡谲灵动的剑势,现实世界的申亿尚不具备如此实力,但此刻他身处的是意识空间,他的力量已提升了千倍。 剑走偏锋,步走偏锋,人更走偏锋,每一剑都不合常理,每一步都不行常路,每一招都不依常规。 叮!叮!叮! 嗖嗖!嗖嗖!嗖嗖! 心魔的攻势依仗的是力量,一力降十会是天地间最强的真理。 什么是真理? 真理绝非高高在上,其本质是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真理是天地间最基础的“理”,是最大的常规。 心魔此刻借助的是常规,而申亿的剑路却不依常规,因此他走的险,攻的诡,战的异,却也因此于力量更胜十倍的心魔纠缠了许久。 心魔不耐了! “赞你一句不愧是我的本源,面对十倍的差距依旧能游走至此”心魔拳峰奏响风云雷电,他的语气变得更为凌冽嚣狂,下一瞬,心魔语风一变。 “那么,若是再加十倍呢?” 一语成狂,一语成真。 最后一个音节出口,心魔身上如洪水倾泻般涌出力量,很多很多的力量。 申亿的眼神空前警惕,奇诡的剑,危险的步,无常的身所有的一切眨眼间由攻化守,更是以守成避。 “喝喝喝喝喝——!”心魔没有使用界音招式,他甚至没有锁定申亿,一声怒喝间,又增十倍的力量自心魔四肢百骸狂然震出,毁天灭地的威能无差别的全方位一击。 碰碰碰碰碰碰——! 宛如星辰爆炸的威能无差别震开,申亿无法逃过这等绝对力量的攻击模式,强大的威能冲击他的身躯,将他震出数十丈。 “噗噗噗噗噗——!”少年再度口吐朱红。 受创的不止是他,更有这座山,这幕云,这片天,这块地。 毁了!毁了!毁了! 一切都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毁了! 然而下一瞬,一切又都重塑了。 这里是意识的世界,只要念够强就无所不能,心魔的念够强。 他原本已经很强,一千倍于最初申亿。 后来他变得更强了,一万倍。 但此刻他又强了很多,十万倍。 十万倍,此刻的心魔已十万倍于最初的申亿,这就是心魔的实力,这就是两人的差距,这就是 劫数! 申亿双足落地,他以九歌驻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心魔没有再度追加攻击,他比此刻的申亿又强上百倍了,他对毁灭申亿这个目标充满信心。 百倍的实力差距下,申亿不过是砧板的鱼肉,认人宰割是他不可能逃离的命运。 更大的绝望在这片天地间孕育开,甚至此时此刻这片天地,其本身就是 绝望! 角木峰,戒律殿书室。 申亿的肉身保持坐姿,地上岑慕端的肉身保持趴姿。 不知不觉间,申亿嘴角淌下的鲜红更多了,甚至他的足下已汇聚了一滩暗红鲜血,这等量的血液,若是放到凡人身上足以致命,幸好申亿是修士,甚至还是修士中万中无一,拥有完美炼体与天人之身的异端。 这点血尚要不了他的命。 对,尚要不了还没有,但不代表不会。 与心魔在意识空间战斗所受的伤会显现于肉身,如果血继续这样流下去,如果一个时辰,甚至几个时辰后才有人发现书室的异状,那事态会演变成如何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如果不,最好根本就没有这个如果。 所以,需要有人来救申亿。 所以,角木峰的登山阶道上,有人来了。 因为有人来了,所以有人出现了。 独占登山阶道的是一道风姿绰约、妩媚动人的身影,这道身影于这片朦胧月光下肆意释放着成熟美艳,同时也释放着怒气。 她确实有理由怒,她那数日前唯一,如今也不过唯二的弟子,此刻被押入山顶上那座令全派闻风丧胆的森严大殿中,不知正遭受着怎样的刑罚。 步云遥怒了,每个人都能看出她怒了,尤其是此刻于登山阶道上与她相隔对峙的那些角木峰长老。 一代剑神独孤御剑是角木峰的长老,更是仙渺派的太上长老,但他绝不可能是角木峰唯一的长老。 事实上,作为缥缈十三峰中缺少峰主的三峰之一,角木峰上长老的数量比那些有峰主坐镇的峰脉更多,总体实力也更强。 因此,他们敢拦在此刻的步云遥面前,敢于面对她这位金丹期高手。 “心月峰主,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我仙渺戒律不可能因你一人而废,今夜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登峰。”这名形貌年过百半的长老说的斩钉截铁。 他明白自己一对一不是步云遥的对手,但他有信心拦下步云遥。 一旦眼前这位比自己强的多的金丹期美女欲闯峰,那在场众多长老便有足够理由一拥而上。 此时此刻不是过招比武,而是维护宗门法度。 心月峰主步云遥媚眼飘忽,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中,她与独孤御剑的关系本就数一数二,素日里她来往这条登山阶道次数频繁,甚至不止一次无视角木峰的颜面,御剑往返。 因此步云遥与角木峰上不少长老都有交情,但此刻拦阻在她面前的这些面孔,基本与她无深交。 看来角木峰上住着很多聪明人、明白人,预见到自身立场尴尬为难的他们,皆未出现在眼前的阵容里。 心月峰主媚眼迷了起来,一股煞气自那对勾魂杏眼中杀出,杀气扫过一众长老。 “在你们看来,面对这样的人多势众,我就不敢闯了么!?” 森寒一问,现场顿时气氛凝结。 两大峰脉之间的冲突 一触即发! 意识空间。 相较于最初已强化了十万倍的心魔,一击震爆惊天动地,万物皆摧。 申亿被震爆的威力轰飞数十丈才落下,以九歌驻地的他,那副受伤沉重的模样,一如现实世界他肉身之侧的那滩血液,暗红颓落。 心魔睥睨着自己的眉眼,狂妄无比的蔑视着申亿:“十万倍的强化,百倍于你的实力,你还能再来一千零二十四个念根救命么?认命吧,你注定永堕沉沦。” 心魔狂言一锸,判出申亿永生永世的地狱。 少年九歌驻地,颤抖的双足支持着不倒。 他抬起了头,已失去平静,却非常专注的眼神向心魔投来,或者说,向他 笑来! “念根啊为何不能呢!” 第213章 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 “念根啊为何不能呢!” “你说什么?”心魔的眼神微起变化。 九歌驻地,少年的因受伤而微折的身躯渐渐挺起,终至俊竖如松。 “心关十炼让我获得了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念根,但这仅仅是一人经过心关十炼后的成果,你别忘了我的对象是五十六名女弟子,她们每个人的心关十炼都是我主持的,如此的我,是否也等同变相的经历了五十六次的心关十炼呢?” 现实世界,角木峰戒律殿书室。 申亿的肉身依旧保持着坐姿,身侧那滩鲜血依旧醒目,甚至比倒落在地的岑慕端,这么一个大活人还醒目。 然这滩血至少已停止了增加,申亿的嘴角已无鲜血流出,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头部再度亮起星星点点,一份空魂主宰一颗命血灵器,链接着一个新生的念根。 这便是每一颗光点的真相,只是相比起方才,此刻申亿头部的光点又多了许多。 确实多了许多,方才的光点是一千零二十四个,此刻的却是 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个! 这是一千零二十四的五十六倍。 这是五十六次心关十炼合并的成果。 即便是当初异想天开创出心关十炼的那位,也不会想到心关十炼的成果能以此种方式叠加。 事实上若是旁人,这种叠加根本不会出现。 但申亿不是旁人,相比起旁人他拥有万万空魂的库存,如今甚至已连接了十二万,凡人只有三魂,而修真人士虽然能将自己的三魂培养的无比强大,但三魂依旧是三魂。 然而申亿,即便是如今空魂库存只连接了一个零头的他,任已拥有四万份三魂了,或者以他四魂之身的特质,三万份四魂。 一份三魂之身能承受一次心关十炼,那么三万份四魂呢? 所以,申亿心关十炼的承受能力与寻常修士相较,绝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如今的他能承受的心关十炼上限是四万份,他所能得到的念能有四万万之多。 魂是心关十炼的因素之一,却不是全部。 但即便如此,申亿所能承受的心关十炼,依旧远远超出常人的界限,甚至是 人的界限! 因此,此刻申亿头部浮现的光点其数量是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一千零二十四的五十六倍。 意识空间。 申亿再度站了起来,他身上腾耀的光芒强大了数十倍,或者说,五十六倍。 “你的力量又增强了,你又有新的念根了?”目睹申亿的变化,心魔语气中透露一丝动摇。 “我很特殊,我的魂更特殊作为我的心魔,我的一部分,这些你难道不知?” 申亿身动,剑动,一样的人,举手投足间却显露截然不同的雄浑。 这一刻,再开杀阵的申亿,他的剑,他的人竟隐隐有了和心魔雷同的感觉。 天地万物不再仅仅因心魔而动了,八荒六合中一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申亿身上。 面对攻来的申亿,心魔一掌轰击。 目睹魔掌策动风云而来,申亿剑势徒变,旋身一避。 “看来你对自己的强依旧没有信心,依旧要避。”心魔一掌落空,战姿不滞的他语露嘲讽。 “至少,我已无需再避你的十方灭绝了。”身形流转的申亿机锋从容,力虽任弱,但已不露败相。 所谓的十方灭绝,便是指心魔方才那招无所不至的全方位攻击,方才心魔的力量是申亿的百倍,因此这招威力极度分散的十方灭绝能伤到申亿。 但此刻申亿的力量提升了五十六倍,虽然依旧不如心魔,但差距已不足一倍了,不足一倍的差距下,心魔那招力量分散的十方灭绝伤不了申亿。 两人电光火石间过了数招,随即错身分开。 “光明正大!” 界音出口,申亿于此意识空间内,大罗诸天万仙阵笼罩下,再运正力诀之招,九歌于掌上翻飞跳跃,剑锋轮转间,金色仙气化作一把把小型九歌,在申亿周身飞舞盘旋。 “鬼神怒天魔葬灭!” 另一边也出界音,心魔单掌高提,九鬼雷藏之招再运,暗红凶煞之气踊跃掌心,他的掌心霎时间彷如腾起一股暗红魔焰。 夹这波无上魔火,心魔翻掌袭来。 申亿见状,周身一众小型九歌万剑合流,凌然迎上。 下一瞬,暗红魔气、金色仙芒两相冲击。 仙芒与魔气冲击,仙芒中无数小型九歌钉向心魔,却被他暗红之掌形成的气墙阻挡,无法攻击到心魔本体。 叮!叮!叮!叮!叮! 每一声金鸣响起,皆代表暗红气墙将一把小型九歌震碎。 呼吸间,小型九歌尽碎。 对,小型九歌尽碎,而非九歌尽碎。 万剑中唯一一把九歌真身,在万剑碎尽的那一刻,借万剑阻挡魔威之便,绕行到心魔侧面,一剑夺首。 如同方才实力一百比一时的游走战术,不同的是,方才的游走仅仅让申亿得以暂时自保,但此刻却足以令他寻得灭敌良机。 比起方才的一百比一,此刻这二比一尚且不到的差距,实在有利太多了。 察觉到申亿一剑夺首,心魔危机间退身回避。 嗖嗖嗖——! 他避开了致命危机,代价却是脖子侧的一道血痕。 两人再度错身分开,心魔眼神移动,以他的视角本应见不到自己脖子侧面,但此刻他们身处的是意识空间,视觉归根结底也是一种念。 所以,心魔见到了,他睥睨嚣狂的眼中流露一丝怒意。 “暗行无胆的偷袭招数,这便是你今日的渡劫良方?”心魔不屑的叱问。 申亿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两军对敌,生死搏杀,为了赢的更多,即便是十倍于敌人的实力依旧可以暗行诡诈,更何况我如今尚不如你,难道还限定自己每一招都与你真刀真枪硬拼不成?”言语间一副滑天下之大稽的语气。 “哼!不想硬拼?由不得你!” 心魔再启攻势,他双掌暗红气芒腾涌,两团暗红斗光凝聚于他掌上,同时他步下疾驰,整个人倏然化作飓风过境,摧折着一路前进中的地面,彷如陆行雷霆般向申亿轰来。 面对心魔如此狂暴攻势,申亿不敢大意,却也未选择即可退避。 心魔这波攻势不同于先前,他不但引动了招,运使了力,更造出了势。 面对招,面对力,少年可从容的选择退避,但若对上势也毫无抗争的选择退避,那他就会失去自己的势了。 失去了势,就少了一份力量。 退避是为了寻到更适合的进攻角度,若是在一开始就放弃了自己的势,放弃了这股力量,那同时少年进攻层面的力量也会受到削减。 结论便是 退避比不避更容易落于下风。 申亿没有避,九歌引剑而上,他确信心魔这波攻击空前强大,因为心魔终于放下了他的狂妄自大,他终于开始思考战术了。 是战术,而非招数。 战术需要思考,需要洞察,而招数仅仅依靠本能就能遂行。 两道身影接触,两种色彩交错,两种力量冲击! 叮!叮!叮!叮!叮! 金鸣声扯裂了风、扯裂了云、扯裂了光、扯裂了暗、扯裂了天尊地卑,亘古绵长。 彭!彭!彭!彭!彭! 拳拼声震动了剑、震动了尘、震动了血、震动了骨、震动了四肢百骸,心魂神阙。 倏然,在一幕错身而过之间,心魔一拳轰出,这一拳避无可避,这一击退无可退,申亿唯有选择硬接。 当当当——! 拳峰命中九歌,申亿接住了却未完全接下! 念能所化的狂暴力量自九歌上传递而来,申亿鼓动全身力量去挡,但即便是全身的力量,他依旧差心魔四成有余。 “噗噗噗噗噗——!” 申亿再度受伤呕红,然而他喷出的鲜血却锁定心魔的眼珠而去,心魔扭身避开。 这一避,申亿得以退身拉开距离,少年腾挪间双足落地,他的嘴角再度淌下血红,他的剑锋却也再度扬起,不在心魔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空隙。 心魔没有趁胜追击,他又占到上风了,他又恢复胜利者的身份了,而胜利者是不需要亟不可待的,因为胜利最终一定会落到他们手里。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这应该才是修行人的信条吧?反观你呢?明明力量不如我,命中不存,但却一意强求挣扎,这便是你对修行,对道的认知么?如此执着,究竟是我是心魔,还是你是心魔。” 心魔讥讽着,一副胜利者姿态的讥讽着。 面对这番姿态,申亿回以的是嗤之以鼻。 “不强求?哈,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若真要遵循不强求,那还修什么道,人活一世,匆匆百年,倒头来安安分分的化作那一杯黄土,皆大欢喜修道者之所以有心魔,本就是因为执着。” “修道者的心魔是劫数,可夺命,而凡人虽有心魔,却只是灾厄,只可乱命,如此岂非变相证明了,修道者的执念本就理所当然的胜过凡人” 申亿神情间丝毫不受心魔的质问动摇,手中那道剑锋比任何一刻都高扬。 “正因为有所执,有所想,于是才求长生,求得道!” 铿锵有力的一番“至理名言”轰出,言辞间虽与大千修道门派挂在嘴上的“无为”不符,但心魔一时间却也找不到言语辩解。 心魔怒眉一横:“好一副伶牙俐齿,可惜,你的舌灿莲花改变不了此刻的现实,你终究力不如我!” 轰轰轰轰轰——! 雷霆炸响。 心魔说的没错,此时此刻的申亿终究差他四成多的力量。 虽然提升了五十六倍,但这波灭绝无数修道人的劫数 依旧无解! 角木峰,登山阶道。 风萧萧,夜凉凉,九天明月避尘嚣。 遥距千万里的明月,为何避尘世?尘世间能有什么令明月都不敢见的? 一场纷争! 一场凡人眼中通天彻地之仙人的纷争! 这场纷争正在演变成斗争,而更糟糕的是,彼此双方谁都不惧这种演变。 步云遥气态凌然,这位心月峰主是万顷缥缈十三峰“声名远播”的奇葩,在仙渺派这样的顶级名门正派中,“奇葩”往往等同于“问题人物”。 事实上,即便不遵循这个规则,问题人物一词在步云遥身上依旧实至名归。 她抢过氐土峰主的妙觉丹 她偷过房日峰主的珍珑水玉 她甚至将太上长老独孤御剑珍藏的古剑骗走后,炼化了重铸。 仙渺派第一奇葩,同时也是仙渺派第一难题,甚至已有弟子将她视为一种劫数。 坐拥这众多美誉的心月峰主,此时此刻,在这片月光下,有人抓走了她羽翼庇护下的弟子,于是乎,仿佛连月光都成了同谋。 因此,明月躲入了云霞后,不敢直视接下来的一幕。 气氛空前紧逼,那条亘古存在的登山阶道似乎都要承受不住,乍然裂成两段。 倏然,步云遥抬起了她的芊芊玉手,她皓腕如雪,柔荑似霜。 但此时此刻,没有人觉得这只手腕美,或者说,没有人还有闲暇留心她的美。 所有人都心底开启了战斗,所有人都在思索第一波攻势该如何组织。 嗖嗖嗖嗖嗖嗖——! 战启了? 不,暂时启不了了,因为又有人来了。 来人身动如风,身落如峰,身横如封乍然降临的他落在步云遥面前,一步横封,将步云遥与角木峰长老们之间的直线挡住。 心月峰主成熟妩媚的艳容露出一抹诧异:“是你!?你居然来了!” “是,我来了,为了制止某些人恃强仗权,包庇自己的弟子,我不得不来。” 恃强仗权,这无疑是在说步云遥,相较于那一众长老,她是当之无愧的强。 包庇弟子,这自然是说申亿。 来人言语间透露出对申亿,对心月峰的强烈针对。 因此,他是申亿的对头。 因此,他是长老团的人。 因此,他是长老团的高人。 因此,他是长老团高人中的高人。 因此,他是 第二长老,鲁仲! 意识空间。 提升了五十六倍的申亿,如今已拥有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颗念根的申亿,依旧不是十万倍心魔的对手,这一战他依旧会败。 对战心魔,败不止是死,更有可能生不如死。 因此 申亿笑了。 他又笑了。 “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的魂特殊,借着那特殊的魂,我在为五十六名女弟子进行心关十炼时,将效果呼应到我自身对,呼应,什么是呼应,单一的存在是无法呼应的,一阴一阳,一男一女,这才能呼应,五十六倍的念根,这是那些女弟子总数的叠加,那是都是阴,是她们的” 申亿受创的腰背再度挺直,今日他的腰背已不止挺直了几回,每一回挺直,这片天地都要承受一番冲击。 此时此刻,冲击来了。 “那么,我的呢,属于我的阳呢?” 第214章 阴与阳,男与女 “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的魂特殊,借着那特殊的魂,我在为五十六名女弟子进行心关十炼时,将效果呼应到我自身对,呼应,什么是呼应,单一的存在是无法呼应的,一阴一阳,一男一女,这才能呼应,五十六倍的念根,这是那些女弟子总数的叠加,那是都是阴,是她们的那么,我的呢,属于我的阳呢?” 造化生阴阳,天为阳,地为阴,左为阳,右为阴,火为阳,水为阴男为阳,女为阴。 申亿将五十六名女弟子修炼心关十炼的效果呼应到自己身上,因为他是阳,那些女弟子们是阴,阴阳呼应是亘古大道,是天地至理。 阴阳不止呼应,更相辅相成,相促相生。 申亿借呼应将五十六名女弟子心关十炼的效果复制到自己身上,这些效果是源自那些女弟子们的,是源自身为阴的她们的,这是呼应。 那么,相生呢? 阴可生阳,五十六名女弟子处得来的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颗念根是她们的阴,那么,借这些阴而生的阳呢? 阳来了! 现实世界,角木峰戒律殿书室。 申亿那端坐如常的肉身,嘴角又多了几缕鲜血,但此时此刻这抹血红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耀眼。 因为,暗红的血胜不过漫天星辉。 少年那头乌黑盘发净如夜空,那点点闪亮其间的便是夜空中一处处星辉。 不久之前,申亿的头部出现了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点光芒,那是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个命血灵器,那是五十六份空魂,那是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颗念根。 此时此刻,熠熠星辉没有失去光彩,反倒更为璀璨,因为 被点亮的星星更多了! 五十六阴,蕴生出五十六阳,一百一十二份,一百一十二个心关十炼,一百一十二的一千零贰拾四倍 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 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个念根! 这才是申亿借五十六名女弟子所获得的全部! 意识空间。 申亿今日已不知第几次的挺直腰板,之前他每次直腰都会有事发生,此时此刻,果然又发生了! 申亿的身躯又一次炸开,这不是毁灭,而是重生,是涅槃。 无数虚幻身影自炸开的申亿中涌现,乌云腾涌的半空顿时被星星点点的身影切割,黑暗破碎成了繁星如昼的夜空。 事实上,这些身影并非无数,他们是数的清的,只是需得数上很久很久。 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 半空中如繁星成列的这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道身影,照耀了这片无日隐月的昏蒙夜空。 下一瞬,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道身影骤然合一,涅槃重生的申亿以完美的仙人姿态,再度步立虚空。 “五十六再生五十六,一百一十二份心关十炼,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颗念根,终于完整了。” 心关十炼得到的并非念根,而是生成念根的潜质,方才对战中申亿一直借念的联系反馈肉身,将潜质激发出来。 他第一波激发的潜质是一千零二十四,那一拨激发因此而止,于是乎当时的申亿身躯炸开,一千零二十四道幻身浮现,最终归一合并。 而第二波激发,少年显现出的念根是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但那时申亿却未炸开,更无幻身浮现。 为什么? 这一波念根的数量是第一波的五十六倍,却为什么没有出现第一波那样的涅槃异象? 答案很简单,因为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并没完! 这只是一半,只是阴,还缺少阳! 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 这才是全部,是阴阳。 因此,申亿炸开了,幻身出现了,涅槃开启了! 两度涅槃的申亿足立虚空,眼一动,手一扬,剑 骤亮!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豹箕天涛!” 大罗诸天万仙阵展开至此刻,对应阵法的招式终于出现了。 感受到这一刻,自申亿身上散出,那股将天地从自己手中抢走一半的感觉,心魔明白这一刻申亿的强大。 暗红魔气刹那间自周身喷涌而出,下一瞬心魔身形腾跃飞至半空,与申亿的高度持平。 属于心魔的那一半云空,灾殃乌云涌动如海,而立足虚空的那道魔身便是海的中心,大量乌云被他身上暗红气息吸纳,越积越厚,最终在心魔身后形成一轮血红魔日,蒸着天地万物。 “鬼神怒天沉地裂!” 界音再出,东野瀛洲地狱门魔功再现,血红魔日自乌云中透出血色光照,漫天红光彰显巨魔之威。 豹箕天涛! 以界音唤出久违的招式之名,申亿流转手中九歌,传承自大罗诸天万仙阵的招式,眨眼间与形成阵法的万千九歌剑形呼应。 东宿七曜! 诸天二十八星宿中的东方七宿,诸天星轨中的东方之基。 箕水豹,东方七宿中的第七宿,箕宿,诸星呈现豹形。 诸天星象中的东方七宿势走龙形,七宿首尾相连便是星空中一条纵天巨龙,而箕宿作为七宿之末,位置便是巨龙尾部所摆动的飓风。 苍龙之尾,扬之喧云,动之生风。 箕宿本质为水,性格好风,以水生风。 对,风! 木四! 这是申亿如今所显现的本命元相,而这种本命元相所贴合的现实中的元素 风! 就是风! 九歌剑流转盘旋的最终位置是横于身前,申亿一手化出剑指,指尖贴着九歌剑身一路抹过,借着这一抹,天涛神风寄于剑上,扬于锋前。 豹箕天涛之招运至巅峰,同时心魔天沉地裂之魔也嚣狂至极端。 下一瞬,仙魔冲爆! 普照天地的赤红魔光收敛成一束,对着另一边云空中的申亿爆冲而去。 魔光袭面而来,申亿九歌高举,随即一剑斩下。 天风扬波,天际仿佛荡起万千钟声。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万千天钟仙乐中,申亿一斩 斩出了一弯明月! 斩开了一轮昊日! 斩现了一方浩壁! 斩活了千江万流之大道如潮! 轰轰轰轰轰轰 天风化万潮,万潮中朵朵莲花盛开,一花一心念,一念一道化。 道出现了,魔也到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爆!爆!爆!爆!爆!爆! 风在爆、光在爆、山在爆、云在爆、地在爆、天在爆天地被无数惊爆冲充斥,天不见,地不显,风不动,云不游,万物皆被淹没。 这不是烟尘,而是整个空间被他们这一击撼动的虚浮飘摇。 当前的这一波冲击尚未达到能破碎虚空的地步,但两者念能的相加,确实触到了至高之天其下的那道界限,撼动到这一方天地的基础了。 这或许是自有心魔以来的头一遭,“念”是这个空间力量的基础,这个“念”比起修士日积月累的念力,更接近念根。 一名修士假设能一路无惊无险的修炼到大成期,能蕴生出多少念根呢? 一万? 应该能。 二万? 或许能。 三万? 这可能么? 五万? 这不可能! 十万? 这绝不可能! 然方才这片空间却承受了申亿与心魔两者相加超过二十万的念根之力。 空间终究还是承受住了,但那一片亘古不见底的万顷汪洋,终于快要见底了。 不知过了多久,空间回复稳定。 天依旧,地依常,山依然,云依照,阵法依行一切回复形貌,除了 人! 两个人! 一仙一魔的两个人! 申亿与心魔的身影再度现出,他们的嘴角都挂着血红,他们都受伤了,而且同样沉重。 “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果然没有一分夸大”心魔微颤着站直身姿,这一击他受的伤很重。 此刻他们所处的是意识空间,只要念力后继,再重的伤都不是问题。 但此时此刻,心魔的伤却未一瞬间恢复,他真的受伤了,这一击伤到了他虚幻的身躯,更伤到了他的念! 申亿同样伤到了念,但他伤的比心魔要轻。 因为心魔只有十万,而他 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 两人都把背挺直了,这一刻,心魔的眼中已无那睥睨轻蔑,他看着申亿,非常警惕的看着。 “说句实话,我想不到你竟然能强到这种地步我说过,最初的一千倍是我的基础,而之后的十万倍是我的真实” 顿了顿,心魔的面上再度涌出无可匹敌的自信。 “恭喜你,接下来你将有机会看到我的极限!” 仙渺派,角木峰登山阶道。 愁云惨淡,明月暗淡,人间荒诞! 为何是荒诞?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如此一幕发生在大明第一仙门的土地上,岂不荒诞? 因此云不在了,月不看了,满天星辰都闭起了眼睛,他们都不想看到这一幕,但他们也都明白,这一幕躲不过了。 真的躲不过了。 “是,我来了,为了制止某些人恃强仗权,包庇自己的弟子,我不得不来。”这句话是飞身来到的鲁仲说的,这句话明显是针对申亿,针对心月峰,针对眼前那位国色天香的妩媚佳人的。 步云遥听到了,鲜艳红唇勾勒出一抹笑意,笑的很自然,很动人,很寒! 她的笑寒了,登山阶道四周的气也寒了,连带整座角木峰,甚至整片天都寒了。 现场的气氛空前紧逼,这片寒气下,心月峰主的视线从角木峰一众长老上移开,视线如利箭般投向鲁仲,投向这个她认定的罪魁祸首。 第二长老的视线毫不回避,呼吸间,两人陷入诡异紧张的对峙。 时间流逝,云依旧不理,月依旧不露,漫天星光依旧不忍卒睹。 角木峰上一众长老屏息凝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看似和他们同等地位的鲁仲身上,这些视线中有松懈,有安慰,有不屑甚至有怨毒。 眼前这人与他们一样是长老,但谁都知道眼前这人远远不至于一名长老。 没有人去计算对峙维持了多久,直到步云遥开口。 “鲁仲,我不来你不来,我一来你便来,你倒是时时刻刻关注这里啊,单单此点,我便可判断此事于你脱不了关系。” “我来了,所以我就是阴谋者,我就是幕后黑手心月峰主,你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蛮横。”鲁仲淡淡的回答,他那岳峙渊渟的神情,倒是有几分他才是申亿的师傅一般。 步云遥笑了,被指责“霸道蛮横”的她笑的很开心,因为 有这句话就够了! “霸道蛮横说的好,我步云遥本就是霸道蛮横,所以,是不是你不重要,我认定是你,这就够了!” 心月峰主一言动风云,在场所有人心神一凛,他们明白,战端 终起! 下一瞬,一道雄沉岳音震动全场。 “住手!!!” 雄音赫赫,阻断了云,阻断了月,阻断了满天星光也阻断了将起之战。 众人视线望去,虚空中,一道身影平海镇浪而立,正是 轩辕昊! 意识空间。 心魔一招力拼落于下风,然他却说。 “恭喜你,接下来你将有机会看到我的极限!” 并非需言恫吓,说出这句话的心魔,周身暗红光华喷涌,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溢出。 眨眼间,染满了山,染透了云,染尽了地,染穷了天。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地震了? 确实在震,不止是地,这山、这云、这风、这天一切都在震。 整个空间都在震! 心魔的神情再度恢复睥睨,他又一次用这种神情向申亿打来。 “最初千倍于你是我的基础,之后十万倍于你是我的真实,而此时此刻,这百万倍于你,才是我的极限!” 太强了! 这一刻的心魔太强了! 他甚至不用攻击,单单是开口说话,就已震的形成阵法的九歌剑形东倒西歪,不成队列。 “面对这样的我,你还抗的了么?”心魔睥睨轻蔑的讥问道。 这一刻,他是山、是云、是风、是地、是天、是万物他是整个空间。 面对这样的存在,如何抗?如何能抗?如何敢抗? 绝望!绝望!绝望! 真正的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了,没有一分一厘的可能了,于是乎开战至今一直握持的九歌,松开了。 心魔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准备给申亿最后一击,然而下一瞬,他顿住了,因为 申亿笑了! 他又一次笑了! 他笑着眺望心魔。 “我抗的了啊!” 第215章 抗天!越天! “我抗的了啊!” 申亿又笑了,他笑着如此说道。 这仅仅是一笑,仅仅是一句听起来毫无依据的夸大之言。 此时此刻,心魔就是意识空间的天,抗他便是抗天。 天又如何抗? 但为什么,这一笑震动到了整个空间,这一句话震撼了半空中那道唯我独尊的身影。 “你你说什么?” 心魔的语音中带着颤抖,他是天,是一切的主宰,但是面对申亿这句话,他所发出的不是质疑,而是一丝由灵魂深处涌现的恐惧。 仿佛申亿说什么,什么就会成真一样。 申亿又一次挺直了腰板,眉眼澄澈的他遥遥凝视着心魔,视线穿透彼此之间数百丈的距离。 “怎么你忘了么?我不是人啊!” 我不是人! 申亿不是人! 他是妖?是魔?是神? 不,不是这个意思。 申亿确实不是人,但他也并不是妖,是魔,是神。 天方珍膳,这是申亿原先世界所流传的一则丹方,其流传于世的功效是让人获得七熊七虎九牛之力,而其真正的功效却是将凡人转化为天人之身。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其中“方”字不是形状,而是数量单位。 天地原初时期的凡人,每一个凡人需要一“方”的水土灵气滋养。 而通过太上元始道德经的修炼,申亿早已测算出,在这个世界一个天人所需要的水土灵气是原初凡人的十六倍。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天人之身吧,天人之身既然需要凡人十六倍的水土灵气,自然也就拥有凡人十六倍的规格。” 现实世界,角木峰书室。 繁星点点不,星光灿烂不,银河落九天 世间已无语言能形容这一刻申亿的肉身,九天银河降临到他身上,诸天星宿蕴藏在他脑中。 夜空中有多少星宿? 世间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此刻申亿的身上闪烁着多少颗星宿般的灵光? 这个问题世间同样无人能答,唯一能答这个问题的人,此刻并不在世间。 他在意识空间,心魔的意识空间。 若他被问,那他会答 “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 意识空间内,申亿悠扬地道出自己的抗天之元。 “天人之身拥有凡人十六倍的规格,因此凡人之身的心关十炼在我身上还能得到一次增幅,十六倍的增幅,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的十六倍” 少年身姿挺拔,九歌再度握持手中。 “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颗念根!” 此时此刻,心魔所拥有的念之力是百万,如此庞大的念力成就了他主宰一切的威能。 那么,比百万还多的念之力,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超过一百八十万的念之力,这样的念力,又会引发出怎样的神威呢? 第一重神威,来了! 碰碰碰碰——! 申亿的身躯再度炸开,无数虚幻身躯自炸亮的光芒中涌现。 眨眼间,九天中充斥着虚幻身形。 这一刻,天地间唯有申亿! 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个虚幻身形万流归宗,又一次的万身合一,又一次的涅槃,造就出今日第三度重获新生的那道绝空霸天的无双雄姿。 “心魔,决出真正的胜负吧!” 少年一声高扬,百万念力的心魔,一百八十念威的申亿,彼此皆已毫无保留,彼此皆已激发出了全力。 不需要再有所隐藏,不需要再有所积蓄,下一招 天地明位序! 下一击 胜负定雌雄! 意料之外强化,却又仿佛是冥冥中某种定数。 心魔眼神空前凝重,瞳孔中的睥睨退散,但却也未染上一丝怯意。 赤红身影腾跃半空,翻手间,一件形貌怪异,亦杖亦戟的武器幻现手中。 战狱,东野瀛洲地狱门之主九鬼雷藏的随身兵器。 心魔之前一直使用九鬼雷藏的招式鬼神怒攻击申亿,因为那是申亿所遭遇过最强的敌人,鬼神怒的招式本需要这把战狱配合,然之前心魔一直认为自己稳操胜券,迟迟不化出战狱。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了。 “鬼祭鬼神怒千魔万化!” 心魔喝出界音,鬼神怒之力,再添鬼祭之能助威,即便这两种力量都是念能所化,但它们当日于大罗诸天万仙阵中展现出的真实,此刻依旧化作意识空间中,那无穷无尽的惊天魔力。 心魔双掌运化,杖戟脱离他的掌心,无力自浮,凝在他右侧。 下一瞬,心魔双手捏动法诀,双掌开阖腾挪之间,六合八荒汇聚而来的魔力在他周身凝聚成一簇簇地狱火焰。 这是魔之火,更是念之炎。 火焰蒸腾着他的身躯,熊耀着那一身赤红。 一身念威所化的内元逼至极限,蒸腾的能量令心魔怒发冲天,心念流转间,漂浮一旁的杖戟旋转着移动到他身前,地狱烈火波波灌入杖戟之内,心念魔能阵阵投入战狱之中。 杖戟战狱承受火元,同步着魔念,熊熊火力自下而上,自杖戟顶端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冲天火柱。 火柱瞬息间触及正上方的剑壁,原本归然不动流转的剑壁,震颤摇摆。 心魔运出开战以来最强的一拨攻势,申亿观之在眼,透之在心,明之在念。 少年同样放开握持九歌的手,九歌宛如一支虚空立柱,剑身流转着漂浮于他的正前。 下一瞬,少年界音开启。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心狐假月!” 东方七宿第五宿,心宿,其形如狐如月,又名心月狐! 心月狐,心月峰的心月,苏媚儿的狐! 心宿是东方第五宿,其星位置居于东方苍龙的腰部,心为火,其属性为火,但同时又属月,月为阴,因此心月狐是星之阴火! 左阳右阴。 这一刻少年右手平摊,心月狐之阴火呈在他的右掌上,阴火焚焚,代表道之一极的火焰自少年右掌而燃,燃遍了一方天地。 自少年右边身体开始,山、云、地、天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阴火的色彩。 这一刻,阴火占据了半边天。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房兔邀日!” 房宿,东方七宿第四宿,其形为日、为兔。 房宿的位置位于东方苍龙的腹房,为苍龙五脏之所在,具有纳元吞灵的特性,利于快速聚集庞大灵气。 申亿界音继而又出,一声惊爆,无数九歌剑型在他左边背部开出一个巨大的圆形,这些剑型昊光闪耀,光芒凝聚剑上,宛如一朵巨大的日轮! 凝九天金乌于己身,化穹空羲和入剑中。 少年左掌摊平,那尊房日兔邀约而来的金乌神阳呈现掌上。 左为阳,天地间最至极的阳,也是最至极的火。 道的另一极,阳火。 同样自少年左掌而生,熊熊阳火照亮了天地风云,环宇六合,另外半边天皆被染上了阳火的色彩。 半天阳,半天阴,合成整整一片苍穹的 火! 心狐假月!房兔邀日! 东宿七曜中两大极端之火,造化大道中互补互成阴阳之火,于此意识空间内 重现! 双火合璧,当日灵修冢内灭绝东野魔王九鬼雷藏。 此时此刻,面对同样的战狱,同样的鬼祭,同样一招鬼神怒 火焰熊熊! 战威赫赫! 天地颤抖! 两大招式运转至极限,火、炎、焱、燚无尽的火源,无尽的念力最终汇入那把九歌,那尊剑神。 下一瞬,剑出! 剑动,天也动! 随着虚空中的申亿扬剑一击,他身后的那片天随之而动,整片天向着心魔压去。 剑来了! 人来了! 天来了! 面对这一幕,心魔战狱杨威,轰然迎上。 战狱动了,心魔动了,他身后的那片天也跟着动了。 戟迎上了剑,魔迎上了仙,而天迎上了天! 千丈百丈十丈一丈 魔天!仙天! 亘古对立的两种天,冲突了! 轰轰轰轰轰轰——嗯?没有。 叮!叮!叮!叮!叮!叮!——嗯?没有。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嗯?没有。 无数冲击声响起,轰鸣、金鸣、沉鸣天地被万钟声音充斥,分割。 无任何声音响起,轰鸣、金鸣、沉鸣天地万籁俱寂,仿佛归回开天辟地前那一幕混沌。 有声,无声,有光,无光,有战,无战,极端对立的两极充斥着天地,极为不合理的一幕诠释着两股力量的冲击。 最本质的空间遭受破坏,依附于空间而生的一切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 云散云复来, 山灭山还在, 地顷地犹地, 天塌天旧天。 毁灭,重生,存在,不存,颠覆,再造空间的本质被撼动,依附其而立的“理”半数混沌,半数秩序。 良久之后,又或者只过了一瞬无法计算时间的混沌穿插其中,时间变得不确定。 彷如太古盘古落下的那一斧,天地再分。 笼罩天地的大罗诸天万仙阵已散去,千万九歌剑形不复当初。 不复当初,因此复归于无极。 无极是道,也是九歌,不是那千千万万的剑形,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九歌,唯一的剑神,唯一的 少年! 申亿虚空而立,他赢了,非常确信这一点。 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胜过一百万,心魔的念不如他,是他赢了,不容置疑的赢了,但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意外么?” 少年的眼中印入心魔的身影,睥睨的眼神不复,绝世的高傲不再,毁天灭地的狂焰不存但却依旧存在。 无论有多狼狈,无论有多颓落,心魔依旧存在,他不敌申亿,他确确实实败了,但他却没死。 “明白了么?你或许真的很强,比我还强,你可以无数次的击败我,你可以无数次的践踏你的敌人,但你杀不了我” 心魔支撑着站起身来,这一刻他是失败者,他在地,申亿在天,他不得不屈低着仰视天空,仰视空中的那道胜利身姿。 但他的神态依旧狂,只是已不是原先的狂傲,而是疯狂。 “你比我强,你能无数次的败我,这又如何?你能败我,但却永远杀不了我这片空间没有出口,而想要破魔脱困,唯一的方法就是杀了我,所以” 血色身影怒然指天,指着将他逼至绝路的那道身影。 “你,永远回不去了!” 现实世界,角木峰登山阶道。 云渺渺,云回来了。 月朦胧,月出来了。 星宿开,星宿再现。 一切恢复日常,只因 他来了。 他来了,请闭眼这倒不用,只不过谁也动不了手了,哪怕是步云遥。 “参见掌门” 角木峰一众长老俯身见礼,神情无比恭敬,姿态无比低垂。 “参见掌门。” 延凌峰第二长老俯身见礼,神情颇为恭敬,身姿稍稍低垂。 轩辕昊不做回应,他的视线落到现在唯一那个未曾见礼的人身上。 步云遥玉容森寒,以她素来的无法无天,她可以直闯角木峰戒律殿,可以凭一己猜测便对名满仙渺的第二长老出手,她甚至可以在私底下,在太上长老独孤御剑面前,怂恿这位师叔废掉掌门师兄。 但此时此刻不是私下,四周有十数名角木峰的长老,有延凌峰的第二长老,甚至四周的黑夜中,不知有多少双隐藏的眼睛窥探着这一方天地。 步云遥可以无法无天,不意味着心月峰同样可以无法无天。 是的,不意味着那么,要做么?要将无法无天一以贯之么? 做了,或许能救回申亿,也或许会将心月峰整个赔上。 不做,自然不会有事,但申亿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用步云遥来想了,因为有人开口了,开口的是此刻唯一适合开口的那个人。 “步师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炎旭确有行事疏漏之处,戒律殿先前审度不严,今日亡羊补牢,拘捕他是职责所在,但我可以掌门的身份向师妹保证,炎旭必罚,但我也必令他完完整整,毫发无损的回到心月峰。” 罚有很多种,概括来说可分为文武两法。 犯事的岑慕端被杖责三千,这是武罚。 然轩辕昊亲口保证,必定让申亿“完完整整”“毫发无损”的回去。 单单“完完整整”未必能脱出武罚的范围,受罚后再养伤,依旧能完完整整,但是“毫发无损”即便受伤后养好,也不能算是毫发无损,若要毫发无损,唯有不伤。 炎旭必罚,必为文罚! 这是轩辕昊对步云遥的保证,所有人都听到了,都听明白了。 鲁仲的面色有些难看,角木峰一众长老的面色放松了下来,步云遥的面色 挣扎,挣扎,挣扎最终松懈。 “参见掌门师兄。”心月峰主见礼了,她放低了姿态,同时也表明放下了执念。 角木峰戒律殿,她不闯了。 第216章 水开混沌,魂立天地 意识空间。 “你比我强,你能无数次的败我,这又如何?你能败我,但却永远杀不了我这片空间没有出口,而想要破魔脱困,唯一的方法就是杀了我,所以” 血色身影怒然指天,指着将他逼至绝路的那道身影。 “你,永远回不去了!” 永远回不去了! 这里是心魔的意识空间,心魔不死,空间不破。 空间不破,本我不归。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的念,胜过了心魔的一百万魔念,心魔必败。 但心魔已成,魔身已铸,败而不死,败而不亡,心魔不亡,空间不破,永世沉沦。 “你的魂很特殊,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异类,完整的你,其力量甚至能超过我”心魔一寸寸挺直腰板,这是他首度在申亿面前直起身,以往这个动作都是轮到申亿来做,现在终于易主了。 “但我与那些你为了心关十炼催生出的失败品不同,我是完整的心魔,更是你这个四魂炼合的心魔,败我不等于能杀我,即便展现真正力量的你能败我千万次,你也杀不了我,从今往后,我们就一起困在这个空间内,重复那一次次胜败的轮回吧。” 心魔宣告出最沉沦,最绝望的结果。 不撞南墙不回头,撞穿南墙再开头但若南墙之后依旧无路呢? 无路便开路啊! 那么,若是非但无路,就连山、连林都没有,甚至连地都没有,南墙后是一片汪洋,万顷海水,无论你是否有开路的勇气与毅力,都无山让你开,无林让你劈,你的脚根本没有落足之处 若是这样的话,要怎么办? 怎么办? 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么办啊!!! 半空中的申亿九歌一抛,双手拨划间再起风云。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心狐假月!” “大罗诸天万法朝宗东宿七曜房兔邀日!” 左手阳,右手阴,左半天阳火炽烈,右半天阴炎茫茫,眨眼间,天地再度陷入阴阳双火分割的局面。 再启的最强合招,再现的阴阳双火,满天火源沸腾,沸腾出发招者的意志,他要 再败心魔一次! 但是 “哈哈哈哈,这又有何意义呢?难道你认为我在说谎不成?好,既然如此我便不还手,受你此招。” 心魔的语气失去了傲然,他明白自己无法战胜申亿了,正因为失去傲然,才更显现出隐藏语气中的那份天命。 令本我沉沦,令真我毁灭,这便是心魔的天命,所有心魔的天命。 而这个目的,只要能将申亿的意识留在这个空间,便能达成。 失去了争胜之心,心魔甚至已懒得反抗。 你攻来吧,你必定能败我,却也必定杀不了我。 无数次的重复这个轮回吧,直到你厌倦,你放弃,你屈服于沉沦! 心魔坚信最终必然是这种结果,这片天地似乎也坚信,所以心魔挺身受招。 左手阳,右手阴,双手执掌阴阳,一念贯通天地。 手握上了剑柄,念付汇于剑身,天地,天地,天地 天地,来了! 申亿携天地之威,一击而下。 千丈百丈十丈一丈 剑锋,触魔! 轰轰轰轰轰轰轰! 无边威能震开,由念所化的地面瞬间崩溃,地崩如潮,万丈巨浪向四面八方袭去 袭去? 不,是袭灭! 灭了!灭了!灭了! 一切都灭了,无一幸免! 下一瞬,一切忽然都停止了。 咄 一滴水滴,凭空浮现的一滴水滴。 咄咄 两滴水滴,一滴是原本凭空浮现的那滴,另一滴却是从原先那滴中分裂出来的。 只是虽然分出了一滴,原先那滴的体积却是毫无变化,甚至分出的那滴也如它一般大小。 咄咄咄咄 四滴,两滴又各自分裂出两滴。 咄咄咄咄咄咄咄咄 四分八。 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 八分十六。 随后,十六分三十二,三十二分六十四,六十四分一百二十八 眨眼间不,一切都静止了,唯有水滴在动,无法判断究竟用了多少时间,天地间被无穷无尽的水滴充斥。 水滴们动了,它们潮混沌中的一个方向涌去。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天地又经历了一次盘古的巨斧,只是这次的巨斧是一波无穷无尽的水,无穷无尽的水汇聚成珠,毫不染尘的透明水珠壁上,一道身影渐渐浮现 心魔。 他被困在这巨大水珠中了。 巨大水珠是天地间最显眼的存在,衬托它这份显眼的,是四周那亿万万难以穷计的小水滴,不断有水滴向水珠涌去,融入其内。 同时也不断有新的水滴生成。 渐渐地,一颗颗小水滴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一个人? 一名少年? 不,那是剑! 九歌! 有多少水滴,就有多少九歌,无穷无尽的九歌藏于水中。 上善若水, 上善若剑, 上善若神, 上善若道。 道显化了。 水破剑现纵,水灭水复还。 无尽的水破,无尽的九歌破水而现。 剑!剑!剑! 万剑!万万剑!万万万剑! 天地间出现了无数的剑,这些剑遵循各自的轨迹运转飞腾,它们为天地间带来了无数的轨迹,它们各有遵循,而它们却令天地无所遵循。 它们超出了天,越过了地,引来了混沌。 轰轰轰轰轰轰——! 有人劈开混沌了,是那把传说中的巨斧? 不,不是斧,而是剑! 神之剑! 那人自然也不是盘古,那是神,剑之神! 亿万九歌汇聚,申亿再一次自九歌中涅槃重生。 再度获得躯体的他,居高临下俯瞰苍茫,既瞰苍茫,更瞰苍生,那唯一的苍生。 心魔被困水珠,但相比起上一次,此刻的他毫无受伤的迹象,然而他的神情却前所未有的慌乱。 “你你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我会”心魔惊慌的像个孩子,他不得不惊慌,因为他发现将他困住的那个巨大水珠,正在蚕食他。 他预见到了这场蚕食的尽头,那将也是他的尽头。 同时,更是申亿的出头。 “有几件事你没有想过,首先,在我真正使出之前,无论是一千零二十四,还是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亦或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甚至是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 申亿悠扬的声音响彻天际,响动云霄,笼罩了寰宇十方。 “这些个念,你一开始并不知情,直到我使出它们之后,你才知道它们的存在,才明白我真正拥有的念威,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旁人,你是我的心魔,作为我的心魔,你为何不知我心中所想?” 云空中那主宰一切的神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因此心魔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心魔不是人的全部,能得到的只有人部分的记忆,我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 “不错,心魔只是人的一部分,只能得到人部分的记忆,这点毋庸置疑,但你没想过么,为什么你所不能得到的,恰恰都是对你不利的信息?” 轰轰轰轰轰轰轰——! 初开的天地响起第一声雷霆,雷震四方,更震动了水珠内无用挣扎的心魔。 对啊!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得不到的信息全都对自己不利的? 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除非 “你你的意思是” 心魔话半而止,他是心魔,是为修士带来恐惧的存在,但这一刻,他自身产生了恐惧,他恐惧说出那个答案,那个他已隐隐知晓的答案。 “之所以你所不知道的都恰恰是对你不利的,那是因为我让你不知道。” 轰轰轰轰轰轰轰——! 初开天地响起第二声雷。 我让你不知道。 “我让你”这三个字,能再后面加上的后缀有很多。 我让你去吃饭、我让你去睡觉、我让你去干活、我让你去刷茅厕世间有无数的“我让你”,同时世间又只有一种“我让你”,那便是 掌控! “我让你”是一种掌控,一种驱使。 但现在说的是修道人闻风丧胆的心魔,是天地间最神秘,最不可测的劫数。 心魔,劫数也能掌控么? 若不能,那为何会有眼前这一幕呢? “不可能!不可能!你的意思是,你能掌控我你怎么可能掌握我?”水珠中的心魔咆哮着。 身为一个心魔,竟然被渡劫的修士掌控,这怎么能被允许呢? 甚至比起此刻正在消亡的自身,此点更天地不容。 然而心魔并未意识到,云空中那道与他战斗至今的身影,其存在本就是一种 天地不容! “你的记忆受我掌控,因此你不知道一千零二十四的念根,不知道这些念根能有五万七千三百四十四的五十六分,不知道这五十六分只是阴,在其之外更有五十六份的阳,两者相合能得一百一十二份,能成就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你更不知道在这基础上依旧能再上十六倍,对这些你都不知道” 申亿重温着自己在意识空间一步步的进阶。 “但你知道心关十炼,你知道女弟子有五十六人,你知道我为男她们为女,你知道男为阳女为阴,你知道我是天人之身,知道天人之身拥有凡人十六倍规格的水土灵气,这些你都知道,然知道这些的你,却未深入去思考,去想。” 天地间无尽水滴更为汹涌地涌向心魔,融入水珠中,同时六合八荒那一滴滴晶莹剔透蕴化的也更块了。 “不知道?不,不仅仅是不知道,还有想不到?” 对,申亿那一次次的提升,一次次的实力显现,心魔事先不知,但心关十炼,五十六名女弟子,男阳,天人之身十六方水土灵气,这些他都知。 他知,但他却未曾思考过,连往这个方向的一个念头都不曾起过。 为什么? “这是第二件事,你想不到,那是因为我让你想不到。” 我让你想不到。 之前申亿也说了一个“我让你”,那是“我让你不知道。”,现在他说的是“我让你想不到”。 这世间有无数的“我让你”,但在此时此刻,却只有一种“我让你”。 那是掌控! 之前申亿说“我让你不知道”,这句话宣告了他掌控了心魔的记忆。 此刻他又说“我让你想不到”,这六个字又掌控了什么呢? 思维! “记忆之外,事实上你的思维也一直受我掌控。” 心魔不愿相信,但被困水珠中的他又想不到反驳的话。 自己确实没去想,心关十炼自己没去想,五十六名女弟子自己没去想,男阳自己没去想,天人之身十六方水土灵气自己没去想。 目睹申亿一次次不敌,却又一次次提升力量,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去思索其中的蹊跷。 “那么,如此就出现一个问题了” 顿了顿,云空中宛如神祇的少年,环目四顾这片由他开辟的空间。 此刻这片空间由他开辟,由他主导,但情况并非一开始便是如此的。 回忆最初进入这个空间那时,那皑皑雪山,那漫漫甬道,那近天孤峰,那满天灾云所有的一切无不是围绕着那道孤峰上的赤红背影,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一人。 那时这一方天地是掌握在心魔手里的,既然如此 “这里是意识空间,是你心魔的意识空间,我一个外来的渡劫者,又是如何掌控你这位主宰的呢?” 提纲挈领的一个问题。 这里是意识空间,心魔的意识空间,心魔的主场。 申亿作为一名来此受劫的外来者,能不被心魔掌控已是万幸,又如何反过头来控制心魔呢? 这个问题心魔回答不了,事实上他此刻回顾一路而来的战斗,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自己被控制的迹象。 甚至,即便是此时此刻,他依旧不相信自己会受人控制。 申亿给出答案了,一个心魔想听,却又听不懂的答案。 “答案是,不能。” “不能?”心魔诧异的问道,申亿竟然说“不能”。 “对,不能,在那片意识空间中,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控制你的” 少年忽然抬手上指,他的上方是一片无穷无尽的穹空。 穹空没有尽头,或者说,这片穹空就是尽头。 “所以,我对你的控制,是在进入意识空间之前便已发生了。” 第217章 意识之前,魔成之先 “所以,我对你的控制,是在进入意识空间之前便已发生了。” 那个意识空间是心魔的地盘,在那里心魔是主宰,在那个空间内,申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掌控心魔。 但心魔确确实实被掌控了,无论是他的记忆,还是他的思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掌控 早就发生了。 早到意识空间之前。 对,之前。 申亿陷入意识空间的之前,甚至意识空间建立之前。 “心魔,你知道我有周天御魂契,但因为我对你记忆的控制,你并不知道,周天御魂契中对现今的状况早有提及,我频频以心关十炼之法为两峰女弟子们谋求念根,按照周天御魂契中的记述,我这种行为很有可能会滋长我自己的心魔” 少年的视线投注在水珠中的心魔身上,心魔依旧挣扎着,但却无法阻止水珠蚕食他的身体哪怕一丝一毫。 “十年分神是我的目的,不断变强是我目的的目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不能错过一丝一毫变强的机会,心关十炼,五十六次心关十炼,阴阳一百一十二次心关十炼,十六倍一百一十二次心关十炼这些我都不能错过,但若不想错过这些,就不得不承受引出你的风险,以周天御魂契所记述,更指出你这道风险几乎是必然,既然十拿九稳避不开,那就不如选择另一条路” 云空中那幕耸立的神,单手下指,指峰锁定那道屈膝在地,困穷于珠的魔影。 “亲手打造出一个能十拿九稳渡过的心魔。” 指尖扬来,宛如一柄九歌自指尖喷出,直射心魔。 这一剑,射心,射魔,更射真相。 真相,这便是真相! 频频相助五十六名女弟子进行心关十炼,令申亿自身不得不站在魔海心孽的风口浪尖,心关十炼的核心是借助未成之魔,破魔炼心,每个经历过心关十炼的女弟子都不曾真正面对心魔,然而她们不面对,为她们施法的申亿却极有可能面对。 既然极有可能面对,那就面对吧。 面对一个由自己悉心打造,能于未来劫数降临时,令自己拥有极大胜算的心魔。 “周天御魂契中记述了详细的自我塑造心魔之法,未来心魔成形时拥有自身多少的记忆,心魔拥有怎样的性格,甚至心魔的思维模式,这些都有可能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发展。” 申亿的每一个字,对心魔皆如醍醐灌顶,周天御魂契是一部修魂奇书,申亿借着这部奇书得到融合万万空魂的方法,而他那多如繁星的魂,正是造成申亿频频施法心关十炼后,极容易引来心魔的元凶。 空魂是元凶,等同周天御魂契是元凶,所以此书作者早已在内中记述了相关的解决之道。 这解决之道,便是以己之念,塑己之魔。 所以说,对心魔的掌控,早在意识空间形成之前,早在心魔诞生之前,便已开始了。 “不,不对!”心魔突然惊吼起来,他的声音透过那正在消散的念,传入申亿耳中。 “哦?哪里不对?” “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就算我的性格、我的思维、我的记忆都是你所创造,但即便如此,你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败我,而非” 心魔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恐惧。 当人们遇到一些无法承受的事,而且又无力改变的时候,往往连提都不敢提。 心魔不是人,但他因人而生,此刻的他同样不敢提,因为那件事正在发生,甚至他正陷在那件事当中。 此刻将他困住的水珠正是那件事,四周无穷无尽汹涌而来的水滴也是那件事,仰头眺望,半空中那道如神似圣主宰着一切的身影,他所做的更是那件事。 那件心魔无力阻止的事,他 正在消亡! 申亿正在杀他,一步步蚕食般的杀他。 但他怎么能被杀呢? 他怎么可能被杀呢? 他能败,但却绝不会被杀,因为他是心魔,更因为他是申亿这个四魂炼合的心魔。 四魂炼合,什么是四魂炼合?一种异常的魂魄构成?一套浑然迥异的修魂之法? 不,远远不止。 四魂炼合,那是盘古向天地辟出的另一斧,这一斧劈开了魂魄修炼的新天地,开启了一扇必将万代宗皇的巍峨巨门。 心魔是四魂炼合的心魔,四魂炼合是开天辟地的新物种,天地间没有应对他的法则,因此天地间也没有应对四魂心魔的法则。 所以,四魂心魔会败,但不会死。 可是,他要死了,身上的每一块,尤其是那些渐渐不属于他的每一块,都在告诉他,他要死了。 一个没有法则应对的心魔,为什么会死呢? 心魔不知,但是他明白申亿知道,此刻的他更明白,申亿进入意识空间后的每一步,都在促成这一点。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在做什么? 很多时候这两句话不是一个意思,但此时此刻,他们是一个意思。 “身为四魂炼合的心魔,原本你确实应该无生无灭,世间没有能杀你的法则,除非”申亿指尖轻弹,一个游过他身边的水滴受此一指,顿时化作泡影。 “你并不完整。” 轰轰轰轰轰轰轰——! 初生的天地再度响起雷霆,这道雷霆映照出的,是心魔那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我不完整?” “对,你不完整,虽然你已经非常接近完整,甚至离完整只有一步之遥,但你终究不完整你是四魂心魔,周天御魂契中记载着对你的推断,其中早已指出,因为四魂之身的特殊性,如果真的引出心魔,那依附于四魂而生的心魔,必将承袭到四魂的特质,以及四魂在这片天地间的位置。” “四魂是开天辟地的存在,四魂心魔同样是开天辟地的存在,世间没有完善的法则能尽数解读四魂之身,同样也不会有完善的法则能尽数剖析四魂心魔,因此真正的四魂心魔暂时是杀不掉的,除非他并不完整。” 言语间,四周再起变化。 原本天地间无穷无尽衍生的水滴忽然停了下来,亿万水滴中的每一颗,内中皆浮现出一道心魔的身影。 亿万心魔困亿万,亿万水滴囚亿万。 “完整的四魂心魔无法杀死,但若是不完整的心魔,虽然依旧极难杀死,却多了一丝可能,一丝极其微弱的可能。” 独步云空的身影,倏然间抬手指天。 “心魔,此刻这片空间是我的空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丝一毫都不属于你,你无法控制任何东西,哪怕是一个小水滴,但不久之前的那片空间,那是你的空间,是你的天,你的地,所以那是魔天,是魔地。” “魔地之上,魔身不灭,魔天之下,魔心不死在你的魔天魔地中,你无论受到怎样的攻击,你都只伤不死,因此想要杀你,首先便要崩毁你的天地!” 角木峰,登山阶道。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夜空那轮明月究竟照耀过哪些古人,明月不语,无人知晓,但苏媚儿与沈万千至少见证这轮明月映照下,那条自登山阶道而下的身影。 月霞送照的不是古人,但至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成熟妩媚的美人。 她是月狐星兽苏媚儿的姐姐,她是沈家万字辈,财神嫡传的师傅,她是心月峰的主人。 此时此刻,在苏媚儿与沈万千眼中,她更是一名兴师动众前来问罪之人。 心月峰总人数三,总人头数四,此时此刻除了申亿之外全在这里,“兴师动众”名至实归。 两人的视线咬住那道乘月而下的身影,那道身影极美,极媚,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少了! 少了一尾乘兴而回的快意恩仇,更少了另一道本该一同回来的身影。 步云遥拾阶而下,直至苏媚儿两人的视线不再仰视,来到与她们齐肩。 星兽少女与财神嫡传对视一眼,随即沈万千问道:“师傅,那小子呢?他们依旧不肯放人?” “他不会有事,明天就能归来。”步云遥的语气不善,神器不喜,对她稍稍有些了解的人,不难看出这位心月峰主此时此刻内心的风雨雷电。 风雨在眼角眉梢挂着,雷电于翦水秋瞳流转。 或许是因为预想中伟大姐姐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披荆斩棘,浴血奋战,最终从那些趾高气扬的戒律殿之人手中抢回弟子的那一幕没有如愿出现,星兽少女绝色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失望。 但也仅止于此,她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对象是她那伟大的姐姐。 “轩辕昊向我保证,那小子必定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随口一说,但听起来又有几分解释的味道。 步云遥继续迈开步子,九天散落的月光依旧为美丽动人的她送行,清冷月光将她窈窕背影打在登山阶道上,越拉越长。 登山阶道不算宽,这道美丽的背影打在上面,横不过阶道两侧,竖不及山路两端,那道往日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的背影,就这么被束缚在一条小小山道上。 原来,宗门戒律之下,并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例外。 戒律尚且如此,那更为高远的天道呢? 修道,修道这两字的尽头,究竟是脱出心心念念欲挣离的桎梏,还是陷入另一片看似广博,实则依旧有栅栏围困的 囚笼! 意识空间。 申亿坦然相告心魔,真正的灭杀四魂心魔之法。 “首先便是崩裂你的天地!” 天地,就是空间。 此刻申亿足踏虚空,圣天神地的这片空间,已经不是方才那片心魔的意识空间了。 这是一片初生的空间,它诞生于一道开天辟地的洪流,这是一处水的空间,更是申亿的空间。 正是这样一处空间困住了心魔,甚至进一步借水珠蚕食他的身躯,令他一步步踏入死亡。 “即便是不完整的四魂心魔,也需要特殊方法才能杀除,魔天魔地魔不亡,周天御魂契早就推断出这种情况,内中早已指出,要除魔首先便要破灭魔的空间。” 申亿娓娓道出,心魔的空间已经于方才那一击被他所破,此刻这片空间由申亿主宰,这是他的空间 诛魔空间! “还记得我显现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之念后,我们的交手么?那时你已展现出你的极限,即是那百万念力,百万是你的极限,一百八十万是我的上限,你的念力不如我,但即便如此,我们的交锋依旧有必要” 少年心念一动,他的面前浮现出一颗巨大的透明水珠,随即水珠中胜出一把九歌,一把战狱,两者锋刃对峙,势不两立。 “在此之前,我们便已用更次一级的十万与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的念对拼过,那时我们的力量相加,已经触及到了这个空间的障壁,撼动了空间其本身,只不过那时我们触及的只是空间障壁的最下层,也就是对内的一层。” 申亿念动间,面前那颗巨大水珠的外壁增厚,原本薄如一纸的外壁眨眼间体积增加了数千倍。 这一增加,水珠的总体积没有变化,但由于外壁的增厚,水珠内的空间明显减少。 “在那之后,你我显现出了各自的极限,你的百万念力,我的一百八十万念力,那一次我们的念力冲击,其威力撼动到了更深的层次,已接近你的空间的最上层。” 少年点了点水珠的外壁,如果将水珠比喻成一个空间,内中的两把针锋相对的九歌战狱便是心魔和他,而两把武器头顶的内壁便是最下层,此刻他一指点上的外壁,无疑便是最上层。 情况就如同地球大气层中最内部的对流层,与最外部的散逸层。 “触及到了最上层又怎么样,单单这样,你根本毁不去我的心魔空间,我是不死的,我的空间同样是不死的,无论内部遭受怎样的破坏,我的空间都不可能损毁。”心魔绝对坚信的道。 “不错,内部的任何攻击都不可能损毁你的空间内部不行,那么外部呢?” 现实世界,角木峰书室。 申亿依旧、岑慕端依旧、那少年头部的繁星点点同样依旧。 但,还是有变化的。 如果此时此刻申亿睁开他那双眼的话,那印入这双眼中的,将是一幕堪比繁星点点的瑰丽画面 魂池! 第218章 天地俱为池中物 现实世界,角木峰戒律殿书室。 仰星望宿戒严居,一夜阍冥历幻虚。 心关飞渡念相随,万顷魔灭一魂池。 一魂池,一魂池 魂池! 戒律殿是仙渺派的万众戒惧之地,但今夜却也是万顷缥缈十三峰的万年不遇之地。 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颗念根,万年不遇! 四魂心魔,万年不遇! 魂池,万年不遇! 这一刻,这三桩万年不遇齐现于这座万年高峰上。 四魂心魔在意识层面,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颗念根存在于现实,却作用于意识层面,那么,最后的魂池呢? 魂池是现实之物,但现实中却少有人能窥见其形态。 此时此刻,魂池更是与意识空间紧密相连。 但同时,意识空间也与魂池紧密相连,或者说作用于魂池。 对,作用于魂池。 之前在给五十六名女弟子讲课时,申亿借她们形成魂池,借魂池完成四魂之源与万万空魂的链接,那件事从头至尾,让申亿成功链接了十二万的空魂。 但形成魂池的方法不止那一种,事实上相比起那种杯水车薪的方法,另一种情况更适合蕴生魂池。 心魔渡劫! 心魔渡劫时引动的天地异变,是蕴生魂池极好的养分,受这种养分滋润,魂池形成的速度,以及其宣化的规模,皆与女弟子们所引发的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的魂池,能做什么呢? 首先,便是魂池最原本的作用连接四魂本源与空魂。 今日之前,申亿已连接的空魂数量是十二万。 此时此刻,这个数字已翻了一番,二十四万。 弦月未至中天,申亿所联系的空魂已是来时的一倍,这便是于今这一池魂浪所显现的功效之一。 既然有之一,自然有之二,这个之二么 意识空间。 灭去了心魔原本的魔天魔地,换上此刻所显耀的,这一幕万水万水万万水的局面。 此刻的意识空间充斥着水。 一汪徜洋? 不。 一袭江风? 不。 潺潺小溪? 不。 眼前万万顷,乃至算数所不能及的水,其本质不过是 一池水。 一池魂水。 魂池! “内部的任何攻击都不可能损毁你的空间内部不行,那么外部呢?” 立足万万水之间的申亿如此问道,这是问,更是坦言相告。 少年心念一动,漂浮于他面前的巨大水球中分出一滴,这晶莹如泪的一滴飘到他的指尖。 “十一万四千六百八十八的一击让我探得这个空间的最下层,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的那一击让我探到了最上层,所需要的信息皆已得到,我可以开始我除魔计划了。” “心魔之劫将我的四魂本源与已连接的十二万空魂带入了这个空间,这是一种囚禁,却也是一种指引,心魔渡劫的环境能蕴化魂池,而且蕴化的规模、速度比起那些借女弟子而生的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魂池,再借着进入心魔意识空间的十二万元魂,我能十拿九稳地再连接十二万空魂,而这新来的十二万空魂” 申亿抬手指着天空。“是在外边的。” 心魔听明白了,他终于知道申亿做了什么了。 “内外二十四万空魂,里应外合,破我的心魔空间。”身躯被进一步蚕食的心魔咬牙切齿的说道。 “更确切的说,是‘吞没’。”申亿纠正了一句。 “你是开天辟地的四魂心魔,魔天魔地之下,你永生不死,而有你在,你的魔天魔地同样永存不灭所以要亡你,便要先亡你的魔天魔地,以我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的念威,已堪堪超出这个空间承受的界限,因此我要败这个空间并不难,但这个空间与你一样,败而不亡,所以我必须借助外部的十二万空魂与内部的十二万空魂相呼应,以性质特殊的魂池之水吞没你的心魔空间,将它们替换成我的空间。” 视线扫过眼前这片水的世界,水是魂池之水,剑是神器九歌,而一颗颗水珠中囚禁的 是申亿的敌人,是他的心魔,更是这一片天地原先的主人。 不久之前,整片天地都是属于他的,所以他不死不亡;此时此刻,整片天地都属于申亿,所以心魔难逃一死。 “将你的魔天魔地替换成我的空间,但这只是暂时的,你不死不亡,你的魔天魔地同样不死不亡,它迟早会夺回这片天地的所有权但不会是即刻夺回,这就够了。” 心念通大道,大道通天。 这一刻,以心为念,以念为神,以神化圣,以圣返天,申亿眼神一动,心念一动,于是乎,被囚禁在亿万水滴中那一个个心魔,他们那桎梏的水滴上空,一把把九歌浮现。 九歌剑尖下垂,诛仙屠魔的剑锋锁定那一个个心魔的分身,寒光熠熠的剑锋彷如宣告着一劫的终灭。 劫,是劫难。 然在佛门中,“劫”更寓意着时间,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足以经历一个宇宙从初生到破灭。 此刻那一柄柄九歌同样宣告的破灭,它们也是来破灭一个宇宙的,魔的宇宙。 “暂时以我的空间取代你那魔天魔地的空间,便能令不死不亡的你于我的世界中重生,如此便能切断你与魔天魔地互为基石,扶持不灭的联系。” 心魔令魔天魔地不亡,魔天魔地令心魔不死,它们互相扶持,互相为对方提供涅槃,以此造就心魔的不可摧毁。 “即便如此又怎样,你依旧不应该能杀我?”心魔咆哮的更为激动,那亿万被囚禁在水滴中的分身,那亿万悬在水滴上,剑剑索命姿态的九歌,令心魔预感结束的时刻将要来临了。 “对,仅仅如此,我依旧不能杀你,但你忘了么,我方才就说过,你并不完整,你的魔天魔地同样不完整” 少年拂袖一挥,他面前那颗用来演示空间巨大水珠消散。“你们之所以不完整,那是因为,此时此刻并不是你们真正该显现的时候。” 轰轰轰轰轰轰轰——! 雷霆再起,震惊天地。 这片天地初开至今,心魔已经历过许多雷霆,他早该麻木了。 但此时此刻,他依旧惊容满面,因为他听出了申亿言中之意。 “你你你想说不,不可能难道是周天御魂契,还是那该死的周天御魂契么?”心魔歇斯底里的嘶吼。 “不,这次不是周天御魂契。” 少年摇了摇头,下一瞬,他那双澄澈的眼睛骤然释放万丈豪光。 于是乎,彷如太古盘古摘下双眼化日月般,这片初开的天地有了太阳,两颗太阳。 对,太阳! 此刻申亿那两颗眼睛就犹如两颗炽热普照的烈阳,这幅画面并不陌生,类似的情景曾经出现过。 那时,这两颗烈阳豪光万丈,一路排云破风向申亿而来,最终嵌入他的双眼。 这一幕发生在申亿梦中的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申亿见过两个大字。 封仙! 申亿此刻显露的那双豪光万丈的眼睛,正是他于封仙世界中得到的那对太阳 “万部仙瞳!!!” 心魔高声惊喝,他知道万部仙瞳,但却从未思考过万部仙瞳有着怎样的功效。 “照见心魔,甚至进一步催化心魔,对其拔苗助长,如同不足月便出世的婴孩心魔,你之所以会不完整,原因便在此。” 万部仙瞳拥有这样的功效,但心魔不知,因为他的记忆控了。 操控他记忆的力量来自于周天御魂契,但令他不完整的力量却源自万部仙瞳,然而正因为有周天御魂契操控记忆的力量,万部仙瞳的能力才得以掩藏。 倏然,心魔心神一震,他想到了一件事。 “你如果你能借万部仙瞳催化操控我的成长,那便意味着我何时出现,全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你今次被抓来戒律殿” 心魔拥有申亿进入意识空间之前的记忆,知道他在进入之前,现实中处于什么状况下。 “看来你明白了,就如同你所想的,我能掌控你显现的时间,自然不会挑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让你出现,如此便已能间接的证明,我今日这角木峰戒律殿一行” 少年一手握拳,这一握,天地尽在掌中:“是我刻意安排的。” “果然是你刻意安排的,但为什嗯!独孤御剑!?”心魔下意识的想问,但问出口之前,答案已浮现脑海。 “你是刻意将渡劫的环境安排在独孤御剑触手可及的地方,你想借他保护你的肉身!?” 申亿微微一笑,云空中无尽九歌中的一把飞了下来,漂浮于他的面前:“我是九歌新主,他是九歌故主,于剑神传承来说,我们是无可争辩的师徒关系,做师傅的保护我这个徒儿,不应该么?” 剑神一脉牵系,申亿与独孤御剑无师徒之名,有师徒之命,所以申亿把渡劫的地点选在了戒律殿,坐落于角木峰上的戒律殿,与独孤御剑只有一步之遥的戒律殿。 “那么,戒律殿重审什么的不过是你的托词喽?” “那倒不是,岑慕端受刑挨罚后,不止一次上书戒律殿要求重审,碰巧我又需要一个理由来这角木峰渡劫,所以便给了他一个心愿达成的机会。” “等等,如果事实是这样,那岑慕端你一开始就打算用他作为替身,承受心魔空间开启的意识冲击!” 戒律殿之行从头到尾是申亿自己的意愿,既然如此他便没理由在即将渡劫的自己身边留下一颗定时炸弹。 申亿能安排戒律殿于近日将他押来受罚,自然有能力将他自己与仇深似海的岑慕端隔离开,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倒将岑慕端留在身边。 心魔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心魔空间开启时会有一波意识冲击,这波意识冲击没有绝对的针对性,若开启时受者身边有一名替身的话,那便有办法将冲击转移到他身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岑慕端会先于申亿晕倒。 + “他敌视我,而这番敌视在他经历了戒律殿之后,大有增长趋势,原本我并不在乎这点,但有些事他不该做,他嘱咐这几日来探望他的同伴,秘密监视我授课的几名女弟子。” 申亿的语气为这片水的世界增添了一抹森寒,之前的岑慕端敌视申亿,如今的岑慕端与申亿不共戴天,但若仅仅如此,申亿根本没兴趣在他身上浪费心思。 然而,他却让同伴去监视几名上申亿课的女弟子。 监视不会仅仅只是监视,更不会止于监视,所以申亿将岑慕端留在了自己身边。 他可以容忍别人对付陷害他,因为他有信心应付,尤其对象是岑慕端。 但他不容许有人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将她们作为迁怒泄愤的工具。 心魔听到了申亿的说辞,他本就是害人的魔,他不觉得申亿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实在是没什么不对不对!有! “既然你能操控我显现的时间,为什么不将日期延后,你如此迫不及待的把我逼出,迫不及待的渡过心魔,究竟是为什么?” 心魔的眼神充满渴求,他的身体已被蚕食了九成,此时此刻他能动的也只有眼神了。 悬在无数水滴上的无数九歌剑气纵横,宣告着他们即将发出那决定性的一击。 申亿的视线平静地注视着心魔:“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就算我送你的一份礼物吧我确实迫不及待的催化你成形,迫不及待的想要渡过心魔,因为” 天地仿佛静止,大道停止了运行,一切存在都在等待,等待申亿的终结之言,等待他的礼物。 “我,来不及了!” 一声“及了”,是“及”,更是“极”。 极了,真的极了! 所以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满天九歌如雨而下,每一剑都刺破一滴水珠,每一剑都刺灭水珠中的一道心魔分身。 眨眼间,亿万水滴,亿万心魔,如梦、如幻、如泡、如影消散的毫无痕迹,终至 最后一个!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破了,碎了,除了,散了,魔 极了! 一切归于平静,正因为平静,所以听的格外清晰。 “大道之下,以何继天立极?” 第219章 继天?麻烦?末日? “大道之下,以何继天立极?” 这是很耳熟的一句话,事实上这句话申亿只听过一次,但他依旧很耳熟。 因为这句是在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听的,是从一个非常玄妙的人口中听的。 那人于一处非天非地的奇妙空间问出这句话,对着同在这处境界的另外三人问出。 于是乎,第一人回答“以圣”,第二人回答“以神”,第三人回答“以仙”。 以圣、以神、以仙,三种回答,三种判断,三种立场。 此前申亿是通过万部仙瞳见到这一幕的,此刻他再启万部仙瞳催化心魔,于是这一幕又浮现他眼前,而且 有所后续。 大道之下,以何继天立极? 这个问题被问的三人给出了三个答案,所以这个问题有问有答,圆满了,也结束了。 一问尽,一问又生。 提问之人眼一动,霎时天地皆动,天地间所有的光线集中到一处,回答“以神”之人的那处。 “以神何用?” 这是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问的是做什么,这第二个问题问的是如何做,而且还预设了前提。 以神,如何做? 被问之人气态无比恭敬,翻手间一道九彩流光,亘古不灭的黄金榜卷浮现。 下一瞬,那黄金榜卷肃然化成两个金灿灿的大字 封神! 现实世界,申亿的神魂自意识空间回归,那双空洞的眼睛恢复神采。 现实中不知过了多久,但于意识空间,却是已经历了一劫,换了一个天地。 少年坐起身来,视线环顾,将自己身处的环境再度打量一番。 天已暗,月已高,人已醒血已凉。 对,血已凉,地上那滩因申亿于意识空间受创而反馈于己身吐出的血早已凉透。 少年俯下身去,视线在那滩血上扫过,随即落到昏迷不醒的岑慕端身上。 岑慕端的肉身没有受创,但心魔开启的冲击由他的意识承受,以他如今养气期的修为,又无特殊的念力根基,这一创至少耽误他二十年修行。 “这下他不可能伤害到那些女弟子了。”意识层面,炎旭的声音响起。 “将开启心魔本体所受的意识冲击转嫁给旁人,这种做法并不少见,更不止于我这个四魂炼合,万万空魂之身,但我这四魂炼合所引来的心魔却也不同一般,仅仅养气期的我,因为四魂炼合的缘故,心魔显现时的冲击力度比寻常修士的心魔大上千百倍,因此以他身居少武榜的念力修为,依旧受创沉重。” 将开启心魔时受的冲击转嫁他人,这种损人利己法门古来有之,但若是普通养气期修士的冲击力度,并不足以伤人至此。 “你内疚了?你认为以此法伤人卑鄙龌龊,非正道所为?”炎旭问道。 “内疚我为什么要内疚,若放任岑慕端的行为听之任之,最终受害的必然是那些女弟子,到时候以我的原则,必然杀他报仇,此刻他尚未有机会出手,所以我伤他,阻他修行,但尚不至于杀他” 申亿目光流转,视线投向仙渺派的灵修冢的方向,此刻隔着门窗,又有遥遥间距,申亿自然看不到这处英灵魂冢,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穿越降世的第一日,于这处英魂冢内决战魔头的画面。 “我当日以计谋算计真田信雄,算计九鬼雷藏,令真田信雄灭于天劫,令九鬼雷藏灭于大罗诸天万仙阵,那时我视这两人为敌,因此无论用什么手法对付他们,我都心安理得,此刻岑慕端欲借两宗女弟子报复我的事已露端倪,我已有足够理由视他为敌,甚至是迫在眉睫,不得不尽快对付的死敌,对付一名这样的敌人,无论用上什么手段我都心安理得” 顿了顿,少年视线上移,书室的梁顶印入他的眼中,更于他眼中淡去,少年的视线仿佛透过屋顶,对上了夜空,对上了头顶那片无尽苍天。 “我是修道人,修的是道,做的是人,所以对我来说,活着,比道德更重要!” “今次收货丰厚,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颗念根,从今往后这幅身躯的念力,应能创下无数‘冠绝’” 之前借五十六名女弟子心关十炼所成就的念根潜力,于今夜这意识空间的一战尽数激发。 申亿心念一动,书室内的那张古木书桌即刻漂浮起来。 这张老木书桌不下于数百斤,数百斤的重量对养气期修士不过小菜一碟,任何一名养气期修士仅凭蛮力就能搬起,但此刻申亿用的不是蛮力,更不是术法,他用的是念力! 非是借念力引动天地之威,而是仅仅凭借念力本身,便达成如此凭空虚移的手段。 修道人的念力确实能用来移动物体,但这是本末倒置,念力的根本作用是用来感应天地元气,召引星光月霞,山泽仙氲。 相比起半虚半实的能量,以念力来移动实体之物的难度要大上千万倍。 但此时此刻,这份难度无法于申亿面前逞凶了,心念一动,数百斤老木书桌浮空而起,顺遂畅达,无一丝勉强痕迹。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对于申亿的念力来说,移动这张数百斤的书桌不过是小菜一碟,说明再多数百斤,甚至过千斤,对他来说也不是多难的事。 彭彭彭——! 浮空的老木书桌突然砸下,砸出扰耳震鸣。 怎么回事,申亿念力不继了? 确实是“念”这一方向出现了问题,但决不是后力不济! 两世身为男儿,即便是修道者的身份,申亿对“后力不济”这种词依旧讳莫如深。 出问题的是他的心,此刻他的心 “嗯,这是” “如果我没眼花身在意识层面,我也可不能眼花,所以麻烦,竟然是最麻烦的那种。” 夜风徐徐,月色迷离。 月有眼,月色便是月的眼,此刻这双眼迷离了,因为她累了,今夜她眺望了一出人间同门相残的紧张逼人,甚至还欣赏了一段意识空间的风云变幻。 所以她累了,迷离的月色正是她的累眼。 月累了,眼迷离了,因此她将错过接下来的一些画面。 嘎吱 “这是” “另一半。” “哦,那么极限?” “一百。” “一百么,确实够了原先的也快了。” “本就在意料之中,天命使然,这是它们最后的因果。” “那件事,应该够火候了。”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人力已尽,接下来的,端看天意吧。” “天意,无论天意如何,此事我必定要为。” “你也罢,你既能舍,你既甘愿,那便竭尽全力一试吧。” “我明白,自决定的那一刻起,我已设想了最坏,无论结果如何,我皆无悔。” 月峰云河潮如江, 江上月灵共飞霄, 滟滟随波九万里, 沐沐书香缀仙遥。 初阳旷照,驱散了峰顶垂叶上的那滴露珠,驱散了孕育一宿林雾气,驱散了夜。 晨光之下,峰顶四周的云海如浪江涌,万云共遏,仿佛将这座仙峰崇上九霄,突破天地间那九万里的屏障但书香? 心月峰为何会有书香呢?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不好! 这大耀洲,这东方界,这正域,这封神大陆,这自太古武王伐纣后经历了百万年的亘古长天,今日竟迎来了 末劫! 世界末日! 毫无疑问,因为心月峰正殿外那处经年沦为摆设的石桌,此刻上面堆放了一堆书籍经卷,阵阵书香就是它们带来的。 心月峰有书,这并不出奇,但此刻坐在那堆书前的,是一道童蒙面容,倾城眉眼的可人身影。 坐在桌前的是苏媚儿,她的面前有一堆书,量好足的一堆书 素来将粗鄙不文奉为天命的月狐星兽苏媚儿,变得好学了? 世界末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开门就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申亿发出这样的感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云人不立于浩劫之侧,前日夜间甫经历了一场劫数的申亿非常明智的选择从“世界末日”身边绕过去,然后,失败了。 “炎小子!你来的正好!” 申亿本没有往石桌这边来,但是月狐星兽非常“民主”的判断他朝着这儿来了,所以他真的来了,被苏媚儿强行地一把拉来了。 这里是心月峰,在这里月狐星兽拥有最完整的实力。 被苏媚儿押请到石桌前,申亿得以目睹这些书卷封面上的具体名目。 “嗯,这些都是从藏经阁借来的吧?你从藏经阁借那么多奉仙城的城志来干嘛?” “志”是一种记述文体的总称,若在这字之前加上城、县、州这类前缀,便是用于记载某个地方的历史、地理、风俗、人物、文教、物产等的专书,例如县志、州志。 此刻苏媚儿面前的这一堆都是城志,奉仙城的城志。 “炎小子,你记性也太差了吧?你忘了我们之前在白山府君祠遇到的那些人么,他们不是说过那附近有古早奉仙城官府打造的一个地下墓穴么?” 星兽少女眉飞色舞的说道,申亿回忆涌现,视线不自觉的瞄向小媚儿的胸口,耳边似乎回荡起 “大一点再大一点” 下一瞬,少年打了个寒颤,即刻收敛心神。 这里是心月峰,在这里惹怒月狐星兽绝对是智商的一大败笔。 “所以你就从藏经阁里借来那么多的城志你该不会是想”少年神情怪异,他把握到几分苏媚儿的心思了。 星兽少女的神情更为得意了,那副绝色无双的可人眉眼,秋波流转间,一阵阵邪念散出。 “我听姐姐说过,那些古墓中往往藏有价值连城的宝物,等我找到那个墓穴的位置,哼哼,内中的宝物都是我的!” 果然,申亿的感觉没错,心月峰的月狐星兽励志沦落为一名盗墓贼了。 “你要去盗墓,这里是心月峰,又不是老九门?” “嗯,老酒门?这是什么门派,专事酿酒的?”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世间确实有入葬时以金银财物陪侍的习俗,但凡人的黄白之物值得我们修士趋之若鹜么?”申亿劝解到,心月峰头上的污名已经够多了,能免则免。 “怎么没有!?你以为我连这都不知道么,一百两白银兑换一顷灵壤,要是能挖出个几百万银子来,不也能换上几万灵壤么?而且你忘了,那个墓穴可是奉仙城建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里面收埋一些天材地宝!” 苏媚儿振振有词,雄辩滔滔,看书果然能增长学识,不过才看了一会儿,而且看的还是城志,口拙的苏媚儿已经变得如此舌灿莲花了。 申亿明白了,月狐星兽沦为盗墓贼的志向非常坚定,旁人实在难以撼动。 “既然如此那预祝你早日寻获异宝,一飞冲天。”说完就要脚底抹油。 然而,身未动,肩膀已被完整实力的月狐星兽一把扣住:“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那就靠你了!” 星兽少女眼明手快的一把将十数本书塞到申亿手里,这一举动令她的险恶用心暴露无遗。 “原来你是在等苦力送上门呢?”被星兽少女强按着坐下的申亿长叹一声,原来今天真的是末日,他的末日。 “谁让你前天白天表现的那么厉害,如今本姑娘确信,我们心月峰除了姐姐和我,就数你最厉害了。”星兽少女对申亿大加赞扬。 “那也才排第三,反过来就是倒数第二。”心月峰总共才四个成员,排在步云遥与苏媚儿之下,等于下边只有一个沈万千垫底。 “至少你比沈小子厉害啊,你还不满足么?姐姐可告诉我了,他可是什么扛鼎沈家的万两壶!”苏媚儿将自己脑海中对沈万千的印象倾倒出来。 “是康宁沈家的万字辈,没有扛鼎,这里的‘辈’也不是杯子的杯,怎么谬都谬不到‘壶’上去。” 对于苏媚儿的“大才”,申亿早已深受其害的深有感触,他以平静的语气纠正着。 同时,他的身背无奈地放松,真正坐定了下来。 一时间肯定是跑不掉了,只能应付这心月峰小霸王一会儿。 忽然,少年心念一动。 “小媚儿,前日夜里师傅为救我,去闯过角木峰是么?” 第220章 八卦的狐,自由的星,追逐的……人 “小媚儿,前日夜里师傅为救我,去闯过角木峰是么?” 星兽少女玉容一怔,随即眉眼间掠过一丝焦躁:“她姐姐确实去闯过角木峰,我和沈小子还跟着她一块儿去的呢。” 苏媚儿的视线在桌上那堆“经史子集”上流过,她对“炎小子”本没有如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看在接下去他将帮忙的份儿上,今天就破一次例吧。 “前天我们回来后,你就被埋伏着的那些戒律殿的家伙抓走了,你被抓走后不久姐姐就回来了,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姐姐在房里琢磨了几个时辰,随后一出房门就往角木峰去了,我和沈小子自然也跟着去了。” 又瞄了申亿一眼,随后再瞄了那厚厚的城志三眼,表功道:“沈小子肯定是去看你笑话的,但我可是打算去救你的,只不过姐姐不让我们跟上去,我们只能留在角木峰的半山腰等候。” “我们等了很久姐姐才下来,她没带你一同下来,只是告诉我们,掌门保证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说完,那番绝色的眉眼,又一次用“还是我对你好吧”的眼神扫了申亿一眼。 “原来如此想不到小媚儿你竟然这么关心我,我太感动了,好,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开创正域第一个老九门帮你把那墓穴找出来。” 申亿言行合一,即刻将视线转到眼前那堆城志上,翻开其中一本。 “嗯,这些城志的书面有些潮湿,应该是夜露的关系,看来在我来之前,小媚儿你已经在这儿研究很久了是吧?” 山间夜露湿重,仅仅一个晚上,甚至几个时辰便能将干燥的纸张染湿。 “哈!本姑娘可不像你们凡人那么没用,为了活命每天都得吃饭睡觉,麻烦死了,本姑娘只要在这心月峰上,即便一个月不睡也没什么?” 星兽少女满脸为自己的“不是人”而趾高气扬,完全不顾及此刻不是人的她正在请另一个是人的帮忙。 然而,抛开这一点,她的言下之意 “你还真研究了一整晚啊,那么你这一整晚都研究出些什么了?”申亿巧妙地开始转移星兽少女的注意力。 第一招,回忆! “哈!本姑娘研究出的可多了”星兽少女顿时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原本接下来该申亿出力的状况,顺水推舟的变成由她接手了。 “前天我们遇到的那些连家村的没有说谎,奉仙城很早以前确实有过一场瘟疫,那场瘟疫发生在住有大量官宦富商的奉仙城西城,这场瘟疫害死了很多奉仙城的富商和官员,甚至害的那一年的奉仙城因为无人管理出现骚乱。” 星兽少女一边陈述,一边掰着手指数着数。 申亿对苏媚儿的这种行为表示理解,之前他们遇到的那些来白山府君祠祭拜的人,明明是“栗家村”的人,然仅仅两天,星兽少女强大的智慧已经替“栗家村”人改姓为“连”了。 以这般的记忆力,一边掰手指数一边陈述完全可以理解。 “直到第二年,朝廷才派来新的官员,新来的官员大力整顿,颁布了新法令,重现规划了驻地,又将这一段写入了城志中。” 星兽少女将自己的那葱剥般晶莹剔透的小指掰下,同时也代表她的陈述完毕。 “完了?”申亿眯着眼问道,他的视线流露出几分审度。 苏媚儿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当然嗯,对,完了。” 她本是想说当然没完,但是她忽然发现当然没完之后要说的那些话,脑海中全无印象了。 昨夜研究了一整晚,此刻她所记得的只有那些了,因此话到嘴边,最终改口。 “就这样完了,应该不止吧”申亿摇头否定,他的手指在一本本城志的书页边缘摸着。 这声质疑代表申亿转移星兽少女注意力的第二招。 申亿从城志中挑出了几本,将几本书翻开到某一页,他所翻开的那几页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这几页都很潮湿,比其他的书页要潮湿的多。 “你应该还看了哦,这里,方元街妙玉斋的龙凤十二佩被盗,最后查明是该店小二监守自盗。”申亿读出其中一页上的内容,苏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对,有这个!” 当然有这个,不止有这个,而且这页昨夜应该被星兽少女端着看了很久,不然怎么会比其他页面潮湿的多呢。 “还有这里,城西文芳斋老板的弟弟瞒着哥哥将五百卷上好宣纸卖给城主府,所得银两最后被他中饱私囊,后此事被揭露,兄弟两为此大打出手。” 少年神色怪异,此刻读的这一条,再加上前面一条,似乎他将心头疑窦暂时按下,又取来一本。 “打更王二陈词力证,发誓亲眼目睹府尊第七房小妾与人私通,暗中幽会,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申亿将书合上,面上的怪异神情更为浓郁了。 这一条,再加上之前两条,这这可这可都是 “好八卦” 一句话拖着长长尾音,视线在苏媚儿的面上扫过,也不知是在评论星兽少女“好八卦”,还是在称赞这些“八卦”好! 对,没错,好八卦也好,八卦好也罢,其实都不重要,关键在于那个两个字 八卦! 星兽少女喜欢八卦! 那一张张更潮湿的书页,所记述的内容散逸出同一种味道 八卦味! 少年忽然长叹一声,诚挚的看着苏媚儿,语重心长的道:“小媚儿,这世上有些领域,涉足之前可一定得慎重啊。” “嗯?”苏媚儿一脸蒙圈。 下一瞬,少年的神情忽然更为怪异,怪异到就连苏媚儿都察觉了。 “炎小子,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啊,我们继续。”申亿神情恢复一贯的淡然,苏媚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察觉不到异样,只好作罢。 有人笑了。 晨光照耀下,此时此刻的心月峰顶并无笑颜。 但是,真的有人笑了。 ——哈哈哈哈哈!看我不玩死你们! 热风徐徐,虽不送爽,但格外洋溢夏日风情。 嗖嗖嗖嗖——! 一束破风加入,为这幕风情再添风情! 添入的是一把纸伞。 添入的是一支长笛。 添入的是一剑峥嵘。 添入的是那道仿佛长囚脱困,自由翱翔的畅怀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飞霄云颠傻修行,三宝星玄苦太清,一朝脱出沉门外,天高海阔任我行!” 一声笑,笑的狂放不羁。 一首诗,诗的离经叛道。 那道身影御风点叶,施展不俗轻功身法,降至这片闲云野鹤下,落于这方依天傍林间。 申亿目光流转,将四野的山水仔细打量一番一番又一番,仿佛这片奉仙城外的山色他是初见,仿佛他从未见过这等景致。 一阵叽叽喳喳传入耳中,眼角开阔一分,侧身树枝上几只鸣翠柳的黄鹂被少年的视线锁定。 下一瞬,足下轻点。 伞动、笛动、剑动、身动,少年的身影翩然落在枝头,可惜黄鹂已被这番惊动,他来了,黄鹂却飞走了。 少年面露失望:“唉,若是有那姓沈的的身法,应该能赶上吧?” 语露惜叹,视线却是早已移到了别处。 那是一只轻跳于花叶草丛中的灰兔,起落敏捷,却远远不如一羽腾飞的黄鹂灵动。 嗖嗖嗖嗖——! 身法再度施展开,几个起落,数下点足,少年落到灰兔附近,灰兔有所察觉,后腿一蹬跃起,它欲逃的目标是前方三尺的那片草丛。 可惜,它如愿跃起,却无法如愿落下。 “哈哈,鸟我逮不到,难道你我也逮不到么?”申亿提扣灰兔的后腿将它悬空拎着,语气仿佛功力大进,突破至养气期中期似得重大。 下一瞬,少年的注意力又被移开,这次牵动他心的是一道破风呼啸声,有人来了,而且是身具修行之人。 十数丈外,那片连接奉仙城迎来送往之官道的漫漫青草地,一双玲珑巧足践踏了下来,这双巧足飒沓如流星,一步杀十草,汹涌而来。 玲珑的足属于玲珑的人,玲珑的人有一把玲珑的声,玲珑的声属于那张玲珑的面不但玲珑,而且清纯稚嫩。 眉如新月,唇似初枫,眸莹朝露,鼻悬玉瑶一切都给人一种雨后初春的清醒感,一切都散发着浓浓的生命朝气。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孩儿,更是一个极嫩的女孩儿,甚至是一个极柔的女孩儿,面柔,身柔,音柔,步柔 除了她说的话。 “姓林的,你再逼我,我就离家出走。” 充满爆炸力的一句话,非常完美地破坏了她的柔嫩。 “你已经离家出走,还被我抓个正着呢!”又一个声音响起,一个稍稍成熟些的女子的声音。 音先至,人随来。 果然稍稍成熟,飒沓如流星的女孩儿是女孩儿,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而这衔尾而来的女子已经能勉强算是个女人了。 双十年华的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似点绛,鹅蛋脸,杏眼琼鼻,生的美貌动人。 青涩稚嫩的飒沓在前,美貌动人的衔尾在后,这毫无疑问是一副追赶的画面,而且 追上了! 稚孩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速度不及的她被迫停了下来。 “姓林的,你你再逼我,我就拘捕!” 之前她是用离家出走作为筹码进行威胁的,但很快就被点出,她此刻的行为已是离家出走,所以说筹码已经被她用掉了。 所以现在她换筹码了拘捕! “用拘捕来威胁,你以为自己现在在干的是什么?”美貌女子义正辞严的叱喝道。 她现在的举动从侧面可以解读成为一种追捕,而她追捕的目标显然就是女孩儿,女孩一路都在抗拒,逃避追捕,统称拘捕! 对哦!自己已经在拘捕了! “总之总之姓林的你别逼我!”威胁的筹码一再失效,女孩语气越来越虚。 “什么叫姓林的,林可可,你自己不姓林啊!”美貌女子咆哮起来,她功力不俗,沧海一声哮,顿时哮的四野惊诧,鸡鸣狗跳。 女孩神情更为心虚,玲珑巧足退了一步。 察觉到自己的心虚,她强挺腰板:“我我姓林,但不姓你林胜儿的这个林。” 林胜儿,林可可,这便是眼前这对姐妹花的名字。 对,姐妹花。 姐姐林胜儿,妹妹林可可,如假包换的姐妹,亲姐妹! 姐姐林胜儿,妹妹林可可,不共戴天的姐妹,亲姐妹! 听到离家出走的妹妹那“我姓林,但不姓你的林”的论调,大感妹妹不学无术,怒其不争的姐姐林胜儿柳眉怒扬。 “我的林和你的林不是一个林么?小丫头,让你读书你不好好读,这么多年了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让你修练又不好好练,那么多宝华丹吃下去,如今却还只是个炼体期,文不成武不就,你想丢尽林家列祖列宗的脸么,还不跟我回去,好好向先生赔罪道歉。” 身为姐姐的林胜儿吹胡子瞪眼地教训着,她确实有立场怒其不争。 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读书不识丁,修练不如邻,整天贪玩打诨,无所事事,林家数百年的不堕威名眼看就要毁在她手上了。 姐姐的指责激荡林可可心中沉积多年的“冤屈”,纤瘦的身躯怒然一跺脚,大地毫无反应。 “凭什么要我回去赔礼道歉,先生他打我手心,每天都打!” “那是因为你每天都背不出书,而且是同一篇!” “那那三字经这么长,我才学了这么点时间,怎么可能背出来,分明是你和先生串通起来故意刁难我。” “这么点时间都三年了,还这么点时间,好,文的不说,那修练呢,家里给你提供那么多丹药,尤其是宝华丹,可说是任你取用,可你呢?练了那么久还是个炼体期,而且还不到顶峰?” “这不能怪我,你让我吃那么多宝华丹,吃饱了当然犯困啦,都犯困了还怎么练总之,你别在逼我,我今天绝对不跟你回去,如果你再逼我,我我就跳崖!” 第221章 被非礼了! “总之,你别再逼我,我今天绝对不跟你回去,如果你再逼我,我我就跳崖!” 林可可发出最后通牒,为了自由,为了活的精彩脱出束缚,她宁死不屈! 身为姐姐的林胜儿目睹妹妹的决然,然后环目四顾。 “跳崖去哪儿跳?” 妹妹要跳崖,做姐姐的面上毫无担心,反倒质疑妹妹跳崖是否满足条件,姐妹情亲淡薄至此么? 不,因为是姐妹,所以够了解。 果然,被姐姐如此一问,十三、四岁的稚嫩少女目光流转,方圆千丈之内别说悬崖了,连片土坡都没有。 少女神情尴尬,眼角眉梢皆诠释着何为心虚。 下一瞬,眼珠一转,神情见再度撑起硬气来:“我,我去一千里外跳,那里有崖。” “千里外?好啊,你去啊,只要你有自信再逃上千里。” 林胜儿一眼看穿妹妹的色厉内荏不,连色厉内荏都算不上,根本就算色荏内荏。 跳崖威胁,失败! “你,你别得意,我,我跳不了崖,那我就投河!” 第二招,投河! “投河?好啊,先跟我回奉仙城,那里有河。”林胜儿气定神闲的道。 奉仙城里确实有河,一条贯通奉仙城与缥缈十三峰的河,缈水。 所以,此时此刻此地,没有河。 别说河了,就连缈水支流形成的小溪都不经过这里。 于是乎,投河威胁,失败! “那那我悬梁自”林可可想说“悬梁自尽”,但是这次她总算多了个心眼,荒山野岭的,既没梁让她悬,也没可悬梁的东西。 第三招,悬梁自尽威胁,失败! 天真可人的面上充盈着绝望,难道就这么被残暴不仁的姐姐抓回去,夜夜忍受三字经和修练的折磨? 不,不,绝不! 濒临灭绝的最后挣扎视线,带着强了的求生欲望扫过,终于,女孩儿察觉现场除自己和姐姐外的第三个人。 眼珠一转,再度计上心头。 女孩用她那蹩脚的轻功来到申亿身边,姐姐林胜儿飞身追来。 林可可来到申亿面前,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簪尖锁定申亿的咽喉,以林可可方才显露的炼体期中下的实力,申亿有一百种方法将她一招制服,无论任何时候,因此申亿没有做什么,任由发簪摆出索命姿态。 林胜儿瞄了林可可一眼,又看了看申亿:“怎么?自己不成,改用别人来威胁我了?” 言罢,娇美容颜面露不屑,随即略带歉意的对申亿道:“抱歉,公子,未免舍妹走上歧路,一会儿公子若有什么闪失,林家一定负责到底,为公子风光大葬!” 她说的无比认真,无比诚恳,因为令人无比想在她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揍上一拳! 林可可,林胜儿奇葩! 一对足以和仙渺第一奇葩心月峰主步云遥分庭抗礼的奇葩! 眼见姐姐已经表态,不惜为被她威胁的申亿风光大葬都要押她回去,林可可笑了,微妙地笑了。 “姓林的,怎么你以为我是要用他的命来威胁你么,哼哼,你太小看我了吧,我这一簪是威胁他配合我”万般得意的语气倏然一顿,下一瞬,林可可忽然崛起香唇,凑到申亿的面颊上,只差一寸便要亲上了。 “林可可!你你想干嘛?”林胜儿神情大变。 一家人从小视若珍宝的妹妹,竟然在她面前把嘴凑到一个男人的脸上不,严格来说还算不上是男人,至多只是一名少年,但依然天理不容。 “哼哼,姓林的,你听好了,如果你再逼本小姐跟你回去,本小姐就非礼他!” 对,没听错。 就是“非礼”的“非”,“非礼”的“礼”,就是那个“非礼”。 申亿要被非礼了,而且迫于那支杀伤力极大的发簪,他无法反抗。 这片青草悠悠间,这幕蓝天白云下,就要发生极其罪恶的一幕。 罪恶,从林胜儿娇美容颜上那难以言说的表情开始。 “林可可,你说什么,你要非礼他!” 林胜儿从不认为自己笨,但这一刻,她确实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她一路追捕因为不愿读书修练而离家出走的妹妹至此,妹妹用来了跳崖、投河、悬梁自尽等手段威胁无果,所以她要非礼眼前这个路边偶遇的少年。 什么样的脑袋才能从这两件事之间找出关联性来? “哼!姓林的,没想到吧,本小姐说道做到,如果你再逼我,我就立刻非礼他,到时候他就是我的人了,我们就非成亲不可,等我日后见了爹娘,我就告诉他们,你逼的我不得不嫁人,而且是早婚!” 第四波威胁攻势! 原来这竟是林可可的第四波威胁攻势! 这波威胁攻势在林可可神逻辑的解说下,乍一听竟然毫无违和感。 当然,听的人仅限于林可可自己。 先不谈这其中的逻辑性,单单林胜儿想象自己无法无天兼不学无术的妹妹真的非礼了这名少年,让后两人奉子成婚该死的,绝不可能让这一幕出现。 无论如何,林可可这招确实攻到她那姓林的姐姐的软肋了,她那贪财无良的姐姐怕了! “哼哼!姓林的,识相的就速速退开,并且给我准备一辆日行千里的马车,百万白银,还有一个月的食物和水” 林可可以天真童蒙的脸庞,将自己平日所看的那些杀官劫粮的英雄好汉的口头禅一字一句照搬,越说越起劲。 “食物里必须有翠云斋的溏心酥,流风楼的三单小炒,还有古荥小筑的啵啵啵” 越说越起劲的女孩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什么,贴的很紧,也很突兀,所以发出了“啵啵啵”的一声。 美眸转动,方才因为要对姓林的耀武扬威,所以林可可一直是斜视,此刻视线扭正,才发现眼前一片黑蒙蒙的,有东西,但是看不清。 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得以看的更清楚一张脸。 当然是一张脸,申亿的脸。 不久之前,林可可将自己的香唇凑到这张脸上,她威胁如果林胜儿再逼自己,自己就非礼这张脸,用自己的嘴。 这是一句威胁,她并不准备真的亲上去。 然而,她不亲上去,不代表那张脸自己不会凑过来啊。 所以 啵啵啵 亲上了。 霎时间,天失明,地失色,蔓蔓青草,暮暮远山全都失却了光彩。 所有的彩都汇聚到姐妹花柳眉凤眼间,汇聚到那瑶鼻星眸中。 “姐姐我们要成亲了?”林可可神情呆滞的比划着自己和申亿,巨大的冲击令她连“姓林的”都忘了喊了。 素来以精明干练自居的林胜儿同样被那个画面冲击到了,自己玉洁冰清的妹妹,她的嘴唇被那张脸给玷污了,林胜儿的脑袋一时间有些不够用,所以她傻傻地点了点头。 姐姐表示赞同,也就是说自己要成亲了,和这个人。 “或者,如果你的嫁妆丰厚的话,要我入赘也行啊!” ——嗯!?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不是姐姐在开口说话,我也没开口,那就唯有 这句话传入耳中,数息后林可可的大脑才恢复运转,说话的不是姓林的,更不是自己,所以 林可可呆呆的望着申亿,或者说,望着她未来的夫君。 “是你在说话?” “对,是我在说话。”申亿的眼神眉飞色舞,但他的表情却依旧淡然。 确认了的确是自己判断的那个人在说话,接下来就是确认话的内容,而这内容 “你说你要入赘?” 申亿一脸思考状,数息后,道:“嗯,如果嫁妆丰厚的话,我可以考虑。”他说的很认真,所以说,他真的准备成亲了?和一个认识了还不到一柱香的女孩? “住口!!!”一声咆哮自总算反应过来的林胜儿红唇间涌出,养气期的她身形顺动,一把将妹妹从申亿身边拉开。 “你你是哪儿来的登徒子,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勾引良家少女!”林胜儿劈头盖脸的一顿罪名,她本是想说“良家妇女”的,但中途想到别说未及弱冠的妹妹,就连她自己都不够格“妇女”两字,半途改口。 申亿眉毛挑了又挑,今天的他表情异常丰富,他左眉挑到右眉,又从右眉挑回到左眉,思考了几番,才道:“哪儿来的?无可奉告,至于勾引良家少女你没瞎吧?明明是良家少女勾引我,不,是非礼我!” 言语间,申亿五指并拢在自己面颊上,那个被林可可亲上的位置坐了个热吻的动作。 他被非礼了,被林可可非礼了,他非常确信这一点! “啊啊啊啊啊!”姓林的姐姐被激的尖叫起来,申亿生动的叙述显然令那副画面再付浮现于她的脑海。 “你你这个登徒子,我警告你,那那都是误会,我妹妹是不小心的,你你如果敢告诉别人,我我就” 身为姐姐的林胜儿显然没有为妹妹处理风流韵事的经验,素来精明强干的她言语支吾,词不达意,破绽重重。 申亿笑了,笑的很诚恳。 霎时间,那阳光,那清风,那鸟语花香都加入到他的诚恳中,他诚恳地道:“放心,既然姐姐吩咐,必当照办。” “你你叫我什么?”林胜儿一副将要昏厥的表情,她身体同样呈现着即将昏厥的后仰角度,身为妹妹的林可可还算有点良心,在身后用瘦弱的肩膀支撑着她。 “姐姐啊,有什么不对么哦,对,入赘从妇,我该随她叫,那么姓林的。”申亿恍然大悟的望着自己的未婚妻,妇唱夫随,即刻改口。 要晕了,林胜儿支持不住要晕了。 她有妹夫了!她有妹夫了! “姐姐,姐姐,挺住啊姐姐!” 支撑着林胜儿的林可可不住为她加油打气,林胜儿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随即,她忘恩负义! “全都怪你!”嘴里怪罪着惹是生非的妹妹,手上却把妹妹拉到身后,阻绝她与申亿对上视线。 缓过气来的林胜儿恢复素来那驰聘四方的凌厉锋锐,冷静下来的她仔细地打量着申亿,此刻申亿所穿的并非仙渺派内堂弟子的服饰,而是一身便服。 不算华贵,但搭配新颖,浑身上下飘逸着一股跳脱狂放。 林胜儿感觉申亿身具修为,但如今这奉仙城地界不但有数日后的封鼎釜丹,更有两月后的明耀论少,此时此刻在奉仙城外遇到一名身具修为的少年实在不足为奇,可猜测的范围太大了。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刻意缠上我林家?”林胜儿严肃的问道,细长柳眉隐有锋芒。 林家! 没错,就是林家! 申亿是被非礼的那方,但即便颠倒黑白,他所纠缠的也只是林可可。 然而在林胜儿眼中,他纠缠的就是林家。 泰宝商会,林家。 大明国的首富毫无悬念的是康宁沈家,大耀洲的首富同样也是,但沈家之外,也没几个人会忽视“泰宝商会”这个名字。 自古以来,修仙者斩妖除魔,探幽寻秘,匡扶人间正道,维持天地平衡似乎干的都是危险重重,一不留神就会魂归九泉的事。 修仙求长生,其结果却是兵刀祸劫,身首异处,甚至魂飞魄散,轮回无门。 求长生,反到比凡人更为寿短。 不是所有的修仙者都愿意承受这些,不愿承受的这些人经世历年,久而久之摸索出一条于修行世界中更容易生存的道路,一条明哲保身,远离危墙的道路 仙商! 修仙为本,行商为法,不争意气,只谋善利。 仙商,修仙者中的商人,商人中的修仙者。 康宁沈家同样沾着几分仙商,但宝号遍布全大耀洲的他们,八成做的还是凡人的生意。 泰宝商会同样不是纯粹的仙商,他们也做凡人生意,不过他们的凡人生意只占总体的两成。 因此,以程度来说,康宁沈家偏向凡商,而泰宝商会偏向仙商。 林这个姓氏,便是泰宝商会中颇为醒目的一支。 林,林可可的林,林胜儿的林。 你究竟是何人? 林胜儿如此一问,申亿眼珠一转。 下一瞬,他的嘴角浮现一抹邪笑。 “问我我复姓第一,名杰,是你未来妹夫啊。” 第222章 誓死贞洁 “我复姓第一,名杰,是你未来妹夫啊。” 仙渺派是大明第一修仙宗门。 心月峰是仙渺派十三峰之一。 如今的心月峰上有两名入室弟子,一名峰主,外加一只吉祥物月狐星宿。 心月峰的峰主是步云遥,月狐星兽是苏媚儿,两名入室内堂弟子是沈万千和申亿 第一杰是谁? 明明是申亿,却自称第一杰的少年自报家门。 林胜儿微微一怔,身为泰宝商会中一支,林家的大小姐,见多识广的她知道世间有“第一”这个姓氏,甚至对这个姓氏的源头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但耳闻如此稀少的姓氏,林胜儿依旧微微一怔,但尾随这个姓氏后,申亿的那句话,却让林胜儿如遭雷击。 妹夫!? 这小子居然自称是她的妹夫!? 林胜儿面冷心怒,而这时她身后罪魁祸首的妹妹闲不住的探出头来:“第一有这样的姓氏么?你该不会是在骗人吧?” “闭嘴!这小子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不许和他说话,就连眼神都不许对上。”林胜儿玉容嗔怒,一把将妹妹塞回到自己身后,杏眼怒瞪着申亿,一时无语,数息后却反笑道:“第一杰好别致特殊的名字,为了给我妹妹留下深刻印象故意起的?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玉容微笑,媚眼生寒,展现在申亿眼前的是一张笑脸,一张认定他别有用心的笑脸。 “留下深刻印象需要么,难道还会比这个更深刻?”申亿做了个亲嘴的动作。 确实,相较两人这定情一吻,其他的实在没资格比肩“深刻”两字。 “登徒子!你竟敢”林胜儿暴跳如雷,申亿的话句句戳中她的爆炸点,令她无法冷静。 她的话并未说完,申亿突然对她拱手作辑,打断了她:“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长姐为仆,既然姓林的你是姐姐,那么我和可可的婚事就麻烦你多操心了。” 长姐为仆! 这可以忍。 婚事! 这甚至也可以忍。 但 可可!? 这个登徒浪子尽然敢用只许亲人的爱称唤自己妹妹,是可忍 天理不容! “登徒浪子,受死吧!”林胜儿翻手间,一把泛着蓝光的短刃出现掌心,身形一动向申亿刺来。 她同样拥有养气期的修为,然而出生仙商世家的她并不擅长战斗,她的速度不算快,远远不如沈万千,她的招式也不够凌厉杀伐,远远不及那些奇域魔修。 然而就是这样的攻势,申亿却似乎躲不了。 呼吸间,林胜儿已攻至眼前,她攻来了,申亿不见了! 不见了! 这是林胜儿的第一反应,下一瞬她反应过来,不是不见了,只是申亿从她的视线中移出去了,她的视线转动,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只剩下 上面! 抬头望天,却见申亿已腾跃至半空,留给她的是一双满是尘土的鞋底。 申亿的身法不如沈万千,但若仅仅是直线速度的话,十万八千斤神力的他不会比沈万千慢,此刻他正施展出这种速度,一飞冲天。 逃? 不,是声东击西,或者说,鞭长能及! “啊啊啊!姐姐!姐姐!”身后传来妹妹的惊呼,就算没有那份惊恐急切的语气,林胜儿也有足够理由相信妹妹正陷于危险中。 这很好分辨,以近日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如果她叫自己时没用“姓林的”,那就一定是出事了。 林胜儿臻首一转,移动的视线中印入的,是原本立于她身后的妹妹,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捉住般凌空飞起,她飞起的那道直线与半空中申亿运行的轨迹即将交接。 三米二米一米 彭! 临空飞起的妹妹被纵身半空的申亿一把抓住,申亿纵势不减,挟着自己的宝贝妹妹向东方的密林飞纵而去。 “姐姐!姐姐!救我!!!” 因为不想修练读书而离家出走的女孩,此时此刻那张惊慌失色的小脸是真的急了,不过炼体期,仅仅拥有最低阶之真气的她,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提起,此刻又落入十万八千斤神力的申亿手中,一丝一毫都挣扎不了。 只能任凭突然暴增了数十倍的劲风刮过面颊,刮的那对精灵般的可人美眸完全睁不开。 她急,林胜儿比她更急,申亿的行动显然经过精心计算,自他越空而起,于半空中接住飞空而起的林可可,直至此刻继续向东方密林飞纵而去,这一番变动中他的身形尚未落下过一次,借过一次力。 申亿的身法不高明,但他的力量超出养气期纯肉身力量的平均线太多了,他的直线速度很快,即便手上多了一个林可可,依旧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前行。 他终于落下了,他的落点是东方密林前一丈的位置,一路飞纵了数十丈,他的力量才刚刚耗尽。 这一刻,身后追着的林胜儿离他至少二十丈。 “姐姐!救我”林可可一声悲呼未尽,申亿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她发不出声了。 申亿足下再度一蹬,强悍的力量让他一瞬间拔高六丈,跃入参天古木错落的密林中。 “淫贼!放下我妹妹,你要敢对我妹妹不轨,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整个泰宝商会都会将你碎尸万段!!!” 林胜儿声嘶力竭的悲戚呼喊,发誓赌咒,但是没有用,万恶的淫贼依旧挟持着她的宝贝妹妹纵入林中,当林胜儿追入林中时,满目只见枝繁叶茂,参差错落,她失去他们的踪影了。 滴!滴!滴! 千万年来忠实执行着滴水穿石的水滴沿着竹笋般的钟乳石而下,为静谧却空旷的空间奏响唯一的伴乐。 这是一处山洞,夏日的炎热被隔绝在外,只有屡屡阳光透入,为昏暗的洞中增添了几许光明。 阳光似乎也有偏爱,此时此刻它们齐心合力的照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有一张脸,一张为这钟乳外空无一景的石洞大增光彩的脸。 长长的睫毛在轻微地抖动,苍白的面颊如玉一般透明无尘,诠释着一份令人砰然心动的处子之美,更是可怜之美。 可怜源自恐惧,而恐惧源自此时此刻的处境。 自己的处境很不妙,即便是素来以没心没肺名动林家上下的林可可,也已明确这点。 自己落入淫贼手中了,而且这淫贼武功高强,速度超凡,就连养气期的姐姐都追不上他,更糟糕的是自己脚崴了。 原本是不会崴的,但方才淫贼将自己挟持到洞中,解穴放下的那一刻,自己想趁他不注意逃跑,谁知刚跑了几步,脚竟然不争气的崴了。 林可可生平首度后悔自己平素的偷懒,如果平素修炼再勤快点,如果少几次因为嫌难吃将丹药偷偷喂给饲养的宠物小灵,如果自己打坐能坚持一柱香以上如果如果 如果姐姐不逼自己读书修炼! 对!这才是罪魁祸首! “呜呜呜呜呜呜,姓林的,如果本小姐惨死一乡,都是你害的,呜呜呜呜呜呜” 在申亿出手挟持她之前,她对申亿依旧是兴趣多余恐惧,但经历了那番挟持后,此刻的她是绝对的恐惧。 兴趣? 早不知被她丢到哪儿去了? 脚又痛,心又悲,再加上想起即将面对的厄运,想到往日看过的演义中,侠女被淫贼挟持后的悲惨事迹,女孩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地啼哭起来。 哭的梨花带雨,衬着晶莹剔透的肌肤,令人望之好不生怜。 但也有不生怜的! “是异乡。”一旁欣赏这幅美人泪痕湿的申亿,公正严明的纠正道。 “吓?”女孩哭声顿止,不明所以地望着申亿。 “是惨死异乡,不是一乡,你的读音错了。” “你你呜呜呜呜呜呜,姓林的,淫贼欺负我,他说我笨,呜呜呜呜”听明白了申亿的话,女孩继续自己的痛哭大业。 毕竟这可是她最厉害的招数,以往在家时,她可是凭借这招躲过了无数的惩罚问罪。 申亿继续欣赏了一会儿,等女孩的哭声由真正的悲戚差不多转为耍无赖的假哭,他起步向女孩走了过去。 先前林可可以非礼申亿威胁姐姐林胜儿退兵,但这并不表示她是个放荡不知廉耻的女孩,她那只是为了吓吓姐姐。 真实的她从小被保护在那个礼教严防的家里,平日她所居住的内院只有丫鬟和老婆子,能接触到唯一的男子,便是被她气的一批批更换,个个七老八十的老夫子。 因此她虽然不是特别抵触男人,但却绝对抵触和男人的“深入接触”。 但此时此刻,隐隐约约的光线中,想自己逼近的这个男人。 这个视线下垂,一脸色眯眯打量自己身体的男人;这个行步间双手十指躁动,仿佛幻想着揉捏什么的男人;这个面上到处写着“不怀好意”的男人 他绝对是想和自己“深入接触”。 “你你别过来,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申亿一脸诧异,下一瞬,他五指并拢在自己面上做了个“啵啵啵”的手势。 “我想干|你之前对我干过的啊。”少年换上一副“你知我知,你侬我侬”的神情,落在女孩眼中更为罪恶的神情。 “你胡说,我我又没对你干过什么?” 如果耍赖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她林可可是完全不介意奉行此道的,她甘心情愿的一世奉行。 “娘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非礼我,记得么既然你能非礼我,自然不会介意现在被我非礼回去吧?”申亿舔了舔嘴唇,这个动作为他的淫贼印象大添分数。 “你胡说,我没有是你的脸自己凑过来的,我还嫌脏呢,呸!呸!呸!”女孩伸出小巧的舌尖,呸了好几声。 之前无意间亲到申亿时,她并不嫌脏,那时的她被申亿这个同龄的少年所吸引,但此时此刻,她确信这是一头披着少年皮的色狼,因此她大感恶心。 “哎呀,亲了我竟然还呸掉了,呸掉了可就不作数了,那没办法了,得重亲了。”申亿一脸严肃的说道,更身体力行将脸凑了过去。 夜下精灵般的花容月貌瞬间垮了下来:“不,不,不,我没呸,我我只是咳嗽,作数的,作数的。” 作数的,所以不用补亲了。 林可可是这么想的,但她没有想过,如果作数的话,那么 “作数的,那你就是承认非礼我了喽,那被我非礼回来也是天经地义的。” 言语间,申亿倒是把脸收了回来,林可可不必补亲他了。 但他把自己的嘴撅起凑了过去,他要非礼回去,亲回去。 “啊啊啊啊!你别过来,你你骗人,你欺负人,呜呜呜呜呜呜,姓林的,淫贼欺负我”女孩再度哭闹起来。 来不及了,申亿已经来到她的身边,双手扣住她单薄的肩头,心月峰入室弟子行事还算怜香惜玉,十万八千斤神力的他,这一扣用的力量并不大。 双肩被扣住,预感申亿接下来的动作便是一口亲来,林可可又羞又气,一双小手紧握成拳,拼命地捶打着申亿胸膛。 “放开我!放开我!淫贼!你离我远点!” 女孩拼命的挣扎,而申亿言行间也是戏弄多于逞欲,见她挣扎的厉害,怕她反倒因此弄伤自己,申亿松开了手。 林可可得以脱出魔掌,逃开两丈。 在这过程中,脚崴的她行动不便,“撕拉”一声,衣裙被突出的岩角勾到。 霎时间,衣裙破碎泰半,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与肩膀。 捂住自己残破不全的衣服,脱出魔掌的娇小身子不停地向角落蜷缩。 衣裙是她自己勾破的,但此时此刻她将一切都归咎于申亿。 “淫贼,你你撕我的衣服你你” 半天“你”不出一个下文,昏暗中女孩那双仿佛要闪灭的双眸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在她看过的那些演义,游侠列传中,淫贼们欺负女侠时,都是从撕衣服开始的。 女孩的眼神惊恐到了极点,其中甚至透露出几分绝望。 下一刻,她自头上再度抽出那支此前用来威胁申亿的发簪,簪尖对准自己的咽喉。 “姓林的,给我报仇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23章 饿了么 “姓林的,给我报仇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天一呼,唤姐姐给自己报仇成为林可可今生今世最后一语严格来说是今日不,更严格来说是这个时辰不不,再严格一些,是这一刻其实她接下来还会说很多的话,或者说 还要聒噪很久! 炼体期中期的修为,再加上一直处于温室中受到保护,从未与人动手过招的林可可,在申亿面前连自尽都做不到,发簪尚未触及皮肤,突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自尽的手腕,再也难进一寸。 念力! 能将数百斤古木桌子轻而易举提起的念力,提林可可这个不足百斤的小丫头自然轻而易举。 之前林胜儿向申亿发动攻击时,将林可可从地上拔起的力量也是念力,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颗念根的加持,令申亿的念力远超养气期,甚至远超修士。 “你你又用妖术,我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控制她手腕的无形力量非常强劲,在这之前,她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力量,因此认定申亿用的是妖术。 能用妖术的,自然是 “你这个人妖,快放开我!?” 申亿的邪笑僵在脸上,他确信在这片正域天地长大的林可可不知道“人妖”两字深邃广博的含义但是他知道,如雷贯耳。 “就算会妖术,充其量也不过是妖人,关‘人妖’什么事?”申亿严声质问。 “反正是妖,有什么区别?”誓保贞洁的林可可嘟哝着,她语气显然毫无认错追悔的意思。 “小丫头,你再敢诋毁我,我可就要马上向你证明喽!”少年语气森寒的威胁道。 证明什么? 自然是证明自己不是人妖,不是人妖自然就是男人,而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女人。 林可可不清楚申亿准备怎样证明,但她察觉到淫贼的眼神空前淫|荡。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就死给你看!” 威胁的确是林可可最擅长的手段,尤其是这种毫无力度的无用威胁,她方才拿发簪自刺本就是为了寻死,而且她这一招已经被申亿的无形念力破解了。 “哦,此时此刻,你怎么死?”申亿瞄了瞄此刻的林可可,她唯一的凶器发簪,被念力连凶器带手固定着,难进咽喉一寸。 “我我可以咬蛇自尽!”林可可说的慷慨壮烈,言罢,那对美眸视线流转,在昏暗的洞中搜索起来。 宣称要咬舌自尽,申亿本是一惊,庞大念力待命准备随时堵住她的嘴,但是紧接着,却见她目光游离,探头探脑,那道不受昏暗影响的红唇却毫无开阖动作。 “你在干嘛?” “人家在找蛇啊,等我找到,我立刻咬蛇自尽给你看!”说完,视线再度游开,继续她的找蛇大业。 咬舌自尽咬蛇自尽 靠!!! 大才啊!!! 申亿有几分体会到那个姓林的的心情了,奇葩之所以是奇葩,那是因为大脑结构和常人不一样,而若是有亲人是奇葩的话,那此人平日的生活,一定过得 挺奇葩的! 林可可非常认真的找了又找,结果令她很绝望,别说蛇了,连条蚯蚓都没有。 精致如玉的小巧脸蛋悲戚哀愁,武功不是淫贼的对手,用来自尽的发簪又被定住,甚至都找不到一条蛇来咬。 可恶! 明明听那些丫鬟侍女,动不动就咬蛇自尽,捍卫贞洁,此刻身临其境,才明白蛇哪有这么容易找到的,都是骗人的。 捍卫贞洁终究成空,林可可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自己无能一死保全清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女孩再度柔弱地悲哭呜咽起来。 “可可可可错了,可可不该非礼你的,第一哥哥,呜呜呜呜,你就饶了可可吧,呜呜呜呜” 申亿之前介绍时自称复姓第一名杰,如此稀有的姓氏令女孩记忆深刻。 哭是林家小霸王林可可对付家人的不二神器,十数年的屡试不爽令她对这项神器的功效深信不疑。 事实上,这项神器的功能是有阴阳之分的,或者说,刚柔之分。 似方才那等正面相抗决死不从,那是刚哭,而此刻申亿所领教的软言细语,便是柔哭。 如此可爱女孩的柔声哀求,谁能不为之心软。 申亿看着林可可那国色天香却带着忧愁和深深恐惧的玉容,尤其是此刻的她褪去了方才刚强蛮横的外皮,展现出极为柔弱的一面,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兔子惊恐颤抖,软言相求。 少年本就不算铁石心肠的心被撼动了,甚至生出一股立即上前,将可爱女孩搂在怀中好好爱怜一番的冲动。 出手非礼的哀哭求饶,被非礼的掌控生死大权,如此荒诞的一幕于这处昏暗洞越演越烈。 咕噜咕噜咕噜 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其实这阵声音本算不上多怪异,但它于此时此刻出现,却显的很怪异。 咕噜咕噜咕噜 又一次响起,绝对不是申亿的幻听。 少年的视线落在林可可身上,此刻的林可可衣衫破损,大片白嫩肌肤裸露在外,以申亿养气期的修为,洞穴昏暗的环境完全无损申亿欣赏这幅美景。 他确实再欣赏,他的角度确实像在欣赏,但他的眼神那不是欣赏的眼神,而是审度。 “呜呜呜呜呜呜呜”女孩的哭声忽然变大,可惜她所处的环境实在太安静了,变大的哭声无助于掩盖那阵怪声。 咕噜咕噜咕噜 “呜呜呜呜呜呜”哭声渐渐歇止,女孩用那双玲珑小手埋着自己的面容,却是越来越哭不下去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哭声悄然无踪,女孩保持着埋首的姿势,四下忽然陷入一种怪异的僵持。 咕噜咕噜咕噜 “不是我。”依旧埋首不露脸,但女孩羞涩的声音却从指峰中飘出,声音如蚊。 申亿面露讥讽:“不是你,难道是我么?” “没没准。”不久前还摆出姿态软言相求的女孩,此刻忽然小声地顶撞起申亿这个掌控生死的淫贼来。 她不得不顶撞,因为这件事比生死贞洁更重要。 面子! 女人的面子! 绝不能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承认自己肚饿的咕咕叫,即便这个男子是一个随时能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淫贼。 申亿有点明白女孩顶撞他的缘由,但绝对无法理解她此时此刻的思维逻辑。 为保贞洁性命她软语求饶,为保住面子她无惧顶撞。 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我饿了”细蚊般的声音再度从指缝中飘出。 “什么,饿了?” 方才还一意否认咕咕叫不是她发出的,此刻倒好意思说“饿了”。 “你不是说不是你么?”申亿斜眼打量着林可可。 方才他或许是对玲珑可人的林可可起了一点色心,或者说有欺负她的欲望,但在经历了林可可一系列的奇葩举动后,他似乎发现比色心欺负更有趣的事了。 “刚才真的不是可可但现在是我”女孩嗫嚅着。 依旧埋首双手,从指缝中偷偷看申亿的少女越发的可爱,可爱到令人不忍心追究她冥顽不灵的说谎。 无论是刚才亦或现在,咕咕叫都是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的,只不过因为女孩某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与矜持,令她不惜在方才那样的险境下,栽赃给操控生死大权的申亿。 “哦,现在是你,所以呢?”少年从女孩指缝中露出的美眸内品到了几分期冀。 她饿了,同时她眼露期冀,两者结合分明就是 “我饿了”女孩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关我的事?” “如果不是你把可可抓来这里,可可已经和姓林的回船上了,船上有珍馐坊的醉白香蹄,还有妙味斋的九彩鲜,肯定也准备了我爱吃的焦糖丸子”女孩依旧埋首指缝间,一个个数着自己爱吃菜肴的她,那对美眸中的期冀更浓了。 “所以我得负责解决你的饿肚子?”申亿指着自己的鼻子,露出一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容。 如果是一名正常合格的绑匪,或者淫贼,那他此刻应该做的显然是将眼前这名,在如此场合依旧敢向他提要求的小丫头暴打一顿,或者灭绝人性的淫辱一番。 但平素的申亿本就算不上是个正常人,此时此刻的他更是失常诡异,所以他没这么做。 “这样吧,解决你的饿肚子,与被我非礼回来这两者之间,你选一个?”这便是申亿的提议。 申亿不是正常人,林可可更不是,所以面对这项选择,她犹豫思考起来。 不错,保住贞洁与解决饥荒,这两者的抉择对她来说是需要好好权衡的一件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权衡再三的林可可不再埋首双掌,那张精致娇小的可人容颜,眼角眉梢凝上难以决断的痛苦。 下一瞬,林可可初次在申亿面前显露她的智慧。 “不行,可可现在太饿了,饿的根本没力气思考,你得先让我吃饱了,我才有力气想。”如画般的玲珑眉眼露出不可撼动的坚持。 申亿不由对她刮目相看,或者说,更进一步认识她的奇葩! 少年对自己先前的决定生出几分欣慰,自己的选择果然没错,比起在这可爱的女孩身上单纯逞欲取乐,无疑是给予她将自身奇葩大为广博发挥的空间这一举动,更有趣味。 内心如此想到,所以申亿 “你说的倒也挺有道理,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解决你的饿肚子吧。”言语间,心念一动,念力凌空将林可可摄来。 娇小玲珑,藕臂粉足暴露泰半的身躯落入申亿怀里,紧贴着他虽不高大,却精壮结实,充满爆炸力的胸膛。 再度落入魔掌,恍惚间,林可可脑海中冒出的第一念头并非惊惧,反倒是 ——这个淫贼,他的身体好暖和,靠着挺舒服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申亿发誓赌咒,之所以赌咒,那是因为数息之前,林可可言语神情间透露出一个信息。 我只要填饱肚子就好,不要求你提供珍馐坊的醉白香蹄,妙味斋的九彩鲜,以及焦糖丸子这类珍馐美食。 被看不起了!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看不起了! 被一个智商堪忧,片刻前还被他操控生死贞洁,任意搓圆捏扁的小丫头片子看不起了! 我能被你小看!? 这个场子无论如何都得找回来! 怎么找? 当然是让小丫头片子心服口服,跪着唱征服! “第一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自洞窟中再度被申亿以念力摄入怀中后,林可可基于申亿肯让她填饱肚子这点,判断申亿这个淫贼其实也不太坏,所以“淫贼”两字被女孩收了起来,完全换上了亲昵甜蜜的“第一哥哥”。 事实上对这一声,自称第一杰的申亿倒也挺受用的。 少年目光移动,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张可爱的面容,自离开洞窟后他便将林可可挟在怀中,一路飞纵。 女孩的吐气如兰不断混合山野钟秀灵气,沁入他的鼻息。 申亿没有即刻回应他的“可可妹妹”,视线在女孩衣物破损处游动,难以抑制的欣赏着少女滑嫩如雪的肌肤。 察觉到申亿的视线,对男女之事尚处于懵懂的女孩下意识的感觉到申亿视线中的侵略性,羞涩的将小脸埋入申亿的胸膛。 女人心变得快,女孩心变得更快。 最初遇见申亿时,林可可对这生平首度近距离接触的少年大为好奇,之后她被申亿挟持,一度将他视作传记中十恶不赦的淫贼,对他极度抗拒。 但此时此刻,抗拒消散,最初的好奇又回来了,甚至这份好奇中,已混入了几缕少女的矜持。 “第一哥哥你看着我干嘛吗?”语气甜腻,半推半就半撒娇。 申亿收敛心神,道:“先给你换身衣服吧,你穿着这身,那可什么都吃不了。” 说完,视线依依不舍的从女孩白嫩如雪的肌肤上移开。 半个时辰后,申亿说道做到,果真给林可可找了一身新的衣物。 他们此刻尚在山林,那身衣物是在山林中一户农家借的,或者说,顺的。 “第一哥哥,谢谢你”女孩感激的声音于林中响起。 “只是,可可从来没有穿过开裆裤呢!” 第224章 十三道峰味 遏云楼! 客似云来,门庭若市这是奉仙城遏云楼大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千三百八十个时辰风雨不改的写照。 摩肩接踵,比肩叠迹这是奉仙城遏云楼灶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千三百八十个时辰风雨不改的写照。 忽然,这份三百六十五天经年不改中,参入了一丝别样氛围,或者说两丝。 “第一哥哥,我们来这儿干嘛?”林可可温柔婉约地唤着“哥哥”,此刻的她已换上了申亿为她从农舍顺来的那身轻间农家女服饰,当然除了一同顺来的那条开裆裤。 如果是彻头彻尾的恶人,那就不会好心的给自己找来新衣服换上,况且他还答应带自己去填饱肚子,于是乎林可可更新了申亿的印象 第一哥哥其实不是坏人,只不过是稍微色了点。 但是那些游侠列传上也说了,热血男儿英雄汉,不杀不色非须眉。 因此,林可可对申亿的感觉又恢复到初见那时。 申亿带着林可可掩藏在遏云楼灶房外的墙角,他观察着灶房内的人头汹涌,数息后才将视线转向身边缱绻着的那条小尾巴。 “你不是饿了么,所以我带你来这儿找药啊。” 如果将饿肚子看做一种病,那制造出香味可口饭菜的灶房确实是最好的解药。 “藏好点。”申亿忽然将林可可凑出墙角的脑袋塞了回去。 一队遏云楼伙夫打扮的人捧着鸡鸭牛羊,鲍参翅肚等新鲜食材进入灶房。 “可以了。”待那队人全都进入灶房,申亿一把拉起小尾巴林可可,疾步往那伙人来的方向跑去。 那队人来的地方距离灶房不远,申亿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是一间外表状似库房的建筑,一丝丝阴冷之气自门缝中散出,令门外左右站岗的两人不时搓揉臂膀驱寒。 “第一哥哥,这又是哪儿?”撇开耍赖、不学无术、奇葩等,林可可勉强能算是个合格的好奇宝宝,此刻她正履行着好奇宝宝的职责,又一次履行着。 “遏云楼平日七成的生意做的都是豪门大户的,这些人来遏云楼不可能点那些家常小菜,为了应付这些人,遏云楼专门备了冰库,用以存放新鲜的上品食材,刚才那队是就来这里取食材的,他们那么多人取的量一定很大,取过这次后暂时是不会回来了。” 申亿解释道。 林可可美眸一亮,“食材”这两字与她此刻的症状无疑关联密切。 下一瞬,林家小霸王百年难得的转动脑筋:“第一哥哥,我都这么饿了,咱们去大厅点几个菜不就行了么,为什么偷偷绕到后面这存放食材的地方呢?嗯!第一哥哥,难道你要自己动手做?” “哼,珍馐坊的醉白香蹄,妙味斋的九彩鲜,还有焦糖丸子你不是看死我弄不到比这些还好吃的东西么,我就弄一桌出来给你看看。” 申亿道出自己的计划。 林可可脑海中浮现出之前进入遏云楼大厅时,美眸瞟到的桌上的那些菜。 在吃惯山珍海味的林家小霸王眼中,那些也不过是些普通的鸡鸭鱼肉,鲍参翅肚,比不上她喜欢的醉白香蹄,九彩鲜,更不可能和焦糖丸子一争高下。 女孩露出怀疑的眼神,意思很明确。 即便是你们这儿的大厨做的菜也不过就那样,难道第一哥哥你还能做的比他们好。 察觉到女孩不信任的视线,申亿眼神一凛。 警觉第一哥哥再度露出之前洞窟中要非礼她时的那种神情,林可可重温贞洁不保的气氛,顿时收起自己不信任的眼光,岔开话题道:“即便要食材,我们也不用来这儿啊,找前面的小二让他卖些给我们不就好了。” 申亿眼中那欲将女孩生吞活剥的眼神淡去,嘴角换上一副邪恶的笑容:“在前面找小二,那个叫买,现在我们自己到库房来,这个叫偷!” “偷!?” 不是惊恐! 绝对不是惊恐! 此时此刻,听到那个“偷”字,林可可面上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惊恐,她那是 兴奋! 非常兴奋! 申亿非常满意这种反应。 果然,有幸巧遇林可可这只当世罕见的奇葩,比起在貌美可人的少女身上淫|辱逞欲,反倒是与她接触,甚至共事来的更有趣。 林可可无疑非常赞同“偷”这个提议,但她的视线随即落到库房外那两个看似孔武有力的看门家丁身上。 “但是,有人守着呢?”女孩的语气流露一丝遗憾。 申亿笑的更邪了,他指引着林可可,将她的视线引到那两个看门家丁身上:“库房为了让食物保鲜,内藏大量冰块,所以即便是这种大暑天,门缝依旧会有寒气溢出,而这两个人看似魁梧强壮,站在那里却时不时搓揉胳膊,说明他们受不住这股寒气。” 视线移动到林可可身上,凝着林可可那番惹人怜爱的眉眼:“即便是你这个炼体期的中期,在这种大暑天都不会畏惧那样的寒气,这两个壮汉反倒受不了,证明他们虽然体格强壮,但却是不具修为的普通人,这样的守门阵仗” 语未断,突然一手搂着林可可,身形飞腾。 呼吸间,申亿落到库房的正门前,与那两人打了个照面,少年指风如电,指劲眨眼间命中那两人的穴道,两名壮汉顿时神情呆滞的定格。 “不过是小菜,小半碟。” 连小菜一碟都不如,只堪堪小半碟,不过以申亿养气期的修为,这番形容并不过分。 “哇,第一哥哥你好聪明咕噜咕噜咕噜我好饿哦”前半截还在夸赞申亿,后半截整个人再度垮在肚子的“咕噜”声上,让人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申亿自然不气,更没有笑,他开门。 以内元震碎门锁,推开大门,一股凉气扑灭袭来。 “哇,好多吃的可惜都是生的。”又是话半转折的神情变化,这辈子还没见过什么多冰冻鸡鸭鱼肉的林可可第一眼无疑很兴奋,但腹中的饥饿立刻逼她面对这些鸡鸭鱼肉都不能吃的残酷现状。 “马上就有的吃了,而且绝对胜过那该死的丸子。”申亿一步跨入食材库房,取了内中的一个大布袋,开始装载起食材来。 林可可蹑手蹑脚的跟了进来,很显然偷偷摸摸的氛围令她再度兴奋起来。 申亿判断的没错,别说从门缝溢出的一丝冷气了,即便是置身其中,炼体期的林可可也承受的住,泰宝商会那么多的宝华丹毕竟还是有点用的仅仅用来取暖的话。 强烈的新鲜感让林可可在库房里逛了一圈,这才来到申亿的身边,打量他的战果。 “肉,肉,肉,肉”林可可一个个试图分辨清楚的数着申亿的收获,然而以她的认知,她仅仅能分辨出这些都是肉。 “这是羊肉,这是牛肉,这是猪肉鸡肉你总该认的出吧?”不堪有人在自己耳边一长串的“肉,肉,肉”,申亿指着自己的收获一一介绍起来,尤其是鸡肉。 猪、牛、羊也就算了,鸡肉和这三样的外形相差那么多,竟然被林家小霸王一样归入到“肉,肉,肉”中。 咕噜咕噜咕噜 肚子又叫起来的林可可面对这些鸡鸭牛羊,眼前仿佛浮现出它们变成熟食的样子。 申亿又装了一些肉类,还有一些水产,随即他的目标转移到库房中储藏蔬果的那块。 “我不要吃蔬果。”见申亿将手伸向一把苋菜,林可可即可发出抗议。 和所有在家称王称霸的小孩一样,林可可挑食,非常非常挑食。 往日餐桌上,林家小霸王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 “哼!要我吃茶,没这么容易!” 没错,小霸王林可可吃一口蔬果素菜,这在林家是能被用来作为威胁的一项权重筹码。 “不是给你吃的,是用来蘸的。”申亿神秘兮兮的说道,探手将几个柑橘收入布袋中。 收获了满满一布袋的食材,申亿又带着林可可转了转灶房的偏室,随即两人越过墙,出了遏云楼。 申亿带着林可可又在奉仙城里拜访了几家店铺,弄了一堆林可可眼中稀奇古怪,不明所以的东西。 两人最终的目的地,竹海! 竹鸣空空,竹浪悠悠,竹叶颤颤,竹影曳曳。 这片助申亿战胜钧音阁的万竹依旧,它们等待着申亿的再次到访,等待着他带来新的客人。 申亿将一堆东西放下,摆弄起其中的几件来。 他最先摆弄的是他从城里铁匠铺弄来的玩意儿,那是一张网状的铁盘,申亿找了一些高度相差无几的石头将铁盘的四边架设起,同时在正中镂空的地方放入他从遏云楼灶房偏室取来的木炭。 紧接着,他开始摆弄起那些从库房里取来的蔬果。 “我不吃蔬果。”林可可再度抗议了起来,她对挑食确实无比的执着。 “我说了,这不是给你吃的,是让你蘸的,还有抹。” 申亿取出准备的瓷碗,将自己取来的那些柑橘以利器榨出汁水。 林可可两眼冒出小星星,这些星星一半是因为申亿新奇神秘的举动,她从未听说过有人做菜时会有这番举动。 而另一半的星星那是饿的。 她已经饿的头昏眼花了。 “不是说宝华丹有辟谷神效么,为什么我以前吃了那么多,现在依旧这么饿,姓林的,那些宝华丹肯定是假的” 开始头昏眼花的林可可再度数落起“姓林的”的罪状。 女人天生为难女人,嫡亲姐妹八字不合,这并不奇怪。 但是似林可可这等,不止八字,简直是伏羲六十四卦都不合的,实在少见。 申亿将鸡鸭牛羊切块,一份份放置在碗中,随即将那些榨出的柑橘汁淋在食材上。 下一步,他将铁盘下方的木炭点燃。 不一会儿功夫,木炭一块块烧的通红,炙热气息自铁盘的网格中蒸腾上来。 趁着这个空隙,申亿将同样从灶房偏室中取来的酱油、糖、辣椒处理起来,他将辣椒切碎,然后混合着酱油、糖,均匀搅拌,之后更是加入了柑橘汁液。 “第一哥哥,你你把柑橘弄汁后放到这个里面!”林可可满脸新奇,那双可人的美眸闪耀着灵动的光芒。 “我刚才就说了,这些不是给你吃,是给你蘸的。” 申亿面露得意,他确信林可可绝对没听过自己此刻使用的这种料理手法。 转头望着铁盘,铁盘底下的木炭更为炙热,将铁盘上的网格烧的隐隐泛红。 申亿手起刀落劈下了一截竹子,将竹子辟成一根根竹签,以清水稍稍洗了洗后,用竹签将切好的牛羊肉,以及蔬菜,按照一块肉,一片菜的规格穿插好。 他扬了扬手中的肉串:“这才是给你吃的。” 到此为止,申亿所做的一切在林可可看来无不新奇有趣,她甚至连头昏眼花都淡忘了,然而当看到那一片片菜叶后,女孩兴奋的神情大为受挫。 “还是有菜。” 女孩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哝着。 “做的时候必须加进去,这样能提高口感,但做好了以后吃不吃就随你了,如果你对它们深恶痛绝,到时候自己挑出来就是了。” 申亿非常民主的放纵林可可的挑食。 无需其他,单单这一点若是让姓林的见到,必定会再度为申亿风光大葬。 铁盘被烧的更红了,申亿认为火候已到,他将那一串串菜肉结合放到铁盘的网格上。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嗯!?第一哥哥你开始烧菜了么?你难道不用锅子?” 虽然申亿一路都没取出锅子来,但林可可直到此刻这声“滋滋滋滋滋滋”响起,才察觉到问题。 申亿的眉眼盈满得意,双瞳中更凝着最后那一抹神秘,他用视线将这抹神秘印到林可可好奇的美眸中。 “我这种烧菜的方法是不用锅子的,我这叫做烧烤!” 奉仙城北,镇岳街,城卫所。 书房内,自窗户照入的炎炎日头被纸窗隔了七分,火毒滤去,唯留暖意。 沐浴在这一番暖意中,正千户杜协原本确实心情不错,但他并不知道,马上就会有一桩令他极度烦心的事找上门。 “千户大人,不好了,泰宝商会中林家的大小姐来报案,林大小姐的妹妹在咱奉仙城的东郊,被一名身手高强的淫贼劫走了。” 第225章 很穷的淫贼 “嗯嗯嗯嗯呃” 吧唧吧唧吧唧 “嗯嗯嗯嗯嗯嗯” 吧唧吧唧吧唧 “嗯嗯嗯嗯” 吧唧吧唧吧唧 “别‘嗯’个没完啊,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虽然我确实想过要把你怎么着,但我归根结底没把你怎么着,那就不能让别人认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自称第一杰的申亿义正辞严地叱喝那,如获至宝般捧着一只鸡翅,啃的不亦乐乎的林可可。 申亿并不在意被旁人知道他曾经确实想要“怎么着”林可可,但他绝对不接受被冤罪。 “没办法这种吃法太好吃了,可可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吧唧,吧唧东西。” 林可可半分痛改前非意思都未表露,依旧啃的津津有味的她,大有恶贯满盈一以贯之的姿态。 “好吃么比起那醉白香蹄,九彩鲜,焦糖丸子如何?”申亿将烧烤架子端的远离林可可,令她触手难及,以威胁的语气问道。 之前林可可曾经透露过,不指望申亿能找来比醉白香蹄,九彩鲜,焦糖丸子还美味可口的食物,只要能将就填饱肚子就好。 此刻这自称第一杰的申亿,比起平素的他来小气记仇十倍,心胸狭隘百倍,林可可之前的言语他一直铭记在心,事实上他苦心孤诣弄这一顿烧烤出来,本就是为了驳林可可的话。 “嗯嗯,哎呀够不到了够不到了啦”已经干掉三十几串的林可可嘴里依旧嚼着,嘴角依旧流油,她的手依旧不依不挠的去够烧烤盘子,然而申亿借宽厚的身板将她与烧烤盘子阻隔开,令她难有寸进。 意思很明确,回答的好才能继续,回答的不好,至此与香气扑鼻的烤肉绝缘。 林可可对醉白香蹄、九彩鲜、焦糖丸子是有忠义的,她望着烧烤盘的眼神无比热切,却未第一时间松口。 “给我嚒人家还饿啦第一哥哥,你答应过让可可填饱肚子的”虽然伸向烧烤盘的手更为奋力,但林可可依旧守着心中那一份底线,尚未屈服于申亿的胁迫下。 申亿不急,真的不急,因为在作出努力的同时,林可可的嘴依旧在嚼着。 嚼着嚼着嚼着嚼完了。 没有了,嘴里没有了,于是乎 底线崩塌了! 最后一番尝试无果,林可可空着嘴,凝望着近在咫尺,却唾手不可得的烧烤盘,一身维持了十数息,金钟罩铁布衫般的忠义终告破功。 “烧烤比醉白香蹄,比九彩鲜,比比焦糖丸子都好吃。” 说最后一个“焦糖丸子”时,女孩双眸噙着泪,她承受着背叛的痛苦,更承受着嘴馋的折磨。 申亿将烧烤盘子放回架子上,见申亿原路返回,林可可下意识就要用手去接盘子。 “小心烫。”申亿挡住了她那双晶莹剔透,此刻更是在晶莹剔透外面点缀了一层油光漫彩的小手。 持续受热蒸腾的烧烤盘子,其上的温度尚烫不到刻意以内元护体的养气期修士,但对一个炼体期中期修士,尤其是女孩来说,依旧难以承受。 听申亿的话按耐了一会儿,随即将可爱与狼吞虎咽维持在同一副面容间的林可可,润泽的粉色双唇又干掉了几十串,殷桃小口四周再添了几抹鲜明的油光作为战利品,她的肚容量终于见底了。 “饱了连一丝都吃不下了”如春风般明媚的少女满脸光彩,饱尝吞咽食物的幸福,化作花朵在她的眼角眉梢,瑶鼻星眸,在她娇嫩花蕊般的容颜上的每一处盛开。 饱食终日的林可可仿佛手机电池充满了电,一切功能都回来了,甚至包括她的少女体香。 这股清新淡雅的香味卧于烘烤食物的肉香中,显得如此清新脱俗,非同一般。 申亿无法控制自己的鼻子,他也没动过要控制的念头,少女幽香阵阵传入他的鼻息,幽香扰动他的心绪。 他是心月峰的申亿,但此刻更是自称第一杰的申亿。 以往声色货利皆不能撼的不动明王心减弱了千百倍,申亿的视线顺着香气,不由自主的转到林可可身上。 少女天真可人的一面散发着融化世间万千金石的温热,同时她娇美精灵的容颜,一阵阵地溢出足以泡软千万百炼成钢的靡靡。 “如果我们现在是在另一个天地的东野瀛洲,那么享用完碳光午餐的我们,接下去唯一该做的就是找一间很大的旅店,开一间小到摩肩接踵的房。” 说这些话时,申亿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岛国赫赫有名的爱情酒店。 前世的名胜古迹浮现脑海,继而上涌,化作少年眼中汹涌的异样光芒,之前洞窟中的那种内心的悸动再度浮现,而且进一步的从他眼耳口鼻的七窍中溢出。 不知林可可是否领会到申亿言语中的意思,她忽然若有所思的望着申亿,望了足足半响。 “第一哥哥,你很穷么?” “嗯?”养气期的申亿,天人之身的申亿,不得不再次怀疑自己的听力。 我很穷? 眼前的小丫头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第一哥哥你不用瞒我了,可可已经看出来了,第一哥哥你之前带可可去偷食材,而且刚才你还说,即便到东野瀛洲后,也只能开一间很小的房间姓林的曾经和我说过,东野瀛洲地域狭窄,什么都很便宜,在那样的地方第一哥哥你依然只能开很小的房间” 少女的双眸流露出同情。 “第一哥哥一定很缺钱。” 这便是林可可得出的结论。 确实很像将咬舌自尽解读为咬蛇自尽的她,所能得出的结论。 申亿明白了,小丫头完全没听懂,不但如此,她还非常完美的破坏了申亿的性致。 还没完,小丫头的眼眸中闪烁着犹豫的光芒,数次之后,她自头上取下自己的发簪,那把她曾经用来威胁申亿就范于非礼,后又于申亿的非礼攻势中自尽的发簪。 小丫头将发簪塞到申亿手里:“第一哥哥,姓林的说这个发簪是珍品,应该值点钱的,以后你再去东野瀛洲,就找间稍微大点的房间住吧。” 脑中幻想着申亿身无分文,在异国他乡食不果腹,饥寒交迫,无瓦遮身的凄惨画面,女孩言语间,小巧玲珑的鼻子渐渐翻红,空气中仿佛多了一股酸味,辛酸! 申亿叹了一口气,平静的接过女孩的好心救济。 半响之前,他胸臆中激荡着对着少女那粉色嫩唇吻下去的冲动,不止如此,他还要用自己的舌头撬开那扇贝齿,吸允内中隐藏的那。 但林可可非常成功地扑灭了他的性趣,扑瘪了他的胸臆。 既然有打赏,那就收下吧。 申亿准备将发簪珍视收藏,但是下一刻,他发现了发簪上的一处异样。 “我说该不会是因为这根发簪的表面蹭破了,你自己不想要了,这才给我的吧?”申亿指着自己发现的一处破损问道。 “怎怎么会呢?第一哥哥你想多了。” “视线游离,你心虚的也太明显了吧?” 烈阳旷照于天,炎炎挥洒于地。 无边无际的大地沐浴在阳光下,立足于大地上的山川河流,林秀泽涛,同受日光之恩。 但乾坤之内,并非每一处都欢迎光明,这世上有些地方,注定 黑暗! 黑暗抗拒光明,却并不抗拒人! 那些属于黑暗的人。 “已经确认了。” “是么那么,胜算?” “具体的都写在上面了,你自己看吧。” “这是竟然如此棘手,而且这难道真有这种事?” “毕竟是万年不遇的奇种,对于那个,无论是你,亦或我,都了解的太少了。” “我认为应该再查查文献资料,后做抉择。” “来不及了,时间所剩无几,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掌控一切可能的变数,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说的也是,多年的勤苦筹备,失败绝不容许。” “正面冲突我们胜算不高,幸好他们受制的方面太多,这些都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你要的是十成的把握,所以你会动用那个。” “那个是我们所掌控的唯一的‘必然’,想要成就另一个‘必然’,这个‘必然’必不可少。” “确实,以情报来判断,唯有那个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哈,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不着痕迹。” “那是当然,就如同以往的那些一样,毕竟那是从一开始本就不存于世的。” “年纪轻轻,相貌猥琐,眼神,笑容邪恶常百户,全都是这类抽象的信息,这让我们怎么找啊?” 奉仙城,镇宁街。 一众尾随在林胜儿身后的城卫,其中修为较浅的一人小声向领队的常百户抱怨道。 年纪轻轻,相貌猥琐,眼神,笑容邪恶这些就是来报案的泰宝商会林家大小姐,林胜儿对劫走她妹妹之淫贼的形容。 全都是主观臆断的形容,字里行间几乎没有任何客观侧面的相貌特色。 这让人怎么找呢? 然而,以泰宝商会的地位,城卫所万万不敢敷衍了事,正千户杜协还是派出了一队人,配合林胜儿去城外案发点搜索,此刻他们便在去往那里的路上。 “别废话,正千户大人只吩咐我们尽心尽力配合林大小姐,其他的我们无需理会,更不可抱怨。”沉稳持重的常百户小声警告着。 被常百户警告了一句,抱怨的那人不敢再出声。 然而,另一人开口道:“常百户,封鼎釜丹在即,而且两月后又有明耀论少,如今咱们奉仙城不知驻留了多少四面八方而来的修士,若劫走林家小姐的淫贼不是独行贼盗,而是某一宗门的人,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常百户面色一沉,此人所说的这种可能,他早已想过了。 事实上,在他的预想中,这本就是最麻烦的一种情况。 更为现实的是,如今的奉仙城万仙来朝,这是客气是说法龙蛇混杂,这才是负责维持秩序的,近日来越来越不堪其烦的城卫所之人想用的词。 如今的奉仙城龙蛇混杂,自天南地北聚集而来的修士虽说是修仙,但他们的实质还是人。 他们有欲望,他们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些人修炼日短,自我把控能力差,又都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难保不会干出什么劫掠女子,一逞的勾当。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大明开国立业千年,各州各县保存的案卷中,不乏修仙弟子沦落为淫贼的例子。 如果今次泰宝商会林小姐的事也属于这种情况,那就麻烦了。 “不用担心,那些天南地北来的修士们再强,难道还能强过仙山不成,到时候若真查出是他们,我们大不了上报给仙山。” 其中一名城卫给出了大有建树的方案,仙渺派是大明第一,只要是大明境内的修行门派,就不存在仙渺派压制不住的。 这番话道出,所有人都如同服下一颗定心丸。 下一刻,定心丸之外,众人又被迫吞了一只苍蝇。 之所以会吞苍蝇,那是因为其中有个不经大脑的说道:“万一犯事的就是仙山” 他这句话不及完全出口,常百户已是一声怒斥。“住口!” 那人惊觉自己说错话了,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发声。 忽然,低着头的他感觉四周同伴的步伐都停了下来,他暗忖难道领队的常百户要因此问罪,心虚的他稍稍抬头,却发现四周的同伴们,无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看着前方。 正因为看着前方,他们才会停下,因为走在最前方的人停下来。 林胜儿停下了脚步,心急如焚恨不得用上缩地成寸,一瞬间将城卫们带到事发点的林家大小姐停下来。 因为没有必要了。 她带城卫去事发点的目的是寻找那个淫贼的线索,借此找到淫贼的踪迹,救回落入魔掌的妹妹。 所以她停下了,因为她所期盼的结果,此刻正于十数丈外,向她娉婷挪步而来。 那张令大街上路人频频驻足欣赏的可爱容颜,那道吸引着四周一切光彩的窈窕身姿,不是林家视若珍宝的林可可是谁? 下一瞬,林胜儿美眸生寒。 她见到了自己的妹妹林可可,同时也见到了妹妹身边的那道身影。 一个淫贼! 第226章 好多第一,好厉害的第一 “第一杰!放开我妹妹!” 一声怒喝,喝破了天,喝动了地,喝震了满大街的人,喝来了所有的视线。 林胜儿双眸含怒,这一刻她的眼中没有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视线,没有身后城卫们的人头汹涌,没有四周突然间的静谧。 她的眼中唯有她心疼的妹妹,那个她万般恐惧,却又不得不认定落入魔掌,饱受的妹妹。 林胜儿见到申亿和林可可的第一反应是一声怒喝,但紧接着理智涌现的她,才发现自己这一举动有多愚蠢。 于申亿两人打草惊蛇,于四周民众兴师动众,于自淫贼手上救走妹妹这个目的自曝其短 这一喝错误的地方太多了,更将局面瞬间激化到最为锋利,因此她别无选择,接下来唯有 嗖嗖嗖——! 养气期实力尽展,提升到极致的速度,呼吸间欺近,短刃直去申亿的咽喉。 申亿并不选择接招,一个后纵避开,将林可可让给了林胜儿。 兜兜转转,林可可终于回到林胜儿身边,或者说,林胜儿终于抓住了她离家出走的妹妹。 泰宝商会的林大小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的妹妹,她那落入贼人之手已经几个时辰的妹妹。 即便不仔细,她也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衣服换过了。 妹妹身上不是原先穿的那套华贵服饰,此刻她所穿的虽然干干净净,但却是一条农家女的陋服。 “可可,没发生什么吧?”林胜儿颤抖地问道。 虽然问出了,但林胜儿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月下精灵般可爱的妹妹被一名言行举止放荡不羁的邪人掳走了几个时辰,再见时从头到脚一身衣物都换过了,这足以说明很多事。 但林胜儿内心存着一份希冀,万一妹妹只是不小心弄破了衣服呢?万一这自称第一杰的少年作风虽邪,但其实并非真正淫邪呢? 所以林胜儿问了。 在此之前她已经做了一件被自己评为愚蠢的事,便是那声怒喝。 那声怒喝被她自己评为打草惊蛇、兴师动众、自曝其短,但此时此刻对林可可那般问道的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一问,即将比那一喝更蠢。 “怎么没发生什么,发生了好多呢,都是本姑娘的第一次”林可可面上洋溢着幸福,带着这种幸福的目光,她转而望着退开的申亿。“第一哥哥,他好厉害哦!” 说这些话时,林可可脑海中浮现的是烧烤后脆嫩的牛肉,是烘焙下金黄的鸡柳,是铁盘上那一串串的新奇事物,甚至还有那用酱油、糖、柑橘汁调配而成的酱料。 一切都是新奇的,一切都令林可可闻所未闻,尝所未尝。 都是本姑娘的第一次这是一句大实话,无一丝虚言,但问题是,一个美若天仙,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大庭广众下天真烂漫的宣告什么“第一次”,实在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更何况她在说出这句话后,还满脸幸福的望着之前同行的少年,夸赞“他好厉害哦”。 此刻大街上有男有女,其中女子泰半都是成亲的妇人,有些甚至以生儿育女。 她们中大多都夸过某个男人“好厉害哦”,其中个别甚至不止夸过一个男人,而更个别的虽然没夸过,但却一直都想这么夸夸自己的男人。 所以,至少有数百人明白在这天仙化人的女孩身上发生过什么,以及谁干的。 轰轰轰轰轰轰轰! 林胜儿如遭雷击,如果刚才她还抱有一丝幻想,那此刻林可可的话,自是将这一丝又浇灭了九成。 不但如此,林胜儿更听出的弦外之音。 发生了好多,都是本姑娘的第一次! 好多! 竟然是好多! 这个淫贼不但对妹妹干出天理不容的兽行,更可恶的人,竟然逼迫初经人道的妹妹,配合他做了好多种! 对,就是好多种! 禽兽! 天理不容的禽兽! 林家大小姐已经开始在脑海中预习禽兽未来那一万零一种死法,她的美眸流露悲戚,颤抖的手抚上妹妹的肩头,手指在农家衣衫那粗糙的面料上蹭着,仿佛这便是如今已残花败柳之妹妹的凋零写照。 “小妹,你原来的衣服是他弄的?”林可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她只是因为手指触及妹妹的衣服,下意识的就问了。 然而,林可可却给出了意外的回答。 “不是,这个不怪第一哥哥,是可可自己弄的。” 言语间,女孩又含情脉脉的看了申亿一眼。 回答这个问题时,她想到的还是那些烤肉熏鱼,申亿之前的那顿让她非常满意,所以她很有义气的将罪名揽到自己身上,为申亿开拓。 林可可认为自己做的很哥们,简直堪比桃园结义。 但这句话落到林胜儿耳中,落到四周那些闻风即是雨,先入为主的人耳中,那个“弄”字顺理成章地被替换为“脱”。 是可可自己脱的! 误会之所以会成为误会,那是因为除当事人之外,所有人对事情的理解都走上了歧路。 ——这个淫贼!他他竟然逼可可自己脱衣服,竟然让可可主动配合他的淫辱! 第一万零一种死法确定了 凌迟宫刑! 忽然间,林胜儿又发现了一处异样,妹妹的头上 “小妹,你生日时姐姐送你的如意簪呢?” “哦,那个啊,我送给第一哥哥了。” 少女的面上再度洋溢出幸福。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 “这小仙子竟是个情种,将发簪送给情郎做定情信物。” “那少年真是好福气啊,竟然得到如此佳人的垂青,私定终身虽然小了点。” “何止私定终身啊,你没听到么,他们连好事都做下了呢啧,啧,啧,看不出来,这文文弱弱的少年,竟然是个中高手。” “别危言耸听,想是这小仙子从来没尝过滋味儿,才误会这小子龙精虎猛,天下第一。” “很有可能,如果有机会让小仙子尝尝老子的坚挺” “闭嘴!!!”听不下去的林胜儿一声怒喝,她这一喝用上内元,顿时震的那些闲言碎语化作齑粉。 怒气腾腾地扫了四周的长舌妇夫一眼,将这些人硬生生吓退三步,视线最终落在申亿身上。 “第一杰!你干的好事!” 自被林胜儿逼退,申亿足下就不曾移动过,此刻他面对林胜儿的凶煞之威,依旧是邪邪一笑。 “第一杰?林大小姐你在唤谁呢?”一名城卫凑了过来,不明所以的望着申亿。 “什么第一杰,他是炎少侠啊?” “你说什么?你认得他?”林可可转头瞪着这名城卫。 “认认得啊。”这名城卫不过炼体期修为,被林胜儿无比凶煞的眼神这么一瞪,吓的一个寒颤。 “小罗,不许胡言乱语。”带队的常百户见状,立刻出声喝止,同时一个箭步跃来。 此刻,常百户非常痛恨刚才那个预言犯案者是仙渺派之人的乌鸦嘴。 察觉常百户欲上前阻止,林胜儿一把扣住那个城卫退开一丈,同时将短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他究竟是谁?” 言语间,架在脖子上的短刃已压出一道血痕。 “这百户大人。”被胁迫的城卫一脸苦情,无可奈何的视线转向望而却步的常百户。 林胜儿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她用刀锋将常百户逼在一丈之外,全然不顾及于这位城卫高管的对峙。 “林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的属下。” “放开哼,你们显然认识这淫贼,更显然的是你们都欲包庇他,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他不叫第一杰对么?”压在城卫脖子上的刀刃又深入一分。 常百户面露难色,看了看一旁毫无动作的申亿,视线回到被挟持的属下身上,最终却是沉默难言。 他难言,有人却不难言。 “这位姑娘还是莫令城卫难办了,你让他们指控他,岂非让他们发水去冲龙王庙,这里可是奉仙之城呢!” 一个用内元催动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带着一股悦耳的韵味,令人闻之如闻乐章。 自然有韵味,因为这个声音出自以乐证道的钧音阁。 宗涛排开众人,来到林胜儿面前,他瞪申亿一眼,眼中充满怨毒。 “发水冲龙王庙,奉仙之城这位公子,你的意思是,他是仙渺派的人!”林胜儿解读出宗涛的言中之意。 奉仙城是侍奉仙山之城,如果维护奉仙城治安的城卫是水,那有资格被称为“龙王”的,只有仙山。 宗涛面露得意的一笑:“这位兄台可是大名鼎鼎的仙渺派心月峰内堂弟子炎旭,以奉仙城与仙渺派的关系,姑娘让这些城卫指控仙渺派弟子,还是一名内堂弟子,他们如何敢呢?” 在宗涛这一声之前,“炎旭”两字于此奉仙城内绝对称不上大名鼎鼎,但他这一声之后,“炎旭”确实大名鼎鼎了。 “听到了么,这少年竟然是仙山的弟子呢?” “诓骗年幼无知的女孩与其苟合,如此行事者怎会是仙山弟子?” “那也没准啊,就算是仙山弟子,但毕竟不是那些修行了几百年的仙长,少年人血气方刚,把持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听到了么,还是个内堂弟子呢,作出这样的事,难怪他不敢穿着仙山服饰。” 揭露的事实太过骇人,即便身受林胜儿的凶煞之威,四周的奉仙城百姓依旧响起窃窃私语。 宗涛享受着四周对申亿的批判,面上的得意更为浓厚。 “在下钧音阁宗涛,与这位仙渺派心月峰的高足炎旭也算旧识,只是在下方才在一旁听闻其所作所为,甚为不齿,才揭露其身份,在下敢以钧音阁弟子身份做出保证,若所言有虚,便身遭雷劫,死无葬身之地。” 宗涛发誓赌咒。 申亿邪邪一笑,挪步上前。 “若所言有虚,便身遭雷劫哎呀,这雷怎么还不落下呢?” 宗涛闻言,眼神一凛:“炎旭你休要狡辩,你在心月峰修行之事只需稍稍查问便可证实,而且你若非仙渺派弟子,这些城卫又怎会不敢指证你!” 钧音阁宗涛义正辞严的指控,申亿的话明显讥讽他所言不实。 在炎旭身份这点上他问心无愧,因此言之凿凿,无一丝畏惧。 “仙渺派心月峰炎旭我有说过我不是么,我既是炎旭,也是第一杰。” “既然如此,我所言非虚,雷劫岂会降于我身?”宗涛认为申亿迫于压力承认了,眉眼更为得意。 “我说的雷劫不是这个你自认是钧音阁弟子,那钧音阁素来教导弟子虚怀若谷,韬光养晦,这你可同意?” 虚怀若谷,韬光养晦这等溢美之词宗涛没理由拒绝,他不可能于大庭广众下说自己的钧音阁不奉行虚怀若谷,韬光养晦。 因此他道:“是又怎样。” “是的话,那你便是不实,便该如你自己发誓赌咒,承受雷劫。” 申亿又上前一步,视线扫过四周,眼中不见凶煞,神情间反倒更像是享受着四周那些指指点点的诟病。 “之前你说听到我的所做所谓,甚为不齿但既然钧音阁奉行的是虚怀若谷,韬光养晦,那你这个曾经于音律之道上败给我的钧音阁弟子再度见我,又怎能不齿呢” 顿了顿,申亿竖起大拇指,然后拇指翻转,做了个向下的手势。 “你应该不齿于人!” 轰轰轰轰轰轰轰——! 钧音阁的弟子于音律之道上败给了别人! 这条信息的震撼程度完全不下于仙渺派弟子与童蒙少女苟合,甚至后者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件风流韵事,但前者却关乎宗门荣辱。 “炎旭,你”宗涛怒容满面。 “怎么,要赖账么?那件事可同样容易查证,当日同行的扶余门蒋干戚、梁顺,以及那时竹林外为我们做评论的十位,皆可证明。” 宗涛无言以对,他的神情告诉四周的人,这件事是真的。 “心月峰炎旭,我不管你和钧音阁的事,更不管你是不是仙渺派的人,你敢欺辱我妹妹,今日必要你付出代价!” 清楚了申亿的身份,林胜儿短刃流光,一击向申亿攻来。 另一边,宗涛恼羞成怒,扬掌一番:“炎旭,你欺人太甚!” 彭!彭!彭! 波!波!波! 叮!叮!叮! 铿锵奏响,金鸣动天,仙渺派、钧音阁、泰宝商会,霎时间这奉仙城的镇宁大街上,三派联手奏响一曲战的乐章。 只是此时此刻,并无人察觉到,战场的不远处,一幕明眸皓齿遥足瞻望。 那明眸在看,那皓齿在尝,那声音 “哈,心月峰炎旭好味道。” 第227章 万魔劫不渡,今生永第一 奉仙城,镇岳街,城卫所。 “仙山、钧音阁、泰宝商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根本就是一出闹剧啊!”一名自镇宁街维持秩序甫回的城卫抱怨道。 “有心月峰那位小太岁在,这把火可不小呢!”另一名城卫接口。 此人同样参与了当日随同正千户杜协的行动,知道那十几具魔修的尸体究竟是谁造成的,甚至其中几具连人形都凑不出,最后只能凭借称重大致分辨。 “少年风流么,林家小姐生的那般天仙化人,也难怪炎少侠把持不住。” “可不是么,那炎少侠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悻悻学子情窦初开的时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足为奇。” “但仙山弟子修行,难道不用保持着童子功,破功了难道不会影响到他的修行?” “屁话,仙山的仙长们从来就不禁绝婚配,仙山自然是有童子功,但也无需每个弟子都投身此道吧?” “而且你们没听见那林家小姐说的话么,炎少侠可是带她尝了好多的第一次呢!”说话之人神情猥琐起来,不单是他,四周很多人的表情都附庸其淫,步他后尘。 在场的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自然明白那些“第一次”指的是什么,“好多”又是有可能包括哪几种。 “想不到堂堂仙山弟子,而且又年纪轻轻,竟然能懂那些。” “为什么仙山就不能懂那些,仙山可是道门正宗,而阴阳互补,合籍同修本就是出自道家的,据说仙山的藏经阁里珍藏了无数上古流传至今的功法典籍,炎少侠说不定正在在内中找到了什么珍本呢。”言语间神情更为眉飞色舞,简直恨不得将炎旭替换下来,跻身为今次事件的主角,从头到尾的主角。 “都给我闭嘴,再让我听见乱嚼舌根,每人杖责五百!”常百户的怒喝自城卫所内层爆出,一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乌烟瘴气的城卫所终于安静下来,但经历了这阵风波,这座奉仙城 能安静下来么? 奉仙城终于安静下来了对于城东七里郊外的那片树林来说。 风拂林叶,叶动林摇,就连亘古长照的阳光也随着这阵风,这一动而动。 毕竟日光已不是那轮高高在上的煌日,它们是煌日的气息,它们自九天落到了地上,所以它们动了,动于自然,动于天道规策之下。 它们动了,但有人没动。 他没动! 五心朝天,盘膝而坐,这一刻的申亿摆出玄门弟子亘古长芳的肃穆姿态,身端体正,鼻沉眉静双目闭合。 他在打坐凝气,所有见到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真是这样么? 意识层面。 这只存在于人类精神世界中的一方,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色彩。 天,蔚蓝澄澈。 地,宁静致远。 人,一者仰天俯地,洞察万千,那是申亿。 人,一者目端神肃,宁折不弯,那是炎旭。 然而,还没完。 在申亿与炎旭的不远处,在两人眼神频频交汇的那个方向,自虚空中衍生了无数的精铁锁链,这些锁链牢牢地锁着一处,锁着那处的一个人。 第三个人,意识空间的第三个人。 第一杰! 之前在与宗涛对峙时,申亿曾经说过,自己是申亿,也是第一杰。 但事实上,如果申亿是申亿,炎旭是炎旭,那第一杰就不是申亿,更不是第一杰,他是 第一劫! 劫难的劫,渡劫的劫,一个 因心魔而生的,申亿的永劫! 两日前,申亿于角木峰戒律殿渡心魔之劫。 他成功了,他渡过了魔劫,激活了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颗念根,初得神力的他满怀欣喜地尝试自己的力量。 他以纯粹的念力将数百斤古木桌凭空摄起,轻松无比然后变故骤生。 彭彭彭——! 浮空的老木书桌突然砸下,砸出扰耳震鸣。 怎么回事,申亿念力不继了? 确实是“念”这一方向出现了问题,但决不是后力不济! 两世身为男儿,即便是修道者的身份,申亿对“后力不济”这种词依旧讳莫如深。 出问题的是他的心,此刻他的心 “嗯,这是” “如果我没眼花身在意识层面,我也可不能眼花,所以麻烦,竟然是最麻烦的那种。” 渡劫成功,心魔遭灭之际,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最麻烦”呢? 劫渡劫又生,魔亡魔还在。 申亿渡的是心魔之劫,而他的心魔,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四魂心魔。 四魂成魔,异数难测,可杀可亡,万魔不灭。 这是周天御魂契中对四魂心魔的一种推断,四魂心魔可杀,杀之便可渡劫,但若渡劫后发现魔源依旧隐藏于心中,那便说明推断成真 心亡心又生,魔死魔不灭! 这便是最麻烦的一种! 之前在戒律殿书室内,渡劫激活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颗念根的申亿欣喜之下尝试念力,这一尝试,他不刻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异样。 一道初生的魔潜藏于他心中,这个发现对申亿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心神失守,念力受到干扰,浮空的古木桌子失去凭依,一头砸下。 因为劫数已过,所以于申亿心境内再生的心魔已算不上心魔,也无能再令申亿心魂沉沦,永堕无间。 但他依旧是魔,不但是魔,更是魂。 魔魂! 他不能令申亿永堕无间,但他可以捣乱,可趁申亿心神露出破绽时控制他的躯体。 今日早晨,于仙渺派心月峰上,申亿被苏媚儿缠住,要他帮忙思索白山府君祠的秘密。 申亿无奈应了下来,然而他却巧妙引导,转移苏媚儿的注意力,令她自己不知不觉间担当起主角。 那期间,申亿察觉到月狐星宿已经非常严重的八卦趋势,在那之后 少年忽然长叹一声,诚挚的看着苏媚儿,语重心长的道:“小媚儿,这世上有些领域,涉足之前可一定得慎重啊。” “嗯?”苏媚儿一脸蒙圈。 下一瞬,少年的神情忽然更为怪异,怪异到就连苏媚儿都察觉了。 “炎小子,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啊,我们继续。”申亿神情恢复一贯的淡然,苏媚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察觉不到异样,只好作罢。 有人笑了。 晨光照耀下,此时此刻的心月峰顶并无笑颜。 但是,真的有人笑了。 ——哈哈哈哈哈!看我不玩死你们! 有人笑了,这个人不是苏媚儿,不是申亿,不是炎旭 他是那一刻寻得申亿心神破绽,自囚笼中挣脱出来的魔魂。 看我不玩死你们! 谁是“你们”? 申亿与炎旭。 因为在心神世界,在意识空间,申亿与炎旭一直镇压着魔魂,一直束缚着他的自由。 于是身为初生儿的他,内心充满了报复申亿于炎旭的念头。 他于心月峰上,借着申亿心神的破绽夺取了他的身体,自那之后,一直到不久之前与林胜儿、宗涛大战,这期间控制身体的一直是魔魂。 所以他才会在林胜儿、林可可面前,自称第一杰。 事实上,两女根本就理解错了,她们以为她们听到的是第一杰,但事实上 第一劫! 开天辟地是为第一,心魔化身是为劫。 第一劫! 开天辟地的第一四魂心魔,其所化之劫,更是申亿的永劫! 魔魂第一劫拥有申亿与炎旭的大量记忆,因此他知道烧烤,知道以柑橘汁做酱料。 魔魂第一劫是初生的意识,而心月峰上的那一刻,更是他初次拥有身体,因此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枝头的黄鹂能令他兴奋无比,草丛中的野兔能令他大感成就。 魔魂第一劫是魔之魂,他明白伦理道德为何物,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遵循,因此他在林可可威胁要非礼他时,主动将脸凑了上去;因此他从林胜儿面前将林可可挟持走,甚至于洞窟内几次欲对女孩不轨:因此他将林可可带到遏云楼,毫无顾忌的行窃,甚至不在乎让食材仓库的守卫见到自己的脸;因此他毫不在意被宗涛点明身份,更不在意自己与林可可之间的清白被旁人误会,甚至不在意与宗涛、林胜儿相争于镇宁街,令仙渺派蒙羞,令心月峰蒙诟。 他要报复一直囚禁他的申亿和炎旭,但作为已破除的心魔,他没有真正伤害这两个存在的能力,所以他能做的就是 捣乱! “今次这家伙惹得麻烦可不小。”炎旭望着被重重困锁的第一劫,这是他与申亿目前唯一能压制魔魂的手段。 之前他们已无数次尝试于意识空间内杀死他了。 然而,心死心还复,魔亡魔不灭。 一次次的身亡,换来的是一次次的涅槃重生。 最终,申亿与炎旭不得不面对现实,魔魂灭不了,只能镇压。 申亿看了那被重重困锁的魔魂一眼。 “第一劫哈,起的名字倒是比我们都霸气。” 申亿、炎旭这样的名字自然比不得“第一劫”有气势。 万界第一,劫波万渡! “自古心魔借七情六欲降劫,他这道魔魂也一样是由情而生,幸而如今九成形成他的是七情中的喜,所以他今次行事尚未铸成大错,若非如此的话” 少年视线转动,俯仰这片心神空间的无尽天地,最终落到自己的双手上。 “我的手上可能已经染上了那林可可的血,甚至” 申亿没有说下去,但一体同根的炎旭明白他的意思。 魔魂第一劫控制身躯时,他和申亿虽然无法干涉,但三者的记忆却是共同的,因此他明确感受到魔魂当时的内心。 洞窟中魔魂曾经数度对林可可生出淫念,最终阻止他这么做的是他构成中九成的喜。 在七情六欲中,喜是最为接近善良的。 魔魂九成的构成是七情六欲中最接近善良的喜,此乃万幸世上没这么多的万幸,这是人为。 周天御魂契中记载着操控心魔记忆、性格的方法,不灭魔魂虽非必然产物,但周天御魂契中 对这种推测的状况依旧有所应对。 只是相比起对劫化心魔的控制,魔魂的控制要弱的多,因此目前申亿只能影响魔魂的构成主体。 “以七情之喜为构成主体,日后即便再出现我们心神露出破绽,被他夺取控制权的状况,他所行或许也不至于太过,只是” 视线再度落到被困住的魔魂身上,眼前浮现出魔魂第一劫控制身体时的总总。 “如此一来,日后我们怕是要经历大把的哭笑不得了。” 申亿语录感叹,炎旭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九成由喜构成的魔魂,杀戮凶残大减,但他毕竟是魔,因此那些减弱的杀戮凶残,最有可能转化为 恶作剧!!! 心死心还在,魔亡魔又生,那么 日呢? 不是九天上那轮尊煌的火焰,这个日,是日子。 日子,自然是,日过日复日。 时间,唯有那,时进时更时。 日过了,时更了,奉仙城那场由魔魂引发的骚乱已是前日之事。 仙渺派依旧,心月峰依旧,峰顶的风依旧,云依旧,光依旧,万物依旧。 暂时来说,那场闹剧对心月峰的影响还未展露出来,泰宝商会林家没有带着林可可上心月峰问罪,或许他们已经明白那“好多第一次”,那“第一哥哥好厉害”究竟是什么了。 钧音阁也未带着宗涛上心月峰问责,毕竟当时的申亿虽气态狂放,但他所说的终究是事实。 因此,泰宝商会没来,钧音阁也没来但终究有人来了。 或者说,回来了。 依旧是那番羡煞万千女子的风姿,依旧是那道冠绝十三峰的倾城,沈万千回来了。 他带来了云彩,五彩斑斓炫目夺丽,这云彩本属于心月峰,但此刻却仿佛应他而现。 他带来了柔风,轻绕拂面如临秋意,这柔风本属于仙渺派,但此刻却仿佛随他而来。 他带来了一则消息。 “你们知道么?师傅竟然向掌门建言,让我们去参加今次的封鼎釜丹了。” 第228章 城门有剑,天下有榜 “你们知道么?师傅竟然向掌门建言,让我们去参加今次的封鼎釜丹了。” 沈万千是用相当惊奇的语气说出句话的,这种语气惊到了云,惊动了风,惊诧了这座千万屹立不摇的近天雄岳。 封鼎釜丹! 这件坐落于奉仙城,牵动到仙渺派,关系了整个大明,乃至大耀洲的修行盛事和心月峰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曾几何时这件事和心月峰是有关的,但自从步云遥接任峰主后,这件事与心月峰就越来越无关了。 时至今日,这件事和心月峰更是彻底无关至少在今日之前。 封鼎釜丹,这一盛会的本意是招来修仙高手,众人联手合力加固镇压天外飞鼎的封印。 但物换星移,今时今日的封鼎釜丹早已演变成一场天南地北的峥嵘角力,一场仙诀妙武的盛会。 正因如此,心月峰才会与这场盛会越见疏离。 心月峰主步云遥足堪列入仙渺派绝顶之流,但这是从下往上高山仰止,若是换一个角度从掌派十一人的层面平视的话,步云遥金丹期的修为在掌派十一人中不过垫底。 而相比起其他的峰主,步云遥素来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做派,也令她于弟子一道上没有任何炫耀的资本。 哼!封鼎釜丹,这如今已演变成卖弄炫耀的跳梁小丑聚会,老娘才不屑于参加。 这是步云遥的原话,她说这句话时高风亮节,不屑名利,超尘脱俗,那番姿态心月峰的云、月,乃至一花一草都能作证。 但数百年来,这云淡风轻,这花花草草却也不知见证了心月峰主多少次的言而无信,所以曾经万般不屑的步云遥 今次屑了! 不但屑了,而且激流勇进! 沈万千带来了步云遥让他们参加封鼎釜丹的消息,面对这股吹皱心月峰长久以来一池死水乍起之风,申亿与苏媚儿淡然。 “大惊小怪,早就知道啦!”苏媚儿语气不善。 她确实比沈万千更早知道这个消息,而且她更知道,伟大的姐姐步云遥这次不准备带她去。 五月二十三的今日,是沈家万字辈,财神嫡传沈万千来到心月峰的第十日。 他已餐了心月峰的朝露霞光整整十日,他已浴了缥缈十三峰的灵风仙韵十日,他已与苏媚儿相处了十日。 因此他多多少少掌握到苏媚儿的几分心性,被告知有封鼎釜丹这等大热闹,却表现的冷言冷语,一反常态,那最有可能的便是 这热闹她凑不了! 财神嫡传的视线转到同样淡然的申亿身上,事实上申亿比苏媚儿更为淡然的多,甚至他根本毫不关心。 申亿坐在心月峰顶的那张石桌前,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卜算工具,而他的手中,一株花郎花遭受着他指尖的玩弄。 在沈万千看来这无疑是玩弄,他不曾听过以敌御武,更无缘被申亿传授那特殊的专注修炼之法。 “你也早就知道了?”沈万千凝视着申亿问道,他那张祸害万千女子的绝色容颜间,那双美眸直直凝视,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自从经历过魔修那一战,申亿与沈万千总算同甘共苦过。 而更重要的是,申亿的念动了,他生出要搭理沈万千的念头。 念不动,他不会因为同甘共苦而强迫自己去理睬。 念即动,他同样不会因为和沈万千之间的疙瘩而故意不理睬。 申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刻他是在借花郎花修练专注力,因此期间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分心,只容许停止。 “我没有早知道,但却早猜到了。”申亿转头望着沈万千道。 “你早已猜到?”沈万千语气中存疑,但这股疑味并不浓厚。 这十日的相处,令他对申亿的看法有些改变,两人之间的不共戴天同样也有些变了,虽然那依旧是不共戴天,但滋味却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沈万千更了解申亿了,尤其是他的高深莫测,因此他有些相信申亿的话,主观上并不情愿的相信着。 “往日的心月峰只有炼体期的炎旭,但今日的心月峰,炎旭成了养气期,更是添了一个财神嫡传的内堂弟子,以我对师傅的了解,她又怎会错过这等扬眉吐气的机会。” 申亿平静的答道,言语间毫不避讳的道出自己对师傅步云遥露才扬己心性的评断。 十日的相处,沈万千同样开始习惯这一点,习惯心月峰的没大没小,尊卑不分。 申亿言语间,将步云遥今次参加封鼎釜丹的原因归咎到自己和他,这两名内堂弟子身上,此时此刻沈万千依旧视申亿为敌人,但这一刻敌人脱口而出的那份肯定,却令沈万千的内心涌起一股喜悦。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或者说他喜欢这种感觉本身,但却抗拒这种感觉的源头。 然而,万物由道而生,万觉由念而动。 念起了,又岂是你一句不喜欢便能抵挡的。 初阳旭日,阳光照在月峰上,月峰那道无形的月稀释着阳光的锐利,两者相合蕴生出一股新的光芒。 一股中正平和的光芒,这股光芒将一切都照的懒洋洋的,却也照的美美哒。 这种光芒下的沈万千很美申亿忽然如此觉得。 他感觉到的是“美”,而非俊秀,俊俏。 申亿不喜欢这种感觉。 穿越到这一界,四魂炼合令原本的申亿消失了,此刻的他是一个初生儿般的新生命,虽然因为继承了申亿与炎旭的心智,他的心性无比成熟,智慧高贤如昨,但这并不能抹杀他是个新生命这一事实。 作为一个新生命,申亿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失控的感觉。 四魂炼合之后,差不多每件事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这种失控的感觉很少出现。 然而这种感觉偶尔几次的出现,都令申亿念浮心乱。 正因为心乱,所以他更控制不了,也更加剧这种失控的感觉。 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又出现了,申亿依旧控制不了。 沈万千没有再说什么,漫步进入正门敞开的心月峰主宅。 申亿的视线自沈万千起步时就挪开了,他的视线回到自己面前的那一桌卜算工具,回到那珠花郎花。 耳边传来沈万千消失的步伐声,申亿的视线在花郎花与卜算工具上停留了良久,最终他没有拿起任何一样,双目闭合,进入沉思冥想。 于修练一道上,申亿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而他的原则便是,不专不修。 此时此刻没人再打扰他了,他却并未继续修行。 何故呢? 这是一个特别的黄昏。 这个黄昏之所以特别,那是因为黄昏后将有一个特别的夜。 今夜很特别。 因此今夜的奉仙城很特别,这份特别已经开始了。 奉仙城平素灯火通明的大街小巷,今夜注定失去光芒。 奉仙城平素寂寥淡漠的城主府,今夜注定光芒万丈。 今夜很特别。 因此今夜仙渺派通往奉仙城的大道很特别,这份特别正在发酵着。 平素行人寥寥无几的大道,此刻摩肩接踵,车水马龙,近百名仙渺派弟子大摇大摆地身着正装,于此本该奉行门禁之时行于这条大道上。 他们行的端正,行的顺畅,行的无惧! 他们是获准离山的,他们是获准去往奉仙城的,他们是去参加封鼎釜丹的。 今夜很特别。 因此今夜这群行于大道上的人很特别,这份特别正在变的更浓。 这份特别本已很浓了,但是因为一些人,它注定将变得更浓。 因为这些人都很特别,特别的特别。 康宁沈家很特别,大明首富很特别,沈家万字辈很特别,财神嫡传很特别这么多很特别聚合,因此沈万千特别的特别! 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很特别,最新一代的完美炼体很特别这两个很特别聚合,因此炎旭特别的特别! 四魂炼合很特别,万万空魂很特别,元始道庭很特别,天人之身很特别,万部仙瞳很特别,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颗念根很特别,大罗诸天万仙阵很特别,剑神传承很特别太多的特别集于一身,因此申亿 特别特别的特别! 还有一个特别之处,相比起此刻大道上其他峰脉的成群结队,心月峰却是既难群,更难队。 群至少得有三人,队的规格则更高。 心月峰确实有三人,名至实归的三个人,但此时此刻的心月峰却没有。 “你们先随玉兔子去吧,为师随后便到。” 本该带队的步云遥留下这句话,然后将申亿和沈万千塞给了房日峰的队伍。 房日峰承接的是星宿房日兔,因此身为峰主的玉无瑕,便沦落为步云遥口中的玉兔子。 事实上,步云遥给玉无瑕起的外号不止这一个,或许是因为沈万千的关系,她选了其中最文雅的一个用了出来。 申亿与沈万千尾随在房日峰一众女弟子的后面,他们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因此乍看之下他们两人是独立而行,无所跟从。 日渐西沉,缥缈十三峰渐行渐远,奉仙城渐行渐近。 忽然,申亿感觉身边的光彩似乎亮了一些,视线流转,一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中。 一个人如果很美,那么就容易将四周的光彩夺到自己身上。 沈万千是这样的人,四周同行男弟子的光彩被他夺来不少。 洛灵犀也是这样的人,四周同行女弟子的光彩被她夺来更多正是这一幕光彩引动申亿的念,扰了他的心。 “怎么?那柳小丫头没有跟着来么?” 洛灵犀开口第一句就问小玉儿柳玉珏,似乎是因为见到了申亿这个师父,让她想起和柳玉珏的同门之谊来了。 “估计是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吧,小玉儿天资虽然不错,但于修炼一道并不专念。”申亿笑了笑答道。 顿了顿,视线落到将四周半数光彩都夺去的那张美丽容颜上:“看来师伯已对我释怀了。”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但是洛灵犀却即刻听懂了,因为她本就身在其中。 之前她因为亢金峰主曌云霓要向申亿问罪,偷偷会面申亿向他发出警告,之所以会偷偷去,便畏惧因此受师傅责罚。 此刻这道上有近百同门共行,洛灵犀却无所顾忌的于申亿交头接耳,丝毫不惧这番举动传入亢金峰主的耳中。 因此申亿能判断,亢金峰主已经对门下弟子表露她的释怀了。 洛灵犀见识过申亿太多的超凡不俗,她甚至还蒙申亿传授以敌御武,因此对于申亿显露的这点洞察,她已视作理所当然,尤其是这种程度。 亢金峰同样有幸参加这次的封鼎釜丹,不过队伍中并无峰主曌云霓的身影,领队的是一名亢金峰的长老。 队伍中没有亢金峰主那道巾帼不让须眉的身影,却有另外几道申亿熟悉的身影。 面貌三十几许,顶带莲荷头饰,衣着华丽,一派浊世佳公子的英俊男子,这是被步云遥评判为娘的箕水峰主洛扬歌。 头顶双玉簪成鬓,红绸飘荡,衣着华丽,面容稍显老成,同时也更显儒雅俊秀,手持一把精致孔明扇的身影,这是氐土峰主,段麟霄。 都是熟人。 两人的视线偶尔几次带到这边,却都表现的不认识申亿。 精兵小队之后,轩辕昊已下禁令,那次行动仅止于参与之人,不对对外透露。 日头西沉,乃至沉西。 奉仙城到嗯! 城门将至,但是仙渺派的队伍却被迫停了下来。 城门处有人,有守门将士,更有城卫。 仙渺派众人眼中有人,不是守门将士,也不是城卫,这些人皆入不了他们的眼。 能入眼的人不止一个,但令众人留眼难移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那是一双秋水如神的眼,那是一头比春流更清,比浮云更绵长的发,那是一道挺拔如松,傲然胜岳的身姿,那是一份苍穹暗月的俊美 那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此刻的他立于城门,尽纳一切风光,采摘穷空霁月,宛如一柄傲立天地的剑! “是他!”洛灵犀认出了这道身影,失声清喝。 随即她察觉申亿眼中的陌生,她的红唇凑近了几分,轻吐道。 “少武榜排名第三,角木峰内堂弟子,公孙无心。” 第229章 似人的剑,如剑的人,角木的锋,公孙的心 是一双秋水如神的眼 是一头比春流更清,比浮云更绵长的 是一道挺拔如松,傲然胜岳的身姿 是一份苍穹暗月的俊美 那名二十左右的青年,他立于城门,尽纳一切风光,采摘穷空霁月,宛如一柄傲立天地的剑! 他是 “少武榜排名第三,角木峰内堂弟子,公孙无心。??&bsp;&bsp;” 洛灵犀道出这句话的语气非常凝重。 申亿可以理解这份凝重。 少武榜! 大耀洲未凝聚武形,少武境界之内至高荣耀。 岑慕端是少武榜二百三十五名,二百三十五,这在少武榜中已是末流的末流,但即便如此岑慕端依旧终日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因为少武榜确实是至高的荣誉,是一尊无可撼动的阶位。 二百三十五已有这等荣宠,那么 第三呢? 第三,代表的不是荣宠,是顶峰。 时代的顶峰,少武境界的顶峰。 “角木峰内堂弟子,他是太上长老的”申亿试探的问道。 “不,他虽然拜入角木峰,但却算不上太上长老的弟子”顿了顿,洛灵犀柳眉微挑,一股傲气在她眉间流转了几番,她续道:“或者说,他不过和其他的角木峰弟子一样,仅仅只是得到太上长老的指点” 又顿了顿,美眸视线再度凝聚于公孙无心之身,视线更是流露几分警惕:”不过,他确实一直汲汲营营的欲传承太上长老之道。” 申亿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玩味,洛灵犀说的是“太上长老之道”,而非角木峰之道。 太上长老独孤御剑,他的道包含角木峰之道,但角木峰之道却不等同于独孤御剑之道,角木峰之外,独孤御剑尚有其他的道。 他是太上长老,更是剑神,他传承着剑神之道。 申亿听出洛灵犀言下之意,这少武榜第三,角木峰弟子公孙无心,他的目的是传承独孤御剑的剑神一脉。 背后那由长巾包裹的九歌隐隐颤动。 九歌其实没动,但申亿眼中的玩味却因他的心动而动。 公孙无心的目标是传承剑神一脉,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剑神早已随着九歌易主。 他会知道的,虽然不是现在,但也不会等很久。 近百名仙渺弟子是因城门处的几人停步,这几人呈现着一种对峙,其中最耀眼的是公孙无心,但也不独他。 和他对峙有三人,衣着华贵却非仙渺服饰,显然都不是仙渺派的弟子,这三人都是样貌二十左右的青年,其中一人的英俊直追公孙无心,而另一人则浑身散出一股剽悍强狠的气息,余下的最后一人不及英俊的那个英俊,不及彪悍的那个彪悍,但一身灵幻缥缈,却令旁人无法忽视他。 有些奇怪的是,此刻这三人显然是在与公孙无心对峙,但他们三人本身,似乎也陷入某种对峙中。 洛灵犀似乎也不认得这三人,不然以公孙无心的先例,她已经为申亿介绍了。 一名同行的亢金峰女弟子凑了过来,她取出一本簿子,稍稍翻了翻,便指着那气息彪悍之人道:“好像是步武封刀阁的段长刀。” 这名女弟子是洛灵犀的师妹,她自师妹手中借过那本簿子,只见翻到的这页上书着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人像下面更附有密密麻麻的小字简介。 洛灵犀对照人像,现确实有七分神似,她更注意到注解中的一行小字。 “少武榜三十二。” 送来薄子的女弟子立于一旁,听到这句话,她的身躯微微颤抖。 仙渺派百人在侧,其中更有不少峰主与长老,即便她面对的是少武榜之上天之骄子,她也没理由害怕,更不可能怕到抖。 她的颤抖不是因为怕,那是兴奋。 留名少武榜的天之骄子,内中每个都是平凡女修士眼中的白马王子,以这名女弟子的修行与地位,任何一名百名以内的少武榜娇子都足以令她兴奋,进而心生爱慕。 况且这段长刀正是她喜欢的那一型,因此她才能立刻认出来,翻阅名册薄子查证。 这本名册是仙渺派搜集的少武名录,内中记载着大量少武榜骄子的信息,其中不少人甚至富有画像,以便辨认。 她爱慕,洛灵犀可不会。 亢金峰主的高足偷偷瞄了身边的申亿一眼,随即目光在另外两人身上流转,同时手中名册翻阅,尝试着寻找。 和仙渺派掌门轩辕昊站在一起的未必是别的修仙大派的掌门,可能只是句芒峰的杂役。 和独孤御剑站在一起的未必是另一位剑神,可能只是受他点播的平凡弟子。 因此,和少武榜天才站在一起的自然也未必是少武榜众人。 但若是和少武榜之人站在一起,且又呈现对峙状态的话,那就有可能是同为少武榜中人了。 洛灵犀是基于这点在名录上翻找的,她是对的,不一会儿,她在名录中找到了另外两人。 “百器战武宗,方立,少武榜二十七。”这说的是那个灵幻缥缈的青年。 “邪武门,苏杨,少武榜二十九。”这说的是那个英俊直追公孙无心的男子。 三十二、二十九、二十七,三个都是少武榜之人,但都比不上公孙无心这个少武榜第三。 除此之外 “步武封刀阁、百器战武宗、邪武门师姐,他们都是十”那名拿来名录的女弟子忽然惊呼起来,然而洛灵犀的一个眼神阻止了她。 洛灵犀的美艳动人中带着一股野性,此刻这股野性融入眼神中,令这名女弟子戛然而止。 他们都是十 十什么? 申亿不知道,但那三个门派的名字,申亿已经听出异样。 步武封刀阁、百器战武宗、邪武门三个门派的名字中都有一个“武”字。 城门处的对峙又持续了一会儿,同行的氐土峰主段麟霄方越众而出,城门处四人察觉到他的接近,公孙无心之外的三人面露警惕。 段麟霄只说了一句话。 “今夜是封鼎釜丹,不是明耀论少。” 那三人神情一怔,彼此视线交换,他们自彼此的瞳孔中见到了复杂的眼神。 有同仇敌忾,有壁垒分明,有互不相容,有殊途同归最终却只留下,敌视! 眼中留下敌视,他们又将敌视留下,留在了城门,留在了公孙无心身上。 公孙无心收起了剑,他手中无剑,身边更无剑,但他本身就是一把剑,一把锋利无比的出鞘之剑。 这把剑依旧锋利无双,但所幸它归鞘了。 身为角木峰的内堂弟子,公孙无心向前来解围的氐土峰主段麟霄微微一颔,便没有任何话的转身入城。 傲! 非常的傲! 无一丝刻意的傲! 就像他那如无双名锋那般的人一样傲! 这个人是一把高傲的剑。 这柄剑是一个高傲的人。 面对这近乎无礼的傲,一峰之主的段麟霄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他早已料到,甚至已习惯。 城门恢复通畅,仙渺派一众66续续的入城,申亿依旧走在队伍的后方,洛灵犀依旧陪同在旁。 “我并不知道那个‘十’是什么?”悠然行步的申亿忽然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洛灵犀眼神一动,申亿的“十”指的当然是那个“十”,那个她阻止师妹说下去的“十”。 申亿是准备向她打听这个“十”么? 洛灵犀很快就否定这一点,不是基于某种推断,而是 “我却也不打算问你”顿了顿,申亿忽然转头凝视着洛灵犀。“这个我不问,作为交换,我能不能问另外一件事?” “哦,先说来听听。”洛灵犀的嘴角被勾起了兴趣。 “步武封刀阁段长刀三十二,邪武门苏杨二十九,百器战武宗方立二十七,公孙无心三那么师姐你呢?” 那么师姐你呢? 你洛灵犀在少武榜中是何排名? 这便是申亿的问题。 洛灵犀笑了,笑靥如花,笑眸若星,笑眉扶柳,笑颜似春她把春留给了申亿,然后 她走了。 身法飘忽,转眼间已去到申亿前方六丈。 忽然,她的声音飘了回来。 “他们之间。” 洛灵犀回答的是四个字,他们之间。 他们指的是公孙无心,是百器战武宗方立,是邪武门苏杨,是步武封刀阁段长刀。 他们指的是第三,二十七,二十九,三十二。 洛灵犀确实在少武榜上,她的排名在这四人之间。 那么,是段长刀于苏杨的三十二至二十九之间,还是苏杨与方立的二十九与二十七之间,又或者 第三的公孙无心之下,二十七的方立之上? 立夏,月凉夜暖,寒暑适宜。 不止寒暑,今夜的一切似乎都很适宜,不但适宜,更是融洽。 对,适宜不重要,重要的是融洽。 真的很融洽,此时此刻奉仙城的街道上,那些自大耀洲天南地北而至的受邀来宾稽互候,他们来此的目的是携手维护镇压天外巨鼎的封印。 携手合作,自然是融洽的但携手合作的只是封鼎釜丹中的封鼎,那么釜丹呢? 釜丹是竞技,是比试,是论武较劲到了这个地步,能有多融洽呢? 今夜,有多少门派是抱着压人一头的目的而来的? 今夜,有多少眼睛是等着看别人的低微,以此烘托自身高傲的? 能有多融洽呢? 融洽,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正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最终不会有多融洽,因此大家才进可能表现的融洽。 这就是道德经所说的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因为大家都是名门正派,是正道栋梁,这是礼!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 这便是礼,道德经中如此评论的“礼”。 “虚伪。” 申亿的身边响起这样一声。 这是一柄剑,诛心之剑。 这更是一柄剑,伏魔之剑。 确确实实的伏魔之剑,那些来自万魔城邦的犷隅之魔。 沈万千的这两字诛心,诛到了四面八方无数颗心,但他没有影响到申亿。 无论是申亿,还是炎旭,他们都奉礼。 但他们也都不奉礼。 他们奉自己心中认可的礼,不奉世俗说一套做一套的礼。 今夜的奉仙城很美,街巷间稀疏的灯火令夜空的繁星更为明耀。 奉仙城的大街小巷不亮,但星空很亮,远处那奉仙城中心的位置同样很亮,那里是城主府,是天地的中心今夜的天地。 贯穿奉仙城的缈水两岸停泊着无数轻舟小船,似乎就连它们都加入迎接四方来宾的行列。 奉仙城不止一家客栈,天南地北受邀而来的修士们更不可能挤在一家客栈。 城中通往中央城主府的街道也不止东南西北四条,仙渺派的众人是自东门进入的,此刻行于东方震雷街上的他们,四周渐渐多出不少其他门派的修士,这些人自然也是去参加封鼎釜丹的。 封鼎釜丹需要的是众人合力加强镇压巨鼎的封印,但真正出力的绝没这么多人。 这些人于封鼎来说,其实是后备军,随时准备为真正出手的主力们援手。 而于釜丹来说,他们其实是来见识见识的,带着自己门下优秀的后进小辈。 明耀论少是不久前刚决定的,在此之前明耀论少的前身少曦武决,并不对仙渺派之外的人开放。 因此此前的大耀洲修士们只有封鼎釜丹,这是他们唯一名正言顺大举聚集于仙渺派地界的机会。 奉仙城是侍奉仙人之城,为仙人完善人情世故也是侍奉的一种。 通融行事,提供更多的机会令大耀洲其他门派有机会参与到封鼎釜丹这场盛会中,这就是人情,更是世故。 所以真正能在封鼎环节出力的不多,但受邀参加的却不少。 此时此刻,这些人全都沦为沈万千口中的虚伪。 甚至不久之后的城主府,将有更多人沦为他口中的虚伪。 更甚至他自己。 他同样虚伪,因为他说别人虚伪的目的,其实只是想找个借口向申亿搭话。 申亿看了他一样,没回任何话。 这样的反应,令沈万千无从判断自己的搭话究竟成功没有。 就当成功了吧,既然成功了,那就继续。 “知道那个‘十’是什么吗,那是十武!” 第230章 十绝武关,十绝武祖,十绝武憾 “知道那个‘十’是什么吗,那是十武!” 沈万千是武修,虽然他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但他依旧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修。? 身为武修的他说那个“武”字时,语气有着特殊的韵味,因此申亿没将“武”错听为“五”。 但他依旧没有立刻回应沈万千。 “你在等我好奇的催你接着说?”半响,申亿忽然做出了回音,他说出了沈万千期盼的那个回应,却不是做出。 沈万千娇艳如花的眉眼呆了呆,动人的眼眸彷如将夜空朗月掰了两片下来,镶嵌到那张面上。 立夏的夜是暑的,立夏的月却清冷,但不知不觉间,这抹清冷被一股怒意替换。 “那你为什么不催?” 沈万千的语气很奇怪,似乎是脾气,但这种脾气又不同于一般的脾气。 申亿直觉这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并不陌生,但却无法把它的源头从记忆角落中找出来。 穿越而来的申亿魂魄并不完整,他失去了一魂,也失去了这一魂附着的记忆。 是以申亿并不意外自己的无从找寻,但望着沈万千那颤抖的柳睫,申亿内心隐隐浮现一种悸动。 他并不喜欢这种反应,所以他回答道:“我不催,你或许还会说,我若催了,你怕是就不说了。” 沈万千一怔,维持那颤动的柳睫数息后,颤抖骤然加剧,他更怒了。 “就算你不催,我也不准备说了!” 这一声差不多是用吼的,吼出后,他步下加快,呼吸间将申亿落在后面。 直至前了申亿十多步,他的步子才慢了下来,与申亿的步持平。 申亿不受干扰,维持着自己的步调继续前行,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又走了一会儿。 月光越见明亮,星芒更为璀璨,似乎满天星月都来看这出师兄弟不和的闹剧了。 忽然,前方沈万千的步子慢了下来,申亿的步不变,两人最终再度齐头并进。 “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我若因为你一句话就不说,说不定又被你预见本公子可没这么好心,成全你遂愿。” 沈万千柳眉高挑,仿佛已顺利打压了申亿一头,而且言下之意,他愿意说了。 似乎是怕申亿又说出什么刺激人不偿命的话来,财神嫡传不给他任何讲话的机会,抢着开声。 “步武封刀阁、邪武门、百器战武宗这些宗门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武’字,所以世人以十武称呼他们。” 申亿不表任何意见,只是就沈万千的这句话进行了思考。 当今的修行界奉行的是武修,大明万千修行门派,名字中有“武”比比皆是,依此来说,那就不该是十武,而是百武,千武才对。 十武,一定有其原因,更深的原因。 沈万千凝视着申亿,想看看申亿听闻后有何反应,申亿确实有反应,他嘴唇微动,似是想要开口说话。 财神嫡传又一次抢在申亿前面:“当然不可能仅仅碰巧名字中有‘武’字,便能引来世人将他们扎堆捆绑,世人之所以会称他们为‘十武’” 沈万千接下来要说的无疑就是真正的原因,但他却就这么停了下来,绝色眉眼笑吟吟地凝视申亿,什么都不说。 直到申亿嘴唇微动,看似要开口了,他才抢着道:“抱歉,我只是想试试你当日对付魔修那般,那一层层吊人胃口的感觉,这种感觉果然不错,你认为呢?” 柳眉莹眸中的笑意更甚。 他就那种感觉询问申亿,但却依旧不给申亿说话的空隙,又一次抢着道:“世人之所以会有‘十武’之名,那是因为这十个名字中带武的门派,源出一脉十绝武关!” “这是曾经轰动大明的一个门派,其创派祖师十绝武祖功参造化,修为惊世骇俗,当年的十绝武关在他的领导下,声势如日中天,甚至隐隐有成为东方界第六强之姿。” 正域有东南西北中五大方界,而东方界中有五大级修行门派,是为东方五强。 排名第一的皇都派,排名第三的大千佛乡,排名第五的仙渺派皆在此列,以仙渺派冠绝大明的实力,却仅仅只能在五强中陪添末席,五强门派的实力可见一斑。 而自沈万千口中冒出的这名为十绝武关的门派,那位曾经耀眼无比的祖师十绝武祖,他竟然几乎令自己的门派位列五强之流,成为第六强。 此事若成真,简直就是足以堪比大明太祖当年北驱犷隅,封疆立国的不世壮举。 然而,今时今日的东方界依旧只有五强,大耀洲地界内甚至不曾响彻“十绝武关”这个名字,那十绝武祖显然没成功。 申亿念动了,他越来越有兴趣了,嘴唇开阖似是要问。 沈万千又一次抢着道:“他自然没有成功,事实上他原本或许能成功的,可惜他遇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一把剑。” 剑! 正域有数不清的剑。 即便是正域中五分之一的东方界依旧有数不清的剑。 甚至仅仅是东方界五强之一的仙渺派,内中便藏了无数的剑。 但在世人看来,仙渺派或许只有一柄剑,一柄 神剑! 因此仙渺派更有一尊神 剑神! “当年十绝武祖光芒万丈之时,尚不显赫的太上长老横空出世,战十绝武祖于论武峰,最终重创十绝武祖,终导致本有望跻身第六强的十绝武关痛失栋梁,再难寸进。” “那之后,十绝武关不但不复往日雄心,更因为内中十大支脉相互不服,难以选定继任门主,最终偌大十绝武关分裂成十脉,个个以十绝正宗自居,彼此争斗不休,无论哪一脉皆无资格再回顶级宗门之列。” 沈万千道尽十绝武关的原委,当年十绝武祖本有机会立于五方之巅,却因为角木峰的那把神剑,因为原本执持九歌的那位剑神,功亏一篑,抱憾终身。 方才在城门前,那少武榜第三的公孙无心正是角木峰的内堂弟子,此人甚至始终贯彻着欲继承剑神一脉的信念。 当时与公孙无心对峙的三人,英俊的苏杨来自邪武门,彪悍的段长刀来自步武封刀阁,灵幻莫测的方立来自百器战武宗,这三大宗门名字中皆有一个“武”自,这三大门派皆是从当年的十绝武关中分化出来的。 所以,十武的他们与角木峰的公孙无心遭遇于城门,对峙于锋尖。 同时,那三人彼此之间也显露敌意,因为他们的宗门彼此不服,皆自诩为十绝正宗。 沈万千终于讲完了,他更成功地在过程中阻止了申亿一次次的言。 “好了,故事听完了,本公子大赦天下,准你评论。” 沈万千不再阻止申亿。 在他看来方才那一波,自己无疑是大获全胜,申亿由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更无疑的这是一种很幼稚的成就感,幼稚到难以启齿。 但沈万千的眉眼,他的美眸,他面上每一寸肌肤,皆甘之如饴地享受着自己的幼稚胜利。 他很开心,比平白得了百年修为都开心。 申亿终于能开口了,一次次被打断不得言说的少年,面上的淡然依旧,他的嘴角竟然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嘴动不代表我会说,或许我是为了让你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简简单单十七个字,却将沈万千的笑靥如花一瞬间冰冻起来。 冻着冻着炸裂了! “炎旭,你”沈万千怒容满面,方才一路积蓄下来的成就感,此刻化作一碗碗苦水,不由分说地往他嘴里倒,往他心里塞! ——他他他是耍我的!他故意装作要说话的样子,引我抢先阻止他! 沈万千不相信实情如此,却又极度恐惧实情如此。 越恐惧,念头就越难以抑制往那方面去想。 越想越气。 甚至,一旁的申亿还怕气不死他。 “无论如何,我都该感谢师兄告知我此事,作为谢礼,我便回赠师兄一段佳偶天成吧。” 申亿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沈万千一时间不明其意。 下一瞬,申亿忽然向沈万千的身侧打招呼:“聂姑娘。” 这一声唤来了四周不少同行者的注意,更唤来了沈万千的花容失色,同时这一声还唤来了一道身影。 一道本行于沈万千身侧三丈开外,神情间愁眉不展,并未注意到他们的身影。 “炎少侠沈公子!!!” 后面那声“沈公子”叫的激动万分,音量比那声“炎少侠”高亢十倍。 更多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这些视线见证着聂无双用生平最快的度来到沈万千面前。 沈万千的美颜有些僵硬,他总算明白申亿那句“佳偶天成”的意思了。 申亿的佳偶天成,他沈万千的冤孽缠身。 聂无双以生平最快的度冲到沈万千面前,然后她想起了女儿家应有的矜持与羞涩,面露娇羞。 即便是面对奉仙城位高权重的正千户杜协,她都能从容应对,谈笑风生。 杜协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这个男人并未令聂无双想起女儿家应有的矜持与羞涩。 杜协不能,沈万千却能,因为他是风华绝代的沈万千,是聂无双的沈公子。 申亿看了看成双成对聂无双与沈万千,忽然露出一抹承袭自魔魂第一劫的邪笑:“小别胜新识,师弟我就不在此打扰师兄与聂姑娘叙旧了。” 小别胜新婚,小别胜新识如此暧昧的话出口,沈万千的面色更难看了。 同时,聂无双的娇颜更为羞红,更是投给准备迈步离开的申亿,一个“愿炎少侠福寿绵长,亘古食趣儿”的感激眼神。 见申亿提步欲行,这一刻的沈万千也顾不得与师弟之间那恩怨纠缠了,柳眉一挑,挽留道:“师师弟,你与聂姑娘也算旧识,又何必回避呢?” 沈万千的美眸中甚至有一丝哀求,他似乎非常抗拒面对聂无双。 “不必回避不等于不需回避清宵一刻值万贯,师兄莫要浪费良辰美景。” 一刻值千金,被申亿改成都听得懂的清宵一刻值万贯。 此刻是月初夜始,天并不清,但月清、夜清、诸天星宿皆清,因此依旧是清宵。 又是一句暧昧的调侃,聂无双的脸更红了,眉宇间浮现一股怒气包裹的感激。 ——炎少侠,你太上道了! 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踹一脚! 沈万千希望师弟别抛下他,师弟给他的回应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暧昧调侃,这便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 申亿慢步离去,行了四五步后,忽然一回,对上沈万千投射而来的满瞳怒火。 “师兄,好好珍惜此时此刻的聂姑娘。” 顺心如意地道出最后一句调侃,申亿回身,跨步,心安理得的将沈万千出卖给欲将他生吞活剥的聂无双。 山高皇帝远正因如此,山高路远之地,更需要某些东西来提醒世人,魏巍皇权的存在。 在这片距离京城顺天遥遥千万里的土地上,奉仙城的城主府担当的正是这样一个角色。 这幢建筑的规制本就极大,今夜又是封鼎釜丹,做为如此盛会的主会场,更是被装饰的琉璃摩肩,玛瑙接踵。 申亿随着仙渺派大部队进入城主府,一身内堂弟子服饰的他,并未如同其他修士那样,被门卫要求出示请柬。 入了城主府,他随着大队穿行,目光打量着今宵如夜空繁星般灿烂的城主府。 那如星的是夜明珠的光芒,这种光芒是西南方向的一处最为炽盛,申亿没来过城主府,但封鼎釜丹在即,他对城主府顺理成章的产生了兴趣,他动念了,他去藏经阁查了城主府的信息。 因此他知道此刻光芒最盛的西南方,那是城主府的正殿。 堆积出如此灿烂光芒,那得需要多少夜明珠才够城主府显然就是为了让来宾做此想。 这是一种炫耀,不过手法颇为高明,不但高明,更是高雅。 融入这番高明高雅中的不止那夜明珠,府内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今夜的它们皆在携手合力做这件事。 它们很成功,入府的那些修士之间,闲言碎语渐休,似乎所有人都被这股雍容华贵之气震慑到了,下意识地有所收敛。 沈万千因为被聂无双缠住的缘故,落后申亿很远,他尚未进入城主府。 因此他还没被震慑到,他还有闲暇将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列如 ——嗯?刚才 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231章 奉仙无双,万千无意 “知道那个‘十’是什么吗,那是十武!” 沈万千是武修,虽然他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但他依旧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修。? 身为武修的他说那个“武”字时,语气有着特殊的韵味,因此申亿没将“武”错听为“五”。 但他依旧没有立刻回应沈万千。 “你在等我好奇的催你接着说?”半响,申亿忽然做出了回音,他说出了沈万千期盼的那个回应,却不是做出。 沈万千娇艳如花的眉眼呆了呆,动人的眼眸彷如将夜空朗月掰了两片下来,镶嵌到那张面上。 立夏的夜是暑的,立夏的月却清冷,但不知不觉间,这抹清冷被一股怒意替换。 “那你为什么不催?” 沈万千的语气很奇怪,似乎是脾气,但这种脾气又不同于一般的脾气。 申亿直觉这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并不陌生,但却无法把它的源头从记忆角落中找出来。 穿越而来的申亿魂魄并不完整,他失去了一魂,也失去了这一魂附着的记忆。 是以申亿并不意外自己的无从找寻,但望着沈万千那颤抖的柳睫,申亿内心隐隐浮现一种悸动。 他并不喜欢这种反应,所以他回答道:“我不催,你或许还会说,我若催了,你怕是就不说了。” 沈万千一怔,维持那颤动的柳睫数息后,颤抖骤然加剧,他更怒了。 “就算你不催,我也不准备说了!” 这一声差不多是用吼的,吼出后,他步下加快,呼吸间将申亿落在后面。 直至前了申亿十多步,他的步子才慢了下来,与申亿的步持平。 申亿不受干扰,维持着自己的步调继续前行,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又走了一会儿。 月光越见明亮,星芒更为璀璨,似乎满天星月都来看这出师兄弟不和的闹剧了。 忽然,前方沈万千的步子慢了下来,申亿的步不变,两人最终再度齐头并进。 “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我若因为你一句话就不说,说不定又被你预见本公子可没这么好心,成全你遂愿。” 沈万千柳眉高挑,仿佛已顺利打压了申亿一头,而且言下之意,他愿意说了。 似乎是怕申亿又说出什么刺激人不偿命的话来,财神嫡传不给他任何讲话的机会,抢着开声。 “步武封刀阁、邪武门、百器战武宗这些宗门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武’字,所以世人以十武称呼他们。” 申亿不表任何意见,只是就沈万千的这句话进行了思考。 当今的修行界奉行的是武修,大明万千修行门派,名字中有“武”比比皆是,依此来说,那就不该是十武,而是百武,千武才对。 十武,一定有其原因,更深的原因。 沈万千凝视着申亿,想看看申亿听闻后有何反应,申亿确实有反应,他嘴唇微动,似是想要开口说话。 财神嫡传又一次抢在申亿前面:“当然不可能仅仅碰巧名字中有‘武’字,便能引来世人将他们扎堆捆绑,世人之所以会称他们为‘十武’” 沈万千接下来要说的无疑就是真正的原因,但他却就这么停了下来,绝色眉眼笑吟吟地凝视申亿,什么都不说。 直到申亿嘴唇微动,看似要开口了,他才抢着道:“抱歉,我只是想试试你当日对付魔修那般,那一层层吊人胃口的感觉,这种感觉果然不错,你认为呢?” 柳眉莹眸中的笑意更甚。 他就那种感觉询问申亿,但却依旧不给申亿说话的空隙,又一次抢着道:“世人之所以会有‘十武’之名,那是因为这十个名字中带武的门派,源出一脉十绝武关!” “这是曾经轰动大明的一个门派,其创派祖师十绝武祖功参造化,修为惊世骇俗,当年的十绝武关在他的领导下,声势如日中天,甚至隐隐有成为东方界第六强之姿。” 正域有东南西北中五大方界,而东方界中有五大级修行门派,是为东方五强。 排名第一的皇都派,排名第三的大千佛乡,排名第五的仙渺派皆在此列,以仙渺派冠绝大明的实力,却仅仅只能在五强中陪添末席,五强门派的实力可见一斑。 而自沈万千口中冒出的这名为十绝武关的门派,那位曾经耀眼无比的祖师十绝武祖,他竟然几乎令自己的门派位列五强之流,成为第六强。 此事若成真,简直就是足以堪比大明太祖当年北驱犷隅,封疆立国的不世壮举。 然而,今时今日的东方界依旧只有五强,大耀洲地界内甚至不曾响彻“十绝武关”这个名字,那十绝武祖显然没成功。 申亿念动了,他越来越有兴趣了,嘴唇开阖似是要问。 沈万千又一次抢着道:“他自然没有成功,事实上他原本或许能成功的,可惜他遇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一把剑。” 剑! 正域有数不清的剑。 即便是正域中五分之一的东方界依旧有数不清的剑。 甚至仅仅是东方界五强之一的仙渺派,内中便藏了无数的剑。 但在世人看来,仙渺派或许只有一柄剑,一柄 神剑! 因此仙渺派更有一尊神 剑神! “当年十绝武祖光芒万丈之时,尚不显赫的太上长老横空出世,战十绝武祖于论武峰,最终重创十绝武祖,终导致本有望跻身第六强的十绝武关痛失栋梁,再难寸进。” “那之后,十绝武关不但不复往日雄心,更因为内中十大支脉相互不服,难以选定继任门主,最终偌大十绝武关分裂成十脉,个个以十绝正宗自居,彼此争斗不休,无论哪一脉皆无资格再回顶级宗门之列。” 沈万千道尽十绝武关的原委,当年十绝武祖本有机会立于五方之巅,却因为角木峰的那把神剑,因为原本执持九歌的那位剑神,功亏一篑,抱憾终身。 方才在城门前,那少武榜第三的公孙无心正是角木峰的内堂弟子,此人甚至始终贯彻着欲继承剑神一脉的信念。 当时与公孙无心对峙的三人,英俊的苏杨来自邪武门,彪悍的段长刀来自步武封刀阁,灵幻莫测的方立来自百器战武宗,这三大宗门名字中皆有一个“武”自,这三大门派皆是从当年的十绝武关中分化出来的。 所以,十武的他们与角木峰的公孙无心遭遇于城门,对峙于锋尖。 同时,那三人彼此之间也显露敌意,因为他们的宗门彼此不服,皆自诩为十绝正宗。 沈万千终于讲完了,他更成功地在过程中阻止了申亿一次次的言。 “好了,故事听完了,本公子大赦天下,准你评论。” 沈万千不再阻止申亿。 在他看来方才那一波,自己无疑是大获全胜,申亿由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更无疑的这是一种很幼稚的成就感,幼稚到难以启齿。 但沈万千的眉眼,他的美眸,他面上每一寸肌肤,皆甘之如饴地享受着自己的幼稚胜利。 他很开心,比平白得了百年修为都开心。 申亿终于能开口了,一次次被打断不得言说的少年,面上的淡然依旧,他的嘴角竟然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嘴动不代表我会说,或许我是为了让你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简简单单十七个字,却将沈万千的笑靥如花一瞬间冰冻起来。 冻着冻着炸裂了! “炎旭,你”沈万千怒容满面,方才一路积蓄下来的成就感,此刻化作一碗碗苦水,不由分说地往他嘴里倒,往他心里塞! ——他他他是耍我的!他故意装作要说话的样子,引我抢先阻止他! 沈万千不相信实情如此,却又极度恐惧实情如此。 越恐惧,念头就越难以抑制往那方面去想。 越想越气。 甚至,一旁的申亿还怕气不死他。 “无论如何,我都该感谢师兄告知我此事,作为谢礼,我便回赠师兄一段佳偶天成吧。” 申亿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沈万千一时间不明其意。 下一瞬,申亿忽然向沈万千的身侧打招呼:“聂姑娘。” 这一声唤来了四周不少同行者的注意,更唤来了沈万千的花容失色,同时这一声还唤来了一道身影。 一道本行于沈万千身侧三丈开外,神情间愁眉不展,并未注意到他们的身影。 “炎少侠沈公子!!!” 后面那声“沈公子”叫的激动万分,音量比那声“炎少侠”高亢十倍。 更多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这些视线见证着聂无双用生平最快的度来到沈万千面前。 沈万千的美颜有些僵硬,他总算明白申亿那句“佳偶天成”的意思了。 申亿的佳偶天成,他沈万千的冤孽缠身。 聂无双以生平最快的度冲到沈万千面前,然后她想起了女儿家应有的矜持与羞涩,面露娇羞。 即便是面对奉仙城位高权重的正千户杜协,她都能从容应对,谈笑风生。 杜协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这个男人并未令聂无双想起女儿家应有的矜持与羞涩。 杜协不能,沈万千却能,因为他是风华绝代的沈万千,是聂无双的沈公子。 申亿看了看成双成对聂无双与沈万千,忽然露出一抹承袭自魔魂第一劫的邪笑:“小别胜新识,师弟我就不在此打扰师兄与聂姑娘叙旧了。” 小别胜新婚,小别胜新识如此暧昧的话出口,沈万千的面色更难看了。 同时,聂无双的娇颜更为羞红,更是投给准备迈步离开的申亿,一个“愿炎少侠福寿绵长,亘古食趣儿”的感激眼神。 见申亿提步欲行,这一刻的沈万千也顾不得与师弟之间那恩怨纠缠了,柳眉一挑,挽留道:“师师弟,你与聂姑娘也算旧识,又何必回避呢?” 沈万千的美眸中甚至有一丝哀求,他似乎非常抗拒面对聂无双。 “不必回避不等于不需回避清宵一刻值万贯,师兄莫要浪费良辰美景。” 一刻值千金,被申亿改成都听得懂的清宵一刻值万贯。 此刻是月初夜始,天并不清,但月清、夜清、诸天星宿皆清,因此依旧是清宵。 又是一句暧昧的调侃,聂无双的脸更红了,眉宇间浮现一股怒气包裹的感激。 ——炎少侠,你太上道了! 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踹一脚! 沈万千希望师弟别抛下他,师弟给他的回应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暧昧调侃,这便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 申亿慢步离去,行了四五步后,忽然一回,对上沈万千投射而来的满瞳怒火。 “师兄,好好珍惜此时此刻的聂姑娘。” 顺心如意地道出最后一句调侃,申亿回身,跨步,心安理得的将沈万千出卖给欲将他生吞活剥的聂无双。 山高皇帝远正因如此,山高路远之地,更需要某些东西来提醒世人,魏巍皇权的存在。 在这片距离京城顺天遥遥千万里的土地上,奉仙城的城主府担当的正是这样一个角色。 这幢建筑的规制本就极大,今夜又是封鼎釜丹,做为如此盛会的主会场,更是被装饰的琉璃摩肩,玛瑙接踵。 申亿随着仙渺派大部队进入城主府,一身内堂弟子服饰的他,并未如同其他修士那样,被门卫要求出示请柬。 入了城主府,他随着大队穿行,目光打量着今宵如夜空繁星般灿烂的城主府。 那如星的是夜明珠的光芒,这种光芒是西南方向的一处最为炽盛,申亿没来过城主府,但封鼎釜丹在即,他对城主府顺理成章的产生了兴趣,他动念了,他去藏经阁查了城主府的信息。 因此他知道此刻光芒最盛的西南方,那是城主府的正殿。 堆积出如此灿烂光芒,那得需要多少夜明珠才够城主府显然就是为了让来宾做此想。 这是一种炫耀,不过手法颇为高明,不但高明,更是高雅。 融入这番高明高雅中的不止那夜明珠,府内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今夜的它们皆在携手合力做这件事。 它们很成功,入府的那些修士之间,闲言碎语渐休,似乎所有人都被这股雍容华贵之气震慑到了,下意识地有所收敛。 沈万千因为被聂无双缠住的缘故,落后申亿很远,他尚未进入城主府。 因此他还没被震慑到,他还有闲暇将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列如 ——嗯?刚才 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232章 封鼎 “时辰到,开阵!” 随着王府主祭官伏安一声肃穆高喝,现场霎时间鸦雀无声。 ? 广场的四边一列九人地整齐排列着四排术士,只见这些人口诵法咒,手捏法诀,内元流转之间,一阵阵灵波自他们身上涌现。 术者! 这是四排三十六人皆是术者,却非如同申亿这样的术武兼修。 现今的修行界武修成风,兼之单纯的术者与武修对战实在太过不利,因此现今的术者大多是术武兼修的全才,但也有例外。 封鼎釜丹需要的不是大面积精善各种术法的术者,更不是需要时时刻刻仰仗武力自保的术者。 他们不用精通很多法术,也不用担心平时会受到攻击,他们只专修一种术法,那便是封鼎阵法,他们也只需要面对一种敌人,阵法的反噬。 培养这样一名术者,其人的作用自然非常狭窄,但相对来说难度也降低了很多。 咒术运转,一声声,一句句,场中起了变化。 变化不在人,不在地,而是在天。 天朦胧了,晨曦未露。 这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却也是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此时此刻月初夜始,天不该朦胧,更不该有晨曦。 事实上,天确实没有正域、东方界、大耀洲、大明、奉仙城这些地方头上的那片天都没有变化,依旧夜浓,依旧露重。 有变的仅仅是城主府广场上的这片天,这是幻觉,无比真实的幻境。 幻境不止于这片天,天之下另有景物幻化而生。 众人如置身漫天云海之中,双足感受着脚踏实地,但视线望下却见漫漫云浪,如临九霄。 视角拉近,破云层而下,一、二、三八,八柱耸天石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八大石峰按照乾坤八卦方位而立,八大石峰形貌各异,却是同一高度,而且彼此之间间距也相等,八大石峰左右对称,而在其中心处,一坐四平八稳的巨鼎浮空旋立。 巨鼎的鼎口呈长方形,开口略扁,鼎下的四角各有四条鼎足,四足分立,步踏虚空,将巨鼎稳稳托住。 巨鼎的鼎口四边,以及四足的足底部分有非常明显的烧灼痕迹,这种烧灼必然是经过了难以想象的高温。 申亿回忆着之前在城中碑文上读到的天降巨鼎时的信息。 久远之前,东南方云空破裂,一只熊熊燃烧的巨鼎自破口中现身,巨鼎化流星直冲而下,命中当时尚未建城的此地,巨鼎造成莫大破坏,东南西北半径三十里又八十六丈划界,八方轰鸣,草木皆催,土崩石毁,损伤惨重。 降世巨鼎内有爆灵,几乎尽毁当时的城镇后依旧不停息,横冲直撞持续破坏,最终引来各方修士合力镇压。 最终巨鼎不敌众人合力,被众修士借奉仙城特殊地气形成十方拉力,将巨鼎悬空加固,令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永堕凡尘。 巨鼎从天而降时便是熊熊燃烧的,以申亿前世的知识,他暂时可将这种燃烧判定为巨鼎自天外破入大气层后,一路摩擦空气所致。 虽然暂时来说,申亿尚无法证实这个世界是否真有外太空的存在。 而眼前这片云霞漫漫,这一幕八大石峰,应该就是记事碑记述的,那以奉仙城特殊地气形成的十方拉力,巨鼎便是因为这股拉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以动弹一分一毫。 阵法浮现,云海幻宗,广场上众人置身云涛之间。 面对这一幕绮丽玄异,那些数百年修为的门主长老尚能保持镇定,然随他们同来的那一众年轻修士,其中半数神情亢奋,甚至隐有癫狂之态,不能自已。 主祭官伏安慢步上前,这位代替奉仙王聂孤城的主祭官对着云霞中四处方位稽一拜。 “段峰主,洛峰主,清灵苑主,月华宗主,有劳四位了。” 仙渺派氐土峰主段麟霄,仙渺派箕水峰主洛扬歌,北地名门昙凉苑之主清灵散人,月华宗之主杨宗望这四人便是今日封鼎大阵的阵容。 大明修仙门派,以第一的仙渺派为冠,自上而下依次可分为顶级、一流、二流、三流,月华宗便是顶级一列,宗主杨宗望实力凡,多年前便已进入金丹期,如今日益精进,一身功力难以测度。 同样金丹期的段麟霄、洛扬歌,单论修为未必及的上他。 相比起世人公认身在顶级之流的月华宗,北地名门昙凉苑严格来说算不得顶级门派,但却无限接近,甚至修行界中早有传言,若昙凉苑愿意展现实力,足有资格位列顶级。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样的流言之所以能传的有板有眼,自然是有所依凭。 听到封鼎大阵的名单中有清灵散人,四周修士眼神变幻,不少人眼中透露了然。 封鼎大阵的参与者一般会选择金丹期修为,段麟霄、洛扬歌、杨宗望三人的金丹期实力早已为众人所知,然如今看来,这位北地名门昙凉苑之主清灵散人,她竟也是金丹期高手。 单就这一点,昙凉苑完全挥实力可入顶峰的说法,可信度又提高了几分。 段麟霄四人越众而出,身形腾挪幻化,呼吸间已立于八大石峰的东南西北四处。 这封鼎阵法以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再加上下方、上方这十方方位,借奉仙城特殊地气凝聚于这十方方位,以此锁住巨鼎一切进门退路,令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十方方位的阵法形成时至少需要十名金丹期的高手,但如今阵法已成,只需四名金丹期高手借东南西北四处方位施法灌力,便可完成阵法的加强。 洛扬歌在东,段麟霄在南,月华宗杨宗望在西,昙凉苑清灵散人在北,四人运转各自金丹之力,一股不容侵犯的强者气息自四人身上涌现。 场中各方掌门长老感觉到这股力量,即可吩咐各自的门人躲到他们身后。 房日峰主玉无瑕召唤申亿两人,她房日峰的席位和心月峰挨近,她本人又与步云遥关系极好,理所当然的要照顾她的弟子。 “师兄好好享受。”申亿对沈万千如此说了一句,随即便躲到房日峰的队伍中。 以沈万千的脾气,原本他是准备不依靠任何保护,硬抗这股气势的,虽然对方是金丹期高手,但这毕竟只是一股气势,他不信自己扛不住。 他甚至已准备好使出玉璜,加上璜的玉璜。 但申亿那幸灾乐祸的口气,令他放弃了硬抗的念头。 我辛辛苦苦的扛着,同为一脉的你倒在一旁看热闹,做梦! 沈万千也躲入房日峰的队伍中。 玉无瑕同样是金丹期高手,她展开自己的气势,顿时形成一个护罩,将四大高手的气势隔绝在外。 云层皑皑幻境中,八大石峰坐拥一鼎的景象再有变化,浮空巨鼎的上空与下方,两座石峰相继浮现,下方的石峰,峰顶距离巨鼎底部有数百丈之遥,而上方的石峰更是颠倒过来,峰顶向下,峰座在上。 这两座便是十方中的上方与下方,至此,十方地气所聚齐齐现身。 地气所化的石峰是为了扯住中央的巨鼎,因此巨鼎与石峰之间必有联系,这个联系 接踵而来!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 一声声铿锵锐耳响起,每一次响动,一处峰顶与巨鼎之间便会浮现一道铁链。 十声鸣过,十方铁链浮现,这些铁链便是十方地气与巨鼎之间的联系,此刻其中三道铁链上已出现了腐蚀衰败的痕迹。 这便是今日封鼎仪式要做的。 这些铁链是仙元法力所化,它们的衰败意味着法力的衰弱,一旦这十根铁链都衰败,阵法的力量便无法再束缚住巨鼎,巨鼎便有机会挣脱束缚,逃之夭夭。 只可惜,如今衰败的只有三根,而且程度很轻,更重要的是,它们马上就要被修补了。 四人早已被告知了封鼎阵法的种种关窍,此刻锁链浮现,四人锁定出现衰败腐蚀的三根,金丹期之力运转,将三根锁链稍稍放松。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锁链稍有松动,中央的巨鼎有所感应,即可不安分的挣扎起来,巨大身躯转动,鼎口向着东方倾斜。 四人见状,早已被告知巨鼎会挣扎的他们,即刻运转金丹之力,浩浩荡荡的金丹之力释出,暂时代替了三条锁链的作用。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巨鼎的身躯再度被拉回端正。 四人一面维持着拉扯之力,另一边捏动法诀,对三根腐蚀衰败的铁链灌注一金色仙元。 金丹仙元化作琼浆玉液,一层层覆盖到铁链上。 这一刻,金丹仙元是水,铁链是有生命的树木,树木得水而生,遇水而长。 一股雨后春笋破土而出的悦耳声响,一处腐蚀衰败上开始增生一缕金色,这一缕金色构建于被腐蚀蛀空的铁链两端,为这一节断裂续起了一份新的连接。 第二缕、第三缕腐蚀缺口被一缕缕金色连接起来,随即尊贵的金色涤尽铅华,进而铅化,化作一抹抹于铁链殊途同归的乌黑。 铁链就这样被一缕缕的修复,期间巨鼎不止的挣扎,鼎口几度欲倾斜,最终却无法如愿。 最后一丝腐蚀被补足,三条锁链恢复如初,四人眼神交换,随即仙元涌动,策令三条锁链再度绷紧。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铿锵再响,三条锁链回归十方拉力中,十方之力构建平衡,巨鼎再一次陷入难以挣扎一丝一毫的绝对固锁中。 四人撤回金丹仙元,主祭官伏安见状,高喝一声。 “收阵!” 四周三十六名术士闻言,咒音诵读,咒语绕口。 随着这波咒音,众人立身的这片云层峨峨,白雪皑皑的幻境,万云收服,天光稀微,终至恢复到那片繁星点点的夜空。 封鼎釜丹,封鼎釜丹至此已进行了一半,或者说,已完成了前人交托的责任。 封鼎,完毕! 这处广场是古早设立封鼎阵法之处,自然受不得外力干扰,接下来的釜丹并不在这儿举行,在场一众人尚需移驾他处,进行接下来的釜丹。 主祭官伏安礼敬四方,请众人稍作歇息,一会儿自会安排人引领大家去釜丹之所。 申亿与沈万千离开房日峰队伍,回到心月峰的席位。 沈万千望着申亿的眉眼又一次涌现怒意,他可没忘记方才面对金丹期压力时,申亿那一脸的幸灾乐祸。 “师兄好好享受。” 不,光美眸怒视不足以解气,更不足以让申亿明白自己有多生气。 “哼!小子,我记下了!”沈万千怒哼一声,他是故意的。 他要让申亿知道他记仇了,他要让申亿明白,自己要为那声幸灾乐祸付出代价。 “师兄好记性。” 仿佛沈万千的言辞真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他记性不错,申亿非常诚恳地夸赞了沈万千一句。 “你好!”沈万千原本炙燃的十分怒火扩增到二十分,但他一瞬间又想不到如何还击,只得扭过头去不看申亿。 申亿微微一笑,同样不理会沈万千。 下一瞬,少年忽然感觉有视线望向自己,转头索去,现视线来自神威峰的席位,那是一名立于神威峰长老后的内堂弟子,他望着申亿的眼神中怒火撩动。 申亿不认识这个人,因此他不清楚此人对他的恨意何来。 他更不知道此人与岑慕端的关系,因此他无从判断此人眼中的怒火,源自至今依旧在角木峰戒律殿受罚未归之岑慕端的那份怒火。 于是乎,此人成为继沈万千之后,又一个申亿不理会的角色。 他的怒火自然也是无疾而终。 稍待片刻结束了,主祭官伏安令来了一队侍从,他请各派更随着侍从,前往釜丹之所。 沈万千怒火依旧,此时此刻的他可不愿与申亿同行,身为师兄的他抛下申亿,转眼间随着侍从而去,离开了广场。 申亿不紧不慢的前行,他没有去追沈万千,甚至连稍稍行于前方的房日峰众人都没有去追,他坚持着自己的步调,且行且观赏。 忽然,他感觉一个人凑到他的身边。 “炎少侠,奴婢是奉心月峰步真人之命而来,步真人有命,釜丹之事有陷阱,请炎少侠随女婢离去。” 第233章 陷阱 “炎少侠,奴婢是奉心月峰步真人之命而来,步真人有命,釜丹之事有陷阱,请炎少侠随女婢速速离去。” 申亿转头望去,在自己身边道出这句话的是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以她能急速欺近到自己身边这点来到,此女必然身具修为,而且还不低,至少是养气期。 申亿神色淡然,眉眼间没有敌意,但一身内元却倏然奏动,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原来是师傅派姑娘你来的你这么说,我就信了么?”申亿语露质疑。 那名婢女闻言神情一肃,随即目光流转一圈。 “炎少侠,本该与您同行的沈少侠呢?他不在么?” “他若在,方便一网打尽是么?”申亿毫无顾忌的在语气中释放着敌意。 婢女神情更为肃穆,四周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她偷偷自怀中取出一件东西。 “看来炎少侠是不信任奴家,也罢,步真人早有交代”言语间,将那样东西交到申亿手中。 少年眼神一凛。 心月令! 仙渺派缥缈十三峰,每一峰皆有一块专属的令牌,代表着一峰之主的权威,心月令便是心月峰的令牌。 十三峰的令牌皆是法器,内中更有空间可供每峰峰主施加印记,这印记交融于令牌中,需要特殊手法才能浮现,如此便能为这令牌再加一层保障。 令牌本身已极难复制,再加上内中的印记,令仿造一块如此的令牌成为不可能。 并非每一脉的令牌中都植入了印记,但心月令中有,而且步云遥曾经让炎旭见识过那个印记,更传授给他显现之法。 申亿依法运转内元,心月令上印记浮现,毫无疑问令牌是真的。 心月令,见令如见人。 此刻这名携带令牌而来的婢女,她就等同于心月峰主的化身。 申亿没有立场质疑这名婢女的传话了。 釜丹之事有陷阱,速速离去。 这确实是师傅步云遥欲传达的意思。 事实上今次的封鼎釜丹本应由步云遥出面带领申亿和沈万千赴会的,但临行前步云遥说自己有事要处理,让两名弟子随同房日峰的队伍先来,她随后便到。 以心月峰主素来的恶行,她这番举动被顺理成章的理解为偷闲躲静,逃避责任。 封鼎釜丹由封鼎和釜丹两个环节组成,其中封鼎环节是修复封鼎阵法,此举是寻常修士眼中的无上荣耀,却是步云遥眼中毫无报酬的出功出力,而且步云遥身为金丹期高手,她若到场,即便不被选为首发,也必然难逃后援的责任。 封鼎之后方才是釜丹,那才是天南地北比武论道,大出风头的盛会。 因此当步云遥表示让两名弟子先去时,自认对她的恶劣耳熟能详的玉无瑕即刻做出判断,封鼎环节她不会出现了,一定是等到釜丹环节才姗姗来迟,恰逢其会的现身。 事实上,这也是所有人的判断。 此时此刻,封鼎结束,釜丹将启,步云遥却没有来,非但没来,还令一名婢女带来了心月令,嘱咐釜丹环节有陷阱,让弟子速速离去,不可参与。 釜丹环节究竟有什么陷阱? 是针对心月峰的,还是针对仙渺派,甚至是所有人? 既然知道有陷阱,身为峰主的步云遥为何自己不来,反倒拜托一名婢女? 太多的疑问云绕于繁星点点的夜空,云绕于夜明珠照亮的王府夜色,一切仿佛都因疑云而黯淡下来。 申亿的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疑问,但既然证实了心月令的真伪,少年明白此时此刻,尤其是此地,并非适合探究这些的场所。 “师兄已去往釜丹之所了,我们这就去截下他。”申亿如此提议,下一瞬他跨步欲行。 “不行,不能去那边这样吧,请炎少侠先随我去安全之处,待将炎少侠送到,奴家再回来接沈少侠。”这名婢女神情间对“釜丹之所”充满忌惮。 是知道些深层的什么?还是被人告知万万不可接近? 申亿眼神转动,他自然听得出婢女口中丢车保帅之意。 “也好,那就别耽误了,我们快去,你快回!” 明白眼下分秒必争,申亿终于放下对婢女的警惕,婢女见状也不废话,在前方领路,即可将申亿引入一条岔道小径。 婢女对这座奉仙王府很熟,她领着申亿兜兜转转,穿柳插荫,或走小径,或过廊桥,或踏青草悠悠,或越亭台栋宇。 气氛越来越紧张逼人,两人身后的夜色中仿佛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紧追着他们,稍迟一步便会落入凶兽口中。 申亿紧紧更随着婢女,同时他更在脑中将一路行来的路线记录下来,拐了多少弯,转了多少圈,他甚至数着步子,推测着距离。 心中的步子越记越多,前行的距离越来越远。 是因为气氛太过紧张逼人? 是因为且行且记太过消耗心力? 少年的额头冒汗了,他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极快地擦去额头的汗水。 沉稳镇定是申亿的习惯,更是他的一种武装,因此他不容许自己在旁人面前表现的紧张紊乱。 汗水便是一种紧张紊乱。 目的地终于到了,那是一座宫殿,柱高梁广,气态巍峨。 宫殿内亮着灯,却不见人影。 “炎少侠请速速进入躲避,奴家这就去寻沈少侠,只不过唉!无论如何,勉力一试吧。”留下了这一句,婢女将申亿留在殿门前,飞身退走。 四野无人,无声,但有光,殿内烛火之光。 申亿四周打量了一番,随即一步踏入殿中。 彭彭彭——! 他刚一步踏入,殿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起来,同时申亿只觉一股庞大的力量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这股力量如山洪暴发,眨眼间充斥于申亿四周,将他的四肢、身体、甚至眼耳口鼻都固锁住,转瞬,申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动,包括他的舌头,他的眼珠,他的内元。 一道声音自前方的朦胧烛火中响了起来。 这声音源自烛火,却异常寒冷。 这声音源自摇曳生姿的烛光,却没有一丝动摇。 这声音回荡于整个宫殿内,但却分不清远近亲疏,辨不了东西南北,仿佛说话者身在宫殿内的每一个角落,拥有万千的分身。 这是一把清脆而动人的声音,更是一种清幽而迷人的声音。 “心月峰,炎旭。” 宫殿内寂静的可怕,到处回荡着这一句话。 “你不用挣扎了,此刻的你口不能言,足不能移,手不能动,甚至就连一丝内元都调动不了这自然是因为我对你下的禁止,自你踏足殿内的那一刻,你已注定无力施为。” 呼呼呼呼——! 殿内忽然飘了起了一阵风,一阵轻柔畅快的风,一阵好没来由的风。 下一瞬,申亿感觉自己身上一处禁止解开了,他能开口说话了。 他对着前方朦胧烛火道:“真正的陷阱,是这里?” 申亿是被那名婢女带到这里的,那名婢女告诉他釜丹有陷阱,让他速速离去。 因此申亿来到了这座宫殿,然后浑身上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住难以动弹。 釜丹有没有陷阱,申亿不清楚,但此时此刻这处宫殿却明显是一处陷阱。 “恢复语言后没有第一时间呼救,看来你是明白我的意思了,无论你在这殿内喊出多大的声响,外面都不会听见一丝一毫。”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一如既往的动人好听,但语气似乎多了一分得意,又似乎依旧平静。 “如果我现在问你是谁,我能得到答案么?”申亿的语气同样平静,虽然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动的只有嘴,但他依旧平静。 “我有必要成全你么?” “成全你何不想成,是令这件事再变得有趣些呢?此时此刻,你认定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不是么?” 五分挑衅,五分激将。 申亿此刻唯一能动的只有嘴,所以他用嘴发招,用嘴试探,用嘴谋求生路。 “有趣么这倒还有些意思。” 或许源自挑衅,或许激将法成功,这名隐于灯火中,自信掌控一切的角色被申亿挑动,自朦胧火光间娉婷现身。 这是一位动人心魄的美女,她拥有令人难以相信的清丽脸容,高贵得懔然不可侵犯的娇姿,她的一步一足仿佛都散发着神圣高洁,令凡夫俗子直欲跪倒在她的脚下,忏悔自己此生的罪孽。 那张香泽可人的容颜,神情淡漠中却似乎蕴藏着万颦千笑,每一颦,每一笑都散发着夺人心魄的魅力,这番魅力一笔一划地勾勒出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鼻,她那清丽无双的绝世艳色。 这张脸至美至纯,她令申亿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童年,一幅幅童年的景象化作溪水流过少年的心田,在他心中轻唱,于他耳边回荡。 女子每一步都让人感觉无比安静,安静而不乏味。 每一个女人都可以表现的很安静,而在大多数的男人眼中,女人的安静是一种乖顺,男人喜欢乖顺一开始的乖顺,过了“一开始”,他们便会感到乏味。 安静而乖顺,乖顺而安静,本就是一件容易令人乏味的东西。 但眼前这安静的女子却永远不会令人感觉乏味,这两字是注定与她无缘的。 她起伏浮凸的曲线令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一身雪白绸衣温柔地包里着她的修长纤美,给人一种弱不禁风错觉。 申亿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对眼上,那是一对秋水翦瞳的美眸,却也是一双灵巧的耳,一抹粉红的唇。 这对眼中实在包含了太多,仿佛在向人无穷无尽的诉说,诉说着天,诉说着地,诉说着山川林海,诉说着江河湖波。 申亿在那对眼上停留了很久,视线才被另一处吸引。 眼前的女子如云,如冰雪,如平静湖面的一道涟漪,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 若是求美,申亿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放到哪里,幸好此刻的他求的不是美,他求的是真相。 所以他察觉到女子雪白绸衣肩头位置的异常,那里有一个字,一个金灿灿的字,一个金灿灿的“绣”字。 以金线绣在雪衣上的一个“绣”字,这是一件绣衣。 于是乎,所以了。 “云绣衣裳顺天风,冰雪寒尘俗世中,漪波一点倾皇舆,文武半朝素玲珑心月峰炎旭,见过绣衣阁主。” 白云皑皑浮于大明首府顺天之上,凛凛冰雪寒尽世俗尘孽,一点涟漪权倾皇舆,文武半分壁垒满朝须眉。 这是衍生自大明国母王淡真的权柄,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芒,这是专属于绣衣阁的尊荣,这就是 云冰漪! 绣衣阁主云冰漪! 冰雪玲珑云冰漪! 此时此刻,于这奉仙王府内,运筹帷幄将一名大明第一修仙门派的内堂弟子诓骗来此,以秘法囚禁,完全无惧于对上仙渺派,无惧于开罪大明第一。 天下间有何人具备如此胆量?有何人握有如此权势? 绣衣阁,云冰漪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答案。 绣衣阁,云冰漪这两个名字代表着大明国祚,牵连着至高至上的皇权。 冰雪玲珑,这是世人给云冰漪的别称,就如同逸镜先生,如同独孤御剑的那声剑神。 云冰漪如雪冷傲,如冰难近,这样一个人本该与“玲珑”两字无缘的,但偏偏她寻得了这段缘分。 她是冰雪,却依旧玲珑,不但玲珑剔透,更是玲珑千面。 只不过,天下间有幸见识千面玲珑的人并不多,在世人、在大明万千臣公眼中,这张脸极美,极清,却也极冷,极寒极煞! 这张冰雪容颜缉拿过无数的王侯将相,这幕眉冷瞳清看遍了数不尽的高楼倾倒。 这张脸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源自大明国母的皇权。 此时此刻,这份皇权向着申亿来了。 这股逾千万斤的沉重,这股不容违抗的人世至极,向申亿做出了宣判。 “炎旭,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世,今夜你便留命于此吧。” 第234章 管得了的天下,管不了的人心 “炎旭,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世,今夜你留命于此吧。” 留命于此! 这便是权倾朝野的绣衣阁主云冰漪,设计将申亿诓骗来此的目的,她要杀申亿,为千秋大业而杀。 云冰漪毫无疑问是个很美的女人,传闻中二十五、六的她,此刻那张冰雪般容颜怎么看都不出二十。 冰肌雪肤,倾国倾城,少艾芳华,流传于世间,那绣衣阁主的美丽传说一一得到亲眼印证,但同时得到印证的还有其他的传言。 绣衣阁主云冰漪,极美,极清,却也极冷,极寒极煞! 极煞,名副其实的极煞! 申亿切实地体验着这份凶煞,用他自己的性命体验着。 初次见面,还没说上几句话,云冰漪却已宣告要申亿留命,坚如铁石的语气无一丝转圜。 “你要杀我为何?”申亿平静的问道。 此时此刻,他身不能动,武不能聚,法不能施,就连声音都传不出这座杀机四伏的宫殿,他身陷死地,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冷静是智慧的温床,而智慧,是此刻这番局面下唯一有可能令他保命的力量。 绣衣阁主淡淡地看了申亿一眼,她的眼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厌恶。 冰雪玲珑是世人对她的形容,她有一颗千面玲珑的心,拥有玲珑心的她只要有一丝念头,便能将面上的厌恶隐藏的不露一丝痕迹。 但她没有,她任由这一丝厌恶浮现于自己的冰肌雪肤,毫厘之间破坏着她那完美无缺的美丽。 “我生平杀过不少人,在杀这些人的时候,如果有可能,我会尽量让他们死的明白炎旭,你得好好感谢我对你施加的禁止,这些禁止令我不急于一时,令你有机会做个明白鬼。” 云冰漪拥有冰雪之名,但此刻面对申亿的她,却似乎非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 她的话不少,但一字一句间的寒气更不少,这些寒气令她一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温度。 “方才仅仅一眼就能猜出我的身份,炎旭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少年,就如同你那‘道不证不明’,如同你的三步记忆之法”云冰漪如数家珍地数着申亿曾经的不凡作为,她显然对申亿很了解。 “但你同时也是个很蠢的小子,你蠢在不识时务,不明进退,不知天高地厚。” 不识时务,不明进退,不知天高地厚! 三顶重于千斤的愚蠢帽子压下,申亿不做任何回应,静待下文。 距离两人三丈之外的一尊烛台上的烛火微微一颤,云冰漪转过身来,那对动人的眸子对上申亿的视线:“柳玉珏,真武王武道行之女,当今圣上亲封的琅玉公主,这样一块美玉,是你能觊觎的么?” 云冰漪的语气高高在上,宛如问责。 她要杀申亿,言语间却好像全是申亿咎由自取。 “小玉儿,真武王,琅玉公主”申亿喃喃自语。 “怎么?此时此刻,你还想要告诉我,你不知柳玉珏是真武王之女,是琅玉公主,不知她受你蒙蔽,情愿为你因私害公?”云冰漪语气中的不屑加重了几分。 申亿微微一笑。 “我确实知道小玉儿喜欢我,而我虽然不清楚小玉儿是真武王爷之女,是皇上亲封的琅玉公主,但我早已猜出她身份不凡”顿了顿,少年那对依旧澄澈的眼瞳对上了绣衣阁主的双眸。 “方才绣衣阁质问我不该觊觎美玉,却又亲口道出小玉儿情愿为我因私害公,绣衣阁权倾朝野,管的了大千世界,却管不了人心,你又如何确定我对小玉儿一定是蒙蔽,而非真心,我若对小玉儿真心,她又情愿为我,如此的话,男未婚女未嫁,襄王有梦的我对一块神女有心的美玉心有他想,又有何不对,对这样一件事,绣衣阁主却用上‘觊觎’两字,这又对么?” 云冰漪亲口道出柳玉珏情愿为申亿因私害公,虽然她将这归咎于“蒙蔽”,但即便绣衣阁权倾朝野,管的了三公九卿,管的了王侯将相,却管不了人心。 她又如何证明申亿心中的是“蒙蔽”,而非“真爱”,无法证明便无立场质疑。 申亿若是真爱,那他与柳玉珏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申亿对小玉儿又何来“觊觎”? 云冰漪本就冰雪万丈的眉眼更为素寒,今次为了对付身份卑微的申亿,她苦心筹谋了许久,劳力伤神。 在她看来自己所做的是家国大义,维护的是人间大道,而申亿便是那颗妨碍大义的绊脚石,那粒搅坏大道的老鼠屎。 因此她才想要对申亿说清道明,告诉这小子,他有多么罪孽深重,但此刻她十大罪状才说了一声“觊觎”,却已经被申亿的巧舌如簧驳了个体无完肤。 申亿的巧辩令她有些意外,因为意外,所以有些挫败。 “她是柳玉珏,是真武王之女,是琅玉公主,她有自己肩负的使命”提及小玉儿的身份,提及小玉儿肩负的使命,云冰漪言语间大义凛然,挫败消退,她将这股大义凛然作为反击,凛冽的视线再度对上申亿。“而这个使命,绝不是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一己私欲,对,没错,确实是一己私欲,从古至今,,男女之间所牵系的不就是这一己私欲么?两个人相恋,相爱,难道也要带上天下人不成?” 恋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本就是一己私欲。 男女之爱,难道是天下为公?是八荒六合? 在申亿的认知中,世间不存在两人之外的爱,但云冰漪显然不同意这一点。 “身为真武王之女,身为琅玉公主,她的爱注定与众不同,注定关系的非她一人。”云冰漪言之凿凿。 这位绣衣阁主,她将爱说的好似一场政治,评的彷如一宗条约,她的语气无比坚信,在她的认知中,身为真武王之女的柳玉珏,身为琅玉公主的小玉儿,她的爱本就该是如此博大,坚硬。 “这就是你要杀我的原因,你想牺牲小玉儿的个人幸福,你想用来换些什么呢?” “我不,不是为我,她是为大明,为万万百姓,而且,幸福”云冰漪观察着申亿的神情,似乎想从少年的眼角眉梢看出些什么。 数息后,她眼中的探求散去,冰雪眉眼间再度露出一抹不屑,她将这抹不屑用眼神抽到申亿的脸上。 “炎旭,你很聪明,自解决本命元相的桎梏后,你的修练潜力更是万中无一但似你这等的‘万中无一’,我至少能找出百人来,即便你的未来一路顺遂,你也不过那百人之流,这样的你所能给予的幸福,相比起我大明天机侯府当代小侯爷,少武榜第一,如何?” 大明国天机侯府当代小侯爷,少武榜第一人,令师卿! 这便是云冰漪为柳玉珏选择的夫婿,这便是老天为她命中注定的佳偶良配。 耳闻天机侯府,耳闻少武榜第一,申亿的眉眼依旧淡然,乃至了然,甚至析然。 “少武榜第一,小玉儿比起这个,你更在意的是真武王府和天机侯府吧?” 少年一语破的,眨眼间已把握到了关键。 云冰漪口口声声的是大爱,既然是大爱,便是也是大利,利于众生,她口中的众生。 令师卿与柳玉珏无关乎大利,有所关联的是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 烛光再度摇曳生姿,烛动了,火动了,因为人心动了么? “令师卿、柳玉珏,天机侯府、真武王府,两者并无差别差别不在令师卿和柳玉珏,而在炎旭与令师卿,炎旭,你凭什么自信,自己将来带给小玉儿的幸福,能高过‘令师卿’三字。” 铿锵质问,问的傲,问的坚,问的气势逼人,问的居高临下,却也问的现实! 在世人心中,天机侯府小侯爷自然强过一名仙渺派内堂弟子,少武榜第一更是凌驾养气期初期,那声“炎旭”,又怎么及得上万般荣宠的“令师卿”。 然而 “小玉儿喜欢的是‘炎旭’,‘令师卿’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小侯爷,不是什么少武榜第一,那只是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申亿的语气不卑不亢,在他心中,“申亿”是“申亿”,“令师卿”是“令师卿”。 但如果“令师卿”是天机侯府小侯爷,是少武榜第一,那“申亿”便是大罗诸天万仙阵之主,是新一代剑神,是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念根之身,是四魂炼合万万空魂之异,是元始道庭之尊 申亿是申亿,独一无二的申亿。 申亿一路展现出的对抗,将云冰漪柳眉间的怒火越激越盛,冰中有火,素寒之火。 “即便小玉儿她现在不喜欢令师卿,以天机小侯爷的优秀,天长日久她终有一日会喜欢他的,而她终有一日也会忘记你一个死人。” 绣衣阁主再一次提醒申亿,提醒他自己即将迎来的命中注定。 申亿忽然眼神一动:“今日之前,世间没有任何天机侯府欲与真武王府结亲的消息传出,而且你今夜又准备杀我你想趁机这次封鼎釜丹的机会,宣布婚讯!” 只有如此,云冰漪才会于此时此刻对申亿露出獠牙,因为情况已迫在眉睫。 云冰漪嘴角微扬,淡淡一笑:“确实有几分小聪明你身在仙渺派,是否接触过今次受邀封鼎釜丹的门派名单,若你事先看过,那有没有觉得,这次封鼎釜丹邀请的门派,天南地北非常均等?” 这次封鼎釜丹邀请的门派,天南地北非常均等! 不错,这次封鼎釜丹邀请的门派众多,钧音阁、昙凉苑、扶余宗、月华宗、落影宗,步武封刀阁、邪武门、百器战武宗 钧音阁与昙凉苑是北地门派,扶余宗位处西陲,月华宗地处东方,落影宗雄踞西北这次受邀而来的门派,天南地北分布辽阔,虽说封鼎釜丹是遍及全大耀洲的修行盛事,但也无需将天南地北全都囊括,无一或缺。 在绣衣阁主云冰漪眼中,这些门派不是来参加封鼎釜丹的,他们的作用是来见证一项婚讯,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将这桩婚讯传遍天下。 申亿听出了云冰漪这层意思,因此另一层意思呼吸间涌上他的喉间。 “这次封鼎釜丹的参与者是照绣衣阁的意思安排,那么奉仙王也加入了你们。” 这不是一句问句,少年的语气非常肯定。 绣衣阁权倾朝野,但封鼎釜丹并不受绣衣阁管理,这一盛会自制作第一份请柬,到釜丹之会完毕,皆由奉仙城操办。 绣衣阁无权干涉封鼎釜丹,至少明面上不能,而且绣衣阁促成真武王与天机侯联姻的目的本就有所针对,既然有所针对,那未免针对的目标警觉,消息公开之前更不能有绣衣阁的身影穿插其中。 既然如此,就更需要主办方奉仙城的配合与掩护,此刻来宾名单如绣衣阁之愿,那便证明主办方奉仙城配合的非常好,因此申亿能断言,这件事奉仙城已参与其中。 奉仙城参与了,也就是奉仙王聂孤城参与了。 云冰漪轻叹一声:“我开始有些舍不得杀你了,以你之机敏若是入我麾下,必定如虎添翼。” 绣衣阁是一个由女人主导,权倾朝野的组织,但也有男人在内任职,只不过内中的男子人数稀少,且也进不到权利核心。 “以奉仙王聂孤城的地位,竟然也会受你们拉拢。”申亿的语气有些意外。 “拉拢是志同道合,聂孤城是王爷,更是军人,守护疆土是他的天职,战场厮杀是守护,朝堂风雨同样是守护。” “靠着牺牲无辜者的性命,靠着牺牲淳淳少女一生的幸福好伟大的守护。”申亿语露讥讽,下一瞬,他眼神一凛。 “我是心月峰的内堂弟子,更为仙渺派创出了极限炼体之法,将我杀了,你认为掌门会不闻不问么?莫说是得知我的死讯,即便只是面对我的失踪,掌门与师傅也必会追查到底。” 申亿开始抛出自己的牌了,杀一个少年容易,杀一个名为“炎旭”的少年却不容易。 炎旭是心月峰的内堂弟子,心月峰主仅有的两名弟子之一,更是大罗诸天万仙阵之主,新一代的剑神,这三种身份,将令轩辕昊,令独孤御剑事后追查到底。 只不过万仙阵与剑神一脉之事不能公开,因此申亿只说了极限炼体。 炼体期的极限炼体,这个名字他于当日竞武阙与鲁冠力量比拼时,便已昭告天下。 云冰漪的面上雪花绽放,笑的冷艳动人。 “祭出步云遥与仙渺掌门,不错,这两人确实有份量,尤其是后者,而且我很清楚轩辕掌门对你的偏爱你之前诓骗亢金、房日弟子十日授课,当第十被两峰峰主责难时,不正是轩辕掌门为你保驾护航的么?” 第235章 绣衣一阁,维系天下 “你之前诓骗亢金、房日十日授课,当第十被两峰峰主责难时,不正是轩辕掌门为你保驾护航的么?” 不久之前,申亿十日开课的最后一日课毕,送走了两峰五十六名女弟子,却迎来了两峰峰主玉无瑕与曌云霓,她们是来问罪的,为申亿对两峰女弟子的摆布。 因此,申亿向她们道出了完美炼体与心关十炼,甚至其中的心关十炼因为申亿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效果从原本的十倍变成了十翻,一千零二十四倍。 “十翻!” 翻! 一经历一翻为二,二经历一翻为四,四经历一翻为十六以此类推总计十翻,所得到的数字便是原数字的一千零二十四倍! “因为太霄无上的关系,弟子非常幸运的能将心炼的结果扩增为十翻,因此如今师姐妹们体内,已经蕴生了相较于之前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念根。” 一千零二十四倍,假设在此之前众女拥有的念根数量为一,那么此刻已是一千零二十四。 一千零二十四个念根,依照寻常方法,一名修士要花费多少岁月,才能累积到如此数量的念根? 两位峰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玉无瑕毫无头绪,因为即便是如今金丹期的她,念根数量依旧不足一千零二十四。 瞾云霓如今的念根数量已经超出一千零二十四,所以她能回答这个问题。 六百二十七年! 以龙剑灵师的天赋资质,在正常情况下,要花费整整六百二十七年时间,才能拥有超过一千零二十四的念根。 当然,循序渐进,日积月累所生成的念根,其含金量绝非心关十炼这种拔苗助长的方法可比,而且念力的强弱也并非完全取决于念根的多寡,但是这毕竟是 六百二十七年呢! 六百二十七修练的瞾云霓,其念力绝对胜过如今已的一千零二十四念根的两峰少女,即便是她们合力结果也不会有变化。 但五百年不,三百年甚至只需一百年,到那个时候,在起步阶段已拥有一千零二十四念根的少女们,她们的念力修为抵得过六百二十七年的瞾云霓么? 瞾云霓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的内心甚至抗拒往这方面去想。 单单亢金峰主这个反应,便足以说明申亿对两峰少女的恩惠,然而 “炎旭,完美炼体,心关十炼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念根,我相信你所保证的这些能实现,如此你对那些小娃娃们,对我们亢金、房日二峰,甚至对整个仙渺派都居功至伟”龙剑灵师语气中多了一分钦佩,完美炼体,心关十炼一千零二十四倍念根,无论哪一样听起来都犹如天方夜谭。 但瞾云霓语气中对此却未透露一丝怀疑,只不过 “然即便如此,炎旭你依旧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有什么权利,替那些女娃娃们做主生死险关!?” 一声怒喝,问出了雷霆爆殛,问响了霹雳晴空。 确实,无论对旁人有怎样的恩惠,这些恩惠都没办法转变成你的权利。 完美炼体、心关十炼、一千零二十四倍念根将这些全盘托出,却依旧无法取得龙剑灵师的原谅,面对如此不利僵局,申亿面上从容不退,淡淡地道:“嗯?师伯还以此质问弟子么,既然如此” 呼呼呼 倏然,一阵清风送入。 下一瞬,龙剑灵师,亢金峰主,仙渺派第一女修瞾云霓,眼神骤变。 “竟然” 完美炼体、心关十炼、借由太霄无上的一千零二十四倍念根,申亿抛出所有筹码,说服了房日峰主玉无瑕,却无法说服亢金峰主,龙剑灵师曌云霓。 “然即便如此,炎旭你依旧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有什么权利,替那些女娃娃们做主生死险关!?” 对,即便给予了两峰女弟子那些,也不意味着申亿能做主她们的生死,亢金峰主依旧有立场向申亿问罪。 她也确实如此,只不过 倏然,一阵清风送入。 下一瞬,龙剑灵师,亢金峰主,仙渺派第一女修瞾云霓,眼神骤变。 “竟然掌门师兄。” 曌云霓的问罪不成,因为当今世上少数能令她止步的人出现了。 仙渺派掌门,轩辕昊。 那来到了药庐,他出面为申亿作保,因此曌云霓最终放过了申亿,放过了这是恣意操控两峰女弟子生命的家伙。 “房日峰主性格温和,但毕竟是成名数百年的金丹期高手,更何况还有女中豪杰的亢金峰主,龙剑灵师,她甚至有可能是我们大耀洲修为第一的女子炎旭你算计两峰女弟子,借她们的比饼竞争之心,将她们留在你的课上整整十日,此举令你的名声广为流传,甚至传到了仙渺派掌门的耳中,令他对你青眼有加,甚至在两名峰主向你问责时,出面保你。” 云冰漪的语气更为森寒,尤其当她说道申亿利用两峰女弟子时。 两峰女弟子是女人,云冰漪同样是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身居高位,杀伐决断的女人,她潜意识里见不得女子被欺负,尤其是被男人欺负。 申亿的眼神同样变的森寒,云冰漪的话透露出另一个信息。 “你在我们仙渺派中安插了眼线!”少年如此指控道。 授课第十日发生在药庐外的那一幕,不比那闹的沸沸扬扬的竞武阙比武,那日的事本该止于申亿、曌云霓、玉无瑕、轩辕昊四人,但此刻云冰漪却知道,这绝不是打听来的,这是 监视! 云冰漪笑了,笑的玲珑剔透,笑的森寒刺骨。 “绣衣阁的责任是维系安定大明国祚,仙山虽是方外之地,却依旧立足于我大明的国土上。” 维系安定国祚,第一步就是掌握,深入的掌握足以影响国祚的每一块基石,而在形成大明国祚的所有基石中,仙渺派无疑是最大的一块。 云冰漪洞悉天机的美眸凝着申亿,四周的烛火都似乎恐惧着她的凝视,烛焰收敛,若隐若灭。 “仙渺派掌门,龙剑灵师,房日峰主,两名元婴期的绝世修为,在加一名金丹期,那日我们的人担心被他们感知到,不敢有丝毫靠近,只能在依稀可辨认他们身份的距离偷偷观察,这样的观察自然听不清你们说了什么,但已足够了,我知道轩辕掌门曾经出现过,更知道是他为你解围如此便令我能进一步确认他对你的重视。” “进一步确认”申亿重复着这五个字。 进一步确认,说明之前已经确认过了。 下一瞬,少年眼露精芒。 “那些关于我与两峰女弟子的流言,也是你摆布的!?”少年严声问道。 “我说过,你确信有些小聪明。”云冰漪变相的承认。 如今的申亿,与那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岑慕端结下了血海深仇,但这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却是源于一阵流言蜚语,一阵忽然间在缥缈十三峰传的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 申亿与两峰女弟子的流言蜚语。 而申亿最早获知这流言蜚语的,是在开课的第七日。 十日开课的第七日,申亿为了促成心关十炼,刻意提早了上课的时间,那日课毕后,药庐有了一名访客,极其美丽的访客。 洛灵犀! 见申亿以淡然的眉眼不刻意地彰显轻松诙谐,洛灵犀内心一颤。 自结识申亿,尤其是领受那番“以敌御武”的理论后,这种心颤的感觉洛灵犀深受其扰,即便自那之后,她并未有机会与申亿直面。 洛灵犀调整内息,她不愿让申亿察觉到自己在深呼吸,但此刻的她又确实需要深呼吸来调整心境。 “你可知道,你策划令房日、亢金两峰弟子聚集于此开讲授课之事,这两日来甚嚣尘上,不知为何已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整个宗门内,怕是有过半弟子知晓此事。” 申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不过慢下来了。 他于药庐聚集数十名低阶女弟子开讲之事本就不是什么机密,自初日开课后,来往药庐的子弟们有幸目睹,自然早已将信息流传出去。 然而申亿区区一介刚入养气期的内堂弟子,加上五十六名炼体期的小女孩,实在引不起太多人的兴趣,因此这事虽有流传,但面一直不广。 可依照洛灵犀所言,如今竟然有半数弟子知晓此事。 不寻常! 很不寻常! 洛灵犀冷眉肃穆,美眸秋瞳间凝着一股深深的担忧。 那日,洛灵犀担忧着,同时也奇怪着,申亿一个刚入养气期的内堂弟子,加上两峰五十六名炼体期的女弟子,由如此两方衍生出的一件稍稍不平凡的小事,竟然在偌大缥缈十三峰传的沸沸扬扬。 而且那时开课已有七日,之前的五日消息只不过在小范围内流传,待到第六日开始,传播速度突然加快了数十倍。 不寻常! 很不寻常! 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十日开课的第五日就是林夕节,那一晚,申亿偶然听到柳玉珏在林夕树前表明心迹。 同样是那一晚,琅玉公主柳玉珏见到了自己的家臣,见到了她的“月姨”,她对“月姨”道出自己的心意,她告诉所有人,他们来晚了。 “你们晚了九十六个半月,珏儿的心早在四年前就已经送出去了他叫炎旭。” 那一刻,月姨知道了炎旭这个名字,秘密来到奉仙城,亲自操持联姻之事的云冰漪也得知了这个障碍。 王侯联姻不容有失,障碍必须剔除。 然绣衣阁主行事步步为营,绝不容许贪功冒进,区区心月峰“炎旭”这个障碍乍看之下非常渺小,但云冰漪依旧行事小心,因此她首先要做的试探。 试探出这个障碍的实力,测出自己将要面对的阻力。 她很快就搜集到炎旭的信息,得知他的十日授课,身为绣衣阁主的她一眼便看穿此事中,两峰女弟子受的委屈与算计,她更了解亢金峰主与房日峰主的性格,她明白只需自己稍稍推手,就能为炎旭引来无数的敌人。 列如,护犊的两峰峰主,以及那些为了讨好两大女脉,欲借炎旭卖人情的角色。 于是乎,十日开讲的第六日,也即是林夕节过后的第一日,炎旭与两峰女弟子的事以百倍的速度迅速流传,短短两日间闹的沸沸扬扬,众所周知。 结果正如云冰漪所料,流转全境的传言,为申亿引来了少武榜二百三十五的岑慕端,更为他引来了房日峰的金乌烈火,亢金峰的绝世神剑。 而这两位的威逼,更令云冰漪得偿所愿,试出仙渺掌门轩辕昊对申亿这个内堂弟子的重视。 “极限炼体,三步记忆法,道不证不明,炎旭,你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少年,不但聪明,更是想法新颖,见解独到,而你突破本命元相的桎梏后,所显现的潜力确实令人动心,轩辕掌门执掌大明第一修仙门派,极限炼体,三步记忆法,道不证不明,单单这些的力量层次不足以打动他,但冒出这些新奇想法的你却足以引发他的惜才,令他出面为你保驾护航。” 云冰漪的语气中流露一丝惋惜,如果申亿不是柳玉珏心念之人,如果眼前这少年不是王侯联姻的阻碍,凭着极限炼体,三步记忆法,道不证不明,她同样会生出惜才之心。 这座宫殿此刻是一处隔绝于外的封闭空间,外头的风传不入,但内中却自有风起。 微风轻拂,拂扰了自顶梁垂下的宫闱,拂动了一支支冥灭辗转的烛光,拂过少年的面庞。 风中带着某种信息,是宫闱的孤寂,是烛火的流离,还是此刻那位掌控一切的强者,她心思的起伏。 少年不知,也不欲知。 冰雪化人的绣衣阁主同样感受到了风,她感受到风的吹拂,甚至感受到风的催促。 千年雪莲般清澈,却也万年寒冰般无情的美眸淡淡地凝视着申亿,不知作何心思。 足足过了十数息,才道。 “事实上,我对你的了解远不止此炎旭,你万万想不到,不止两峰峰主问责的第十日,就连之前你在奉仙城外遭遇那波魔修的当下,身侧同样盯着一对我们的眼。” 第236章 祸世妖妃,负世仙门 “炎旭,你万万想不到,不止两峰峰主问责的第十日,就连之前你在奉仙城外遭遇那波魔修的当下,身侧同样盯着一对我们的眼。” 宫殿内的风倏然停了,身躯被无形力量固定住的申亿,双瞳剧烈收缩。 “我们在城外遭遇魔修的那一刻,你绣衣阁的人也在?”申亿的语气森寒。 云冰漪是个极寒极冷的人,有她在侧,四下本已够冷了,然申亿这一开口,却为本就凛冽的冷,再添寒意。 绣衣阁主淡淡一笑,之前因为申亿的舌灿莲花而稍稍受挫的心,此刻再度高高凌驾。 果然,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才适合她云冰漪,适合肩头的那个“绣”字。 “你已经知道那些关于你和两峰女弟子的流言蜚语是我操控的,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猜到我大概是从何时开始想要对付你的,既然要对付你,我便要尽可能的监视你的行踪,那离开了仙渺派来到奉仙城,甚至还在城中弄出了那么一场竹林笛海,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到我们了,自你们离开竹林后,我的人便跟上了你们,之后更亲眼目睹你们与魔修那一战,以及” 美眸流转落到申亿的面上,眼神中隐隐约约多了一丝嫉妒。 “你的术法!” 术法! 申亿的术法! 就便是绣衣阁主眼中那一丝嫉妒的源头。 当今的修行界是武修的天下。 术者,这一太古延转至今的修法,如今只能托庇于武修之下。 术法修士专修心念神识,四体不勤,却能广域感应天地元气,万物灵髓,移山岳、召雷霆、策风雨、驱水火。 术者正面对敌不是武修的对手,但若给予术者足够念咒唤灵的时间,完成其感应天地元气的仪式,所能引发的威力,足以灭杀十倍于己的武修。 云冰漪是权倾朝野的绣衣阁主,一个女人,一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女修士,却权倾朝野,掌控绣衣阁这样一个凌驾于大明政体之上的组织,其实力又怎么会差呢? 现今的术者大多是术武全才。 想要成为术武全才并不容易,足堪百里挑一。 但成为绣衣阁主更不容易,莫说百里挑一,就算比作千里挑一,万里挑一都不过分,因此当今的术武全才不多,但身为绣衣阁主的云冰漪绝对榜上有名。 云冰漪也是术武全才,甚至因为她的境界的关系,她所施展的术法本应比申亿强上十倍,二十倍。 对,本应常理来说确实如此,然而申亿这两个字,本就意味着 超出常理!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反之,欲要予之必先取之,上天给了你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令你沉寂四年 ,然待你突破这层桎梏后,上天却也尽数还给了你,甚至另有补偿,区区养气期初期,竟能招引来那般程度的天地元气,于术法一道上,你还真是得天独厚。” 当日那些魔修不明白为何申亿的术法能有那般威力,因为他们不知申亿拥有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 他们不知,但云冰漪知。 绣衣阁主飞霜眉眼间的嫉妒又浓郁了一分:“不但是术法威力,甚至就连千万修士无一的术法抗性,你也依旧得天独厚。” 当日奉仙城外对决魔修,申亿所展现的术法实力惊世骇俗,但仅仅如此,尚不足以奠定他最后的胜利。 对决魔修的最后一招,魔修们在经历了申亿第一波的超凡术法后,明白能否封住他的术法,成为魔修一方是否能取胜的关键,因此最后一击时,他们的战术是抢在申亿发动术法之前将他截下。 最终,他们失败了,他们失败的原因是没能成功拦截申亿,因为申亿启动咒术的速度变快了。 元相震荡! 通过特殊方法令自己的本命元相发出震动,后将震动的影响扩散至生命的各个层面,自魂魄到肉身,自百汇到涌泉,自到阳阙当震动充盈至所有位置后,维持着这股震动诵读咒语,施展术法。 元相震荡,令施法者对天地元气的感应力增强,令自身内元的精纯暂时提高,令术法框架的构建更纯熟。 然而,引发元相震荡的机会却非常渺茫,除非拥有某种特殊才能。 术法抗性! 这是一种综合素质,这种素质关于到一个人被术法攻击后,所呈现出的伤害强度。 这种素质不独修士,即便是每个凡人都能拥有,只是也都很稀薄。 修士的术法抗性自然比凡人要高,而一名术者的术法抗性也必然比武修要高。 但即便如此,普通养气期术者的术法抗性,绝对不足以达到可承受元相震荡的程度。 本命元相是一个人的命,元相的本能是求生,因此当元相感应到本人欲进行元相震荡时,它会先感知你的术法抗性,一旦它判断你自身抗性不足以引发震荡,那它便不会允许彷如自杀的震荡发生。 以一名普通的养气期初期术者来说,至少要拥有数百倍于自身常理的术法抗性,才有可能引发震荡。 术法抗性当然会随着境界修为而提升,但提升的量却非与,诸如力量、身体强度等其他方面成同比,数百倍于养气期初期术者的术法抗性,即便是凝丹期,甚至是金丹期都未必能做到。 但是申亿做到了,他成功引发了元相震荡,在显现超凡的术法威力之后。 于是乎,云冰漪得出结论,申亿于术法一道上,不止拥有近百倍的威力,更拥有数百倍的术法抗性。 以绣衣阁主今时今日的修为,她有绝对自信能败申亿。 同时,她也是一名术武全才。 但境界高出很多的她,不能违心的宣告,自己的术法实力超过申亿,她无法到达申亿的术法威力,更不具备申亿的术法抗性。 而这一切,都是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给予的,这种本命元相阻了他四年,现在开始偿还他了,加倍偿还。 足以令绣衣阁主心生嫉妒的加倍! “如果没有王侯联姻,如果世上不存在那个祸胎,以你的术法实力与抗性,或许无数年后,真有可能成长到有资格匹配琅玉公主”顿了顿,云冰漪的眼眸中泛起一股厌恶,她续道:“仅仅以实力来说的话。” 仅仅以实力来说! 这是一句肯定,这句肯定划出了范围。 范围内的是肯定,那么范围之外呢? 仅仅实力配得上,那么其他方面都配不上么? 确是如此。 绣衣阁主眉眼间的不屑如此回答。 “炎旭,你蒙蔽琅玉公主,欺骗公主令她垂青于你,然你不知珍惜,竟然于公主之外还去勾引泰宝商会林家的二小姐,甚至当街公开你们的丑事,如此低劣人品,怎配天之骄女!” 云冰漪厉声叱喝。 申亿的神情有些古怪。 勾引泰宝商会林家二小姐,当街公开两人的丑事! 申亿没做过这种事,炎旭也没做过这种事,但第一劫做了。 虽然这个魔魂事实上和林家二小姐清清白白最多不过是施暴未遂,但因为那日林可可说的那些蠢话,令所有人都误会两人的关系。 这件事是魔魂做的,所以申亿无法辩解。 云冰漪淡淡香唇边多了一抹不屑的轻蔑,比照申亿被擒以来,言语间的负隅顽抗,此刻他的表现被绣衣阁主理解为原形毕露,无言以对。 一时间的无言以对,过了这个时间还是有言的。 “所以,你是想说,这也是你杀我的理由之一,为民除害?”申亿讥讽道,他不能辩解魔魂之事,却有立场讽刺云冰漪的大义 牺牲旁人的大义! 云冰漪嘴角的不屑更浓了,她以绝世美态洋溢着这一抹不屑。 “琅玉公主,林家二小姐看来你专挑她们这种身份尊贵,却又不谙世事小姑娘下手,而且似乎颇有手段,每每有所丰硕,我绣衣阁奉天承运保护大明百姓,尤其是女子,未免将来再有女子沦丧于你的口蜜腹剑,单单这一点,已足够让我杀你。” 云冰漪言语间杀机大盛,她,要动手了。 申亿感觉到她的杀气,眼神凝重,但神情间却未路惧意。 “你之前自己说过,掌门对我青睐有加,既然你明白这一点,那就应该明白,无论是我身死,还是失踪,掌门都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顿,少年目光流转,双眼仿佛将这座宫殿,以及宫殿外无法窥见的那幕夜色未央皆囊括了入去。 “绣衣阁,或者再加上一个奉仙城,你们已准备好承受仙渺的怒火了么?” 申亿如此问道,少年打出了自己的王牌。 云冰漪早已得出结论,轩辕昊对申亿青眼有加,为此他甚至拦在亢金峰主面前,为他保驾护航。 杀一个炎旭不难,问题是杀了之后呢? 绣衣阁,即便再加上一个奉仙城,又如何承受大明第一修仙门派的怒火? 云冰漪笑了,笑的烟花绽放,万般美态:“你未免将自己看的过重了,不错,轩辕掌门确实对你青眼有加,但你认为仅仅这样,他就会为了你向我绣衣阁,向奉仙城问责么?” 绣衣阁主的三寸金莲忽然挪了几步,她来到宫殿的北方。 以奉仙城的地理位置,一路向北会经过很多,青青草原,魏巍雄山,波涟湖泊,茫茫群林。 那对美眸空洞悠远,散开的眼神承担起青青绿草,魏巍雄峰,一潭碧水,延绵群林,承担起这片天下。 这片天下,有山有水,有原有林,有黎民百姓,有万世太平。 这片天下,有功名利禄,有庙堂江湖,有勾心斗角,有生死契阔。 这片天下,有武道峥嵘,有飞仙九空,有延命千年,有红尘一梦。 这片天下,有至高无上的权柄,有绣衣阁的责任。 除此之外,这片天下也有很多城镇,奉仙城,康宁城,洛河城,江宇城 顺天城! 大明国都,顺天! “你能猜出王侯联姻,那想必也明白今次的联姻所针对为何了吧?”云冰漪的语气忽然凝重了几分。 申亿没有回答她,但他确实知道。 事实上,大明国很多人都知道一件事,绣衣阁权倾朝野,她们之所以权倾朝野,是因为仗了皇后娘娘的天威大势。 而皇后娘娘有个欲除之后快的敌人,所以这也是绣衣阁的敌人,这个敌人 万真儿! 皇贵妃万真儿! 红莲妖妃万真儿! “那妖妃结党营私,蒙蔽圣听,祸乱朝政,令我大明国陷入如今岌岌可危的境地,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妖妃能壮大至此,仙渺派这大明国教难辞其咎,若非仙山纵容,妖妃的势力绝迹到不了如今的田地。” 云冰漪语露怨怼,她言语间凝视着申亿,但这股怨怼却不是冲着申亿,只是向着他。 申亿只是一个方向,一个分身,绣衣阁主的怨怼,针对的是申亿的身后,是他身后那座高峰,是他身后那尊王大明的仙山。 “以你的资历,必定不知个中缘由,而你们的藏经阁中更不会记录这些知道堂堂大明第一修仙门派,为何会纵容那样的一名妖妃么?”云冰漪冷笑着问道。 她本就是个极美极冷的人,此刻这一抹冷笑,更是令整个殿内都冷了下来,宫殿内本已冥灭扑朔的烛光们苦苦承受着这股寒气,忽闪忽闪。 申亿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透露出探求。 “因为她姓万。” 因为姓万!? 姓万,所以仙渺派就纵容她!? 这算是什么答案。 “古往今来这世上有很多人姓万,这些人其中的极小一部分,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或深或浅,而最接近的那道痕迹,留在了一千年前,留下那道痕迹的人也姓万,他叫万宗武。” 提到“万宗武”这个名字,云冰漪的言语间似乎多了几分敬意。 以绣衣阁主的尊贵,以云冰漪的天资修为,这世上能让她语露敬意的必然不多。 但“万宗武”绝对名列其中,因为他是 “十绝武祖,万宗武!” 第237章 心死 十绝武祖! 申亿今日已是二度听到这个名字了,之前听闻这个名字,那是因为目睹了一场城门处的对峙,四名少武榜天骄之间的对峙。 第三,第二十七,第二十九,第三十二这四名少武榜上天之骄子于奉仙城门对峙,一触即发。 因为其中三人来自三个名中带“武”的门派,而另一人源自仙渺派角木峰。 申亿因此从洛灵犀口中得知了步武封刀阁、邪武门、百器战武宗,更从沈万千口中得知了另一个名字。 十绝武关! 十绝武祖! 一字之差,一字之源。 源于武! 十绝武祖的武! 源于武! 万宗武的武! 十绝武祖,万宗武,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姓万! “十绝武祖万宗武姓万,妖妃万真儿也姓万,所以仙渺派这些年来一直纵容妖妃的行径,这是仙渺派的纵容,更是轩辕昊、独孤御剑的纵容,因为他们心中有愧!” 这四字说的斩钉截铁! 心中有愧! 轩辕昊,仙渺派掌门,元婴期高手,他做了令自己心中有愧的事,这番愧疚令他纵容妖妃万真儿祸乱天下? 独孤御剑,仙渺派太上长老,大明第一高手,剑神一脉,他做了令自己心中有愧的事,这番愧疚让他对万真儿的拨乱朝政熟视无睹? 申亿的眼神无比森寒,他的眼中首度露出恨火,之前即便是云冰漪表露要杀他时,他的眼中也只有“敌”没有“狠”。 “造谣生事,以为凭这种手段就能撼动太上长老,撼动仙渺根基么?”申亿指控道,语气中浓浓地不屑。 “造谣我需要造谣么?独孤御剑当年与万宗武的一战,过程绝密,事后十绝武关之人言之凿凿,指控独孤御剑以不光彩的手法暗算万宗武,令他败北,终至丧命,面对这番指控,数百年来独孤御剑,轩辕昊不曾出面辩解半句,反倒是对以分裂的十武多方忍让,最后甚至坐视万宗武的血脉万真儿为祸人间,若非他们心中有愧,何至于如此!” 口出“言之凿凿”的云冰漪言之凿凿,语气强硬。 美眸投向申亿,忽然露出一抹惋惜:“可惜,你今日注定留命于此,若非如此,今日之后你大可查证。” “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妖妃能有今时今日的猖狂,仙渺派难辞其咎但仙渺派身为大明国教,即便碍于往事纵容妖妃,这也已经是最后的底线,轩辕昊不会出手对付妖妃,但若旁人能代劳,他也必定乐见其成。” “如此,一旦轩辕昊明白王侯联姻的目的,你以为身为仙山之主的他,会为了你向我们追责么?” 王侯联姻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妖妃万真儿的势力,促成这次联姻的是绣衣阁,是立于绣衣阁背后的大明国母。 轩辕昊与独孤御剑,碍于当年之事难以对妖妃出手,但仙渺派身为大明国教,有责任守护大明。 自己有责任却不能出手的情况下,若是有人能代劳,何乐而不为呢? 绣衣阁主就是这个意思,在灭妖平乱这大势面前,区区心月峰一介弟子的生死,太渺小了。 所以,炎旭今夜死定了,死于无需顾忌的云冰漪之手。 “退一步来说,即便轩辕掌门事后真的会问罪,那他也得有罪可问。”冰雪玉容上绽开一层神秘的笑意。 素衣如雪,裙裾翻飞,云冰漪九天降仙般一个转身,娇躯变为正对着申亿。 “时辰已到,炎旭,上路吧,品尝着这世间最玄奇的死法心死!” 一声“心死”,云冰漪那双冰雪般的玉手流转翻飞,凝结出一个个形貌特意的手印。 四周的空间陷入某种怪异的扭曲,仿佛一切都被倒入了缈水,随着水流九曲十八弯,不复形状。 眼前云冰漪的绝色身影变得模糊,乃至重叠,一个一模一样的白衣身影自云冰漪身上分裂出来,白衣虚影好似谪仙落凡尘,缥缈凌空地飞向申亿。 恍恍惚惚间,申亿迷离的视线目睹分化出的白衣身影飞到他面前,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时候到了,随我走吧” 这是申亿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同时,他的身体也留下了最后一份感觉。 一份源自白色身影的感觉。 ——这是念根! 宫殿内的风消失了,烛火恢复了,一切都如初。 申亿同样如初,他如初生婴儿般,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睡着了。 绣衣阁主的身躯微微颤抖,似乎受了伤。 她的美眸最后看了申亿一眼,看了那对眼,那对已自然闭合的眼。 她知道,这对眼再也不会睁开了,这个少年再也不会醒来了。 明日,当仙渺派之人发现他时,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的伤痕,他的五脏六腑不会有任何的异样,即便他们用尽手段,所能得到的答案唯有 他睡着了! 他活着,他的一切生命体征都将显示他活着。 他死了,他的心死了! 绣衣阁指出如风,在自己的印堂、天阙、膻中三穴上落了三指,她的身躯不再颤抖。 这道权倾天下的身影转了过去,卷着她那一身的冰雪,慢慢走向大门。 一件事结束了,更多的事 即将开始! 奉仙城偏殿小径上,缓缓行来一道冷光。 白衣如雪,月凉冷素,酷热的仲夏完全被这道冷光隔绝在外,半分难以近身。 仲夏炎人,却拿她无可奈何,因为她是一座山,一座冰山。 冷,冷的不近人情,冷的绝情绝义,冷的漠视生命? 呼呼呼 一阵微风吹过,云冰漪眉间的那丝隐而不显的警戒稍稍放松。 她向着身边空无一物的夜色问道:“他们到了?” 四周空无一物,但奇怪的是,她这一问竟然有人回答。 “嗯。” “那我出来的果然适时。” “阁主对时间的拿捏,一直令属下佩服。” “阁主?我说过多少遍了,你我之间无需如此生分。” “高低名位,总该有序。”夜色中的声音异常的坚持。 云冰漪轻叹一声,不再强求,面对这片夜色,她那冰雪容颜似乎多了几分人味。 夜色中递来一支笔,一张纸,笔是青玉文毫,纸是灵宣纸。 云冰漪接过,一笔一划书写起来。 封神历一百四十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九年,五月二十四日,戌时一刻,奉仙城离恨殿,仙渺派心月峰炎旭。 “阁主又记下了。”夜色中的声音微露惆怅。 “绣衣阁掌生控死,我云冰漪满手血腥,我从不后悔染上这些血,但我也不容许自己忘记,为了达成目的曾经做过什么。” “只不过,烦心事太多了,若不记在笔下,我怕我终有一日会忘记。” 云冰漪语气淡然,但四周的夜,天上的月,甚至这片天地却都沉重了。 绣衣阁的责任是维系天下安定,天下有光明,也有阴暗,要维系天下,便需涉足两端。 云冰漪洁白如雪,但她的双手却早已血红,她从不避讳双手染血,因为她坚信手上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社稷,为了天下正道。 因此她面对每个即将丧命于她手的人,都尽可能的让他们死的明白。 在她眼中,他们是在以身殉道,天下正道。 同时,她也不容许自己忘记手上染的每一滴血,即便这些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只要他们死于她手,便是她犯下的罪孽。 为了天下安定,为了万世太平,罪可犯,孽可生,但 不可忘! “阁主,时辰到了。”见那张冰雪容颜微微出神,夜色中传来提醒。 空旷的眼眸恢复焦点,绣衣阁主神色一肃。 “走吧,今夜还很长。” 奉仙城的夜色深沉如水,但奉仙城主府的夜色被被翡翠照亮。 申亿之前自远处见到的那片翡翠色,此刻沈万千身在其中。 沈万千出生大明首富之家,他自然见过夜明珠,见过其他形形色色的宝石,此刻他的身边有夜明珠,有形形色色的宝石不,不是“有”,而是他身在其中。 康宁沈家坐拥大明最亮眼的那颗夜明珠,坐拥无数冠绝天下的宝石,此刻这座宫殿中的夜明珠、宝石,没有一颗比得上康宁沈家的收藏,但胜在数量。 沈万千见过比这更大的宝石,却没见过比这更多的。 此刻他所在的这座宫殿,是由无数夜明珠、宝石、珊瑚、玛瑙堆砌而成,奢华至极。 但没人能质疑这番奢华,因为这座宫殿叫做 奉仙殿! 奉仙城,奉仙殿这座宫殿代表着大明对仙山的敬意。 对飞仙天神的敬意,无论多奢华都不算过分。 奉仙殿内,封鼎之前的那番喧哗于此地重开,殿内那一张张席位上,八方来客们交头接耳,热烈攀谈着。 这一刻的他们比封鼎广场那时更融洽,他们已到达今日融洽的制高点。 因为他们此刻身在奉仙殿,封鼎釜丹,封鼎釜丹,广场上的封鼎仪式已毕,此刻已进入釜丹环节,奉仙殿历来便是釜丹举办之地,少有例外。 釜丹的实质是比武竞技,所以这一刻他们才尽可能表现的融洽,空前融洽,因为这份融洽,即将逝去。 即将逝去即将逝去即将逝去 嗯!?怎么还不逝去呢! 进入奉仙殿已经很久了,为何釜丹还不开始,往年这个时候,釜丹早就应该开始了。 有些人开始着急了,维持融洽其实挺累,因为这是违心。 有人急了,但沈万千不急。 其实沈万千也有些急,但他急的非是旁人之急。 他急的是席位上少了两个人。 少了步云遥,也少了申亿。 已经到了釜丹环节,已经到了无需出功出力,却能凭借两名弟子一展风姿的釜丹环节了,但步云遥依旧没有出现。 该来的没有来,这还不算,就连本来在的,此刻也不在了。 不共戴天,罪无可赦的师弟不见了,明明之前封鼎广场时他还在的。 那时沈万千因为申亿封鼎阵法时的所作所为,一怒之下撇下他,随着大队来到这奉仙殿,谁知他竟没有跟来。 财神嫡传的眼角露出一丝后悔,如果知道会这样,他其实应该 不!归根结底还是这小混蛋不对! 对,绝对是这个小混蛋的错! 就是他的错不过,小混蛋 你别出事啊! 沈万千更急了。 他急了,因为失踪的申亿。 奉仙殿的不少人都急了,因为延迟许久的釜丹。 忽然间,变了。 奉仙殿的风变了,奉仙殿的光变了,奉仙殿的味变了,奉仙殿的气氛变了因为一阵脚步声,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向大殿入口望去。 确实有人来了,来的是一众十数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气度不凡。 见到这些人,殿内许多人的心“咯噔”一响,他们认出了这些人。 这些人实在很好认,因为他们很有名,他们是 大明首卿,天机侯府! 五彩斑斓,迷离奇幻。 再度睁开双眼的申亿,发现自己已立足于一条神奇的通道中。 这条通道上无天,下无地,四维皆由五彩霞光汇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似人间。 下一瞬,他发现了另一种色彩白! 雪莲般至净无垢的白,万年冰山般断情绝义的白。 云冰漪! 她也在这,立足于申亿身侧。 这一刻,申亿的手脚不再受制,他随时能对云冰漪发起攻击,以他本身的实力,面对名满天下的绣衣阁主胜算渺茫,但他有超凡入圣的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念力,他有大罗诸天万仙阵,只要能借助外力,他有自信对付眼前这个天下为公,绝情绝义的女人。 但他没有,因为他从云冰漪身上感受不到敌意。 这一刻的云冰漪,身上无一丝杀气浮现,她望着申亿的那种眼神,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绣衣阁主淡淡一笑,粉色唇瓣张开。 “炎旭,欢迎来到大梦无垢!” 第238章 人间有秽,大梦无垢 “炎旭,欢迎来到大梦无垢!” 云冰漪笑着道,这一刻的她,那张绝美的玉容上多了很多人味! 她笑的像个活生生的人了,比方才像很多。 “大梦无垢”申亿喃喃自语,这一刻的云冰漪对他全无敌意,然不久之前,她明明杀意昭然。 一个人的敌意消失了,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此人幡然悔悟,要么 她的目的已达成! “大梦无垢你管这里叫大梦无垢?” “对,这里就是大梦无垢,一处世外桃源,一处令你不会再被我杀的世外桃源。” 万年冰山的云冰漪是九天仙子,弃情绝欲,而此刻眼前多了许多人味的云冰漪,褪去仙子的外衣,化身为山野间的精灵,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依旧无双的容颜,言语间多了几分俏皮,也多了一分诡异。 “再被你杀你已经杀了我了么?”申亿摊开双手,展现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 “小小年纪,却是这么健忘,你忘了我之前说的,要令你体验这世间最玄奇的死法么?”仙子俏皮的眉眼流露一丝嗔怒,神情间的薄责,仿佛申亿只是一名令她失望的弟弟。 “心死。” 申亿回忆着之前云冰漪说的话,云冰漪所谓的最玄奇的死法,便是她之前宣告的“心死”。 “所以,我现在心死了?”申亿语露讥讽。 此时此刻的他,四肢健全,五体盎然,那有半点“死”的样子。 人味大增的云冰漪掩口轻笑:“嘻嘻,此刻你的心在这儿,身体却留在外面,这样的你,还不算‘死’么?” 申亿眼神微动。 心在这里,身体留在外面,心与身分离,这便是心死! 少年凝视云冰漪,此时此刻,四周的五彩斑斓皆黯淡了,但云冰漪那张绝色玉容更暗,冰雪般的白,恍惚间凝聚着三界之内最至极的黑。 浓郁的黑,绝望的黑,足以吞灭夜幕的黑。 “我说过,轩辕昊与独孤御剑碍于当年的愧疚,一直以来纵容妖妃祸世,但仙渺派身为大明国教,他们也不会介意有人出手对付这个他们自己不方便动手的祸胎,因此即便让轩辕昊知晓心月峰弟子死在了奉仙城,他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炎旭而与奉仙城翻脸对,这种可能性不高,但即便可能性不高,若能完全杜绝这种可能,自然是上选,明日当仙渺派之人找到你时,你的五脏六腑查不出任何异样,身上没有任何受过攻击的痕迹,然而这样的你,自此之后却沉眠,任何方法都唤不醒” 顿了顿,眉眼间盈着俏皮的云冰漪凑了过来,呼吸间两人咫尺相望,彼此的眼中除了对方再无其他。 “这样的话,仙渺派还能怪罪到奉仙城,怪罪到绣衣阁么?” 这片五彩斑斓的空间忽然冷了起来,这是一种阴冷。 五脏六腑皆查不出任何异样,身上没有任何受过攻击的痕迹,但却从此一睡不醒这样的话,轩辕昊自然不可能怪罪到奉仙城,怪罪到绣衣阁。 因为这不是杀害,这只是一种病,这是 “长眠症!” 申亿声沉语寒,之前的他因为十日开课逗留药庐,曾经听说过药庐内收留了个别症状奇怪的病人,盘桓于药庐的方芸告诉他,那种病名为长眠症。 事实上,方芸告诉的不止是他。 十日开课的第七日,申亿为了心关十炼刻意提早上课时间,导致身在角木峰的元小葵与方卓不及赶来,只得走捷径穿过青苗圃。 之后两女于青苗圃中迷路,幸而遇到了入青苗圃采药的方芸。 那时的方芸告诉她们 “不,我今日采的药,是为了治疗‘长眠症’的病人。” “长眠症!?”元小葵语露诧异,显然未听过这个名词,一旁的方卓也露出感兴趣的眼神。 “长眠症是一种怪病,得此症者宛如昏睡,心跳呼吸、五脏六腑运行与常人睡眠中无异,脏腑内无任何受创迹象,也非任意一种风寒热毒,只是任凭真气、内元、念力、法术都无法唤醒。” 元小葵二人的神情更为专注,她们是初次听闻如此奇怪的病症。 “据丹谷长老说此病多发于我们飘渺十三峰周围的数个洲,传说此症病例千年之前已有记载,那时启,医者修士便开始寻找原因,然经过千年对其病症源头依旧毫无头绪,因此针对此病症的用药,只能开些活血祛淤、固本培元的方子,以求尽可能维持患者的生命。” “嗯?方师姐,既然得了长眠症的人昏睡不醒,那即便煮了药,又如何让他们服下呢?”元小葵不解的问道。 “身患长眠症之人虽然昏睡不醒,但他们的脏腑并未失去功能,只需运功将药强行灌入,他们的内腑还是能够吸收的,只是如此并非长久之法,最终依旧” 最终依旧什么,方芸没有说下去,但元小葵两人都可以想象。 长眠症,五脏六腑与常人无异,却经年昏睡无法唤醒。 此刻听方芸讲述的只有元小葵与方卓,若是自异界穿越来的申亿也在场,那他听闻这些,一定会大呼一声 植物人! 植物人! 得此症者宛如昏睡,心跳呼吸、五脏六腑运行与常人睡眠中无异,脏腑内无任何受创迹象,也非任意一种风寒热毒,只是任凭真气、内元、念力、法术都无法唤醒。 自方芸处得知病症的申亿,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确实是“植物人”。 在世人眼中,长眠症是一种千年不解的疑难杂症,但此刻云冰漪言语间所透露 “自千年前便开始的长眠症是你们捣的鬼,你们一直在用这种无形的方法杀人?”申亿厉声喝问。 长眠症自千年前便开始了,但云冰漪不过才二十五六岁,所以“你”不重要,“们”才重要。 “们”指的是绣衣阁背后的人,是云冰漪之上的人,是那些将这种阴损至极的杀人方法传给她的人。 绝色玉容的嘴边泛起轻蔑一笑:“杀人哦,是指那些凡夫俗子么,一生注定碌碌无为的他们,何其有幸,方得葬于大梦无垢。” 千年以来,不少人身患长眠症,与世长辞,这些人中大部分是肉体凡胎的红尘俗子。 云冰漪言语间承认了,那些世人认为身患长眠症的人,其实都是死于这片五彩斑斓的大梦无垢之下。 同时,她的语气语调,仿佛这种死法是一种恩赐。 此时此刻,这片五彩异幻间的那张冰雪容颜,多了很多人味,这些人味令表面的冰雪春寒消融,露出俏皮可人的一面。 但同时随之渐渐露出的,却是一股对生命漠视和轻藐。 这张更多人味,看似更容易接近的脸,充满了对生命的践踏积毁,她并不将人命当人命。 “不过,虽然那些凡夫俗子确实是大梦无垢所杀,但却并非是执梦者刻意为之”忽然一顿,晶莹雪花般的睫毛轻颤,一丝玩味于其上欢快挑动。 “若是归根结底的话,这番罪孽还得算到你们仙渺派账上,这旷古绝迹的大梦无垢,可是出自你们仙渺的!”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云冰漪语出惊人,此刻这幕五彩斑斓,这令人心分离,心去身空的邪异之法,竟然是源自仙渺派。 “是仙术?是阵法?甚至天人感应赐下的上神之力?事实上,我也无法判断这个空间究竟是什么,只不过依据古籍记载,这是一个梦的世界,是一片只有心能到达的世外桃源,最初开创这个世界的那对痴男怨女,他们游历人间,最终却发现人间无乐土,因此他们以无上法力构建了这处大梦无垢,舍弃肉身入住这片梦的世界,享受他们在红尘俗世求之不得的无垢” 又是一顿,纤纤玉指抬起,直指申亿的胸膛,直指他胸腔中的那颗心。 “那对以无上法力开创大梦无垢的人,正是你们仙渺派的前辈,哦!对了,如今的你们应该更熟悉他俩的另一个名字” 月下精灵一个优美无比的转身,她的双手翩翩起舞,仿佛化作一对空中翻飞的树叶,一对彩蝶。 树叶开口说话了,她要说的是 “林夕双仙!” 轰轰轰轰轰轰轰——! 五彩空间再起雷霆。 林夕双仙! 奉仙城传承过千年的林夕节的源头。 奉仙城数百里地界内,信奉了过千年的仙侣月老。 古往今来成就无数姻缘,留下无数美丽传说的红鸾仙长。 眼前这片令人身心分离,心死身沦的大梦无垢,他们竟是始作俑者。 十一日之前,仲夏之夜,五月十三林夕节。 无数善男信女聚集到奉仙城,守在那一株株林夕树下,苦苦等待树干散出那一年一度的奇幻光芒,等待仙侣月老开启天听,成就人间好姻缘。 那时候,一名来自远方的青年,怀着赤城,捧着崇敬,肩负着那即将被夺去的唯一的幸福,以及那一丝微弱的期冀,来了。 “时辰应该快到了吧话说这林夕树真有如此灵验,只需在今夜向它倾吐心愿,便能心想事成?” 夜色由淡转浓,月缓人心焦,部分待月望仙的人有些等不及了,这些人中就有一名跋山涉水慕名而来,初次到访奉仙城的青年。 青年的身份很平凡,他本人更是平凡,平凡到只需往人群中一站,数息间便会淹没无踪。 他是带着美好祈愿而来的,他爱了,却爱的很辛苦,爱的遥不可及。 没有人能帮他,除了神仙。 月华已露面,但那一簇簇成双成对,教人羡慕眼红的林夕树上却依旧只有淡淡月光,传说中的林夕幻彩还未出现。 因此青年有些急了,事实上很多人都急了。 “放心吧,千百年来的这一天,林夕双仙皆会下凡显灵,令林夕树释放五彩仙芒,从不例外至于是否有这么灵验么”开口回答青年的是一名行商打扮的男子,年岁相比青年应要大些,只见他顿了顿,接着道:“自然不可能是每个许愿的人都心想事成,但听说这些年,经历林夕仙梦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林夕仙梦?” “这是林夕双仙进一步的显灵,据说在林夕节这晚对仙树诚心祈愿,若愿望有幸被双仙听见,双仙便会施展神通,令祈愿者能在梦中见到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种相见并非是单方面无聊臆想的梦境,当你在梦中见到心爱之人时,当是时你心爱之人其实也在做梦,双仙的神通令你们两人梦境相通,呈现最真实,最坦诚的自我,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许多祈愿者原本的意中人都高不可攀,他们与对方之间距离遥远,若非有了这么一场梦中的坦诚相见,灵欲交融,他们彼此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所以说,林夕节的幻芒是双仙显灵的标志,而之后的林夕仙梦才是双仙真正的神通?”青年神色激动的问道。 “哈哈,神仙之事,哪是我们凡人能分辨的清的,标志、神通、或者说”话音到此戛然而止,青年心觉奇怪。 下一瞬,他明白原因了,四周原本淡淡的月华,不知何时已换上一层五彩斑斓,星星点点的光点自成双成对的林夕树中渗出,从树干、从枝头、从叶缘、从一株株天山雪莲般的花蕊 林夕仙梦! 这便是传闻中仙侣月老成全世间有情人的方式,他们将彼此姻缘注定的双方合入一梦,令他们于梦中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以梦反溯现实,最终难舍难分。 没错,双仙牵系姻缘的方法是入梦。 梦,凡人的梦,修士的梦,仙的梦 大梦无垢的梦! 云冰漪观察着申亿的眼神,她自内中察觉到一闪而过的惊色。 她很喜欢这种惊色,事实上掌握千百年来林夕节真相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将残酷的真相透露给信奉者时,所能欣赏到的表情。 这一刻她确实欣赏到了,只是申亿心念把控超凡脱俗,她欣赏到的不多,不够。 “哈,世人何其可笑,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千百年来所信奉的,所崇敬的,所企求的,竟然只是一个梦!” 第239章 冰雪的暗处,美梦的血腥 “世人何其可笑,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千百年来所信奉的,所崇敬的,所企求的,竟然只是一个梦!” 没错,没有什么林夕双仙,那对创造出大梦无垢的仙渺派前辈,他们最终根本没有飞升登仙,他们只是厌倦了红尘,厌恶了俗世的污秽,他们创造出一个梦,然后舍弃了自己的身躯,以心的形态进入梦中。 世间不存在红鸾仙侣,千百年来,那些苦苦拜求于林夕树下的痴心男女,万万想不到自己拜的只是一个梦,甚至千百年来,这个梦一直掌握在有心人手里。 这个梦不美,其身躯上的那些红色不是鲜花,那是鲜血。 “这大梦无垢与万千林夕树神魂相连,每年五月十三日梦缘作用下,林夕树释放异彩,这番异彩落在无知百姓眼中,再加上当年双仙结伴游历天下的传闻,便炮制出林夕双仙已羽化飞升,位居月老副职,掌管一方姻缘的传说,更因此形成每年五月十三对林夕树顶礼膜拜的习俗,诞生了林夕节。” “事实上,五月十三这日大梦无垢确实非同寻常活跃,其制梦异能偶尔会泄露出去,这些泄露的异能落在个别的叩拜者的身上,随他们心愿,将他们的梦境与心爱之人联系,阴差阳错倒是造就了不少姻缘姻缘有之,杀伐同样有之,历代执梦者虽承袭双仙之法,得以抽心离体,引之入梦,但也仅此而已,千百年来无人能做到真正操控这大梦无垢,甚至连出入梦境都做不到,大梦无垢,有入无出,那些最终丧命于长眠症之人,只有极少一部分是执梦者出于某些目的而杀的,其中大多数,尤其是你所说的那些凡夫俗子,皆是大梦无垢在不受控制下,异能外泄,自发地将他们身心分离,引渡入梦,长眠于世。” “事实上,历代执梦者一直都在担忧,大梦无垢这种不受控制的引渡会惹来怀疑,幸好,愚昧世人由始至终只将其看做一种不明根由的疑难杂症。” 云冰漪的语气神情相较之前生动活泼了数十倍,但她言语中的冷血绝情,漠视生命,同样增加了数十倍。 申亿非常厌恶此刻的云冰漪,相比起之前那个冰山不化的云冰漪,此刻更像人的她,上百倍的招人厌。 虽然招人厌,但云冰漪的话却无需怀疑。 就如同她所说的,这世上若有人能手握大梦无垢这等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自然是珍视深藏,绝不轻易示人。 执梦者断断不会似长眠症般,无数次对无关痛痒的平民百姓下手,惹人疑窦。 因此云冰漪的人虽惹厌,她的话却是可信的。 那一桩桩令骨肉分离,天人永隔的长眠症,是不受控制的大梦无垢自发的杀机,一种意义不明,甚至无意义的杀。 梦杀! 申亿忽然凝视着云冰漪,他目光灼灼,如星如日,四下的五彩斑斓又一次黯淡下来。 “将我的身心分离,引渡我心入这大梦无垢,这就是你杀我的方法,但你方才也说了,大梦无垢,有入无出,此时此刻我已入梦中,但你不也同样身在梦中,我若不能出,你岂非也回不去了?” 言语间,申亿神情淡然,心念却无比警惕,一字一句出口,仿佛每一个下一瞬都有可能迎来云冰漪的杀手。 云冰漪忽然咯咯娇笑起来,笑的花枝招展,杨柳春风。 “哈哈哈,在提防我动手么,难道你推断我接下去要做的,是一把将你推入深渊,然后自个转身离去,原路返回” 绣衣阁主笑的放浪形骸,似乎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 “你以为我的身后就是回去的路?” “你以为被分离的心,尚有机会回巢?” “你以为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是谁?绣衣阁主云冰漪,不,我不是她,我只是她的恶,只是她从来不愿承认的邪念。” 言语间,漠视生命的眉眼调入了几勺孤寂与失落,更有几分悲怆自弃流转面上。 只是她的恶! 只是她从来不愿承认的邪念!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身在现实空间时,最后一丝感觉。 那一刻,恍恍惚惚间他目睹云冰漪的身上分离出那道一模一样的虚影,虚影向他飞来,飞近,飞过,直至带走了他。 那一刻,虚影错身而过的感觉,那是 “念根!” “哈哈,你想起来了,不错,我不是她,我只是她的一颗念根,一颗附着了她大量的恶念,大量欲舍弃的邪念的念根,耗费修士苦修而来的念根,这便是执梦者发动梦杀,引心入梦的代价。” 漠视生命的眉眼,这一刻尽化自暴自弃。 原来,她不是云冰漪,不是绣衣阁主,她只是云冰漪不愿面对的“恶”,是绣衣阁主视若敝履的“邪”。 正因如此,她才会表现的前后判若两人。 云冰漪满手血腥,但她从不漠视生命,她所杀的每一个人,都尽可能让其死的明明白白,她将自己所杀的每一个人记录下来,逼迫自己记住所犯下的罪孽。 但此刻这个云冰漪,她言语间视生命如敝屣,沦凡人如猪狗,毫无慈悲,毫无善念。 绣衣阁主冰雪高冷,言语间不露人味,宛如一柄冰封于雪山寒巅的剑,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此刻这张绝色容颜,她可以笑的放浪形骸,可以显得生动活泼,她的身上有很多人味,她不是傲峰寒巅之剑,她是一朵恣意彰显丽色的红尘玫瑰,一朵凡花。 她不是云冰漪,她只是一颗念根,一颗绣衣阁主刻意附着了自身大量的恶与邪,一早就准备舍弃的念根。 正因如此,现实空间,虚影离体后的云冰漪仿佛受了伤般身躯轻颤。 不是仿佛,她真的受伤了,念根连心,失了一根,犹如心缺一角。 这是心伤。 大梦无垢,有入无出。 如此绝望的攻击,其代价便是执梦者的念根。 云冰漪牺牲一颗念根发动梦杀,引渡申亿之心入梦,申亿回不去了,这颗陪同而来的念根同样回不去了。 因此,当她察觉到申亿的提防备战时才会大笑,放浪形骸的笑。 这是嘲笑,嘲笑申亿,笑申亿竟然自认为还有一线转机,认为她的身后尚有能回之路。 这是嘲笑,嘲笑她自己,笑自己被身为主体的云冰漪抛弃,久远之前便已沦为一颗弃子。 自己那冰雪玲珑的绣衣阁主甚至还物尽其用,将她不愿承认的,不愿留存的恶念、邪念尽数灌注到自己这颗弃子身上,直待有朝一日动用梦杀,便慷慨送出,恶邪离体。 “放弃吧,炎旭,大梦无垢,有入无出,你回不去了,我这个早被视为弃子的念根也回不去了,从今往后,我们所剩下的只有这大梦无垢,这就是我们的全部。” 顿了顿,嘴角再度浮现一抹嘲笑:“她素来行事算无遗策,之前她汇总了你的信息,将你后背所能依靠之人,以及你远超常人的术法抗性都考虑进去,最后保险起见,她选了自身承受损失最大的一种方法来杀你,这个方法是她搜集你的所有资料后,与奉仙王狼狈为奸定下的,既然如此,她就不会留给你一丝一毫的机会。” 恶念念根的语气充满绝望,为申亿,也为她自己。 那一日,奉仙城经年不改地沐浴在昊日曙光之下,然那些千百年来不见光明的阴暗之处,有人筹谋,有人同谋。 烈阳旷照于天,炎炎挥洒于地。 无边无际的大地沐浴在阳光下,立足于大地上的山川河流,林秀泽涛,同受日光之恩。 但乾坤之内,并非每一处都欢迎光明,这世上有些地方,注定 黑暗! 黑暗抗拒光明,却并不抗拒人! 那些属于黑暗的人。 “已经确认了。” “是么那么,胜算?” “具体的都写在上面了,你自己看吧。” “这是竟然如此棘手,而且这难道真有这种事?” “毕竟是万年不遇的奇种,对于那个,无论是你,亦或我,都了解的太少了。” “我认为应该再查查文献资料,后做抉择。” “来不及了,时间所剩无几,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掌控一切可能的变数,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说的也是,多年的勤苦筹备,失败绝不容许。” “正面冲突我们胜算不高,幸好他们受制的方面太多,这些都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你要的是十成的把握,所以你会动用那个。” “那个是我们所掌控的唯一的‘必然’,想要成就另一个‘必然’,这个‘必然’必不可少。” “确实,以情报来判断,唯有那个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哈,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不着痕迹。” “那是当然,就如同以往的那些一样,毕竟那是从一开始本就不存于世的。” 黑暗中有人,白衣如雪的绣衣阁主。 黑暗中有人,早已上了绣衣阁这条船的奉仙王。 绣衣阁主开口了:“已经确认了。” “是么那么,胜算?”奉仙王问道。 “具体的都写在上面了,你自己看吧。”云冰漪将她所搜集的关于申亿的资料,以及推断递给奉仙王。 “这是竟然如此棘手,而且这难道真有这种事?”奉仙王看着手中的资料,上面提到了申亿对决魔修时所显露的术法抗性,数百倍的术法抗性,即便看到了,奉仙王依旧不愿意相信。 “毕竟是万年不遇的奇种,对于那个,无论是你,亦或我,都了解的太少了。” 什么是“万年不遇的奇种”? 太霄无上! 这种自身品质至高至繁,令得当世无修炼功法匹配的本命元相,万年不遇! 绣衣阁主,奉仙王,两人的身份地位令他们能获取当世数不尽的情报资源,但太古至今,太霄无上一直是个谜,数不尽的情报资源中没有这条。 对它,即便是绣衣阁主,即便是奉仙王,依旧了解的太少。 “我认为应该再查查文献资料,后做抉择。” “来不及了,时间所剩无几,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掌控一切可能的变数,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封鼎釜丹将至,时间确实所剩无几,留给云冰漪的时间不多,没有闲暇让她再做更广泛的情报搜集。 “说的也是,多年的勤苦筹备,失败绝不容许。” “正面冲突我们胜算不高,幸好他们受制的方面太多,这些都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要对付心月峰炎旭,就有可能对上仙渺派,无论是奉仙城,还是绣衣阁都没资格与仙渺派正面冲突。 所幸,仙渺派身为大明国教,天下第一,牵制的方面太多了。 申亿平日蜗居仙渺派心月峰,要于仙渺派之内杀他这名内堂弟子,而且时间还限定在封鼎釜丹上公布王侯联姻之前。 这样的急促,这样的掣肘,即便是在仙渺派内安插了眼线的绣衣阁主,依旧不容易做到。 而且因为申亿术法抗性的关系,为咒术暗杀一途增加了极大的阻力,因此即便暗中的眼线能做到,手段上也只能是近身搏杀与下毒。 前者需要直面敌人,而后者她的眼线尚够不着仙渺派膳食这一块。 成算很低。 而且若是于仙渺派内杀了申亿,从各种层面来说都免不了打草惊蛇。 因此,杀申亿最好的机会是他离开仙渺派的时候,而封鼎釜丹就是这样的一种时机,尤其今年的心月峰有了提升到养气期的申亿,有了财神嫡传沈万千。 然而即便申亿离开仙渺派进入王府参加封鼎釜丹,杀他的机会大增,但杀之的后患却无法排除,这层后患将引来一个怒火炽烈的仙渺派,一个为弟子复仇的大明第一,尤其是那种时候。 “你要的是十成的把握,所以你会动用那个。” “那个是我们所掌控的唯一的‘必然’,想要成就另一个‘必然’,这个‘必然’必不可少。” 必然能杀申亿,也必然不会引来仙渺派问罪的,只有一种方法。 “确实,以情报来判断,唯有那个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哈,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不着痕迹。” “那是当然,就如同以往的那些一样,毕竟那是从一开始本就不存于世的。” 大梦无垢,梦杀! 身心分离,引渡入梦,心死身沉睡,一如千百年来困扰世人的长眠症。 没有比这更不着痕迹的杀人之法了。 这便是此前云冰漪与奉仙王的那番密谋,在那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他们判下了心月峰炎旭的死刑,梦杀之死。 申亿没听到这段对话,但他已从恶念念根处了解到不少大梦无垢的信息。 于是乎,有件事渐渐明朗了。 “大梦无垢,这样一件杀人于无形的凶器,深藏在奉仙城,藏了千百年”少年指出如剑,剑锋倏然遥指云冰漪。 “你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仙渺派!” 第240章 君权天授,君权神授,君无权,神无界,颠乱祸世 城主府,奉仙殿。 砗磲翡翠装点的殿堂内流光溢彩,光满了,声音却格外空寂,没有人发声。 殿内的人都在看,看那波突然驾临奉仙殿的人,惊异的看。 来的那波人也在看,看殿内的人,平静的看。 殿内的人几乎都认得这波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天机侯府在大明实在太过有名了,作为天机侯府的重臣,这十数人个个都是世人欲巴结逢迎的对象。 不过此刻殿内之人是有资格参加封鼎釜丹的各方修士,其中不乏顶级与一流的门派,对这些人来说,“巴结逢迎”倒不至于,但若换做“结交”的话,大有人乐见其成。 天机侯府这一波十数人,走在最后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都很年轻,也都卓尔不群。 那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袭淡红衣衫,俏脸白嫩迷人,尤其眼眸黑白分明,那对珠儿灵活转动,充满慧性,更隐约有一丝狡黠。 而那男子二十开外,方脸英眉,身材修长健硕,凌厉的眼神,似乎单凭眼目就能致人于死地。 不过他的眼中并无杀气,那是一股浓浓的傲气,一股日积月累下,无一丝刻意的傲气。 一个月前,申亿初入仙渺派附身炎旭,当他以大罗诸天万仙阵击杀九鬼雷藏,令东野退兵后,他于仙渺派句芒峰皞天殿内,分析东野后续动作,那时步云遥与轩辕昊的言语中曾经出现了一个词。 小君! 天机侯府的小君! 君子的君,君子即男子,但君子的君未必是男子。 穆君仪,君子的君,出现在女子名字中的“君”,她不是君,她是万众君子之心仪。 穆君仪,天机侯府当代首席智囊穆君仪,天机侯府小侯爷令师卿的表妹,穆君仪。 而那名男子,如果是平日,他绝对站错了地方,因为他姓鲁,延凌峰第二长老鲁仲的鲁,他叫鲁方甲。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站错,他是第二长老鲁仲一族的鲁方甲,却也是令师卿的表兄鲁方甲。 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头衔。 执掌大耀洲少武榜之逸镜先生,允准入门随同修行的鲁方甲,以及 少武榜第二,鲁方甲! 鲁氏一族少年之冠,万方之甲! 这便是第二长老鲁仲对他的期望,那只差一步的期望。 鲁方甲少年成名,天资卓越,仙渺派年轻一代中冠绝无二,他本可以真真正正实现自己名字中的“甲”字,只可惜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少武榜后来居上的人。 当鲁方甲身居少武榜三十一时,此人在一百二十六,当鲁方甲身居十六时,此人来到了二十三,当鲁方甲终于攀至第二,离目标只差一步时,却悲哀的发现,原本第一的位置替换了,换成了比他年轻的多,后来居上的那人。 那个世人心目中大明,乃至大耀洲少年修士中的最强,那个他必须唤上一声“表弟”的人。 天机小侯爷,令师卿! 少武榜第二鲁方甲,天机侯府首席智囊穆君仪,这是天机侯府中最耀眼的两道身影,不是因为他们强,而是因为他们年轻。 天机侯府来的不止这两人,奉仙殿内群豪们认出的也不止他们两个。 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神中透露不可忽视的光芒,他是当代天机侯之胞弟,令嗣源。 一名白须鹤发,步履身形间散发出强烈剑气的老者,他是当代天机侯嫡系叔父,现今天机侯府的第一高手令天高。 一名容貌秀美,神情淡雅的女子,一身道门女冠衣装的她,是大明顶级门派碧霞元宗的宗主,絮散人。 碧霞元宗身为大明顶级门派,地位仅仅只在大明第一的仙渺派之下,与殿内的月华宗并驾齐驱,堪为国之基石。 年轻的鲁方甲、穆君仪,德高望重的令嗣源、令天高、絮散人,同来的天机侯府的其他人相较于这五人相去甚远,殿内众人中只有小部分对他们投去目光。 更多的目光自然集中到那五人身上,这五人中年轻的两个是大明未来新星,必将成为国之栋梁,甚至在部分人眼中,他们已经是国之栋梁了,尤其是看似弱质芊芊的穆君仪。 天机侯府首席智囊,这数年间,出自天机侯府的决策,有几条是那双芊芊弱质的柔荑镌写下的? 而其他的三人,他们早已是不可或缺的国之基石。 众人的目光是有所依循的。 忽然,殿门处又有异动,一阵礼乐下,两队排列整齐的粉衣侍女开道,一道将盛夏酷暑禁绝在外的冰雪,娉婷而至。 所有人的眼睛皆一亮,来人太美了,美的毫无瑕疵,美的不似人间。 这最初的一亮之后,所有人的内心又是一震。 来人真的很美,但仅仅美还不至于震到众人,众人之所以一震,因为他们如同之前认出天机侯府那般认出了她,甚至比认出天机侯府的速度更快。 大明国只有一个天机侯府,天机侯府内有几个代表性的人物。 大明国只有一个绣衣阁,绣衣阁只有一个代表性的人物。 绣衣阁是皇后娘娘的绣衣阁,绣衣阁主云冰漪,她代表着大明国母。 之前见到天机侯府的人出现,所有人都面露惊容,此刻见到了绣衣阁主,他们同样面露惊容,而且更是一个个起身相迎。 只有一种人没有起身,从山上下来的人。 仙山。 仙渺派是大明国教,在仙渺派一峰之主的眼中,云冰漪即便代表着国母的权柄,他们依旧不用为此起身。 氐土峰主段麟霄,箕水峰主洛扬歌,房日峰主玉无瑕,这三人皆未起身,见他们不起身,那些源自其他峰,地位不如他们,今夜却带领自己一脉的长老们只好也硬着头皮不起身。 至于那些同来的仙渺弟子,他们本就没有坐席。 殿内有坐席的仙渺弟子只有一人,沈万千。 他坐着,因为此时此刻他不止是沈万千,他代表着心月峰。 之前的封鼎环节是由他和申亿两人代表心月峰,那时他们两人都坐着。 沈万千没有起身,不止是因为他代表着心月峰,更因为察觉今日之事变的越来越诡异。 他不认识天机侯府的人,但身边那些人的议论,早已透露出天机侯府众人的身份。 即便此时此刻,他的四周依旧有细碎轻语,那是其他门派的长老在向同来的年轻弟子介绍云冰漪的身份。 封鼎釜丹,封鼎釜丹,方才的封鼎环节,天机侯府没来,绣衣阁没来,此刻进入釜丹环节,天机侯府来了,绣衣阁也来了,同时,申亿却不见了。 沈万千感觉事不寻常,他甚至隐隐感觉申亿的失踪于此有关,因此他没站起来,面对那道令明月黯淡无光的冰雪容颜,他莫名生出了敌意。 三位峰主没有对云冰漪生出敌意,但他们生出了怀疑。 一场在奉仙城城主府举办的封鼎釜丹,身为城主的奉仙王聂孤城至今没有出现。 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反倒来了,而且还是两个。 天机侯府,绣衣阁封鼎釜丹与他们何干,他们为何会出现? 三大峰主眼神交换,彼此明了在心,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非同寻常的什么事! 大梦无垢。 “你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仙渺派!” 身心分离,足陷这片梦幻空间的申亿,正声指控。 大梦无垢,一种作用于心,以梦杀夺命的绝世凶器。 这绝世凶器千百年来害了无数的人,留下了疑难不解的长眠症。 这种绝世凶器能夺心入梦,无论对象是凡人,还是身具修为的修士。 这种绝世凶器源自仙渺派古早之时的林夕双仙,它借着林夕节月老传说隐藏于此,藏的很深,藏的不露痕迹。 这种绝世凶器如今掌握在出自皇后一脉的绣衣阁主手中,绣衣阁主云冰漪现今不过二十五六,这绝世凶器显然是别人传给她的。 她得到了传承,而恰逢她因为王侯联姻之事欲杀炎旭,因此她用了这种最安全,最不留后患的方式来杀。 大梦无垢在奉仙城,如今执掌大梦无垢的是云冰漪,之前执掌大梦无垢的是认可云冰漪,传授梦杀给她的势力。 一种千百年前便存在于此的绝世凶器,然一直盘踞于此的仙渺派却不知其存在,这种凶器没有掌握在仙渺派手里,却在仙渺派的卧榻之旁鼾睡了千百年来,仙渺派由始至终不得而知。 但这种凶器也并非完全无人知,仙渺派不知,奉仙城主却知,承袭自皇后一脉的云冰漪知。 综合了这些信息,那便可以问一个问题。 这对修士同样具备杀伤力,且又能杀人于无形的凶器,执持者究竟是准备用来对付谁的呢? 那些因为大梦无垢异能外溢而入梦失心的无辜百姓? 那些数量极少,历代执梦者针对的修士? 不,仅仅如此实在太过大材小用了。 这样一件神器,这样一柄杀手锏,应该用来对向更有价值的目标,或者说,不用这种方法便全无胜算的目标。 对,不用这种方法便全无胜算。 以绣衣阁与奉仙城联手的实力,即便面对那令人深恶痛绝的妖妃,也不能说全无胜算,只不过是胜算不高罢了。 能让绣衣阁与奉仙王联手之后,依旧全无胜算的目标,方圆百里之内,方圆千里之内,方圆万万里乃至整个大明国土,只有一个 大明第一,缥缈仙山! 大梦无垢的存在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鱼肠匕首,这把能隐身的鱼肠匕首,千百年来一直偷偷对准仙山的脖后,随时准备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大梦无垢是用来对付仙渺派的,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是,甚至久远到它被创造之初。 那么,是谁要对付仙渺派呢? 很简单,剑柄握在谁手中,那就是谁。 这一剑是云冰漪捅出的,她是绣衣阁主,绣衣阁是皇后王淡真的,王淡真将绣衣阁捧上如今的高位,她绝不会坐视绣衣阁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她对绣衣阁有着绝对的掌控。 绣衣阁是皇后王淡真的,绣衣阁手中的剑自然也是她的,而她皇后王淡真属于皇帝,属于大明这个国家,而且皇后王淡真的年纪绝对没有千百年,所以 “千百年来,仙渺派庇护大明皇朝,庇护大耀洲万万百姓,所以大明对仙渺派的回报,就是在他脖子后摆上这么一柄鱼肠毒剑是么?” 申亿的话语中有雷霆,有风暴,有天下不公的控诉。 云冰漪的恶念念根笑了,笑的万般不屑:“庇护?哈哈哈哈,自古以来,君权天授,然你仙渺派自尊为大明国教,自高自大,虽如今还未至君权神授,但难保未来没有这一天。” 恶念念根依旧在笑,笑的更为不屑。 君权天授,君权神授。 前者君权来于天,法于天,夺于天。 后者君权来于神,法于神,得于神。 天,即是天道。 天道缥缈无极,无形无影,至高至妙,天道之下,仙人与凡人并无区别。 神,即是神道,仙神之道。 仙神不同于天,仙神有形有相,有身有体,甚至有欲,有门派分别,有道佛信仰。 仙神之道下,仙人与凡人有本质区别,仙人就是凡人的天。 那么,修士呢? 修士的目标是羽化飞升,飞升后便成为仙神,换句话说,修士就是仙神的前身。 那么,作为统领凡间的朝廷,该如何对待这些仙神的前身呢? 尊奉他们,将他们奉为至上,甚至凌驾于朝廷? 绝不可能! 但若天地真演变成君权神授的那一天,这番局面就是必然。 当然,如今的仙渺派还远远没到那一步,而且仙渺派现今的主宰,也完全没想过要这样发展,但是 “即便是如今没到那一步,你们仙渺派的地位也已于大明朝廷相差无几,国教?哈哈,到不如说是教国。” 以国载教,以教载国,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即便稍稍一丝的颠倒错乱,也足以引发倾世祸劫。 “炎旭,你若是皇帝,你会愿意在自己的国度内,存在着一样随时有可能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东西么?”恶念念根问道,滑天下之大稽的问道。 “大明只需要朝廷,不需要神庭。” 恶念念根说的斩钉截铁,因为这是绝对,是亘古不见真理,更是 人心! 申亿沉默不语,似乎找不到话来反驳。 恶念念根的眉眼露出得意,嘴角那抹得意的笑,笑出了一道弯弧,一道转角。 “不过,咱们当今的那位万万岁可没胆量如此对待尊荣无上的国教,这把鱼肠匕首早于千年前便已悬上,悬上这柄鱼肠之人,可是完全不同于现今龙椅上那件摆设的” 恶念念根的眼中露出一丝敬佩,一丝钦慕。 即便她源自权倾天下的绣衣阁主,她此刻的眼神也没有任何不对,因为这丝敬佩,这丝钦慕,其对象是 “大明太祖,炎重天!” 第241章 仙?魔?人心? “大明太祖,炎重天!” 如今是封神历一百四十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九年,而这一时间往前倒退一千五百年的那个时间点,那时的大耀洲是个群雄并起,万山争强的乱世。 那一时期,大耀洲的犷隅皇朝经过数百年的统治,朝政荒弊,官不恤民,民不敬皇,天地异位,乾坤倒悬。 万万里大耀洲疆土乱了! 这一乱,乱出了百地豪强,乱出了万姓争雄。 炎这个姓氏如今是大明万万里疆土的国姓,但在一千五百年前,炎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山野小姓,万姓之一。 就如同那脍炙人口的传说一样,大明太祖炎重天,初出茅庐的他联合初代天机侯,披荆斩棘,高歌猛进,最终将一支不起眼的小小义军,发展至足以覆灭犷隅皇朝的百万雄兵。 炎重天将犷隅赶下皇庭,夺得了江山,建立了万世不朽的基业真能万世不朽么? 或许能吧,不过若要遂行此念,那有一处便不得不防。 那处地方,在此前的犷隅当政之时,是皇朝最大的心腹之患。 然皇朝屹立数百年,却无能将之根除,因为其太强了! 事实上,他的强悍在犷隅的覆灭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那处的地并不宽广,不过数百里地界。 那处的地并不富沃,天生天养,无耕无产。 那处有山有水,山有十三,水走缥缈。 那处更有人,一群修仙求道之人。 乾坤易主前的犷隅是万万里大耀洲之主,但即便如此,一个仅仅百里之地的加入,却令当时蚍蜉撼树的炎重天义军一跃翻身,奠定日后覆灭万万里犷隅最稳固的那块基石。 正因如此,大明建国后将仙山敬奉为国教,无上尊崇。 那么,若是未来的某一天,历史重演呢? 那股曾经助小小义军推翻高不可攀犷隅皇朝的摧古拉朽,有朝一日若是也觉得大明皇朝不可救赎,该换阵营,扶植新的势力替代呢? 真到了那么一天,大明皇朝要如何抵挡? 真到了那很可能已没有我的一天,我的子孙,我的血脉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这便是当时大明太祖炎重天的所思所想,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想了很远,最后得出的结论 不是万一到了该怎么办,而是 万万不能到!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现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件摆设估计没那份心,但他的祖宗可绝对有这份心,以太祖的敢作敢为,既然有心,就不会止于玄谈空理。” 恶念念根的语气中再度流露敬佩,那张绝美的容颜,那道令人难以自拔的玲珑身姿,这一刻甚至已不止于敬佩,那是钦慕,是憧憬。 “对了,有件事不妨先告诉你,林夕双仙确实是你们仙渺派久远之前的先辈,这一点不假,不过他们当初之所以离开仙渺派游历四方,可不是出于什么历览大好河山的美好祈愿,他们是逃出来的。” 大梦无垢内的五光十色更为迷离,这本就是一个梦,此时此刻身立梦中的恶念念根,她所说的话也仿佛透着梦的味道,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荒诞。 然而,今日恶念念根的口中早已诞生出太多的不真实,因此申亿的神情间没有怀疑,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林素白,夕梦云,这便是林夕双仙的本名,他们两人曾经是仙渺派的金童玉女,两人无论天资、修为皆冠绝同辈,甚至相去甚远,同样的鹤立鸡群令他们的眼中最终只留下彼此,他们如世人期盼的那般成为了爱侣。” “双仙中的林素白除了修练之外,更喜好钻研奇门阵法,玄异妙术,他天资极高,心性极杂,最终他对异术的渴求,竟令他忍不住涉足魔道之法,夕梦云得知后虽劝解,且为他隐瞒,但纸包不住火,此事最终为仙渺派高层得知,高层对林素白进行惩处,两人因此叛出仙渺派,逃离缥缈十三峰。” 申亿想到了氐土峰主段麟霄,当日精兵小队之局能成,他所修习的魔道易容之不可没。 如今的仙渺派并非完全禁绝魔道,假设古早仙渺派的这一立场,延续至今并无太大变化的话,那很可能,当初双仙中的林素白,他所修习的魔道之法不止于皮毛。 “他们在世间辗转流离了数百年,只为寻一净土,最终却发现世间无净土,因此他们诞生了亲手创造的念头。” 双仙的作品便是此刻这片大梦无垢,他们显然成功了。 “他们花费长久的岁月,搜集开创大梦无垢的要素,一项项要素入手,最后只剩下唯一的那项,适合承载大梦无垢的地气!” 地气,地脉汇流凝聚之气,地脉之初,也是地脉之终,更是地脉之源。 地气因各方地脉的不同呈现出分门别类的状态,或以五行而分,或以八卦而别,甚至遵循阴阳显隐之变。 这世上究竟多少种地气?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就如同无人能回答世间的土地究竟有多大一样。 虽然不能回答一共有多少种,但基础的那些,修士们是耳熟能详的。 双仙寻了数百年仍旧缺最后一种,说明所需要的地气并非基础的那些。 “讽刺的是,双仙寻找数百年不得的地气,在他们故地重游回到奉仙城时,却找到了。” 可承载大梦无垢的特殊地气,就是奉仙城的地气。 所以大梦无垢才会于此安家落户。 “奉仙城的地气是可承载大梦无垢的特殊地气,但这份特殊在旁人眼中却是平平无奇,即便是仙渺派之人,也不知近十里之外有着这样一处地气。” 特殊的地气是相对于大梦无垢而言,对旁人来说,这里的地气只是千百种地气之一,不值一提。 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当时的仙渺派,他们不知叛逃的林素白与夕梦云疯狂到想要创造出一个梦的世界,不知这个荒诞世界所需要的最后一块饼图,就在他们脚下。 “多年寻找,最终却只有此地的地气符合,因此即便离仙渺派咫尺天涯,双仙依旧决定将大梦无垢落户于此,然而,此方地气的异常并非毫无表征,只是这番表征被久居此地之人视作平常,早已习惯的融入其中,双仙决定建立大梦无垢,却又担心当时尚不引人注意的表征,终有一日被被人察觉,因此他们找上了当时的主人,请他帮了个忙” 恶念念根神情平静,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一桩踏青出游时微不足道的见闻。 因为她是恶念念根,所以才能说的这般微不足道,因为她尚出口的那句话 “他们请他帮忙杀人灭口!” 对,杀人灭口! 这就是当年双仙要求此地之主所做的。 杀什么人? 自然是那些知晓异常地气之表征,当时习以为常,但难保未来不会引出事端的知情之人。 为了自己的净土,为了大梦无垢,林夕双仙,他们决意将知情者都杀了,以绝后患。 仙!? 不,这是魔,彻头彻尾的魔! 林素白,夕梦云,他们早已入魔了,不但入魔,更是疯魔。 他们疯了,他们魔了,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他们的“无垢”,出生仙渺派的他们毫不犹豫夺取无数人的生命,只为杜绝一桩未发生,未来更不知是否会发生的事,只为 保密! “不过,仙渺派离此不过十里,若他们堂而皇之的大开杀戒,那得到消息的仙渺派必定闻风而至,令他们大梦难成,因此,要杀,却又不能明公正道的杀” 恶念念根似乎被自己的叙述迷住了,言语间,她那张绝色无双的面容泛起神往。 “所以,那年的此地,迎来了一场瘟疫。” 轰轰轰轰轰轰轰——! 瘟疫! 一场瘟疫! 不久之前的那日早晨,跨出心月峰正宅大门的申亿,被意外守在崖边的苏媚儿截住。 那时的苏媚儿已经“露宿”了一夜,她的面前堆满了书,这些书都是城志,星兽少女想要从那些城志中找出白山府君祠神秘墓葬的信息,意图晋级为封神大陆的老九门。 看了一夜书的她收货丰硕,她告诉申亿 “前天我们遇到的那些连家村的没有说谎,奉仙城很早以前确实确实有过一场瘟疫,那场瘟疫发生在住有大量官宦富商的奉仙城西城,这场瘟疫害死了很多奉仙城的富商和官员,甚至害的那一年的奉仙城因为管理无人出现骚乱。” 星兽少女一边陈述,一边掰着手指数着数。 申亿对苏媚儿的这种行为表示理解,之前他们遇到的那些来白山府君祠祭拜的人,明明是“栗家村”的人,然仅仅两天,星兽少女强大的智慧已经替“栗家村”人改姓为“连”了。 以这般的记忆力,一边掰手指数一边陈述完全可以理解。 “直到第二年,朝廷才派来新的官员,新来的官员大力整顿,颁布了新法令,重现规划了驻地,又将这一段写入了城志中。” 对,城志中记录了当时发生了一场瘟疫。 那场瘟疫发生在住有大量官宦富商的奉仙城西城,这场瘟疫害死了很多奉仙城的富商和官员,甚至害的那一年的奉仙城因为管理无人出现骚乱。 是啊,一场可怕的瘟疫,一场天灾。 虽然可怕,但毕竟是天灾呢,天要作孽,人又能如何呢? 然而,真的是天作孽么? 大量居住于西城的官宦富商死于这场瘟疫,这些人不但非富即贵,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知晓特殊地气引起的表征,他们是林素白、夕梦云潜在的威胁,是大梦无垢的破绽。 因此他们必须死,死于一场瘟疫,一场令大量死亡变得合情合理的瘟疫。 那年的瘟疫,那不是天灾,那是人祸,或者说 魔祸! 入魔的人,入魔的修仙之人! 千年来一直被尊为月老仙侣,被尊为红鸾双仙的 恶魔! “仙渺派只管除魔,不管瘟疫,他们没对那场瘟疫起疑,双仙的计划成功了,同时那些失去主人的无主之地,被他们纳入掌中,他们以那些地方为始,种下了一颗颗的林夕树。” 对,林夕树,林夕仙树,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林夕仙树! 传说这种仙树源自古早仙渺派的一对男女仙人,他们功参造化,双宿双飞,御剑凌风,逍遥天地。 他们拥有通天彻地的修为,虽非真神真仙,却无限接近。 同时他们更心怀对红尘人间的无穷善意,对人间真善美的无尽嘉许,尤其是最美的爱。 他们飞天遁地,自天南地北取来太古传承的天庭神树残种,与凡间灵气仙树嫁接融合,培育出天地异株,于每年五月十三便可承接月华,自身释放奇幻异彩的林夕仙树。 传说只要是真心相爱的男女,尤其是修真求道的爱侣,只需当晚趁着月华,对仙树倾吐心声,便能得到那对早已飞升的林夕双仙的祝福,真爱永恒,幸福千年。 林夕仙树依照传说是出自仙渺派那对男女修士,但奇怪的是这种仙树并不适合在飘渺十三峰种植,方圆数百里内,最适合这种仙树的温床便是奉仙城的土地。 奉仙城建立之后,漫山遍野的林夕仙树被完好保存下来,时至今日,俨然已成为奉仙一大特色,三十里仙城最美丽的那则传说,甚至演化成一个节日 林夕节! 真实历史传说神话 世间之事总是遵循着如此的演变规律,当年的林素白与夕梦云确实游历天下,天南地北,但他们不是逍遥自在的游玩,他们那是逃亡,是在苦苦追求心中那早已变质魔化的“无垢”。 林夕树的前身是否真是太古传承的天庭神树,这一点无人知晓,但为了大梦无垢毫不犹豫残害无数性命的两人,种下林夕树的目的绝不是为天地添一分清灵秀色。 林夕树不适合种在缥缈十三峰,那是当然的,因为它在这里。 这片无垢至垢,这场大梦噩梦的垢梦在这里! 第242章 万众一心,王侯联姻……? 恶念念根坦白了一切,没有什么秘密了,事已至此,没有任何事需要保密。 申亿听闻了王侯联姻,听闻了绣衣阁对仙渺派的参透,听闻了大梦无垢的真相,听闻了林夕双仙的本质,听闻了久远前那场天灾的缘由。 他什么都知道了,只不过 什么都晚了! 这里是大梦无垢,有入无出的大梦无垢。 大梦既然无垢,自然也无慈悲,更无破绽,无论身在此地的申亿获知了怎样的真相,对世人来说,申亿已经长眠不醒,一如古往今来那些长眠症。 申亿回不去了,古往今来没有人能逃出这片大梦无垢,因此才有了被视为绝症的长眠症。 无论修士还是凡人,身患长眠症便注定长眠于世,没有例外。 “好了,所有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安安心心的去死你已经死了,我们都死了。”恶念念根的语气充满绝望。 作为绣衣阁主云冰漪的一部分,她比所有人都了解大梦无垢,正因为了解,所以深刻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不错,绝望! 对于想回去的人来说,大梦无垢就是绝望,这世上最深邃黑暗的绝望。 恶念念根的身上盈溢着绝望,这股绝望呼应这天地间那五彩斑斓绝望。 她说的没错,申亿的心离开了身体,现实中的身再也不会醒来,泥陷此梦的心再也无法离去,一切都结束了。 现实世界,城主府奉仙殿。 云冰漪与天机侯府众人已入席。 殿内本没有他们的席位,但此刻因为他们来了,所以就有席位了。 被迫让出席位的只是几个一流门派,因此不敢有怨言,至少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 大耀洲只有一个的仙渺派,他们并不是。 仙渺派各峰的席位自然没人动,只不过仙渺派自十里外的仙山而来,远来是客,近来同样是客。 客随主便,这是礼。 仙渺派是大明第一修仙门派,正道魁首,自然得守礼。 因此仙渺派一直没坐在主位上。 之前主位上坐的是那位主祭官伏安,此刻已换成了云冰漪。 云冰漪是权倾天下的绣衣阁主,但奉仙城不但是天下,更是仙山之下,奉仙城有城主,主位原该他坐。 此刻绣衣阁与天机侯府不请自来,城主聂孤城却依旧没来,甚至还让出主位让给了云冰漪能令人产生联想的地方太多了。 所有人都警戒起来,几个最弱小的门派甚至偷偷取出了法宝,暗暗扣在掌心。 强大的门派同样警惕,只是没有表露在外。 云冰漪突兀,却毫无这等自觉的开始主持起釜丹环节。 事实上,这已不是釜丹环节了。 云冰漪用冰冷却也动人的声音叙说着,说出了她与天机侯府的来意。 王侯联姻!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众人还是被惊到了。 天机侯,真武王,前者是开国延续至今的千年首卿世家,后者是称雄大明过百年,炙手可热的镇国战神。 这两者之间的不对盘,无论庙堂还是市井,早已甚嚣尘上。 但如今,他们要结为亲家了。 这是联姻,更是联盟。 既然联盟,便是有所指。 以真武王与天机侯的实力,这世上令他们判断,单独一方对付不了角色的并不多。 此刻主位上的是云冰漪,这无疑是一种表态,今次的联姻是绣衣阁促成的,那联盟所指自然不可能是绣衣阁。 呼吸间,几个名字浮现脑海。 霓裳司! 广元宗! 红莲妖妃万真儿! 一双双眼中露出了然,随即数以百计的目光投向仙渺派的席位。 擎天巨壁的你们,终于看不下去了么? 仙渺派三位峰主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他们知道那一双双眼中的异彩是什么,但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 自己是什么呢?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联姻中,自己仙渺派究竟扮演着什么呢? 沈万千也察觉到众人眼中的异彩,身为沈家万字辈,他自然知晓当今天下最汹涌的几股暗流或者说,明流! 皇后王淡真、妖妃万真儿、绣衣阁、霓裳司、天机侯、真武王这些他都知晓,但今日之前也就仅止于知晓。 然而此时此刻,这片月色下,这一幕翡翠霓光间,他已不止于知晓,他身在其中了。 脑海中难以抑制的浮现出申亿的面容,依旧没有缘由,但他依旧感觉师弟的失踪与眼前这些人有关。 很荒谬的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些人是权倾天下的绣衣阁主,是功高千年的天机侯府,师弟炎旭不过是仙渺派心月峰一名不起眼的内堂弟子,以身份地位而论,别说是绣衣阁与天机侯府,即便是他财神嫡传沈万千,也不知要高出他几许。 他的失踪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绝对不可能。 沈万千的理智如此告诉他,然而他的心,心中那份生根发芽的怀疑,却无法抑制的成长着。 云冰漪娓娓道出喜讯,随即她一声吩咐,命人接来另外四人。 四人皆是男子,为首一人三十五六的样貌,英俊挺拔,飞眉扬目,宽袍绢衣,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深谋潜智。 “智勇伯!” 当下就有人惊呼起来。 真武王武道行之族弟,明皇亲封的智勇伯武流尘。 紧接着,他身边三人也被人认了出来,正是真武王府三名实力不凡的家将,薛青碧、方独来、段九曲。 真武王府家将众多,薛青碧三人的实力足堪排入前十。 正域的婚俗遵循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彩即是择配、提亲,也就是世俗所谓的“说媒”。 第二步问名,问的是年月日时的八字,问得后便要依据男女双方的八字推断阴阳和合。 同时这个“问”字,也包含问清是正室,亦或继室所出的用意,确认嫡庶,力求门当户对。 第三步纳吉便是提亲,由男方将八字相配,婚姻可成的信息告知女方,谓之纳吉。 第四纳征则是送彩礼,彩礼之后,婚姻就算正式成立。 云冰漪既然公布婚讯,且又有天机侯府与真武王府双方人马到场,自然是早已经过了六礼中的纳彩、问名、纳吉,今日要做的是第四步纳征。 借着封鼎釜丹,于天下英雄面前纳征,确立婚姻。 依循六礼,要成婚的男女双方在拜堂成亲之前皆不出面,一切皆交友父辈做主。 天机侯府这边来的令嗣源便是小侯爷令师卿的叔父辈,另外一人令天高更是他的祖辈,只是身为父亲的天机侯却是没来。 真武王府这边,真武王武道行未至,真武王妃也未至,但真武王族弟武流尘来了。 两边都是叔父辈分,两边真正的父都未至。 这种情况于传统婚嫁六礼来说,稍嫌有缺,但是双方相对来说倒也平等。 男女双方的叔父辈皆已到场,绣衣阁主开始主持着订婚仪式。 她的视线转向大殿内的其他人,那一张张脸上洋溢着祝福,就如同不久之前他们表现出的融洽。 所有人都乐见这次联姻这个说法并不夸张,也基本是出于真心。 天机侯府很强,强了一千多年。 真武王府很强,数百年来一直不断的变强。 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的联姻,这是强强联手。 强强联手本该不受待见,本该引起各方恐惧。 各方确实恐惧,但今次联姻的是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而主持联姻的是绣衣阁主,大明朝庙堂上的三股势力站在同一阵线,目标自然是庙堂上最后的那股势力,那股 妖邪势力! 强强联手该恐惧,但妖邪更该恐惧,尤其最近这几年,拜龙椅上那位的尸位素餐所赐,妖邪越加猖狂。 广元邪宗,妖人继元。 霓裳司,妖女未芳茗。 妖邪猖狂,这些依附妖邪之孽障的猖狂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妖邪的猖狂由那些与她同一高度的势力领教,而在场这些门派,其中半数都领教过依附妖邪之孽障的猖狂。 现在,有人要对付那些孽障了,有人要铲除孽障背后的妖邪了,与此相比,强强联手又算什么。 真武王府很强,天机侯府更强,此刻奉仙殿内的各门各派,其中的九成本就与他们相差甚远,既然原本就不如,即便他们强强联手,也不过彼此之间的差距再多上一倍罢了。 反正由始至终都追赶无望,一倍还是两倍,其实没那么重要。 而殿内剩下的那一成,只包含两种人。 顶级的人,山上的人。 顶级,大明修仙门派分级中的一种。 此刻奉仙殿内门派众多,但能称得上顶级的只有两个,之前封鼎环节出力的杨宗望统领的月华宗,以及随天机侯府同来的絮散人的碧霞元宗。 而山上的人此刻的大殿内只有一座山,仙山! 即便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强强联手,也不可能是仙渺派的对手。 即便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不联手,殿上九成的门派也于他们相去甚远。 因此,真正有影响的只有顶级门派。 以这一王一侯的实力,大明境内寥寥无几的顶级门派,堪堪能与其中任意一家站在同一地平线上,即便差也不会太多。 对于这样的顶级门派来说,一倍、两倍是有区别的,很大的区别。 但此刻的顶级门派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随天机侯府同来的。 因此,对于联姻,大殿内几无微词。 唯一该虑的月华宗没有虑,至少面上没有。 真武王府、天机侯府,绣衣阁,三者汇聚而成的大势洪流在前,无人逆势抗洪,却有人顺势深思。 几乎是所有人。 此时此刻的情势透露出一个信息,绣衣阁出面主持王侯联姻,而且将公布婚讯的地点选在奉仙城,离仙渺派只有十里的奉仙城。 这意味着什么? 多年以来一直纵容妖邪的仙渺派,终于决定肩负起国教正宗的责任,清君侧,诛了? 不,单单将王侯联姻于奉仙城公布这一举动,尚不足以论证仙渺派有此决断,但这至少是一种态度。 足以引人深思其内在含义的态度。 王侯联姻,这个消息实在来的太突然了,有太多层面需要思考,需要推敲。 此时此刻,最有效率的推敲是大伙敞开心怀,交头接耳,众缘和合。 但此情此景,权倾天下的绣衣阁主在上,天机侯府、真武王府在侧,殿内有几人敢当着他们的面,就联姻之事交头接耳的讨论。 王侯联姻是天大的喜讯,却也是地大的意外,地大到就连“地”都开始承受不住这份大了。 五月的天,仲夏的夜,本该很热才是。 此刻也不知是因为那尊高坐正席的冰山,还是王侯联姻这则重于万斤的泰山,夜变凉了,众人席位上的茶凉了,菜凉了,果凉了,就连那天那月都凉了。 天地静了下来,仿佛也全神贯注到这奉仙城,全神贯注到那则王侯联姻。 众人都在思考这件事将带来的影响,却无人站出来对这件事本身提出一丝一毫的质疑。 真武王府希望此事顺遂,天机侯府希望此事顺遂,绣衣阁希望此事顺遂,甚至就连第一仙门都有可能希望此事顺遂 那么,此事还能不顺遂么? 云冰漪冷眼旁观,她是主事者,她身在局中,但她却依旧能冷眼旁观,因为是她是绣衣阁主,她足下有冰山,她身侧倚雪峰。 她立于天地,却从来不在人间。 绣衣阁主柳眉轻颤,心绪微微浮动,那对美眸中浮现出幽静寂寞的离恨殿,浮现出那道倒落冰冷地面的少年身躯。 那原本是今日王侯联姻最大的变数,但此刻这个变数已经被解决了。 那小子的身躯留在了离恨殿冰冷的地上,承受着“离”。 他的心留在了大梦无垢,经验着永生永世无法宣泄的“恨”。 离恨殿忠诚地执行着它的使命,离恨! 心离人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因为离恨殿,因为大梦无垢,所以今夜的一切都尽在掌握,那唯一的变数已被消灭于萌芽中,今夜这桩足以牵动万万里大耀洲的美事,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干扰。 云冰漪非常确信这一点,因为她是绣衣阁主,因为这是她布的局。 一切都如云冰漪期望的发展着,双方正式进入纳征之礼,待到礼成,琅玉公主柳玉珏便会成为大明第一青年才俊的未婚妻,王侯联姻便可达成。 事情一步步进行的很顺利,很顺利,非常非常顺利,所以 到此为止! “琅玉公主不会嫁给令师卿,她爱的是我。” 第243章 此婚不允,此人不亡 “这桩婚事,我不允!” 破空而来的这句话其实并不响亮,但因为内容实在太震撼了,所有人都感觉耳边炸响了一记雷霆。 真武王府之女柳玉珏,当今圣上亲封的琅玉公主,她那道美丽的身影没有出现在这片翡翠光华间,但她无疑是今夜的主角,一半的主角。 另一半是那位同样没有出现,却早已名动天下的小侯爷。 天机小侯爷令师卿,琅玉公主柳玉珏,首卿世家,琅玉公主,他们确实耀眼,不过今夜他们的耀眼,更是因为牵系了彼此。 但此时此刻,有个声音响起,宣布对这份牵系拒绝不是,不是拒绝,那是审判! 我不允你们成婚! 那句隔空而来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所以足够了。 无需任何刻意加大音量了,那七个字本身就是雷霆,甚至是雷暴! 奉仙殿内呈现出今夜最精彩的一张张表情,诧异、惶恐、惊愕、愤怒那一张张即便釜丹将临,也依旧力求维持着融洽的面孔,再也维持不住了。 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的联姻,又有绣衣阁主亲临主持,地点还是在仙渺山脚的奉仙城,这样一场盛宴,竟然有人来捣乱,而且所用的还是这等天神决判的口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会有人敢这么做? 老天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人存在于世上? 这一刻的奉仙城,显露出今夜最真实的一张张脸。 云冰漪的脸同样真实,她还是那么美,依旧那么孤峰高洁,只不过冰山裂了! 裂在她那万年不化的眉间,裂在她那终日蒙霜的眸内,裂在那欲阖难阖粉色红唇畔裂了!真的裂了! 虽然仅仅只有一句,但绣衣阁主认得这个声音,这个她本以为永远不会再出现于世上的声音。 不可能的,他绝对已经死了,而且还是世上最根本的一种死法,心死。 是她云冰漪亲手将那个声音拘禁在了离恨殿内,是绣衣阁主亲自启动的禁止,封住了他身体所有的行动能力,更封锁了整个离恨殿,就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她甚至还耗费了一颗宝贵的念根,以执梦者的权能启动了大梦无垢,将申亿的心封入梦中,令他一睡不醒对,一睡不醒,这本应该是申亿的结局。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一声飞空传来,以音色判断,绝对是那个炎旭没错,但此时此刻,他的声音怎么可能出现于此呢? 云冰漪的视线下意识往声音来处投去,自从肩负起绣衣阁主后,她将犯错视作人生一恶,不容姑息。 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放宽界限。 只是听错了,那个声音只是极像了心月峰炎旭,但其实并不是。 云冰漪如此期盼着。 绣衣阁主如星美眸眨动,冀期的视线穿过奉仙殿正门,投入浓浓深夜。 这一刻,四周翡翠光芒暗去,所有的视线都忽视了它们,投向了这里。 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 众人瞩目下,一张额头微沁着汗水的少年面容,一步步拾级而现。 这张面容为仙渺派三峰主带来了震撼,为沈万千带来了欣喜,为殿内南北群豪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也为傲立正中主位上的绣衣阁主带来了一把剑! 一把斩冰之剑! 一剑斩却她面上万年不消的冰封,露出了内中的那一抹 惶恐! 时间回溯,回到不久之前的大梦无垢。 “你已经死了,我们都死了。”恶念念根以气定神闲作为言语间那份绝望的作料,不容置疑的说道,彷如宣判。 她说的没错,大梦无垢,有入无出。 申亿的肉身现在肯定没死,云冰漪一定会安排他的肉身回到仙渺派,被派中之人见到他身无损伤,却长眠不醒的状态。 但申亿的肉身在外,心却在这里,一梦之隔,身心分离,心回不去,便是死了,最彻底的心死。 所以,恶念念根言语间的绝望绝非虚言,此刻的申亿确实承受着她所指的那番绝望。 那番足以令铮铮铁骨颓然倒下的绝望! 铮铮铁骨都不堪承受,申亿自然也倒不!他没有倒下,他不是铮铮铁骨,他只是一颗心。 心不会倒下,只会死! 心之死,是因为放弃了生。 反之,只要心一日没有放弃生,那么即便身死,心都不会死。 “你是绣衣阁主的分身,你拥有她绝大多数的记忆,既然如此,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首先,‘功高震主’这个成语,你知道么?” 申亿忽然问出了不相干的问题,而他的问题 功高震主,这个成语,难道绣衣阁主会不知? “你必定是知道这个成语的,绣衣阁主今年芳龄几何?二十五?或者二十六?反正绝对不会超过三十,活了不足三十个年头的你知道这个成语,那么,你难道认为,活了数百年的仙渺掌门反倒不知,反倒没听过?” “小子,你什么意思?”恶念念根的语气有些浮躁,她从申亿的言语间感受不到绝望,他的语气太镇定了,镇定的令人讨厌。 “我的意思是,功高震主,鸟尽弓藏,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这些道理轩辕掌门自然都懂,因此难道没有一种可能,大明朝廷对仙渺派真正存有的那份心思,其实仙渺派早就料到了?” “你是说哼!故弄玄虚,建国以来,朝廷一直将仙渺派奉若神明,礼仪用度一直都是最高规格,应对间无一丝不敬,仙渺派根本没理由会怀疑!”恶念念根怒喝道。 她的这番回答引来申亿一阵奇怪的视线,少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仿佛初见。 “你果然只是她的一部分,你不是她。”打量了半响,申亿非常确定的道。 “你说什么!?”恶念念根怒眉高扬,申亿将她与本体云冰漪比较,更坦言她不是云冰漪,不如云冰漪。 这一区域是恶念念根的软肋,更是她的禁脔,不可触犯,脆弱异常。 “大明国母将绣衣阁交给她,令她维系江山社稷,其职能可说是早已凌驾东西两厂与锦衣卫,在她的眼中,我们仙渺派这等实力足堪乱国的第一仙门,从来都不存在会与不会,而是能与不能!” “你是想说”恶念念根的面色有些变了,她忽然感觉眼前这道少年身姿极为深邃,比四周那无穷无尽的五彩斑斓更为深邃。 “大明朝廷对仙渺派早有祸心,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掌门早就意识到了不过这毕竟只是一种可能性,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但至少已能开启一连串的思考。” “思考开始了假设大明朝廷对仙渺派真有祸心,那么掌握大耀洲无尽资源的他们会怎么做呢?他们会灭仙渺派么?如果欲灭会怎样行动?如果不灭,那么是使出了某种掣肘的保险手段么?若是如此,那这个手段又是什么呢?” 申亿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些问题是让恶念念根听的,却不是让她答的。 每出一个问题,恶念念根的神情就难看一分。 “另一方面你真以为仙渺派对大梦无垢一无所知么?” 轰轰轰轰轰轰轰——! 雷霆炸响,整个空间都震动了,这波震动源自恶念念根的心,源自她的那张惊容。 她难以置信的瞪着申亿,想从少年的眼中寻出一丝欺诈来。 “仙渺派或许不知道‘大梦无垢’这个名字,不知道它最终落于何地,但姬素白与兰梦云最初是仙渺弟子,他们在仙山度过了漫长的时光,这期间他们的疯狂或许隐而不显,但这世上” 忽然一顿,少年那对眼释放异彩,一股四周五彩斑斓完全不能比的异彩。 “从来就不缺慧眼!”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慧眼! 慧眼如炬,炬代表着光明,慧眼源自光明,而光明 是用来照耀黑暗的! “事实上,仙渺派中早已有人看出姬素白两人的疯狂,虽然那时大梦无垢还没有定基,但已有了雏形,之后他们两人叛出仙渺派,改名换姓游历天下,搜集大梦无垢的要素,却不知仙渺派中已保存了当初那对慧眼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依据零星半点所做的推断,因此仙渺派知晓可能有此一邪问世了,而以姬素白两人对仙渺派的恨意,敌人大有可能利用这点怂恿他们对付仙渺派。” “因此,仙渺派早就将大梦无垢列入有可能敌对的名单,只不过叛逃之后,他们在世间辗转数百年,又改名换姓,因此仙山最终并未将两人当初的疯狂与大梦无垢,与那场瘟疫联系起来” 忽然,少年上前一步。 “直到我的来到!” 不久之前,申亿早晨一踏出心月峰大门,便被苏媚儿挟持到石桌旁,被迫劳碌于那堆城志。 “前天我们遇到的那些连家村的没有说谎,奉仙城很早以前确实确实有过一场瘟疫,那场瘟疫发生在住有大量官宦富商的奉仙城西城,这场瘟疫害死了很多奉仙城的富商和官员,甚至害的那一年的奉仙城因为管理无人出现骚乱。” 星兽少女一边陈述,一边掰着手指数着数。 申亿对苏媚儿的这种行为表示理解,之前他们遇到的那些来白山府君祠祭拜的人,明明是“栗家村”的人,然仅仅两天,星兽少女强大的智慧已经替“栗家村”人改姓为“连”了。 以这般的记忆力,一边掰手指数一边陈述完全可以理解。 “直到第二年,朝廷才派来新的官员,新来的官员大力整顿,颁布了新法令,重现规划了驻地,又将这一段写入了城志中。” 之前恶念念根已透露瘟疫的阴谋,这场瘟疫是为了杀人灭口,是为了确保可承载大梦无垢的特殊地气,其所显露的表征不会外传。 然而,那日苏媚儿说的话不止这些,在此之后她还说道 星兽少女将自己的那葱剥般晶莹剔透的小指掰下,同时也代表她的陈述完毕。 “完了?”申亿眯着眼问道,他的视线流露出几分审度。 苏媚儿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当然嗯,对,完了。” 她本是想说当然没完,但是她忽然发现当然没完之后要说的那些话,脑海中全无印象了。 昨夜研究了一整晚,此刻她所记得的只有那些了,因此话到嘴边,最终改口。 “就这样完了,应该不止吧”申亿摇头否定,他的手指在一本本城志的书页边缘摸着。 这声质疑代表申亿转移星兽少女注意力的第二招。 申亿从城志中挑出了几本,将几本书翻开到某一页,他所翻开的那几页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这几页都很潮湿,比其他的书页要潮湿的多。 “你应该还看了哦,这里,方元街妙玉斋的龙凤十二佩被盗,最后查明是该店小二监守自盗。”申亿读出其中一页上的内容,苏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对,有这个!” 当然有这个,不止有这个,而且这页昨夜应该被星兽少女端着看了很久,不然怎么会比其他页面潮湿的多呢。 “还有这里,城西文芳斋老板的弟弟瞒着哥哥将五百卷上好宣纸卖给城主府,所得银两最后被他中饱私囊,后此事被揭露,兄弟两为此大打出手。” 少年神色怪异,此刻读的这一条,再加上前面一条,似乎他将心头疑窦暂时按下,又取来一本。 “打更王二陈词力证,发誓亲眼目睹府尊第七房小妾与人私通,暗中幽会,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当日,小媚儿堆到我面前的那些都是城志,然而这些城志中,却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词。” 申亿眼神澄澈,气质空灵悠远,尽纳一方天地,四周那一幕幕五彩斑斓更为淡去,融入到那专属于他的白! “打更王二陈词力证,发誓亲眼目睹府尊第七房小妾与人私通,暗中幽会,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这是记录在城志上的一句话,这句话中出现了‘府尊’一词,然而自奉仙城建立之后,奉城之首的官位爵名是‘城主’,不是‘府尊’,‘府尊’是知府之意,自奉仙城建城之后,这一方土地上便不曾有过‘知府’,同时,城志是朝廷记录地方政务的官书,内中的用词称呼格外注意,不太可能有错,因此” 心在梦境,身离念散,然这一刻的少年身上,自有风云吞吐,山河倒灌。 这一方天地,因他乱了! 天地乱了,乱中有真相,而这个真相 “这些城志真正记录的是奉仙城建城之前的事,那时重天非皇,犷隅当政!” 第244章 模糊的历史,扭曲的曾经 “这些城志真正记录的是奉仙城建城之前的事,那时重天非皇,犷隅当政!” 重天,炎重天,大明开国皇帝。 现有重天后有大明,在大明的国土上,无论过去未来,炎重天都永远是皇,最初的皇。 只有一种情况可令重天非皇,那便是这块土地上还没有大明其国,那是未经历过建国大战之前的犷隅皇朝! 奉仙城是大明建国后建立的,大明建国之前,虽然仙渺派以西十里之地早就有了这片相较深山老林人烟浩穰的镇集,但那时尚不叫“奉仙城”,那时也没有城主,有的只是县衙,只是知府。 “府尊”是一种对知府的敬称,尤其当这两字出现在一本地方城志内时。 事实上,那时的奉仙城尚未建立,因此这不是一本城志,而是一本县衙的县志。 “一千五百多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地方留下很多文志,留下‘府尊’两字的只是其中的一本,但根本上,这两字不太可能出现在一本城志上,那便说明这本城志被人篡改过,而‘府尊’两字就是当初篡改者粗心大意留下的破绽。” “行此暗事本该小心谨慎,如此却依旧留下了破绽,最有可能的,便是当初篡改者改的不是零星半点,他改了很多,改的很累,他麻痹大意了。” “于是乎,我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奉仙未城时的县志被人大面积修改,而暂时能确定的修改方向是时间。” 县衙,府尊,建国前。 城主,城志,建国后。 “那么,是谁做出了这样的修改呢?”申亿自言自语地问道。 这显然又是一句问给恶念念根听,却不需要她答的话。 “既然刻意修改成‘城志’,那么自然是有了‘城’之后的事,因此篡改的必然是大明之人,而以城志上留载的年代来算,那时太祖依旧健在,甚至如日方中,因此我判断,做出这番篡改的正是大明太祖炎重天,那么,太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这么做能达到怎样的目的呢?” “其他的效果暂时不论,单就‘城志’与‘县志’来说,这一改的最大效果,就是能将内中所发生之事,与犷隅壁垒分明。” 申亿淡淡地说道,奉仙城标志着一个时代,一个分界点,之前是犷隅,之后是大明,如果是县志,那就是与犷隅有关,但若是城志,便与犷隅无关,因此申亿推测修改之人的第一个目的,便是将城志上所述的事情,自犷隅这个范围内摘出来。 “哼!一派胡言,如果真如你所说,篡改县志是太祖的授意,那太祖为何不干脆制造一起意外,将所有的县志一把火烧个干净?”恶念念根不屑的质问。 就如她所说,如果目的是隐藏某种信息,那比起费时费力的篡改,一把火烧个干净,毁尸灭迹无疑更为妥当。 申亿淡淡地看着恶念念根,半响:“你道太祖不想么,只可惜我仙渺派自大明开国便功高震主,当初我派弟子加入太祖的义军,助他南征北战,随着他之立国,我派于红尘的权柄也进入最盛的时代,在仙渺派十里之外的奉仙城放上一把引人注目的火,那时尚未经过天谬乱爻的仙渺派只需掐指一算,便已掌握五分。” 令世间千万卜算之法错乱失灵的天谬乱爻发生于三十年前,而非一千五百年前。 一千五百年前的仙渺派同样是东方界五强,那时所掌握的卜算之法,在目睹了奉仙城大火后,只需推算一番,便可得知因果。 “况且,那时初建的奉仙城,可是由朝廷派任的城主,再加上我仙渺弟子共同执掌的。” 一千五百年实在太久了,物换星移,世事变迁,很多地方都不同了,其中就包括奉仙城的格局。 奉仙城建立之初,所奉行的并非如今这种城主独大的体质,那时奉仙城的职务中有祭祀一职,地位与朝廷派任的城主等同。 不同的是,祭祀的人选必须从仙渺派现任弟子中拔擢选取。 这样一个角色坐镇奉仙城,掌握着不弱于城主的权柄,十里身侧又有一座庞然大物的仙山背靠,即便是当年开疆辟土,奠定万世基业的太祖,也无法在这片土地上呼风唤雨。 “事实上不止一次性解决问题,即便是日积月累抽丝剥茧的方式,于当时的情势来说依旧危险重重,因此太祖正真修改这些县志的时间,应该是建国的数十年之后,我仙渺派正处于青黄不接,宗脉香火出现断层的那段时期。” 青黄不接,宗脉香火出现断层! 这指的是大明建国数十年后的那段黑暗时期。 如今的仙渺派是大明第一,甚至是大耀洲第一,却也是第五,东方界第五。 东方界五强,仙渺排名最末,这是现实,难堪的现实,但却不是曾经,不是历史。 一千五百年前的仙渺派远比如今强大的多,因为那时的仙渺派还没经历过大明开国的那场劫难,那是大耀洲的劫,更是修仙者的劫,那是 乱世! 人生乱世,命不比猪狗。 人命如此,修士之命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仙渺派过万弟子,于那场改朝换代的大劫中损失九成,即便是存活下来的那一成,也是满目苍夷,沉珂缠身,于接下来的数十年中相继仙去。 这一劫开启了仙渺派的衰败,终至今日的五强垫底。 同样是因为这一劫,才令开国之后实力降到最低的仙渺派,难敌如今东方界排名第三大千佛乡对大耀洲的渗透,不得不将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明基业献出,与之分享。 “那时我派前辈因战乱之劫死伤殆尽,后继弟子肩负振兴门派的大任,首要修行,无心理会其他,尤其是一场发生在建国前,凡人世界不起眼的瘟疫。” “当初有可能听闻那场瘟疫的修仙者死伤殆尽,在那之前,天下经过战乱,原本知晓瘟疫正确时间的凡人死伤流亡,而之后数十年的岁月,也令同样知晓此事残存的凡人寿元耗尽,世上知晓瘟疫真正时间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太祖终于可以开始有所动作了。” 申亿所指的动作,自然就是篡改城志。 “太祖借由奉仙城城主的职能,将篡改过的城志替换到奉仙城的府库,另一边却派人四处散布修改后的瘟疫流言,向世人灌输瘟疫是发生在‘奉仙城’,而非‘县衙’,借这种半真半假的手法,将他修改后的版本嫁接到世人脑海中模糊的印象下,形成新的故事,一个他想要的故事。” “而且太祖既然如此做了,那便说明当时他已确认过我仙渺的藏经阁,知晓内中无真正瘟疫之事相关记载,毕竟此事真正发生的时间是犷隅朝廷的时候,那时我仙渺和朝廷的关系可不似后来那般‘如胶似漆’。” 当日在白山府君祠遭遇那些栗家村人时,他们就曾经提过,那场瘟疫发生在“奉仙城”中,栗家村人所知晓的瘟疫故事的版本,便是经过修改,能与同样被修改之城志对上的版本。 大明建国之后,奉仙城确立位置,侍奉仙山,后更立下规矩,每一任城主卸任之后,便将任职期间的职务详尽汇报给仙山,已显敬服。 因此仙渺派的藏经阁内才能找到奉仙城历代的城志,以及其他相关政务资讯。 事实上,这一规矩正是开国数十年后确立的。 在此之前大耀洲的主人是犷隅,仙渺派与犷隅朝廷之间的关系自建国之初就冷冷淡淡,如履薄冰。 更有甚者,犷隅一直将仙渺派视作潜在的叛逆、敌人。 事实上,单从这点来说犷隅朝廷倒也有眼光,毕竟他们原本规划好千秋万载的统治,正是亡于仙渺派那一柄柄纵横瑰丽的仙剑之下。 “将奉仙城相关政务文案送来我仙渺派归档存放,以显敬重的做法,恰好是建国数十年后的那段时间确立的,想来当时太祖这一提案的用意,其所着重,便是最初归档的那批”顿了顿,少年凝视着恶念念根。 “那记载了篡改后城志的那一批。” 此刻他们所处的大梦无垢无天,但申亿这一袭话令得天荡荡。 此刻他们所处的大梦无垢无地,但少年的智珠在握,令得地缈缈。 大梦无垢无天地,唯尽五彩。 恶念念根心有天地,申亿荡的是她的天,缈的是她的地,动摇的是她的心。 下一瞬,那双沉沦的眼恢复锐利,随即涌现的是一股怒意,一股狠火。 恶念念根眼中涌起对申亿的厌恶,一股极深极厚的厌恶。 这股厌恶源自申亿对太祖的推测,源自申亿此刻那番智珠在握的表情。 “说了这么多废话,你还是没有说明,太祖为什么要这么做!”恶念念根反击道。 对,申亿还是没有说明,太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他接下来也不准备说明,他准备 问! “几次?” “什么?” “我说几次?” “什么几次,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认为在那段时间里,文志一共被篡改过几次?” 申亿没笑地笑了,那种招牌的笑,那种因为自信的不笑而笑。 那日心月峰上,苏媚儿讲述了一夜研究城志的领获。 “前天我们遇到的那些连家村的没有说谎,奉仙城很早以前确实确实有过一场瘟疫,那场瘟疫发生在住有大量官宦富商的奉仙城西城,这场瘟疫害死了很多奉仙城的富商和官员,甚至害的那一年的奉仙城因为管理无人出现骚乱。” 星兽少女一边陈述,一边掰着手指数着数。 申亿对苏媚儿的这种行为表示理解,之前他们遇到的那些来白山府君祠祭拜的人,明明是“栗家村”的人,然仅仅两天,星兽少女强大的智慧已经替“栗家村”人改姓为“连”了。 以这般的记忆力,一边掰手指数一边陈述完全可以理解。 “直到第二年,朝廷才派来新的官员,新来的官员大力整顿,颁布了新法令,重现规划了驻地,又将这一段写入了城志中。” “那场瘟疫不是天灾,那是姬素白与兰梦云这对疯子为了满足自己的无垢,而令天道人心蒙上的垢,丧命于瘟疫的那些人是他们杀的,他们杀那些人的目的,仅仅是因为那些人知晓特殊地气的表征。” 申亿的眼中没有恨,更没有怨与责怪。 恨、怨、责怪这些是人心才配承受的,如果失去了人心,那又有何资格承受这些。 “特殊地气的表征并不显眼,住在城西的那些人不可能每天都挂在嘴上,但即便如此还是被杀人灭口,藏于人记忆深处,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触及的一个小点已足够令他们杀人灭口,那么另一个地方呢,另一个更有可能记录下的地方呢” 申亿问着,问还给恶念念根,以此回应她的厌恶,他问的是 “县志!” 没错,县志! 人的记忆中留存了特殊地气的表征,那么用来记录一地风土人情的县志呢? 那其中难道不曾记录? 不,有的!确实有的! 申亿从城志中挑出了几本,将几本书翻开到某一页,他所翻开的那几页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这几页都很潮湿,比其他的书页要潮湿的多。 “你应该还看了哦,这里,方元街妙玉斋的龙凤十二佩被盗,最后查明是该店小二监守自盗。”申亿读出其中一页上的内容,苏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对,有这个!” 当然有这个,不止有这个,而且这页昨夜应该被星兽少女端着看了很久,不然怎么会比其他页面潮湿的多呢。 “还有这里,城西文芳斋老板的弟弟瞒着哥哥将五百卷上好宣纸卖给城主府,所得银两最后被他中饱私囊,后此事被揭露,兄弟两为此大打出手。” 少年神色怪异,此刻读的这一条,再加上前面一条,似乎他将心头疑窦暂时按下,又取来一本。 “打更王二陈词力证,发誓亲眼目睹府尊第七房小妾与人私通,暗中幽会,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城西文芳斋老板的弟弟瞒着哥哥将五百卷上好宣纸卖给城主府五百卷上好宣纸,这么多的纸张,足以用来重写” 这一刻,少年眼中有剑,心中有光,剑可破天,光可破暗,它们破出了 “整个知府衙门的县志!” 第245章 前一次篡改 “城西文芳斋老板的弟弟瞒着哥哥将五百卷上好宣纸卖给城主府五百卷上好宣纸,这么多的纸张,足以用来重写整个知府衙门的县志!” 对,足以用来重写整个知府衙门的县志! 早在大明建国之前,在奉仙未城之前,此地的县志已经被改写过一次了。 “既然犷隅当政之时,此地的特殊地气引发的表象能口耳相传,那么其被收入当地县志中的可能性就很高,那些想要杜绝消息的人,在杀人灭口之前,更应该做的是灭书。” 申亿笑容不断,他没有笑,但他神情间洋溢着自信,这番自信令他笑了,旁人眼中极为可恶的笑。 “城志中记载,当初那场瘟疫是发生在城西的,虽然城志被修改过,但假设瘟疫地点这一部分被继承了下来,那么以奉仙城未建立之前,西边的人口规模,大量官宦富商的死亡,而且还是死于瘟疫,足以让那一片成为死地。” “一片死地上是不会有人经营文芳斋售卖纸张的,而以大明太祖敢于模糊瘟疫真正时间这点来看,那场瘟疫虽然发生在犷隅皇朝时期,但应该已是新旧交替的犷隅末期了,因此城西的文芳斋在瘟疫之前依旧经营着,而在那个时候,文芳斋之人偷偷将五百卷纸卖给了城主府也就是实际上的知府衙门,奉仙城不大,未成城之前的奉仙比现在更小,这样一处小地方的知府衙门,正常情况下一年连二十卷纸都用不到,五百卷足够他们用上二十五年。” “纸张是一种容易受潮,不便存放的东西,如果没有需要,像知府衙门这样的朝廷下属,没理由囤积那么多的纸张,所以说,知府衙门买了那么多的纸张,是因为当时确实要用到,那么一个问题就来了” 申亿竖起了一根手指,而且他欺负恶念念根不似他那般,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他竖起的是中指。 “当时的知府衙门因为什么事,需要用到那么多的纸张呢?” 申亿对恶念念根问道,这依然是个只问无需答的问题。 “犷隅立国数百年间的县志,如果全都翻新抄录一遍的话,五百卷纸张倒是差不多了。” 少年自信的道出了真相。 没错,当年文芳斋卖出的纸张,买入的知府衙门正是准备用来更新抄录县志的。 “数百年的岁月足以令知府衙门老旧的县志专书濒临损毁,五百卷纸张差不多能将这块小地方立府以来所有的县志都更换一遍,如此一来,原本记录于县志内的特殊地气之表征的信息,自然能趁更新登入的时候,顺理成章的掩埋掉了。” 这便是申亿的推断。 这片地方的文志,被人刻意篡改的次数不止一次,建国后大明太祖篡改过,而建国前犷隅朝廷时期,此地的知府衙门同样篡改过。 而之前恶念念根亲口透露,大梦无垢的创造者姬素白与兰梦云,这两人与此地官员串通一气,当初那场瘟疫死的人,实则是他们为了杀人灭口而下的毒手。 所以犷隅朝时期,篡改县志之举的源头也是他们,他们篡改县志的目的,无疑是为了隐藏县志中原本记录的特殊地气之表征的信息。 “然而,如果说更换县志的源头,是出于当时知府与姬素白两人的合作,用意是为了替他们隐瞒旧县志中,那些关于特殊地气表征的信息的话,那么那些信息总不可能遍及古往今来每一本的县志,真正提到这些内容的县志会有几本?十本?二十本?如此的话,他们原不该这般劳师动众才对。” 方才提出自己的论调,少年紧接着却又提出质疑。 没错,知府衙门的县志是按年记录的,犷隅朝廷在位数百年,此地知府衙门便积累了数百年年份的县志。 如此数量的县志想要更新换代,才需要用到五百卷纸张。 然而,特殊地气的表征,这对姬素白两人来说是有可能毁灭他大梦计划的鹤顶红,但对那些百姓来说,不过是此地曾经的一缕风貌。 这缕风貌甚至早已自他们的记忆中淡去,平素甚至少有提及。 连人都甚少提及,更别说是简明扼要的县志了,数百年来的县志,其中提及这些表征的十中无一。 既然如此,有必要将历朝历代所有的县志都翻新一遍么,只篡改其中有记录的那些,岂非省力的多? “仅仅只改有所记录的那些,必然要省力的多,但他们却没有那么做,因此我不免产生了联想姬素白两人当时确实找人合作了,但找的并非在这山高皇帝远的一隅之地呼风唤雨的最高官僚知府,他们找的只是一介小吏,这小吏没有权利随意出入县衙存放县志的库房,因此他只能怂恿知府更换年久失修的县志,借着更换的机会,这小吏混入编写校对队伍,趁机将县志中有关地气表征的内容改写。” “这应该就是当年姬素白两人的计划,然而这个计划的后期出现了新的问题,他们发现关于地气的表征,不但县志上有记录,就连居住在城西的那些权贵富商们,他们的记忆同样有所留存,因此单单篡改县志没有用,于是乎才有了后来的杀人灭口。” 就是真相,当年的真相! 一千五百年前发生的事,申亿自然不可能亲眼见过,但他却陈述的彷如亲身经历。 恶念念根足下渐退,她被本体云冰漪舍弃送入有入无出的大梦无垢,永远都回不去,等同身死。 如此的她,本该无所惧怕才对。 但是她怕了,渐退的脚步说明她怕了,森寒的面容说明她怕了。 她怕了,怕的是眼前这道比她年轻的多的身影。 她是权倾天下之绣衣阁阁主的念根,她的本体千般手段,智慧超凡,但此刻她感觉面前这道身影,如海深,似天高,无穷无尽,无极无界。 那些隐藏了千百年,原本他万万不可能知晓的事情,此刻却由那张嘴一一道出,巨细靡遗,分毫不差,甚至有很多内容,就连这身为绣衣阁主一部分的她都不得而知。 “这就是发生在大明建国前,此地文志的那一次篡改现在来说说建国后的吧,和姬素白合作的是犷隅朝廷时期的人,那杀人灭口的瘟疫,那第一次篡改都是发生在犷隅时代的,然而之后建新国的大明太祖却又一次篡改了县志,以‘城志’替换了‘县志’。” 少年神情平静的陈述着,比之前更平静。 四周的五彩斑斓,上下的幻天虚地,似乎都因他的平静而平。 平复! “今时今日的绣衣阁主能成为执梦者,当初这大梦无垢最终自然是落到了太祖炎重天的手里,太粗兼济天下,这大梦无垢最终落入他手并不奇怪,而以太祖的雄才大略,他将仙渺派这开国第一功臣视作潜在威胁,时时刻刻以大梦无垢暗中掣肘形成牵制,这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太祖既然第二次篡改文志,既然能混淆瘟疫发生的时间,将这件事从犷隅的历史中摘取,那为何不干脆抹去这段历史,如此岂非更为干净利落,清白无垢?” 当年城西的瘟疫关系着大梦无垢的破绽,太祖炎重天最终得到了大梦无垢,以此暗中钳制仙渺派,既然如此,他在篡改县志时,为何不干脆抹去这一段,更进一步杜绝此事外传的可能? “第一次篡改,姬素白合作的不过一方小吏,但第二次篡改的却是大明太祖,即便当时的奉仙城有仙渺派的祭祀一职,太祖对奉仙城的掌握也非一小吏可比,太祖绝对有能力将这段历史抹去,而他却选择了仅仅篡改因此我判断,太祖如此行事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不能抹去,这件事的后续中,有他需要的东西” 少年凝视着恶念念根,这张脸很美,非常诱人,然而少年这一刻投注的视线中,没有一丝对美色的贪图,他只是看,静静的看,若有所悟的看。 “白山府君祠!” 轰轰轰轰轰轰轰——! 少年凝视着恶念念根,道出了一个名字。 白山府君祠,这是奉仙城外一座荒僻的祠堂,却也是少年口中的一个答案。 白山府君祠,当年瘟疫之后,留存于人间最明显的一处标杆。 “那个令太祖炎重天不合隐瞒之道,仅仅篡改并不抹去的原因,这一线索指向了那座白山府君祠自藏经阁的城志中了解这些,我因此去了那儿一趟。” 白山府君祠! 之前以音律之道于竹海战胜钧音阁后,申亿与沈万千、苏媚儿结伴同游,那时他们来到了奉仙城外的那座荒祠,白山府君祠。 那是沈万千首次来此荒祠,他本以为申亿也是第一次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申亿早就来过。 那一次他们遇到了时常来此祭祀打扫的栗家村人,目睹了他们的祭祀。 那时,栗家村有几个村民还去了后院,去打理那些他们去年种下去的花。 然后,那些人回来了,他们 院子里的栗家村人一脸懵懂,他们既听不懂苏媚儿后半句在说些什么,也猜不出申亿究竟对她说了什么,竟令她态度大变。 两名栗家村人自祠堂后转了出来,他们一脸欣喜:“村长,相比去年,此地的风水灵气真是好转了很多,去年咱们种在后院的那些花,开的好艳,比咱们村头夜夜浇水施肥的那些都艳。” 一众栗家村人闻言,栗河带头各个合十叩拜。 “这可是好兆头,必定是白山神念我们每年都虔诚祭拜,以此回应我们。”栗河差点老泪纵横,一脸的千恩万谢。 那些栗家村人并非虚言,他们祭祀完毕离开之后,申亿三人也去了后院,看到了那些花。 “这花开的倒真是艳,都快赶得上药庐后山的那些了。” 白山府君祠后院,面对一地骄阳怒放的鲜花,苏媚儿人面桃花,映上一股欣喜。 栗家村人的祭拜已结束,他们留下了香案烛台,贡品祭礼,辞别了申亿三人。 或许是因为苏媚儿最后表现出的虔诚,村长栗河对自己所敬重的白山神再添一名忠实信徒,大感欣慰,一众人喜笑颜开。 沈万千上前一步。 此地荒山野岭,黄土残坡,唯独后院这片园圃里的花开的较为鲜艳。 莫说区区鲜花,就是更上品的灵花、仙花,身为财神嫡传的沈家万字辈也见过,此刻这片鲜花能入他的眼,还是亏得有四周荒山野岭陪衬比对。 “难道还真如那些乡民愚夫所说,此地的繁茂是因为神祗的庇护不成?”沈万千语露讥讽,他从头至尾都没相信过那来历不明的白山府君。 那些花,那些长在荒山野岭的花,却比栗家村村头浇水施肥的花长的都好。 此地的繁茂是因为神祇的庇护,这是当初沈万千的一句讥讽,他自然是不信的。 事实上,那时现场还有一人抱有同样的否定。 那人之所以否定,不是因为与沈万千一样不信神祇,而是这一位 知道的比沈万千要多的多! 他知道那些花为何会开的那般鲜艳灿烂,更知道苏媚儿苦心孤诣查找的那处地下墓室,究竟在何方? 并没有栗家村人想象的那般飘忽不定,地下墓室就在白山府君祠后院的土地下。 “小媚儿欲找出后大发横财的宝藏,栗家村人传的玄乎其玄,飘渺不定的瘟疫大墓室,其位置就在白山府君祠后院的下方,我曾经下去过去,正是因为那次我的下去,破坏了后院的土地,令那些花的根部受到了损伤,如果留着那里的挖掘痕迹不管,尤其是那些根部破损的花,恐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因此我在上来后,借由内元召唤天地灵气,对那些花做了修补。” 以内元召唤天地灵气修补,如此得到的滋养当然胜过平凡手段的浇水施肥,因此那些无人照看风吹雨打的花,才会长的比栗家村村头的更好,更鲜艳。 少年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是张起灵。” 第246章 封神大陆的张起灵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是张起灵。” 那日申亿于药庐外给两峰女弟子上课,之后少武榜二百三十五岑慕端前来兴师问罪,申亿借药庐内受伤弟子掣肘岑慕端,其后更有师傅步云遥赶来,一峰之主的威势,岑慕端不得不退。 岑慕端一众离去了,心月峰主亲身来到,他们没有任何机会了,离去前岑慕端怨毒的瞪了申亿一眼,却碰巧见到申亿嘴唇开阖,似乎在对他说什么。 你以为为什么是药庐呢? 这便是申亿所说的,只动嘴不发声,也不知岑慕端领会到没有。 付晓等数十人回到了药庐内,继续他们的“度假”。 艳压群芳的心月峰主款款挪步,来到申亿面前。 “小旭旭,你闹出的动静不小啊。”步云瑶神色暧昧,美眸流转,看不出是喜是怒。 然而,下一刻申亿却回道: “小旭旭?师父错了,我不是小旭旭,我是张起灵!” 张起灵,容貌俊逸潇洒,气质淡出红尘,身材匀称,外貌俊逸,有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睛,好像他的心,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寿命极长,数十年间容颜年轻依旧。 双指奇长,体温升高上身会出现麒麟纹身。 申亿前世所喜欢的故事主角,穿越并未抹去他这一层的记忆,只是这层记忆步云瑶不可能知晓,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步云遥当然不知道张起灵,此刻大梦无垢中的恶念念根同样不可能知道。 但是申亿知道,而且他还当着步云遥的面自称张起灵,因为那时候的申亿,已经看过了藏经阁中的城志,从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白山府君祠。 栗家村之人都知晓白山府君祠附近大墓葬的信息,仙渺派的藏经阁中自然也有记载。 那时的申亿已经挖开了白山府君祠后院的地,他潜入了地下,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墓室。 “依照白山府君祠的传说,那间地下大墓室中应该埋葬着那些枉死于瘟疫的人,那些人名义上亡于瘟疫,实则被姬素白所所害,怨气缠身,之后太祖篡改了城志更以法器将他们镇压,数百冤魂不得超生”话题又回到太祖炎重天的身上,言语间似乎是终于要讲述太祖为何篡改城志的原因了。 下一瞬,少年话语忽然一顿,好奇地打量着恶念念根。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恶念念根察觉申亿的目光,面露诧异。 “太祖篡改了城志,更以法器将那些冤魂镇压,令数百冤魂不得超生你竟然同意这种说法?”少年面露质疑。 “你什么意思!?”恶念念根警惕地后退一步,她背后的五彩光芒一阵躁动,仿佛这天地也跟着警惕起来。 “你她果然不知道,既然如此,也就是说哈,那我就只能告诉你,白山府君祠后院地下的那个大墓室,其实什么都没有,那是空的。” “你,你说什么!空的!”恶念念根面露惊容。 然而,申亿话落而止,他不再理会恶念念根面上的惊容。 他方才说了不少话,其中部分就是为了促成恶念念根方才那一刻的反应,他的目的达到了。 “当年与姬素白相识的那对慧眼记录下他们的疯狂,再加上我发现了城志中的破绽,更有千百年来荼毒世间的长眠症综合这些,奉仙城中隐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及拥有这件东西的是谁,他又准备用来对付谁,全部都已不难猜测。” 姬素白两人当年在仙渺派时,曾经透露过大梦无垢最初的构思,因此当年那双慧眼虽然不了解大梦无垢具体的内容,却掌握了一个推测的方向。 地气,大梦无垢需要地气,特殊的地气。 然而却不知道是哪一种?这种地气又在何处? 这些年来不断翻新的长眠症病例,令仙渺派核心高层更进一步怀疑大梦无垢已经问世。 但历史上的长眠症多发于仙渺派周围的数个州,这个范围实在太广了,而且那时的仙渺派核心只掌握了姬素白两人尚在门派内时,最初的疯狂设想。 在逃离仙渺派之后,他们究竟是如何实现设想的,他们将那疯狂设想打造成了何种形态? 一个法器? 一个阵法? 甚至如同万仙阵般,一个大活人? 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而且基本都是推测出来的。 因此,怀疑终究只是怀疑。 直到申亿的来到,直到申亿读到了藏经阁内那些无人问津的城志,发现了内中的问题。 篡改的是奉仙城的城志,甚至更借助申亿证实了当年杀人灭口的恶行,花费如此代价于奉仙城这片土地,自然会令人猜测 这片土地存在着值得花费如此代价的利益。 一片土地上最大的利益是什么? 金银珠宝? 人口房舍? 不,土地本身才是最大的利益。 对凡人来说,土地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而对修仙者来说,土地除了住人,还有另一层意义。 地气! 逃离仙渺派的姬素白两人,他们对仙渺派的怨恨很有可能被旁人利用,而他们若欲对付仙渺派,最有效的手段正是当初两人的疯狂想法。 这疯狂想法有可能需要地气的支持。 在掌握了这些信息后,今时今日的申亿又于藏经阁中发现了城志的问题。 世上又有为祸千年的长眠症。 诸多要素结合,以足够支持那当机立断的指峰指向那个方向 大梦无垢已问世,它就掌握在奉仙城手中,它的目标是仙渺派! 因此,仙渺派的当务之急,便是 破梦! “然而,仅仅确定了大梦无垢的存在与位置,远远不足以支持我们对它发起攻击,它的攻击距离有多远?它的攻击间隔是多久?它每次能攻击多少目标?有攻击便有反击,甚至于先发制人,我们对它的了解实在太稀薄了,了解如此稀薄的我们,本没有信心对它出手” 倏然,少年抬手指着四周那片五彩斑斓。 “直到那姹紫嫣红的一夜。” 姹紫嫣红的一夜,五彩斑斓的一夜,如同此刻大梦无垢般景色的一夜,现实中的一夜。 林夕节! 那一夜,林夕当空,红鸾临月。 那一夜,仙渺不存,唯有凡人。 那一夜,奉仙城内外的一株株林夕树下,聚集了天南地北慕名而来的游客,他们是游客,更是香客,是善男信女。 他们怀着期盼,揣着憧憬,跪倒在林夕树下,其中甚至包括 仙渺弟子! 对,飘渺十三峰! 今日的仙渺派有不少弟子违背门规下山,为的就是赶上这场霓月下的祈愿。 其中有氐土峰的,有亢金峰的,有箕水峰的,有大明峰的,也有 房日峰的! 玉珏双秀,大玉儿房日峰主玉无瑕,小玉儿柳玉珏。 此刻的奉仙城中寻不到大玉儿的身影,但在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月华、彩蝶、灵光,三者携手映出了一道蓝发蓝袍,蓝衣蓝衫,处处皆蓝,蓝至清新脱俗,蓝至一尘不染的少女身影。 柳玉珏环目四顾,她确信方圆百丈之内只有她自己,因此这一刻的她面颊绯红,雪颜蒸霞。 因为她的面前有一簇林夕树,因为接下来她要做一件只能在林夕树前做的事。 今夜,能在林夕树前做的事只有一件,这一点小玉儿绝对没弄错。 但有件事她错了,此刻这方圆百丈内,并非只有她一人。 两道柳玉珏并未察觉到的视线,静静注视着这边,注视着小玉儿,注视着她面前的那簇林夕树,注视着远处更多、更密集的那些林夕树,更重要的是,注视着眼前这片初生的迷离幻彩,奇蝶霞翼。 ——嗯!?这是原来 那一夜,申亿在林夕树下见到了柳玉珏,但同时他也见到了另一样东西。 ——嗯!?这是 魂力! 周天御魂契中记载,造就魂体所需要的一种本源能量。 之前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申亿于奇幻空间得到了周天御魂契,更得到了内中庞大的魂力,以及那万万空魂。 他借着庞大魂力,在与炎旭之魂达成协议后,正式修炼周天御魂契,将万万空魂凝聚于己身。 魂力。 当初十日开课之时,申亿同样见到了魂力,他借那些女弟子形成魂池,进行空魂与四魂本体进一步的连接。 那一刻,五光十色,繁星点点的一幕异彩,旁人见不到,但申亿见的到。 这番灵秀,只有申亿一人能见。 修道之初,是始于意识深处那一点顿开鸿蒙的念,那一道妙明灵光。 自此,修士觉醒了念力,开始了修行。 与此同时另一样东西也觉醒了,这样东西甚至会先于万道之初的那点妙明灵光。 魂力!魂魄之力! 人身来便有念,但若非于意识深处点亮最初的那抹灵光,人之念一生都难以攀升至可化力的程度。 人生来便有魂,但若非灵光点亮最初一念,万念汇海,人之魂同样微不可察,难以成力。 在那抹灵光之前,人的念与魂皆是处于入眠状态,不过两相比较,魂睡的不似念那么熟,所以有些魂,能先于万道之初的那抹灵光觉醒。 灵光是万道之初,魂是生命之初。 修士能见到念力,却见不到魂力,他们能只能感知魂魄。 申亿是四魂炼合之身,他掌握了万万空魂,能见到魂力,他是天地间千万中无一的 异魂者! 然而,那一夜的申亿,在林夕树繁星点点的光芒中,见到了魂力,很多魂力。 这些魂力是林夕树散出的,千百年来的每一个林夕节,每一个林夕树散出光芒的夜晚,其真相就是魂力。 林夕树牵系着林夕双仙,而林夕双仙牵系着大梦无垢。 这些魂力的源头是大梦无垢,而这些魂力的去向 魂源! 每个生命都有魂魄,有魂魄就有魂源。 然而,世上异魂者凤毛麟角,绝大多数的人都无法察觉自己的魂源,连察觉都做不到,更别说是筑起防线,将未知的威胁阻挡在外了。 大梦无垢以魂力为线,将世上一个个魂魄之魂源牵系起来,随后大梦无垢偶有心动,或者受执梦者驱使,那根牵系魂源的线轻轻一拉。 呼呼呼 呼吸间,魂魄还在,魂源离体。 生命失去了最本源的寄托,只剩下依循生命本能的存活表征。 这就是大梦无垢之梦杀的真相,这就是千百年来被视为绝疴的长眠症。 大梦无垢能生出魂力,能借魂力牵系旁人的魂源,夺源入梦。 然而,对常人,或者寻常修士来说,魂魄可觉,魂源难辩,更别说是施力夺取了。 即便是修为超凡的轩辕昊,甚至是大明第一人的独孤御剑,他们的境界与申亿天差地别,申亿本身的力量或许连他们的一招都接不下。 但他们却无法察觉申亿如今已经异变的魂魄结构,因为他们不是异魂者,他们的魂力未至界限,无法察觉申亿这个异魂者刻意隐藏的魂魄状态。 隔行如隔山。 于修仙之道上,他们是申亿的同行,更是比申亿多行千万里的前辈,他们修仙之道上的实力胜过申亿百倍,他们的境界与申亿之间有着千百年的差距。 然而,于魂魄之道上,申亿的魂魄结构与他们不可同日而语,申亿所拥有的魂魄数量是他们的千万倍,申亿能察觉到魂力,能感应到魂源,而他们却只能懵懂。 他们于修练一道上赶超申亿千百年,而申亿却于魂魄之道上凌驾他们万重天。 因为,隔行如隔山,他们不是申亿的同行。 没错,他们不是申亿的同行,他们不是异魂者,他们感知不到自己的魂源,察觉不到游弋的魂力,千百年来,他们无数次目睹林夕树绽放光芒,却无法窥破林夕树的奥秘,无法洞察长眠症的真相。 他们没有魂力,但林夕树有魂力,它能借魂力牵系普罗大众的魂源,扯魂源入梦。 林夕树的魂力是来自大梦无垢的,而大梦无垢的造物主是林夕双仙,是姬素白与兰梦云这对疯子。 轩辕昊不是申亿的同行,独孤御剑不是申亿的同行,但姬素白与兰梦云这对疯子却是。 他们与申亿一样,他们也是 异魂者! 第247章 我能破梦 姬素白、兰梦云,世人眼中的林夕双仙,实则枉顾人命,千百年来坐视大梦无垢杀生夺命的罪魁祸首。 他们同样是异魂者,他们创出的大梦无垢能释放出魂力,大梦无垢的梦杀之真相,是牵引他人魂源入梦。 魂源失,三魂无依,七魄无靠,至此只剩下生命最基础的生存本能。 正域天下,绝大多数的修士都察觉不到自己的魂源,感应不到自己的魂力,即便是轩辕昊、独孤御剑这样的顶级修士也不例外。 但申亿能,他不是顶级修士,但他是异魂者。 姬素白与兰梦云也能,他们也是异魂者。 异魂者未必是与申亿如出一辙的四魂炼合,或许只是魂源有异常人,能察觉到魂力。 千百年来,无人察觉到林夕树的异状,无人发现长眠症真正的致命因素,无人探知到大梦无垢的存在因为这世上的异魂者太少了。 不,不是世上,而是古往今来! 一千五百年前,姬素白与兰梦云是异魂者,他们创出了大梦无垢。 一千五百年后,申亿是异魂者,他察觉到了大梦无垢的秘密。 一千五百多年了,大梦无垢创立荼毒人间以来,申亿是唯一的例外。 申亿没有将自己的例外透露给恶念念根。 他说的“姹紫嫣红的一夜”指的是林夕节那一夜,这点恶念念根察觉到了,但她不知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大梦无垢来说,我是特殊的存在,大梦无垢有入无出,那是对常人而言,而我不是常人,从一开始就不是,面对大梦无垢” 少年扫了立身四周的那片五彩斑斓,梦幻虚空,他的眼神澄澈,但这番澄澈落到恶念念根眼中,却唯有睥睨。 “我有机会破梦而归!”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惊人的事实,前所未料的真相,千百年来大梦无垢有入无出,那是因为它没遇上同样的异魂者,但今天,它遇上了! 这名异魂者叫申亿,他一早已得知源自朝廷一方的云冰漪掌握了大梦无垢,得知有人为小玉儿安排了一桩婚事,推测出朝廷一方的人会认为小玉儿对自己的爱意,将影响这件关系重大的婚事,自己将成为他们的障碍。 他们会对自己出手,用让自己背后的仙渺派难以责罪的方式。 恶念念根绝色的面容翻涌着惊愕与疑惑,这一幕纷乱杂陈翻涌了许久,方得平复。 “你早已知晓她来了奉仙城她的行踪极为隐秘,你是如何知晓的?” 恶念念根口中的“她”,自然是那个她不愿提起的“她”,那个将自身一部分抛弃的“她”。 绣衣阁主今次来奉仙城是为了王侯联姻,其行踪极为隐秘,申亿是如何得知她来此的? 是因为琅玉公主小玉儿么? 但即便是小玉儿,她虽然从月姨口中得知与天机侯府的联姻,但她却不知晓这桩婚事竟已迫在眉睫,不知朝廷将宣布婚讯的日期选在了封鼎釜丹,不知朝廷派了名动天下的绣衣阁主来主持纳吉仪式。 申亿笑了,这次他是真的笑了。 “我是如何知道的你不该问我,你该问仙渺派是如何知道的。” 少年纠正了恶念念根的发言,同时也给出了答案。 区区炎旭自然无法掌握绣衣阁主的行踪,但炎旭是心月峰的炎旭,心月峰是仙渺派的心月峰。 同时,奉仙城也是,缥缈十三峰下的奉仙城。 得到了答案,恶念念根美眸如画,画布远山黛眉,细长睫毛隐隐颤动。 仙渺派毫无疑问是方圆数百里的主宰,然而在原本绣衣阁主的心中,仙渺派对奉仙城的掌控并不到如此透彻的地步。 此刻看来,绣衣阁主错了。 “你早已知晓她来到了奉仙城,而从琅玉公主处得知王侯联姻之事的你,知晓她会因为王侯联姻之事对你这个障碍出手,这些你都知道,但你还是心甘情愿的踏入了进来若你所说为真,你为何如此?” 细长睫毛的轻颤染开,恶念念根的语音也有些颤抖了,她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可怕的真相。 申亿笑而不语。 就如恶念念根所说的,申亿知晓今日的奉仙城将有什么在等着他,但他还是来了,他任由绣衣阁主擒住自己,任由云冰漪以自身念根将他引入这大梦无垢。 他的目标本就是这千年来有入无出的大梦无垢,他要进入大梦无垢,为了一个目的 林夕双仙! 姬素白,兰梦云,他们是世人供奉千年的林夕双仙。 姬素白,兰梦云,他们是当年逃出仙渺的叛教逆徒。 姬素白,兰梦云,他们是大梦无垢的创造者,荼毒世间千年之长眠症的罪魁祸首。 姬素白,兰梦云,除了上述这些,他们还有另一重身份。 大罗诸天万仙阵,这仙渺派自古传承的阵法,早已于多年前失传,自阵法失传之后,仙渺派历代都会挑选有潜质的弟子,将钻研阵法,重现此一神迹的重任交付其人。 申亿如今是万仙阵之主,当初他在灵修冢时自独孤御剑手中接过这一阵法。 在申亿之前,独孤御剑正是这一代肩负阵法重现重任的角色。 而姬素白与兰梦云,他们则是一千五百年前,肩负这一重任的角色。 当时他们两人的天资冠绝仙渺派,就如同今时今日的独孤御剑一般。 因此,那时的仙渺派高层遵循惯例,寄予厚望。 然后,被寄予厚望的他们叛逃了。 叛逃的同时,他们带走了大量万仙阵的资料,其中有一部分是孤本单传。 随着他们的叛逃,仙渺派失去了这一部分,大罗诸天万仙阵这一仙渺派尊奉千万年的王牌,从失传升级为残缺! 对,残缺! 诸天星轨!承仙之武!千万念化! 这是大罗诸天万仙阵的三大要素,三大令此阵法失传多年的严苛要素。 今时今日,因为申亿百万命血灵器的关系,三大要素中的千万念化具备了,因为剑神一脉之传承神器九歌的关系,三大要素之一承仙之武也具备了,因此阵法得以再度重现。 得以再度重现仅仅是得以再度重现,却已不是失传前那个完美无缺的阵法了,因为阵法有失,不是失传,是缺失。 一千五百年前林夕双仙的叛逃,令阵法有所缺失。 如今,机缘巧合阵法终于得以重现,仙渺派经历多年颓丧,终于再度掌握这一王牌。 然而,王牌已有缺失,难以发挥出最大功效了。 因此今时今日,弥补这一缺失,令王牌恢复完全状态,成为仙渺派行事方针中的重中之重。 这一缺失的形成,是因为当年姬素白两人的叛逃,缺失的那部分在他们两人身上。 而早在两人尚未叛逃之时,便已显露过来日构建一处无垢梦中净土的念头,这念头被那只慧眼看在眼里,明在心头。 自两人叛逃之后,为了追回缺失的那部分阵法,仙渺派汲汲营营寻找两人的线索,但近两千年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 直至近日,申亿自城志中发现端倪,结合仙渺派原本掌握的信息,得以推断出姬素白两人已达成了当年的疯狂计划,他们不但创造出大梦无垢,更是早已舍弃肉身,遁入梦中,追求他们的无垢。 难怪寻了两千多年却依旧无他们的踪影,原来他们早已不在世上了。 进入大梦无垢,接触到梦中的他们,自他们处夺回当年被抢走的阵法残缺部分这是仙渺派高层最想要做的,这就是仙渺派的立场。 仙渺派的立场必须坚守,同时又基于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申亿因此向轩辕昊坦白了一件事。 掌门,其实当日的天人感应除了倍化了我的命血灵器,还有另一项增益。 魂! 我的魂同样得到了倍化。 如今,我的命血灵器有百万,而我的魂就算没有百万,也至少有数十万,我已成了一名异魂者。 只不过因为魂不比命血灵器,远超常人的魂魄数量是一桩骇人听闻玄异,即便是在充斥着玄异的修行界也不能免俗,因此之前我选择暂时向掌门隐瞒。 即便是轩辕昊与独孤御剑,也不具备能感知魂源,侦测魂力的能力,但这不表示他们不知道何为异魂,不知道异魂将具备怎样的能力,尤其是那些基础的能力。 申亿告知轩辕昊林夕节当晚见到的那一幕,告知他那星星点点的五彩灵光究竟蕴藏着什么。 他向轩辕昊展现了他魂魄的真实状态。 似轩辕昊这等元婴期的修为,自然有感知到魂魄的能力。 得自神秘空间的空魂同样是魂,同样无法逃过感知窥探。 角木峰渡心魔之前,申亿所连接的空魂数量是十二万,比起常人的三魂多了近四万倍。 这样的他在能窥探魂魄的人眼中,难道不会显得怪异,甚至惊悚? 不会,因为这十二万魂有一个掩护四魂! 四魂比常人的三魂多一魂,仅仅多一魂的四魂,如何掩藏十二万呢? 很简单,需要做的不是四个掩藏十二万个,而是四个掩藏四个,重复这样的动作三万次。 将空魂四个编一队,十二万魂分割成三万个编队,第一个编队藏身于申亿的本体四魂之后,第二编队藏身第一编队之后,第三编队藏身第二编队之后,以此类推。 如此,无论申亿四魂本体后藏多少个编队,旁人能感应到的只有四魂本体。 然而,四魂本体,这也是一种异常的状态,在能窥探魂魄的人眼中,这同样惹人醒目。 不过,世间生灵皆为三魂,四魂是千万中无一的异类,异类既是不同寻常,因为不同寻常,所以从未见过。 因此在旁人眼中,申亿只是魂魄给人的感觉较为充盈些,那些人尚未对他做精微细致的探查,他们认不出四魂。 所以,之前的轩辕昊即便境界比申亿高出太多,但他认不出四魂,认不出隐藏四魂之后,那四个一列的十二万空魂。 申亿自然没有透露周天御魂契,没有透露他府库中还藏着嗷嗷待哺的万万空魂。 他只是将已连接的,那些排成一长串的空魂改变了列队方式,让它们自隐藏的四魂后稍稍露脸。 于是乎,轩辕昊与独孤御剑察觉到了他魂魄的异常,察觉到了他那不可思议的魂魄数量。 他们接受他是一名异魂者的事实了,而在他们看来申亿虽然有隐瞒之错,但却无伤大雅。 更重要的是,在仙渺派迫切需要一名与姬素白两人如出一辙的异魂者时,申亿这名异魂者生而逢时的亮明身份。 大梦无垢的落点被推测出了,大梦无垢的形态也已有一定掌握,异魂者有了所以,入梦寻双仙夺回阵法要素有了希望。 林夕树的五光十色中隐藏的是一波波魂力,这一波波魂力自大梦无垢而发,通过林夕树而散,进而牵系到每一个人,牵系到每一个人的魂源! 对,魂源! 梦杀的方式是以魂力牵系到人的魂源,进而将魂源拉入大梦无垢,杀心夺命。 虽然当晚申亿目睹的景象,仅仅只是林夕树散出的魂力牵系到一个个魂源,他并没真正目睹梦杀的发动。 但以他所掌握的信息,已经能就此作出判断了。 寻常人,寻常修士,皆是三魂之身,他们三魂一体,因此只拥有一个魂源。 申亿是四魂炼合之身,但他的四魂依旧是一体,因此四魂也只拥有一个魂源。 然而除了四魂之外,申亿还有万万空魂,并且已连接了其中的十二万。 假设每四魂为一体,拥有一个魂源的话,那十二万的空魂,所拥有的便是三万个魂源。 只拥有一个魂源的修士面对大梦无垢,魂源被魂力扯入大梦世界,失去魂源便失去了心。 心死了,人长眠,是为梦杀。 申亿拥有过万的魂源,被大梦无垢扯走一个,留存下来的依旧是数万。 魂源不失,心不丧,人 又怎么会眠呢? 正因为明白了这点,轩辕昊才同意了申亿以身做饵的计划。 对,从那时开始,掌门轩辕昊便打定主意全力支持申亿。 因此,申亿的十日授课,才能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第248章 连绵不绝的真相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不是一句形容,这是申亿那十日上课的真实现状。 十日上课的第二日。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这次的山雨之前,根本无风,更别说风满楼了。 雨后的空气有些沉闷,沉闷的空气蒸腾着沉闷的药庐,渐渐地,整个山谷都开始沉闷起来。 对这番沉闷最有感受的,是大棚里那些餐风露宿的女孩子,正如燊异所预料的,五十六人一个不缺,一旁林立的仙果灵实依旧没人动。 虽然不是有女孩将目光投向那里,但也仅此止步。 再往下似乎成了某种禁忌,无人敢踏足。 而那些将目光投去的女孩子,下一瞬她们的视线会转到大棚东方那道站立的少年身影上,视线充满了幽怨,甚至是愤怒。 愤怒不但是因为少年用心险恶,让她们只能看不能动,更因为半个时辰前就该出现的少年,害她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淋了半个时辰的山雨,吹了半个时辰的山风,闻了半个时辰的山药味,方才姗姗来迟。 这便是开课第二日当天,少女们身遭的环境。 对于这个环境,之前在药庐外第十日上课,被曌云霓与玉无瑕逼宫问罪时,申亿是如此解说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第二日那场山雨之前,根本无风,更别说风满楼了,山雨来的是那么突然,飘渺十三峰地处山林,夏季之时确实多雨,但今夏第一场雨,却是自开课第二日才开始下的,雨水早已在飘渺地界的上空聚集,但若是遵循自然流程,这雨或许要延迟几天才下不该说延迟,那才是原本的自然。” 瞾云霓两女的眼神格外凝重,龙剑灵师目光流转。 今日天晴无雨,但亢金峰主的锐利的眼神,似乎是想从山谷中片片宽叶上找出雨滴来。 “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些山雨,是你为了心关十炼可以造成的?”瞾云霓沉声问道。 “不止心关十炼,还有完美炼体第二的心关是怒,在前一日被我算计后,她们定然已是怒了,在这种情况下,第二日的上课我又迟到了,她们必定怒上加怒,若是在这种时候,又让她们经历雨后山谷沉闷异常的氛围,她们便会二度怒上加怒。” 第二日心关十炼的目的是怒,因此申亿那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令两峰女弟子们怒,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天地间甚至山雨无风自起。 申亿向曌云霓坦白,这山雨是他促成的。 然而,这不是一缸水,这连绵不绝的山雨。 申亿区区一个养气期初期的修士,如何策动一场山雨呢? 修仙者确实有呼风唤雨的本领,要达成这种效果需要依靠的是术法。 现今的仙渺派,各峰长老中精通术法的不少,甚至有一些峰主都是精通术法的高手。 然而,若要论现今仙渺派的术法第一人 轩辕昊! 当日东野来犯,轩辕昊得到乔装易容的步云遥传音建言,于战斗中频频在东野之人身上种下印记,促成了之后精兵小队跟踪东野,查获东野来往于大明的秘密通道之局。 于战中对敌人施加追踪印记,令敌人毫无察觉,轩辕昊的术法实力可见一斑。 因此,第二日开课之所以会有那场山雨,那是因为轩辕昊施了法。 事实上不止第二日,十日上课期间,所有需要借外部环境促成的天气环节,冷暖寒暑,雨雪风暴,皆是轩辕昊以术法补足的。 事实上,自从打定主意支持申亿之后,轩辕昊对他的助力远不止如此。 十日开课的第四日,申亿为了完成第四日的心关,为了促成女弟子们的心烦意乱,他对她们下了幽兰草之毒。 第十向曌云霓坦白时曾说 “幽兰草,其根茎可入药,但其花本体若遇热,却会散出异香,这香无伤大雅,只是闻之令人心烦意乱,因为其本是一种毒!” 毒!!! 第四日上课时众女所闻的花香中,竟然参了一味毒! 对,他下毒了。 十日开课选址是药庐内的大棚,那几日药庐“生意兴荣”“南来北往”“门庭若市”,如此的药庐自然不缺病人,既然有病人当然就会有大夫。 幽兰草,一味毒药。 申亿用上了如此一味以气味显著的毒药,药庐中近在咫尺的大夫们为何没察觉呢? 是因为药庐弟子学术浅薄,没有认出来? 但那日药庐中除了弟子,尚有丹谷这位长老在呢,他也没认出来? 当然认出来了,一开始便认出来。 然而他只能选择默不作声,因为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一个他不敢违抗的人。 他是仙渺派的长老,所以要求他的人是仙渺掌门。 大梦无垢,五彩满天,幻芒铸地。 申亿立身于这片非天非地之间,他面前的恶念念根满脸疑惑戒备。 少年没有告知她轩辕昊对自己相助的种种,没有告知她十日授课的内情。 他确实准备告知她一些东西,但不是这些,他要告知的 是一个问题。 “此时此刻,你依旧还认为我的术法有那般威力么?” 这是一个问题,但也是一记惊雷。 惊了天,惊了地,惊了梦幻迷离,惊了五彩缤纷,惊了眼前这道绝美的身影。 “你你什么意思?”恶念念根的声音颤抖了,她感觉又一个真相将要浮出水面。 之前每一次真相浮现,相对而来的都是一番惊心动魄的冲击。 恶念念根预见到了下一波的冲击,更预见这波冲击 很强! “绣衣阁主来到了奉仙城,目的是为了王侯联姻,她知道了小玉儿钟情于我,以藏经阁中记录的她的行事作风,她会为了天下大义,铲除我这个变数但仅仅如此,只能保证她会对我下手,却不能保证她用什么方式。” 申亿抬头望着那片五彩斑斓的天。 “杀人是目的,要达成这个目的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是刺杀,可以是毒杀,这些杀人方法皆无需动用到大梦无垢我需要进入大梦无垢,只有绣衣阁主动用大梦无垢杀我,这件事对我来说才有意义,因此我做了一些事,促成她以大梦无垢来对付我。” 申亿是与林夕双仙一样的异魂者,他能见到魂源,他拥有不止一个魂源,因此大梦无垢引魂源入梦而杀的方法,对他来说不是必死,他反倒能趁此机会进入大梦无垢,寻找当初被双仙带走的万仙阵缺失部分 对,趁此机会进入。 申亿有信心在大梦无垢之下保全自我,但他却没有能力掌控大梦无垢,他不是执梦者。 或许以他异魂者身份,待到进入大梦无垢后,所能获得的权能甚至可能高过不得而入的执梦者,但前提是 他必须能进去! 初次进入大梦无垢,除了其本身不受控制的引魂源入内,就如同古往今来的那些长眠症案例之外,唯一的方法就是由执梦者发动梦杀。 因此,想要确保自己能进入大梦无垢,就必须保证执梦者对自己使用梦杀。 “绣衣阁主要杀区区一名心月峰弟子有很多方法,用上梦杀的机会并不算高,因此我要做的就是让她意识到炎旭不是一名普通的仙渺派弟子,他受掌门轩辕昊的器重”话语一顿,淡然的视线投向恶念念根。 “这一点,绣衣阁安插在我派中的眼线很好的替我达成了。” 绣衣阁在仙渺派中安插了眼线,因此之前十日上课的第十日,申亿被曌云霓逼宫问罪时,掌门轩辕昊出面解围那一幕被暗中的眼线见到了。 眼线的修为不如当时在场三名峰主,因此只能远远看着,一寸都不敢踏入元婴期的感知范围中。 因此眼线未曾听见四人当时的谈话,但至少万分肯定,见到了轩辕昊,见证轩辕昊于逼供问罪的曌云霓剑下救了申亿。 仙渺派掌门,对区区一介心月峰内堂弟子的炎旭格外重视。 眼线得出了这个结论,并且将自己所见所闻与个人判断都回报给云冰漪。 于是乎,绣衣阁主得出第一个结论 “心月峰炎旭受仙渺掌门重视,不能以强硬直接的方法杀之绣衣阁主如此便得出了第一个结论,一个利于我更接近大梦无垢的结论。” “但仅仅这点接近还不够,除了以强硬直接的方法杀之,这世上还有其他的方法能杀人,列如下毒,列如以术法咒杀,以我派的防守,以及我心月峰的用餐形式,想要在仙渺派内对我下毒并不容易,至于术法么” 言语间又是一顿。 恶念念根本能的深呼吸一口,她察觉到四周的气氛变的更为逼人,又一个真相将要浮现。 确实是一个真相,另一个布局! “那日,我为了取景采风,与小媚儿一同来到奉仙城,取景采风是我的目的,但却不是唯一的目的,既然已经将我锁定为目标,一旦得知我出现在奉仙城,必定会派出眼线盯上我,这也正是除了取景采风之外,我另一个目的,我要在盯上的眼线面前” 少年忽然捏动一个法诀,正是他之前对战魔修时所使用风神飞廉咒! “上演我超乎寻常的术法实力!” 超乎寻常的术法实力! 那日,申亿与小媚儿、沈万千,于城外的白山府君祠附近遭遇了那些魔修,两方人马展开激战。 战斗中申亿显现出远超养气期初期的术法实力,勇挫群魔。 是的,远超养气期初期的术法实力,之所以会有如此超临于养气期初期的术法实力,申亿当时的解释是因为他那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 然而,若真相并非如此呢,若申亿超乎寻常的术法实力不是因为本命元相呢,甚至 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术法呢? “掌门的术法冠绝大明,当日掌门其实一直都跟在我的身边,那日真正发动术法的是掌门,是掌门以隐秘的手法发动术法,然后将果实转嫁到我的手上。” 申亿道出了真相,他那超乎寻常的术法的真相。 轩辕昊的术法冠绝仙渺,称尊大明,且他是当世少有的元婴期高手。 其实那一直秘密跟着申亿,当申亿三人遭遇魔修时,他就在一旁的暗处。 当战况危险之时,他以传音入密的术法与申亿沟通,两人配合上演了一招远超养气期初期的风神飞廉咒。 申亿当时使出的术法之所以有那般威力,那是因为这本就不是他用出的,施展这记术法的是一名元婴期的绝顶术法高手,他的术法实力冠绝仙渺,且他元婴期的境界,超出当时在场的众人太多太多,因此即便他移花接木的将自己发动的术法伪装成申亿所用,当时在场的众人也无法察觉。 包括当时暗中盯着的绣衣阁的眼线。 恶念念根满脸难以置信。 当日轩辕昊也在,那招风神飞廉咒其实是他使出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不,不可能!你们是如何事先算到会遭遇魔修的,难道你和轩辕昊还能与奇域魔族勾结不成?”恶念念根气急败坏的叱问,她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勾结奇域魔族,这当然不可能,会遭遇魔族确实是一桩我与掌门都始料不及的意外,但即便没有这些魔族,掌门也会安排其他的角色让我上演超凡术法。” 申亿又道出一个真相。 轩辕昊自然不可能勾结奇域魔族,但当日隐藏一旁的轩辕昊确信申亿已经被眼线盯上后,便一直推动着局势发展。 轩辕昊早已决定支持申亿,他一直是申亿隐于暗中的强大助力,因此当日离开仙渺派来奉仙城之前,申亿已与轩辕昊定下那日的目标,那本就是为了被眼线盯上而来奉仙城的,他要于眼线面前上演超凡术法。 若非之后遭遇那些意外出现的魔修,申亿他们遇到的将会是另一波敌人,甚至 “其实,在那些魔修现身之前,掌门本属意的人选,是师兄!” 第249章 智尽,锋起 “其实,在那些魔修现身之前,掌门本属意的人选,是师兄!” 心月峰炎旭的师兄,名义上自小拜入仙渺派心月峰,实际直至不久之前方亲身来到的沈万千。 “师兄之前与我切磋时曾经败给我一次,以之后他与魔修的对战来看,他与我对战时尚未使出全力,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感觉深深屈辱,他将这份屈辱铭记于心,时时刻刻想要扳回一城。” “掌门知晓师兄这几日都会去奉仙城,去见那些他结识的音律同道之人,所以那也去了奉仙城。” “那之所以会与师兄见面,更因此见到了与他同席的宗涛等人,是因为师兄的书童杨筝偶然间发现了我,一路偷偷尾随被我察觉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上,杨筝固然发现了我,却是我刻意让他发现的,那一日与师兄相遇,进而做出些惹眼的事,让绣衣阁的眼线盯上我后,再挑动师兄与我一战,最后关头修为不及使出完整玉璜之沈万千的我,不得不冒险祭出远超养气期初期的术法,力挽狂澜” 倏然一握拳,少年摆出一切尽掌的姿态。 “原本的剧本应该是这样的。” 奉仙城是仙渺派的奉仙城,仙渺派对奉仙城的掌控千百年来从未间断过,沈万千身为大明首富沈家万字辈,财神嫡传,仙渺派不可能真正将他视如平常弟子,他连日来频频来访奉仙城,与一帮爱好音律之人交往的消息,轩辕昊早已得到回报。 当日与申亿的对决,沈万千没用上全力,他的玉璜并不完整,这件事申亿不知,但轩辕昊知晓。 因此,选定沈万千与申亿同台演出的轩辕昊,早已推测出一旦沈万千用出玉璜,以申亿目前的实力必定难以取胜,而以沈家万字辈的骄傲,他若真与申亿再战一次,绝不甘心再吞败的他,必然用上玉璜。 到时候申亿不敌,便可顺理成章的用出术法,让暗中跟随的绣衣阁的眼线见到这一幕。 “当日我们会一路游荡至城外的白山府君祠,其实是我旁敲侧击引的路,我原本的目的是寻一处四下无人的郊外,让师兄能无需顾忌旁人眼光的与我再战,原本的计划中,我会在白山府君祠刻意提起师兄上次的败北,挑动他的怒火,最终引他与我一战。” “这次他必定使出完整的玉璜,而我必然不敌,于是乎我使出了王牌术法,那因为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而远超出界限的术法,当然,我更会找机会显现我的术法抗性。” 超凡的术法抗性能够引发元相震荡,而元相震荡能够加速术法的构造。 假设目标是沈万千,那么面对他这样一名武修,境界不足的申亿,唯有借助威力强大的术法才能弥补两人之间的差距。 同时,以术法对上武修,境界又有所差距,术法的加速构成绝对必要。 因此,显现超凡威力的术法,显现超凡的术法抗性,这两个目的都将达成。 “所以沈万千败了,同时暗中的眼线也见到了我的术法,见证了我的术法抗性,眼线会将一切回报给绣衣阁主,如此一来在绣衣阁主的眼中,心月峰炎旭升级为一个因为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于术法威力、术法抗性一道上有着不合常理实力的角色。” “同时,这个角色又受到仙渺掌门的青睐。” “因为受到仙渺派掌门青睐,因此不适宜用强硬直接的方式来杀,又因为自身超凡的术法抗性,因此不适合用普通咒术来杀,再加上不适合下毒,她能下手的路尽数被我堵死,只余下” 申亿竖起一根手指,这根手指代表着“一”,同时这根手指指着头上这片天。 “梦杀!” 梦杀! 申亿与轩辕昊布局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促成云冰漪使用梦杀。 只有如此,申亿这个异魂者才能进入大梦无垢,接触到千百年前已舍弃肉身,遁入大梦无垢中的林夕双仙。 “自知晓我很有可能成为绣衣阁主的目标后,我们所做的一切差不多都是为了促成这个目的。” 顿了顿,少年忽然一声叹息。 “为此,掌门甚至违背一门之主的慈心。” 几个时辰之前,申亿与沈万千参加封鼎釜丹,到达封鼎广场后,他们见到了很多人,包括 下一瞬,少年忽然感觉有视线望向自己,转头索去,发现视线来自神威峰的席位,那是一名立于神威峰长老后的内堂弟子,他望着申亿的眼神中怒火撩动。 申亿不认识这个人,因此他不清楚此人对他的恨意何来。 他更不知道此人与岑慕端的关系,因此他无从判断此人眼中的怒火,源自至今依旧在角木峰戒律殿受罚未归的岑慕端。 于是乎,此人成为继沈万千之后,又一个申亿不理会的角色。 他的怒火自然也是无疾而终。 岑慕端早已于申亿经历心魔那晚,因申亿转嫁而去的心魔冲击受伤沉重,但直至封鼎釜丹之时,他依旧未回去,他的同伴只当他仍然在角木峰受罚。 虽然他是戴罪之身,虽然他欲对上过申亿课的女弟子下毒手,但轩辕昊身为仙渺掌门,以情理来说本该让他回去养伤的。 然而他的伤是因心魔冲击而来的,这样的伤势绝非毫无痕迹可推断,若让人看到他的伤势,便有可能推断那晚申亿经历了心魔,进而推断出更多。 因此他被留在了角木峰,至少要留过封鼎釜丹。 一切都明白了,虽然申亿有很多事没有向恶念念根透露,但她已明白这是一个局。 大梦无垢有入无出,这条铁律放到眼前的少年身上似乎不适用了,至少他自己坚信这一点。 一路经历种种真相,惊过,慌过,乱过,惧过,直至此刻,剩下的唯有笑! 恶念念根笑了,笑的千娇百媚,如沐春风。 “即便身为执梦者,云冰漪也无缘了解大梦无垢内中的情景,但此刻进入内中的我倒是有几分了解了,这是一处心的世界,我感知到在这片天地下,心就是力量的源泉” 言语间,四周的空间变幻。 五彩斑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草漫漫,旷野千里的茫茫平原。 “而心即是念!” 念! 念根的“念”! 此刻站在申亿面前的是一颗念根,绣衣阁主的恶念念根。 下一瞬,恶念念根的手中凝出一道寒光。 那是一柄剑,一柄指向申亿的剑。 “小子,你似乎忘了,你的布局还有一个破绽,如果我这个念根在此处杀了你,那么你还能回去么?” 申亿环顾眼前这片新朗然一新的景色,青草漫漫,旷野茫茫,一轮皎月当空明亮。 眼前的这一幕让少年感觉有些熟悉,并非是这番景色,令他熟悉的是此刻的感觉,这种兼具虚幻与真实的感觉。 心魔空间! 之前的心魔空间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申亿视线游走,最终定格在遥遥相距的那张绝色容颜上。 此刻的这张容颜上,已不复方才的惶恐与惊愕,此刻的这张容颜,唯有一份决然,一份坚持。 “你想杀我?”申亿有些好奇的问道。 “她想杀你,所以我就要杀你。”恶念念根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为了她而杀我?在经历了被抛弃,被视若敝履丢入这片牢笼之后?”申亿继续质问着。 恶念念根凄然一笑,这一刻,一朵泣血的杜鹃花于她面上绽放开。 “她是我的主,我是她的恶,她容许我对她充满恨意,但却不容许我的背叛,她将你引入这片梦境的目的是杀你,所以这也是我的目的” 恶念念根望了望身后,明亮月光下,她的身后是一片夜色,却又仿佛有一道门耸立着,召唤旅人归去。 “若你回不去,那你便算已经死了,我也就不用再杀你了,然而你却告诉我,你能回去,那么” 恶念念根没有说下去,她的姿态已说明了一切。 此刻这片天地给申亿的感觉好似心魔空间,而且在心魔空间中,败亡便意味着心的沉沦。 沉沦即死! 魂源被引入大梦无垢,永生永世都无法回返身躯,这是一种死。 于大梦无垢中被一个念根所杀,心魂沉沦,这是另一种死。 对于世间千万平凡修士来说,仅仅第一条就足以令他们永眠不醒,但对于有可能自梦牢而返的申亿来说,需得加上第二种,才能确保他的死。 此时此刻,第二种 来了! 申亿感受到恶念念根的杀意,心念一动,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寒光凛凛的细长剑锋。 “大中至正!” 一声高喝,心念转动间,绝招现世。 寒光!寒光!寒光! 眨眼间,天耀了寒光,地凝了寒光,月动了寒光,草承了寒光 剑亮起了寒光! 下一瞬,申亿一步开足,身形瞬动突进,手中之剑剑锋扬锐,光芒寒撤。 极快的速度,扬袂而动的是一路上那丈高的漫漫野草,两边野草如受飓风,颠倒难立。 呼吸间,申亿来到恶念念根的身前,足下倏然一点,整个人霎时间腾空而起。 身在空中,他双手握持剑柄,这一剑凝着寒光,动着风云,一击当头斩下。 恶念念根也出剑了,剑鞘开,剑锋动,剑走龙蛇舞长空。 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绵密交锋,一连串金鸣铿锵,区区心月峰内堂弟子,与权倾天下的绣衣阁主,终于交手了! 不及眨眼的一连串交拼后,两人错身分开。 恶念念根美眸流转,环顾这片夜月下的青草漫漫。 “这种感觉果然。” 恶念念根的目光回到申亿身上,她的眼中多了一份自信,更多了一份掌控。 “大梦无垢引心入梦,历代入梦者,被这股力量吸入其中的是心之本源”顿了顿,恶念念根剑锋扬动,美妙身影飘飘若仙,手中之剑却行谪仙之利,杀向申亿。 剑锋索命而来,申亿挥剑迎上。 叮!叮!叮!叮!叮!叮! 金鸣铿锵奏响,而于铿锵之外,更有恶念念根的声音响起。 “除了执梦者,执梦者以牺牲一颗念根的代价发动梦杀,引心入梦,引的是别人的心,执梦者一方随同而入的是念根,一颗” 恶念念根剑锋轮转,速度骤然提升数倍,其剑柄看准申亿速度间的一个空隙,一记砸来。 波波波波波——! 申亿的胸口被砸中,顿时飞退。 他直退了十几丈才得以落下,同时恶念念根那句话的最后几个字落入耳中。 “比脆弱的心强大的多的念根!” 绣衣阁主不是异魂者,因此她的恶念念根即便进入大梦无垢,依旧不知“魂源”为何物,不知大梦无垢引入梦中的是魂源。 她只知道心! 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这条通道的感觉,她感觉到了过往的千百年来走过这条五彩通道的人,感觉到了他们的生命形式。 相比起他们,此刻的她很强大! 因为她不是一颗渺小的心,她是一颗念,一颗有根的念! 恶念念根眼神睥睨,她承认眼前的少年绝顶聪明,绝顶诡诈。 他能布下那般的一个局,一丝丝环环入扣,将绣衣阁主,将奉仙王,将整个王侯联姻的势力操弄于鼓掌之间。 继承了绣衣阁主的记忆,恶念念根确信绣衣阁主权倾天下的这些年,从未遭遇过似申亿这等智谋之人。 她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即便是令绣衣阁主安为犬马的那位大明国母,那位朝堂上的无冕之皇,恐怕都未必有如此智慧。 但这又怎么样,即便这少年真如他所说的,是千万中无一的特例,能破梦返回肉身。 只要自己在这里杀了他,灭了他的心,到时候即便回路开启,他的肉身也迎不来那颗心了。 恶念念根以眼中的睥睨,睥睨着这片天地,睥睨着此刻她面前无比弱小的申亿,因为那只是一颗脆弱的心。 身退十数丈,申亿以自己的身躯,自己的心见证了恶念念根的强大,那不同于一颗脆弱之心的强大。 面对这份强大,申亿 平静了。 “有念有根,你确实强大,但是你又以什么判断,此刻的我无念呢?” 第250章 有念有根,有心有魂 “有念有根,你确实强大,但是你又以什么判断,此刻的我无念呢?” 申亿落于颓势,言语间却充满自信。 不久之前,云冰漪施展梦杀,恶念念根自她体内化出,飞向申亿,欲引他入梦。 素衣如雪,裙裾翻飞,云冰漪九天降仙般一个转身,娇躯变为正对着申亿。 “时辰已到,炎旭,上路吧,品尝着这世间最玄奇的死法心死!” 一声“心死”,云冰漪那双冰雪般的玉手流转翻飞,凝结出一个个形貌特意的手印。 四周的空间陷入某种怪异的扭曲,仿佛一切都被倒入了缈水,随着水流九曲十八弯,不复形状。 眼前云冰漪的绝色身影变得模糊,乃至重叠,一个一模一样的白衣身影自云冰漪身上分裂出来,白衣虚影好似谪仙落凡尘,缥缈凌空地飞向申亿。 恍恍惚惚间,申亿迷离的视线目睹分化出的白衣身影飞到他面前,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时候到了,随我走吧” 这是申亿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同时,他的身体也留下了最后一份感觉。 一份源自白色身影的感觉。 ——这是念根! 是的,念根! 那一刻申亿感觉到了念根,而他接下来所做的,便是效仿云冰漪,祭出一颗念根,尾随在云冰漪的念根之后。 那时候,云冰漪以恶念念根发动梦杀,恶念念根是发动梦杀的祭品,在发动的那一刻,恶念念根已等同被她抛弃,她与恶念念根之间的联系断了。 同时,对于云冰漪来说,恶念念根飞向的那个方向,那里便是大梦无垢与人间最紧密的链接点。 因此那一刻的这个位置是绝对的禁忌,即便是身为执梦者的她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触碰,无论是身体触及,还是念力链接,都是凶险万分。 稍有不慎,自己的心也会被大梦无垢波及,心入梦境,永世不醒。 因此那一刻的申亿身周一丈是绝对的禁区,绣衣阁主不敢有半分越雷池而过。 因此她并未察觉到,在念根飞向申亿带走他的心的一刻,申亿的一颗念根同样也跟着去了。 申亿的念根尾随在恶念念根之后,更因为他是异魂者的关系,他的念根隐蔽性极强,就连恶念念根都未发现。 所以,恶念念根于这片天地间有念有根,相较于渺小的心强大的多,申亿同样有念有根,他 并不弱! 这片月色迷离,野草漫漫的虚幻景致下,申亿被恶念念根一招击退,因为恶念念根很强、很快,她更以自己的强对申亿语出讥讽。 “光明正大!”少年界音开启,剑锋流转间,步下速腾。 一步,二步纵! 一纵身,身形拔地而起,剑锋扬眉而杀,整个人化作一支离弦之箭,怒向恶念念根。 嗖嗖嗖嗖嗖嗖——! 身如箭矢,贴地飞射,一路破开那株株丈高野蔓,破的烟尘飞扬,破的万草折服,一路折服到 恶念念根面前! 目睹申亿杀来,恶念念根剑锋迎上。 申亿那一剑一路飞射破尘而来,声势浩荡,然而这一剑真正落到恶念念根身上,却是轻盈快捷,千万斤虚力中藏一实重。 这不是猛剑,这是巧剑。 叮! 一声轻鸣,猛中藏巧之剑被恶念念根横剑一架,一声金鸣下攻势顿止。 这一剑猛中藏巧,本就不是力灌千钧的一击,早已预料到会被挡下。 被挡下了,停止了,才能真正开始。 一剑被挡下,身形稍顿,第二剑直取恶念念根咽喉。 叮! 第二剑被恶念念根挥剑再破,一剑破一剑生,第三剑接连而上。 叮! 第三剑无功,第四剑。 叮! 第五剑! 叮! 第六剑! 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数十剑,申亿攻的轻,却也攻的巧,攻的快。 这一轮攻势,申亿的剑比之前快了许多,剑上的力比之前强了许多,剑锋的锐比之前凛了许多。 这一番攻势,他已不是一颗单纯而渺小的心了,他有念有根,拥有在这片大梦无垢中称尊强者的本钱。 大梦无垢的特性接近心魔空间,在这片大梦之下,念根决定了强弱。 叮! 最高昂的一声金鸣,两人错身分开,第二度交手以平手结尾。 “你也有念根?”恶念念根语露惊异,方才那第二轮交手,她感觉到申亿每一剑的威力,每一剑的速度,每一剑的锐,每一剑的凛。 申亿的剑很强,与最初开战之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立身于这片大梦之下,恶念念根虽是初次进入,但这片天地的特殊性,再加上执梦者的身份,令她以极快的速度领悟这个空间的法则。 在这片梦境天下,单纯的心无比弱小,彷如蝼蚁,只有附加上念的力量,才能展现出强大,与单纯的心浑然迥异的强大。 恶念念根在此刻的申亿身上感觉到这份强大,因此她判断申亿不止是一颗单纯而渺小的心,他同样有念有根。 “之前她发动梦杀,分出你这个念根向我飞来时,那千钧一发之际我感觉到了你念根的本质,因此我便效仿,同样分出念根,隐藏在你之后遁入。” 申亿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这一次恶念念根的面上未见惊容。 对于申亿那每每令人窒息的言语,她似乎有些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 “所以你能展现出与我同等的威力那么,你还能更进一步么?”恶念念根的嘴角浮现一抹迷人的笑容,彷如一朵桃花开在那儿,却又好似一滴鲜血。 大梦之间,月夜之下,一抹血腥味腾起,眨眼间充盈天上人间。 恶念念根的眼神变了,她的剑更变了。 嗖嗖嗖嗖嗖嗖——! 一阵风扬起? 不,太快了,快到风未曾真正扬起,却已消散。 风消散了,剑上寒光已印上申亿的眼角,剑 已迫在眉睫! 剑锋逼命而至,剑上的凛冽寒气充盈着无尽杀意,印入申亿眼底的寒光直向他的肝胆,尚留在现实中的寒光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 此处是非天非地的大梦无垢,但此处又给人类似心魔空间的感觉。 在这里若是死了,或许也就意味着真正的死了吧? 叮叮叮——! 锁喉而来的千钧一发之剑,申亿以剑锋挡住了,却没有挡下。 这一剑上的力量极大,威力至少是方才的五倍。 剑上的力量将申亿整个人轰的飞退十丈,同时四周的月夜草茫骤然变化,月消散了,夜褪去了,茫茫草原尽化一地怪石嶙峋。 长夜已去,天清日高,立身之地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申亿身退十丈,才得以双足落地。 “诧异么?感觉到了么?我的力量又增强了。”恶念念根眉峰高扬,剑锋锐利,就连她所立的这片空间都变了。 “在这片大梦之下,念的力量要远远凌驾于单纯的心,炎旭你能在最后关头令自己的念根尾随于我之后进入,但这一点令我不得不夸你一句,然而你忘了一件事”恶念念根正了正身,她的曼妙身姿因此更显挺拔傲人,也更高峰雪皑。 “即便是念根,你也只是一颗养气期初期的念根,而我” 向前一步,整个世界倏然一颤,彷如那座本以傲世独立的雪峰,眨眼间化的撑天立地。 “是凝丹期的念根!” 没错,凝丹期! 这是绣衣阁主云冰漪如今的境界,年仅二十五六的她,这一不合常理的境界修为早已传遍整个大耀洲。 云冰漪的凝丹期境界早已得到证实,世上已无人会再怀疑这一点,一名年仅二十五六的女子,即便自娘胎中就开始修练,其修行的岁月也不足三十年。 三十年,仅仅三十年如何令一个人达到凝丹期呢? 很多的不懂,更多人怀疑。 或许她修练了某种神功宝典,或许她另有绝世奇遇众人思考着这些方面,却无人质疑这与年龄不合的修为本身。 这一点已如铁律,令人无可置疑。 绣衣阁主是凝丹期,她的念根自然也是凝丹期的念根。 而申亿只有养气期,他的念根也是养气期。 凝丹期自然比养气期要强,因此即便申亿同样有根有念,也依旧不如恶念念根。 力量上依旧不如。 申亿淡淡一笑,受创飞退的身躯恢复挺直。 “力量的总量,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强大。” 淡然一声出口,这一刻,申亿背后彷如有同样的山峰挺立,峰上无雪,峰顶不白,但这支顶天立地的山峰,其上撑托的那一轮昊日,却将天上人间照白昼煌煌。 这是一道峰,更是一把顶天立地的剑! 下一瞬,山魏巍,峰摇摇,天地颤动,剑 出鞘了! 第一剑,持剑在手,隐剑于心,申亿挥动手中单锋薄刃,一抹剑光飞射恶念念根。 剑光印入恶念念根眼中,这一剑是剑势,更是剑意。 出自绣衣阁的那双眼涟漪间动容着色,更隐隐浮现一抹疑惑好奇。 恶念念根自这一剑中感受到了一份 破! 破天破地破人间,破仙破魔破天阙,破尽一切,破除万敌的 破! 恶念念根挥剑迎击。 叮叮叮——! 飞纵而来的剑光对上恶念念根的剑锋,恶念念根凝丹期的优势尽破剑光于身前,但同时这一剑的“破”也随着剑锋,传递到她身上。 好剑! 好剑,好一记剑招,更是好一击剑道! 恶念念根在内心无声的赞到,申亿这一剑的力量依旧不如她,但这一剑中蒸腾着的那份剑意,那份明知不敌却誓要挑敌的跃进,却令她感受到震撼人心的战意。 下一瞬,一股怒火自恶念念根内心腾起。 动摇了,自己竟然因为这一剑而动摇了。 眼神一凛,恶念念根粉色淡唇露出一抹讥讽:“哼!剑意昭然,剑威羸弱,毫无悬念的弱者一剑。” 弱者一剑,这便是恶念念根对申亿的评断。 申亿眼神依旧淡,依旧淡的那般锋利,他没有受恶念念根的影响,第二剑再出。 第二剑运招掌上,握剑之手以剑锋在虚空处画了一个圆。 恶念念根见状,手中锐锋扬杀,飞身攻来,身形如电,眨眼间已欺到申亿面前。 面对恶念念根这一剑,申亿剑锋所画的圆走势更急,圆边虚化,以这一圆承接恶念念根的攻击。 恶念念根一剑入圆,强化的剑威被这一圆吸纳,原本集中的威力被分化到圆边,进而向四方散去。 以圆为虚,以虚化劲,申亿这一剑的剑意是 空! 然而,恶念念根比申亿高上两个境界,她的剑威同样高上两个境界。 她这一剑被申亿的圆所分,但区区一圆终究无法化尽,残余的劲力波及到申亿,申亿再度被震飞。 同时,他握剑之手虎口裂开,鲜血彪飞。 被震飞了十丈,申亿方得落地。 少年看了看手上的伤口,目光移动到恶念念根身上。 恶念念根的眼中蕴藏着一份得意:“明白了么,这就是力量的差距,无法弥补的差距。” “无法弥补若真无法弥补,那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以弱胜强,以小博大呢!”申亿以言语间的不屑反击道。 世上不存在绝对无法撼动的差距,只有被差距打倒的人心。 握剑的手更紧了,下一瞬,不倒之剑再出。 这是第三剑,这一剑剑行满天花雨,一道凝聚的剑光在刺出的同时骤然化开,化作数十到袭向恶念念根。 恶念念根的眼中多了一份凝重,剑守三分,势攻七分,凝聚极大威力的一招迎上。 叮!叮!叮!叮!叮!叮! 剑中三分守势挡去了绵密如雨的攻击,攻击褪去,七分为攻的剑势破开申亿的剑芒,直至本体。 轰轰轰轰轰轰轰——! 化剑为盾挡击的申亿被剑芒击中,七分攻势所凝聚的威力引动轰然震爆,申亿身形震飞,同时口中散出的那抹血红满天飘洒。 身形落下,受伤沉重的身躯,颤抖的双腿再再验证着恶念念根的断语。 无法弥补的力量差距。 “明白了么,力量上的差距,从来都不是匹夫之勇所能抚平的。”恶念念根以高峰绝岭的姿态说道,万年冰雪的高峰绝岭。 申亿忽然笑了起来。 “勇气所拉近的从来都不是距离,而是为我们指明方向,让我们不会迷失。” 因受伤而弯曲的身姿再度挺直,下一瞬,申亿忽然问道。 “凝丹期的念根确实胜过养气期,但” 下一瞬,惊人的一幕出现,申亿的身边忽然出现第二道如出一辙的申亿,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我何曾说过,我只有一念?” 第251章 大梦有垢,绝杀不绝 “我何曾说过,我只有一念?” 一句话,说的天荡荡,地渺渺,万物震绝,乾坤飘摇。 伴随着这句的,是紧锣密鼓浮现于申亿身边的身影,相同的面容,相同的服饰,相同的那一抹淡然! “你你这是”恶念念根惊绝万分,至美的容颜,至冷的傲雪,绽放出大梦下最为至极的绚丽惊愕。 “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这片梦境。”少年依旧散发着淡然,何止泰山,即便天地崩于前也依旧不会变色。 大梦无垢的梦杀是引魂源入梦,换句话说,在引魂源入梦的那一刻,不存在于现实空间的大梦无垢,其本体与现实之间会建立起一条通道。 这是一条魂力凝聚的通道,世上九成九的人无法察觉自己的魂源,无法感知魂力,因此他们见不到这条通道。 即便是如轩辕昊、独孤御剑这等修为超凡的绝世高手,只要他们不是异魂者,依旧不能免俗。 因为这是一条由魂力构建的通道。 梦杀的过程,便是构建如此一条通道,通过这条通道引魂源入梦,后关闭通道,魂源永无回返之机,魂源离体,魂魄无依,肉身长眠不醒,视为梦杀。 那么,假设这条通道开启后,不再关闭呢? 如今的申亿已连接了二十四万空魂,以他四魂一格的魂魄形式,二十四万空魂便是六万魂源。 以其中的两万魂源之魂力,趁着大梦无垢以魂力展开通道的那一刻,于大梦无垢的通道中再构建一条魂力通道,一条由申亿自己的魂力构建的通道。 于是乎,通道之内再建通道,内中的那条通道成为外面通道的地基,撑着外面的通道不让它萎缩关闭。 这样一来,原本有入无出的大梦无垢,因为通道无法关闭,变得可出入了。 至此,梦杀无法再称为绝杀,因为有了化解之法。 一种前提身具无数魂力,足以构建内部通道的化解之法。 事实上,单单魂力通道并不足够,通道的作用是让东西通过的,想要让通道不关闭,除了内中那条以自身魂力构建的通道外,预测中的另一个条件便是,通道必须在使用状态。 换句话说,通道内必须一直有东西通过。 能于魂力通道内移动的东西只有两样,念根与魂源。 魂源本是天地间最隐秘之物,即便修为超绝也难以窥探到。 与魂源相比,念根一物当属显性,但因为隐秘的魂力通道的关系,念根一旦进入通道自然也会变得无法感知。 原本能存在于大梦无垢通道中的念根,只有执梦者为引发梦杀所打入的那一种。 然而今次的大梦通道中建立了另一条以申亿自身魂力为基础的内部通道,申亿并非执梦者,他的念根本不被允许行于梦道之内,但此刻他的念根行走的并非是大梦无垢的通道,而是他自己魂力构建的通道,这条属于他自己的通道自然不会排斥他的念根。 因此,申亿的念根进入了这是指最初尾随恶念念根进入的那颗开路先锋。 因此,申亿的念根进入了这是指尾随开路先锋之后,一波波源源不绝进入的念根。 在这片大梦之下,念根要比单纯的心强大的多这是恶念念根进入这个空间后所感知到的,却也是千百年前,那位察觉到姬素白两人大梦计划的慧眼,早已推测出的。 正因为如此,才有了那场稍显急促的心关十炼。 心关十炼原本的效果是令念根增长十倍,而由申亿这个太霄无上的本命元相施展的心关十炼,可将十倍变为十翻。 然而,今次的心关十炼无论从时间,或者前期准备来说,都稍显急促。 因为来不及了! 对,来不及了! 那日角木峰书室内,申亿于心魔空间内对决心魔,最后心魔质问申亿。 “既然你能操控我显现的时间,为什么不将日期延后,你如此迫不及待的把我逼出,迫不及待的渡过心魔,究竟是为什么?” 心魔的眼神充满渴求,他的身体已被蚕食了九成,此时此刻他能动的也只有眼神了。 悬在无数水滴上的无数九歌剑气纵横,宣告着他们即将发出那决定性的一击。 申亿的视线平静地注视着心魔:“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就算我送你的一份礼物吧我确实迫不及待的催化你成形,迫不及待的想要渡过心魔,因为” 天地仿佛静止,大道停止了运行,一切存在都在等待,等待申亿的终结之言,等待他的礼物。 “我,来不及了!” 对,我来不及了! 这就是申亿的回答,因为封鼎釜丹将至,因为绣衣阁主即将出手铲除他这个王侯联姻的障碍了。 封鼎釜丹那夜,自己将承受绣衣阁主的梦杀,这正是申亿所渴求的。 身受梦杀,进入大梦无垢,寻找林夕双仙,自他们手上夺回万仙阵残缺的部分,这就是目的。 因此,申亿需要心关十炼,因为心关十炼能令他于短时间内拥有大量念根,因为当年那慧眼留下的推测,在大梦之下,念根极为强大。 因此,申亿需要经历心魔时引发的魂池,因为他需要连接更多的空魂,因为他要在大梦无垢的魂力通道内,构建自己的魂力通道。 心魔降临,魂池显现,申亿能借助其再连接十二万空魂,成就三万魂源。 心魔不临,魂池不显,申亿仅仅拥有原本的十二万空魂,只得三万魂源但依旧有一定把握。 至于念根,早在心关十炼完成之日,申亿便已获得那些念根了,只不过当时那些念根只是潜力,需要时间激发。 这一段时间上的缓冲,于寻常修士或许是几个月,甚至几年,但对申亿这个太霄无上来说,几天,足够了。 得到庞大的念根,得到数量倍化的空魂。 于是乎申亿能借庞大魂力构建自己的魂力通道,将这通道支撑在大梦无垢的通道之内。 接着,申亿在通道的两头设置数量不相等的两拨魂源,于通道连接现世的一端安置数万魂源,于通道连接大梦无垢的那头安置不足上百的魂源。 如此,通道连接现世的那头会因为数量庞大的魂源,产生一股牵引力。 通道的另一头是大梦无垢的世界,那一头本就会发出一股庞大的引力,大梦无垢对魂源的引力。 这样一来,通道连接现世的一头有数万魂源的庞大牵引力,而另一头有大梦无垢产生的引力,两股引力相互抵消,置身于通道内的魂源不受引力束缚,往返无阻,不断地来往于通道的两端,造成通道一直有魂源通过的假象。 这样一种假象,再加上由大量魂力构建的申亿自己的通道,两相结合下大梦无垢的魂力通道处处制肘,再也无法自行关闭。 通道不关,大梦便非死局。 至此,大梦无垢,有入有出! 大梦之下,无垢之间,与申亿如出一辙的身影潮水般涌现。 这是念根,申亿的念根,成百上千申亿的念根。 “凝丹期的念根自然胜过养气期一对一自然胜过,但若是一对十、对百、对千、对万呢?你依然有信心道出那个‘胜’字么?” 成百上千的申亿同时发问,问声如雷,语翻如浪。 仅仅这一问,似是已搅颠了八荒六合,乾坤序列。 恶念念根娇躯轻颤,这是恐惧,自她身体最深处涌现的恐惧。 恐惧冲散了她的冰雪高岭,折损了她的无暇身姿,更扯去她背后那对展翅高飞的凝丹期羽翼,令她跌落凡尘。 养气期的凡尘! “你你这些都是你的念根,不可能就算你能将念根引入大梦无垢,你区区一个养气期,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多的念根”恶念念根语气仓皇。 以修练循序渐进的递增模式,想要拥有如申亿此刻这般千百的念根,那他的境界至少得是元婴期才行。” “世上总有些特例。”申亿淡淡地道,算是回应。 这样的回应,恶念念根自然不接受,她更症结于一点。 “即便你天赋异禀念根数量远超常人,但你聚集如此数量的念根于身,我之前为何丝毫不曾察觉!?”恶念念根语露惊疑。 绣衣阁主是凝丹期的高手,比养气期的申亿高出两个境界,彼此境界的差距,申亿本就很难在她面前隐藏什么。 更有甚者,方才申亿身陷离恨殿时,周身受她的禁止压制,浑身上下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但即便是对申亿绝对掌控的那一刻,绣衣阁主依旧不曾发现申亿身上那数量不合常理的念根。 为何会如此? 不久之前,仙渺派封灵泽,申亿独自进入内中,面见常师道的元婴,那时申亿曾说道 “常大太师,此时此刻,你依旧认为这世上真有不沾衣么?” 不沾衣! 设计常师道孤身入险,以一身修仙血液遍染群魔,为申亿众人铺平道路的关键物品。 那时,常师道真的认为世上有这件宝物,有这件专善于藏匿掩遁的宝物。 但申亿于封灵泽中向他坦白,世上没有这件东西。 事实上,申亿当时应该说的更确切些 世上已没有这件东西了。 多了一个“已”字。 今时今日,世上确实没有名为不沾衣的这件宝物但曾经有过。 世间确实出现过一件名为“不沾衣”的宝物,其功效也确实如精兵小队透露的那般,拥有极强的藏匿掩遁之力。 只不过,当不沾衣落入仙渺派之手时已经损毁,其功效随着形体的损坏而丧失六成。 因此,当申亿继承了大罗诸天万仙阵,同时又继承了九歌,并且不得离身之后,精通术法的轩辕昊做了一件事。 他将不沾衣的残片一分为二,将其中的一半稍稍施法加护,随后赠予申亿,用作 包裹九歌! 没错,自那日后申亿剑不离身的九歌,其外用来包覆剑身的那层裹布,那就是不沾衣。 当日破损只余残片,后被轩辕昊一分为二的不沾衣。 因为有了这一半的不沾衣,所以自精兵小队开始,无人察觉申亿背后那把九歌的特殊气息。 即便精兵小队中有金丹期的洛扬歌等人,甚至还有元婴期的曌云霓,他们依旧未曾察觉,因为那片裹布的源头是不沾衣。 然而,包裹九歌的不沾衣仅仅是一半,那么另一半呢? 角木峰书室那晚,申亿渡过了心魔,而后,角木峰那晚的月色中出现了一抹异色。 夜风徐徐,月色迷离。 月有眼,月色便是月的眼,此刻这双眼迷离了,因为她累了,今夜她眺望了一出人间同门相残的紧张逼人,甚至还欣赏了一段意识空间的风云变幻。 所以她累了,迷离的月色正是她的累眼。 月累了,眼迷离了,因此她将错过接下来的一些画面。 嘎吱 “这是” “另一半。” “哦,那么极限?” “一百。” “一百么,确实够了原先的也快了。” “本就在意料之中,天命使然,这是它们最后的因果。” “那件事,应该够火候了。”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人力已尽,接下来的,端看天意吧。” “天意,无论天意如何,此事我必定要为。” “你也罢,你既能舍,你既甘愿,那便竭尽全力一试吧。” “我明白,自决定的那一刻起,我已设想了最坏,无论结果如何,我皆无悔。” 另一半! 什么的“另一半”? 不沾衣的另一半! 那夜出现在角木峰的是掌门轩辕昊,随同他而来的是另外一半的不沾衣。 曾经的不沾衣,如今的 少年的额头冒汗了,他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极快地擦去额头的汗水。 沉稳镇定是申亿的习惯,更是他的一种武装,因此他不容许自己在旁人面前表现的紧张紊乱。 汗水便是一种紧张紊乱。 汗水确实是一种紧张,但申亿早已知晓将会发生什么,他并不紧张。 汗水是他刻意为之,他的目的是名正言顺地拿出那块手帕,以掌门轩辕昊传授的手法再度确认手帕是否继续发挥功效,因为那块手帕 就是另一半的不沾衣! 第252章 衣不沾,谋不尽,战……极端! 那块手帕就是另一半的不沾衣! 当初拥有隐蔽奇效的法宝不沾衣,在遭受损伤后落入仙渺派手中,神效大减,因此之前轩辕昊将其中的一半制作成九歌的裹布,其上残余的功效将九歌气息完美掩藏,即便是曌云霓之流都不曾发现。 而剩下的一半,术法冠绝仙渺派的轩辕昊以术法锻造多日,于角木峰那晚给了申亿。 因为那晚申亿度过了心魔,一百八十三万五千零八个念根尽数激活显现,如此数量的念根在身,对于那些境界高于申亿的修士来说,申亿就如同浑身点满蜡烛一般显眼。 那块化作手帕的不沾衣,就是用来掩藏此一异状的。 离恨殿中,申亿面对境界高他两阶的云冰漪,而且还是在周身受制,无法动弹的状态下。 但即便如此,云冰漪依旧没有察觉申亿身上的异样,没有察觉他那多如繁星的念根。 因为那块手帕,因为那受过法术加持的不沾衣残片。 念根在身时,有不沾衣隐蔽,念根离体后便通过梦道进入大梦无垢。 大梦无垢是一处绝地,即便是执梦者云冰漪都不敢过界半分,进入梦道后的念根等同消失于世上。 如此一来,念根无论在任何状态下,都没有暴露之虞。 因此,此刻的大梦无垢中,万千申亿的身影化现,这些都是念根,成千上百的念根。 一对一,凝丹期自然胜过养气期,但一对十、对百、对千呢? 还能胜么? “今夜太过漫长了,是时候写下句号了。” 少年语气平淡,然而随着这一幕平淡扩散开的,是天翻地覆,是星辰轮替。 前一刻还是白昼的云空,随着少年这句话骤然暗了下来,尽化黑夜。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申亿说“今夜”,于是夜降临了。 申亿成为神了? 恶念念根不希望如此,但内心却又越来越恐惧如此。 一波波恐惧自内心涌现,浮现于那对无尘无垢的美眸中,最终归于平淡。 “你不死,我的存在便没有任何意义,来吧!” 恶念念根语气归于平静,眼神恢复锐利,太多的变数,太多的意外,本以为尽在掌握的一切,早已于少年的自信之笑间千疮百孔。 此时此刻,谋已尽,她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剩下的唯有 战! 申亿的眼神依旧淡然,千万分身的眼中无一丝轻蔑,心念瞬动,天地间万千分身尽归于一。 “那就,开始吧!” 同样的夜色,不同的主宰,此刻这片因申亿而生的月夜下,风凄凄,草迷离,剑影 将纷纷! “大中至正!”申亿口中喝出界音,庞大念能化作虚幻世界的磅礴内元,少年手持剑,人瞬动。 动,向前! 动,向仙! 动,逼命! 动,折境! 折了,迷离的草折了,因为一把剑经过了。 一把少年的剑,一位用剑的少年。 剑来了,来到恶念念根的面前。 腾空跃起,与最初展开攻击时一样,身形跃至半空,一击力劈华山。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恶念念根之剑上扬,欲架住申亿之剑,然而这力劈而下的一剑重于泰山,恶念念根接到了,却未接住。 芊芊玉足震退一步,同时退的还有她的剑。 剑退了,势破了,人弱了! 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金鸣响起,破了恶念念根的势,成功踏入了她之剑界防御,申亿扬动手中利剑,不同于开局一剑的势沉力猛,随之而来的这番攻势,走势轻灵,飘忽无定。 这是剑,更是一片于风中飘忽翻飞的薄叶,甚至是风本身。 恶念念根的立身之侧有石有木,这一轮剑势过境,木折了,石碎了,万物受灾,乾坤遭难。 剑拼刃斗的一轮攻势,火星宣告着激烈,杀意昂扬着壮怀,终于,两人错身分开。 分开不是为了歇止,而是为了攻的更为畅意,错身退开的申亿足下疾驰,身形再进,又是一剑。 又是一击力劈华山? 不。 又是一轮轻灵飘忽? 非。 这一击是一横,横剑怒切,目标直取恶念念根心口要冲。 已是最激烈的死局,彼此之间早已不共戴天,然恶念念根却是玉面一绯,轻啐一口。 “下流!” 申亿手中剑势不疑,眼神却是一顿。 下一瞬,他眼露恍然。 自己这一剑横切,切的是人胸口要穴,却也是女子的羞辱部位。 剑势不疑,但人终究迟疑了,这一迟疑顿时露出破绽。 恶念念根看准机会,一剑反切。 察觉剑锋袭来,明白自己破绽难补,申亿果断放弃自己的剑势,抽身飞退。 眨眼间,申亿退至十丈之外,他虽退了,但退中不乱,更借退逆转自己的势,方才进攻中露出破绽的势一瞬间推翻重建,消弭破绽。 破绽已消失,恶念念根不及把握这一瞬间的空隙,只得放弃反攻。 反攻不了,那对美眸却带着几分戏愚地望着申亿。 “竟然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情种,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选这一角度切入。”恶念念根的语气六分玩笑。 她所指的自然是申亿的迟疑,那份源于羞涩少年,源于君子温厚的迟疑。 他可以毫不在意的将敌人一剑横切,却无法面对一句“下流”。 恶念念根面露戏愚,申亿眼神一凛:“从古至今,怜香惜玉从来都是昙花一现。” 言语间透露出自己不会再犯,少年一剑指天,霎时间天地风云尽汇于一剑。 “光明正大!” 界音喝出,无尽念能化作天地灵能,长剑光芒耀动。 剑锋于虚空中化出美丽的弧线,剑锋轮转飘摇,如风旋腾动。 驾驭着这股风旋,申亿剑哮山林,刃寒九州,行至恶念念根面前时,风旋已成飓风,刀刀摧折,刃刃逼命。 叮!叮!叮!叮!叮!叮! 刀刀,刀刀不绝于耳,奏响铿锵壮哉。 刃刃,刃刃不落于目,闪耀雷霆霜雪。 恶念念根接招,接剑,接这片强化千百倍后的养气期飓风。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声最为高亢的金鸣,两人再度分开。 噗噗噗噗噗噗——! 噗噗噗噗噗噗——! 两声裂帛之脆,申亿裂开的是胸口,恶念念根裂开的是肩头,各自负伤,平手收场。 夜冷凄清,月色不再迷离,当空那轮皓月比白日更为明亮,月华普照而下,叠叠踏踏的云层不久之前尚轮替遮掩着圆月,但此刻月华万顷倒下,将漫天云层染的莹白明亮。 恍惚间,仿佛夜空多出了无数的月子夜女,万代同堂。 月华照耀着大地上的两道身影,那道少年的身影少,少的万物萌发,生机无限;那道绝美的身影美,美的倾国倾城,不似人间。 倏然,一阵风起,满地落叶随风腾升,弥漫到空中,在两人之间构建起一道斑驳空隙的叶墙。 恍惚间,天地变了,明月变了,万云变了,大地变了,人间变了。 人间变了,遥遥数十丈相距的两人身侧,除了野草之外多出了几株松柏长青,长青之侧更有枫红拔地而起。 花草树木变得鲜艳靓丽。 大地变了,两道身影之间的石单影孤,此刻化作一幕参差错落的怪石嶙峋,彷如立起一片缩小千万倍的群山连绵。 地石小丘变得繁茂峥嵘。 万云变了,漫天云空吸纳天地光华,云中透着光,光中蕴着彩,彩中盈着秀。 漫天云霓变得声色动容。 明月变了,本就月华涌动的那轮莹白,此刻更为明亮,更为清晰,仿佛月华是一位出浴丽人,精雕细琢地将自己又打扮了一番。 当空明月变得绝伦无二。 天地变了,术生发了,石繁复了,云藐明了,月昭然了。 一方天地变得更为完美! 完美是一种极限,天地变得完美,是因为感知到极限将临了么? 天地无语,月下对峙的两人却有声。 心声! 剑,冷然对峙。 人,终至极端。 极端对,极端。 将要极端了,天地万物都感应到这个极端,这个结局,所以树变了,石变了,云变了,月变了,天地变了。 他们变了,他们改变自己,只为迎接结局。 申亿的脚步动了,不是向前,反倒向后。 恶念念根的脚步同样动了,同样向后。 他们彼此之间皆无退意,向后是为了踏足更开阔的天地,为了能更好的向前。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漫天飞舞的叶片一片片落下,最后终至一片。 飘飘荡荡,飘飘荡荡,飘飘荡荡 噗 落下了。 树叶落地,这是一个信号,两人都动了。 申亿手按剑,足鼓劲,身形疾驰,疾驰向恶念念根。 恶念念根同样按剑,同样疾驰,疾驰向申亿。 十丈、五丈、二丈、一丈 接触了! 叮! 金鸣开篇,一声锐鸣响奏天际,划开最锐利的极端。 错身!激战!激战!错身! 叮!叮!叮!叮!叮!叮! 金鸣声不绝于耳,铿锵音动荡天际。 少年有剑,是为少剑。 美人有剑,是为丽剑。 少剑一击斜撩,丽剑侧剑偏击。 叮! 丽剑轮转反切,少剑单架挡击。 叮! 少剑翻转一刺,丽剑旋身卸力。 叮! 剑曲奏鸣,剑歌高亢,呼吸间两人错身了千百遍,两人的武器交击了千百次,两人之间的火星闪烁了千百道。 剑气!剑气!剑气! 飞纵的剑气,交拼锐斗的剑气,两人之间充盈弥散的剑气,割破了树,割断了石,割裂了云,割锐了月,割乱了天地秩序,乾坤命数。 叮叮叮——! 最锐利的一声金鸣,两人错身而分,随即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无数割裂痕迹浮现,割裂于少年的肩,割裂于佳人的臂,割裂于身侧的木,割裂于足下的石,割裂于穷空的云,割裂于明眸的月,割裂于天地乾坤,日月长亘。 申亿、恶念念根,两人错身而分,背向遥立,天地间的割裂源于他们,却丝毫不曾影响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割裂停了,恶念念根率先回身。 “果真快了。” 一句话说的莫名。 快了,什么快了? “马上就要有结果了,你的,我的,或者”恶念念根横剑,剑锋直至申亿,剑上决然,剑锋绝命。 “我们的。” 结果。 你的结果,那是你结束了。 我的结果,那是我结束了。 我们的结果,那位你我都结束了。 你的结果,你被我所杀。 我的结果,我被你所杀。 我们的结果 同归于尽! 恶念念根语露决然,她是绣衣阁主的恶念念根,她是大梦无垢的梦杀之引,她进入这片天地的目的是为了留下申亿的心,若申亿的心最终回返,那她就是一个笑话,她存在的唯一理由也会失去。 因此,即便同归于尽,她也要留下申亿的心。 所以,她动了,没有任何话,只是动了。 身影飘迹,谪仙落尘的那道冰雪身姿,飞驰申亿。 申亿回身迎击,剑锋扬锐。 两道身影接近,接触。 当当当——! 凌厉无匹的一剑,以心为基的梦幻空间,摆脱界音的桎梏,一剑荡尽天地,荡上了申亿的刃。 剑锋交拼,一击无果,恶念念根顺势剑锋上斜,切向申亿的面门。 申亿见状,仰头避开,剑锋贴着面颊而过。 嗖嗖嗖——! 剑锋夺首不成,改为扫荡下盘,申亿飞身躲避。 然而,无论是夺首一剑,还是下盘一扫,都不过是虚招,为的是惑敌。 趁着申亿应付这两击的空隙,恶念念根足下一点,绝妙身姿倏然腾空。 冰雪身影飘飘若仙,飞跃腾升,呼吸间腾升至月正当空。 天渺渺,地茫茫,一泓月轮辟苍茫。 恶念念根一步腾升至月正当空,霎时间明月在后,苍天在侧,天地万物以她为中心,日月星辰尊她为羲和。 凝丹期的念根释放出最为夺目的一幕光华,霎时间,仙影通月轮,彷如安置其身后的月轮上,一幕冰雪轮转浮现,冰雪动荡天地,充盈天地。 呼吸间,苍茫未央尽化冰雪世界。 如此一幕冰雪世界中,那道谪仙落尘的雪白,成为天地间最要目的一道光华,最耀眼的一幕 白! “雪舞三千!” 第253章 是我,我才是 “雪舞三千!” 恶念念根口出界音,霎时间当空月轮背靠,淡白的月轮鼓动阵阵飞雪,雪花眨眼间充盈天地。 大梦之下开启对战至今,这是恶念念根首度吐露界音。 恶念念根的本体是绣衣阁主云冰漪,权倾天下的绣衣阁主自然是武修,既然是武修,招式间自然要用到界音,除非 无界法! 恶念念根习惯以无界法对敌,她的习惯某种程度上反应出云冰漪的习惯。 申亿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他抬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寒月,那座月侧的雪峰。 月轮高挂,雪峰高洁,身在地面,遥望万里苍穹,申亿的身影,他的眼神 无一丝卑下。 星球是圆的,会转动,这一刻站在至高,十二个小时之后就是最底下。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任何一种“高高在上”是不可撼动的。 甚至,在这片意识主宰的虚空内,即便是最坚固的事物也不例外,列如 天地! 申亿心念一动,手中之剑划开最完美的圆弧。 “光明正大!” 一声“光明正大”出口,剑上顿现光芒。 最至极的光明,足以驱散夜空的光明 金乌太阳! 太阳现,天地开,朦胧黑夜被昊日曙光驱赶,顿时让出六分领地。 一幕昊日、寒月同天的诡异画面浮现。 更为甚者,天地倾斜,申亿立身之地,那轮旭日骄阳所在的空间,猛然拔高万丈。 霎时间,金乌在上,寒月居下。 天地果然是圆的,果真没有任何“高高在上”不可撼动,前一瞬尚且匍匐于地,此刻却登临九天,居高临下的申亿视线投来,他身在至高,眼中无一丝高,就如同方才他身在低,眼中无低一般。 无高无低,却有大道自然,有鸿蒙太初。 念动招行,两人之力呼吸间提升至顶峰。 此刻这片空间已无地可踏,唯有属于两人之天并存于世。 日天月天,更是阳天阴天。 恶念念根剑锋高扬,吸纳天地万千雪舞,无尽冰雪融于一剑,她所支撑那片无尽阴天同入剑中。 带着这片冰雪,带着这片天,恶念念根剑舞人飞,锋指申亿。 申亿念动剑行,这一刻,至阳烈日入剑中,至高阳天凝剑魄,至上大道化剑行。 一招凝聚,剑非剑,人非人,天非天,道非道。 一式散化,剑还剑,人还人,天还天,道还道。 一武由心,剑亦人,人亦天,天亦道,道亦剑。 眨眼间,申亿之招经过无剑、还剑、天剑之三次蜕变,终于化为最终的 道剑! 嗖嗖嗖嗖嗖嗖——! 申亿动了,然后消失了。 身影再出现之时,他已身在恶念念根的面前,无法看清他是如何来的,只知道他来了。 他来了,融于他的金乌太阳,寄于他的那阳天,那至道皆来了,于是乎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世间响起无数金鸣,分不清是百是千,亦或过万近亿。 金鸣在月下、在日旁、在雪间、在云颠在天地无垠,在宇宙无疆 无尽金鸣,宛如奏响大道乐章,唱响鸿蒙歌谣,直至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最为至极的一声惊爆! 一声,只是一声,只能是一声! 闻其声,却不见其形,因为天地俱毁,既无天地,以何承托其形。 然而,天地俱毁,那一声又是何来? 原来,一声并非惊爆,而是天地初开,天地再开。 风渺渺,地茫茫,天高高,月依旧寒冷凄清。 林叶飘摇,山石嶙峋,枫红峥嵘,白雪皑皑一切都好似不曾改变,一切都恢复原状 那片寒月下的原状。 寒月在天,烈阳无踪,所以,恶念念根赢了? 不,只是因为,烈阳已无需证明自己,而寒月 正维持着最后一份坚持。 恶念念根绝美的身姿前所未有的平淡,这一刻她的身上,没有恶念念根的残毒凶绝,也没有绣衣阁主的高岭冰封,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名不谙世事的邻家少女。 少女很美,很纯,很单一。 “可惜了,我没机会告诉她,你是个好对手了。”少女语露叹息,即便提起了“她”,言语间却已无任何情绪。 “我会替你转告的。”申亿平静的道,依旧是那份淡然的眼神,语气中无半分敌意。 “那么那个是什么?”少女露出今生最后的疑惑。 “她会知道的。”申亿淡淡的道。 言罢,少年注视着褪去层层娇饰,退至今生最单一的少女。 “再见。” “不,是永不再见。” 留下了一句话,留不下一道影。 高岭雪峰般的身影化作点点冰屑,飘散风中,散了,散了 身影散尽,天地间只余申亿一人,一身。 倏然,少年眼神一动。 ——嗯!这是哈!不错啊! “这桩婚事,我不允!” 时间回到奉仙殿,回到那幕八方来客,王侯在坐。 破空而来的这句话传入每个人耳中,动荡着每一颗心,每一道魂,更动荡了 冰雪。 云冰漪的面容是那么美,那么孤峰高洁。 只不过,冰山裂了。 那道远山黛眉裂了,那双明眸雪眸裂了,那张粉绯红唇裂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句话,因为说那句话的人。 那个人本该待在离恨殿,甚至他本该已是个长眠不醒的活死人了,但此时此刻,他于王侯联姻将成的最关键一刻,出现在最不容许他的地方,说出了最不容许的话。 他的话如剑,一剑斩却绣衣阁主面上万年不消的冰封,露出了内中的那一抹 惶恐! 云冰漪知晓内情,知晓眼前的少年万万不该出现于此,所以她惶恐,即便是她也惶恐了。 但旁人不知晓这些,不知晓心月峰炎旭与琅玉公主的关系,不知晓有益天下苍生的王侯联姻,很可能会阻于此人,因此旁人的反应不是惶恐,而是 愤怒! 最初的震惊过后,奉仙殿轰动哗然。 “这小子是谁,他凭什么不允!” “岂有此理,天机小侯爷与琅玉公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哪轮到他不允!” “他是仙渺派哪一峰的弟子,如此大事岂容他来儿戏。” 怒火将整个奉仙殿点燃,其中心思缜密之辈注意到申亿仙渺派内堂弟子的服饰,言语间稍有收敛,但更多的人却是怒火冲霄,毫无顾忌。 天机侯府与真武王府两处席位上的人都坐不住了,一个个站起身来,两方为首的令嗣源与武流尘四目如隼,凝视着足踏仙殿的少年。 两人维持着面上的那份摇摇欲坠的镇定,维持着眉上那份得过且过的自若,然眼中嚣腾的火焰,却暴露他们真实的内心。 这两人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年轻气盛的了。 年轻气盛,那些与申亿穿着相同服饰的仙渺派弟子同样年轻气盛,他们也听到了申亿的那句话,更听到了之前那番王侯联姻的话。 他们是申亿的同门,但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一样有怒火。 这些人中有认识申亿的,列如那些与岑慕端较好的延凌峰之人,有更多原本不认识的,但此刻经由身边之人的介绍也认识了。 之前这些人听闻天机小侯爷与琅玉公主联姻结亲,传闻中的琅玉公主国色天香,娇媚可人,又身为镇国武神真武王之女,因此耳闻婚讯的年轻人,多多少少心生嫉妒。 然而,一时间的嫉妒,但当一时间过后,这些嫉妒无奈的化作羡慕,甚至被迫升华为美好愿景的羡慕。 因为姻缘的另一头有着“令师卿”三字,有着天机小侯爷,有着少武榜第一。 今日奉仙殿内的仙渺派年轻人都是各峰各脉的精英弟子,他们有自信能配上大明国九成九的女子,其中有些人甚至认为即便是公主,自己也足以般配。 但这“公主”指的是那些血脉真正源自大明皇嗣的公主,而非那块与当今圣上没有血缘关系的琅玉。 没人认为自己配得上琅玉公主,因为令师卿站出来了,因为他与琅玉公主般配了。 他般配了,那整个大明就不会再有人般配了。 输给令师卿,输给天机小侯爷,输给少武榜第一他们认了,他们早就输了,他们已经输了很久了。 他们认了,不得不认,但仅此一次,他们不会再认了。 所以,王侯两家不容许申亿,八方来客不容许申亿,他们这些申亿的同门同样不容许。 所有人但不包括个别的人,列如亢金峰的洛灵犀,例如曾经参与精兵小队的几位峰主,列如 沈万千! 财神嫡传,沈家万字辈沈万千。 自从来到这奉仙殿,沈万千碍于心月峰到场唯一一人的身份,入席而坐。 他的人坐下了,心却从来不曾安下。 心不安,因为说好要来的没来,更因为原本跟来的不见了。 如今,不见了的回来了,所以他的心依旧不安。 虽不安,但却有了方向,这个方向在前方,在大殿的入口处,在千夫怒眉所指的那个位置,那道任凭天地风雨,我自屹立不摇的少年身影。 在这道身影当初怂恿苏媚儿潜入浴室后,在这道身影不留情面击败他后,在这道身影于几个时辰前将他推入聂无双的魔掌后,他本该恨这道身影,他本该在千夫怒眉所指之外,再送上一副白眼,一番冷嘲热讽的。 但是他做不到,在所有人都对少年怒眉相向的这一刻,沈万千的内心没有任何嘲讽的欲望,他唯一想做的是站起身来,去到少年的身边。 师兄是因为这声称呼么?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有原因,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王侯两家的为首者怒目相对,比起身为女方的武流尘,天机侯府的令嗣源感觉自己更应该表态。 同时,有些人也应该表态。 令嗣源双目泛怒地转头看向几位峰主,问道:“贵派这是何意?” 被指名的洛扬歌三人眼神交换,最终洛扬歌站了出来:“这孩子是步师妹的入室弟子,姓炎名旭。” 自令嗣源语风指向仙渺派,各方豪强面上的怒然便有所收敛,换上一张张肃穆,甚至还参合着一些紧张。 然而,一听是步云遥的弟子,各方豪强面上的肃穆顿时少了几分,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屑。 仙渺派很强,强到大明第一。 心月峰很弱,弱到倒数第一。 仙渺派十三峰脉,心月峰是其中最无法给人威胁的一支。 洛扬歌介绍了申亿,随即什么都不做了。 他不做,另外两名峰主同样毫无作为。 目睹这一幕,仙渺派延凌峰今日带队的长老坐不住了,一步向前。 “炎旭,你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 之前令嗣源同样问“这是何意?”,那一问前面加了个“贵派”。 此刻延凌峰长老反问申亿“这是何意?”,这一问前面同样有个“贵派”,一个隐藏着的“贵派”。 炎旭的举动于我派无关! 这名长老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弟子只是畅所欲言。” 申亿向长老执礼一拜,千夫怒眉加身,他的神情却依旧淡然。 少年的这份淡然令很多人不舒服,不快。 他们对少年的了解,仅限于他那一身仙渺派内堂弟子的服饰。 仙渺派内堂弟子这个头衔确实足够引人垂涎,足够令在场小部分年轻人心动。 但今天这个舞台实在太大了,此时此刻的奉仙殿,某种程度来说就是整个大明,甚至大耀洲。 区区一名内堂弟子,区区,区区,实在是区区。 如果他们对少年能有更深入的了解,那么他们或许会收起眼中的不屑与敌意,奈何世上本无如果。 “畅所欲言”领头长老喃喃自语地重复申亿的话,下一瞬,他的目光倏然锐利。 “大胆炎旭,此时此刻此地,怎容得你放肆!”言语间,此人凝丹期顶峰的威压涌现,四周之人顿感沉重威压加身。 申亿只觉身躯一沉,强抗着这份沉重,少年的眼神中无一丝动摇。 “弟子并非放肆,只是陈述事实“顿了顿,养气期微不足道的功力,加上天人之身满腔雄力,两者相合将那副腰骨挺的笔直,一丝不屈。 “琅玉公主便是房日峰的柳玉珏师妹,因此弟子不允这桩婚事,因为柳师妹所爱的人是我。” 第254章 琳琅振响 “琅玉公主便是房日峰的柳玉珏师妹,因此弟子不允这桩婚事,因为柳师妹所爱的人是我。” 琅玉公主就是玉珏双秀中的小玉儿!? 大殿内浮现出无数惊容,尤其是那些仙渺派的弟子。 柳玉珏是房日峰最美的女弟子,小玉儿是缥缈十三峰最明媚的一颗宝珠,半经琢磨,宝光三分显,七分隐。 仙渺派的很多人都听过“柳玉珏”这个名字,尤其是年轻人,但没有人将“柳玉珏”与“琅玉公主”联系起来,这本是两个风马牛毫不相关的人。 然而,这一刻,这两人有关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武流尘身上。 真武王的女儿琅玉公主以柳玉珏之名拜入仙渺派房日峰投向武流尘的目光皆是为了求证这一信息,这一原自申亿之口的信息。 无数双眼睛等着武流尘表态,等着这位真武王府的代表给出否定。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面上露出失望,武流尘没有否定。 是真的,柳玉珏就是琅玉公主,玉珏双秀的小玉儿真是大明战神的掌上明珠。 今日之前,仙渺派很少有人知道柳玉珏与琅玉公主是同一人 这一点是真的,那么 另外那个呢? 因为柳师妹所爱的人是我! 这是申亿说的,说这句话之前,他透露了柳玉珏与琅玉公主的关系,这一点通过武流尘的反应,可知不假。 申亿所说的话,前半句已经证实是真的了,那么后半句呢?难道也是真的? 不!不可能! 就算小玉儿真是琅玉公主,但身为琅玉公主,大明战神之女,怎么会爱上区区一介心月峰的内堂弟子? 更何况仙渺派中不乏知晓申亿过去的人,这些很清楚,不久之前申亿甚至只是一个在炼体期停滞四年的废物。 高高在上的琅玉公主会爱上这么一个废物? 至尊至贵的真武王之女会舍弃天机小侯爷,舍弃大明第一青年俊杰,反倒去爱一个在炼体期停滞四年,连少武榜都没资格进的不入流角色? 同样自认为高高在上,同样自尊自贵的那些各派精英,那些青年才俊,那些人钟俊杰们,他们绝难相信这点。 高高在上的琅玉公主只能爱上更高的天机小侯爷,这才是天理,这才是天道。 默默无闻,实力卑微的小人物怎配得到琅玉公主的垂青,这一定是假的 这必须是假的! 一双双眼中的疑惑,最终皆化为一波波怒火,彷如要将申亿烧的灰飞烟灭。 这些视线中最炙热的就属天机侯府的那些,尤其是其中有别其他的那道翦水秋瞳。 此刻的秋瞳中无水,只有火,喧天怒火。 穆君仪回溯平生,身为天机侯府的智囊,她曾经无数次致人死地,但其实她的内心并不恨那些人,对那些人更没有什么杀意。 然而此时此刻,她确信自己很恨,充盈着杀意。 因为有人羞辱她的表哥,羞辱她奉若神明的表哥。 罪无可赦!罪无可赦!!! 穆君仪极怒,因此她的神情极冷,眼神极寒。 “仙渺派如此纵容弟子诋毁公主,羞辱真武王府,羞辱天机侯,究竟意欲何为?” 穆君仪语锋直指仙渺派,她言语间先提“公主”,再提“真武王府”,最后才提到她所属的“天机侯府”,好像这件事上天机侯府受到的冲击最小,最不急似得。 被天机侯府如此质问,最能代表仙渺派的三大峰主依旧面面相窥,不露声色。 延凌峰的领队长老见状,一对怒目瞪着申亿。 “炎旭,王侯联姻天下大事,岂容你如此造谣生事,胡搅蛮缠,你若再胡言乱语,本长老便要代替戒律殿,治你之罪了!” 言罢,扬起单掌,掌中自有风雷聚集。 领头长老这一表态,宛如一点火星,点燃了整个奉仙殿,殿内顿时群情汹涌,所有人再度表露出自己的愤怒。 之前他们已表露过一次,因为申亿的那声“不允”。 此刻再表露,确实却是因为那句“她爱我”,因此此刻的愤怒更强了,骂的也更为不堪。 “四年炼体的废物,竟敢肖想琅玉公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修了四年才堪堪进入养气期,连少武榜都进不了,竟然敢将自己与天机小侯爷相提并论,真是无知者无畏。” “王侯联姻普天同庆,居然于此大喜之日出面搅局,人品如此低劣,用心如此险恶,怎堪为仙山弟子!” 申亿环目四顾,此时此刻的奉仙殿,无数双眼睛希望他消失,希望他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其中甚至包括仙渺派的同门。 这些人是今夜才得知王侯联姻之事的,自然说不上之前对此事有怎样的期许。 然而这些人是从三位举足轻重之人口中得知此事的,天机侯府令嗣源,真武王府武流尘,再加上绣衣阁主云冰漪这等权势倾天的阵容,逼得殿内九成的人立刻选择了阵营。 做出选择的都是聪明人,至少他们自认为是,聪明人既然选择了阵营,便是明确敌我。 此时此刻,撕开这片普天同庆现身的申亿,毫不掩饰的表露出对王侯联姻的敌意,因此这些选定立场的人即可视他为敌,尤其是当延凌峰长老表态之后。 “大明律法有规定,修为不足之人便不能恋慕公主么?”申亿忽然如此问道。 这一问,问灭了四面八方的阵阵怒骂。 大明律法有这种规定么? 自然是没有。 不但大明没有,正域五大方界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一国的法律上写上这一条。 这一条没写在国祚律法上,却写在了人心上。 门当户对,自古皆然。 门当户对,因为这四个莫名其妙的字,原本两个人的事,变成了两个家族、两座山头、甚至两个国家的事。 门当户对,旁人眼中的门当户对,却决定了真正相爱那两个人的命运。 好个门当户对! “大明律法有规定,修为不足之人便不能恋慕公主么?”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因为众人皆能答 没有这样的规定! 这就是答案,令申亿称心如意,令在场其他人哑口无言的答案,所以没人回答。 延凌峰领队张老初闻问题,同样面色一怔,愣了数息,他眼中的怒火更为炙燃,却也多了一丝警惕。 之前申亿初现面时,他只是将申亿看做一个跳梁小丑。 这跳梁小丑背后或许另有他人,这些人见不得王侯联姻,因此将这跳梁小丑派了出来。 领队张老想到了三位峰主的反应,脑海中更浮现出这些年来偶有喧嚣地,那些有关掌门轩辕昊,有关太上长老独孤御剑的流言蜚语。 他们对十绝武祖万宗武心存愧疚,他们将这份愧疚投射到万宗武的后人万真儿身上,因此这些年仙渺派枉为大明国教,却尸位素餐,坐视妖妃万真儿混乱超纲,趁机做大。 因此他怀疑申亿这跳梁小丑就是仙渺派中掌门一系推出来的,他们见不得王侯联姻,见不得这个针对妖妃的联盟形成。 原本的申亿在他眼中就是这样一个跳梁小丑,全然不值一提。 但随着申亿的那个问题,他感觉眼前这跳梁小丑并不单纯,因此他的眼中多了那份警惕。 “公主乃天之骄女,万金之躯,单凭你炎旭的一句话,难道就要众人相信公主对你情有独钟?”领队张老沉声问道。 他没有明着回答申亿的“大明律法”的问题,然“公主天之骄女,万金之躯”这两句之间,无疑隐藏着那四个字 门当户对! 你炎旭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弟子,一个修练四年才堪堪养气期的废物,有什么资格爱慕琅玉公主,更别说是让众人相信公主爱你了。 “我自然有证据。”申亿语气淡然。 这份淡然间,他自怀中取出一物 一块刻成风铃状的玉佩。 众人的视线即刻被此物吸引过去,这是一块极为剔透的玉佩,镌刻其上的风铃图案栩栩如生,于奉仙殿的翡翠光芒下晶莹似冰灵雪魄,蔚为壮奇。 众人的视线下,申亿忽然一指弹在玉佩上。 叮叮叮 玉佩发出轻灵悦耳的一声。 叮叮叮 叮叮叮 叮叮叮 更多悦耳之声响起,这些声音源自席间,源自殿内的梁柱,源自一名月华宗少年的腰侧,源自钧音阁那名弟子的手指 道道悦耳之声源自一块块的玉,各种各样的玉。 玉佩、玉环、玉扳指、玉吊坠、玉折扇环目之下,佩戴在少年身侧,悬挂于俊杰腰边,莹亮于指峰,炫目于肩头,所有的玉器都无因生响。 “啊!琳琅” 大殿的角落中响起一声惊呼,发声之人惊觉不妥,呼声半途而止。 但即便如此,那“琳琅”二字已搅动了众人的记忆,一个名字浮现。 传说,当年大明皇帝册封真武王之女为公主时,曾经赐下一件宝物,一件非常神奇的玉器。 这件玉器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大有玉中之贵姿态,然事实上其不止玉中之贵,更是玉中之王。 传说它有着令众玉俯首称臣的奇能,扣响这件玉器,一定范围内四周的其他玉器便会发声迎合,形成扣一玉,响百玉的玄奇一幕。 弹玉作歌,延绵不觉,是为 “琳琅振响!” 箕水峰主洛扬歌吐露出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属于申亿手中的那块玉佩,属于当年那段帝皇赐封的佳话,属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武王之女的传说,属于 独一无二,无可代替的琅玉公主! 琳琅振响,当年皇帝赐封时赠下的独一无二的宝物。 这块玉佩就如同那块昭天殿奉着的,那块刻着“如朕亲临”的玉牌,只不过那块玉牌象征着皇权,而琳琅振响 象征着“琅玉”这一封名! “琅玉公主便是房日峰的柳玉珏师妹,因此弟子不允这桩婚事,因为柳师妹所爱的人是我。” 琅玉公主就是玉珏双秀中的小玉儿!? 大殿内浮现出无数惊容,尤其是那些仙渺派的弟子。 柳玉珏是房日峰最美的女弟子,小玉儿是缥缈十三峰最明媚的一颗宝珠,半经琢磨,宝光三分显,七分隐。 仙渺派的很多人都听过“柳玉珏”这个名字,尤其是年轻人,但没有人将“柳玉珏”与“琅玉公主”联系起来,这本是两个风马牛毫不相关的人。 然而,这一刻,这两人有关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武流尘身上。 真武王的女儿琅玉公主以柳玉珏之名拜入仙渺派房日峰投向武流尘的目光皆是为了求证这一信息,这一原自申亿之口的信息。 无数双眼睛等着武流尘表态,等着这位真武王府的代表给出否定。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面上露出失望,武流尘没有否定。 是真的,柳玉珏就是琅玉公主,玉珏双秀的小玉儿真是大明战神的掌上明珠。 今日之前,仙渺派很少有人知道柳玉珏与琅玉公主是同一人 这一点是真的,那么 另外那个呢? 因为柳师妹所爱的人是我! 这是申亿说的,说这句话之前,他透露了柳玉珏与琅玉公主的关系,这一点通过武流尘的反应,可知不假。 申亿所说的话,前半句已经证实是真的了,那么后半句呢?难道也是真的? 不!不可能! 就算小玉儿真是琅玉公主,但身为琅玉公主,大明战神之女,怎么会爱上区区一介心月峰的内堂弟子? 更何况仙渺派中不乏知晓申亿过去的人,这些很清楚,不久之前申亿甚至只是一个在炼体期停滞四年的废物。 高高在上的琅玉公主会爱上这么一个废物? 至尊至贵的真武王之女会舍弃天机小侯爷,舍弃大明第一青年俊杰,反倒去爱一个在炼体期停滞四年,连少武榜都没资格进的不入流角色? 同样自认为高高在上,同样自尊自贵的那些各派精英,那些青年才俊,那些人钟俊杰们,他们绝难相信这点。 高高在上的琅玉公主只能爱上更高的天机小侯爷,这才是天理,这才是天道。 默默无闻,实力卑微的小人物怎配得到琅玉公主的垂青,这一定是假的 这必须是假的! 一双双眼中的疑惑,最终皆化为一波波怒火,彷如要将申亿烧的灰飞烟灭。 这些视线中最炙热的就属天机侯府的那些,尤其是其中有别其他的那道翦水秋瞳。 此刻的秋瞳中无水,只有火,喧天怒火。 穆君仪回溯平生,身为天机侯府的智囊,她曾经无数次致人死地,但其实她的内心并不恨那些人,对那些人更没有什么杀意。 然而此时此刻,她确信自己很恨,充盈着杀意。 因为有人羞辱她的表哥,羞辱她奉若神明的表哥。 罪无可赦!罪无可赦!!! 穆君仪极怒,因此她的神情极冷,眼神极寒。 “仙渺派如此纵容弟子诋毁公主,羞辱真武王府,羞辱天机侯,究竟意欲何为?” 穆君仪语锋直指仙渺派,她言语间先提“公主”,再提“真武王府”,最后才提到她所属的“天机侯府”,好像这件事上天机侯府受到的冲击最小,最不急似得。 被天机侯府如此质问,最能代表仙渺派的三大峰主依旧面面相窥,不露声色。 延凌峰的领队长老见状,一对怒目瞪着申亿。 “炎旭,王侯联姻天下大事,岂容你如此造谣生事,胡搅蛮缠,你若再胡言乱语,本长老便要代替戒律殿,治你之罪了!” 言罢,扬起单掌,掌中自有风雷聚集。 领头长老这一表态,宛如一点火星,点燃了整个奉仙殿,殿内顿时群情汹涌,所有人再度表露出自己的愤怒。 之前他们已表露过一次,因为申亿的那声“不允”。 此刻再表露,确实却是因为那句“她爱我”,因此此刻的愤怒更强了,骂的也更为不堪。 “四年炼体的废物,竟敢肖想琅玉公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修了四年才堪堪进入养气期,连少武榜都进不了,竟然敢将自己与天机小侯爷相提并论,真是无知者无畏。” “王侯联姻普天同庆,居然于此大喜之日出面搅局,人品如此低劣,用心如此险恶,怎堪为仙山弟子!” 第255章 父母之命,儿女之心 “这就是你与小玉儿之间的秘密?” 千夫所指,万剑向对。 沈万千无视身周这些压力,绝色的眉眼艳压四周翡翠朦胧的迷离夜色,那对明眸中印不出四周纷乱嘈杂的一切,唯有眼前那名本以为不共戴天的少年。 “对,所以说这是我个人的事。”申亿如此回答,他从沈万千的神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因此抢先表态。 这是我个人的事,同时这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 为你好,别参合进来了。 沈万千听懂了么?以他那清澈如水的明眸,似乎是懂了不,他没懂,或者说,他听懂了,但却不接受。 他站到了申亿身边,站了下来。 对,站了下来,不再离去,留在了申亿身边。 “你的事就是心月峰的事,心月峰的事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与申亿并排而立的沈万千,那对羡煞万千女子的美眸不理申亿,鲜艳红唇却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大殿内的都是修士,沈万千这句话说的不响,却已传到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都明白沈万千的态度了,他选择站在申亿这一边。 申亿望着沈万千,眼中透露一丝意外,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见到沈万千的选择,在场天南地北的少年修士,尤其是各门各派的女弟子皆面露担忧,在她们看来,申亿于此时此刻站出来,无疑是将支持王侯联姻的三大山头,甚至是众多乐见其成的门派得罪了个遍,她们眼中的申亿已经是个死人了。 或者当下就死,或者日后被三大山头收拾。 毕竟他太弱了,太过微不足道。 况且,琅玉公主与天机小侯爷的配对,在她们看来本就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破坏如此天赐良缘的申亿,本就该死。 但是他即便该死,却不该拉着俊美无双的沈万千一同赴死。 所以,四周女弟子们面露担忧,而这种担忧最后转化成怨恨,转头到申亿身上。 也有例外的。 眼中无怨恨,面上无担忧,只有一抹坚定,一份透彻,一道 来自绝岭峰顶的光芒! 剑光! 洛灵犀自亢金峰的席位越众而出,来的申亿面前,美丽且隐着一股野性的面容微笑着,笑出几分暧昧。 “原来你和小玉儿竟是这种关系,你们藏的够深的。” 洛灵犀的言语间隐隐有一分调侃,拥有如今炎旭这幅十四岁的少年身躯,申亿的面上微微一红,神情间依旧强撑着淡然:“从今往后没有瞒的必要了。” “从今往后,我要唤她师母么?” “嗯?” “不对么,专心的师傅。” 专心,专注,申亿传授给洛灵犀的以敌御武之基础。 “师傅”原来是指这个。 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调侃令申亿稍露窘态,洛灵犀的眉眼盈着笑意,双足留下了。 又一个留在申亿身边的人。 今次亢金峰主并未同来,亢金峰领队的是一名长老,此刻这名长老见洛灵犀竟然站到了申亿的身边,顿时面色生寒。 “洛灵犀!此事于你何干,快回来,别胡闹!” 面对自家长老的怒喝,洛灵犀微笑不语,不做理睬。 事情的发展一步步向前,且步步使人意外。 目睹有人竟然选择站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申亿身边,大殿内的群雄面面相窥,最终他们的视线投向真武王府,投向绣衣阁主,投向令嗣源! 受到关注最多的就是令嗣源。 申亿的言行举止,往大了说是破坏王侯联姻,但更确切的说,是横刀夺爱,针对的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天机小侯爷。 因此相比起真武王府与绣衣阁主,天机侯遭受的羞辱无疑更多。 令嗣源双目含怒,他将这份怒然打向申亿,打向选择与申亿并排的沈万千、洛灵犀,暂时不发言。 因为申亿亮出了琳琅振响,因为箕水峰主洛扬歌开口验证了琳琅振响的身份。 此刻奉仙殿内一片静谧,满殿群雄面色生寒,不发一语,就是因为琳琅振响。 琳琅振响是真的,真的琳琅振响是琅玉公主的象征,现在这件宝物出现在申亿的手中,申亿宣称这是 琅玉公主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这边云冰漪宣布琅玉公主与天机小侯爷的婚事,另一边琅玉公主将琳琅振响送给了申亿。 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令师卿是真武王府的选择,而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是琅玉公主自己的选择? 令嗣源最初一时无语,但他身为天机侯府一方的主事者,终究是要有所言语的,他言语了。 “少年人,我尚无机会查出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并且是如何自琅玉公主手中骗到的这琳琅振响,但你真的认为,你这区区片面之词,便真能影响到两府的这段美好姻缘么?” 令嗣源向申亿逼问道,他言语间已立下前提,即便坦言尚未查证,但已经预判申亿是受人指使来破坏王侯联姻,他的琳琅振响更是骗来的。 这番话说的非常巧妙,巧妙中更含凌厉。 他暗示申亿是受人指使,因此此刻站到申亿身边的沈万千、洛灵犀二人便背上了指使申亿的罪名,甚至一会儿若再有人站出来,也同样会身染此罪。 指使申亿破坏王侯联姻,这样的罪名没人敢担。 对,这样的罪名没人敢担除了本就已担上的人。 自申亿现身后一路沉默,期间仅仅说了一句“琳琅振响”的三大峰主,此刻其中最戚戚相关的房日峰主自席位上起身,来到正中,与令嗣源形成对峙。 “片面之言?炎旭手握珏儿的琳琅振响,却依旧沦为片面之言,既然如此,你们那番自把自为,不同样也是片面之言么?” 房日峰主玉无瑕郎声质问。 殿内群豪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才明白她所说的“自把自为”,指的是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 令嗣源面色更寒:“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次之事两府遵循古法,三书六聘,礼数周到,何来‘片面’之说。” 房日峰主是仙渺派一峰之主,于修行界地位尊崇,然令嗣源今日代表的是传承千年的天机侯府,言语神情并不惧这位一峰之主。 “周到对,你们顾瞻周道,行事缜密,今夜之前不露半点风声,今夜之后婚讯传遍天下,再难推8翻,你们考虑到了方方面面”顿了顿,玉无瑕双眸透出一股寒光,金丹期威压尽显。 “除了珏儿自身的意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是自古奉行的人间道。 夫妻敦睦,相伴,白头偕老! 这是婚姻的真实。 一段婚姻,究竟是尊奉父母之命,嫁给一个本不在自己心中的人,还是忠诚于自我,积极追求自己心中的那份真实。 王侯联姻是天下大事,是众望所归,因此虽然事启仓促,但却即刻获得众人的扫榻相待,倒履相迎。 但一件天下大势,未必就符合琅玉公主的真实心意,自古以来,为了天下大事,为了国富民强,牺牲个别皇族女子的幸福,再平常不过了。 那么,今日的王侯联姻究竟是一桩为天下大事而例行惯例的牺牲,还是一桩本就你情我愿的佳偶天成? 房日峰主的质问,令所有人思考这个问题。 事实上,有些人早于此前已开始思考,甚至有了答案,但却没人说出来。 今日奉仙殿中的人,九成需要的不是真相,他们要的是大势,王侯联姻,诛灭妖邪的大势。 令嗣源要的自然也是大势,但他并不在这九成之中,因为他比那九成的人更清楚内情。 今次的王侯联姻是天机侯府、真武王府、绣衣阁主三方促成的,自然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道礼教,但身为其中一方主事者的令嗣源很清楚,这件事从头至尾没人在意过琅玉公主的本心。 一件关系到天下大事的婚姻,如此一段婚姻中那名女子的本心,从来都不重要。 对,从来不重要假设没人跳出来捣乱的话。 现在这个人跳出来了,更捣乱了,而且用的还是釜底抽薪的方式。 甚至因为他的釜底抽薪,竟然还有人站到了他的身边,沈万千,洛灵犀,甚至是此刻的玉无瑕。 令嗣源眼神流转,今日的天机侯府已不复千百年前的尊贵,天机侯府的底蕴已出现蛀洞,天机侯府的威严已遭受折损,类似的情况数百年来一直在恶化,直到这一代。 这一代的天机侯府是幸运的,因为出了一个天机小侯爷,一个世人眼中最有可能追上初代天机侯的令师卿。 天机侯府的底蕴有所恢复,天机侯府的威严渐渐回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令师卿。 因此今日之事,天机侯府不能受辱,令师卿更不能。 令嗣源眼神流转,视线投向绣衣阁主。 以他的智慧,已看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关键已转移到琅玉公主本身,因此他将视线投向云冰漪,寻求一份保证,一个答案。 云冰漪察觉到令嗣源的视线,凝着冰雪的双眸内隐有异光,最终向令嗣源微微点头。 “洛灵犀!此事于你何干,快回来,别胡闹!” 面对自家长老的怒喝,洛灵犀微笑不语,不做理睬。 事情的发展一步步向前,且步步使人意外。 目睹有人竟然选择站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申亿身边,大殿内的群雄面面相窥,最终他们的视线投向真武王府,投向绣衣阁主,投向令嗣源! 受到关注最多的就是令嗣源。 申亿的言行举止,往大了说是破坏王侯联姻,但更确切的说,是横刀夺爱,针对的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天机小侯爷。 因此相比起真武王府与绣衣阁主,天机侯遭受的羞辱无疑更多。 令嗣源双目含怒,他将这份怒然打向申亿,打向选择与申亿并排的沈万千、洛灵犀,暂时不发言。 因为申亿亮出了琳琅振响,因为箕水峰主洛扬歌开口验证了琳琅振响的身份。 此刻奉仙殿内一片静谧,满殿群雄面色生寒,不发一语,就是因为琳琅振响。 琳琅振响是真的,真的琳琅振响是琅玉公主的象征,现在这件宝物出现在申亿的手中,申亿宣称这是 琅玉公主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这边云冰漪宣布琅玉公主与天机小侯爷的婚事,另一边琅玉公主将琳琅振响送给了申亿。 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令师卿是真武王府的选择,而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是琅玉公主自己的选择? 令嗣源最初一时无语,但他身为天机侯府一方的主事者,终究是要有所言语的,他言语了。 “少年人,我尚无机会查出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并且是如何自琅玉公主手中骗到的这琳琅振响,但你真的认为,你这区区片面之词,便真能影响到两府的这段美好姻缘么?” 令嗣源向申亿逼问道,他言语间已立下前提,即便坦言尚未查证,但已经预判申亿是受人指使来破坏王侯联姻,他的琳琅振响更是骗来的。 这番话说的非常巧妙,巧妙中更含凌厉。 他暗示申亿是受人指使,因此此刻站到申亿身边的沈万千、洛灵犀二人便背上了指使申亿的罪名,甚至一会儿若再有人站出来,也同样会身染此罪。 指使申亿破坏王侯联姻,这样的罪名没人敢担。 对,这样的罪名没人敢担除了本就已担上的人。 自申亿现身后一路沉默,期间仅仅说了一句“琳琅振响”的三大峰主,此刻其中最戚戚相关的房日峰主自席位上起身,来到正中,与令嗣源形成对峙。 “片面之言?炎旭手握珏儿的琳琅振响,却依旧沦为片面之言,既然如此,你们那番自把自为,不同样也是片面之言么?” 房日峰主玉无瑕郎声质问。 殿内群豪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才明白她所说的“自把自为”,指的是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 令嗣源面色更寒:“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次之事两府遵循古法,三书六聘,礼数周到,何来‘片面’之说。” 房日峰主是仙渺派一峰之主,于修行界地位尊崇,然令嗣源今日代表的是传承千年的天机侯府,言语神情并不惧这位一峰之主。 “周到对,你们顾瞻周道,行事缜密,今夜之前不露半点风声,今夜之后婚讯传遍天下,再难推8翻,你们考虑到了方方面面”顿了顿,玉无瑕双眸透出一股寒光,金丹期威压尽显。 “除了珏儿自身的意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是自古奉行的人间道。 夫妻敦睦,相伴,白头偕老! 这是婚姻的真实。 一段婚姻,究竟是尊奉父母之命,嫁给一个本不在自己心中的人,还是忠诚于自我,积极追求自己心中的那份真实。 王侯联姻是天下大事,是众望所归,因此虽然事启仓促,但却即刻获得众人的扫榻相待,倒履相迎。 但一件天下大势,未必就符合琅玉公主的真实心意,自古以来,为了天下大事,为了国富民强,牺牲个别皇族女子的幸福,再平常不过了。 那么,今日的王侯联姻究竟是一桩为天下大事而例行惯例的牺牲,还是一桩本就你情我愿的佳偶天成? 房日峰主的质问,令所有人思考这个问题。 事实上,有些人早于此前已开始思考,甚至有了答案,但却没人说出来。 今日奉仙殿中的人,九成需要的不是真相,他们要的是大势,王侯联姻,诛灭妖邪的大势。 令嗣源要的自然也是大势,但他并不在这九成之中,因为他比那九成的人更清楚内情。 今次的王侯联姻是天机侯府、真武王府、绣衣阁主三方促成的,自然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道礼教,但身为其中一方主事者的令嗣源很清楚,这件事从头至尾没人在意过琅玉公主的本心。 一件关系到天下大事的婚姻,如此一段婚姻中那名女子的本心,从来都不重要。 对,从来不重要假设没人跳出来捣乱的话。 现在这个人跳出来了,更捣乱了,而且用的还是釜底抽薪的方式。 甚至因为他的釜底抽薪,竟然还有人站到了他的身边,沈万千,洛灵犀,甚至是此刻的玉无瑕。 令嗣源眼神流转,今日的天机侯府已不复千百年前的尊贵,天机侯府的底蕴已出现蛀洞,天机侯府的威严已遭受折损,类似的情况数百年来一直在恶化,直到这一代。 第256章 公主挟到 “既然如此,本公主来了。” 一句音量不高的话,一句平平无奇的“来了”。 这句话来了,这个声音来了,因此所有人的视线都去了,去往奉仙殿的正门入口,去往那两道拾阶而上的身影。 蓝发蓝袍,蓝衣蓝衫,处处皆蓝,蓝至清新脱俗。 修长曼妙,此起彼伏的身姿,张扬着另一种艳,青春艳活。 十三、四岁的豆蔻面容,玉颈下山峦起伏的浑然迥异,今夜的柳玉珏甚至薄施脂粉,绝色容颜平添一分成熟。 身为大明战神真武王之女,又的当今圣上赐予公主名位,琅玉公主名动天下,世人皆知“玉”,但却也皆不识真“玉”。 身为仙渺派房日峰内堂弟子,柳玉珏名不见经传,但仙渺派数千弟子有一半认识她,她是玉珏双秀的小玉儿,是缥缈十三峰最可人的小师妹。 大殿内的仙渺弟子都认出了柳玉珏,今日的她依旧是那一袭习惯的蓝妆,面对这身熟悉的衣物,仙渺派弟子们却踌躇不前。 因为他们已得知了柳玉珏的另一个身上,另一个他们高攀不起的身份。 真武王之女,令师卿欲结亲之人,琅玉公主。 下一瞬,众人眼神一亮。 柳玉珏并非单独前来,她的身后跟着另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千娇百媚的身影,透体一件白乳古朴长袍,衣无它缀,唯有中间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身借那条绫罗腰封束缚,下身一袭同色款的霏雪长裤,身在半空凉风习习,裙布被吹的紧贴肌肤,勾勒出一双修长柔顺之美好腿型。 似绵如锦地纤柔长发垂落后颈,惬意流畅,再由那道大别于尘俗的蝴蝶头鬓点缀,翩翩蝴蝶,却尽显疏狂。 欺霜胜雪的白玉肌肤与阳春白雪的装束衬地相得益彰,显露她如花似玉的倾国容颜。 一身素雅白洁之外,胸口那对极具张力与冲击的山峦叠起,彰显着她的媚与艳,更彰显成熟。 申亿初降世俯身炎旭,离开轮回镜后见到的就是这道身影,那晚的角木峰登山阶道上,为了申亿硬闯戒律殿,与一众长老发生冲突的还是这道身影。 步云遥终究还是来了,只是迟了许多,更有些失职。 身为心月峰主,她没有陪同沈万千、申亿而来,反倒此刻一路尾随柳玉珏。 柳玉珏缓步而入,之前她那声“本公主”令众人明白她的身份,此刻大殿内无论是认识柳玉珏的,还是仅仅听过琅玉公主的,都知道她是谁了。 令嗣源的眉头微微蹙起,武流尘的面色同样微寒,作为今次订婚双方的代表,他们很清楚今次的婚事究竟是一种什么心事。 天机小侯爷,是大明第一青年才俊,少武榜之冠自己要嫁的夫君是这样一位俊杰,依照常理来说女子是不可能提出异议的,即便此女的身份乃是高贵的真武王之女,琅玉公主。 柳玉珏是公主,皇帝赐封的无血缘的公主,而且即便是皇帝真正的女儿,那些大明的公主们,也无不以成为令家的媳妇为荣。 令师卿实在是太优秀了。 但令嗣源与武流尘更清楚,常理来说没有女子会拒绝这样一位夫君,但若万分之一的可能,真有女子要拒绝的话,她也没机会表达出来。 原本确实没机会,但现在情况变了,情势变的非常糟糕。 今夜婚事的关键转移到琅玉公主本人身上,此事是否能成,如今全然系于她本人的意愿。 她的意愿究竟是什么呢?是否会偏向王侯联姻这个大势? 令师卿与武流尘并无把握,甚至并不看好。 武流尘很清楚,申亿说的话六成可能是真的。 之前预判申亿的琳琅振响是偷来的令嗣源更清楚,琳琅振响多半是琅玉公主送出的,公主真正喜欢的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此刻,公主本人到了,她要表态了,所以 怎么办? 天机侯府等着成为笑话,千百年来最有可能赶上初代天机侯的令师卿,将成为连个炼体四年不成的废物都不如的笑柄? 天机侯府主事者的视线再度投向王侯联姻中最后一方,绣衣阁主。 在他看来事情很可能向他担忧的方向发展,但之前他以眼神询问绣衣阁主,对方却抱着事情会顺遂如常。 如此局面下,究竟如何确保事情一如既往,顺遂通达? 令嗣源不知。 他不知如何顺遂,但却明白此刻的他没有退路了,只能选择相信绣衣阁主。 绣衣阁主云冰漪,自柳玉珏现身后她仅仅看了这今夜的关键一眼,随后便挪开了视线,恢复那份冰雪无波的淡然。 淡然是一种自信,此时此刻的淡然,是为要目的自信。 柳玉珏真正爱的是心月峰炎旭,她于林夕节那晚已向月姨透露心迹,云冰漪早已知晓她的真实心意,知道这位琅玉公主不愿嫁给令嗣源,只会待她开口,大殿内千百人都会听到她的心意,知晓她不屑于那位少武榜第一。 既然如此,云冰漪为何如此自信呢? 她不怕自己精心策划的王侯联姻毁于一旦?她不怕联盟无成,无法克制越见猖狂的妖邪势力?她不怕赐予绣衣阁无上权力的大明国母,因为今次之事降罪于她,削她权柄? 不,她怕,她怕,她全都怕! 同时,她也不怕,不怕毁于一旦,不怕联盟无成,不怕权柄被削,她什么都不怕 因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相信一会琅玉公主开启金口,必然会给出那个她希望的答案,王侯联姻必成,因为 即便是申亿涅槃重生的此时此刻,一切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 时间回溯,回到不久之前。 仙渺派,房日峰,半山别院。 房日峰的半山别院,其本身是房日峰钟灵疏秀的一道风景,而在其内中,更住着房日峰的另一道风景。 房日别院,院落幽静,依山傍云,天高流阔。 那山、那云、那松、那露那些都是房日峰的风景,钟灵疏秀的风景。 房日别院,院落幽静,正因幽静,所以适合金屋藏娇,或者基于房日峰主的立场,金屋藏徒。 这处别院是房日峰主玉无瑕坐下,为数不多的内堂弟子的居室,那一道道清纯可人的身影,那一抹抹沁人心脾的少女体香,这是半山别院内中住着的另一道风景。 今夜无风,今夜稀云,那风那云都去了十里之外的奉仙城,去凑那翡翠光霓中的大明盛事热闹。 留在半山别院的弟子不多,那一间间相隔宽敞的卧房,几无灯亮。 此刻别院中最亮的一处灯光,是别院东方的一间离群独居的小院子。 房日峰的弟子都知道,这间即便在别院中都格局特殊的小院子内,住着房日峰主最疼爱的小弟子。 房日峰主对这名弟子格外疼惜,在外人看来甚至情同母女这么想的都被峰主秘密处决了。 情同姐妹这么想才是保命之道。 小院子的灯火敞亮着,一如既往的敞亮着,与峰主同享玉珏双秀每名的小玉儿今日并未随大队同去奉仙城。 这并不奇怪,小玉儿素喜抽热闹,却也素来不喜那等冠冕堂皇,花好稻好的虚伪豪门宴饮。 因此柳玉珏早于房日峰主宣布名单之前就放出话来,封鼎釜丹别预备她。 这一刻小院子的灯亮着,几乎人去楼空的别院之人,自外经过见到这一幕,未感任何不妥。 自外看来确实没有任何不妥,不妥的在内里。 别院独立分院卧房内,琅玉公主柳玉珏眉眼含怒,难以置信的瞪着前方。 屋内烛火摇曳,跃动的火焰映照出柳玉珏前方一丈处的身影,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心月峰主,步云遥! 以心月峰与房日峰的关系,柳玉珏对步云遥很熟悉,但此时此刻,她又感觉这位师叔很陌生。 因此,此刻柳玉珏浑身上下连一处都动不了,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种诡异的禁止手法被施加到她身上,将她严丝合缝的禁锢起来,而这个施法者 正是娉婷玉立的心月峰主。 心月峰主步云遥,房日峰主的好姐妹,柳玉珏的好师叔,此时此刻,于此封鼎釜丹举办之际,失约于已去往奉仙城的两名弟子,来到人去楼空的房日峰,对自己的师侄柳玉珏施加禁锢,令她手足难动,有苦难言。 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为什么这么做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 她是假的。 对,她是假的。 她不是步云遥,不是心月峰主,她只是绣衣阁主安排的一步棋。 林夕节那日,心月峰主步云遥游历归来,接到掌门轩辕昊的传信,因此她没有直接回到仙渺派,而是转道奉仙城。 她去奉仙城见一个人,即将入住心月峰的沈家万字辈,财神嫡传沈万千。 因为沈家与仙渺派,与心月峰的关系,沈万千自出生启已拜入心月峰,成为步云遥的弟子,轩辕昊的传信就是让她去见这位弟子,并且将其接回心月峰的。 步云遥因此来到了奉仙城,然而失陷于奉仙城。 她没有见到沈万千,她被扣住了,被早已来到奉仙城的云冰漪,被已于云冰漪统一阵线的奉仙城主聂孤城。 云冰漪为了自己的计划将她囚禁,因此那日真正见到沈万千,甚至于她打赌的,是如今这位假心月峰主。 与初见面的沈万千打那个“你个头”的赌,这样奇葩的是整个心月峰只有步云遥会做,因此冒充步云遥之人这么做了,她皆这番举动掩护自己,令旁人不会对她生出怀疑。 假冒之人代替真正的步云遥接到了沈万千,将财神嫡传带回心月峰,复了掌门轩辕昊的命令,顺理成章的在心月峰呆了下来。 那夜,申亿被角木峰戒律殿带走,步云遥得知后闯上角木峰,与角木峰众长老对峙,那时 “心月峰主,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我仙渺戒律不可能因你一人而废,今夜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登峰。”这名形貌年过百半的长老说的斩钉截铁。 他明白自己一对一不是步云遥的对手,但他有信心拦下步云遥。 一旦眼前这位比自己强的多的金丹期美女欲闯峰,那在场众多长老便有足够理由一拥而上。 此时此刻不是过招比武,而是维护宗门法度。 心月峰主步云遥媚眼飘忽,仙渺派掌派十一人中,她与独孤御剑的关系本就数一数二,素日里她来往这条登山阶道次数频繁,甚至不止一次无视角木峰的颜面,御剑往返。 因此步云遥与角木峰上不少长老都有交情,但此刻拦阻在她面前的这些面孔,基本与她无深交。 看来角木峰上住着很多聪明人、明白人,预见到自身立场尴尬为难的他们,皆未出现在眼前的阵容里。 心月峰主媚眼迷了起来,一股煞气自那对勾魂杏眼中杀出,杀气扫过一众长老。 “在你们看来,面对这样的人多势众,我就不敢闯了么!?” 森寒一问,现场顿时气氛凝结。 两大峰脉之间的冲突 一触即发! 步云遥与独孤御剑的关系数一数二,素日里她来往这条登山阶道次数频繁,甚至不止一次无视角木峰的颜面,御剑往返。 对,不止一次的御剑往返御剑飞行,这是最快到达目的地的方式。 那夜的步云遥是为救弟子炎旭而去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没有选择这种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呢? 她是顾忌角木峰的颜面么? 之前她与角木峰没有冲突时,尚且不止一次御剑往返角木峰,无视角木峰的颜面,相较之下,那夜她本就是准备去闹事,去闯祸的,既然如此,何须顾忌什么颜面。 那夜她的目的是就弟子炎旭,怀揣着这样的目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才是她的首选,才是她应该用的。 但她却没有用,而是选择了一路步行上峰,选择了与角木峰众长老的正面冲突。 她为何会做如此无效率,如此愚笨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那夜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救出申亿,她去角木峰只是为了 演戏! 第257章 心狐假月 演戏! 自林夕节之后,出现在心月峰的步云遥是假的,假的步云遥自然不会真心想要去救申亿,那夜她之所以出现的角木峰,那是因为她不得不出现。 以真正步云遥一贯以来护短的性格,得知自己的弟子被送往戒律,是必然会有那一行的。 既然冒充步云遥,自然要学足她的架势,因此那夜的角木峰必闯。 因为若是真正的步云遥,一定会那么做的。 她是假的,却又万万不想被人看出她是假的,所以她极力模仿步云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模仿步云遥的性格特征,心性为人。 林夕节那日,最初与沈万千接触的就是假步云遥,与他打赌的也是她。 这同样是一种刻意为之,那是她第一日冒充步云遥,因此需要做一件旁人看来只有步云遥会做的事。 那个赌约就是这件事。 在封鼎仪式结束后,待众人正要转移去釜丹场地的那一刻,一名侍女悄悄来到申亿身边,要申亿跟她离开。 当时申亿照做了,因为那名素不相识的侍女拿出了一样东西 心月令! 征着心月峰主权柄的心月令,此物一处,身为弟子的申亿理所当然的要相信她。 然而,就连心月峰主本人都被假冒了,要弄到一块心月令又有何难。 假步云遥是受云冰漪指使冒名顶替的,那么,云冰漪如此大费周章的让人冒名顶替心月峰主,又是为了什么呢? 首先,心月峰主是金丹期的高手,金丹期的修为在大明已是超一流,距离顶峰的元婴期一步之遥。 云冰漪本身都无金丹期的修为,偌大绣衣阁主的台面上也无金丹期高手可供她调用,她找来冒充步云遥的之人自然不具备同等金丹期的修为。 连修为都不具备,更别说是性格爱好,言行举止这等细微之处了。 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长时间成功扮演心月峰主这个角色的,所以说 云冰漪的目的不是一世,只求一时。 一时,仅仅一时,仅仅只需要维持到封鼎釜丹! 对,封鼎釜丹! 封鼎釜丹那夜会发生一件事,一件本于封鼎釜丹无关的事,一件喜庆难言,普天同乐的美事。 王侯联姻! 云冰漪欲在封鼎釜丹那晚宣布此事,之所以选在那一刻宣布,那是因为封鼎釜丹是个聚集大明各方势力的日子仅此而已么? 仅仅只因为封鼎釜丹那夜将有各方势力参与,因此就将王侯联姻的婚讯选定于那一夜公布么? 没错,那确实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夜,但除此之外,另一样东西也很特殊 地点! 封鼎釜丹举办的地点是奉仙城,是侍奉仙渺派的奉仙城,绣衣阁主于那一夜,于那处地方宣布王侯联姻的婚讯,事后得知此事的天下人会怎么想? 各方势力会怎么想? 最重要的是,今次联姻所打击的那个方位,那处会怎么想! 对,那个方位! 王侯联姻后,形成的新联盟将打击的那个方位,一直以来绣衣阁所针对的那个方位,大明万千门派所忌惮的那个方位 红莲妖妃万真儿! 王侯联姻的目的是为了制衡万真儿的势力,红莲妖妃万真儿,她是大明万千门派所戒惧的妖邪,是祸乱朝纲的罪魁祸首。 仙渺派是大明国教,是守护大耀洲的基石,如此一只隐藏于大明后宫的妖邪,诛灭她本是大明国教无可推脱的责任。 然而,万真儿姓万,十绝武祖万宗武的万。 因为这个“万”字,轩辕昊、独孤御剑放任妖邪祸乱朝纲,无所作为,致使妖邪一步步坐大,到了如今足以威胁各方的程度。 王侯联姻的目的就是为了联合天机侯与真武王两大势力,进一步对抗妖妃以及其恶党。 然而,仅仅王侯联姻就够了么? 或者说,如果能在这场联盟中再增添一层助力,又有谁不乐见呢? 到哪儿去寻这份,令真武王府、天机侯府、绣衣阁都为之一振的助力呢? 这三处皆是大明的庞然大物,纵观大明全境,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寥寥无几但远超其上的倒是有一家! 非常明确的一家! 天下皆知的一家! 远在南疆,近在城东的一家! 大明第一家,大耀洲第一修仙宗门! 仙渺派,如果能将之前一直袖手旁观的仙渺派拉到这个联盟中,令其不再作壁上观,那就太完美了,只是 怎么做呢? 对,怎么做?怎么将仙渺派都拉下水来? 面对这个难题,不同的人必然有不同的做法,而单一绣衣阁主云冰漪的做法 第一步,将宣布王侯联姻婚讯的日期挑在封鼎釜丹当晚。 第二步,将宣布婚讯的地点挑在仙渺派之侧的奉仙城。 第三步,当林夕节晚,月姨将婚事告知琅玉公主柳玉珏后,放任态度明显抗拒的她回到仙渺派,同时却设计囚禁真正的心月峰主,将派遣假心月峰主混入仙渺派,在心月峰隐藏十一日后,于林夕节当晚将柳玉珏带到订婚现场。 仙渺派心月峰主亲自护送琅玉公主来现场,配合订婚仪式如此极力促成王侯联姻的一幕出现在封鼎釜丹的各方豪强眼中,仙渺派的态度还能如之前那般居中不偏么? 当这个信息传到妖妃万真儿的耳中,她对仙渺派的立场会不生出质疑么? 当然,单单如此未必能令她相信,仙渺派已完全改变立场,将对她出手,但这至少能引起猜疑。 有猜疑就有裂缝,有裂缝就有破绽,有破绽就能见缝插针,越扯越大,如此 足够了! 只不过,即便假冒的步云遥一路明护送暗挟持的押着柳玉珏到场,令这一幕被仙渺派门关,被奉仙城城关,被那夜奉仙殿翡翠霓虹间无数双眼睛见到,若到时候琅玉公主脱口说出的并非有益于王侯联姻的一番话,那怎么办? 琅玉公主真正爱的是心月峰炎旭,这一点她已于林夕节当晚向月姨坦诚了。 假冒的步云遥将她一路挟持送到釜丹会场,立于奉仙殿群豪面前,她却于当下坦然道出,她不喜欢令师卿,她不愿嫁给少武榜第一,迷倒万千女子的天机小侯爷 面对到时候必然会出现的这一幕,该怎么办? 怎么办? 不,没什么怎么办,因为这一幕绝对不会发生。 事实上,林夕节当晚将真武王府已决定婚事的信息透露给柳玉珏,这一举动是承受着一定风险的。 不过当时并未透露给柳玉珏宣布婚讯的具体时间是封鼎釜丹,因此即便柳玉珏将真武王府已订婚的信息透露给知晓她身份的房日峰主,甚至是仙渺掌门,影响也不会太大。 影响不会太大,但终究还是有影响的。 前提是王侯联姻如此一件关系深远的大事,即便是程度不深的影响,也应该能免则免。 能免则免,但事实上并未免,为什么会没免呢? 因为将婚讯告知柳玉珏,是确保琅玉公主来日对王侯联姻大加赞同的要素之一。 织梦法,脱变自大梦无垢的一种异能术法,类似于申亿原本世界的催眠术。 这种功法被归入术法,但其施展之时却极难察觉术法运作的痕迹,这种功法脱变自大梦无垢,因此只有历代执梦者才能使用。 这是一种对目标心念意识进行暗示操控的术法,因此在施法时,目标心中必须已有先见。 正因如此,受云冰漪摆布的月姨,才会于林夕节那晚将真武王府已为她定亲的信息透露给柳玉珏。 也正是那一夜,正是月姨道出婚讯,以及柳玉珏见过三名家将之后,云冰漪找到了她,对她施以织梦法,在柳玉珏心中种下了虚幻的念。 这个念,将令封鼎釜丹那晚,被假心月峰主挟持而来的琅玉公主,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说出一番违心之论。 她会喜笑颜开的告诉大家,她心里没有什么炎旭,没有什么心月峰的青梅竹马,她爱的是父母为她择配的良缘,她心仪的是名满天下的天机小侯爷。 正因为预先步下了这招棋,此时此刻,遭受申亿涅槃重生的云冰漪,目睹琅玉公主与步云遥齐齐现身的绣衣阁主,那道洁白的身影才能依旧冰雪淡然。 因为事情尚在她掌控之中。 原本预想中长眠不醒的申亿醒着,不但醒着,更是来到了奉仙殿,来到了釜丹之地,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他与柳玉珏的关系,亮出了那块琳琅振响。 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心月峰的炎旭了,所有人都知道此人与琅玉公主有涉,他甚至握有琅玉公主的琳琅振响。 但即便如此,事情依旧在云冰漪掌控之中。 因为柳玉珏来了,如预料的来了。 因为柳玉珏来了,她的身边如预料的跟着假的心月峰主。 柳玉珏身上的织梦法还在,云冰漪依旧能以织梦法控制她,让她说出那番违心之话。 因此,云冰漪还没输了,她还有足够的筹码挽回颓势。 她的筹码便是此刻慢步上前的那道蓝色身影,那块玉中之王。 柳玉珏轻轻挪着步子,来到了奉仙殿的正中,此刻殿内的群豪,除了仙渺派的众人,少有见过琅玉公主样貌的。 此刻他们见到了,而且是在经历了方才那番风云变幻之后。 因此这一刻他们心中的琅玉公主,不再是那个往日遥遥相距,只问其名的精美雕塑,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绝色少女,一个在婚讯宣布的当夜,被爆出与另一名少年有暧昧的绝色少女。 小玉儿很美,此刻那一道道投来的视线,再再印证这这一点。 这些视线中充盈着赞叹与羡慕,赞叹来自男子,羡慕出于女人。 赞叹、羡慕之外,还有一丝质疑,这一丝质疑来自那些一流、顶级宗门的掌门,琅玉公主头衔高贵,真武王府之女身份特殊,只有这种等级的人才能无顾忌的表露质疑。 小玉儿立于奉仙殿正中,这一刻的她不止美,浑身上下更飘散着一股特殊的气息。 几分自信,几分高贵,几分霸道,几分妩媚一分天真无邪。 太多的附加,太多的重担,令此刻的明玉朗珏蒙尘蒙暗,只余下一丝天真无邪,或许再过片刻,甚至不足片刻,当云冰漪催动织梦法的那一刻,这仅余的一丝天真无邪也会消失,完完全全化作那具听话的行尸走肉。 云冰漪挪动步子,她一身如血,起步凝冰,一路来到柳玉珏面前的这些步子,每一步都踏的清霜飞雪,每一足都落的冰清玉洁。 对,冰清玉洁,她来到柳玉珏面前的目的是发动织梦法,让柳玉珏说出那番微信之话。 这是一种恶,是一种对人心的扭曲。 但云冰漪却走出了清霜飞雪,落下了冰清玉洁。 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在她心里,琅玉公主理所当然该为王侯联姻牺牲自己的幸福,因为 她要贯彻自己的道! 维护天下正道的道! 持守人间秩序的道! 维护天道,持守正道,护佑大道,这就是她所修的道。 云冰漪来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天仙化人的她身上,那对冰雪般的眸子落在琅玉公主的面上,随即,柔声道:“绣衣阁主云冰漪,见过琅玉公主,不知方才发生于这大殿之内的那番争论,公主有几分耳闻?” 绣衣阁主神情敬慕,从地位上来说,即便再权倾天下,绣衣阁主毕竟是臣,而柳玉珏是皇帝赐封的公主,她是君。 “该听的本宫都听到了。”柳玉珏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那云冰漪斗胆请公主回答一个问题”飞雪莹眸流转,曼妙无方的视线在申亿,以及天机侯府众人面上流过。 “天机小侯爷令师卿,与心月峰弟子炎旭,公主究竟属意何人?” 云冰漪问道,问的非常平静。 她问平静,旁人听的却不平静,琅玉公主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王侯联姻的成败。 天南地北而来的豪强们,个个屏息凝神,静待琅玉公主的答案。 云冰漪同样静待,只不过不同于群豪,她早已知晓了答案,答案由始至终操控在她手中。 令师卿! 绣衣阁主无比确信自己将听到这个名字,她一定会听到这个名字,然后成为今夜最终的赢家。 云冰漪如愿以偿了,琅玉公主在她期盼间,在众人翘首以待间,开口了。 “这有何难,本宫自然是属意”美眸流转,视线纵横移动,掠过群山峻岭,人世百态,最终定在那道身影上。 “心月峰炎旭!” 第258章 局之外,人之上 “本宫自然是属意心月峰炎旭!” 什么!? 心月峰炎旭!? 公主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不是天机小侯爷,不是少武榜第一,不是冠绝大明俊杰的那个名字。 那是炎旭,是几个时辰前尚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 翡翠霓虹间一片沉默,沉默化作寂静,寂静更转化为一种可怕。 在场群豪皆是大明修行界的一方之雄,素来尊荣一隅的他们,平素连被人违逆的感觉都很少品尝。 即便是如今来到了大明第一修仙宗门的地头,但他们怎么说都是客人,而且他们也非留宿于缥缈十三峰,奉仙城近仙,却终究非仙。 但此时此刻,这一幕夜色间,这一轮翡翠霓虹下,八方豪强们无不感觉面颊有些热。 天机小侯爷,少武榜第一,堪为帝师堪做首卿在各方豪强眼中,这些冠冕意味着精英,意味着高峰绝岭,与他们同样一高度的“高”。 在他们心中,这种高度是理所当然该凌驾于凡俗的,是理所当然该受到争抢的。 因此,立于这个高度的令师卿,理所当然地该得到公主的青睐。 这种“高”并非单一,这种“高”维系着他们的尊贵,维系着强者的优越。 但这一刻,尊贵不再了,因为公主说出了“炎旭”。 这一刻,优越不存了,因为有人无视了这种“高”。 此时此刻的八方豪强都不好过,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更不好过,但他们不是最不好过的,此刻最不好过的是那道冰雪,那座孤傲不群的冷蜂。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琅玉公主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不该说这句的,她该说的是少武榜第一,是天机小侯爷,是 令师卿! 为什么结果与自己预期的截然不同? 自己已经启动织梦法了,为什么柳玉珏没有受控制? 这一刻,绣衣阁主的美眸中凝着太多不解,冰山又一次裂开了,高峰又一次倾斜了,身姿 又一次露出破绽! 更为明显的破绽! 诧异的视线先是空洞,随即却转移到申亿面上。 是你么?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执掌风云的双眸凝着一丝慌乱,同时却又极力掩藏着。 三分慌乱七分掩藏的视线凝聚到申亿的面上,难以形容的看着这个比她小的多的少年,他是今夜第一个异数,更是今夜第一个变数。 因为这个变数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变数出现了。 他只是一个养气期初期的少年修士,他沉沦四年,如今方开步追逐同济,他的境界在凝丹期的自己面前不值一提,他的实力不足自己的百分之一。 此时此刻,现场明明有无数比他强的多的人选,例如房日峰主玉无瑕,例如箕水峰主洛扬歌这些人都比他强,这些人同样有立场、有可能出手干预。 但没有缘由的,云冰漪就是直觉此事于眼前的少年有关,这是一种直觉,女人的直觉,修士的直觉。 那么真于申亿有关么? 自然有关,大大有关。 时间回溯,回到不久之前,回到房日峰别院,那被假心月峰主禁止困穷的琅玉公主。 假步云遥施展手段,凌驾于柳玉珏养气期的修为,将琅玉公主禁锢的浑身无一处能动弹。 冒名顶替的心月峰主将魔掌伸向了琅玉公主,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柳玉珏的那一刻。 乒乒乒乒乒乒——! 一声清脆,划过了夜,惊扰了天,更破碎了分院卧室内,冒名顶替者设下的结界禁制。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屋外寒风忽起,屋内冰雪降临,冰雪中更探出了一只沉稳如山的手,这只手扣住了假心月峰主的魔抓,扣的同样沉稳如山,难有寸动。 假步云遥的眼神惊慌,视线下意识的投注在自己的手上,她沿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见到了那只令她难以动弹的手,更见到了那只手的主人,那一幕 雪峰之下! 对,雪峰,那一幕景色飘散着漫天雪花,很冷,却是不寒。 那一幕景色中有高山绝峰,但景色所在却是峰下,是山脚,那处不高,更不绝,只是非常的沉 一山之沉! 这处景致中有山有雪,但却于云冰漪的冰雪高岭不同,那里山高人不高,那里雪冷心不寒,那里 苍秀灵疏! 对,苍秀灵疏,苍灵峰的苍,苍灵峰的灵,苍灵峰的人! 苍穹蔚蓝,因此这道身影同样蔚蓝,蔚蓝正衣,蔚蓝外披,蔚蓝长袍,蔚蓝拂尘就连道冠之下的垂发,都染上了几缕蔚蓝。 三十几许的英俊面容,七尺啊安插昂藏的挺拔身姿,来的是一位卓尔不群的出色男子,来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出尘道人,来的是 缥缈十三峰之一,苍灵峰主,风千行! “风千行,你为何在此?”假步云遥寒声问道。 苍灵峰主闻言,英俊的面容竟然真的露出思考状,数息后,他道:“我为何在此不想答你。” 不想答你! “本宫自然是属意心月峰炎旭!” 什么!? 心月峰炎旭!? 公主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不是天机小侯爷,不是少武榜第一,不是冠绝大明俊杰的那个名字。 那是炎旭,是几个时辰前尚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 翡翠霓虹间一片沉默,沉默化作寂静,寂静更转化为一种可怕。 在场群豪皆是大明修行界的一方之雄,素来尊荣一隅的他们,平素连被人违逆的感觉都很少品尝。 即便是如今来到了大明第一修仙宗门的地头,但他们怎么说都是客人,而且他们也非留宿于缥缈十三峰,奉仙城近仙,却终究非仙。 但此时此刻,这一幕夜色间,这一轮翡翠霓虹下,八方豪强们无不感觉面颊有些热。 天机小侯爷,少武榜第一,堪为帝师堪做首卿在各方豪强眼中,这些冠冕意味着精英,意味着高峰绝岭,与他们同样一高度的“高”。 在他们心中,这种高度是理所当然该凌驾于凡俗的,是理所当然该受到争抢的。 因此,立于这个高度的令师卿,理所当然地该得到公主的青睐。 这种“高”并非单一,这种“高”维系着他们的尊贵,维系着强者的优越。 但这一刻,尊贵不再了,因为公主说出了“炎旭”。 这一刻,优越不存了,因为有人无视了这种“高”。 此时此刻的八方豪强都不好过,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更不好过,但他们不是最不好过的,此刻最不好过的是那道冰雪,那座孤傲不群的冷蜂。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琅玉公主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不该说这句的,她该说的是少武榜第一,是天机小侯爷,是 令师卿! 为什么结果与自己预期的截然不同? 自己已经启动织梦法了,为什么柳玉珏没有受控制? 这一刻,绣衣阁主的美眸中凝着太多不解,冰山又一次裂开了,高峰又一次倾斜了,身姿 又一次露出破绽! 更为明显的破绽! 诧异的视线先是空洞,随即却转移到申亿面上。 是你么?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执掌风云的双眸凝着一丝慌乱,同时却又极力掩藏着。 三分慌乱七分掩藏的视线凝聚到申亿的面上,难以形容的看着这个比她小的多的少年,他是今夜第一个异数,更是今夜第一个变数。 因为这个变数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变数出现了。 他只是一个养气期初期的少年修士,他沉沦四年,如今方开步追逐同济,他的境界在凝丹期的自己面前不值一提,他的实力不足自己的百分之一。 此时此刻,现场明明有无数比他强的多的人选,例如房日峰主玉无瑕,例如箕水峰主洛扬歌这些人都比他强,这些人同样有立场、有可能出手干预。 但没有缘由的,云冰漪就是直觉此事于眼前的少年有关,这是一种直觉,女人的直觉,修士的直觉。 那么真于申亿有关么? 自然有关,大大有关。 时间回溯,回到不久之前,回到房日峰别院,那被假心月峰主禁止困穷的琅玉公主。 假步云遥施展手段,凌驾于柳玉珏养气期的修为,将琅玉公主禁锢的浑身无一处能动弹。 冒名顶替的心月峰主将魔掌伸向了琅玉公主,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柳玉珏的那一刻。 乒乒乒乒乒乒——! 一声清脆,划过了夜,惊扰了天,更破碎了分院卧室内,冒名顶替者设下的结界禁制。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屋外寒风忽起,屋内冰雪降临,冰雪中更探出了一只沉稳如山的手,这只手扣住了假心月峰主的魔抓,扣的同样沉稳如山,难有寸动。 假步云遥的眼神惊慌,视线下意识的投注在自己的手上,她沿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见到了那只令她难以动弹的手,更见到了那只手的主人,那一幕 雪峰之下! 对,雪峰,那一幕景色飘散着漫天雪花,很冷,却是不寒。 那一幕景色中有高山绝峰,但景色所在却是峰下,是山脚,那处不高,更不绝,只是非常的沉 一山之沉! 这处景致中有山有雪,但却于云冰漪的冰雪高岭不同,那里山高人不高,那里雪冷心不寒,那里 苍秀灵疏! 对,苍秀灵疏,苍灵峰的苍,苍灵峰的灵,苍灵峰的人! 苍穹蔚蓝,因此这道身影同样蔚蓝,蔚蓝正衣,蔚蓝外披,蔚蓝长袍,蔚蓝拂尘就连道冠之下的垂发,都染上了几缕蔚蓝。 三十几许的英俊面容,七尺啊安插昂藏的挺拔身姿,来的是一位卓尔不群的出色男子,来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出尘道人,来的是 缥缈十三峰之一,苍灵峰主,风千行! “风千行,你为何在此?”假步云遥寒声问道。 苍灵峰主闻言,英俊的面容竟然真的露出思考状,数息后,他道:“我为何在此不想答你。” 不想答你! “本宫自然是属意心月峰炎旭!” 什么!? 心月峰炎旭!? 公主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不是天机小侯爷,不是少武榜第一,不是冠绝大明俊杰的那个名字。 那是炎旭,是几个时辰前尚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 翡翠霓虹间一片沉默,沉默化作寂静,寂静更转化为一种可怕。 在场群豪皆是大明修行界的一方之雄,素来尊荣一隅的他们,平素连被人违逆的感觉都很少品尝。 即便是如今来到了大明第一修仙宗门的地头,但他们怎么说都是客人,而且他们也非留宿于缥缈十三峰,奉仙城近仙,却终究非仙。 但此时此刻,这一幕夜色间,这一轮翡翠霓虹下,八方豪强们无不感觉面颊有些热。 天机小侯爷,少武榜第一,堪为帝师堪做首卿在各方豪强眼中,这些冠冕意味着精英,意味着高峰绝岭,与他们同样一高度的“高”。 在他们心中,这种高度是理所当然该凌驾于凡俗的,是理所当然该受到争抢的。 因此,立于这个高度的令师卿,理所当然地该得到公主的青睐。 这种“高”并非单一,这种“高”维系着他们的尊贵,维系着强者的优越。 但这一刻,尊贵不再了,因为公主说出了“炎旭”。 这一刻,优越不存了,因为有人无视了这种“高”。 此时此刻的八方豪强都不好过,真武王府与天机侯府更不好过,但他们不是最不好过的,此刻最不好过的是那道冰雪,那座孤傲不群的冷蜂。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琅玉公主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不该说这句的,她该说的是少武榜第一,是天机小侯爷,是 令师卿! 为什么结果与自己预期的截然不同? 自己已经启动织梦法了,为什么柳玉珏没有受控制? 这一刻,绣衣阁主的美眸中凝着太多不解,冰山又一次裂开了,高峰又一次倾斜了,身姿 又一次露出破绽! 更为明显的破绽! 诧异的视线先是空洞,随即却转移到申亿面上。 是你么?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执掌风云的双眸凝着一丝慌乱,同时却又极力掩藏着。 三分慌乱七分掩藏的视线凝聚到申亿的面上,难以形容的看着这个比她小的多的少年,他是今夜第一个异数,更是今夜第一个变数。 因为这个变数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变数出现了。 他只是一个养气期初期的少年修士,他沉沦四年,如今方开步追逐同济,他的境界在凝丹期的自己面前不值一提,他的实力不足自己的百分之一。 此时此刻,现场明明有无数比他强的多的人选,例如房日峰主玉无瑕,例如箕水峰主洛扬歌这些人都比他强,这些人同样有立场、有可能出手干预。 但没有缘由的,云冰漪就是直觉此事于眼前的少年有关,这是一种直觉,女人的直觉,修士的直觉。 那么真于申亿有关么? 自然有关,大大有关。 时间回溯,回到不久之前,回到房日峰别院,那被假心月峰主禁止困穷的琅玉公主。 假步云遥施展手段,凌驾于柳玉珏养气期的修为,将琅玉公主禁锢的浑身无一处能动弹。 冒名顶替的心月峰主将魔掌伸向了琅玉公主,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柳玉珏的那一刻。 乒乒乒乒乒乒——! 一声清脆,划过了夜,惊扰了天,更破碎了分院卧室内,冒名顶替者设下的结界禁制。 第259章 大明有擘,渡身有法 步云遥是假的。 申亿于封鼎釜丹之前已验证了这点,因此不久之前的房日峰别院,才会多了一幕变数,多了一番温暖的风雪。 千年之风,千行之雪,是为风千行! 此刻现身于大殿内的那道玉珏丽影,并非受挟遭控的无魂驱壳,她有血有肉,有心有情,这颗心,这份情归于心月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归于那道并不显达,仅仅温暖她一人之心的身影。 “公主殿下,还请慎言!”好不容易从震撼中缓过劲儿来,令嗣源神情急切的来到柳玉珏面前,执起君臣之礼,俯首拜请。 还请慎言! 这是一份请求,但却带着浓浓胁迫的味道。 因为这份请求的背后依着大明各方势力着意的天下大势。 “慎言?本宫已经慎言了。”柳玉珏露出滑天下之大稽的神情。 她的意思很明确,她爱的是心月峰炎旭,这就是她的慎言,是她的真实心意。 二度表露,琅玉公主的心意众人已清楚,已明白,公主爱的是心月峰炎旭,她要嫁的只有心月峰炎旭,不做任何疑问,没有任何误会。 大殿内的那道破损的冰雪同样明白了,同时,玉骨冰心的绣衣阁主也压下心头烦乱,思绪急速转动。 她的布局出现了问题,这一点毫无疑问,柳玉珏摆脱了织梦法的控制,说出了她没让她说的话。 织梦法源自大梦无垢,身为大梦无垢当代执梦者,今日之前云冰漪并不相信有人能破织梦法,就好像她不相信有人能自大梦无垢中返回。 但是今夜,早于织梦法别破之前,另一个不可能已活生生的呈现在她面前,那道本以为永世沉沦的身影,如今神清气爽地站在眼前,破坏着她尽心布局的一切。 大梦无垢的不可能变得可能了,因此织梦法也没那么绝对了。 绣衣阁主直觉织梦法别破于申亿有关,但却无法推测他使用的手段。 下一瞬,绣衣阁主又想到一事,灼灼视线向柳玉珏身侧的步云遥投去。 之前的计划中,她为了将仙渺派拉下水,因此设计囚禁真正的步云遥,让假步云遥冒名顶替,于封鼎釜丹当日,由假步云遥顶着心月峰主的身份,将琅玉公主亲自送来,造成仙渺派已偏向王侯联姻的假象。 但此时此刻,被送来的琅玉公主并未按照剧本行事,她已经脱出掌控了。 琅玉公主已不受控制,那么此刻立于她身侧的那道身影 轰轰轰轰轰——! 倏然醒觉,那不是冒牌货,那是真的步云遥,她已经脱困了! 感受到云冰漪惊觉的视线,步云遥回意一抹妩媚的笑容,红唇轻启:“明白了么?” 云冰漪眼眸微颤,她更确信了,眼前这道身影不是假货,她是真的,她已经脱困了。 绣衣阁主的眼神几度翻涌,数息后,以平静的语气问道:“城主可还好?” 城主,奉仙城主,奉仙王聂孤城。 今夜这个封鼎釜丹本该由他亲自主持的,但是他没来,因为他无暇分身。 事实上,自十一日的林夕节开始,他便无暇分身了,他被云冰漪托付了一项重任 困锁心月峰主步云遥! 没错,自十一日前开始,奉仙王聂孤城便以自身修为,配合阵法、助力,将被算计落入陷阱的步云遥困于暗处,直到这一刻。 此刻柳玉珏身边的步云遥不是冒牌货,她是真的,她已脱困而出。 她脱困了,那么负责困住她的人是什么下场? 城志可还好? 这个问句问的就是此一问题,事实上,如果将这个问句变的更清晰些 你把聂孤城怎样了? “还能不好。” 还能不好,这算什么回答。 还能不好,这就是步云遥的回答。 还能够不好,还有能力不好对,的确不好,但至少还能称为不好。 只有存在,才能不好,如果世上已无此人,那就连“不好”都用不上了。 云冰漪听懂了,但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虽然听不懂,却听出了其中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不!下一瞬他们即刻明白到自己错了。 不过一句话而已,算什么血雨腥风,算什么刀光剑影,真正的血雨腥风,真正的刀光剑影 来了! 倏然间,夜空云霓漫天,无数夜明珠照耀的翡翠流光,被那道七彩流光镇压,难以翻腾。 霓虹光芒间,三道身影飘然而至,定于奉仙殿正上空。 众人视线投去,三道身影于万众瞩目间降下。 对于各方豪强来说,这三道身影并不陌生,右边一人,年约四十几许,身形样貌本是沉稳威仪,但此刻那张国字脸上,凝着一股失意落寞,似乎受了某种内伤。 正中一名男子年约三十,白袍拼紫,手中琉璃拂尘,头上一尊寓意天地人三才的金箍道冠,样貌英俊,扬袂震袖,一派宗师气度。 最后的左边一人,同样年约三十,一身法袍赤红如血、镶白边,红的是那身法袍,更是他一头飘逸长发,此人头戴道门专属用来驱散杀性暴戾的玄斗发髻,髻上更是垂下几串灵通朱丹。 一身朱红之人动辄间,仿佛有光明透出,驱散黑夜。 奉仙殿内各方豪强对这三道身影都熟悉,那名年约四十,略显失意的国字脸男子便是奉仙王聂孤城,而左边那名一身赤红,动辄有光明的男子,便是缥缈十三峰之一,大明峰之主,齐苍擘。 至于正中的男子,众人都感觉这道身影很熟悉,但端详那张面容,众人却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倏然,一声惊喝响起。 “你是轩辕掌门!?” 惊喝声来自月华宗宗主。 轩辕掌门,殿内群豪震惊于这四个字,震惊于这四字所表达的意思。 轩辕掌门,仙渺派之主轩辕昊! 大明顶级宗门,金丹期修士月华宗宗主杨宗望说那人是轩辕昊!? 在场各方豪强都见过轩辕昊,因此他们非常确信,轩辕昊不长这样,那人怎会是轩辕昊呢? 他确实是仙渺派之主轩辕昊,因为他说 “时隔多年,想不到杨宗主竟然能一眼回忆起我渡身法之前的样貌。” 渡身法! 这三字一出,众人脑海思绪翻涌,一段记忆涌现。 渡身法,太古流转下的一种修练法门,修练此法者能练就另一幅表面身躯,再化皮囊,这幅皮囊在身,一旦身躯受损受伤,或是于修行之时受到反噬,渡身法所化之假皮囊皆有抵挡效果。 因为是修练秘法所化的皮囊,因此容貌与本身会有些区别。 之前众人所认识的轩辕昊,是渡身法所化的假皮囊,此刻被月华宗主一语道破的,才是轩辕昊原本的样貌。 渡身法之名流传已久,在场众人九成都已淡忘此法,众人中唯有月华宗主记忆深刻,同时以他的资历,更是于轩辕昊修练渡身法之前见过他的样貌,因此一眼认出。 “是轩辕掌门,果真是轩辕掌门。” “原来轩辕掌门之前修练了渡身法,这才轩辕掌门的本来面目。” “轩辕掌门为何会来到,还有大明峰齐峰主,竟然连聂城主都在,聂城主今夜不是有事无暇分身么?” 一张张恍然大悟的脸,各方豪门们接二连三的醒悟到。 轩辕昊身为大明第一修仙门派的掌门,身份尊贵,此刻见他到场,各方豪强一一上前见礼,只有王侯联姻相关者例外。 仙渺掌门执持前辈高贤之礼,淡淡回应,足下却缓缓移动,来到云冰漪身边。 云冰漪神情淡漠,明眸皓齿间冰雪依旧,但她立身之地,一股寒气不知不觉渲染开。 绣衣阁主是冰雪,寒气即是她的力量,她在暗暗提聚力量,而且呼吸间已到了外溢的地步。 大殿内一双双眼睛察觉到了这一点,进而察觉到今日的不对劲。 不对劲! 此时此刻的画面真的很不对劲,奉仙王聂孤城来了,之前封鼎仪式时他没来,此刻却来了,而且神情间似乎受了伤。 此时此刻的画面真的很不对劲,仙渺派是大明国教,云冰漪是大明重臣,双方本该同仇敌忾,但面对接近的仙渺掌门,云冰漪鼓动内劲,一副对敌姿态。 王侯联姻的另外两方人马,见云冰漪对轩辕昊露出对敌姿态,再加上破坏联姻的申亿出自仙渺派,两方人马眼神交汇,随即武流尘、令嗣源为首,站到了云冰漪身边。 “今夜乃是封鼎釜丹之日,此刻封鼎已毕,然釜丹却尚未开始,轩辕掌门与齐峰主于此时此刻驾临,今日这釜丹盛会可谓蓬荜生辉。” 武流尘恭维道,视线在轩辕昊、齐苍擘两人之间流转。 此刻轩辕昊来到了云冰漪身边,而大明峰之主齐苍擘却陪同在聂孤城身旁,一番姿态,仿佛正在对云冰漪、聂孤城两人形成 钳制! 对,钳制! 确实是挟持,大明峰主齐苍擘是与轩辕昊一样的元婴期高手,当日东野入侵,位于南方的大明峰首当其冲,但却始终不曾沦陷,便是因为齐苍擘的强悍实力。 此刻齐苍擘待在聂孤城身边,聂孤城难有任何动作,他的目的确实是钳制,钳制这个不久之前还在困囚步云遥,数十年来一直包藏祸心的邻居。 步云遥是齐苍擘与轩辕昊联手救出的,他们以元婴期的实力找到了步云遥被囚禁之地,两人一起出手破了困住步云遥的阵法,擒住了主持阵法的聂孤城。 另一边,轩辕昊移动到云冰漪身边,也是为了形成钳制。 因为云冰漪是执梦者,是握持大梦无垢这一凶器的那只手,此时此刻,申亿活生生出现在云冰漪面前,告诉她大梦无垢出现了破绽,大梦可返,无垢有隙。 太祖炎重天将大梦无垢留下的目的是为了插一把无形之剑在仙渺派的咽喉上,这把剑之前么有真正刺入,那是因为对结果没有把握,不敢冒险。 但此刻,其隐身优势已消失,今后她必须时时刻刻面对被仙渺派拔除这根芒刺的威胁,如此不利局势下,难保掌握凶器的人不会铤而走险。 因此轩辕昊站到了云冰漪的身侧,因为他是轩辕昊,是术法冠绝仙渺派的轩辕昊。 大梦无垢同样是一种术法,大梦无垢无痕,但大梦无垢发动却有痕迹,立足于术法的一种痕迹。 轩辕昊在侧,一旦这位仙渺掌门察觉到身侧的云冰漪有铤而走险,发动梦杀企图,他会第一时间制止,甚至不惜立毙那番冰雪玉容于掌下。 对,钳制! 确实是挟持,大明峰主齐苍擘是与轩辕昊一样的元婴期高手,当日东野入侵,位于南方的大明峰首当其冲,但却始终不曾沦陷,便是因为齐苍擘的强悍实力。 此刻齐苍擘待在聂孤城身边,聂孤城难有任何动作,他的目的确实是钳制,钳制这个不久之前还在困囚步云遥,数十年来一直包藏祸心的邻居。 步云遥是齐苍擘与轩辕昊联手救出的,他们以元婴期的实力找到了步云遥被囚禁之地,两人一起出手破了困住步云遥的阵法,擒住了主持阵法的聂孤城。 另一边,轩辕昊移动到云冰漪身边,也是为了形成钳制。 因为云冰漪是执梦者,是握持大梦无垢这一凶器的那只手,此时此刻,申亿活生生出现在云冰漪面前,告诉她大梦无垢出现了破绽,大梦可返,无垢有隙。 太祖炎重天将大梦无垢留下的目的是为了插一把无形之剑在仙渺派的咽喉上,这把剑之前么有真正刺入,那是因为对结果没有把握,不敢冒险。 但此刻,其隐身优势已消失,今后她必须时时刻刻面对被仙渺派拔除这根芒刺的威胁,如此不利局势下,难保掌握凶器的人不会铤而走险。 因此轩辕昊站到了云冰漪的身侧,因为他是轩辕昊,是术法冠绝仙渺派的轩辕昊。 大梦无垢同样是一种术法,大梦无垢无痕,但大梦无垢发动却有痕迹,立足于术法的一种痕迹。 轩辕昊在侧,一旦这位仙渺掌门察觉到身侧的云冰漪有铤而走险,发动梦杀企图,他会第一时间制止,甚至不惜立毙那番冰雪玉容于掌下。 第260章 舞司难舞,霓裳失主 妖妃最看重的人。 身为大明皇贵妃,万真儿最看重哪些人? 给予她无上权势的皇帝自然是一个,与她平起平坐斗了多年的皇后是一个,而第三个么 她的右臂! 她越过宫墙,伸向江湖,伸向红尘的那只右臂。 那是一只非常好看的右臂,那只右臂有霓裳相伴。 霓裳司! 相对于皇后娘娘在背后撑腰的绣衣阁,由皇贵妃万真儿力挺的霓裳司,其权势声威更胜绣衣阁,且行事更为肆无忌惮。 绣衣阁是皇后娘娘的手,霓裳司是皇贵妃娘娘的右臂。 皇后娘娘名为王淡真,而作为她的手也有名字,那只手大名叫绣衣阁,小名叫云冰漪。 霓裳司是皇贵妃娘娘的右臂,皇贵妃名为万真儿,她的右臂没有大小,只有一个名字 霓裳司? 不,它姓未,名芳茗 霓裳舞司未芳茗! 皇后娘娘的那只手,大名叫做绣衣阁,小名叫做云冰漪,而皇贵妃万真儿的右臂没有那么多名字,她就叫未芳茗。 万真儿座下的未芳茗,皇贵妃最信任的未芳茗,妖妃身侧的妖女未芳茗。 皇后娘娘以绣衣阁彰显权威,以云冰漪统辖绣衣阁,因此她的手有大名小名。 妖妃万真儿的右臂没有大小名之分,它就叫未芳茗,霓裳司的未芳茗,未芳茗的霓裳司。 未芳茗与霓裳司是一体的,未芳茗对霓裳司的统御已达如臂使指。 对,如臂使指! 她是万真儿的手臂,而霓裳司是她的手指。 然而这一刻,受制于轩辕昊的云冰漪,内心却认定 妖妃的右臂已经断了,断在了仙渺派的手里。 那日,居于密室,隐于珠帘后的云冰漪见了小玉儿的那位“月姨”。 月姨的眉间凝着异色,此刻月姨不是一个人,依旧是那间书房,依旧是那道珠帘,依旧是那种藏秘。 但今日房中的气氛要沉重一些。 “该来的都已经来了。”月姨开口了,她严肃的语气令房中的沉重又加重了一分。 “那些不该来的呢?”珠帘后的声音恬淡幽静,仿佛一位不出闺房的大家闺秀闲来无事,问询园子里的花开的可好。 只是相比起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这把声音多了一种勾人魂魄的魅力,而且还不是那种直来直去霸道的勾扯。 那是一股令人自然而然想要亲近的玄奇力量,你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因此也就不会提防,所以待到真正警觉时,往往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月姨神正面端,沉吟了一会儿道:“妖妃在朝猖獗不假,但她对这片地处南方的群山连峰向来顾忌,她的爪牙即便有能力蔓延到此,也不可能爬到多高的位置,充其量不过是在奉仙的百姓中安插几个暗桩罢了,今次之事如此隐秘,基层之人绝难获知,相信消息不会走漏。” “我想知道的是,她们的人近日可有异常?”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似乎与之前一句殊途同归,问的是相同的问题,但月姨却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指。 “阁主久不在顺天露面,妖妃等人必定有所揣测,但阁主一早已在各地散布迷雾,相信这会儿妖妃的党羽,正汲汲营营忙于四处求证呢”月姨说道这儿忽然一顿,那张端庄秀丽的容颜凝重了几分。 珠帘后之人察觉到美妇的停顿,声音幽幽飘来:“是不是她?” 此言一出,月姨面上的凝重更甚了,沉默了半响,她道:“几乎就在阁主从京城消失的前后脚,京城的人员便回报,寻不着她的踪迹了。” “那全国各地必定也没有一丝与她相关的迷雾升起我的目的是要让他们找不到我,而她的目的却是要逼我出来,因此我可以遍地开花,她却需要无影无踪,如此方能给我最大的压力。”珠帘后之人的言语显然是在讨论一个敌人,一个旗鼓相当的敌人,但她的语气却好似在向月姨介绍一名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未必是你的朋友,反倒更可能是你的敌人,因此 好友难成! 知心中肯! 忽然间,珠帘后响起一串银铃,珠帘后无铃,这串银铃是帘后之人的笑声。 “我忽然想到,有很多人说过,她之所以是舞司,是因为她长袖善舞,如此想来,要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多日隐蔽不出,阳光不见,唉,局势何其残忍。” 长袖善舞。 大明有很多长袖善舞的女人,却只有一个长袖善舞的舞司 霓裳舞司未芳茗! 云冰漪言语中指的就是她,就是这名宿敌。 “妖妃在朝猖獗不假,但她对这片地处南方的群山连峰向来顾忌,她的爪牙即便有能力蔓延到此,也不可能爬到多高的位置,充其量不过是在奉仙的百姓中安插几个暗桩罢了,今次之事如此隐秘,基层之人绝难获知,相信消息不会走漏。” 今次之事,什么是今次之事? 封鼎釜丹环节欲宣布的王侯联姻,这就是今次之事。 离恨殿中对心月峰炎旭发动梦杀,这就是今次之事。 冒名顶替心月峰主,于釜丹当晚,当着八方豪强的面,将琅玉公主送到奉仙殿,这就是今次之事。 “我想知道的是,她们的人近日可有异常?” 这句是云冰漪问的,云冰漪是绣衣阁主,相对于绣衣阁的“她们”,唯有 霓裳司! 云冰漪这句话是在问霓裳司。 “阁主久不在顺天露面,妖妃等人必定有所揣测,但阁主一早已在各地散布迷雾,相信这会儿妖妃的党羽,正汲汲营营忙于四处求证呢” 妖妃最看重的人。 身为大明皇贵妃,万真儿最看重哪些人? 给予她无上权势的皇帝自然是一个,与她平起平坐斗了多年的皇后是一个,而第三个么 她的右臂! 她越过宫墙,伸向江湖,伸向红尘的那只右臂。 那是一只非常好看的右臂,那只右臂有霓裳相伴。 霓裳司! 相对于皇后娘娘在背后撑腰的绣衣阁,由皇贵妃万真儿力挺的霓裳司,其权势声威更胜绣衣阁,且行事更为肆无忌惮。 绣衣阁是皇后娘娘的手,霓裳司是皇贵妃娘娘的右臂。 皇后娘娘名为王淡真,而作为她的手也有名字,那只手大名叫绣衣阁,小名叫云冰漪。 霓裳司是皇贵妃娘娘的右臂,皇贵妃名为万真儿,她的右臂没有大小,只有一个名字 霓裳司? 不,它姓未,名芳茗 霓裳舞司未芳茗! 皇后娘娘的那只手,大名叫做绣衣阁,小名叫做云冰漪,而皇贵妃万真儿的右臂没有那么多名字,她就叫未芳茗。 万真儿座下的未芳茗,皇贵妃最信任的未芳茗,妖妃身侧的妖女未芳茗。 皇后娘娘以绣衣阁彰显权威,以云冰漪统辖绣衣阁,因此她的手有大名小名。 妖妃万真儿的右臂没有大小名之分,它就叫未芳茗,霓裳司的未芳茗,未芳茗的霓裳司。 未芳茗与霓裳司是一体的,未芳茗对霓裳司的统御已达如臂使指。 对,如臂使指! 她是万真儿的手臂,而霓裳司是她的手指。 然而这一刻,受制于轩辕昊的云冰漪,内心却认定 妖妃的右臂已经断了,断在了仙渺派的手里。 那日,居于密室,隐于珠帘后的云冰漪见了小玉儿的那位“月姨”。 月姨的眉间凝着异色,此刻月姨不是一个人,依旧是那间书房,依旧是那道珠帘,依旧是那种藏秘。 但今日房中的气氛要沉重一些。 “该来的都已经来了。”月姨开口了,她严肃的语气令房中的沉重又加重了一分。 “那些不该来的呢?”珠帘后的声音恬淡幽静,仿佛一位不出闺房的大家闺秀闲来无事,问询园子里的花开的可好。 只是相比起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这把声音多了一种勾人魂魄的魅力,而且还不是那种直来直去霸道的勾扯。 那是一股令人自然而然想要亲近的玄奇力量,你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因此也就不会提防,所以待到真正警觉时,往往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月姨神正面端,沉吟了一会儿道:“妖妃在朝猖獗不假,但她对这片地处南方的群山连峰向来顾忌,她的爪牙即便有能力蔓延到此,也不可能爬到多高的位置,充其量不过是在奉仙的百姓中安插几个暗桩罢了,今次之事如此隐秘,基层之人绝难获知,相信消息不会走漏。” “我想知道的是,她们的人近日可有异常?”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似乎与之前一句殊途同归,问的是相同的问题,但月姨却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指。 “阁主久不在顺天露面,妖妃等人必定有所揣测,但阁主一早已在各地散布迷雾,相信这会儿妖妃的党羽,正汲汲营营忙于四处求证呢”月姨说道这儿忽然一顿,那张端庄秀丽的容颜凝重了几分。 珠帘后之人察觉到美妇的停顿,声音幽幽飘来:“是不是她?” 此言一出,月姨面上的凝重更甚了,沉默了半响,她道:“几乎就在阁主从京城消失的前后脚,京城的人员便回报,寻不着她的踪迹了。” “那全国各地必定也没有一丝与她相关的迷雾升起我的目的是要让他们找不到我,而她的目的却是要逼我出来,因此我可以遍地开花,她却需要无影无踪,如此方能给我最大的压力。”珠帘后之人的言语显然是在讨论一个敌人,一个旗鼓相当的敌人,但她的语气却好似在向月姨介绍一名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未必是你的朋友,反倒更可能是你的敌人,因此 好友难成! 知心中肯! 忽然间,珠帘后响起一串银铃,珠帘后无铃,这串银铃是帘后之人的笑声。 “我忽然想到,有很多人说过,她之所以是舞司,是因为她长袖善舞,如此想来,要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多日隐蔽不出,阳光不见,唉,局势何其残忍。” 长袖善舞。 大明有很多长袖善舞的女人,却只有一个长袖善舞的舞司 霓裳舞司未芳茗! 云冰漪言语中指的就是她,就是这名宿敌。 “妖妃在朝猖獗不假,但她对这片地处南方的群山连峰向来顾忌,她的爪牙即便有能力蔓延到此,也不可能爬到多高的位置,充其量不过是在奉仙的百姓中安插几个暗桩罢了,今次之事如此隐秘,基层之人绝难获知,相信消息不会走漏。” 今次之事,什么是今次之事? 封鼎釜丹环节欲宣布的王侯联姻,这就是今次之事。 离恨殿中对心月峰炎旭发动梦杀,这就是今次之事。 冒名顶替心月峰主,于釜丹当晚,当着八方豪强的面,将琅玉公主送到奉仙殿,这就是今次之事。 “我想知道的是,她们的人近日可有异常?” 这句是云冰漪问的,云冰漪是绣衣阁主,相对于绣衣阁的“她们”,唯有 霓裳司! 云冰漪这句话是在问霓裳司。 “阁主久不在顺天露面,妖妃等人必定有所揣测,但阁主一早已在各地散布迷雾,相信这会儿妖妃的党羽,正汲汲营营忙于四处求证呢” 这句是云冰漪问的,云冰漪是绣衣阁主,相对于绣衣阁的“她们”,唯有 霓裳司! 云冰漪这句话是在问霓裳司。 “阁主久不在顺天露面,妖妃等人必定有所揣测,但阁主一早已在各地散布迷雾,相信这会儿妖妃的党羽,正汲汲营营忙于四处求证呢” 霓裳司! 云冰漪这句话是在问霓裳司。 “阁主久不在顺天露面,妖妃等人必定有所揣测,但阁主一早已在各地散布迷雾,相信这会儿妖妃的党羽,正汲汲营营忙于四处求证呢” 这句是云冰漪问的,云冰漪是绣衣阁主,相对于绣衣阁的“她们”,唯有 霓裳司! 云冰漪这句话是在问霓裳司。 “阁主久不在顺天露面,妖妃等人必定有所揣测,但阁主一早已在各地散布迷雾,相信这会儿妖妃的党羽,正汲汲营营忙于四处求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