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熵之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称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有着一枚太阳储藏在头骨里。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耐色瑞尔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法术,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倒不是说巫妖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这个可憎的白痴支配——但他必须耗费珍贵的时间静心冥想来换取施法的能力,他想他的法术书中应该有一条或更多条法术能够将这个卑劣的蛆虫从他的身体里拖出来慢慢绞碎——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混沌风暴! 愚蠢的窃贼! 可恶的泰尔! 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 巫妖再次将自己的视线转向无尽的黑暗。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指责与懊悔也无济于事,何况作为巫妖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怎么习惯说话了……他更愿意重新记忆一下所有折磨灵魂的法术,让那愚蠢的家伙了解一下不死者的真正含义……假如他能。 法则已经确认了它与这具崭新躯体之间的密不可分,它获得了这个位面的承认,它不再是一个能够随意剔除的碎片。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并不知道巫妖真正的想法,它很抱歉,不过它敢用它所珍藏的那二百多个手办(虽然它不记得它们的样子了)发誓,这完全是下意识地……那是一个老人,它不能看着他被风暴卷走或撕碎——直到柔和的白光驱散黑暗,巫妖强行填进思想里的相关常识才总算显示完毕——一切都来不及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了解的不多,但灵魂知道,这位骨架先生对自己可以归属在守序界邪恶纲法师目不死生物属巫妖种的特殊类别还是非常满意的,救赎对于他来说或许不比被砍好多少……从泰尔的化身出现后,他就一直沉默到现在,哦,除了检定时候的尖叫,总之,看起来很有点可怜,理想破灭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颓废少年。 “总会有办法的。”它安慰他说。 “是啊,”曾经的不死者阴沉沉地回应道:“总会有办法的。” 瑟里斯禅院并不是个讨邪恶者喜欢的地方,巫妖很高兴自己的次元袋里还保存着一张传送门的卷轴,在使用卷轴前,他闭上眼睛,思考着自己想要前去的,熟悉的地方。 亚速尔的尖颚港。 第一章 风暴 风暴席卷了大半个亚速尔岛,铅铸般的云层遮蔽天空,它所裹挟而来的雨水是那样的冰冷与充沛,尖颚港的每个人,每条狗和每只老鼠都在颤抖,喘着气,试着以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奔跑,好跳进任何一个有顶的建筑里面。 钝头酒馆的主人用力拉下黄铜门闩,将狂乱的暴风雨和其他不受欢迎的东西隔绝在厚实的橡木板以外,他的一位客人,弗罗的牧师正在炉床跳跃的火焰前面脱下滴着水的羊毛斗篷,炉床上架设着一口铁锅,不断地冒出白色的蒸汽,散发着鹅与肉豆蔻的香味。 在分享了鹅与半瓶浑浊的血红酒之后,酒馆主人和他的客人一起舒服地躺在前室的炉床边,炉床的火焰加热了周围的石板,石板上铺着新鲜的干草,柔软的双臂围绕着他的脖子,他的嘴唇沉溺在丰腴的肩膀和饱满的胸脯里——敢于打搅这个美妙时刻的人可真是有点罪不可恕,但站在外面的家伙显然十分执拗,酒馆的主人愤怒而压抑地叫喊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挣脱了那双甜蜜的绞索,在爬起身去开门之前,他没忘记捡起外套,扔给弗罗的牧师,“盖住你自己。”他咕哝道。 黄褐色的矛牙海狗皮外套沉甸甸的,吸足了油腻,浓重的鱼腥味,呛人的烟草,酒,还有男人身上特有的山羊臭味,肥厚而宽大,却很短,只够盖住牧师臀部以上的部分,弗罗的牧师在外套下交叉双臂托住脖子,叠起双腿,毫不介意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外套营造的黑暗里安静地侧耳倾听,来人绝不是一个对尖颚港一无所知的莽撞之人,他知道这里的人会怎么敲一扇不愿意打开的门,并且成功地让钝头酒馆的主人在非自愿地打开门后仍然保持可贵的沉默,而非诅咒、驱赶或一柄锋利的匕首。 “没有房间了。”酒馆主人说。 通常他会建议马厩和走廊,看来这个不速之客并不是一个手头拮据或是粗枝大叶到能够接受这两个地方的人。 钱币相互碰撞,铜币、银币还是金币?金币,只有金币,能让不满与恶意瞬间消弭殆尽的,只有这些黄灿灿分量十足讨人喜欢的好朋友。 “您要是愿意和别人一起住,那么就还有个房间,”酒馆主人和气地说,“不过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弗罗的牧师掀开了外套,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小块如同海面浮冰一般白而透明的皮肤;被银色细绳缠绕着的黑发,深灰色的皮质斗篷,过膝的长靴——来人的背影优雅而细长,步伐轻巧,在陡峭狭窄,连一只大点的猫经过也会吱呀作响的楼梯上走动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马鞍棕色的旅行手杖和皮囊被提在手里。 酒馆主人同样无声而迅速地从他熟悉的楼梯上溜下来时,发现弗罗的牧师正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消失的地方。 “你可以在稍后去试试能不能得到比鹅更珍贵些的小礼物,”酒馆主人宽容地说:“但现在——他就在你的房间里,你得先把我的酬劳给我。” 弗罗的牧师用舒展来的身体做了再明显不过的回答。 就在酒馆主人与弗罗的牧师亟不可待地重新回到那些滚热而黏腻的摇晃里的时候,前者的新客人正在谨慎地探勘这个又高又窄的房间,整个空间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把立起来的凿子,发黑的木梁即便三个男人踩着肩膀站起来也未必摸得到,正对着门的是一扇简陋的木窗,木板之间的缝隙不住地灌入尖锐的冷风和雨水,水流的痕迹沿着缝隙往下延伸,潜入白泥墙壁与桌子之间。桌子,更正确点来说,一只深褐色的松木箱子,桌面上合情合理地没有墨水和纸张,只有一只手艺拙劣的海兽形状的陶土灯座和饮水罐,饮水罐里插着深红与小鹅黄的香豌豆花。 ——弗罗的牧师。巫妖说。 ——什么? ——香豌豆花是弗罗的圣物。只有娼妓和弗罗的牧师才会供奉香豌豆花。 ——那么她也有可能是个娼妓。 ——弗罗的牧师与娼妓之间的区别大概只在于牧师总还能省下点医药钱。巫妖刻薄地评论道。 灯火发臭,里面显然是廉价的鲸鱼油而非昂贵的鲸头骨蜡。一张从各方面来说都乏善可陈的椅子像是仅仅作为装饰才放在那儿的,四条腿儿固执地有着各自的长度,靠背上的雕刻少了半张脸。薄石板地上聊胜于无地散着几枝年代久远的薰衣草,床铺紧挨着两面墙,没有枕头,也没有毯子,芦苇和灯芯草有足踝到膝盖那么厚,只可惜无需去触摸也能闻得出它有多潮湿,包裹着它们的羊毛毡薄得就像张干海苔,颜色倒是丰富异常,床尾的裂缝与洞隙尤其多。 几只圆壳小虫正急急忙忙地穿过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只有着人类手掌那么长的蜈蚣悄无声息地追逐在它们身后。 新客人微妙地呃了一声,他没想到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能看到纪实频道里的生物记录片。 ——别为一两只虫子大惊小怪,巫妖说,它们不会杀了你。 ——那袋金币最起码有五十枚,异界的灵魂抗议道。 ——我们都知道那不是房间的价码。 ——包括这个房间——你觉得有可能让他给我们换个房间吗? ——对一个陌生人来说,这大概是尖颚港最好的一个房间了。 ——陌生人?我以为你选择这里就是因为你熟悉它。 ——我确实熟悉这里,巫妖不耐烦地说,而且它是我熟悉到能够选择的传送锚点里最为薄弱与混乱的一个,鉴于我们现在的状态,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你最后一次出现在尖颚港大概是在几年前? ——九十六年——人类的生命和记忆都太过短暂了,万幸的是,总还有些东西被保留了下来。 ——九十六年,异界的灵魂重复道,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叹气——好吧,接下来我们该干点什么? ——等待,巫妖说。 酒馆主人结束的很快,但弗罗的牧师还是表现出了热烈而不夸张的满足,巧妙的恭维让她得以从那口炖过鹅的锅子里舀出一小盆热水用来擦拭身体,还有加了香料的绵羊油供她滋润皮肤,放松肌肉。 她带着干净但凉透了的身体和只有一根指节长的鲸蜡蜡烛踩上楼梯,拴在细皮带上的金铃叮当作响,穿过阴暗的走廊,她试探着推了推门,发现门并没有被闩上。 牧师走进房间,看到她的同住人正坐在椅子上。 “您为什么不睡觉?哪怕只是到床上去,”她语调轻快地问道,“那张椅子难道能比床更好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蜡烛的光照范围以内,牧师这才警觉地发现这人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羸弱,也不丑陋,或者该说是恰恰相反。 “也许您需要一点酒,”牧师举高蜡烛,让更多的光照亮自己的脸,空着的右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只扁平的银酒瓶,它小的就像是个玩具,里面大约只有四五口的分量,“我有点蜜酒,一个走私商人给我的礼物,真正的蜜酒,不是小巷子里那些苹果酒和葡萄汁混合出来的假货,没有掺过水,也没有加过糖——最纯正的蜂蜜酿出来,窖藏了四十年的陈蜜酒,”她甜蜜蜜地劝诱道,让人怀疑那酒有没有她的舌头滋味美妙:“来尝尝吧,”她催促道:“一小口,只要一小口,你就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极乐。” 她用拇指旋开瓶盖,一缕浓郁的蜂蜜香气证明她所言非虚。但令她沮丧的是,被诱惑的对象依然无动于衷,他只是带着点探究和好奇地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打量着她,见过第一次瞧见蝴蝶的小孩子吗?他们会被它吸引和诱惑,而后他们会抓住它,撕碎它的翅膀。 “看来您不喜欢蜜酒,”她说,带着能让钢铁折弯的失望之意,却依旧轻柔得就像是拂过耳边的微风,“那么,”她伸出一根小手指,勾开系着襟口的皮绳,珊瑚色的丝质品向两侧滑开,显露出浑圆凸起的柔软胸部,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它们在烛光的照映下就像清晨垂挂在叶尖上的露珠那么美。 “我呢?” 第二章 钝头酒馆 当那只被柔软的黑色羊羔皮紧紧包裹住的手轻轻碰触牧师的咽喉时,她只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她是那么的年轻,还从未被人拒绝过,更何况今天是属于弗罗的,是男男女女们得以毫无顾忌地狂饮暴食,肆意放纵的日子,她抬起头,等待着更多的抚摸和揉捏,她希望这只手足够有力,她喜欢被粗暴的对待。 正如她所愿,这只手真是有力极了,它握住牧师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她提了起来,就像是在拎起一条拉出水面的深海鱼,她只来得及露出半个惊骇的表情就被一股纯粹的力量掷了出去,她的脊背撞在只是虚掩着的厚重房门上面,门碰在门框上的声音大的足以震动房间里的每件家具。 黑褐色的杂木门被再度撞开的速度简直和它被关上时一样快,弗罗的牧师被猛地推向墙壁,她在沉重的木板后尖叫和痛哭,一个粗野而强壮的家伙迷惑地站在门口,掉在地上的蜡烛仍在燃烧,光线摇晃着照亮了他的下颌。像是被短暂消化过的头颅像野狗那样向前伸着,他抽着肥硕的鼻子,眼睛像快要熄灭的炭火那样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着光,土黄色的皮肤上生满疣子,这是食人魔的特点,但一个正常的食人魔应该有九尺到十尺,而不是七尺半,又及,这张脸还能分辨得出五官,表明他的双亲之一很有可能是个人类——多半是个不幸的女人。 这个不折不扣的杂种先把木棒伸进房间,之后才是脑袋和身体。 在他意识到自己踩上了什么之前,他就已经跌倒了,他的重量令得整个酒馆都在轻微的震动,木棒从他手里滑了出去,“号号!赫!号号!”他一边试着从那片油腻上爬起来,一边大声呼唤着自己的同伙。 隐藏在门外的半身人举起了匕首,犹豫着是否要加入到这片混乱中去。 半食人魔晕头转向地站起来,“号号!赫!”他愤怒地叫道,在支离破碎的椅子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木棒,他的膝盖很疼,而且他找不到自己的猎物了,未曾料想到的挫折与愈发强烈的杀戮促使咆哮在他的咽喉深处翻滚,他深深地吸和吐着气,生满利齿的猪嘴里发出来的恶臭简直可以作为第二件武器来使用——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沉重粗大的木棒在寻常人还来不及说完一整句话的时间里就已经砸毁了所有能触及的东西,床铺在半食人魔跳上去时不堪重负地倾斜并塌了,灯芯草从羊毛毡下面滑出来,被燃烧着的灯油引燃,数以百计的小虫从它们的藏身所与食堂里惊慌失措地爬出来,在呛人的烟雾中挥舞着触须、鞘翅和节肢,它们的影子凌乱无序地覆盖了整个墙面。 一只拇指大的臭虫掉进了半食人魔的红色眼睛里,他抓出了那只虫子,放到嘴里嚼碎,迅速地眨着眼以恢复模糊的视野,随着灯油四处流窜的火焰突然卷上了他的脚踝,并灵巧地往上爬,在他急于扑灭腿和狗皮短裤上的火焰时,一柄从手杖中抽出的细剑破开烟雾,从他的后背刺入,贯穿那只肥大的心脏并迅速地搅动。 他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惨痛的嚎叫,烟雾涌进了他的喉咙里,于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响动是又闷又难熬的咳嗽声。 半身人拼命地睁大眼睛,潮湿的灯芯草冒出了大量的烟,只有烟,没有亮光——就在他这么想的当儿,他看到了光,灼热的白光,他的眼睛立刻就瞎了,一枚细小的水晶紧随着黑暗割裂了他的气管,他的喉咙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就像一个充满气的皮囊那样缓慢地瘪了下去,没有派上用场的匕首落在地上。 从酒馆凹凸不平的外墙上爬上来的第三个人只看到了闪烁的白光,他用手指拨开木窗,一缕烟雾顿时伤害到了他的眼睛,他握着的钢片弩开始发烫,并在两个呼吸间烫到他无法紧握它。 他无法控制地嚷了出来,松开手指,弩弓和他失去平衡的身体一起往下落,窗户距离地面只有十五尺,想要平安落地实在是太容易了——如果没有一条银色的绳子缠绕住他的双脚,确实如此。 他的后脑和坚硬的碎石地面扎扎实实地亲了个嘴儿。 过了好一会儿,酒馆主人才慢吞吞地爬上楼梯。火已经熄灭了,毕竟这儿没太多可以燃烧的东西,到处都是焦黑的灰烬与残渣,还有品种繁多的臭味,火焰燎过蛛网和灰尘的干臭味,焦黑的墙壁被烤裂的泥土臭味,海风与雨水的腥臭味,灯芯草和羊毛毡的霉臭味,灯油的热臭味,半食人魔的血、粪便和尿混杂在一起如同在地底下埋藏了整整一年的鲨鱼肉般的腐臭味……你当然可以彻底地打开木窗驱散它们,前提是你不会被冻死和淹死。 “这下真的没有房间了。”他摇着头说。 ——我们没有房间了。 ——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消息啊——没有房间了,巫妖恶毒地挖苦道,你会因此而死的,对吗? ——我并不是在抱怨,异界的灵魂争辩道,但你让我等的就是这个? ——我说过我们对于尖颚港是个陌生人。 ——你至少可以提醒我。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或许我们可以设法避免掉这场不必要的……冲突,但他忘记了在意识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心里说”。巫妖因此发出了一声锐利的讥笑。 ——把他们当成你游戏里的怪物和npc,巫妖直白地说,虽然无法复活,但他们会刷新,劣等种族唯一可称道的大概就在于你永远都不必担心会缺少一双插在你口袋里的手或是一只急着敲开你脑袋的棒子——尖颚港最廉价的除了海里的砂砾就是生命,他们是,你也是,鉴于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以为你会更珍惜它一点——切勿忘记,死亡在我们的世界并非终点,无信者会被拿去砌墙、吃掉或用来交易。而你,一个来自于另一个遥远位面的灵魂,或许还会有着更多和更为重要的用处…… ——从未,异界的灵魂打断了他,我从未忘记,每一个字——所以我才能去割断一条喉咙或是刺穿一颗心脏。 ——你会习惯的,巫妖平静地说。 ——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儿啊。异界的灵魂喃喃道。 他们踏进依然有着少许烟雾缭绕的走廊,所经之处又静又暗,就像那些房门后面压根儿就没住着人或都已经死了——一角珊瑚色的长袍迅速地从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弗罗的牧师奇迹般地从半食人魔的木棒与火焰下面逃得了一条性命,虽然称不上毫发无伤——不过她已经治好了自己歪斜的鼻子。 ——我以为你会对她手下容情。 ——谁?呣,我知道你在说谁了,弗罗的牧师——为了那瓶有问题的蜜酒? ——你称赞过她的腿,认为它们能够满足绝大多数男人和少部分女人最为的臆想。 异界的灵魂在意识中爆出一阵沉郁的大笑。 ——老天……嗯,抱歉,我是说,我可从来没想到过,那个……嗯,有点猥亵的说法还能有这种隐晦和文学化的表达方式——是的,我是称赞过,但是…… ——但是,活生生的东西会让你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你更愿意面对一个能够随时下载、复制和删除的小玩意儿,不是吗? ——……是我的错觉吗?你似乎很乐于看到我尴尬。 ——也许是因为你尴尬的时候就不那么蠢了? 酒馆的前室里空无一人,炉床里新加了木柴,火烧得旺旺的。 一只瘦弱的狗头人畏怯地从有着贝壳闪光的石头吧台后面伸出半个脑袋,给他们送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扁桃浆。肋骨从他皮毛的光秃部分裸地凸出来,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条带链子的项圈,长链子的另一头连着墙壁,他是酒馆主人的奴隶,帮着他搬运酒桶,涂刷墙壁,清洁地板,在厨房里打打下手,酒馆主人因为各种原因必须离开酒馆时帮他看着堆积如山的啤酒桶和红酒桶。 酒馆主人站在酒馆背面的小巷入口,罩着一件隔水的长斗篷,斗篷是鲸鱼的茎皮做的,和雨水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空气,他仔细端详着那个从窗户掉下来的人的脸,那还是个孩子,脸上的胡须轻淡的就像是汗毛。 “这个呢?”收掇尸体的小地精喊道,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这个不行。”酒馆主人说,宽平的脸上掠过一丝细微的焦虑。 “把这个给我们,”小地精争辩道:“太硬了,很臭!”他指着半食人魔:“太小了!”指着半身人:“我们要这个,人类,嫩,多,好吃!”他伸出灰绿色的舌头,荆棘般的白色倒刺竖了起来,半透明的酸性唾液流到了地上,如果不是正下着下雨,地面上准又会多了许多小坑,他身边有四五个同伴,一起发出了参差不齐的咕噜声表示支持与威胁。 酒馆主人掀起斗篷,展露皮带上的长短武器。 小地精只有普通地精的三分之一大小,一个懒于收拾实验残余的红袍法师用人类六岁孩子的大脑,深渊里小魔怪的胃、蜥蜴的身体、蟾蜍的外皮、猫的舌头和地精的牙齿制造了他们,后来一些有特殊嗜好的领主也会购买他们以处理城镇里过于泛滥的老鼠和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他们超过半打的时候,对于老人、孕妇、孩子和垂危的病人有一定的威胁性,面对一个训练有素,强壮并配有武器的佣兵可就未必了。 红袍的造物退缩了,他们拖着半食人魔和半身人的尸体从积满了黝黑臭水的小巷子离开,一路上用地精的语言熟练地咒骂着人类、雨水和温度。 第三章 黄金夫人号 酒馆主人难得地叹了口气,大雨模糊了白昼与黑夜的区别,但他有个魔法项坠,曾经属于一个法师,他把每天分为二十四份,项坠的表面有相同数量的镂空小格,每格里面都有一颗细小但品质上乘的星彩蓝宝石,它们会在属于自己的时刻里微微发光。 距离第二天还有三格。 暴风雨很快就会过去,船长会召集他的船员,钉桅杆,吊斜桅,擦洗甲板,整理船帆,收拾缆绳,甲板两侧的排水口需要上光漆,还需要往升降口里倒点沥青,点检货物,维护武器,这点必不可免的活计可能会持续上一整天,但肯定会有船急着当晚起航,钝头酒馆的主人对此有着十足的把握。 尖颚港里自然不止他一家酒馆,但只有他能够容许船员们在他这儿赊欠上一杯血红酒或是波尔多酒,他是个好人,从不穷凶极恶的追帐,还经常帮他们解决点小困难,譬如收点来源不明的玩意儿或是介绍一两笔盗窃和暗杀的生意,别的酒馆主人也在这么干,但他发誓他抽取的佣金是整个尖颚港里最公平的。 将一个愿意给出三倍价钱的客人送上船着实是件简单至极的事情,虽然依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可信任的介绍人,尖颚港的好老板不该贸贸然与一个不知根底的家伙打交道,但他在弗罗庆典中的花销有点过了,他急于让自己的钱袋恢复到原有的饱满度。 在宝石亮过十二次后,第一个船员踏进了钝头酒馆,然后是更多的船员和他们的船长,商人,走私者,无赖,以及盗贼与恶霸,都有点儿迟钝和心不在焉,昨天尖颚港来了整整五十个弗罗的牧师与有前者十倍数量的娼妓,为了表达对弗罗的敬意,她们每次只要一枚银币,这是一个伶俐点的乞丐也有可能拿出来的价钱,想要拒绝这个有诱惑根本不可能。 之后紧张的工作又让他们耗去了残存的力气,很多人一坐下来根本就不愿意再走动,用来投掷匕首的靶子上空空如也,纸牌与骰子遭到了冷落,也没人想要跳舞、唱歌或是打情骂俏一番。 这让烟雾缭绕的钝头酒馆变得有些罕见的安静,每个人都很无聊,希望有一场风波能让他们看看热闹。 他们都注意到了坐在石头吧台前面的陌生面孔,那个人看起来与钝头酒馆甚至整个尖颚港格格不入,他坐的很直,衣着整齐,品味高雅,脸和手上都没有疤痕,皮肤白皙,黑亮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背后,灰色的皮质斗篷优雅地拢在左肩,一柄银头的旅行手杖斜靠在他的大腿上。 酒客们饶有兴趣地等待着,谁会是第一个上前挑衅的人? 一些消息灵通的盗贼从小地精那里获知了准确的信息,这个人很快就走,他不会停留在尖颚港以影响到随便哪个人的位置,他的剑业已尝过了一个半食人魔,一个半身人和一个人类的血,他们没必要去招惹他,而且钝头酒馆的主人已经和他谈成了生意,从他面前摆着的那杯珍贵的茴香酒就能看出来,这种酒在尖颚港就算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但每个地方都会有些又蠢又贪的人,一个男人挪动着笨重的身体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曾经是钝头酒馆里最令人敬畏的痞汉,直到另一个更强壮更年轻的人把他打倒,在那场战斗里他失去了四根手指和他的胆量,他不敢去招惹其他的恶棍,只能靠着找女人和弱者麻烦的方式来维持他所剩无几的威望。 他老早就注意到了那个陌生人的斗篷,斗篷看上去并不起眼,但你只要仔细瞧瞧,就能发现它的手工有多精致,皮质有多细腻柔软,下摆还用同色的丝线绣着雅致的图样,用来扣住斗篷的别针上镶嵌着一块光滑的条纹玛瑙,有麻雀的脑袋那么大,黑色与灰色、淡紫红色的条纹清晰的就像是画出来的,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知道它必然能值大钱。 人们给他让出通道,坐在吧台前面的新客人平静地转过头去与之对视,痞汉发觉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里面没有东西,就像海洋的最深处那样贫瘠荒凉。 长着刚毛和利爪的虫子爬过他的脊背,他犹疑不决,想要不着痕迹的后撤,这次却没人愿意给他让路了,这只过气的可怜虫知道如果自己不把这件事情继续下去,从明天起,他或许连进入钝头酒馆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只好继续前进,离得越近,就愈发的惊惶不安,他看到之前战胜他的人正坐在一个隐蔽宽松的位置里,被下属和女人围拢着,得意而邪恶的微笑,就像他以前那样,他也曾经无数次地看着别人自愿或被迫走上死路,这是一个有趣的节目,百看不厌,如今也轮到他了。 一柄标志性的镀金三棱剑搭住了痞汉浮肿的肩膀,他立刻站住了,心里涌出无法用言语描写的感激与庆幸。 他以一种不会引起反击和愤怒的姿态卑微地稍稍侧过身体,在获得来人的许可后,痞汉摘下肮脏的无边帽,向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并借此机会逃脱了剑锋的控制),而后可以说是不失风范地回到了围观的人群里。 取代了痞汉站在那里的是个几乎能与外来者一较高下的人物,他相貌端庄,戴着一顶缀有羽毛与沃金纹章的宽檐帽,褐色的燕尾胡修剪的十分漂亮,尾端略略左右翘起,眼睛清亮,嘴唇没有因为海风与酗酒而干裂起皮,穿着金边贝壳纽扣的黑色丝绸衬衫,两根闪亮的皮带交叉过他的胸膛,匕首和长剑隐藏在紫色的细羊毛短外套和猩红色的粗呢斗篷下面,看上去文质彬彬,和善可亲。 他身边的护卫将三棱剑收回剑鞘,他们的主人走向吧台,坐在黑眼睛旅者的身边,酒馆主人给他端上了一杯茴香酒,并将一小碟子加海盐的橄榄放在两杯酒的中间。 “我是黄金夫人号的德雷克船长,”他率先自我介绍道,动作优美地屈起戴着宝石戒指的食指与中指抬了抬自己的帽檐:“承蒙信任,我已经安排好了您所需要的船位,”他说,“单人房间,有窗户,床铺整洁松软,每天都有葡萄酒和新鲜水果——我们今晚出发,四天后到细尾湾,沿着黄铜海岸一路向西,绕过红宝石海角,二十天后就能到碧岬堤堡。”他浅蓝色的眼睛往角落里扫了扫,让自己的声音里多了些适度的关切,“另外,尊敬的先生,如果您愿意,接下来的几小时您可以先到我的船上休息,晚上的尖颚港有着太多喜好无事生非的混账东西,我可不想让那些愚蠢的家伙惊扰到了我的好客人。” “商船?” “我做丝绸、呢绒和毛皮的生意,”德雷克船长说:“我不得不说,您真是个幸运的人,并不是每艘商船愿意搭载额外的乘客的,但我不同,我总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就算在海里遇到只抓着块木板,浑身上下连块布头也没有的倒霉鬼,我也会把他捞起来,给他酒和面包,把他送去他想去的地方,当然,”他笑着晃动一下酒杯:“没有单人舱房。” “那么说您真是一个好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德雷克恬不知耻地承认道:“这并不是没有益处的,我由此结识了许多朋友,”他喝了一大口茴香酒,“我有预感,”他说:“我们也会成为朋友的,十分友好和亲密的朋友。” 他们走出钝头酒馆时已经入夜,德雷克船长的客人抬起头仰望天空,只有施法者才能看见的魔法星河横贯暗板岩蓝色的穹顶,与海面平行,其璀璨耀眼非亲眼得见根本无法想象。 “有什么问题吗?”德雷克船长警惕地问。 “不,”那人语调轻柔地说:“我只是惊讶于尖颚港的夜空竟然会如此美丽。” 第四章 盗贼葛兰(上) 盗贼葛兰攀上位于海岬角尖的螺旋塔时,发出了与这位陌生来客相类似的感叹,虽然他无法看见横贯天空的魔法星河,却看得见普通的星辰与颜色纯净的天空,一只叼着条小鱼的三趾鸥从他眼前飞快地掠过,身后紧随着一只体型有它两倍之多的褐色贼鸥,它是那么惊慌以至于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闯入了人类的领域,盗贼抖动手腕,射出一枚银币,银币击中了灰色三趾鸥的翅膀,它在短促的尖叫与纷乱的羽毛中挣扎着急速迎上了坚硬的岩石地面——受惊的贼鸥先是“哎啊,哎啊”地喊叫着迅速飞远,在盘旋了几周,发现人类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后,它毫不犹豫地降落在三趾鸥的尸体边,开始享用原定的鱼和意外的美食。 葛兰得以继续安静地欣赏这片小小的领土,尖颚港是由两个海岬组成的,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张大到快要裂开的嘴,上下颚之间矗立着数百条在暗黄色的波浪忽隐忽现的木桩,外敌入侵时,这些木桩上会绕上铁链,成为第一道防线。 用来抵御风浪的低矮海堤沿着海岸的边缘修建,许多地方已经破损,有些是自然崩塌,有些则是走私者们的杰作,海堤的西侧尽头是一座方形的石头建筑,里面供奉着风暴之神塔洛斯,每天给他呈上奉献的人群络绎不绝,要葛兰来说,这位尊神还不如盗贼们的神祗玛斯克来得和蔼可亲呢,玛斯克会保护他麾下的盗贼,而塔洛斯除了他的牧师之外从未保护过任何人,唯一可以确保的是,那些敢于忽视他的人最好永远别出现在与海相关的地方。 码头自海堤平整地延伸出去,而船坞向内凹陷,它们看上去就像是牙床与一根根参差不齐的细长牙齿,每根牙齿都在为尖颚港永不停歇地攫取大量的资源、人力与情报——如同海潮般昼夜不息的金银币、各色货物、人和其他智慧生物疯狂地涌入和离开这里,宽敞的码头悬挂起了鲸鱼油灯,忙于卸货与装货的工人从早干到晚,从晚干到早。仓库与住宅密集而凌乱地拥簇在每一个码头后面,和城区里的半木房不同,为了保证牢固结实,价格廉宜,它们大多都是由混杂着贝壳与海沙的混凝土建造而成的,表面粗糙丑陋,内里阴寒潮湿。里面堆积着各色各样的货物,居住着商人与手工业者,他们在近两百年里积累起来的财富几乎能与五十头巨龙相媲美,并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所以引来了盗贼,葛兰想到这儿,心情愉快地耸了耸肩,他所为之工作的公会是整个王国最令人恐惧与忌惮的,在尖颚港的分部也有着上百年的历史,而他,掌控这个公会分部的人,只有二十六岁。 他的笑容几乎掩藏不住。 葛兰的视线转向港口,那里有条鎏金船桅的四桅帆船,船首像是位面容肃穆的尊贵女性,既不裸露,也不,它的船长是德雷克。船帆尚未升起,在甲板上走动的水手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二十到三十名左右,他们表现的并不慌乱,甚至还有点无所事事,镀金的武器在他们的腰里闪着光,盗贼的目力还不足以看清太多其他的东西,但很快地,那条船的主桅顶端亮了起来,那点细小的灯火连续闪动了三下,然后又是三下,再是两下。 这是在告诉他事情已经办成了。 盗贼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轻笑,他步履轻快地下了塔,回到他在尖颚港的住所。 他的住所,也就是公会的分部,坐落于海岬端头一个看上去像是睡帽毛球的圆形半岛,半岛与陆地仅有一道狭窄的地峡相连接,曾经的地区长官在它上面建造了一座精妙而又宏伟的堡垒,公会使用了各种手段把它夺取过来之后,截断了地峡,架设起吊桥,这样必要的时候就能让这座堡垒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岛。 盗贼在距离吊桥还有一百尺的地方就拉下了自己的兜头帽,好让两侧暗堡里的守卫辨认出自己,有两个机灵的家伙眨眼间便从他们的巢穴里跳了出来,向他们的新首领行了一个夸张的摊手鞠躬礼,荣幸地各得了一枚银币。 像这样的尊敬还有许多,看守暗门的警卫,在城塔上警戒与巡逻的士兵,在外庭忙于马匹、蹄铁、武器、食物的仆人与奴隶,可信任的商人和官员,在阴影中悄声行走的外围与内部的公会成员,后者曾是盗贼葛兰的同伙与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有些还曾在某个行动中成为葛兰俯首听命的对象,可是现在,起码在表面,他们都必须向葛兰表示出谦恭与服从,否则盗贼就有理由分派给他们一个必死的任务,这是公会的法律,比王国的法律更能令这些无法无天的恶棍信服。 葛兰穿过忙碌的第一庭院,将那些卑躬屈膝和谄媚奉承抛在身后,他的房间在新堡的第三层,第一层与第二层住着其他重要成员,整个三层都是属于他的,但葛兰并不满意,因为他的前任独自居住在第二庭院的方塔里,方塔被隐藏在两道护城墙与新堡后面,也许它不像新堡那么舒适,却更加安全。 但今年尖颚港的盗贼公会有了一个法师,真正的法师,不是学徒,葛兰必须向他表示尊敬与容让。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他从这个其貌不扬的矮胖子法师那儿得到了个很不错的魔法物品,一个黑曜石的玛斯克雕像,它懂得如何辨识人类或其他生物的真实身份,如若进入房间的人不是葛兰,它会喷出一道令人浑身麻痹,无色无味的烟雾。葛兰有怀疑过法师或许会借着这只雕像来监视与偷盗,所以每次回到房间,他都会记得用一块厚实的黑丝绒布严严实实地把它遮住,并确保法师无法进入能够对雕像再次施加法术的范围,盗贼曾“无意”透露过他在第三层的楼梯、走廊和门上设置的机关共有三十七道,事实上最少也有五十道,每天都有变化和增减,其中一部分是致命的。 葛兰的前任在方塔内外所设置的机关只有三十四道,这让葛兰感到十分得意。 两只手持长矛的地精守在三层的入口,看见葛兰时急切地想要向他鞠躬,抢着让脑袋低过被粗麻布包裹着的屁股,它们的武器因此在空中碰撞和绞缠在一起,却谁也不肯让步,无谓的争执中,两个废物扎手扎脚地摔成了一堆,并恼火地彼此殴斗起来。 地精并不是做守卫的好材料,葛兰提醒自己明天就该从公会的成员中挑选出几个强壮并有弱点,能够被控制的家伙作为自己的守卫,他有时会怀疑自己的刺杀行动太过仓促,但好机会总是转瞬即逝。 成套的小工具在盗贼灵活的手指间飞来绕去,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走上楼梯,楼梯的踏面很窄,只能容纳女人的大半只脚,高低不一,倒数第四格被安装了一个由压力触发的弩箭机关,转角处有一只伪装成了古怪装饰品的穿刺装置,墙壁上的孔洞能够突然喷出一道或几道炙热的,高度与一个正常人类男性的头颅齐平的火焰;除此之外,走道上还有两个被陈旧褪色的地毯所掩蔽的活动翻板,不知情的人会从那儿掉进一个巨大而粘稠的柏油桶。 第三层有很多个房间,葛兰喜欢不定时地调换卧室,但还是可以空出几间来作为他的后宫,下次德雷克船长会给他带几个合口味的女孩的——不过葛兰多么希望现在房间里就有这么一个,她会很好地抚慰盗贼疲惫的与悲哀的灵魂——自从得知了那个让人伤心的消息,他就没再好好休息过。 盗贼们喜欢在门上设置陷阱,葛兰的陷阱却被他安排在走廊与门后,自上而下,从左到右都有他自己设置的机关和密锁,要解除它们需要特制的工具,并需遵循一定的顺序。 如此之多,之复杂的机关的关闭与开启,陷阱的拆除与复原自然需要不少时间,就连葛兰也不由得感到疲倦。盗贼的前任就要轻松的多了,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携带着一打以上的贴身侍卫——所以他死了,葛兰恶意地想,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别人本就是一个可笑的愚行——尤其对于他们而言。葛兰当然不会在自己身边放置上那些能够用金币和恐吓收买的家伙,他独自一人站在房间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衣物细微的摩擦声,环绕着他的陷阱与机关令他安心。 窗户早就用石头封死,只有一只黄铜蜥蜴的宝石双眼为这个封闭的房间提供光亮,这点光线虽然微弱,但也足够盗贼看清楚所有的东西,靠背椅子、充做储物箱的四阶餐具柜、矮床(床下只有三寸不到的缝隙)、挂衣架,壁毯紧贴着墙面……玛斯克的雕像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双臂抱胸的姿势与葛兰离开房间时一模一样——表示并未有人触动暗藏在它身体里的魔法。 他应该放下戒备,脱掉外衣,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但一个隐晦的声音尖叫着拒绝那样做——葛兰转动足尖,一只手搭在胯上,抚摸着匕首的皮套。 而在他发现什么之前,一条细绳缠住了他的脚踝。 第五章 盗贼葛兰 (下) 盗贼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他在空中迅速地扭转身体,在落地后屈起膝盖,翻滚,喊叫,同时弹出夹在手指间的指刀,插入绳索与足踝的缝隙,另一只手竭尽全力地向他以为的敌人投出那柄锐利的匕首。 匕首穿过空气,击中了玛斯克的雕像,雕像的脖子断了,滚落下来的脑袋敲碎了它的手掌,或许就是这一点激怒了正在注视此处的玛斯克,钢制指刀对葛兰的自由没能起到一点作用——突袭者完好无损,它忠实而尽职地履行着主人的命令,蛇一般敏捷而灵活地绕行和收紧,葛兰狼狈不堪,他的左手被夹在两只足踝中间,右手被强迫按着左肩,膝盖抵着胸口,闪烁着银色微光的绳索深深地勒进他的皮肤和肌肉里,他看上去就像是只误入渔网的水獭。 那条绳子没有被握在一双手掌里,它是活的。当这个认知如同雷电一般劈进盗贼的脑子里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喊叫声就像蚊虫震动翅膀那样微弱。 一个法师,他在心里,他面对着一个施法者。 随后蜡烛被悄无声息地点亮了,有人坐在葛兰最喜欢的椅子上,腿上放着一本法术书,那是葛兰从一个粗心大意的法师那儿偷来的,法术书对他没有用,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保留着,预备在紧要时刻做交换用。 他看见了灰色的皮斗篷,还有黑色的头发。 如果说葛兰刚才还能得出来,那么现在这声已经结成了冰块,一路往下沉,拉扯着他所有的内脏。钝头酒馆的主人有向他描述过这个人,葛兰还透过窥视孔看过他的脸——就在他和德雷克船长走出酒馆时。 他之前有考虑过是不是公会的法师被其他人诱惑而来对付他,现在他不知道那个更糟些。 “这是个阴谋!”盗贼喊道:“这是个针对我们的阴谋!” 巫妖的视线从书本转移到了葛兰身上。 “袭击你的人,”盗贼继续“大声”说道,“其中之一是我的外甥。” 巫妖点了点头。 “但他原本不该出现在那儿,他是我姐姐的孩子,我不想让他成为一个盗贼,所以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的儿子去学读写和算术——他没有被训练过,也没被教导过,顶多在巷子里和其他的孩子们戏耍般地偷骗过几个面包——而且像那种试探陌生人的工作也不该由他去做,他被教唆了,而我被隐瞒着,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毫无防备,在我得知那个不幸的消息时,我以为他是无辜的!” “但你后来知道了。” “我正准备联系德雷克,盗贼之神在上,我发誓!就算在最初的时候我也没让他杀了您啊。” “那大概是因为你有更好的办法消解你的怨愤。”施法者微微向后一靠:“那位可敬的德雷克船长确实是个商人,不过他买卖的显然不止丝绸、呢绒和皮毛,除了他自己的性命,他什么都卖——也包括你。” “他一定把我卖的非常干净。”盗贼满怀怨恨地说。 “正确。”巫妖说。 若不是德雷克船长和他的船如此有名,法师或许就无需更换一条船了,但事实上,德雷克船长的船根本无法进入碧岬堤堡,他也不会去自投罗网——他的货物清单中赫然还有着一个精灵,法师觉得自己必须为这位船长的勇气鼓掌——在另一个位面里,精灵常会被描绘成一群性情温和,优雅美丽,徒有漫长的寿命与卓越的体质,却鲜少有意识和勇气保护自己的小可怜虫,他们所做的似乎只有终日唱歌跳舞,饮用泉水,编织花环,期待着被一个男人或女人(一个人类!)拯救——巫妖无法理解其设定的自相矛盾,但至少在这里,绝大多数有智慧的生物都会明智地不去面对一个充满敌意的精灵。 那是一个寿命几乎可以与巨龙相抗衡的种族,头脑聪明,目光敏锐,肢体有力,反应快捷,记性好的不可思议,还有长达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的成长期,以保证他们能耗费相当于一个人类自出生到死亡的两倍时间来积累知识、经验、阅历与作战技巧。 固然,他们没有国家,但有王和军队;他们与周边城邦组成松散但可靠的联盟,他们和人类做交易,也和侏儒、矮人有来往(虽然他们和矮人彼此讨厌);他们驱逐地精,赶走食人魔、巨人,和兽人作战;追捕盗贼、走私者,杀死不怀好意的商人和法师,还会往骷髅的髋骨上射箭…… ——你? ——当然不,巫妖恼火地否认道,虽然他惊讶于这个比地精好不到哪去的家伙居然能分辨出髋骨的位置(没错儿,就是屁股)——那是我导师的一个仆役,他把自己传送回到塔里之后,导师差点笑散了全身的骨头——他津津有味地描述道,那是支精致的魔法箭,发着婴儿粉色的光,秘银箭头,乳白色箭杆上描画着金色的魔法符文,尾羽是从鹳嘴翠鸟那儿剪来的。 ——可以想象,异界的灵魂说,然后他就找了个地方狂笑去了。 如果有人真的弄到了一个精灵,就像我们的德雷克船长,巫妖接着想到——只能说一万个聪明人里也会生出那么一两个傻瓜。一只呱呱乱叫的黑头发小雏鸟,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被一杯加了催眠药水的梨子酒给轻易放倒了。 没有法师的话,她会被德雷克船长直接卖给某个灰袍,红袍,抑是一个兽人的祭司,她会被长久的折磨,凄惨的死去,灵魂也无法获得解脱。 在这之后德雷克船长与黄金夫人号需要尽快地改名换面并偃旗息鼓一段时间,但考虑到令人咂舌的可观收益(不仅仅是金币),这还是非常值得的。 而现在,他可以说是血本无归,还得拿出更多的金币来保证自己能够得到强而有力的庇护——那只黑发小雏鸟的怒火简直能够烧掉整个尖颚港,而盗贼也不是个慷慨大度到会让一个出卖了自己的家伙依然能够逍遥度日的慈悲之人。 是的,他将会容许盗贼活着,就像他容许德雷克船长活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需付出代价。 他将一个邪恶的轻笑展示给盗贼。 葛兰确实有些也许能让他摆脱目前困境的想法,但还没等他将其付诸于实施,细长的银绳就勒住了他的脖子,巫妖让他反复窒息了好几次,才容许他从绝望的黑暗与恐惧中挣脱出来。 “你也许还不明白一件事,”巫妖说:“我有很多选择,而你,只有两个选择,应诺我的要求,或者死。” “但你要我做的事同样会让我死。”盗贼嘶声喊道,他眼前发黑,喉咙就像是被塞进了一把刀子,脊背和四肢疼痛难忍,浸透了他整条裤子的黏腻水迹散发出冰冷的恶臭。 “一个是有可能,一个是必然,”巫妖心平气和地说:“我觉得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盗贼考虑着,他不敢向他的同伙和公会的法师寻求帮助,他外甥不是公会的成员,德雷克却是公会的“朋友”,他不能挥霍公会的资源,只为自己复仇,他没有这个权利。 施法者所要求的数目将会在公会的账目上开出一个不容忽视的漏洞,但正如他所说,这个缺口并不是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弥平的——葛兰外甥的死牵涉到了好几个人,他可以威胁他们,要求他们给出赔偿与贿赂,否则他们将被迫领取一个或几个最为危险的任务;还有钝头酒馆的主人,单就告密和出卖是无法抵充他全部的罪责的,毕竟葛兰姐姐心爱的儿子在他的酒馆里丧了命,他得拿出更多更昂贵的东西来祈求盗贼的宽恕。又及,葛兰知道德雷克在尖颚港有一个固定的住处,内里的装饰与用具极尽奢华,还有着超过半打的奴隶,其中一些相当的年轻漂亮。 至于一条能够并愿意尽快离开尖颚港,前往碧岬堤堡的船总是能找到的。 银色的细绳一刻也不曾离开盗贼的脖子,在死亡的威胁下,无论是谁做事的效率都会变得很快,在黎明前的黑暗尚未离去时,巫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和他的船。 第六章 小雀号 那是一艘被人们称之为“小雀”的双桅纵横帆船,在舒适与美观方面远比不上德雷克船长的黄金夫人号,但它是艘有十张帆的新船,在有风的时候,跑起来不会比后者慢到哪儿去——它的船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肩膀宽阔,焦茶色的面孔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一枚使用了很久的铜币,深褐色的斗篷上佩戴着一枚沃金象征的银章,他有些疑虑和防备,他不能拒绝尖颚港盗贼公会首领的要求,但他真不喜欢有这么一个麻烦人物停留在他的船上。 不等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主桅顶端,一个被船长给予信任的老水手就叫起了其他的人,他们在起锚用的竖式绞盘前各就各位。 “要唱首歌吗?”一个水手问。 “为什么不唱呢?”他的同伴说:“我们的客人会喜欢的。” 于是一个黄眼睛的水手恶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脚下的木板,起了个洪亮的头儿。 “拉缆索吧!真吓人呀!嗬!”? “嗬!”水手们应和道,同时将自己的身体压向插进绞盘头部的绞盘棒,“嗬!长长的缆绳!你真没用!” “棒小伙子们!抓住绳头!嗬!” “肉——撕烂啦!上衣——破啦!背上布满伤疤!真糟糕!辫子是棕红色的!背再低一点!快动手吧,好小伙子们,只剩最后一圈了!老老少少一起上呀!无一例外!拉吧!拉紧!叫得应天响吧~”(注:该诗歌取自于网络) 他们步伐一致地兜着圈子,绞盘吱吱嘎嘎地转动着,锚索叮叮当当,铁锚湿漉漉地被拖上了甲板,挂在船头,浆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挥动船桨,在领港人精准的指挥下,帆船紧擦着其他船只的缆绳与帆索缓慢而从容地退出码头,在空旷的水面上转了四分之一个弯,张起了帆,驶向既定的航线。 阳光开始变得灼热,而海风则努力将这种灼热转化为湿冷,小雀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欢快地飞驰,尖颚港很快就被抛在了后面。 “先生。” 计划之外的客人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他正以一种放松和随意的姿态斜倚着船舷,斗篷撩在肩后,身上的白袍在明亮的光线下耀眼的就像是一捧冰雪,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要比离港前更加的平和宁静,船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这很真实,他更愿意和这个人而非那个人说话。 “先生,”船长重复道:“你想在哪儿用餐,您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他微微俯身,向他的乘客鞠了一躬,双手藏在短斗篷下面。 船长的房间是整条船上最大的,除了他的卧室,外面还有一个起居室,用来召开会议与供所有的船员用餐;法师的单人舱房原本属于大副,有窗户,好好收拾一下后也能说是整洁舒适,但它窄小的几乎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仅能放下两条手臂的翻桌,如果他想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他就得善加利用自己的膝盖了。 “您的房间吧。”他拿出曾经属于钝头酒馆主人的魔法项坠(它被盗贼拿来抵充一部分欠款),微微的亮光在阳光下并不突出,但第十一格的宝石因为这个由深海蓝变成了矢车菊蓝。对于午餐来说,这个时间略微有点早,但法师旋即想到,这可能正是船长的用意,让这个不速之客能够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用餐,无论对他来说,还是船长和船员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就在船长和施法者走在颠簸不定的甲板上时,首桅桅楼上的瞭望者突然大声喊道:“东北微北,鲸鱼,两条!” 然后他的同僚也紧跟着喊道:“东北,三条,虎鲸!” “北微东,一条,虎鲸!” “东微南,虎鲸,四条!” “请原谅。”船长说,他戴上帽子,从口袋里摸出了单筒望远镜,走到船舷边观察后方的情况。 “恕我直言,”他的乘客说:“鲸鱼的猎食名单上似乎并不包括人类呢。” “是的,”船长说:“但它们会玩儿啊,追逐,撞击或是掀翻都是它们的拿手好戏——尤其在鲸群里大多都是公鲸的时候,就像人类的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那样,它们会没日没夜地,无所顾忌,疯疯癫癫地一个追着一个,又叫又跳,根本不在意碰到什么或被什么撞到——它们能一下子压垮或撕碎整条小艇或是单桅船。” “大船呢?” “……三桅和四桅船或许不会被掀翻,但仍会被撞出裂缝,”船长说:“它们连铅板都能撞穿。而且它们既大且重,就算是四百尺长的五桅船,也就是十条虎鲸的长度而已,就别提独角鲸、须鲸和蓝鲸了,”他摇摇头,“对这些大家伙必须心怀敬意和审慎。” 说完,他将指尖靠近额角,再度表示歉意后才离开。 ——我想他还是有点喜欢我的。 ——每个活着的生物都会愿意接近你的,巫妖说,当然,重塑这具身体的正能量从未离开过,它依然涌动在你的血液和骨髓里,温暖明亮得令人作呕。 ——那尖颚港的袭击又怎么说? ——巫妖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我觉得他们已经对你很温柔了,他说,要知道,你身上的那股子臭烘烘的气味简直就和那些爱多管闲事的白袍牧师和圣骑士一模一样。 ——也和你一样吗?异界的灵魂微笑着说,他也不是那种只会承受不懂反击的笨蛋,他知道这句话能让巫妖安静好久。 巫妖果然沉默了下来,他丢下一个尖酸的冷笑,沉入到意识深处。 在法师的魔法项坠还没能走过两个格子之前,虎鲸与鲸鱼已经追上了“小雀号”,想要分辨它们很容易,鲸鱼喷出的水柱很高,只有一束,而虎鲸的水柱要低的多并向四周散开,另外相比起那只沉稳踏实的灰色鲸鱼来,黑白两色的虎鲸要活泼的多。它们在波谷浪峰间飞跃,滑翔,喋喋不休地发出圪垯圪垯,啾啾和呼哧呼哧的叫声,相互撞击身体,亲吻对方,在空中翻跟斗,用尾巴敲击出巨大的浪花,转圈,碰鼻子,总之只要人类想得出想不出的把戏它们都会玩。 异界的灵魂几乎是入迷地着眼前的一切,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专业人士与富豪才能有幸在如此之近的距离里观察到自由且野性十足的虎鲸——有几头虎鲸可以说正在紧靠着“小雀号”的船体游动,船桨距离他们仅有咫尺之遥;它们的同伴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跳出水面又落回,激起的海浪让船只像只快要倾倒的陀螺那样剧烈的来回摆动。 水手们惊讶地发现他也能和他们一样泰然自若地在倾斜摇晃的甲板上轻松地走动,一只装满了苹果的大木桶从绳索中挣脱了出来,它在甲板上蹦跳,盖子碎裂,苹果滚得到处都是——直到小雀号的客人准确地抓住了焊在桶箍上面的铁环。 黄眼睛的水手奔上去帮着他把那只沉重的木桶扶起和固定,他们面对面的时候,法师不解地在那双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水手们齐声大叫。 没人能弄明白他们的乘客是何时转过身去的,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眨眼间——一只接近成年的小虎鲸跳出水面,而另一只,体型有它两倍之多的虎鲸则紧随着它起跳,在小虎鲸跳跃到最高点,即将落下的时候,成年虎鲸准确地顶上了它的肚子,小虎鲸第二次跳了起来,在空中,直接冲向了小雀号。 它没有留给法师太多思索的时间,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这具身体近百年来积存下来的经验与条件反射。 奇妙至极,他像是脱离了躯体的束缚,却仍能感受到一切细微之处,他能深深地看进那张微微张着的嘴,欣赏那条浅灰红色的舌头和点数牙齿的数量,能嗅到鲔鱼和章鱼的气味,在黑色的前鳍上找到一条宽叶藻,他能感觉得出自己的身体正在沿着虎鲸扑来的线路向后倾倒,他抬起手臂,十根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它上腹部厚厚的脂肪里,他平静地呼吸着——在将近一万磅的重量所带来的可怕压力下,它甚至让整条船完全地往左倾,左边的船舷没入了海水,他知道自己在推动这条庞然大物,借着它飞跃的力量让它避开最重要的主桅和帆。 虎鲸从主桅与船头斜桅之间穿过,撕裂了半张前三角帆,带走了两桅之间的信号张索与几条帆脚索,尾巴扫飞了一个躲闪不及的水手,让他断了四根肋骨,但和它原来可能带来的灾祸相比,这点小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其他人都在忙于抓住随便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小雀号的每一次摇摆都将会让一侧的船舷贴近水面。能将整件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的大概只有那个黄眼睛的水手,他目瞪口呆的瞧着法师,而法师只是抓住他,把他和固定好的苹果桶绑在一起,免得他在神志恍惚的时候掉进大海,然后朝他晃了晃手指,走向尾舷。 ——看,它喜欢你,巫妖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特意爬上来就为了说这个? ——没错。巫妖说,以及,我没·有·爬·过。 第七章 独角鲸 “正北,鲸鱼!”尽忠职守的了望者喊道。 ???一块如同阴影般的蓝灰色脊背正从水下徐徐升起,上面密布白点,一支如同长矛般的独角刺向天空,这是水手们有史以来看到过最大的独角鲸,它在距离小雀号还有数百尺的地方向右游去,同时发出一声悠长嘹亮的鸣叫。 ???伴随着这声鸣叫,虎鲸与鲸鱼离开了被它们折腾得心惊胆战的船员与小雀号,向东南偏西的方向游去。 ???“你觉得它们是想吃了那头独角鲸吗?”在逐渐平息的摇晃中,一个船员问道。 ???“我觉得是那头独角鲸召唤了它们。”他询问的对象肯定地说。 ???鲸鱼与虎鲸很快地越过了那头孤单的独角鲸,但那只险些毁了主桅杆的小虎鲸还在小雀号周围盘旋(它两颊的白色斑块圆的就像是南边贵妇点在面颊两侧的人工黑痣),它找到了一样有趣的新鲜玩意儿——法师的灰色皮斗篷掉进了海里,它用鼻子顶它,用胸鳍拨弄它,在它想要咬上一口的时候,独角鲸向它游过来,吹口哨般地的呼唤着。 ???小虎鲸很快放弃了皮斗篷,钻到它色彩斑驳的肚皮下面,独角鲸往下潜去,等它再次浮上水面,它和小雀号肩并肩地游在了一起,那根螺旋纹路的,有房屋的支撑柱那么长的灰白色长角尖端正挑着那件浸透了水的皮斗篷。 ???“沃金保佑,”水手长情不自禁地说道:“这根长角能制作多少酒杯啊。” ???“别蠢了,”船长说:“很明显,那是个德鲁伊。” ???一个擅长套索的船员帮法师取回了那件皮斗篷,独角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雀号,带着吧嗒吧嗒讲个不停的小虎鲸向外游去。 ???“它召集这些鲸鱼干什么呢?”先前的船员又继续问道。 ???“聚餐?”他的同伴猜道,刚才的突发事件可耗费了他们不少力气,他想念厨子的醋甘蓝和腌肉蛋。 ???“用它自己?” ???他同伴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古怪。 ???幸好这个误会很快就解开了,小雀号的了望者在五十里外的海面上发现了黄金夫人号。 ???那艘漂亮的四桅大船艰难地前行着,周围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鲨鱼、海豚和鲸鱼,它们轮番撞击,掀起波浪,托起船体,啃咬尾舵,干扰船只的航行,表现的非常有秩序,有礼貌,小心地不让人类的投枪和石弹击中自己——有条海豚被折断的船桨刺伤,它立刻游开,一头二十尺长的长尾鲨立刻补上,并且在船桨击来的时候把它咬成碎片。 ???里面也有好几条独角鲸,但最大的还是他们看到过的那条,应该是,它正在用那只巨大锐利的角戳刺船只没在海面以下的部分。 ???“喔噢,”船长摇着脑袋:“真糟糕,独角鲸的角连冰块都能戳穿。” ???“真奇怪,”他又说:“德雷克的法师呢?” ???在尖颚港的海底长眠呢,船长的乘客在心里说,一边若无其事地走过。 ???“要放慢速度吗?船长?”大副犹犹豫豫地询问道。 ???“我觉得他们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小雀号的船长严肃地说,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放慢一节?”他举起黄铜望远镜,朝四周看了看,在看到一艘船体漆黑,主桅杆和风帆都涂刷成白色的三桅船远远驶来的时候,他立刻变得轻松起来,“是海魔号,德雷克的老相识。行啦,我们可以走了。” ???至于德雷克是不是想被海魔号那个无论在床上还是在船上都同样地贪得无厌的可怕女人……嗯,救援……,就不是小雀号上的任何人能够和愿意关心的事儿了。 ???鲸群和鲨鱼悄无声息地潜下水去,消失无踪,除了黄金夫人号伤痕累累的船体,没什么能证明它们曾经出现过。 ???“那条独角鲸还在。”小雀号的大副悄声说:“太危险了,海魔号上有三架金属棘轮的弩炮,它会被打穿的。” ???“等着瞧吧。”船长说,他密切地关注着人和鱼的一举一动。 ???烈日下的海水呈现出纯正无暇的祖母绿色,波浪透明的就像是水晶或是空气,一道不断变换颜色与形状的阴影如鸟儿般轻盈而快捷地上浮,五对满是吸盘的腕足攀上了黄金夫人号的龙骨,龙骨上碎剃刀般的贝壳与木刺没对它造成一点影响,它是那么柔软,又是那么的坚韧,那么的巨大,单单一根腕足就能覆盖住那位典雅华贵的美丽夫人——黄金夫人号上的船员丝毫没有察觉真正的灾祸正在降临——一只只有人类手臂长度的乌贼就能轻松自若地咬碎螃蟹的螯钳,这只几乎有着黄金夫人号一半长度的红棘大王乌贼的喙又会有多可怕呢? ???黄金夫人号的价值不仅仅体现在它的船首像上,为了防止暗礁和鱼类的撞击,也是为了防止贝壳与海水的侵蚀,它在吃水线以下的外壳都包了一层铅板,铅板与木板之间还有一层涂了柏油的帆布,但它们在红棘大王乌贼一尺长的喙下不比蛋壳更坚固一点。 ???小雀号的人是无法看见海水是怎样疯狂地涌入船舱,撕裂船肋骨和隔舱板的,也听不见被脚镣固定在座位上的桨手是如何绝望地嚎叫与求救,但他们能够看见乌贼的腕足伸入船只的内部,从里面抓出它的食物,就像是孩子从糖果罐里掏零食总是会把拳头塞得满满的那样,每条密布赤色荆刺的腕足上都有一个人,其中有被强行从脚镣上扯下来,两脚血肉模糊,浑身的桨手,也有挥舞着武器的士兵——镀金的三棱剑能够轻易刺穿链环甲和它保护着的,却没办法对章鱼坚韧光滑的触手产生有效的伤害。 ???聪明的红棘大王乌贼没有太过留恋这只装满了小肉块的木箱子,它一捉够了数,也就是十个人,就放松肌肉,从黄金夫人号上滑落下来,潜回它熟悉的深海。 ???而那只独角鲸早就不见踪影了。 ???这时候,海魔号距离黄金夫人号还没小雀号来得近,一个紫色的小点突兀地出现在了黄金夫人号的甲板上,短促的魔法闪光后,他消失了。 ???“德雷克逃掉了。”小雀号的船长忍俊不禁地说:“会有人很失望的。” ???“海魔号会掳光他的船员。”大副说。 ???“是个问题,但德雷克会想法解决的。”船长说:“我们终于可以吃饭了。” ???鲸鱼给小雀号带来的麻烦也不小,船长与船员都没心思坐下来吃饭,就连他们的客人也只要了一份加黄油、腊肉丁的烤土豆。 ???烤土豆很简单,但土豆是刚从尖颚港采买的,厨子又加了很多的黄油和腊肉,还慷慨地掺进了一点蜜酒,水手们的那份就没那么多配料,但他们吃的也挺高兴的,法师走在他们中间,愉快地发现曾经盘桓在他们之间,隐约的紧张气氛已经消失了。 ???除了黄眼睛船员,似乎没人知道他托起过一头差点撞折了前桅的虎鲸,但很多人都看到他是怎么抓住黄眼睛,并且把他捆在一只苹果桶上的,他们感谢他救了他们的朋友,并将这份感激转化成了和善的笑容。 ——因为电脑出问题,所以文章都是手机发出的,所以这两天暂时不能在书评区给出回复,望诸位大人见谅,多多支持!非常感谢! 在此鸣谢大人们的心意拳拳!抱抱老朋友,新朋友!! 五蠹大夫 打赏100起点币 索拉利斯 打赏100起点币 柳好鱼 打赏100起点币 diicith 打赏588起点币 a阿斯塔罗特 打赏100起点币 第八章 小雀号上的晚餐 入夜时分小雀号的厨子大展身手,他宰了一头肥羊,两只鸡,做了烤羊排、炖鸡、羊杂、炸鱼肉球、卷心菜汤,烤面饼与蒸面饼,开胃菜是醋甘蓝和甜姜,甜品是糖包苹果和羊奶奶酪,甜姜和糖包苹果只有很少的分量,大概只够头一批用餐的人——船长,大副,水手长、医生和他们的客人取用,其他人得看自己的运气如何。 船长拿出了一瓶珍贵的腐白酒,它是由感染了贵腐菌的葡萄酿造而成的,尝起来就像是在喝榛子和新鲜奶油。 按例船长是第一个取用食物的人,他是整条船的主人,总督和国王,今天他把这个权利转让给了他们的客人——金黄的羊肉滋滋作响,肉质肥厚,撒着一层磨得很细的黑胡椒粉,掺杂着少量的红辣椒。 “这真是一场盛宴。”他们的客人称赞道。 “只是从我的货物里拿出一小部分而已,”船长说,给客人倒了满满一杯酒:“我想我必须谢谢您,为了我的水手,还有我的前桅。” 法师抬起头来,略有点儿吃惊,一般人只看到了虎鲸掠冲过甲板,或是看到他敏捷地躲过了那一劫。 “船长无所不知。”水手长玩笑般地恭维道。 “所以呀,”船长语气和缓地说:“我知道这很冒昧,也很无礼,不过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折磨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得不到回答,它还将继续下去——您应该是个品行高尚,值得尊敬的人,”他放下酒杯,从炖鸡和羊杂之间注视他的客人:“但您和尖颚港的盗贼工会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法师回想了一会儿,之前的事情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除了一些较为关键的部分:“一段由卑劣的偷袭起头,阴谋居中,暴力收尾的短暂关系——起初只是个小意外,一个错误的传送门,”他说,“我想要去碧岬堤堡,结果却被丢进了尖颚港的海水里,呃,那地方似乎不怎么适合我,我的一个朋友推荐了钝头,他告诉我那儿有人能帮我找到一条去碧岬堤堡的船。” “那条狡猾的老海狗,”水手长说:“他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家伙。你和你的朋友相处的怎么样?我是说,你没往他身上捅过刀子吧?” “嘿!”船长警告道。 法师举起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和我说是一个人也不为过,”他诚实地说:“他只是有点观念性的错误——有关于那条……老海狗,或许他确实是有想给我找条船,但那晚我被三个人袭击了,其中一个是尖颚港盗贼工会首领的外甥,他死了,我想酒馆主人认出了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去告了密,而后在那个首领的授意下,把我送上了德雷克船长的黄金夫人号。” “德雷克最喜欢和最擅长的是奴隶买卖,”船长再度将自己的下巴皱成了一个核桃:“虽然他一直宣称自己做的是丝绸和呢绒生意,但那只是他的伪装——他热衷于诱拐那些不谙世事但出身良好,容貌美丽的幼崽,次数并不是那么频繁,因为他厚颜无耻的宣称过自己只做‘珍品买卖’,寻常货色不在他的狩猎范围内,或是说,不受他顾客的青睐——普通人类、地精和侏儒很难满足他们贪婪歹毒的胃口;而德雷克,你见过德雷克,他的外表就像他的船那样富丽堂皇,说起话来又是那样的体贴动听,以至于很多人都曾经被他欺骗过——何况他还有着一群乐于助纣为虐的水手和一个品行败坏的法师,他向那些非人的存在提供他们想要的商品,换取那些堪称有价无市的卷轴和药水。” “如果有人前来询问朋友或亲人的去向,德雷克会告诉他已经把他们送到了要去的地方,他们走了,离开了他的船,他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若不是有个附肢魔被召唤,而召唤它的人惊骇地在附肢魔的胸膛上看见了他弟弟尚未腐烂的面孔,并且设法召唤了他的灵魂的话,毁在那恶棍手里的人会更多,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些没听说过他或是有意被隐瞒的人成为了可怜的牺牲品。” “他是整个尖颚港里最该被绞死的人之一。”船医说。 “他被亚速尔的克拉苏女大公庇护着,”水手长说:“传说他是克拉苏女大公的情人或是私生子——而且没人能拿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他的确有做过那些罪恶的交易。” “总之能看到您好端端地和我们坐在一块儿用晚餐只是太令人欣慰了。”大副对他们的客人说。 “我设法和德雷克船长单独谈了谈,”他们的客人说:“以某种角度来说,他是个理智而又豁达的人。”这句话得到了餐桌上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窃笑。 “因为黄金夫人号根本无法靠近碧岬堤堡,”法师继续说:“所以我只有去再去和盗贼们的首领谈谈,幸好……” “幸好他也是个理智而又豁达的人。”厨子接道,他端着刚出锅的糖包苹果站在旁边已经好一会儿了。 法师微笑,而其他人(除了厨子)都拍打着桌子痛快地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气氛要比开始时好得不止一点,所有人都胃口大开,厨子忙碌的不可开交。 他们还在晚餐结束后开了一个小型的演唱会,每个水手都是杰出的吟游诗人,黄眼睛在匆匆吃完自己那份后赶了过来,特意为法师唱了一首很长的歌谣,有关于一艘被鲸鱼咬坏了的大船——法师觉得他是在嘲讽被章鱼啃出个大窟窿的黄金夫人号。 但这真的很好笑,异界的灵魂想,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最快乐的一天了。 ——你可以停停吗?巫妖忍无可忍地说。 ——什么? ——欢脱的就像只嗅到了同类气味的狗。 ——如果能和他们成为同类,异界的灵魂温和地说,我会很荣幸的。 ——那么你得时刻祈求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不要被揭穿,巫妖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蠢货,你的同类会比我的同类更加恶毒和残忍。 这次轮到异界灵魂默然不语,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巫妖自己都有点意兴阑珊。 ——……明天他们也许会更热情一点,希望你别太受宠若惊。 ——怎么说? ——船长的斗篷里侧绣有苏纶的圣徽,巫妖说,他是个商人,也是个探子,他会核实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巫妖厌倦地说,而你之前所做的事会让他们想要吻你的。 ——假如只有明天一天,异界的灵魂愉快地说,我倒是不介意——不管怎么说,明天掌握这具身体的是你。 …… ——解决这件事,马上,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在他们必须互换里表之前找到了船长。 “有几天需要待在船舱里?”船长疑惑地问:“您是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吗?”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功课没做,”法师说:“您知道的,背点什么,再抄写点什么——至于食物,请厨子给我点面包、盐,一罐子清水就行了,反正隔天我会和您们一起用餐的。” 船长盯着他瞧了会:“好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怜悯和笑意,“如果你需要纸张和墨水,和我说,我这里还有。” ——“读书做作业不容打搅。”这条真理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异界的灵魂嘀咕道。 一个适当并且不算完全的谎言,巫妖想,虽然按照导师的要求抄写点什么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他确实需要给自己准备一本法术书。 第九章 赎罪与惩罚 巫妖的法术书还好端端地收藏在他的次元袋里,问题是里面的法术他即便能够记忆得下来也无法使用——他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悔罪巫妖也是这样,他无法施放含有负能量的法术,哪怕最简单的负能量射线也不行,在撕开一张凌虐术的卷轴后,它除了灼痛他的手之外没能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他有几本“取”自于其他法师的法术书,非常精妙而实用,但它们都被他放置在了安全的地方——对于一个巫妖而言——以前的他是那样热切缜密地设置了如此之多的,与阴冷强大的负能量紧密相关的陷阱、机关、魔像和传送阵,不带一丝疏漏地将现今的本尊远远隔离在外,他拿不到,甚至看不到和听不到,为此巫妖诅咒了自己和那个可恶的异界灵魂上万次,直到他绝望地不再去考虑这件事。 从盗贼那里得来的法术书可以说是个小小的意外之喜,它的封面和纸张都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既不是人皮也不是恶魔皮,只是普通的防水山羊皮纸,抄写法术的专用墨水也只能说是平平,里面没有高等级的法术,都很常见——巫妖认为这个法师可能属于一条船,因为最残破的那几张纸上记着的法术基本上都与风、漂浮、传送与远程攻击有关。 巫妖脱掉靴子,打开窗户让星光照进房间,照亮那张小床,法术书放在他的膝盖上,他选择了一个尽量舒适的姿势,双手搭成塔形,开始集中精神,解析他所需要的每一个法术。这本无聊发乏味的法术书消耗掉了一整天的时间,在第三天来临时,巫妖开始记忆上面的法术,并抄写卷轴。 在黄金夫人号的法师身上他用掉了最后一个与邪恶及负能量无关的卷轴,巫妖承认这是一个小小的冒险,虽然那只是一个强酸箭法术,但它是为了谋杀才被释放出来的,他不知道冥冥中的那双眼睛是否会允许他那么做。 他成功了,巫妖猜测着也许是因为这个法师早已站在了与正义相对立的立场上,就像寄居在他身体里的异界灵魂杀死那三个作恶多端的盗贼而未受任何谴责那样,终结一个邪恶之徒的生命并不会让他受到惩罚——这或许也是悔罪的方式之一?他期待着,却没能获得哪怕一个若有似无的提示,没有光、暖流和花朵,他早有预料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怨恨与忿怒。 他在导师的塔里有过大量的,他知道自己的赎罪可能要持续上百年,上千年,上万年……即便国家毁灭,种族消亡,大陆碎裂,神祗陨落——只要他没被那些不曾宽恕和遗忘他的人摧毁。何时结束?哪里结束?没人知道。这具身体将是他最坚固的枷锁和最鲜明的罪证,他将独自一人,被控制,被操纵,遭受永无止境的羞辱、背叛与伤害。 只为了像一个善良的凡人那样平静地死去? 第五天,船上的厨子给他送来面包时,巫妖平静地向那个肥墩墩,乐呵呵的人形地精投去一束伤害性的音波。 法术失败了,力量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他萎缩在潮湿的地板上,眼前是厨子肥胖肮脏的脚趾头,最让巫妖感到恐慌的是,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再记得法术中的任何一个音节,一个手势,那些从他出生起就伴随着他的轻声缓语、绚丽流光,精妙抚触,都消失了,不见了,他不再拥有魔法。 无形而威严的存在冷酷地将他压进意识之海的深处,在经过上浮的异界灵魂时,巫妖得到了怜悯的一瞥。 异界的灵魂安抚了惊慌失措的厨子,向前来探望他的船长,大副还有黄眼睛致了谢,并以需要补充营养为由吃了一整只的炖鸡,代替巫妖抄写了一整天的卷轴,浪费了半瓶珍贵的宝石龙血墨水和三卷鱼人皮纸。 巫妖以为自己所受的惩罚已经足够深重,但事与愿违,第七天,占据并使用这具身体的依然是那个卑鄙的窃贼,不死者与外界的联系逐渐变得模糊单薄,最终他被投入到一团虚无之中——他以为他会尖叫,会恸哭,会疯狂,但你在没有喉咙、眼睛和脑子的时候又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所以当他重新返回表层的时候,施法者反而显露出了异乎寻常的漠然与清醒。 ——你感觉怎么样?外来者关切地问道。 ——很好,巫妖说,很高兴自己没有显露出软弱的拖沓,这是第几天了? ——明天我们就进碧岬堤堡了——现在知道什么叫做no·作·no·die了吗?异界的灵魂无奈地问道,亲? ——只是一个实验,巫妖说。 ——别再这么做了,异界的灵魂打了个哈欠,你又不是白开心,他咕哝道,向下沉去。 暂时不会,巫妖对自己说,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舱室的窗户打开着,海风拍打着翻桌上的纸张,巫妖走过去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魔法的亮光在黑红色的线条中流动、闪烁,一张制作成功的卷轴。他将卷轴放回次元袋,手指抚摸着那本法术书,依据星辰的方位,他还有大约四分之一个夜晚来选择明天可能需要用到的法术。 这是第一次,他在记忆法术,感觉魔法在身体里流动时未能获得喜悦与满足。 在记忆完他需要的法术后,巫妖没有继续待在房间里,他走出门去,强劲的海风立刻包裹住了他,又一个新的白昼即将到来,逐日旋转,接近垂直的魔法星河光芒不再,圆弧形的巨大穹庐呈现出艳丽的紫蓝色,东边的海面已经泛起金币似的光。 “早啊,先生。”水手们轻快地和他打着招呼,而他们的首领知道的更多些,于是他笑着问道:“您做完您的功课了吗?先生?” “是的。”巫妖说,“我们明天就要到达碧岬堤堡了是吗?” “没错儿,”船长说:“我们有个顺遂而又短暂的旅程,真遗憾,我们都很喜欢你,先生。”他停顿了一会,转身注视着他的客人,“既然您已经有了空暇,那么,不知您是否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呢,为了庆祝与道别?” 施法者本应设法婉拒,但他如今已懂得如何捡回他早已抛弃的谦卑,于是他只是向船长道谢,并和他确定了时间。 晚餐当然是丰盛的,但巫妖敏锐地感觉到那些人正在试图娱乐他,他们说些阴森可怕的笑话,讲些稀奇古怪的风流韵事,厨子给他最大份的黄油和最大个的桃子,瘦小的船医还展示了从遥远闭锁的瑟里斯来的一套没有线孔的针,纯金的,据说这些针能够在插入人体的穴位时发挥不同的作用,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当他们的客人对此表现出兴趣时,其他人开始吃吃发笑,因为船医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一个所谓的穴位,那套金针在小雀号上最大的作用就是剔牙。 “您或许已经发现了,”船长说,现在他和他的客人站在左舷一侧,靠近船首的地方,晚风鼓动着船帆,细小的水沫飞溅在他们的衣服上,而船员们正在船长的房间里闹哄哄地吃饭和唱歌,“希望您不要因为这些多余的事情而生他们的气。” “我不会。”巫妖说。他知道船长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们不知道这个躯体被两个灵魂占据着,他们只看到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突然变得孤僻冷漠,当然会认为他正被一些无法诉诸于言语的事情困扰着。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没有,”巫妖快速但温和地回答道,他讶异于那个异界灵魂居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获得这些凡人的信任与友爱,在没有他的帮助下——那个白痴甚至还没能完全掌握通用语:“抱歉,但是……” 船长毫不介意地摇摇头,他解下自己深褐色的短斗篷,把它翻转过来重新穿上,斗篷的反面是暗灰色的绸子,一只仅有钱币大小的苏纶圣徽——七颗银星围绕着一双女性的眼睛,位于腰椎上方的位置,在此面朝内的时候,它几乎是不可能被人看见的——除非那个人有着他那样卓越出色的视力。 “小雀号的考伯特。”船长说,一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巫妖低头看着那只手——一个月之女神苏纶信徒的手。 “克瑞玛尔。” 他说,轻轻地握了握那只粗糙宽大的手。 第十章 碧岬堤堡 碧岬堤堡与尖颚港内的小城截然不同。 它非常巨大,有着四层乳白色的城墙与二十七座塔楼,堡内建筑结构精巧而坚固,看上去就像是精雕细刻的多层象牙球,而它下方的码头与港湾就像是为了放置这只可爱的小球而特设的托座与丝绸——港口为城市服务,而不是像尖颚港那样,城市为港口服务。 考伯特船长有着碧岬堤堡自由议会的议长所签署的一等特许证,他能够任意往来内外城区及码头,是许多贵族与富商的座上宾,在这里也有几个相当可靠的朋友,其中之一是个常驻碧岬堤堡的法师阿尔瓦,他强大且善于战斗,议会向他提供了大量的钱财,日子过的相当悠哉。 “试试看这个,”法师说,向他的好友推荐他最新的战利品,一盘子表皮带着细绒毛的奶白色果实:“一个商队带给我的,他们把它叫做多瘤白皮瓜——一个令人食欲大减的拙劣名字,”他摇摇头,另加撅嘴——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你准不会相信一个六十岁的人类男性能够这样可爱的撅嘴,他拿起一个,做着示范:“撕开外皮,吃里面的果肉。” 这种果实的外皮很薄,却有厚约一指的蜂窝状中间皮,让船长想起了柚子:“瘤在哪儿?” “在最里面。”阿尔瓦用钝头的银刀切开两层皮,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船长看,考伯特看到了一大团滑不溜丢,鲜血淋漓的东西,每只都有拇指那么大,像是从母鼠肚子里剖出来的小鼠崽,紧紧地挤在一起,船长不知道自己是否露出了恶心的表情,但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这个可相当好吃。”阿尔瓦说,用柄小银匙掏出一块放在嘴里,一股甜得古怪的气息盘旋在他们中间,他的朋友不敢恭维地看着。 “你确定这个不是某个红袍的作品?”考伯特问道:“吃了会从身体里钻出触手的那种。” 阿尔瓦笑了起来,他想起他上次给考伯特吃了榴莲,那种浑身长满刺的臭烘烘的果子,船长坚持它是从恶魔的粪便中生长出来的。 “不,”阿尔瓦说,“它是植物,有种子。”他摊开手掌给船长看,掌心里的种子看上去很像是黑色的杏仁。不过他并不想戏弄自己的朋友,所以他让学徒收走了剩下的白皮瓜,转而端来了一盘子蓝紫色的树莓,水烟与起泡酒,阿尔瓦躺进了他那张让人爱不释手的宽大春椅里,经过精心鞣制的海象皮绵软的就像是依旧充填着活生生的脂肪,他半闭着眼睛,把脸藏在精致考究的立式玻璃樽后面,把壶里的水吸得咕嘟咕嘟响。 “尖颚港最近怎么样,还是老样子?” “那儿的盗贼公会分部有了一个新首领,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盗贼,”考伯特说:“但或许就是因为太过年轻了……”他冲着树莓耸了耸肩。 “愿闻其详。”法师慢吞吞地吐出一个混合着薄荷、烟草与麝香气味的白色烟圈。 “听起来你有了个古怪的小朋友,“在听完了船长的叙述后,阿尔瓦说:“他是个施法者?” “即便是个学徒,”考伯特说,“他也已经离开了他的导师。” “你觉得他危险吗?”“在他被那个叫做葛兰的盗贼送过来的时候,”船长坦言道:“我想,又是个棘手的厌物,一只浑身尖刺的河豚或是一条剧毒的海蛇,但就在第二天,他救了我的船员和我的船。” “哦?”阿尔瓦说:“那他也许是为了向你示好,或为了保证自己的航程顺利。” “也许,”考伯特说:“但总有些像是月光般无法被长久遮蔽的东西。” “譬如?” “人性与生命之美,”考伯特说:“我不能说他像个婴儿那样清白无辜,但他崇敬生命,敬畏自然,他向我倾注善意,还有我的船员,而我们报以同样的情感。” 阿尔瓦拨弄了一下就像海鸟翅膀那样灰白斑驳的额发,向考伯特伸出了手:“把你的徽章给我看看。” 他指的是那枚有着沃金标志的徽章,很多商人和水手都会佩戴它们,因为沃金就是财富的象征,考伯特从自己的短斗篷上摘下它,交到阿尔瓦手里。 这枚徽章实际上是个能够抵御魅惑法术的魔法用具,阿尔瓦制作并赠送给了他的朋友,他在徽章上挪动手指,念诵咒语,它闪出红色的光:“徽章并未失效,”法师说:“你的描述让我想起了那些忠诚服务于光明的罗萨达或是仁善的伊尔摩特的人,”他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稍稍抚胸表示尊敬,“他会是个白袍吗?” “虽然他穿着白袍,”考伯特说:“但他从不祈祷,也从不呼唤神名。他不会是个牧师的。” 阿尔瓦低头思考了一会,“他想要留在碧岬堤堡吗?” 船长摇摇头:“不,”他说:“他想要去白塔。” “白塔……”阿尔瓦说,“我觉得我应该见见他,我想这也是你的初衷,他现在在哪儿?” “白鹭脚旅店。” “你把他留在外城区里了?”法师说:“你真是太谨慎了,考伯特。” “他很喜欢那家旅店。”船长说:“我何时带他来见你?” “明日一早,”阿尔瓦说:“当桅杆的影子处于西偏南的时候,我在雾凇小屋等候你们。” 船长微微颌首,他知道阿尔瓦将会针对见面那天可能发生的事情准备法术,“愿苏纶的光辉照耀你我。” “她的光辉必将击破黑暗。”法师回应道。 “他还是不相信你,”巫妖说。 出乎他意料的是,异界的灵魂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既不沮丧,也不愤怒。 “你不这么认为?” “我不是小孩子,”异界的灵魂温和地说:“我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虽然记忆模糊凌乱,他仍记得前二十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那个物质丰富,科技发达的美妙世界里,他凭靠着网络生存,将自己封闭在稠密的小茧子里,但这并不意味他就不会遭到挫折、威胁与出卖,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感到惊讶,因为那些针对他,令他倍感痛苦与艰难的恶行所换取的利润竟然是那样的微薄,简直到了可笑的程度——一笔四位数的报酬,一次浮夸的免费宣传,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几句贫乏空洞的赞誉,都能成为背叛与伤害的导火索,他们嘲笑他,污蔑他,利用他,并且从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正如巫妖所讽刺的,除了他的父母,他不知该怎么与别人相处,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愿意向他人伸出援手,却从不敢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正因为如此,他会对那些愿意给予他帮助的人心怀感激,他不会在他们不得不走开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被抛弃和羞辱了——他们本就没有善待他的责任和义务。 在他看来,考伯特船长的谨慎作为无可厚非,这个位面可比他的世界恶劣多了,而且他还是个被盗贼首领强行塞上船的陌生人,船长没把他扫进装苹果的木桶里,扔进最深的船舱和海里已超乎他的预期,何况在到达碧岬堤堡后,他仍愿意将这份浅薄的友谊继续下去。 另:感谢以下几位大人的打赏! 即墨翦瞳 死神之丝 书友100218203719022 紫式部公主 紫式部公主 diicith 1亿条骨血斑鱼 crazy卢瑟萌萌哒 灿烂de火儿 书友140506152932950 如果有遗漏,还请大人在书评里提醒我一声,非常感谢! 第十一章 游戏与集市 “克尔!” 有人在他房间外面喊道。 水手们和克瑞玛尔约定一起出去玩儿(他们觉得他的名字实在是有点拗口,就自作主张地简化成了克尔),并说好了不要他自己出钱,以感谢他给他们写信和调配药膏(用来抵制那些讨人厌的小生物),黄眼睛是他们中间最为殷切和热情的一个,他站在克瑞玛尔的房门外,打扮的堪称华丽,宽袖子的亚麻衬衫,袖口扎着丝带,背心上的小银纽扣从脖子下面一直扣到肋骨下方,腰带和靴子的皮革闪闪发亮,匕首与细剑鞘上的金属雕刻着九头海龙。 克瑞玛尔走出门的时候,他正在无聊但有规律地摆动整个身体,他们习惯了颠簸不定的甲板,坚实平稳的陆地反倒会让他们头晕脑胀,像只鹅那样来回晃悠会让他们感觉好过点。 施法者很好奇水手们会带他去哪儿——妓院还是赌场,可怜见的,在异界灵魂所处的世界里这两者同样地古老且违法背德,你不能抱怨每个穿越者(无论男女)都会想要去一去这两个地方,它们实在是太具神秘感与诱惑性了,又是那么的唾手可得,安全无虞。 白鹭脚是个旅店,但克瑞玛尔觉得它的格局和钝头酒馆差别不大,在一层的前厅后堂里供应酒和食物,二层和三层供住宿,不过它的房间可真是比钝头酒馆的好得多啦,旅店的仆人会在每个拾掇干净的房间里点燃气味略有点刺鼻的塔香,赶走不受欢迎的细小客人,寝具是鹅绒、羊毛与经过浆洗的白色棉布。 黄眼睛与克瑞玛尔肩并肩走下最后一格阶梯的时候,旅店的前厅里正掀起一阵快乐狂热的波澜,每个人都在哈哈大笑。 “啊,他们正在玩‘拉下马’呢。”黄眼睛说。 就在这会儿,第二轮“拉下马”已经开始了,小雀号的船员们体贴地为他们的新朋友开辟出一小块空旷地方。 “拉下马”游戏很简单,首先需要一个四肢着地趴跪在地上的男人,然后是一个躺在这男人脊背上的女人,最后是一个站在这个女人面前的男人。后两者需要各提起一只脚来相对,试着把对方推翻。 一个不算年轻,脸庞也只能以平凡来形容的女人,浑身洋溢着充沛的生命力与肉欲,她无所忌惮地抬起一只胖呼呼的脚,将小腿、膝盖暴露在空气中,男人的脚要比她大好几圈,脚踝也要粗得多,但她战意满满,丝毫没有想要退却的念头。 不管是来喝酒吃饭,还是在这里住宿的客人们都在为他们呐喊助威,男人为男人,女人为女人。 男女之间的天然差距在站立与躺卧的姿态中得到了一定的平衡,何况女人还有她的“马儿”,她死死地反手抓住那个男人的身体,上身抬起,屁股碾磨着他的髋骨,借助他的力量对抗她的敌人,另一只无需对抗的脚则五指弯曲,挖扣住石板地面的缝隙,她面孔通红,皮肤滚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发髻和衣襟在争斗中散开,耷拉在身体两侧的ru房摇晃得就像是一对节庆日里的钟摆。 “来啊,干翻她!”男人们喊道,而女人们则尖叫着吐着唾沫。 战斗变得激烈,男性对抗者的腿已经抬过膝盖,他攥着拳头,裂开嘴唇露出两排黄而尖锐的牙齿,已经不是推而是在踩踏,女人不甘示弱,她的腿高高地分开与抬起,裙摆堆积在腰部,大腿与更深处一览无遗,男人们变得疯狂起来。 “她没有穿裤子?”克瑞玛尔惊讶而小声地说道。 “女人为什么要穿裤子?”小雀号的水手长迷惑地说:“她们又没有需要小心保护的东西,只有男人才会穿裤子。” “咕~~。”克瑞玛尔说。 人们就在这时再度爆发性地大喊大笑起来,女人被踢翻在地,她的大腿朝天高高举起,裙子盖住了她的脸。 “她还挺有点力气嘛。”黄眼睛说。 “那你就去找她呗。”水手长说:“不会超过五个银币的。” 克瑞玛尔顿时明了,这并不是游戏,而是娼妓招徕客人的方式。 “来吧,”船医按住施法者的手臂,虽然这个动作对于比克瑞玛尔矮上近一个头的他来说很不容易,“那不适合你。”他有个与克瑞玛尔差不多大的儿子,所以他说起话来无意识地带上点诱哄的成分,“时间还早,”他说:“我们可以先去集市,你说过想要去看看集市的,对不对?” 在尖颚港,小贩子们在暗无天日的小巷子里和码头的间隙中售卖食物、药水和工艺品,当然,不用看都知道捏在那些乌黑枯瘦的手指里的不是些劣质的赝品就是徒有漂亮外表的“诱饵”,他们更多的是在欺诈、偷盗和抢劫;商人拥有自己的商铺,两至三层的黑白色半木屋,向着狭窄脏污的街道,但他们的行商手段与服务态度并不比那些小贩子好到那里去。 尖颚港没有法律,或说他们的执政官比起天平来更在意上面的金子,更准确点说,他只看重那个;考伯特船长在那里做生意的时候,必须带上他最强悍的船员和最锋利的刀子,自己做自己的警卫、法官与执行官。 碧岬堤堡的统治者则更愿意将能掌握的全都掌握到手里,他竭尽全力,巨细靡遗,无论是什么,放进嘴里的,装进口袋里的,戴在手指上的,披在身上的,口头上的,写在羊皮纸上的,明面的,暗面的,买的,卖的……都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在他的监狱里,既有往面包加白垩、木屑的面包师,拿精心做旧的蜥蜴皮甲充作龙皮甲的商人,也有四处流荡,窥机敲诈勒索的无赖,以及那些时常灵机一动将某笔生意做成了无本买卖的走私者兼盗贼,甚至包括一两个胆敢在碧岬堤堡售卖劣质药水和卷轴的法师学徒。 小雀号的水手和克瑞玛尔走出旅店,即便是外城区,这里的道路仍然能供六个人手挽着手一同前行,路面的石材是深褐色的,中间微微拱起,两侧留有打孔石板覆盖的暗下水道,道路两侧的房屋都有向外挑出的门廊,墙面涂刷着白色的石灰,蓝色的门窗外装饰着灰黄色的薄石板,围绕和点缀着正值繁花期的紫藤与蔷薇。 这条街几乎都是旅店与酒馆,被阳光晒的滚烫,各式各样的涂漆锻铁件悬挂在空中,向来来去去的人们无声地阐明着自己的身份——酒馆的图案是葡萄和酒杯,而旅店的招牌上会出现刀、叉和钥匙,有些旅店还会在角落里标上神祗的圣树或圣花,这是在暗示它的主人欢迎该神祗的信徒和牧师前来投宿,如果单脚支架下悬挂着小型的武器,那就是在宣称旅店的主人很乐意招待佣兵和冒险者。 他们经过一家酒馆,里面的人正在跳舞,一个强壮的佣兵高高地举起纤细的女人,她的裙摆飞到了臀部以上。 两只手拖着靴子的是家鞋店,画着奶牛是是家乳制品店,麦穗与磨盘是面包店,猪头是肉店,还有那个看上去像是绳圈样的东西…… “面圈儿。”黄眼睛说。“一种很好吃的小点心。” 实际上不需要他解释,他们已经闻到了油脂的香味,一口沸腾的鲸鱼油锅里翻滚着他们刚才看到的绳子,制作者正将一只手伸进搅和好的面浆里,然后迅速地拉出来,他的手指灵活地在炙热的空气里飞舞,与爆裂的油脂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张羊皮纸那么薄,面浆落入滚油,冒着泡儿,翻滚和膨胀起来,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双8字图案,整个制作过程就像是在表演,旁观的群众兴奋地喝起彩来。 被捞起的面圈在豆粉和黑糖里滚过之后包在一片宽阔的树叶里,每份五个铜币,价格不菲,但吃起来香脆可口,美味至极,它让异界的灵魂想到了麻花和撒子。 还有他以为是油炸包子或麻球的东西——包裹着放糖煮过的水果或腌鱼肉的面团,同样油炸出来,表层撒着芝麻;叫做“库斯库斯”的面饼包蔬肉让他无法遏制地怀念起24小时快餐店里的各色卷饼;一种被水手们倍加推崇的“圆塔汤”——羊肉、蔬菜、橄榄一起煮,陶土锅盖是圆锥形的,像是一顶巫师帽,顶端冒着白气,他记得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种塔吉锅被用在东北菜馆里,同行人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但那造型奇特的锅盖,入口即化的猪肉和栗子依然印象深刻。 还有一样让他感觉熟悉的东西,那就是集市广场中心的六巨人喷泉,它们有人类的四到五倍那么大,形态各异,其中一个正在吞噬幼儿的巨人被雕琢得分外狰狞恐惧,它鼓胀的肌肉就像是要挣脱皮肤的束缚,口中的獠牙历历可数,在他的脚踝这里有个深深的小洞,因为有人怀疑这不是雕塑,而是某个施法者使用法术将几个活生生的巨人凝固在了这里。 洁净的水从雕塑基座上预留的小孔喷泻而出,每股只有小手指粗细,而后落入有着十人环抱的巨型底盆,不断有人上去用水壶盛水或是直接伸出手去鞠水解渴,几个孩子与年轻的男女盘绕着它嬉笑打闹,他们泼出的水滴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微缩的彩虹。 作者有话说:还有件事情,大家的点评我都会看的,也会争取回复,但我的时间很少,所以会有些匆忙,如果有遗漏,对文章有所迷惑或发现bug的大人能帮个忙,再顶一下可以吗?我基本上会在每天中午上传和回复的,谢谢诸位支持! 第十二章 集市与药物 其中一个姑娘小鹿般轻快地跑到小雀号的水手面前,双手拉着湿漉漉的裙摆,露出一双的脚,毫不羞涩地盯着克瑞玛尔看。 “快啊,”水手们怂恿道:“克尔,往她的裙子里扔点钱!” 船医抓住了克瑞玛尔的手,“别,”他说:“她会缠住你的。” 水手们发出不赞同的鼓噪声。 “她们是游商与杂耍艺人的女儿,”船医带着克瑞玛尔走开时说:“只比娼妓好一点。” “我更想看看集市。”异界的灵魂说,这是真的,他已经被它完全地吸引住了。 集市里的商贩用牛皮搭建它们的帐篷,少许用鲸鱼皮,克瑞玛尔看到一个卖木桶的半身人商贩正在和他的邻居争执,他指着地面,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异界灵魂的通用语已经比一个月前好多了,但像这种带着浓重口音的还是有点理解困难,他注意倾听了一会,才明白广场上的场地是按照石块数量来计算租价的,每块石块都是一尺见方,每块每天一个铜币。 商贩的邻居是做丝带的,他的丝带被蜜酒打湿了,他不得不清洗并晾晒它们,挂着丝带的竹竿越过了他的石块,悬在木桶上方,水从丝带滴下来,带着不甚牢靠的染料,结果木桶商人的货品就被染成了难看的青色,看上去就像是发了霉。 争吵的火焰很快被引到了蜜酒商人身上,谁让他的蜜酒桶子破了一个呢,幸好守卫在事情发展到相互斗殴之前插手干预了,蜜酒商人被勒令买了那个染色的木桶,作为补偿,丝线商人买了一壶蜜酒(实际上只是掺杂着苹果酒的糖水,只加了很少一点的蜂蜜)。 克瑞玛尔注意到三个人每人公开地各交了一个铜币给守卫,或许这算是调解费用? 水手长带着水手围拢到那个半身人身边,检查着他的木桶,在刚才的争执中,半身人的大声嚷嚷中,可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他的木桶有多结实,多紧密,箍在外面的铁箍有多么的牢靠,还有那些闪闪发亮的铆钉,芳香的树胶和木头。他向水手们起誓,如果这些木桶被用来储藏淡酒,淡酒会变得更香醇;如果用来储存苹果、橙子,哪怕三个月后拿出来它们依然能保持果皮鲜亮,汁水丰富;要是你愿意往里面放点咸肉干酪呢,你会发现木头的香味会渗入其中,就像是加了最昂贵的香料。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木桶上都装着固定绳用的铁环,这在平民百姓用的木桶上是很少见的,只有航船上才需要用到这些并不算廉宜的环扣。。 不单是这个半身人,整个集市上,针对水手们做买卖的聪明人占了绝大多数,虽然他们看起来和其他地方的同行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只要看看他们的商品——薄而透气的亚麻无袖衬衫,牛皮的短统靴、便鞋(有平头钉),带提手的箱子,木杯,号角,坚固宽大的腰带,宽檐帽,丝带(水手们坚信这些织有符咒圣徽的丝带绑在头上能够抵御疾病),三指宽的银手镯,穿着各类宝石(石头)的皮索,镶嵌着它们的别针,绑带(用来捆住裤脚和袖子),磨成粉做成丸子的草药……它们几乎都是为了某个航海者而准备的。 熊、海狮、猴子在一只由人类孩子冒充的侏儒的指挥下跳着舞,五彩缤纷的鹦鹉四下搭话,一群人聚集在吟游诗人身边殷切地期盼着下一个章节,好让他们知道那曼妙的美人儿是如何被食人魔们撕成碎片的,但随着将蟒蛇缠绕在身上,几近完全裸露的舞娘摆动着腰肢走出帐篷,他们的注意力又被真实的与温度吸引过去了。 几个长着密集的白色鳞片和鳃的浅海鱼人在叫卖“净水药”,克瑞玛尔走过去看,发现那是些墨绿色的,黏糊糊的海藻。 “这种海藻长的很快,必须定时清理,不然只要一两天它就能把一个木桶里的水全部喝光,而且喝多了容易造成腹泻,”船医说,全不顾卖药的鱼人正对他怒目而视,“我们用的是施加过净水魔法的秘银球,”船医说:“能够反复使用,就是每个航程都需要重新施加魔法和去除里面的污秽。” 魔法净水设备,克瑞玛尔想到了他在船上每天饮用的甘甜清水和早晚各一壶供个人清理之用的干净热水。 ——食物和水对于这个身体来说不是必须的。 ——但我仍会渴和饿,异界的灵魂说。 ——那是经由陈旧的记忆产生的错觉。 ——我要这个,异界的灵魂坚持道,我们差不多掏空了尖颚港盗贼公会的钱袋。 ——我们?巫妖反问。 如果灵魂也有颜色,那么另一个住客一定是粉红色的了。 ——不,巫妖说,不。 带有秘银和魔法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在这种集市上买到,广场西侧的钟楼敲响三记,太阳西斜,一些已经快要出清货物的商人开始悠闲的拾掇,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决定坚守到最后一刻,也许就会有这么个急匆匆的买主呢?受船长委托的大副已经买好了所有的东西,并约定送到码头,水手们的腰带里也塞的满满的,接下来他们要去蒸汽浴室,那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有许多双柔软的小手等着按摩你身上每一块绷紧的肌肉。 只留下了船医和克瑞玛尔。 “我还以为他们会邀请我。”克瑞玛尔说。 “得啦,他们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与人裸裎相见的类型,”船医笑着说:“而且那里又热又潮湿,还有点臭。你或许会更愿意和我一起去药剂店?” 克瑞玛尔当然愿意,不过在异界的灵魂看来,与其说它是个药剂店,倒不如说是一个香料铺子——月桂叶子磨成碎末后,可以充作香料,在药用方面它能治疗感冒、头疼和肠胃鼓胀;烤腌肉可以加点迷迭香特别香,但它也可以提神醒脑,茴香最适合用来烹制鱼汤,用来治疗眼睛痛也是个绝妙良方;还有大蒜、花椒、山楂、罗勒……大部分香料(药材)都被晒干,储藏在蜡封的陶罐里,一些比较昂贵且容易变质的,譬如说没药和沉香,被蜡纸包裹后小心地藏进铭画着伊尔摩特圣徽(一滴灰色的泪水)的银盒子里。 船医买了半磅大蒜、罗勒,月桂叶,一罐子接骨木果酱(用于治疗骨折)。 “我这里还有点百里香蜜,十盎司,”店主说:“一盎司只要你一个金币。” 船医犹豫着。 “已经很便宜了,”店主说:“你知道它对防止伤口腐烂有多大的作用。” “我要了,”克瑞玛尔说:“给我吧。” 第十三章 魔鬼手指(上) 店外的光线已经变得十分微弱,微热的风与他们一起缓步前行,街道变得安静幽暗而酒馆变得喧闹光亮。 在经过那个有人跳舞的酒馆时,船医注意到同行的年轻人略微放慢了脚步。 “我是否干涉得太多了?”年长者微笑着说:“或许你确实需要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做伴儿,去跳跳舞或是喝点酒,而不是陪着我这么个老家伙在香料堆里消磨时间。” “我并非毫无收获。”克瑞玛尔说,“我只是有点……” “好奇,”船医说:“你之前一定很少接触到这类女性。”一个被他的父母和导师严格管教的乖孩子,他在心里说。 “我在尖颚港遇到过一个弗罗的牧师。” 船医吹了声口哨:“幸运——弗罗的庆典日?” “是的。” “怎么样?”船医像个十六岁的大男孩那样俏皮地眨着眼睛:“她们最喜欢你这样又漂亮又年轻的小伙子了。” “那么她一定是个例外,”克瑞玛尔说:“她和一个半食人魔和半身人合谋起来,先是加了药的蜜酒,再是棒子和匕首。” 船医不敢置信地看看天空,“你有做出任何亵渎弗罗的事情吗?” “撞扁弗罗牧师的鼻子算不算?” “在那之后还是在那之前?” “之后。” “那她就没理由那么做,”船医皱起嘴唇:“这太可怕了,没人会去防备一个弗罗的牧师——在没有亵渎行为和神谕的前提下,谋杀违背了弗罗的教义,她是爱情与之神,不是窃盗之神。” “我不是想要为她辩解……”克瑞玛尔说:“但她所提供的只是一杯蜜酒而已。”或者还有她自己。 “难道这不是为了随后的谋杀做准备的吗?”船医反驳道:“在碧岬堤堡,她和她的同伙都会被处死。” “她是弗罗的牧师。” “只有在遵从教义的前提下,她才是牧师,一个无法遵从所属神祗教义的牧师只是个卑劣的伪信者,神殿不会为之干涉世俗法规的运行。” “那么一个这样的牧师需要多久才会失去神祗所赋予的神术呢?” “立即,”船医迅速地回答到:“而且他会即刻颁下神谕,通晓各个神殿。” “但她仍然可以使用神术啊,”克瑞玛尔说:“她治愈了自己的鼻子。” 船医猛地停了下来,他瞪着克瑞玛尔。 “你确定吗?” “除非她身上藏着一个治愈卷轴。”克瑞玛尔回忆道,弗罗牧师的长袍极其贴身,轻薄,只有一根细细的皮绳,也许她在走廊的暗角里藏了一个。 “或者她是假冒的。”船医猜测道,但他知道这个结论是多么的虚弱无力,“在我小时候,她们不是这样的。”他重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满怀忧虑地晃着脑袋:“在我还是个抓着妈妈的裙子才能走路的小不点儿时,她曾带我去过弗罗的神殿,那么长的路,一路上都是向弗罗祭献的女人,年轻的,年老的,富有的,贫穷的,美丽的,丑陋的,她们头上戴着花环,面色红润,笑意盈盈,手里拿着最新收获的麦穗和香豌豆花……” “麦穗?” “祈求爱情的奉献香豌豆花,祈求生育的奉献麦穗,但现在想要生育的女人都去祭献格瑞第了,只有娼妓和荡妇才会向弗罗祈祷——她的牧师原本只在弗罗的庆典日,祭祀与土地翻耕之前和被挑选出来的未婚适龄男媾以祈求人稠物穰,每次也只收取象征性的一枚银币。可现在呢?她们总是无时不刻地想着法儿地向男人们索要昂贵的礼物,或和他们之中较为年轻英俊的几个终日厮混,至于他是不是有妻子,有孩子,生育的能力如何,根本就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以内。唉,她们已经的和娼妓差不多了,现在还和盗贼混杂在一起,我真担心再过上几年,弗罗的牧师也会成为碧岬堤堡驱逐的对象了。” 他们正经过一个与之前的酒馆差不多吵闹的地方,来自于另一个地方的灵魂还想多知道一些,但他的问题还未出口就被一具撞出酒馆大门的身体粗暴地打断。 船医站在克瑞玛尔的左手边,而突袭来自于右方,那是个熊一般粗壮和腥臭的男性佣兵,他的脑袋很小,低垂在两座如同山峰那样高耸的肩膀中央,他从酒馆里跑出来,在看见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站着两个人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停步,反而咆哮着继续向前冲。 克瑞玛尔转身将瘦小的船医挡在身后,将装着蜂蜜的皮袋转到左手,他已经做好了给这个莽撞家伙狠狠一拳的准备,或许能将他直接打回到酒馆里——在船上的二十几天里他对这具身体的力量已深有了解,不单是那头顽皮的小虎鲸,小雀号上的水手也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虽然老是让他们鼻青脸肿让克瑞玛尔有点过意不去。 但几乎是与此同时的,酒馆里冲出了一个高瘦的女孩,她举起一只上好了弦的十字弓,对准男子的后心。克瑞玛尔和她越过佣兵的肩膀对望,她的眼睛闪烁着金色的光点,其中蕴含着的是无法错认的冷酷与执着。于是克瑞玛尔在刹那间变换了主意,他抓住了佣兵的外套,踢他的膝盖,猛地将他放倒,他听见了十字弓弓弦的震动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尖锐呼啸。 两声呼啸,然后是碰撞。 鲸鱼油灯发出的微弱光线并不能影响到克瑞玛尔的视力,与只能盯着掉落在棋格石子路上的弩箭与羽箭试图推断出刚才发生了些什么的佣兵不同,他清晰地看完了整个过程——方镞箭是怎么离开弩弓的,又是怎么被一只后发先至的细长羽箭所击落——那支不是用来杀戮而是用来拯救的羽箭来自于酒馆的另一端,与克瑞玛尔间隔着五十尺,当中是密集的人群。 一个身形高挑的游侠穿过他们,提着长弓,步伐从容而轻盈,兜帽遮住了他的头发和小半张脸。 那个佣兵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逃走,但克瑞玛尔的脚踏着他的肩膀。 “别放走他,”那女孩粗俗无礼地命令道:“他是个贼。” “我只是拿了我该拿的那份。”佣兵喊道:“而她想杀了我!” “那不是你的,”游侠对佣兵说,而后他看向那个女孩:“也不是你的。” 女孩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惊骇,或者还有点畏惧,在她想要往后退一步的时候,游侠将弓弦转向自己:“你还不能走。” “事情好像还挺复杂的?”船医悄悄地说。 “叫警……守卫吧,”克瑞玛尔理所当然地说:“碧岬堤堡有法律,不是吗?” 女孩、佣兵、船医短暂地空白了一会,他们没想到这个——游侠露在外面的嘴唇快速地上翘了一下:“说的很对,朋友,”他说:“让守卫来。” 一个在酒馆打杂的小男孩很快叫来了守卫,在此之前,游侠从佣兵身上找出了一只圆筒,当他把圆筒里的东西倒出来验看时,船医抓住了克瑞玛尔的手。 第十四章魔鬼手指(下) “那是魔鬼手指,嗯,我们人类这么叫它,精灵们叫它‘毒尖’,那是种品性独特的菌类。”船医说,他们已经回到了白鹭脚,坐在前厅里,身边是暖融融的炉床,面前是葡萄汁拌杂菜和兑水的牛奶酒:“只有森林深处的沼泽里才能看见那玩意儿,没长成的时候是白色,长成了是鲜红色,晒干,磨成粉末。法师们用它来召唤魔鬼,凡人用它们杀人,只需要很小的一点,几乎可以藏在指甲缝里,溶于水,也能化成烟,效果相近。” “很贵?” “很贵,”船医鼓了一下嘴巴:“法师们以克为单位来称量它——而精灵们对这种几乎只分布在他们前庭后院的蘑菇深恶痛绝,或许是因为人们差点把它叫做精灵手指的缘故,他们一见到它,就非得毁了它不可,当然,他们也不愿意让人类采集它们然后拿出去卖或是使用。” 阿尔瓦法师的脸上满是惋惜之情。 他和游侠面对面地站在一个火元素池的两侧,这个火元素池很小,它被法师限制在一个能用双手托起的云母石碗里,碗卡在被铸造成藤蔓与侏儒手臂的黑铁支架里,在靠近碗的地方,铁支架变成暗红色并散发出汹涌的热量。 “真的不能给我留点吗?”他说:“只要两克的分量,我只是想做点实验。” “不行。”游侠温和而固执地回答,法师伤心地撇嘴,但他还是游侠所愿地施展了一个法术,在法术生效后,游侠将那只圆筒扔进了火元素池。 烟雾刚产生就被驱散了,蘑菇干在纯粹的火元素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这些分量能召唤出一打以上的魔鬼。”法师说,有那么一阵子,游侠以为他会伸手进去将残余的部分抢救出来——幸好没有,他在心里对自己的法师朋友说抱歉,很少有人知道,精灵厌恶这种蘑菇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名字和人类所知的邪恶用途。 他们站到火元素池回复到原有的样子后才离开,法师谨慎地用魔法闭锁了那个房间。 “我有可能没有准备这个法术。”阿尔瓦说,他对蘑菇的事情还有点儿耿耿于怀。 “我离开碧岬堤堡的时间并不长,”游侠怡然自得地说,“至少还不足以让你厌倦了你的老朋友。” 阿尔瓦法师喜欢水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也同样地事务繁忙,所以他常备一个小法术以在紧急时刻驱散房间和身上的烟雾气味。 “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没有,”游侠微微侧过脑袋:“需要帮助?” “考伯特想让我见一个人,一个让他心生好感的陌生人,”阿尔瓦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法师和游侠都习惯了轻捷无声的行走:“他希望我能给予一些……指示。” “怎样的人?” “尚且不得而知,”阿尔瓦说:“但就我看来,那人不是极其的善良,就是极其的邪恶。” “附带说一句,”他紧接着说:“他想要去白塔。” ——白塔? ——是的,白塔,我们首先要到那儿取些东西,然后沿着星光河向北,直至灰岭。 ——是终点? ——暂时的终点。巫妖说,我们需要一个稳妥的栖身之所。 ——我以为你会急于恢复力量。 ——那里同样有磨砺刀锋的地方,曾经的不死者说,灰岭是银冠密林的前沿与岗哨——地精、兽人、还有人类,战斗与危险从不缺少,但还不至于太过频繁,正适合现在的我们。 ——他们会允许?对此异界的灵魂抱持怀疑态度——在他的世界里,一次有趣的小采访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表示认不出自己的邻居,也喊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妨害,但这儿呢?人们对一张陌生的面孔必定会抱持着狐疑与警惕的态度,来历不明的旅人们哪怕只是经过村庄或者在田地边驻足片刻都会遭到驱逐,更不用说定居和侵入他们的生活了。 ——会,巫妖说,简单而不容置疑地。 异界的灵魂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能觉察出巫妖的情绪正处在一个扶摇不定的状态。曾经的不死者像是被逼迫着面对着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东西,最讽刺的是,在他身后用铁鞭抽打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巫妖用魔法伎俩给自己变出了一个粗陋的镜子,柄是木头的,背面的水银漆已经龟裂,还缺了一小块。镜面中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这张脸早在七十年前便已腐烂殆尽,但如今它又回来了,巫妖并不为之感到欣喜——他从未喜欢过自己的面孔,虽然它曾给予他庇护,在他还很弱小卑微的时候。 他的额头宽而高,额头正中的发际线略微向下,形成一个小尖,眉骨凸出,眼睛则深深地凹陷下去,在锋锐浓密的长眉掩蔽下,它们显得格外阴郁,难以捉摸;鼻梁狭而高耸,他的嘴唇线条优美,适合亲吻,虽然缺乏血色,但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的头发乌黑,或许那些缺乏教育,词语贫乏的平民只会说:啊呀,那是黑的多么漂亮的头发啊,可是呢,只要你把它和其他深色的头发放在一起,就立刻能够发现其中的区别了——它黑的是那样的纯粹,在没有光的地方,它就像一片能够触摸到的噩梦,但只要略微有点光亮,你就能看到靛青与银灰的金属折光,这种折光常在孤冕雕和渡鸦的羽毛上得见。 巫妖回忆着自己还在导师塔中和之前的日子,他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保持安静及收敛情绪,至少不要让它浮现在表面——一个时机不对的微笑和蹙眉都会被误认为嘲讽或轻蔑,你会被鞭挞(在你运气比较好的时候),或者被处死,最糟的是成为祭品或是实验材料——不过有时候面无表情也会成为罪名之一(在你运气不太好的时候)。 适时适度地表露出一些情绪不比学习施法更难,巫妖想,两百年前他能做到,现在也能做到,他需要调整的是自己的想法,那些邪恶的想法,他听闻过法师阿尔瓦的名字,他是个强大而又嫉恶如仇的法师,曾经游历各地长达二十年,见过的人与获得的经验就和他的收藏一样丰富,也不止一次地与巫妖(虽然不是他)打过交道,他怀疑阿尔瓦单凭膝盖就能嗅出深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剧毒,就像那个小雀号的船长。 但曾经的不死者能控制思想,矫饰言辞,调整行动,他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友善,却能让自己不再那么具有威胁性,而且他有个很好的临摹样板,就在他身边,同一个识海之内。 第十四章 魔鬼手指(下) “那是魔鬼手指,嗯,我们人类这么叫它,精灵们叫它‘毒尖’,那是种品性独特的菌类。”船医说,他们已经回到了白鹭脚,坐在前厅里,身边是暖融融的炉床,面前是葡萄汁拌杂菜和兑水的牛奶酒:“只有森林深处的沼泽里才能看见那玩意儿,没长成的时候是白色,长成了是鲜红色,晒干,磨成粉末。法师们用它来召唤魔鬼,凡人用它们杀人,只需要很小的一点,几乎可以藏在指甲缝里,溶于水,也能化成烟,效果相近。” “很贵?” “很贵,”船医鼓了一下嘴巴:“法师们以克为单位来称量它——而精灵们对这种几乎只分布在他们前庭后院的蘑菇深恶痛绝,或许是因为人们差点把它叫做精灵手指的缘故,他们一见到它,就非得毁了它不可,当然,他们也不愿意让人类采集它们然后拿出去卖或是使用。” 阿尔瓦法师的脸上满是惋惜之情。 他和游侠面对面地站在一个火元素池的两侧,这个火元素池很小,它被法师限制在一个能用双手托起的云母石碗里,碗卡在被铸造成藤蔓与侏儒手臂的黑铁支架里,在靠近碗的地方,铁支架变成暗红色并散发出汹涌的热量。 “真的不能给我留点吗?”他说:“只要两克的分量,我只是想做点实验。” “不行。”游侠温和而固执地回答,法师伤心地撇嘴,但他还是游侠所愿地施展了一个法术,在法术生效后,游侠将那只圆筒扔进了火元素池。 烟雾刚产生就被驱散了,蘑菇干在纯粹的火元素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这些分量能召唤出一打以上的魔鬼。”法师说,有那么一阵子,游侠以为他会伸手进去将残余的部分抢救出来——幸好没有,他在心里对自己的法师朋友说抱歉,很少有人知道,精灵厌恶这种蘑菇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名字和人类所知的邪恶用途。 他们站到火元素池回复到原有的样子后才离开,法师谨慎地用魔法闭锁了那个房间。 “我有可能没有准备这个法术。”阿尔瓦说,他对蘑菇的事情还有点儿耿耿于怀。 “我离开碧岬堤堡的时间并不长,”游侠怡然自得地说,“至少还不足以让你厌倦了你的老朋友。” 阿尔瓦法师喜欢水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也同样地事务繁忙,所以他常备一个小法术以在紧急时刻驱散房间和身上的烟雾气味。 “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没有,”游侠微微侧过脑袋:“需要帮助?” “考伯特想让我见一个人,一个让他心生好感的陌生人,”阿尔瓦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法师和游侠都习惯了轻捷无声的行走:“他希望我能给予一些……指示。” “怎样的人?” “尚且不得而知,”阿尔瓦说:“但就我看来,那人不是极其的善良,就是极其的邪恶。” “附带说一句,”他紧接着说:“他想要去白塔。” ——白塔? ——是的,白塔,我们首先要到那儿取些东西,然后沿着星光河向北,直至灰岭。 ——是终点? ——暂时的终点。巫妖说,我们需要一个稳妥的栖身之所。 ——我以为你会急于恢复力量。 ——那里同样有磨砺刀锋的地方,曾经的不死者说,灰岭是银冠密林的前沿与岗哨——地精、兽人、还有人类,战斗与危险从不缺少,但还不至于太过频繁,正适合现在的我们。 ——他们会允许?对此异界的灵魂抱持怀疑态度——在他的世界里,一次有趣的小采访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表示认不出自己的邻居,也喊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妨害,但这儿呢?人们对一张陌生的面孔必定会抱持着狐疑与警惕的态度,来历不明的旅人们哪怕只是经过村庄或者在田地边驻足片刻都会遭到驱逐,更不用说定居和侵入他们的生活了。 ——会,巫妖说,简单而不容置疑地。 异界的灵魂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能觉察出巫妖的情绪正处在一个扶摇不定的状态。曾经的不死者像是被逼迫着面对着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东西,最讽刺的是,在他身后用铁鞭抽打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巫妖用魔法伎俩给自己变出了一个粗陋的镜子,柄是木头的,背面的水银漆已经龟裂,还缺了一小块。镜面中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这张脸早在七十年前便已腐烂殆尽,但如今它又回来了,巫妖并不为之感到欣喜——他从未喜欢过自己的面孔,虽然它曾给予他庇护,在他还很弱小卑微的时候。 他的额头宽而高,额头正中的发际线略微向下,形成一个小尖,眉骨凸出,眼睛则深深地凹陷下去,在锋锐浓密的长眉掩蔽下,它们显得格外阴郁,难以捉摸;鼻梁狭而高耸,他的嘴唇线条优美,适合亲吻,虽然缺乏血色,但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的头发乌黑,或许那些缺乏教育,词语贫乏的平民只会说:啊呀,那是黑的多么漂亮的头发啊,可是呢,只要你把它和其他深色的头发放在一起,就立刻能够发现其中的区别了——它黑的是那样的纯粹,在没有光的地方,它就像一片能够触摸到的噩梦,但只要略微有点光亮,你就能看到靛青与银灰的金属折光,这种折光常在孤冕雕和渡鸦的羽毛上得见。 巫妖回忆着自己还在导师塔中和之前的日子,他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保持安静及收敛情绪,至少不要让它浮现在表面——一个时机不对的微笑和蹙眉都会被误认为嘲讽或轻蔑,你会被鞭挞(在你运气比较好的时候),或者被处死,最糟的是成为祭品或是实验材料——不过有时候面无表情也会成为罪名之一(在你运气不太好的时候)。 适时适度地表露出一些情绪不比学习施法更难,巫妖想,两百年前他能做到,现在也能做到,他需要调整的是自己的想法,那些邪恶的想法,他听闻过法师阿尔瓦的名字,他是个强大而又嫉恶如仇的法师,曾经游历各地长达二十年,见过的人与获得的经验就和他的收藏一样丰富,也不止一次地与巫妖(虽然不是他)打过交道,他怀疑阿尔瓦单凭膝盖就能嗅出深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剧毒,就像那个小雀号的船长。 但曾经的不死者能控制思想,矫饰言辞,调整行动,他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友善,却能让自己不再那么具有威胁性,而且他有个很好的临摹样板,就在他身边,同一个识海之内。 第十五章 施法者们 “施法者克瑞玛尔,”巫妖退后一步,谦恭地双手交叉按肩,而后鞠躬:“愿魔法的星光永在我等左右,尊敬的阿尔瓦法师。” “它将永不消散。”阿尔瓦法师说,他的右手按在心脏下方,没有鞠躬而只是微微低头,这是一个带有保护含义的友善的法师礼,常见于不够熟悉的法师之间(在他们强弱分明的时候):“欢迎来到碧岬堤堡,以及我的雾凇小屋。” 雾凇小屋位于碧岬堤堡的中城区,它虽然被叫做小屋,实际上却是一座拥有十二个房间的舒适宅邸,坐落于繁茂的白茅与花叶黄杨之中。阿尔瓦法师经常在这里接待自己的朋友,容许他们在此留宿,自己也会偶尔过来小住,毕竟他的塔并不是一个能够舒心生活的地方,而且里面有着太多的秘藏,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在这里疏忽大意,阿尔瓦知道自己有多么地讨海盗和盗贼们的厌。 譬如说,那对伫立在门廊两侧,栩栩如生的青铜蛇人雕像,他们的眼睛是紫翠玉,施法者们常用在魔像上的那种,他们的六条手臂分别捧着银质的浅水盘,里面盛满了芬芳的紫罗兰,来自于瑟里斯的双色牡丹和金黄色的枇杷,他们的腰部悬挂着海盗常用的弯刀,锤子还有双刃斧,不是熔铸在身体上的,巫妖毫不怀疑他们随时都能一跃而起,挥舞着那些致命的铁家伙将任何一个敢于不经主人同意闯入这里的人斩做肉泥——他的脑海中甚至已经设想出了一个盗贼是如何辛苦地自十二条手臂下艰难逃生——还有两条尾巴,它们的长度能够贯穿整条门廊。 但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它”呢? 巫妖将自己的视线从武器转移到还带着露水的枇杷上,它们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金黄的表面布着一层细密的小点儿,香气浓郁。 金属的魔像动了动,在巫妖展现出恰如其分的惊讶后,一盘枇杷被送到了他面前。 “吃吧,这些并不是用来摆设的,”小屋的主人快乐地说道:“它们很新鲜,水分足,又甜。” “但你不能让你的客人站在门廊上大快朵颐啊。”考伯特船长抗议道。 “哦,你说得对,老朋友。”阿尔瓦法师打了个响指,于是这两尊魔像就和他们一起进了会客室,阿尔瓦法师的另一个客人站起身来迎接他们。 他和克瑞玛尔身高相仿,但直达肩胛下方的长发所呈现出来的是晨曦般的浅金色,眼睛则像晨曦后的天空那样一碧如洗(夏天的天空),他皮肤白皙,但与克瑞玛尔那种略显冷漠的珍珠母白不同,它介于象牙白与乳白之间,显得生机勃勃。 深灰绿色的兜帽垂挂在同色的斗篷外面,两鬓的头发被编成可爱的小辫子拢向脑后,遮住了他身上最为明显的特征——属于精灵的,一双又尖又长的耳朵。 “我的朋友,凯瑞本,”阿尔瓦法师说:“一个游侠。” “我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凯瑞本说,他在见到克瑞玛尔的时候就露出了个率真的笑容:“那个窃贼是他帮我抓住的,”他转向克瑞玛尔,“我原本还在惋惜那时没能与您结识。” “不过现在也不晚。”考伯特船长微笑着说:“他是克瑞玛尔,一个出色的施法者。” “他的身手同样让人赞叹。”凯勒本真诚地赞美道。 “您的箭技则更是令人难以忘怀。”克瑞玛尔回应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再来相互褒奖,”阿尔瓦插嘴说:“有人想要水烟吗?” 阿尔瓦的会客室是很多人都愿意在记忆中保留一席之地的地方,法师巧妙地将魔法与奢华交织在一起——条纹乌木的护墙板后面隐藏着魔法符号,精美的壁毯上线条闪烁不定,宽大座椅上的浮雕人物日日夜夜地睁着他们的眼睛;魔法闭锁的三角柜和圣物柜里摆放着魔杖和卷轴,里面那几个是赝品,那几个是威力强大的真货只有阿尔瓦自己知道;矮榻和座椅之间的玫瑰石地面上覆盖着一卷有着十尺见方的柔软毛毯,编织出来的画面惟妙惟肖地为客人们复原出这种凶狠的钩齿红腹蜘蛛在藤蔓与叶片中追捕色彩绚丽的鸟儿与昆虫的景象——但只要一个命令,里面的植物与动物都会活过来,昆虫、蜘蛛会啮咬你的脚并注入毒液,鸟儿会啄你的耳朵和眼睛,藤蔓会刺入你身上的任何一个孔洞。 旋转墙壁上的小机关能让悬挂在高高穹顶上的多枝银灯架缓缓下降和上升,以便学徒们点燃上面的蜡烛,但如果有哪个粗心大意的小家伙把它往上推的话,那么他就得祈祷那时候灯架下面恰好没有人。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零散小把戏,不过在某些时刻,它们或许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阿尔瓦法师让他的客人在座椅上坐下,学徒们送上了酒和水烟就离开了。 巫妖被安排在一个很有意思的位置,正对着阿尔瓦法师,右手边是游侠凯瑞本,从巨大的玻璃窗内投入的阳光正在升高他的温度,从皮肤到头发,从表面到内里,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享受过阳光、食物还有酒了? “克瑞玛尔法师,”阿尔瓦法师说:“虽然您谦称自己为‘施法者’,但我想您已经离开了您的导师,可以被称之为一个法师了,对吗?” “我无法确定,”克瑞玛尔说,在自己的声音中加入适量的痛苦,“在我被允许离开之前他就死了。” 阿尔瓦法师将手指移动至心脏的位置,闭上眼睛随即睁开,“请允同悲。”他轻声说。 “同悲。”船长和游侠说。 “可否询问您导师的姓名?” “比维斯。” “龙火列岛的比维斯法师?” “是的。” 阿尔瓦曾与这个法师有过几次合作,比维斯是个褐色皮肤,金棕色头发的小个子,肌肉结实的就像是矮人,性格也有点像矮人,有点粗鲁,但诙谐、耿直与善良,专精塑能系法术,阿尔瓦曾经想让他留在碧岬堤堡,但被他婉拒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十六年前,阿尔瓦几乎认不出他,他变得瘦削而憔悴,毫无光泽的皮肤松弛地张挂在耸立的骨头之间,心里填满了火炭般的仇恨——他在追猎一个杀死了他妻子的灰袍,苏纶在上,那不幸的女子甚至还有着五个月的身孕! 他离开碧岬堤堡时是夏天,冬天时有人在七十七群岛看见过他,但在这以后就没有任何可信的消息了,阿尔瓦对此已有预感,但听到他的死讯时,心中依然不可避免地掠过了一丝哀恸。 “他因何而死?” “他在与普拉顿法师的战斗中受了无可挽回的重伤。”所以我仁慈地给了他最后一击,附带说一句,这个男性的灵魂异常的灼热和辛辣,味道不错。 “普拉顿呢?” “他的死亡要早于我可敬的导师。”在我的帮助下。巫妖在心里说,虽然那家伙与他有着同一个导师(真正的导师),但前者的蠢钝狂妄已经成为了整座塔的污点(特别是他尤爱在魅魔和女妖面前炫耀性地施展他的蹩脚法术这点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真不知道一副骨头架子还能干什么,用他的股骨吗?),能够顺手将其抹除相信没什么人会为之抱怨。 普拉顿正是那个灰袍的名字,阿尔瓦感到欣慰,为他朋友的心愿得偿,不过他不记得比维斯或是其他什么人有提到过他有一个叫做克瑞玛尔的学徒。 “比维斯是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导师的?” “辉煌之年的十月。” 阿尔瓦想他已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赞赏之色,这个年轻人只和比维斯相处和学习了半轮(六年),但他已经能够击倒一个有着多年战斗经验的法师,即便那只是个施法能力与人品同样低劣的法师,再加上尖颚港里与小雀号上的种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拥有的不仅仅是施法的天赋。 他深感惋惜,比维斯已永远无法知晓他有着一个多么杰出的弟子了。 “考伯特告诉我,你想要去白塔。” “那里留有导师的一些私人物品。”事实上,是很多,巫妖在他的记忆中查看了每一样物品,只是那时的他还不需要这些。 阿尔瓦理解地点点头,导师和弟子的关系有时候甚于父亲和儿子,何况比维斯没有后代。 “之后呢?” 克瑞玛尔转动了一下手里的银杯:“我将前往灰岭。” “灰岭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吗?” “安定,还有磨炼。” 阿尔瓦法师看了他一眼,里面的东西足以写满一张卷轴。 “灰岭不接受人类。” 克瑞玛尔没有回答,他放下银杯,缓慢地脱下了自己的手套。 他伸出双手,凯瑞本也脱下了自己的手套,他的手套是半指的,灰色的鹿皮,手背缀着链环网。 璀璨的阳光下,两双手是那样的相似,手指细长,光滑,雪白,骨节分明——每根手指都比人类多出一个关节,人类的指关节是九个,而他们的指关节是十四个。 凯瑞本抬起眼睛,凝视着克瑞玛尔的黑发:“你的黑发来自于埃雅,是母亲,还是父亲?” “母亲。” “父亲?” “不能说,”克瑞玛尔缩回双手,戴上手套,将不同于人类的特征掩藏起来。“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精灵。” “他抚养你。” “他的仆从抚养我,直到十四岁,”黑发的半精灵说:“之后我属于我的导师。” 阿尔瓦法师露出了些许同情之色,他看了一眼考伯特,这也许能解释为何这个年轻人身上会有如此之多的冲突与违和感——他在提起他父亲时生硬而戒备,并无眷恋之感,可见他并未从自己的血亲那里获得太多的温情,但他确实继承了精灵的品德与信仰。 精灵会和人类或其他智慧生物相爱并非罕见,他们将会和自己的配偶相守同行上几年或几十年,在此期间可能会有孩子,但无论如何,精灵的外界配偶与他们混杂着其他种族血液的后裔将会被拒绝在森林之外,南方的埃雅如此,北方的辛格精灵也是一样,在这方面尖耳朵们的冷酷与残忍简直到了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地步;如果说还有什么较为值得宽慰的,那么就是辛格精灵要比埃雅精灵略慈悲一点,他们收容无人监管的半精灵,容许他们在银冠密林外的灰岭居住,并给予一定的看顾,但作为报偿,他们需要为银冠密林服役六十年,作为哨探与坚守在第一道防线上的战士。 精灵的爱情要比人类来得长久,可惜的是人类的寿命是如此的短促,他们的激情更是转瞬即逝,大多精灵都会带着被毁坏的精神与身体独自返回密林,只有极少数才会留下抚育他们的孩子——孤独、痛苦而危险的。 更多的孩子被丢弃给了他们的人类血亲,而这些人里,有些居无定所,有些经济窘迫,有些浪荡成性,还有些迁怒于自己的孩子或自身遭到了可怕的意外,与他们自愿抑是非自愿抛下的孩子比较,或许有人会说克瑞玛尔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安然无恙地活到了能够跟随导师学习的年纪,但那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很多情况下孩子都能长成为一个大人。 阿尔瓦慢吞吞地吐出一口被阳光渲染成金色,气味香甜的烟雾,比维斯的妻子就是一个曾被父母双方抛弃,遭受了无数苦难的半精灵,他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定想起了她,所以他才会在疲惫地跋涉于漫长而坎坷的复仇之路时突兀地放弃继续孑然一身。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琉璃琴 打赏1888起点币 diicith 打赏588起点币 ol--fi 打赏1888起点币 麓l麓 打赏100起点币 血色琉璃 打赏100起点币 1亿条骨血斑鱼 打赏10000起点币 第十六章 道别与律法 在回到白鹭脚的路途中,不但考伯特船长保持着沉默,就连异界的灵魂也小心翼翼地躲进了识海深处,他比谁都清楚那双手并非伪造,毕竟在混沌海练习施法手势时那双手总是摆在他的眼前做出各种动作,像多了个指节的事情只要不是个瞎子迟早都会发觉,他只是没去在意这个——比起和一个巫妖分享身体,多个指节只能说是个小问题。他也并非如巫妖所以为的那样天真迟钝,网络投射着整个世界,甚至会将它们最肮脏和不堪的地方裸地翻开给你看,所以他还是懂些人情世故的,举个栗子,他知道现在最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他们谨慎对待的不死者则表现得更为从容平稳,过去的阴翳似乎并未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在阿尔瓦的许可下,他在开设在内城区的“秘银与火焰”里购买了、一根药剂带和一根卷轴整理带,以及大量的纸张、墨水。 魔法挂坠上的蓝宝石即将亮过一轮,但自打进了房间就忙于抄写卷轴的巫妖却依然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异界的灵魂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它。 ——别打搅我,巫妖干巴巴地说,我在为我们的旅程做准备。 ——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和凯瑞本同行吗? ——是啊,他会把你裹进毛毯里藏在怀里唱着歌儿一路抱回灰岭,巫妖讥讽道。 异界的灵魂抓了抓他并不存在的脸,没有再说什么,随后巫妖嘱咐他抄写剩下的三条法术,他也安静地答应了。 对此巫妖心满意足,他在雾凇小屋的一番表演虽然未曾获得掌声但对他之后的生存大有裨益——他在他父亲的宫殿里渡过了自己的幼儿与少年时期,之后他成为了导师的学徒,在他的塔里服役与学习(这点他可没说谎),在这段时间里,若是说他与良善人士能有什么关联,其间必定包含着血、诅咒和残杀;能够深入了解他们,还是在他成为不死者之后的事情,导师的其他弟子只在意财宝和法术,巫妖却关切得更多,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同僚会对敌人的思想不屑一顾,固然,后者的许多想法对他们而言既可笑又蠢笨,但不是说他们就不能利用这一点了。 如今不正是一个验证它们的好机会吗? 他精心挑选了比维斯法师,这个小个子法师游历的地方并不多,但包括了碧岬堤堡、白塔与灰岭一线;他的朋友里有人类、矮人和精灵,但与他们相交都不够深,最起码没有深到会随时联系,交换行踪与近况,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距离辉煌之年还有六个月;他与普拉顿的纠葛巫妖早有耳闻并了解(普拉顿被一个人类法师追杀的笑话向来是不死者午夜茶会里最为美味的小点心);他被导师派去了结这件快要变成经典传奇的蠢事,最后一战时只有他、普拉顿和比维斯;他捕捉了普拉顿与比维斯的灵魂,并后及时地吞噬了他们,所以他不必担心有谁在灵界游荡时遇到两张多话的嘴巴。 最妙的是比维斯还有一个半精灵妻子,不然他还得编撰出一个与比维斯法师有着深厚友情的父亲来解释普拉顿为何会在忙于复仇时带上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累赘,这将会扩大谎言牵涉的范围,很麻烦。 他故意在言语之中流露出对情感的渴望与求之不得的苦痛,果然那些人就此不再细细追索他的过去——对一个遍体鳞伤的受害者咄咄逼人不是他们的作风,他们甚至给予了一些柔软的同情。 需要小心防备的只有那个并不属于这里的灵魂,但幸好他对这个世界仍处于朦胧无知的状态,可笑至极的,他竟然和其他人一样相信了巫妖的话。 ——如果有谁问起比维斯法师,嗯,也就是你的导师,在表里交换之际,异界的灵魂问道,我该说些什么呢? ——那就告诉他们——他一直很痛苦。巫妖简略地说。他们就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了。 考伯特船长在碧岬堤堡停留了两天,第三天小雀号即将又一次地扬帆远航,船医得到了一份小礼物——那罐装得满满的百里香蜂蜜。 船医努力地垫高脚尖拍了拍克瑞玛尔的肩膀:“好孩子,”他的眼睛亮亮的:“下回见。” “祝一帆风顺。”凯瑞本说。 在领港人的高声呼喊中,正如以往的每一次,小雀号优雅而敏捷地穿过了无数帆索组成的网与桅杆造就的密林,它在海面上愉快地打转,掉头,驶向南方。 碧岬堤堡有着一种洁净的美。 伸入碧蓝浅海的靛青海岬,蛤蜊白色的塔楼与城墙,沙棕色的码头与防波堤,甚至栖息在清澈海水的近千条桅船也是那么的光洁整齐,就像是一排排刚被刷洗过又被上了好几层清漆的小玩具。 水手们成群结队地回到或离开他们的船只,和渔民、领港人与记账员们愉快地打着招呼,偶尔停下来聊上一会儿天(如果他们恰好空着),灰色的贼鸥和黑色的猫扒着渔网,在茶褐色的木栈道上打架咆哮,在灌木丛里撒尿;城外的丘陵与浅滩聚集着售卖鲜鱼与咸鱼,虾子干,还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的杂货贩子,皮肤黝黑干裂,ru房下垂的女人提着装满牡蛎、蛤与沙虫的篮子,小孩子们身上挂着贝壳攒成的项链和手镯跑来跑去,捏着沾着海水的野花,向每个可能的顾客投去期盼的目光,他们不够讲究,从人到物,但都很廉宜。 克瑞玛尔拿出两枚铜币,和只在腰里围了块灰黑手巾的小女孩儿换了一篮子野生的紫癜兜兰,花儿已经因为海水的侵蚀而变黄打卷,施法者捻着它带着绒刺的茎,低下头去嗅了嗅,然后猛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喷嚏。 “这味儿,”他说:“真是太奇怪了。”植物根系腐烂的气味和近似于薄荷味儿的清新气味混合在一起,比它们之中的任何一种都要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这里是不会有人买这种花的,”精灵微笑着说:“一个欺负外来人的小把戏。” “e。”施法者做了个鬼脸,但他没有扔掉花,也没有生气:“但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对吧,”他说:“我可以把它做成干花……呃,只要你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呢。”精灵问。 “因为……精灵不是都很喜欢植物什么的吗?你看着干花的时候会不会联想到僵尸?” “那阿尔瓦的房间岂不是放满了横七竖八的新鲜尸体?”凯瑞本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还吃它们的孩子呢。” “噢,”克瑞玛尔道:“别让我想到这个,我真看到过。”在尖颚港又臭又黑的小巷子里,那些匍匐在尸体周围的小地精。 为了忘记那个可憎的记忆,克瑞玛尔从紫癜兜兰上移开视线,他看见了一大捧足以遮住他视线的藕荷色与海军蓝的矢车菊,花瓣饱满,叶片也没有因为海水的蒸发带来的盐分而打卷,带着苦涩的青草香。 也许是前一个的成功鼓励了其他孩子,早就习惯了在旅游区被小商小贩包围的异界灵魂不以为意地拿出一个铜币,两个铜币地去换取孩子们手里的花,他的篮子里很快堆的满满的,凯瑞本的怀里也多了数量有着两打以上的白色海芋。 “你是在施舍他们吗?”游侠问。 “我喜欢花。”克瑞玛尔说,他能拿出银币、金币,但在没有卫兵的城外,这反而是个祸患,一个铜币买下的黑面包足够一个男人吃上一整天,这才是真正的小惊喜。 “只有城里有谁等着的人才会买他们的花,”游侠说:“你购买的数量打发二十个以上的女人绰绰有余……”他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他们会以为你是个情场高手,毫无疑问。” 克瑞玛尔微妙地咳了一声。 阳光照耀着他的灰色斗篷,斗篷下的身体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感觉愉悦而轻松,直到最后一个孩子来到他面前。 他举着一束捆扎的乱七八糟的香附子,举着,不是握着,因为他的手腕光秃秃的,空无一物,他没有双脚,全身,膝盖在沙地上磨蹭,生出了厚实的茧,皮肤包裹着骨头。 香附子被松松地捆绑在他秃手腕上,在微风里晃来晃去。 “如果你想要他的花,”游侠说:“只给他食物就好。他不能拥有财产,也无法保住它。” “他的手和脚都是被切下来的。”长短一致,切口平整。 “碧岬堤堡的法律,”凯瑞本神情淡漠地注视着这个孩子:“盗窃会被砍去一只手。” “他看上去只有四,不,三岁……”这样大的孩子能偷什么呢?他们的手指甚至够不到成年男人的腰带。 “应该有六岁了,”凯瑞本说,那个孩子恐惧地向后挪动,“盗贼们会让小孩子们钻进房子的烟囱、通风口或是酒窖的窗户,他们可能会被指示去偷些装饰品或珠宝,不过更多的是给盗贼开门——碧岬堤堡的法律并不严苛,只有被盗者损失超过五个金币时才会有斩刑,还会为罪犯治疗,他的手腕是一起被斩下来的——他的身上带着人命,那起盗案里一定有人死了——至于他的脚,那大概是因为他还干了望风或是销赃的勾当。” “他只有六岁。” “碧岬堤堡曾有个宽容仁慈的执政官和你有着一样的想法,”凯瑞本说,他怀里的海芋看上去是那样的无瑕脆弱,但它身体里蕴含着的毒液既能让人失明也能让人丧命:“他发布命令,告诉所有的人,除非谋杀,否则一轮(十二)以下的孩子无需遭受斩刑。” “结果呢?” “他得到的回报是更多的,变本加厉的作恶。”凯瑞本说:“孩子们变得无所顾忌,而年长于他们的人则不平于执政官的区别对待,他的命令带来的是长达三个月的混乱——怜悯是一份珍贵的财产,”精灵游侠温和地说,他知道人类的情感很多时候都源于直观的感受,而非理性,“它是属于你的,给谁,给多少,都取决与你自己,没人能够强迫你,也没人能够指责你,但你要深思熟虑,考量周全。” 第十七章 工具与卷轴 凯瑞本以为施法者会立即离开这个让他心情变得灰暗的地方,但他没有失望地走开,或是随随便便地找点什么扔给那个没有手脚的男孩——他从商贩那儿买了淡酒,面包和咸鱼,然后坐在那儿,看着那个男孩吃饱。 “他有父母吗?” 在男孩咀嚼着浇了淡酒的面包时,他悄悄地问凯瑞本。 “有,”凯瑞本说:“而且他们很爱这个孩子。” 克瑞玛尔看着凯瑞本,而精灵游侠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不可能!”这三个字来。 “这儿的孩子只要能走就得自己给自己找吃的,”凯瑞本说:“并不是天天都有你这样的人愿意给他面包和淡酒,他还活着,肯定是有人给了他食物,还有睡觉的地方,可是,即便他能长大,他也不能干活,他迟早会死,吃下去的东西都会被浪费掉——对他们而言,这很愚蠢,愚蠢到可能让他们丧命,所以我才说他的父母很爱他。” “而且你看他的身体,”精灵继续说道:“污垢没有结成块,有人给他刮过,他的头发也有人帮他剪过。最重要的,”他示意克瑞玛尔观察周围,“这里只有一个残缺的孩子,残缺而活着的孩子,但你觉得这种低贱充足的工具只会在碧岬堤堡出现仅仅那么一次吗?” 克瑞玛尔的瞳孔黑得不带一丝反光——只在距离很近的时候,你才能将它与同色的虹膜区分开来——它倏地收缩,缩得很小,小的就像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落下的一个小点儿,毋庸置疑地代表着惊骇与憎恶。 “盗贼从孩子的父母那儿以廉宜的价格购买他们,在免费的孤儿不够用的时候——这种交易并不违反碧岬堤堡的法律,孩子是父母的财产。”游侠又看了那孩子一眼:“受过斩刑的罪犯会被驱逐出碧岬堤堡,他们大概等了有一两天,确定没人要他了,就把他捡了回来。” 那个男孩只吃了一块不比他拳头大的面包就饱了,克瑞玛尔买了一块价值还要超过这些食物的亚麻布将剩下的食物包裹好挂在他的脖子上。 男孩看着他,举起光秃秃的手腕比在额角上,如果他有手,那就是个简单的致意礼,他没有手指,比不出感谢的手势,克瑞玛尔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舌头——也许它早就没了。 等他们走开,一个大点的女孩立刻跑过来从温顺的男孩脖子上取下包裹,她跑向了一座倾斜破陋的帐篷,小孩子们的眼睛追随着她。男孩孤零零地留在原地,身上沾着沙子,他用手肘和膝盖往前爬,继续他先前的工作——以一种笨拙而迟钝的方式用残肢挖掘贝壳与沙虫,用嘴抓住它们。 “为什么?”施法者迷惑地问道:“……既然他们爱他?” “没有居所,姓氏,血脉,财产,没有容貌,没有强壮的身体,”凯瑞本平静地说:“成为盗贼是这些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唯一有可能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是个邪恶卑鄙的职业,但它能带来钱财和地位。” “能够成为正式成员的只有极少数。” “每个孩子都认为自己能够成为这少数中的一个。”精灵说。 一个无法分辨年龄的女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她抱着几片很大的海芋叶子,走到那个男孩身边拾掇他的沙虫,用沾满了沙子的手抚摸男孩的头,男孩笑了起来,无忧无虑地,嘴角边还带着沙虫的粘液。 克瑞玛尔喉头一阵阵地发紧。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呢?凯瑞本。” “一个不算太好,”精灵游侠说道:“但也不算太坏的世界。” 在接近黄昏的时候,整个碧岬堤堡都变得燥热潮湿起来。 克瑞玛尔接受了阿尔瓦的邀请,和凯瑞本一起住在清凉安全的雾凇小屋里,在黑夜真正降临之前,他还有三格时间抄完最后一个卷轴,巫妖留给他所需抄写的法术并不复杂,两个魔法飞弹,一个电爪。 对于一个法师来说,雾凇小屋要比白鹭脚可爱得多了,这里不单有服侍周到的仆役们,还有为了便于法师生活工作而精心设计的各种器具设施。 墙角矗立着一尊黑檀木有翼魔化怪像,生有利爪的双手捧着大如拳头的无色氟石,这种稀少而昂贵的矿石所散发出的白色光芒既柔和又明亮,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它不会像油灯或是蜡烛那样产生热量和黑烟,不会灼烧污染到珍贵的书籍,是法师们最为青睐的照明用具。 在黑檀木雕像的旁边是一个被雕琢成巨人头颅的云母石矮桌,巨人的头盖骨上摆放着有着成年男子手肘长,满载没药和檀香粉的精致银船,一只小鸟形状的银质熏香炉憩息在船头,它的翅膀可以打开,放进香料。 巨人稀疏的牙齿间不断喷涌出携带着新鲜空气的清水,落入他突出的下嘴唇——一个深凹的石盘,水泡破裂,水流盘旋着流入石盘中央的小孔。 正对着宽大的床的,是一张成年男性双手张开也无法碰到边缘的黑色丝毯,秘银线,或许还有其他东西交织成了一幅微缩的星图,它每天都会随着天空中的真实星辰而变动位置和颜色。 在床与丝毯之前,是巨大的窗户,镶嵌着双层玻璃,即便在碧岬堤堡,这也是一个相当奢侈的举动,但它很好地确保了法师冥想时所需的寂静。 窗下设有为法师抄写卷轴而特制的斜面书桌,它是胡桃木的,光滑,坚硬,颜色均匀,桌面向内倾斜的角度恰好能让书写者的羽毛笔与纸张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这样手臂就不会弄脏或揉皱价值不菲的纸张,倾斜的桌面打开后里面可以储藏纸张和墨水。 在购买卷轴用纸之前,异界的灵魂从不知道动物皮纸有那么多种,常见的山羊皮、绵羊皮、猪皮、小牛皮与胎犊皮纸,罕见的鹿皮纸、狒狒皮纸和沼泽蛇皮纸,可能有,但只售卖给可信买家的人皮纸、鱼人皮纸(就是被他浪费掉的那些),至于那些恶魔皮纸与魔鬼皮纸,那基本上得由法师自产自销。 他们从盗贼葛兰那儿弄到的法术书就是很普通的山羊皮纸,在抄写完法术后被小心地涂抹过一层薄薄的油蜡,抄写卷轴不能用这种只去除了表皮与内皮,没有经过特殊处理的羊皮纸,这种纸坚韧得无法一下子撕裂,用它抄写而成的卷轴根本无法使用——抄写卷轴的纸要么是只留下了一层网状皮的山羊皮,要么就是胎犊皮——用自然或人为难产的小牛身上的皮制作的纸张,浸泡过专门的药水,它们又轻又白又平滑,薄得能透过它看见胡桃木的纹路。 但用这种纸抄写也是非常困难的,它太脆弱了,经不起刮刀的磨削,抄错一个小点儿整张纸就算报废,而且抄写者喜欢的那种用刮刀碾压着固定纸张的方式也不能使用,你也不能用金属笔在上面打洞划线,卷轴上只能留下供魔法能量流动的线条和笔画,一个小洞就能让法术消失或扭曲——法师用的斜面桌之所以格外昂贵,或许就是因为它左右两侧各有一根钢质滑尺,即可用来测量又可用来固定。 抄写法术用的墨水也需要视法术所需调制,碧岬堤堡因为临海的关系,售卖的墨水以提纯后的大墨斗鱼的墨汁为主要材料,加入细腻的飞鱼鱼胶,再混入一定量的松炭粉末,贵族和商人们喜欢在墨水里加进香料,而法师们需要依照抄写法术的种类增添秘银粉、精金粉、宝石粉末,生物的血(包括龙血与恶魔、魔鬼的血)等等,像是魔法飞弹卷轴所用的墨水里就要加进一克的秘银粉,而电爪卷轴需要的是半克精金粉。 异界的灵魂在最初的时候以为抄写卷轴就像抄写英文单词那样,将记忆中的咒语直接抄上羊皮纸就行了,后来才知道卷轴不仅仅涵括了施法所需吟唱的咒语,还有施法时所需做出的手势——它在卷轴上表现为一组精美复杂的图形,感谢这具崭新的身体,它的手臂手指在画起圆的时候像是只称职的圆规,画弧线的时候像是把合格的云形尺,在打折角的时候就是柄标准的三角尺,他在核准角度和尺寸的时候仍需要用到一只秘银垂摆,在发现错误的时候它会震动和嗡鸣。 画完和写完之后整张卷轴还只是个死物,克瑞玛尔点燃熏香,闭上眼睛,洗净思绪,他轻声吟唱,让自己的声带与剖开宝石蓝天穹的魔法星河震颤共鸣,当不再那么陌生的细小电流穿过身体时他露出微笑,做出手势,让能量在虚空中闪现,噼啪作响的蓝白色电花从一个刺眼的小点中迸发,所有的一切在它的爆裂中发光,克瑞玛尔控制着它,它缩小了,银色的光带环绕并旋转着,从他的脚踝到膝盖,膝盖到腰部,腰部到肩膀,肩膀到手腕,到点击着卷轴的手指。 它流入卷轴,一如湍急的河水,图形与文字是预先设定的渠道,流动,流动,流动,顺畅而正确,直至最后一点能量被泛着星光的黑色线条攫取与锁住。 “漂亮!”克瑞玛尔喃喃道,毫不脸红地夸奖自己。 第十八章 反噬与启程 克瑞玛尔放着只留了一层干涸墨水的黑曜石瓶让仆役们去清洗,将卷轴卷起来,系上绳索放进次元袋,在他脱掉白色的外袍,预备回到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的时候,一束半枯萎的香附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它带来的记忆可不怎么样,但记忆这东西从来就不受控制——没有手脚的男孩一晃而过,惨白的光,摇晃的地铁车厢,污浊的小手,金色的硬币,道路,电梯,走廊,酱红色的防盗门,钥匙叮当作响,家,亲人。 炙热尖锐的刺痛击中了他的胃部。 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股火焰爬上了它的脊背,席卷全身,又是一阵刺痛,先是膝盖,再是肾脏。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孤立无援,敌人无数。 随时都会死去,凄惨的死去。 四肢被撕裂,口里被灌入融化的铅,被钉在墙上。 失败。 徒劳。 疼痛。 疲惫。 孤独地。 没有希望。 无法回去。 这是个噩梦吗?不是,异界的灵魂做过噩梦,它知道如何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只要你知道你并非身处现实。 那是一道思绪,锐利而冰冷的思绪,像条鞭子或是剑刃,太真实了,或许它就是真实的,属于异界的灵魂的,最深切的恐惧与最隐秘的期盼,如此鲜活地出现,伸出利爪挖去它的心脏,异界的灵魂抓住卷缩的胸膛,里面空荡而冰冷。 它学习法术,杀死怪物,与巫妖开玩笑,品味美食,和水手们一同唱歌,它像是已经忘记了它曾经是个普通的人类——不,它没有忘记,虽然记忆已经残缺不清,但它记得,它,它的父母,它的家,它的世界。 它想要回去。 它必须回去。 不,你不能。 我能!——异界的灵魂喊道,它浑身颤抖,竭尽全力抵抗这份几乎无法抵抗的绝望之情。 太累了。 不。 放弃吧。 不。 你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永远的休息。 不! 一声巨响惊醒了雾凇小屋里的所有人。 “噢,”率先赶到的阿尔瓦法师匆匆扫视了一眼,说:“早知道我就该和考伯特打那个赌。” “什么?”凯瑞本问道,游侠穿着舒适轻薄,直至脚面的长袍,没有腰带,浅口的便鞋,他将左手的弯刀轻轻抛起,让它和右手的同伴汇合在一处,银蓝色的锋刃在月光下流动。 “考伯特告诉我在小雀号上我们的小朋友施展了一个能让他托举起一头虎鲸的法术,”法师跨入房间,蛇人魔像紧随其后:“我听了他的叙述,觉得那不太可能,这力量应该源于你自身,克瑞玛尔法师。”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站在房间一角,面色苍白的黑发年轻法师说的,不是问句。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年长的法师温和地说。 “很抱歉,”克瑞玛尔声音微弱地说:“我抄坏了一个卷轴。” 云母石的巨人头颅非自愿地被更换了位置,以上下颠倒,粉身碎骨的姿态;在它体内设置的魔法尚未消失之前,它吐出的水毁了整个房间的地板,银船和可爱的小鸟四分五裂,它们储藏的香末在水里融化。 “年轻人。”他摇摇头说,但语气中并无多少苛责的成分。 “以后你要抄写卷轴的时候请提醒我,”凯瑞本语气轻快地说:“我会离得远远的。” “一定。”克瑞玛尔保证。 “我会再给你一个房间,”阿尔瓦法师说:“孩子,去冥想,去睡眠,然后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将这个房间恢复原状。” 克瑞玛尔疲倦而感激地向他鞠了一躬。 ——那是什么?异界的灵魂问道。 新的房间与原先那个同样舒适安静,但他原本的睡意早就被痛楚与恐惧折腾完了。他原以为这是一次针对他或巫妖的袭击,但巫妖却告诉他并非如此。 ——血脉的反噬——它会挖掘你的恐惧,嘲笑你的弱点,逼迫你陷入悲观与消极的泥沼里直至无法自拔——也就是死去,巫妖说。 ——你·又·,异界的灵魂没好气地问,忘记和我说一声了,是吗? ——在我成为不死者后它就消失了,巫妖坦然地道,在它存在的时候对我也没有太多的影响,轻微不适,能够忽略,而且它只在固定时间出现——每三十天一次,也就是魔法星河旋转一周所需的时间,每次推迟一格,你只要稍加估算就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它的影响。 ——呃? ——? ——没什么,那么说你每个月都有这么一次是吗? ——我们,曾经的不死者问道,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古怪? ——我笑得很正常,异界的灵魂说,会反噬自身的血脉大概不会来自于精灵,你的母亲,那么说,父亲?你的父亲不是人类? 巫妖保持沉默,直到提问者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他懒洋洋地伸展身体,钻进阿尔瓦法师为他的客人提供的裹着绸子的驼毛毯,它冰凉爽滑,气味芳香,异界的灵魂在滑入它时情不自禁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巫妖告诉他他们的身体被正能量支持着,不会感觉疲累,他觉得这脱离生者太久的家伙就是在释放氮气和二氧化碳,大概还有甲烷什么的。 他想好好睡上一觉,在识海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漂浮与躺在床上,被柔软的毯子包裹完全是两回事,但曾经的不死者显然不这么想。 ——你让我惊讶,巫妖毫不避讳地说,你居然能摆脱它,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仅靠自己。 ——你不是说那只是轻微不适? ——那是对我而言。 异界的灵魂无所谓地在意识中耸肩——也许它不该说我会回不了家。 ——你想回家? ——为什么不? ——那是个乏味的世界,巫妖说,而你更是不值一提,平凡的容貌,贫瘠的头脑,狭小的居所,微薄的收入,只能说还算健康的身体,最长不过一百二十年的寿命——但在这个世界里,你能拥有更多——就像我在你记忆里看到过的,财富、女人、男人、荣誉,强大的力量和崇高的地位,还有长久到无法估量的青春与生命……如果能走到最后一步,你甚至能够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可那不是我的,异界的灵魂睡意朦胧但坚定地咕哝道,也许成为你确实会很好,它微笑,但那个平庸的我呢,它没有任何过错,它不该被自己杀掉。 异界的灵魂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个银色的小球。 施法者打开手掌,小球是空心的,秘银打造的薄壳内外都铭刻着魔法符号与文字,能够打开,里面是一颗光滑的无色碧玺,外壳上镶嵌着红宝石——他眨了眨眼睛,包裹着小球的是一张纸条,上面用通用语简简单单地写着:“一次。” 当然,异界的灵魂露齿而笑:“欠你一次。”它对身体里的家伙说。 纸条背面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大略写明了有关于此类净水球的使用方法与类型——这真是一个令人垂涎三尺的小东西——净水球能够净化多少水取决与它的内容物的质量与体积,最普遍的是明矾,无色石英能够净化的水是同等体积明矾的五倍,无色水晶是石英的十倍,无色碧玺又是水晶的十倍,坚石最好,不过没人那么浪费。 他握在手里的小净水球一次可净化大约一鲸鱼油桶,也就是八个啤酒桶,两百八十八加仑的水,镶嵌在外壳的红宝石能在净化水质的同时让它们沸腾。它几乎清掉了他们一半的积蓄,唔,巫妖的一半积蓄,异界的灵魂羞惭地想道。 这也是一个小提醒,以防出现什么“人为意外”,净水球并不容易损坏,它毕竟是秘银所制,问题是谁都能使用它,它是魔法制品,发挥效用时却无需魔法,而且很好脱手,除了航海者以外,它在喜好享受的贵族与法师间也同样炙手可热,即便是赃物,它也能换来足够一家人富足地过上十年的钱财。 纸条的最后还注明了他已与凯瑞本约定好何时启程。 异界的灵魂匆匆抓起魔法挂坠,挂坠上的宝石正在第七格,距离出发只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了。 克瑞玛尔跳了起来,检查着自己的行囊,不是那么惊讶地发现它已经被整理好了——就连药剂带和卷轴带都妥帖地挂好,紧贴着他的胯部,拉起斗篷才能发现。伪装成一个蜥蜴皮小包的次元袋正牢牢地挂在他的腰带上,装着零碎物品的皮囊挂在椅子的右侧扶手上,旅行手杖斜靠在左侧。 在他多余地检查手杖中的细剑时,阿尔瓦的学徒里奥叩响了房门,恭敬地请他去阿尔瓦法师最喜欢的小雪厅享用早餐。 早餐简单而美味,蜜酒,蔬菜,水果汤,煎烟熏鹿肉肠和煮海鸥蛋。 精灵对于食物的渴求一向不如人类,凯瑞本的盘子里只有一捧鲜嫩的芥蓝和几块蜜渍栗子,令克瑞玛尔迷惑的是旁边居然还有着一小片煎鹿肉肠——棕褐色的外皮,桃子肉色的内里与金色的油光,点缀着黑胡椒,他吃了一片,的确是鹿肉,里面还夹杂着白色的软骨。 阿尔瓦注意到了漂浮在年轻法师头顶的小问号,他不知道比维斯是如何教导这个弟子的,很显然地,比维斯给予的知识并不全面——埃雅精灵的食谱上没有会流血的东西,但辛格精灵不是,银冠密林很冷,而且银冠树的果子也不太好吃,精灵们做的烤兔子肉是天下一绝。他及时地压抑下将这个话题继续及深入的冲动——他不是克瑞玛尔的导师,即便比维斯已死;又及,虽然辛格精灵是比较开朗与豁达的一群,他们也不会高兴在早餐时被人当做活动教材,尤其在涉及族群的生理特性时。 他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呢,让克瑞玛尔自己去发现吧,这也是一种乐趣,阿尔瓦法师想,心安理得地将一块熬煮酥烂的苹果放入口中。 第十九章 鹧鸪山丘 (上) 凯瑞本的同伴已经先行返回密林,但他并不准备孤身上路,一个小商队将会和他们一起同行至白塔。 这支只有不足二十人的小商队当然很欢迎一个游侠与法师加入他们,他们做的是染料生意,只有四个随行的佣兵,却有十一辆双轮篷车,其中四辆属于同一个人,他是这个小商队的首领,叫做弗特——一个庸俗的名字,带着两个学徒和一个仆人,就像是覆盖着尘土的棕黄色头发,浑身浮动的脂肪得会让人以为他不是做染料生意而是做油脂生意的——他自己看上去就是块上好招牌。 阿尔瓦法师曾将自己的一个学徒变成小鸟,以此来让他领略到魔法的妙处,他在碧岬堤堡的上空肆意翱翔了一番后,告诉他的导师,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他所居住的地方居然很像是一张奇特的人脸——四层城墙的碧岬堤堡位于鼻尖,浅滩是人中,海堤是嘴唇,两侧的山林是碧绿的面颊,一条宛如鼻梁般笔直而平缓的宽阔道路自碧岬堤堡的北门起,最终没入连绵不断的低矮丘陵——它在丘陵与海堤的分界线处裂变为无数条凌乱的狭窄小路,碧岬堤堡的商队从那儿扩散至大陆的每一处。 他们沿着其中一条窄路走了整整一个白昼,在光线还很明亮时,还有那么三四个商队引导或尾随着他们,但很快地,他们不是向左转,就是向右转,总之都走到别的路上去了。 “真奇怪,”弗特满怀疑窦地喃喃自语道:“他们都去那儿了呢?” “往白塔的路不止一条,”弗特的学徒嘀咕道:“他们为什么非得和一个胖乎乎的讨厌鬼挤在一块儿呢。”他几乎把舌头含在了嘴里,但还是被弗特听到了,于是给自己换来了不轻不重的一鞭子,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跑到马车后面,连衣服也没能抽破的一鞭子对习惯挨打的他来说简直就是爱抚。 弗特没有追究的意思,他算是个宽容的人,但这条路确实是通往白塔最近和最平坦的一条,商人不是冒险者,在有老路可走的时候他们绝不会选择新路。他将目光投向坐在篷车顶部的游侠,希望能从后者的言行举止中获得一点可靠的信息。 一只正在回巢的渡鸦给凯瑞本带来了风暴的讯号,它从海上来,但很快就会冲击到这里,凯瑞本给了鸟儿一块鹿肉干作为酬谢,有着两条神气眉毛的大鸟振翅而去,他俯下身体,找到弗特的学徒:“去和你的主人说,”游侠说:“我们需要立即搭起帐篷,风暴快来了。” 没人会去怀疑凯瑞本的话,商队停了下来,他们选择了一座比同类高且宽的丘陵的北坡作为宿营地,以抵御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篷车被拖上平缓的坡地,马儿被解下集中在一起,弗特有一顶结实的牛皮帐篷,而其他商人有羊皮,或是防水油布,系在两座篷车间也能起到点遮风挡雨的作用。 风愈来愈急,他们险些连篝火也无法升起,佣兵们去勘察距离他们不远的一片水杉树林,免得有大野兽惊扰马匹,袭击人类,他们在黑暗完全降临前回来,每个人都提着和背着许多只肥大的兔子。 “没有狼,也没有熊,”佣兵头儿说:“只有兔子,多得能直接跳进你的口袋里。”他的话引发了其他人的兴趣,除了行动不便的弗特,法师和游侠,他们都去了那片树林并同样地满载而归。 既然有新鲜的兔子肉,那么不好吃的干粮当然可以束之高阁,他们急切地将兔子切割剥皮,肥滋滋的肉在火焰上跳动时,它们的皮正被绷在树杈上风干,在路上没有鞣制皮毛的时间和用具,皮毛被粗略风干后,刮去脂肪和污物就能像木板那样摞起来带走,等到了有条件的地方再设法浸泡以恢复原样便于加工——现在正是兔子换毛的季节,皮毛秃了很多,卖不出一个好价,但他们至少可以留着自己用。 佣兵们中的大部分人看不上那些灰突突的毛皮,带着古怪膻味的兔子肉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一个年轻的佣兵抱怨着没有野鸡和鹿一边用自己的佩剑戳刺着兔子的尸体,他们带回来的量远超过他们需要的,他们不想利用皮毛,也不想制作肉干,商人们也不敢或不屑去问他们索要,大部分猎物都在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后被扔进了比人类膝盖更高些的鹧鸪草丛里,这种坚硬纤细的草覆盖了大半个丘陵地带,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块地方会被人称之为鹧鸪山丘的缘故。 戳刺着兔子脑袋并兴致勃勃地想将它扔的更高的佣兵突然站了起来,他抓起了身边的短弩。 “怎么啦?” “有东西拖走了兔子。”年轻的佣兵答道:“可能是狐狸。” “狐狸对你没有妨碍,”佣兵中的年长者咕哝道,他把他的兔肉浸入汤里,想让它变得柔软些:“你不会想要吃狐狸肉,而且春季它也会换毛,它的毛皮又破又烂——无益于你的血是有毒的,年轻人。” 年轻的佣兵无动于衷,年长者瞎了一只眼睛,脸上满是风霜琢刻出来的深深沟壑,比起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他行走缓慢,举止迟钝,装备也不够新,他不被年轻人所佩服和信任,不再对兔子头感兴趣的年轻人在鹧鸪草再次不合风向的摆动起来的时候射出了他的方头箭——人们听见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佣兵跑过去,“又是个兔子!”他不满地喊道,而他的同伴则在嘲笑他,他没有把兔子拎回来,而是拔出随身的匕首,就地切剥起那只还活着的兔子,兔子的尖叫声和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就连足以掀翻一个孱弱人类的狂风都无法彻底掩盖。 凯瑞本正斜靠在他的行囊上,凭借着镶嵌在领针上的氟石所发出的的柔和白光一本写在纸莎草上的游记,克瑞玛尔带进来的气味和声音让他轻微的蹙眉:“你没吃东西。”他说,他知道他半个亲族在品味美食这方面既执着又专业。 “不想吃了。”黑发的法师干脆地说,他在凯瑞本面前坐下,盘着腿,像个小孩子那样前倾并将胳膊肘压在膝盖上。 游侠坐起身,从他的皮囊里拿出几块翠绿色的小饼,和一个丝网小袋子:“你的小球呢?” 克瑞玛尔从腰包里取出净水球,把它放进商人提供的银壶里,里面的水几乎在眨眼之前就沸腾起来,精灵将丝网投入银壶,几次呼吸后,柑橘与玫瑰的芬芳连带着白色的蒸汽充满了帐篷。 而且带着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露水玫瑰与奶油柑橘。 “我从不认为把它们磨碎了混在烟草里燃烧是种最好的享用方式。”凯瑞本直言不讳地说,一边对克瑞玛尔眨眨眼睛。克瑞玛尔偷笑,他居住在雾凇小屋的时候,只要能看见阿尔瓦法师,他身边总是摆放着一杆填装好的水烟,烟雾缭绕他的时间大概仅次于魔法,他也曾向年少的法师炫耀过自己的收藏,茶、干花与果实,而精灵凯瑞本总是邀他下棋,然后拿自己随身携带的冬蜜做赌注来赢取他的各种藏品,据说法师差不多十局里面只能赢一局,很显然,这两种珍贵的原料是精灵最新的战利品。 他从银壶里拿出净水球,沾在秘银球上的水迹一瞬间就干了,他抚摸小球,感受上面的温度与魔文的走向:“这是阿尔瓦的作品。”他把它还给克瑞玛尔,往他们的银杯里倒了两滴冬蜜——雪白的蜜糖,但克瑞玛尔没能嗅到蜂蜜的香味,在空中飘荡着的气味仍然只属于柑橘与玫瑰,但这两种气味在一瞬间变得更加鲜明强烈,生机勃勃。 克瑞玛尔试探地啜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带来的是甜蜜而又清凉的滋味。 那股冰凉而又清透的气息是那样的浓郁长久,它停留在他的口里,又穿过他的咽喉和肠胃,弥漫进他的肺腑,他的精神正前所未有的集中起来,年轻的施法者闭上眼睛,但他能看到远处的云层是如何翻滚着向前推进,也能听见线虫如何在深达数十尺的泥土里颤抖着蜕皮,掌心的皮肤精确地复刻出秘银小球上的纹路、印记和宝石的形状,他追索记忆,记忆里的每样东西都前所未有的清晰,就像是被暴雨冲洗过的岩石。 异界的灵魂做了个小小的鬼脸,他可算知道了,为何阿尔瓦法师会一再坚持他与凯瑞本的赌局——在无次数惨痛的失败之后。 他们分享了那几块像是艾草糯米做成的小饼,有些苦,但和冬蜜柑橘玫瑰茶搭配起来只能说是天作之合。它的原料来自于生长在银冠密林里的一种用途广泛的藤蔓,结着红色的果实,产量很小,但很甜,深黑色的外皮坚韧光滑,内芯在抽出来后晒干磨成粉后是乳白色的,蒸熟就会变成翠绿色,能量充足,手掌大的一块能维持一个成年人类男性一天所需,是精灵们常用的点心和干粮。 “暴雨来了。”克瑞玛尔突然说。 “是的,”游侠说,鸟儿掠回树林,虫子收起翅膀躲藏在草叶下面,母狼鼬站立着呼唤着她的孩子……空气变得滞重,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月光与星光,篝火边的人类已经散去,绷在分叉树枝上的兔皮被草草刮了刮后摞在一起,和商人们一起躲在羊皮和油布营造出的局促空间里。只有兔子还在草丛里喷气与咬牙,兔子喷气说明它在生气,而咬牙说明它正在忍受痛楚,它们或许被人类的残虐行为惊吓到了,游侠走出帐篷,考虑着有没有办法催促它们尽快回到洞穴里。 但很快地,暴雨就倾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早上看到了一条让人很不愉快的书评,所以特意来说明一下,本书秉承着一定的规则和设置,是本纯西方奇幻冒险小说,但从未以d&d作为招牌与宣传手段,也没有想过死板硬套某个模板或宝书,如果有读者不幸误入,还请尽快离开。 至于我的文风,每个作者的文风都是不一样的,某位大人,您非要说我要以华丽的辞藻如何如何,我只能说我的每一个形容词都不是无的放矢,这是个陌生的世界,没有描写,你如何让读者理解里面的人、景物、社会观念与其他?即便如此,每个章节完成后,我都会再三以保证里面没有无用的赘余,哪怕那并不是vip章节,当然,vip章节里我更是小心翼翼,有时候在设下看似与本章节没有关联却不可缺少的伏笔时,我还会有意将章节缩短到不满千字,免得读者们虚耗起点币——某些人的无端指责实在是让人心冷。 如果以后还有读者想要“指点”,没关系,请拿出证据来,譬如你觉得什么地方的描写纯属多余,完全可以在书评中复制出来,我会告诉你为什么这段描写不可缺少。 包括之前另外一位大人所说,行文混乱之类的,也同样指出,至少我还能辩解一下——行文混乱一般指前后矛盾,思路不清或表述不清,请问这两点对应在哪里? 之前并非没有读者大人指出我的章节有bug和错别字,我都是及时修改,并及时奖励,因为我知道这是善意的,对我,和我的文有帮助的,我只会感谢,而不是像现在那样既心酸又伤感。 这两条书评已经删掉了,但这里还要感谢一下帮我反驳的那位读者大人。(我居然忘记了删除书评下面的回复也会随之消失的……那个,抱歉。) 感谢所有支持我和鼓励我的大人们,如果没有你们,九鱼是绝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再三致谢!为此今天我会加更一章。 另外说句也许很多余的话——龙与地下城ol的官方合作网站里,有职业介绍,上面很清楚地写着“圣骑士”三个字。 至于其他职业,盗贼,德鲁伊,术士,法师等等我考虑后还是选择了大家最为熟悉的说法,而非巡林客或是游荡者,还请见谅。 第二十章 鹧鸪山丘 (中) 篝火一下子就被扑灭了。 它不像尖颚港里的雨那样冷,却比它更狂暴与旺盛,整个鹧鸪山丘都被它牢牢地掌握着。 佣兵们挤在一顶羊皮帐篷里,他们之中最年轻的那个着迷地翻看着一个麦芽黄的兔子头骨,它还带着姜和盐的香味与肉汤的热量,门牙与上下颚骨形成一个鸟喙般的咬切口,下门牙很平,看上去有两层,而上门牙又尖又长,他伸手去摸,随即发出一声肮脏的咒骂,他的手指被划开了很长的一条口子。 “我们该到外面看看了。”老佣兵说。 “雨那么大,”年轻佣兵一边吮吸着手指,一边含混不清地抱怨道:“难道还会有人跑来偷马?” “地精会,”老佣兵说:“它们会在任何情况下出现,偷不走马,它们也能挖开马的肚子吃掉内脏。”他站了起来,将皮斗篷的兜帽拉上去,年轻的佣兵低头注视着不断地从他们的靴子下滑过的水流,“我觉得着毫无必要,”他争辩道:“我们只拿了那么一点钱。” 坐在他身边的中年佣兵摇了摇头:“我和你去,独眼。”他称呼着老佣兵的外号,而另一个佣兵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半真半假地打着呼噜。他们都是价格低廉的零散佣兵,没有固定的团体,当然也就没有严密的阶级,一般而言,强壮或有经验的佣兵会成为临时首领,但你也可以完全不吃这套。 帐篷外的世界黑沉沉的,能触摸到的所有东西都浸透了,像是他们已经被某种法术送到了河底,独眼从怀里拿出一根银白色,小手指粗细的棒子,在固定着帐篷的大铁钉上用力摩擦,一大团金红色的火焰腾起时,他的同伴吓了一大跳。 独眼晃了晃那根棒子,火焰变小,也变亮了,“放心,”他对中年佣兵说:“这火焰烧不着帐篷,但它也不会在雨水里熄灭。”| 那只是很小的一团光源,他们跟着它穿过其他人的帐篷,拖拉篷车的马被集中起来,和人类一起被保护在四个轮子的篷车组成的防御圈里,但矮小的地精们能够从篷车的底部空隙钻进来,它们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爪子就像匕首一样,而且行动敏捷得就像只大老鼠,等到人们听到马匹痛苦的嘶鸣声赶去的时候,马的肚子早就被它们挖空了,所以为了避免马匹受害,在宿营的时候人们会卸下篷车内侧的挡板,固定在车轮向外的一侧作为防护。 独眼所要检查的就是这个,他抓着篷车上的绳索,努力不让自己在湿滑的地上跌跤,同时将闪烁着小火焰的棒子伸入马车车底,他倒希望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呢,可惜的是他检查到第四辆车子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窟窿,木茬还很新鲜,只比他的拳头大一点,独眼怀疑就算是地精幼崽也没办法顺着它爬进来。 总之有什么进来了,但没有听见马群的嘶叫,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继续检查这些板子,”独眼对他的同伴说:“我去瞧瞧马。” 商人的马都是一个品种的,四肢粗壮肩背宽厚,花色斑驳的摩尔马,特点在于从膝盖往下至足踝都生长着丝状边毛,它们是那样的浓密,即便被雨水打湿了紧贴在蹄子上面也给独眼带来了不少麻烦——他根本看不清蹄子和蹄子之间有些什么东西,于是他将光源向上移动,照亮驮马下垂的肚子,雨水冲刷着马匹的眼睛,打弯了它们黑长的眼睫毛,马蹄因为突兀的光亮而不安地小幅挪动着。 只有一匹母马仍旧一动不动,它喘息着,疲倦至极地跪在雨水里,蹄子蜷缩在身体下面,腹部鼓出一块形状奇异的黑色斑纹,佣兵移近亮光——那不是斑纹,那是只有一层薄膜包裹,即将掉落出来的内脏。 凯瑞本是第一个赶到的,更准确点说,是他的箭。 即便在这样的暴雨中,他的箭依然分毫不差地贯穿了那只怪物的眼睛,独眼的老佣兵正在挣扎着站起来,小棒子在雨水中腾起白亮的火焰,他的脸被撕去了一大块皮肉,险些伤到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雨水冲掉血迹,透过那个洞能看到他参差不齐的牙齿。 “是地精吗?!”中年佣兵不安地问道。 “不,”凯瑞本用脚尖翻动了一下那具小尸体:“是兔子。” 他抬起头,全神贯注地倾听,雨声几乎覆盖了一切,除此之外就是兔子的声音,嘶嘶的威胁声。 “很多兔子。”克瑞玛尔说,他身手敏捷地攀上了篷车,站在它的篷布铁箍上向四周看,黑沉沉的雨水中闪烁着数之不尽的红色小点。 凯瑞本到达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进入了施法所需的出神状态,他曾想要阻止克瑞玛尔,但他的天赋与多年冒险生活所积累下的经验告诉他施法者的行为是正确的——一道细小的电火花从克瑞玛尔的手指尖迸发,一刹那间在空中交织扩散成了一张锥形的网,它向黑暗的地面落去,兔子就像鱼那样狂暴地跳跃着,发出与人类一模一样的惨叫声。 电光照亮了商人与佣兵的脸,他们还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独眼向中年佣兵打着手势,兔子的唾液似乎有着麻醉的作用,他感觉不到疼痛,值得庆幸的是暴雨中没人能够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觉,他们都醒着并且衣着整齐,不是没人被钻进营地的兔子咬到,但都不是致命伤。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年轻的佣兵,他被咬伤了小腿,兔子的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肌肉。 “我们得离开这儿!”中年佣兵代替独眼喊道。 不用他说,商人们已经开始解开马匹的缰绳,一个商人突然凄厉的大叫起来,他的脚陷入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松软洞穴,旁边的人把他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一只脚。 “不!”弗特嚷道。 太迟了。 兔子从那个洞穴里猛烈地喷发出来,一瞬间就覆盖了那个没了脚的商人,还有两个试图帮助他的人。 凯瑞本跳到一辆篷车上面,挥动弯刀斩断固定着染料罐子的绳索,陶罐被他推倒和扔出车外,碰地一声摔的粉碎,就连站在篷车顶端的克瑞玛尔都闻到了油脂的气味。 弗特痛苦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襟,那是他的染料,取自于南边海域的一种少见的珊瑚虫,它们磨碎后呈现出来的是最为漂亮纯正的猩红色,但这种染料需要溶解在鲸鱼油里才能保证不变质——是所有货物里最贵的。 凯瑞本看向克瑞玛尔,施法者向他点了点头,做出手势。 一道火焰准确地击中了破裂的罐子,碎裂的罐子连同篷车一起呼地烧了起来,克瑞玛尔适时地加入了一道风,汹涌的火焰向外推进,逼退了兔群,兔子们在火光无法涉及到地方愤怒地嘶嘶叫,而它们没能逃脱的同伴发出另一种滋滋叫——火焰里充满了皮毛的焦臭和肉的香味儿。 “就是现在,”凯瑞本高声说:“跑吧!” 克瑞玛尔撕碎了一个飞行术的卷轴,起先他还以为会有人留恋着自己的货物不肯走,但他实在是太低估了这些在这个危险大陆上四处行走的商人们了,他们跑得几乎比兔子还要快。 虽然只是“几乎”,兔子的潮水可以说是擦着人类的脚后跟合拢,跑在最后面的居然不是肥胖的弗特,而是那个狂妄的年轻佣兵。 克瑞玛尔是最后一个离开营地的,他正准备去帮助那个佣兵,却看到他拔出匕首,割伤了胖子弗特的腿。弗特嚎叫着倒在地上,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克瑞玛尔降低高度,握住他的双手,及时地把他提了起来——他的靴子和斗篷上挂满了跳起来的兔子。拖着一条腿奋力奔跑的佣兵恼火地看着弗特擦着自己的头顶飞过所有人,老佣兵独眼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对他做了一个投掷的手势。 一块小骨头砸中年轻佣兵的眼睛,他只被拖延了一个心跳不到的时间,而兔子们在更短的时间里扑上了他的身体。 独眼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他抬眼观察飞在所有人正前方的施法者,在那个黑发的法师悬浮在空中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时候,他就猜到这个穿着白袍行事也很有点白袍味道的年轻人必定会看着他们全部离开,或许还会帮助他们中的一两个,他猜对了,而那个毛躁的新人压根儿没想到这个。 凯瑞本给人类指出的方向通往水杉树林。 精灵就像只细长的松鼠那样灵敏轻捷地爬上了一棵大约有着五十尺的水杉树,人类紧随其后,双手拎着弗特的施法者亟不可待地把他扔在了一根最粗壮的树枝上。 兔子涌到树下,一起昂着脑袋往上看。 ——太丢脸了!那只是兔子!曾经的不死者在意识中气急败坏地嚷嚷道,哪怕它们吃肉,在你们的游戏里它也只有一级的怪物! ——比起游戏,异界的灵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或者你更该看看我们的恐怖片! ——不管我该看什么,你现在需要的是赶快往下看,巫妖冷冷地说。 法师低下头去,随即睁大了眼睛:“我去年买了个表!”他不自觉地诅咒道。 白乎乎的兔子们聚拢在树下,咯里嘎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它们在啃树呢。”精灵说,他立在最高的地方,脚下树枝的直径绝不会超过一个女人的手腕。 “真是太感谢您了,”商人嘀咕道:“我们居然没能发现这一点。” “我们得换个树,”独眼喊道。 “那你就试试啊!”先前一直在帐篷里装着打瞌睡的佣兵用更大的声音喊道,攀在树上的人有志一同地瞪着这两个人。 ——如果我还能施放我的法术,巫妖悲凉地说,这只是一个灾难之束或负能量爆发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那么凯瑞本的箭就会立即对着我们了。 第二十一章 鹧鸪山丘 (下) 一道数学题: 现已知水杉树胸径六尺,求树上人的心理阴影面积。 兔子还在坚持不懈的啃,克瑞玛尔的位置仅次于凯瑞本,暴雨已不再那么凶猛,至少他已能在兜帽的庇护下睁开眼睛,他见到了有史以来他见过的最多的兔子。它们就像是一块五寸抹茶蛋糕上的奶油,而附着着人类的水杉就像是插在上面的一根小蜡烛,这根蜡烛底部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 水杉开始倾斜的时候,除了法师和游侠,每个人都开始大喊大叫,并试着想要跳到另一颗树上去,凯瑞本大声地喝止了他们,这棵水杉与最近的同类之间也已经超过了两人能够手拉手的距离,树干因为雨水而变得格外湿滑,四周的光线依然晦暗莫明,从未接受过武技训练的普通人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想要从一棵树转移到另一棵树上几乎不可能——他们能爬上这棵树还得感谢凯瑞本和克瑞玛尔。 精灵取出一颗种子,嵌入水杉的树皮,念诵咒语,白色的植物触须倏地从他的手指间爆发般地升长与变粗,它的根系则深深地扎入这棵倒霉的水杉,茎则痛痛快快地向每个空隙伸去,抓住每根可供缠绕的树枝。 在它的捆绑与牵扯下,即将倒下的水杉在一阵吱嘎与轰鸣后精准地与另一棵杉树抵住了肩膀,然后寄生藤在精灵的指挥下,强行拉过了第三棵,在它不情不愿地加入后,人类发现自己正栖息在一个三角支架上,这样就算是兔子们啃断了树木,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落回地面。 法师身后的雨点突然变小了,他转过头,凯瑞本落在他旁边的一根树枝上。 “我已经向碧岬堤堡寻求帮助,”他说,“但我们仍旧需要时间……”行事一向干脆利落的游侠突然变得有点犹疑不决,他似乎并不确定该不该说出剩下的话。 “请说。” “我们需要驱散这些兔子,否则它们或许会在救援来到前啃光整个树林。” 克瑞玛尔想了一会,他想他知道凯瑞本在顾忌什么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大陆上,施法者们从来就很讨厌或说憎恶两件事情,一是被人估算出自己的能力极限;二就是耗尽法术位和精神力——这两者都很有可能导致施法者本人的死亡,或更糟。 凯瑞本正在那么干。 “多久?” 在最快的情况下,凯瑞本召唤的是一只斑点鸮,它是他所能感知到的鸟类中飞的最快的,等它抵达阿尔瓦那里,阿尔瓦或他的下属法师或许可以直接传送到这里,但人类走过一个白昼的路程仍旧需要鸟儿飞上……“以你的魔法挂坠为准,一格的时间。” 那就是一小时,异界的灵魂操纵着他的身体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向那群兔子,它们果然开始同时啃咬三棵树了,见鬼的聪明! “让他们尽量往上爬点。”他说。 他只能向兔子们投射音波,寒冷造成的损害太小,毕竟兔子身上有毛皮,火焰和闪电会在杀死兔子之前先把他们变成一串焦香的烤肉,在音波的伤害下那些兔子们成片无声无息地倒下,但更多的,可恶的三瓣嘴儿在片刻的呆滞逃散后又跺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继续它们破坏植被的伟大事业。 救援者到达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云层尚未完全散去,天空微亮,他所看见的就是一堆壮观的,灰白色毛皮与黄白色木屑的小丘,五十尺高的杉树三脚架只剩下了二分之一不到,它们彼此交错的顶端形成了一个小平台,幸存者在那儿挤成一团,游侠站在法师身后,提着长弓,箭囊里空空如也——一些有着同类三倍大,赤褐色的兔子竟然能够跳过十多尺,踏着树枝直接威胁到正在施法的法师。 前来救援的不是阿尔瓦法师,而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弟子里奥,克瑞玛尔对他印象深刻,因为这个年轻人有着一个可笑的碗状发型,与某部描述星际航行的电影中的男主之一异常相似,他首先向克瑞玛尔行了一个正式的法师礼,然后才转向凯瑞本:“向您们致以最深刻的歉意,”他说,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我的导师阿尔瓦无法亲自前来,因为就在一刻钟前,海魔号和它的船队正在逼近碧岬堤堡,他必须留守以策万全。” “请转告阿尔瓦法师,他已经给了我最重要和最大的帮助,”凯瑞本露出了宽慰的笑容:“真高兴见到你,我的老朋友。” 相貌普通的男性人类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了树枝上,右手抚胸,轻快地鞠了一个躬:“自然与荒野的追随者巴罗向您们致敬。” ——一个德鲁伊,巫妖满怀厌恶地说。 ——嗄? ——我以为我不是第一次和你的灵魂讲话了,巫妖说,或者你只是有点心虚——鉴于之前的鲁莽举动? ——我有点受宠若惊,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回应道,你居然只用了“鲁莽”。 ——而不是愚蠢、白痴和无可救药是吗?曾经的不死者冷笑着戳了戳同居者的“身体”,后者如字面意义上的,惊慌失措地跳了一跳。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巫妖继续平静地说道,你会拒绝凯瑞本吗?你会抛弃这些人类吗?你会遵照我的意见藏下一部分力量吗?你甚至快要用光了卷轴,既然不,我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抱歉。 ——我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机会听到这句话,巫妖平静地说,但最少是这次,我希望你的朋友能像你以为的那样确保这具身体安然无恙。 说完他就沉了下去,这代表在短时间内他再也不想和异界的灵魂说话了,后者只得无奈地耸耸肩,将注意力转向表层。 德鲁伊正在试着和兔子们沟通,他危险地蹲在兔群前面,跳跃,拉耳朵,安抚的呜呜叫或是不满地咕咕叫,但兔子们一概回以愤怒的嘶嘶叫和尖叫。 “不行,”在差点被兔子们拖下杉树堆后,巴罗失望地返回到凯瑞本身边:“完全失控了,我像是在面对着一群凶暴嗜血的兽人,它们根本不理睬我在说些什么。” “看看这个。”凯瑞本递过去一只赤褐色的大兔子,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大狗,带着血的牙齿龇在嘴唇外面。 兔子被凯瑞本射穿了脑袋,凯瑞本的箭是那样的锋利以至于它造成的裂缝几乎横贯了半个颅骨,里面的东西隐约可见,巴罗伸出手指从缝隙中掏出一块像是瘤子的东西,无数根纤细的血管连接着它和兔子的大脑, “这不是自然的产物。”巴罗说,他的表情变得既愤怒又悲哀,“……我们必须另辟蹊径了,凯瑞本。” “无论是什么,请尽快吧。”里奥说,他接手了克瑞玛尔的工作,这让他对这位黑发的半精灵法师产生了由衷的钦佩之情:“我也许无法与克瑞玛尔法师做的一样好。” 巴罗拉开拴在腰上的皮袋,一只两尺半长的小白条獾钻了出来,它看看四周,发出一声不满的刺耳叫声,巴罗抚摸它,一边用着同样嘶哑难听的声音和它对话,对话没能持续得太久,白条獾从巴罗的手上一跃而下,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杉树叶丛和兔群里。 “我记得怪爪和它的妻子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巴罗说:“云层散开前我会回来。” 他后退一步,面孔和身体令人惊悚地瞬间收缩,手臂伸长,长出羽毛,商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穿着布甲的人类变成了一只老鹰,他们大概还是第一次在那么近的地方看着一个德鲁伊变成动物——一只褐色的鹫腾空而起,呼吸间就消失在了灰色的云层里。 独眼很想问问他们去干嘛了,但普通人对施法者的敬畏逼迫他牢牢地闭着嘴巴。他身边的胖子弗特比他更为焦急忧虑,他一直紧紧地抱着树枝,并不断地往下看。 可以想象,当他找到了一只心不在焉,时不时支起身体查看周遭情形的兔子是多么的高兴啊,这样的情况似乎并非仅有,一只接着一只的,兔子们停下了啃咬树木的举动,它们紧张地摇摆耳朵,四处张望。 “哦,”凯瑞本愉快地说:“看看巴罗的动物朋友给我们带回了什么?” 巴罗的小白条獾带来了三个白条獾群,全部由强壮有力的成年獾组成,它们谨慎地绕着兔群的边缘打转,发出威胁性的呼呼声,相比起兔群它们的数量可以说是少的可怜,但兔子们似乎忘记了它们也有着锋利的牙齿,只会疯狂地逃窜,每一只獾都迅速清理出了一大块地方。 空中传来鸟类的嘹亮叫声,即将散去的云层下面,一块巨大的阴影正在靠近。 “沃金保佑!”弗特喃喃自语道,一边紧抓着他镶有宝石的徽章,他今天看到了太多能让他在温暖的壁炉前讲上一辈子的东西了——如果他能回去。 那是成百上千只黑耳鹫,这种鹫在南部山林里是最常见的,它们什么都吃,小鸟,老鼠,青蛙……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兔子。 第二十二章 侏儒船 (上) “好呀!”中年佣兵跳了起来,朝着鹫群挥舞着他的拳头:“来吧,来吧,把它们全吃光!” 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的叫嚷声就像鞋匠的铁锥子那样疯狂地从耳膜钻进克瑞玛尔的脑袋里,带来疼痛与更加难以忍受的鼓胀,承蒙支持着这具身体的正能量所赐,他依然力量充沛,感觉敏锐,各色各样的声音、气味和图像纷至沓来,它们涌入他的思想,嘈杂而五彩缤纷的,零碎和完整的,模糊和清晰的,太多了,太多了,匮乏疲弱的精神根本无从分辨和处理它们,他想要将它们阻隔在外,却发现这完全不可行。 如果实在要找个熟悉的形容词,异界的灵魂十分勉强地想到,那就是失眠的痛苦被扩增了十倍,或是一百倍,一千倍——当表里交替的时刻终于来到,他以之前从未有过的虔诚态度感谢了两个世界所有的神明,一头栽进了昏沉的意识之海。 别人看来黑发的施法者只是急促地眨了眨眼睛,但眼睛闭上再睁开的这会儿,这具身体的操控者已经换了一个。 在德鲁伊变化和呼唤同伴的这段时间里,游侠凯瑞本没有移动过自己的位置,他始终站在克瑞玛尔的身后,他知道一个法术用尽的法师会有多脆弱。精灵的长弓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新雪般光亮洁白的刀刃,它们让曾经的不死者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虽然他知道这种经过祝福的净水所淬炼的刀刃不会对现在的他造成伤害,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刺痛,他深深地憎恶着另一个寄居者遗留给自己的虚弱,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拿出次元袋里的法术书,记忆其中的魔法,保护自己,杀死敌人。 最后还是理智控制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柔软双手,他提醒自己,他已经不再强大,并且枷锁缠身,利刃当头,就算那本属于某个蠢蛋法师的法术书上有着他所需要的可怕法术,他也无法将之施展出来,将它降临到精灵或者德鲁伊的身上,无论如何,他们要比那个有着肮脏脚趾头的海船厨子更值得被“善”的法则认可。 又及,他还需要这个精灵,他需要在灰岭休养生息,恢复力量。 “你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吗?”凯瑞本问道,精灵敏锐的感知能力给他带来了一丝涟漪般的不安,他将之归咎为对年轻朋友的关心与担忧。 巫妖回以一个恰如其分的疲惫笑容,藤蔓向他延伸过来,轻柔地托起他的身体。 里奥已经停止了施法,黑耳鹫驱散了杉树林之外的兔子,而杉树林里的兔子则被白条獾追赶着,危机解除,兔子们不是钻进了鹧鸪草丛就是回到了它们的洞穴里,一只黑耳鹫降落在了德鲁伊的身前,而德鲁伊的双手还浸没在一只灰兔子的腹腔里,那只兔子是被音波杀死的上千只兔子中的一只,巴罗还没找到它的异样之处,那只有着棕红色眼睛和鲜艳腹部的黑耳鹫清亮地叫了几声,德鲁伊倾听着,而后皱起眉头,报以普通人听起来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唳鸣。 那只黑耳鹫在等待回答时在树枝上反复踱步,像是很不耐烦,德鲁伊的回应像是进一步地激怒了他,它飞了起来,落在巴罗的脑袋上,狠狠地啄他,甚至啄下了几缕细软的头发,为此德鲁伊不得不把自己的头藏在双手下面,他发出几声更为高亢的鸣叫,声音十分地坚决。 那只黑耳鹫以一种极为人性化的姿态大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凯瑞本微笑着问道:“你许诺了什么?巴罗,欺骗朋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可没违背我的许诺,”巴罗撅嘴:“我向它们许诺了五十头猪,但它们现在还想要兔子。” “兔子很贵吗?”商人之一惊讶地问道。 “与钱财无关,”德鲁伊随后的回答让除了精灵与法师之外的人统统变了脸色:“我担心这会是一场新的瘟疫。” “瘟疫!”弗特惊叫道,他抠住了自己的喉咙,像是想把昨晚上吃的兔子肉吐出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还未确定,”德鲁伊说:“除了那些变色的大兔子,别的兔子似乎并未产生异变,它们的肚子里没有肉,只有草,而且它们仍旧保持着原有的本能与天性。” “那么你最好能快点找出真正的原因,”凯瑞本说:“如果领主知道了,他一定会发布任务,杀掉鹧鸪山丘里所有的兔子。” 在确定不会再跑出一只敢于对人类龇牙的兔子之后,他们返回了营地,马匹全都遇害了,篷车也被咬的七零八落,染料桶也未能免受其害。 商人们在得知他们被要求一同返回碧岬堤堡的时候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但这毕竟不是个请求而是个要求,尤其是在想要悄悄离开的独眼佣兵被一群暴怒的白条獾逼回营地后,就连喃喃自般的抱怨与质疑都消失了——他们整理了自己的物品,几个商人还从没完全漏光的染料桶里捞回了半加仑,一加仑的染料,装在无主的水囊里带走, 一个商人找出了自己的壶和杯子,巴罗造出了两加仑的水,凯瑞本在壶里加了一滴冬蜜,交给那些又饥又渴,心慌意乱的人类,然后将剩下的半瓶全部倒进了黑发法师的杯子里。 巫妖毫不愧疚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他们呢?”独眼佣兵问道。 “你们吃过兔子吗?”巴罗大声问道。 当然没有,凯瑞本和克瑞玛尔还将继续他们的行程,但鹧鸪山丘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怎么安全的地方,里奥转达了他导师的意见,他们被建议往西南方向走,看上去似乎与白塔背道而驰,但只要走上十里左右就能进入一条无名的暗河,这条暗河细长而隐秘,与白塔的内河相连接,经常被一些走私者用来运送货物或人,其中之一恰好欠了阿尔瓦法师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这是约定的凭证。”里奥说,递给凯瑞本一块方正的铜牌,上面刻着许多打着圈,有尾巴的字母。 暗河的入口隐藏在一个袋状的洞穴里,洞穴幽暗空旷,潮湿冰冷,岩壁和顶上生长着少许会发光的苔藓,深黑的河水里停泊着一艘小船,没有桅杆也没有桨,迎接他们的是一对形容古怪,穿着艳丽的侏儒兄弟,他们仔细地验看了铜牌,不是那么礼貌的用本族语言交流了很长一段时间——压根儿没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也同样熟悉和擅长侏儒语。 精灵和法师终于被获准上船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船不算很大,但既宽又平,一个侏儒给他们抱来了两条柔软温暖的兔皮毯子,“你们……可以睡在上面,”他用生硬的通用语说:“但不允许……到下面去。” 答案令人满意,他迅速地钻回了甲板下面——几次呼吸之后,船开动了,机械驱动的金属轮片拨开水流,发出轻缓有规律的哗哗声。 巫妖将自己裹进温暖的兔皮毯子里,闭上眼睛,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但他的耳朵紧贴着甲板,窃听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一开始他什么也没能得到,侏儒们之间的交流永远无法脱离工具、机械与食物,曾经的不死者保持着耐心,在一段关于生菜包腊肉还是腊肉包生菜更可口的无聊争执后,侏儒们终于谈起了能让施法者感兴趣的话题。 他们谈起了符文盘。 感谢一下诸位大人的打赏! crazy卢瑟萌 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打赏 crazy卢瑟萌 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打赏 莱德历克 起点币打赏588起点币打赏 diicith 起点币打赏588起点币打赏 柳好鱼 起点币打赏588起点币 灿烂的火儿 柳好鱼 起点币打赏588起点币 总觉得好像少了一位大人啊,现在打赏不在书评里了好难找,如果有,请提醒一声,非常感谢!! 第二十三章 侏儒船(中) :看《圣者》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照异界的灵魂来看,所谓的侏儒船倒很像是他世界里的驳船,也就是那种只能用来运载货物的,扁平光裸,需要加设拖船或顶拖船才能航行的平底船,没有帆也没有桨,甚至没有舵盘和船舷(栏杆),只在船身两侧有铆钉固定的吊环和绳索,估计是用来固定货箱用的。 至于符文盘,听过巫妖的解说后,异界的灵魂更觉得它像是法术卷轴或是魔杖的升级版,相比起卷轴和魔杖,精巧的符文盘能够储存许多个互不相同的法术,以可以简短到一个音节的咒语激发——这是它为什么会获得无数法师青睐的原因,但它太昂贵了,太昂贵了,就连被碧岬堤堡倾力豢养(这个不恰当的用词自然出自于曾经的不死者之口)的阿尔瓦法师手里的符文盘也未必能超过十只,而且不一定会是什么好货色。 ——精金秘银,宝石龙血,巫妖语调平淡地说,所有卷轴和魔杖用得到的符文盘都能用到,它们用不到的符文盘也会用到,越珍贵的符文盘所用的材料就越罕有,里面保存的法术也就越多,越强大。 至于你现在看到的,巫妖恶毒地说,只不过是那些白痴侏儒的美其名曰,好为它们无耻的盗窃与伪造涂脂抹粉而已——侏儒没有魔法!只有愚蠢而无用的机械!而这些拙劣的仿制品,只是它们为了驱动机械而制造的,它也只有这么个用途。 ——哦?异界灵魂充满了兴趣地问道,那也就是说,不是施法者的人也能用? ——你现在也是个施法者!巫妖尖叫道,请保持你应有的尊严! ——咕,如果可以,异界的灵魂说道,请你不要尖叫好吗?我头疼。 ——力量透支的后果如此轻微已经很值得你围着草裙绕着整个洞窟摇摆狂舞一周以作庆贺了,巫妖说,我总算知道那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为什么会那么慷慨了,如果这是一具普通的身体,等不到它被摧毁就会因为你的鲁莽而消耗殆尽了。 ——我有点受宠若惊,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回应道,你居然只用了“鲁莽”。另外,你称呼你们的神上之神为老年痴呆症患者真的好吗? ——你总得让我有点新词可用,巫妖说,而且就算是神上之神正在倾听我们的对话,他也不会对一个称呼大惊小怪的,毕竟他是那么的伟大和强大。 ——我总觉得这很危险,他也许不会大惊小怪,但说不定会和你开个玩笑什么的,异界灵魂说,一边明智地将“你不觉得你的命运很有点起伏跌宕吗?”这句话掩藏在一个虚伪的笑容下——说实话,他转向一个可能比较安全的话题,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巫妖恢复了平静,你会拒绝凯瑞本吗?你会抛弃这些人类吗?你会遵照我的意见藏下一部分力量吗?你甚至快要用光了卷轴,既然不,我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抱歉。 ——我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机会听到这句话,巫妖刻薄地说,但最少是这次,我希望你的朋友能像你以为的那样确保这具身体安然无恙。 说完他就沉了下去,这代表在短时间内他再也不想和异界的灵魂说话了。 当然,他也没看见同居者对他做出的那个恶劣的鬼脸。 虽然巫妖对侏儒的制品诸多不满,诅咒连连,但这反而激起了异界灵魂的好奇心,他强压下精神上的疲惫去观察它,它被叫做“盘”实在有点不太妥当,因为就他看来,它更像是一张镀银的b6铜版纸,上面刻印着魔文与图案,就像结构复杂的电路板那样,在每个关键的节点上都点着填充般的精金,连它的安装方式都很像——在船首有个固定而隐蔽的卡槽,符文盘被卡进正确的位置后,凯瑞本与法师都能感觉极其细微的能量在线路间流动,与施法者释放法术时十分相近的波动在空气与水中扩散,它产生的力量推动了位于船只内部的金属涡轮,涡轮带动了螺旋桨,伴随着低沉的轰隆声,船只向前驶去。 “白塔那边呢?”克瑞玛尔低声问坐在身边的游侠。 “哥舒拉正在飞向碧岬堤堡,它会代替我将这里的每一件事情转述给阿尔瓦,而阿尔瓦与白塔的安东尼奥法师有着最为快捷的联系方式,等我们到达终点,迎接我们的绝不会是敌人。” “哥舒拉?” “我的朋友,那只小姬鸮。” “啊,那只坏脾气的小家伙。” “坏脾气,但很可靠。” 克瑞玛尔想要笑一笑,但他发现这很难,被正能量支持着的躯体不会疲倦,超越常人的感官仍在不断地向他输送各色各样的信息,但他匮乏的精神却根本无法辨识和处理它们,他很累,但又完全无法放松,如果实在要找个熟悉的形容词,异界的灵魂十分勉强地想到,那就是失眠的痛苦被扩增了十倍,或是一百倍,一千倍——幸而表里交替的时刻已经不远,他以之前从未有过的虔诚态度感谢了两个世界所有的神明,一头栽进了昏暗混沌的意识之海。 别人看来黑发的施法者只是急促地眨了眨眼睛,但眼睛闭上再睁开的这会儿,这具身体的操控者已经换了一个。 他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身边的热量与压迫感,精灵凯瑞本怡然自得地坐在他的身边,擦拭着自己那柄叫做“星光”的弯刀,弯刀的刀刃如同新雪般光亮洁白,让曾经的不死者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虽然他知道这种经过祝福的净水所淬炼的刀刃不会对现在的他造成伤害,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刺痛,他深深地憎恶着另一个寄居者遗留给自己的虚弱,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拿出次元袋里的法术书,记忆其中的魔法,保护自己,杀死敌人。 最后还是理智控制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柔软双手,他提醒自己,他已经不再强大,并且枷锁缠身,利刃当头,就算那本属于某个蠢蛋法师的法术书上有着他所需要的可怕法术,他也无法将之施展出来,将它降临到精灵或者德鲁伊的身上,无论如何,他们要比那个有着肮脏脚趾头的海船厨子更值得被“善”的法则认可。 他还要前往白塔,掠夺比维斯的珍藏,带着它们在灰岭休养生息,恢复力量。 “你还想要点冬蜜吗?”凯瑞本问道,精灵敏锐的感知能力给他带来了一丝涟漪般的不安,他将之归结为对年轻朋友的关心与担忧。 根据弗特的指点,他们居然找到了好几箱子浑浊的姜酒或麦酒,洞窟里湿冷至极,走私者们得靠着这个御寒,浑身湿透的幸存者们当然更需要,佣兵们将其中较好的几瓶留给了施法者和游侠。 游侠毫不吝啬地将剩余的冬蜜全部倒进了一瓶姜酒,巫妖接过来,虽然他并不需要,但还是干脆地一饮而尽,辛辣甜蜜的气味顿时充满了他的口腔。 “你需要休息,克瑞玛尔,别担心,”凯瑞本说:“我就在这里。” 你不要在这里会更好,巫妖无声地说,之前他希望异界灵魂交到的新朋友足够忠诚和强壮,免得他们还没能到达白塔就可笑地丧命在一群兔子与走私者手里,现在他得承受这份友情带来的不便了,在这个位面,有着许多即便再强大和睿智的法师也无法更改的法则,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条就是法师每天只能记忆一次法术,当然,他是个特例,在他的血管与骨髓中奔腾的正能量让他不必睡眠以回复身体的疲惫,而两个灵魂则保证了它们能够轮流冥想来消弭彼此精神的损耗,但问题在于,这是个可能会危及到他们的生命与灵魂的秘密,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尤其是凯瑞本。 精灵的寿命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的就连巫妖的导师也不确定银冠密林的图书馆究竟存在了多久,但既然他导师的塔里都能找到有关赎罪巫妖的记载,他们那里就不会没有——或许会更详细,更准确,巫妖一点也不想赌凯瑞本有没有在他数百年或更久的生涯中翻到过那一页。 巫妖从未如此烦躁过,他精神充沛,头脑空空,身边还坐着个苏纶的信徒,职业为游侠的精灵,三样他最讨厌的东西都聚齐了,可恨他还什么都不能做! 最该诅咒的,他居然还唱起歌来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二十四章 侏儒船(下) :看《圣者》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凯瑞本并没有唱起那些词曲优美,但仅属于精灵们的歌曲,他选择的是一首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几乎每个吟游诗人到了一地都必须在首先和最后吟唱的致意诗,向诸神致意,向当地的人民致意,向季节致意,向土地致意,向咏唱之神摩瑞尔致意,除了那些未出生的婴儿,即便是最卑微的奴隶也都听过和唱过这首歌。 “……初次开犁的时候.手一接触犁把,鞭子一落到驾轭拉犁的耕牛背上,你就要诚心诚意向冥府的克兰莫,向圣洁的查缇祷告,祈求神圣的土地丰收谷物。让年轻奴隶跟在后面,挥锄将播下的种子埋好,使鸟雀难以创啄。精心管理于凡人,最为有利,灾难之允是管理不好……” 这首歌的调子是那样的平直,没有华丽的拖腔也没有魔鬼般的急速跳音,歌词的内容更是波澜不惊,没有公主、勇士,更没有魔法与冒险,在一些技艺平庸的吟游诗人的口中,它就像一块晒过的蘑菇根那样乏味干瘪,但精灵的歌声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璀璨,它如同新生的河流在阳光中腾跃,又如浩瀚的森林在风中呼喊,他所唱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满含着对于善神的敬意与对自然的热爱,对生命的赞叹,令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如果古拉巴之神赐你美满的结局,成熟的麦穗将会弯弯地垂到地下,你就可以从瓮里把蜘蛛全部赶跑……” 他们听着,听着,货物的损失,洞窟的阴冷,身体的疼痛与内心的恐惧惊慌都似乎已经拍着翅膀远去,他们像是已经回到了家里,又像是重新走在平坦的路上,他们手里握着酒瓶,互相倚靠,他们跟随着精灵低声唱和:“在那令人难受的夏季,菊芋盛开,只只螽斯,落在树上高声地歌唱,翅膀下面不断发出吱吱的叫声。这时,山羊的肉最肥,酒味最醇.女人放荡不羁,男人却脆弱无能——太阳的火焰令得头部和膝盖发烫.皮肤也会由于炎热而干枯。这时,但愿峭壁下能有一块荫凉,加上蜜酒与麦酒.一碗羊奶,一张薄饼,一块森林里面牧养的母牛犊儿的肉,或者山羊羔的肉,坐在荫凉之中,把美酒畅饮……待到酒足饭饱以后,转过身去,把脸对着清新的西风,三次从终年流动,清澈见底的山泉取水祭祀,第四次将酒献给神明……” 独眼佣兵坐在离他们约有十步之远的地方,商人和学徒们对这艘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板似的平底船并不是那么信任,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掉落下去,他们用固定货物的绳索交叉纵横编织成了一张窟窿很大的渔网,然后一个个地钻进里面,手抓着绳索才能安心,佣兵、法师和游侠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像他们这种人,将自己限制在一个地方只会更加危险而不是更加安全。 中年佣兵和那个爱好瞌睡的家伙也和他坐在一起,三个人背对背,各自面对一个方向,中年佣兵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刚从尸体上搜出的一把短剑,它的剑刃是钢铁的,而柄上奢侈地镶嵌着黄金与宝石——虽然守卫中的大部分都是被法师和精灵杀死的,但无论是这两者中的哪一个,都放弃了他们的战利品,商人们当然不敢置喙其中,所以这场小战役的最大赢家就变成了独眼,独眼聪明而慷慨地将其中的一些分给了他的两个同行,不管怎么说,接下去还有段路要走呢。 “你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吗?”闭着眼睛,好像又在打瞌睡的佣兵悄声问道。 “谁知道呢,命运比biao子更多变,”独眼用更小的声音咕哝道:“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在它愿意垂青我们之前苟延残喘。”他仰起头,看向洞窟顶部,那里生长着稀疏的发光苔藓,他计算着,每隔十五步就有一条,形状像是被一只巨人的手抹上去的湿痕,它保证了无论船只在这条狭窄水道上走到那一段都不会被笼罩在黑暗里——或许它们确实就是一个巨人辛勤劳作的成果。 巫妖看到的要比独眼多得多,凡人的眼睛在苔藓产生的细弱光线中只能看到很少的东西,他却能凭借着这些犹如海中碎沙般的亮光得到更多的讯息——这条侏儒船没有舵盘,它被设定了一个固定的方向,只能往前和往后,而它行驶的水道,就和他们潜入的暗道一样,经过人为的打磨与开凿,最奇特的是,这条供船航行的水道竟然比供人潜入的水道更干净,更少蛎贝和水草,以至于他能看清暗紫色的平滑岩壁上那一道道密集深刻,走向却没有一丝规则可言的细腻纹理,但这绝不会是自然形成的,就和那些苔藓一样,它们也是人为的。 苔藓是为了照明,那么这些纹理又是为了什么呢?他看向两侧的墙壁与顶,他所看到的每个地方都是粗粝原始而起伏不平的, 弗特被捆绑着,两条腿笔直向前,和一只装满酒的木箱一起,免得他孤注一掷跳下水去逃跑,他被安置在精灵与船首中间,与精灵面对面,只要凯瑞本一提起弓箭就能立即射中他——他垂头丧气的嘀咕着,一会儿向沃金祈祷,一会又向某个不知名的神明乞求,像是可预期的惩罚已经把他吓的有点精神失常了,在人们开始应和着精灵歌唱时,他也跟着唱,虽然没人能听懂他在唱什么,但就在这几句歌词的当儿,他成功地用背着的双手拧下了某颗宝石戒指上的宝石(感谢游侠对佣兵的威慑力,他们似乎很担心他会因为他们过多的贪婪而不满),宝石在脱离了基座后开始发冷,寒意从他的掌心一直渗入到他的血管,冷得他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颤。 巫妖突然想起,在阿尔瓦的雾凇小屋里也有着这样的纹理,只不过它们被装饰成了石质地板上精美的装饰,他的思绪飞快地转移到了导师塔内那装满了一个又一个房间的书籍与卷轴里,在里面迅速地搜索着,这是一种需要,谁需要,需要它干什么? 一条曼长的黑影穿过船只投下的阴翳。 “凯瑞本?!” 他想到这些纹理代表着什么了,但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三条竖立起来有洞窟那么高的水蚺动作轻柔地将自己放在了人群中间,比法师通过任何法术出现在那里还要突兀和悄无声息,它们用尾巴支撑着自己庞大但相对比下极其苗条的身体,向商人们展示三角形的头颅和连接在下面,色彩斑斓的躯体。 人类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拼命地抓着缠绕着腿脚的绳索,他们现在可真像是一群被困在网里的鱼,只等着掠食者前来挑挑拣拣了。 凯瑞本的箭击中了一条水蚺的嘴,贯穿了它的下颚,疼痛迫使它拱起身体,发起进攻,它无法合拢嘴巴,还有女人手臂般柔软,钢铁般坚硬有力的身体,还有一条能够抽断桅杆与木浆的尾巴。 凯瑞本握住箭尾,用力向前刺,秘银的箭头顺畅地刺穿了水蚺的上颚,直达脑部。 在这片混乱中,弗特低沉奇特的嘶嘶声毫不起眼,一双弯曲带着鳞片的手爪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拖了下去,整个过程中商人一直紧紧地闭着嘴,始终分出一小部分精力在他身上的巫妖旋即扔出了一根银色的细绳,细绳缠住了商人露在外面的脚,随着他一起没入了冰冷黑沉的水里。 一条水蚺旋转着身躯,绕到凯瑞本与施法者之间,可能它认为这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类是个需要提前对付的威胁,这个想法非常正确,巫妖抽出一个卷轴撕开,魔法飞弹准确地击中了它的身体,水蚺在空中迸裂,白色的碎肉骨茬与暗红的血喷溅的到处都是,它的头在落下的时候擦过船身,牙齿在铁铸的吊环上咬的格格作响。 唯一一条依然完整无缺的水蚺正面对着凯瑞本,它比另两条都要大,黄色的圆形斑纹遍布暗绿色的脊背腹部,它的肌肉紧实有力,摆动身躯的时候就像是在舞蹈或是漂浮。 注:凯瑞本所吟唱的诗歌引用于中国诗歌网的赫西俄德:希腊教训诗之父所写的《工作与时日》,陈洪文译,?其中一些与本文不甚吻合的名词作者做了一些修改。 作者有话说: 这是5月2日的。(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二十五章 蛇人 :看《圣者》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第二十四章蛇人 “来啊!”游侠大声挑衅,交叉双刀让它们显露出晶亮的光芒和发出响亮清脆的敲击声,好让危险的敌人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被吸引和激怒的水蚺如他所愿地向他而来,它的身躯左右摇摆,而头颅却悬在空中纹丝不动,黑色的菱形瞳仁一霎不霎地盯着凯瑞本,它比它的同伴狡猾得多,它察觉到面前这个强硬的对手并非毫无弱点——它闪电般地转向,扑向另一端的独眼佣兵,独眼缺少的那只眼睛成为了可能将之置之于死敌的缘由,他并未放松警惕,手中握着武器,但他的视野里有着很大一块死角,他只来得及转过头去,面对健康的桃红色牙龈,四排牙齿(两排用来咬,两排用来吞咽),和黑洞洞深不可测的喉咙;游侠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他奋力一跃,几乎跳过了三分之一条船,跳进水蚺有所预备的圈套里。 水蚺立即放弃了被它作为诱饵的佣兵,它强有力地收缩肌肉,三角形的头颅猛地向后折,咬住了精灵的肩膀,带有倒钩的牙齿与有力的下颚瞬间令得碎裂的秘银锁甲深深地嵌入了凯瑞本的皮肤和肌肉里。 爱打瞌睡的家伙在看到精灵痛苦的表情时不自觉地畏缩了,“别犯傻!”独眼大叫,扑上去疯狂地斩击水蚺的身体:“它们是警卫,是杀手,不是你给点食物就会乖乖走开的小可爱!” “独眼说得对,”中年佣兵说,一边踏步上前一边抽出他的大剑:“而且我们并不是杀不了它。” 他话音刚落就被水蚺的尾巴扫进了河里,他的同伴转着眼珠待在原地,一时决定不了是去帮独眼和游侠,还是试着把另一个捞起来。最终帮他做出决定的是凯瑞本,独眼给他争取了一点时间,他挥动银冠,刺进并剜出那只近在咫尺的黄色眼珠,并继续往里,死亡的威胁让那条冷血的庞然大物瞬间发了狂,它挣扎着,从精灵的肩膀和致命的刀刃上摆脱出来,获得自由的精灵喘息着后退,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昏沉,但他还是稳稳地站住了,转而去和佣兵们一起对付它——精灵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但他的效率仍然要比人类高,他的每一刀都砍在同一个位置上,而且当水蚺转过身来想要啮咬他们的时候,他的弯刀还能反击一二。 这几乎耗尽了凯瑞本所有的精力,他听到商人们又一次的大喊——那只落进蛇头的木箱因为船只的晃动而翻了过来,蛇头掉出来,咬住了一个学徒的大腿,受惊的人们纷纷后退,他们没能注意到水里正有人等着他们——施法者却一直对此有所留心,如果现在掌控着这具躯体的是异界的灵魂,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撕开最后一个卷轴,一个电击回路,也是他迄今为止所能抄写的最高等级法术——巫妖当然不会那么做,他从不关心他人的死活(那些可以用作材料或试验品的例外),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当凯瑞本问起时,他会告诉他这个法术同样会对无辜的人产生伤害,这是实话,千真万确,即便是泰尔降临也不能指责他在说慌。 但他更应该预计到的是人类在生死关头爆发的力量,居然被连带着拖下水一定是他不幸地被同居者传染了弱智病菌。 他看见凯瑞本翻扑过来抓起弓箭——锐利的箭头在撞上他的白色外袍时折弯,长箭落在地上——这家伙一定是想把他钉在甲板上免得被什么鬼东西拖走,但这个聪明的小精灵就没想过他为什么总是穿着这件衣服吗? 曾经的不死者在落进水里的时候一边大肆嘲笑着精灵的愕然一边怒气冲冲地撕开了卷轴。 哦,那真是太壮观了,就算是屁股上还粘着蛋壳的法师学徒也知道在水里电击类法术的威力会加倍,就像你的敌人正穿着金属铠甲那样,耀眼的电流快活地在水流和空气里窜来窜去,发出焦臭的气味,所有的生物都从水里跳了起来,人类跳的矮些,蛇人跳的高些。 电流同样作用在巫妖的身躯上,疼痛固不可免,但还能忍受,他在水中睁开眼睛,寻找驳船的边缘。机械的轰鸣声似乎就在耳边,能够驱动那么大一只平底船与它的货物的金属轮片一定不会小,他看见了,和执行轮刑的车轮相仿佛,边缘闪烁着锐利的亮光,不知疲倦地旋转。 一双利爪打断了施法者的思考,他险些就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付出代价,锋利如同刀刃的指甲割断了他的头发,黑色的头发一脱离他的身体,即刻化成了一点点白色的亮光,吓了突袭者一跳,他以为这是某种法术,畏惧地甩动尾巴向后退。 他的同伴,一条白化蛇人发出不赞同的声音,在水里,人类无法听见的声音既刺耳又混乱,带着命令的成分,他抓着那个中年佣兵,佣兵惊恐地看着法师,向他伸出一只手,蛇人低下头去,咬断了他的脖子。 法师在那个畏惧后退的蛇人反应过来之前冲了过去,他的速度一点也不比这些长着尾巴的蠢货慢,灵活的程度甚至远超过他们,蛇人嘶声叫喊,它的铁三叉戟与法师的细剑碰撞,蛇人在两三个回合后发现这个对手有着不亚于他的力气,最后一次法师的细剑绞住了他的铁三叉戟和手腕,清澈的地下水再次被腥臭的血污染。 不过就算是少了一只手,蛇人依然有着许多武器,他的另一只利爪,牙齿还有尾巴,他还有一个同伴。 法师给了他最后一击,细剑刺穿了蛇人的胸膛,他想将细剑抽出来的时候,蛇人弯曲脊背,咬住了细剑,从牙尖喷出的毒液腐蚀了棱形的钢铁,这让它在和第二柄铁三叉戟碰撞的时候一下子就折成了两段,法师在电石火光之间侧身让过白化蛇人的武器,抓住他的手臂,强迫他放弃了自己的武器。 白化蛇人的尾巴从下面缠绕了上来,一直缠绕到法师的腰部,法师的另一只手从背后绕到前面,用前臂压着他的脖子,前胸紧紧地贴着长满了鳞片的脊背,半人型怪物则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包括脖子和尾巴与他对抗,他的利爪抓挠着,但无法透过外袍的防御,他改而攻击没有外袍保护的腿部,那儿很快被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些鲜血就像法师的头发那样,在水里既不消散也不凝固,而是化成细微的光点。 万幸被蛇人拖下水的人都已经死了,一具臃肿的尸体飘过法师的眼前,在光点的照耀下那根环绕在颈脖上的银色细绳变得格外显眼,在主人的召唤下,它在弹指之间脱离了弗特的身体,改而执行他的第二道命令。 绳索缠住了白化蛇人的爪子,把它和它的主人紧贴着捆绑在一起,巫妖想要拗断这个鳞片粘液变异混球的脖子——被五根尖长的活像是小匕首的爪子挠是很痛的!但他在倾听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后就改变了主意,他抓住蛇人如同海藻般粘滑粗壮的头发,把他的脸敲在坚硬的石壁上,只一下,那张长满了透明鳞片,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的丑脸就凹了下去。 完成了工作的细绳溜回主人的脖子,却失望地没能找到能够让它继续发挥效用的地方,巫妖在它想为他扎起一条朝天辫子之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它呆在自己的手腕上。 凯瑞本在黑暗而充满了血腥臭味的水里摸索寻找,每一具尸体都让他感到心脏在刺痛,在看到施法者安然无恙时,他喜悦的笑容几乎能够点燃这座阴冷的狭长墓穴,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年轻朋友的肩膀。 巫妖感觉自己都快吐了。 他忍耐了一次呼吸的时间,推了推凯瑞本,示意自己需要呼吸,他们回到了那艘依然在慢吞吞前行的驳船上,人数减少了三分之一还要多,他们挤成了一团,一个还是孩子的学徒按着被兔子咬走耳朵的地方,颤抖着,不停地吸着气,努力让自己别哭得太大声。 独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他折了一条腿,感谢游侠在援救施法者失败后也没忘了那条和他一样瞎了一只眼睛的水蚺,不然他损失的可不止一条腿:“难怪他们的守卫那么少,”他看了看平静的水面:“弗特,还有……那个呢?” “死了。”法师说,他停顿了一会,补充道:“同悲。” “同悲。”独眼说。 “同悲。”另一个佣兵说,他的语调表明他的内心可不是那么想的,中年佣兵只带走了他的武器,那柄漂亮的短剑和其他东西还留在船上呢。 独眼走过去,拎起那柄短剑,不带一丝迟疑地丟进水里。 “嘿!” “最起码,这个得让他带走,”独眼笑眯眯地说:“如果你想要,你可以跳下去水去捞,没人会阻止你。”(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二十六章 白塔(上) 晨光之神罗萨达的教士亚戴尔举着蜡烛走过长长的走廊,蜡烛烛芯被修剪得很短,甚至无法照亮最上面的筒形拱,微风从走廊的那一端头吹来,带来蔷薇花的香气,蜜糖馅饼的甜味和悦耳的歌声。 他以为昨晚的客人依然沉睡未醒,但这个认知在他看见微微敞开的房门时就被打破了,和他一样年轻俊秀的外来人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穿着那件似曾相识的白袍,亚戴尔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腿上,他是昨天少数参与了暗道战役的牧师之一,也是他给这位可敬的法师,游侠凯瑞本的朋友施加了治疗术——他是所有活着的人中伤势最严重的一个,虽然他已经喝过了治疗药水,止住了血,但那只能让整个创口看起来更为狰狞可怖——没有血液的遮掩,无论是破碎的皮肤,柔软的脂肪,翻开的肌肉,还是挂在骨茬上面的筋膜都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像是某个性情恶劣的红袍出于好奇与玩笑创造的活标本。 撕裂的部分从膝弯开始,一直蔓延到臀侧,一些肌体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抓痕深入股骨,亚戴尔让自己努力别去想他剩余的精力是否能够让它们恢复如初,幸好,晨光之神依然是慷慨而宽容的,在看到残存的完好皮肤舒缓地伸展和张开,遮住那些如同时光倒流般迅速痊愈的伤口时,他和凯瑞本一起松了口气。 “赞美晨光。”牧师高兴地说。 “赞美晨光。”年轻的法师回答,死气沉沉地。 亚戴尔打了一个寒颤,手里的蜡烛随之颤抖,他奇怪这个房间为什么会突然变冷,“光明的罗萨达。”他低声轻喃神祗的名字,一道温暖的水流穿过他的身体,让他变得暖和了起来。 他把蜡烛和其他的东西放在书桌上,走过去推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了房间,倾斜的星河倒向东方,最远处的天穹已经微微泛起白光。 巫妖从床上站起来,走向窗户,与晨光之神的牧师并肩而立,牧师毫无防备地闭着眼睛,抬起头,双手牢牢地交握在一起。 从他们的窗口看出去,是一棵子女众多的庞大榕树,再往前,是晨光之神的至圣所,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式建筑,常人不可涉足的那部分,罗萨达的牧师和入信者通常会在那儿以唱诵赞歌的方式迎接第一缕晨光。 亚戴尔之所以在这儿,而不是和他的蠢蛋同伙在一块瞎嚷嚷,是因为罗萨达的圣所有个相当死板的规定——每个有幸在此借宿的人都必须和罗萨达的信徒们保持最低程度的一致,也就是说,和他们一起迎接晨光。为了避免某些喜好夜游寻欢作乐的家伙将如斯珍贵的时间徒然地消耗在毛毯和床单之间,他们会派遣一个牧师来敲你的门和脑袋。 据施法者的估计,晨光铺洒到这儿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表里交换的时刻,他总算能解脱了。 “白塔的旅店和其他地方一样吵闹,”凯瑞本是这样说的:“比维斯法师的宅邸更是荒废了许多年,这儿又安静又温暖,还有人能照顾你。”于是他就这么干脆利索地把一只猫塞进了狗窝里。 幸运的是他们得以入住的时候已是午后,但日落时分的颂歌仍让巫妖感觉焦躁——虽然按理来说,牧师们的低沉吟唱只会有益于这具身体的冥想与睡眠,但他的记忆可不这么想——在巫妖还是个不死者中的雏儿的时候,前来挞伐他导师的军队和冒险者中永远不会缺少罗萨达牧师的身影,而那时在众多不朽存在中资历浅薄居于末位的他是最常被丢出充作前锋或诱饵中的一个,次数之多以至于到了最后他都能给可恶的白袍打拍子和伴唱了,毕竟他和他们一样熟悉那些讨人厌的哼哼。 过去他会用腐臭的囊肿和冰冷的触手对付他们,而现在,他甚至不能往下丟拖鞋,遑论其他。 窗外仍然是一片黑暗,但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 精灵游侠向璀璨而透明的晨光举起装满了净水的银杯,然后饮下银杯里的水,被晨光洁净过的圣水带着阳光的温暖与芳香,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带来的疲惫如同新雪那样迅速的消融殆尽。 白塔的警备队和法师们在凯瑞本的指引下搜索了整条暗道,查找线索和收敛尸体,他们没能在走私者的守卫、蛇人与弗特身上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像是信件或是印章之类的东西,直到凯瑞本取下了那只曾经发出红色光芒的戒指,他的初衷只是想让安东尼奥法师分析一下其中的法术,但他随即看见了一道细微的灰色痕迹横过商人肥胖青白的手指。 那道痕迹细的就像是五根并列起来的头发,如果站在那儿的是个人类,或许就会疏忽过去了,但凯瑞本超越人类的视力让他能看清这道灰线事实上是一只有图案的秘银细环。 “不是任何一个神祗的圣徽。”游侠眯着眼睛说,他随手提起一根树枝,在湖边的泥沼里大概地划出一个粗糙的轮廓。 “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了,”警备队长叹了口气:“不过我真希望我猜错了。” “等回到白塔,”游侠说:“我会给你一张更为准确的图形。” “是的,但在那之前,你该好好睡上一阵子。”警备队长说:“就像那个年轻的施法者,你可以去罗萨达的圣所,也可以到我家或安东尼奥那儿,但千万别去旅店,我妻子会伤心的。” “克瑞玛尔,”游侠纠正道:“我正准备带他去拜访你,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让他尽早地拿到比维斯留给他的东西。” “他是比维斯的学徒?”警备队长说:“真不幸,那么说,比维斯已经死了?” “是的。”凯瑞本说:“他的生命之火与怨愤之火熄灭在同一时刻。” “那么说他终于还是完成了他的复仇,好吧,愿他和他的妻子能够得到安息,”警备队长说:“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你们,明天也行,但说真的,你需要休息。” “我会休息的,”凯瑞本说:“但还是让我们把所有的事情解决了吧。” 比维斯法师生于龙火列岛,他的父亲是龙火列岛诸多领主中的一个,他之所以选择白塔只因为他有着精灵血脉的妻子喜欢这里,他的宅邸位于白塔的西侧,一座矗立在广阔庭院之中,藤萝环绕的灰色石质两层小屋。 “比维斯在我这儿留了一个印记,”警备队长说,一边拿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克瑞玛尔把手放在上面,然后挪开,细小的火焰跳跃着在羊皮纸上灼出图案——一条巨龙的侧面剪影。 “哦,”警备队长说:“你也是火焰,和比维斯一样。”他将两张羊皮纸重叠在一起,满意地看到它们天衣无缝地彼此吻合。 “进去吧。”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不过自从比维斯离开后这儿就没打扫过,做好准备,法师。” 这是五月四号的,晚上还有一章。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李穆之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打赏死神之丝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打赏xiaotang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打赏五蠹大夫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打赏长濑优也起点币打赏200起点币好人卡diicith起点币打赏588起点币 李穆之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阿莱西斯 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crazy卢瑟萌萌哒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 莱德厉克起点币打赏588起点币 第二十七章 白塔(下) 房屋里并不像克瑞玛尔想象的那样空荡破败,四处堆积着灰尘与粪便,实际上他得说,作为一个被无情闲置了十几年的房屋,它看起来还颇为得体,铁质的灯架悬挂在木梁下面(它应该是最先消失的,无论合适,铁质的东西总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融化的蜡烛滴落在灯架和地面,能够容纳十二个人同时用餐的巨大餐桌配置的椅子虽然都不在原位,却也一只未少,餐具橱里的瓷器在雾蒙蒙的玻璃后面整齐地排列着,像是被乌云遮蔽着的月亮。 灰尘当然有,但只有薄薄的一层,而且他没看到蜘蛛或其他小生物。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或许是里面的空气,阴冷、浑浊,带着隐约的腐臭味。 “你让警卫看着这儿吗?”凯瑞本问。 警备队长摇摇头:“我偶尔会来瞧瞧,但只有这个了,我不可能把人手浪费在一个空屋子里——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确实有盗贼光顾过,”他指向一扇歪斜的木窗,那儿已经被藤蔓遮盖住了,“但他很快就逃走并发了疯,他坚持女主人和她孩子的幽魂还在这个屋子里游荡,后来又有一个,他死在了这个屋子里,也有人说比维斯在这儿留下了他的隐形仆役或是魔像,或是他从深渊里召唤出来的小魔鬼——总之从那之后就没人再对这个屋子感兴趣了,它也得以保存至今。” 他转向黑发的年轻人:“你的导师对你说过这儿的情况吗?我是说,他真留下了什么?” “确实有什么,”克瑞玛尔说:“但不是他留的,他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对此有所了解——有关于灰袍的,一些恶毒的小嗜好。” 一阵细弱的哀嚎与咒骂穿过精灵的耳朵,他将视线移动到那个位置,像是餐桌和椅子投下阴影的地方,那块影子并不规则,它是赤褐色的,具有粘稠感。 “那是血迹?”游侠问道。 警备队长神色奇特地摇了摇头:“不,比维斯曾设法取走了这儿的每一滴血,可怜的夫人,你知道,零零碎碎的,只有那个混球灰袍和比维斯知道她究竟丢了多少,殡葬人告诉我说他们从来就没抬过那么轻的棺材——但我记得这儿光亮如新,但这个痕迹……” “普拉顿的一个小法术,简单但极其卑劣,”克瑞玛尔说:“材料是受害者的痛苦与血液里的一部分。如果还有人住在这里,它会唤起与吸收那些惨痛的记忆与恐惧。” “并借此吸引那些游离的负能量,形成一个恶质的循环,所以我们在这儿甚至找不到一只蜘蛛。”精灵说,“想必比维斯法师已经找到了解除它的方法。” “咒语,再加上药剂。”克瑞玛尔说,他走进那儿,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水晶瓶,在念诵咒语的时候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上面,褐色的影子立即抖动和颤抖起来,精灵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见了疯狂挥舞着的触须与利爪,不过就算是有,它们也已经消失殆尽了,留在那儿的只剩下了真正的,淡薄而没有厚度的细长灰影。 “晨曦净化过的水?” “还有受害者的血和无色坚石的粉末。”克瑞玛尔说,把瓶子揣回怀里,这个解决方法是正确的,但他们没有比维斯妻子的血,他们用的是自己的血,效果或许还要比前者更好些。 “你介意……” “我不介意,”施法者温和地说道,既对精灵,也对白塔的警备队长:“你们可以把它公开和抄录出去,我想我的导师也不会介意这一点的。” “比维斯,”警备队长再次摇摇头:“他有对你提起过白塔吗?还有这里的人?我,吉姆,石盾,庞达夫人……” 然后他看到年轻人的脸微妙地红了起来:“对不起。”他期期艾艾地说。 “喔,没事儿,”警备队长愉快地撅撅嘴:“比维斯就是那样儿,我怀疑他早就记不得我的名字了。” “我想他是记得的,”克瑞玛尔平静地说:“只是那会让他痛苦。” 这句话让警备队长沉默了一会:“他的妻子是个好人,比维斯也是。”他说,像是要从那股悲哀里挣脱出来般地用力拍了拍法师的肩膀:“我们或许可以以他妻子的名字为这个药剂命名。” 克瑞玛尔想了想:“还是不了,”他出于本心地说:“我想导师不会高兴自己的妻子一遍遍地被人提起,却是因为她所受到的折磨与死亡。” “你说得对。”警备队长叹了口气,他走过来,不小心碰到了一把椅子:“哎呦,”他说,弯下腰向想把它扶起来,却在碰到它的时候抓到了一手黑色的碎末,他迷惑地站了起来,悬在腰间的宽剑扫到了餐具橱——兵令乓啷的声音真是悦耳极了,不太妙的是比维斯法师的弟子能够继承的遗产又少了一块儿。 凯瑞本按按额角,他看了一眼年轻的黑发法师:“这不是比维斯最想让你继承的东西吧。” 当然。 比维斯和其他尚且未能拥有法师塔的法师那样,将最重要的资产收藏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一个极其狭长的空间,夹在主人卧室与书房之间,没有窗,仅有两扇需要不同的密语才能显现与开启的门,一扇位于卧室左侧,一扇位于书房右侧——也就是说,从走廊和外面是很难察觉到这个房间的存在的,但它的主人想要使用它时,却很方便和安全。 房间只有六尺宽,却有十五尺的进深,墙壁和地面几乎没有装饰,或者说,它们被更为珍贵的装饰铺满了。 精巧的乌木架子上堆积着卷轴,虽然看得出它们被很匆忙地拿走了大半,但剩下的数量仍然相当可观,另一个同样质地的架子上则陈列着半打魔杖;在房间靠近外墙的地方,是一张桃花心木的斜面桌,同样用氟石照明并备有钢质的固定尺,与阿尔瓦法师客房中的斜面桌不同,桌子的中间与两侧都有抽屉,抽屉里装满了调制墨水时所需的材料和各类空白卷轴;乌木架子的对面则垒砌着一些特意被制作的很窄且长的箱子,每只箱子里都分门别类的装着各种施法材料,有普通的,也有罕见的,其中一个装着两只毫无瑕疵的无色水晶球,都有婴儿的头颅那么大;最后一面墙壁被一整排衣橱占领,里面挂着两打奢华或具有防御及其他功能的长袍,下面的木盒装着靴子,最内层的暗箱里装着珠宝。 只有衣物,靴子和珠宝才需要交税(异界的灵魂惊叹于原来这个世界也有遗产税),卷轴、魔杖和施法材料不在此列——装饰有恒定法术宝石的长袍处于模棱两可之间,但考虑到楼下那一整橱被打得粉碎的瓷器,警备队长很干脆地将其归纳进了魔法用具里面,这样,加上比维斯的房屋,克瑞玛尔只需缴纳很小的一笔费用就能完成所有的手续了。 “你还需要在这儿待一会儿吗?”警备队长问。 “是的,”克瑞玛尔说:“一会儿。” 作为证人的凯瑞本选择与履行完职责的警备队长一离开——克瑞玛尔就念出第三个密语,一个新的,向下的通道在光洁的石头地面上产生,阶梯的末端被设置了印记与密语两重辨识的魔像守护着,这对拥有比维斯记忆的巫妖来说根本不算是种阻碍——比起卷轴法袍,门后的东西才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 镶嵌着红宝石的秘银法杖,以及两只精金质地的符文盘,能够带满十根指头的魔法戒指,以及一只次元袋。 所以说,巫妖在识海里喋喋不休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很是有点不可思议。 ——你完全没必要留下这个屋子,我们根本用不上它。 ——这是你导师的屋子。 ——那又怎么样,巫妖不客气地说,你以为他还会回来住吗? ——我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异界的灵魂坚持说,我们总还能为他保留点什么。 ——等我们去了灰岭,巫妖嘲笑道,这儿很快就会变成一堆废墟或是盗贼的藏身地。 ——我想它会有更好的用途,异界的灵魂说。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申冉打赏588起点币朝闻道酱油党 打赏588起点币xiaotang 打赏100起点币分莲 打赏100起点币书友150505 打赏100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打赏100起点币 第二十八章 罗萨达的亚戴尔 跳进异界灵魂脑中的第一个影像就是他在碧岬堤堡外看到的那个孩子。但他在下一秒就知道这个想法压根儿不可行,想想看他是怎么进入碧岬堤堡和白塔的吧,独眼还住在城外的旅店里呢——而且作为一个领主之子,一个具有高贵血脉的施法者,比维斯的居所位于内城里最好的地段之一,与执政官的官邸仅只间隔着一道十五尺高的双层城墙和一条二十五码宽,三码深的内河,周边的邻居不是行会的首领就是贵族和法师,当然喽,现在这儿已经变得有些荒凉了,人们恐惧着那个灰袍和他制造的幽魂,更担心他会想要故地重游。 但无论如何,异界灵魂想要帮助的人甚至无法进入外城,遑论住在这儿,另外正如凯瑞本所说,拥有一个安宁富有的生活环境并不是一种过错,更不是一桩罪行。他不能只因怜悯而任由一个想要成为盗贼的孩子进入这里,带来混乱与暴行,或更坏的结果, 也许他可以将这个屋子租借出去,然后将这笔租金充作一个固定的善款来源? 这个想法毋庸置疑地遭到了巫妖的嘲笑。 ——即便没有灰袍留下的小纪念品,他说,有资格住在这里的人也不会想要选择这么个曾经因为凄惨的死亡而被迫荒废了十几年的居所,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找死的疯子,那么,需要提请你注意的是,在这个大陆上,所有的慈善行为都冠有神祗的名头,个人的善举既不为人推崇也无法获得信任,噢,当然啦,如果你愿意相信那些伪善的白袍,你也可以祈求他们的帮助,虽然他们之中的十分之九会拒绝有目的的捐赠,而剩下的十分之一会欣然接受然后告诉你你无权对自己的钱说三道四。 最为关键的,曾经的不死者简直可以说是心情愉悦地指出,你以为你给出的那几块面包能够与众人艳羡的眼神,铮亮的金币、漂亮的缎子衣服,美味的酒和肉排相比?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无所不为地寻求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你所做的一切只会成为一张更为舒适的温床,里面孕育着堕落与罪恶。 出乎巫妖意料的,那个卑弱天真的灵魂既没生气也没沮丧,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那些人是怎么来的? ——伤重或酗酒到无法工作的冒险者,被驱逐和流放的罪犯,因为饥荒或盗贼抛弃了土地的农民,逃跑的奴隶,混血的杂种以及其他一些不被接受的垃圾——巫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事实上碧岬堤堡的领主已经足够慷慨了,看看白塔,虽然它有个半精灵的领主,罗萨达的塔也矗立在这儿,但在一百里以内你看不见哪怕一个没有身份来历,值得怀疑且危险的陌生人。 ——我想,异界的灵魂在沉默了更长时间后说道,或许罗萨达的牧师会高兴接受这份馈赠的。 ——巫妖尖叫起来——他对这个屋子毫无兴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高兴以往的死敌从他这儿得到任何好处——你以为他们会愿意帮你收容那些肮脏的小鬼吗?! ——他们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商店,仓库或者用来招待一些想要睡个懒觉的客人。 ——我不允许! ——别这样,异界的灵魂无可奈何地握住自己的手,你说过你不需要这个。 ——这不是我需要不需要的问题! ——那么就出让使用权,巫妖的同住人安抚他道,它仍然属于你,却不至于荒废,这样我们以后来到白塔就不必住到旅馆或是罗萨达的圣所里去了,你看怎么样? ——曾经的不死者必须承认他被说服了——如果你能保证他们不在里面供奉罗萨达和唱那该死的圣歌。 亚戴尔倒是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份小礼物,对于信徒中有着许多贵族甚至王室成员的晨光之神来说,房屋的最终产权在谁手里并不是件很重要的事,他们在意的是那个地方是否能够容许他们进入,晨光之神的牧师们渴望着尽早驱散那儿一天比一天浓重和阴冷的负能量与可能存在的幽魂,清理和净化整个草木萎槁的庭院,粉刷墙壁,整理房屋,挂起窗帘,保证它即便是在无人居住的情况下,也是洁净而光明的——在他们迎接第一道晨曦的时候,从五十尺的高塔往下看,第一眼就能看到那个被不幸和罪恶包裹着的小黑点儿——灰袍的作为于这些虔诚纯洁的白袍来说简直就是种最为下流无耻的挑衅和污辱。 问题是依照白塔的法律,即便是晨光之神的牧师,也没那个权利在没有获得主人允许的情况下私自侵入他的领地,那是犯罪,并严重违背了罗萨达的教义。 他们只能忍耐,谁也没想到比维斯竟然消失了近二十年,一些罗萨达的信徒甚至都想要使用手中的权利去寻找他或是能继承他财产的人了,幸好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那个人就出现了。 “我想我们会把一层改造成个小抄写室,”罗萨达的牧师轻快地问道:“那儿阳光很好,庭院广阔,而且靠近河流——在驱散了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东西后,整个西翼会被保留下来,你随时可以使用,也可以随时收回,我是说,整个房屋。” “给我留个房间就行。”克瑞玛尔说:“我今后的几年估计都会在灰岭度过。” “我去过灰岭,”亚戴尔笑眯眯地说,他是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明亮的褐色眼睛和可爱的圆脸,或许是因为神祗的偏好,罗萨达的牧师里你很少能找到苍老和丑陋的,他甚至会赐予他心爱的牧师些许神恩来保持他们的秀美容颜与充沛精力,但亚戴尔的确是今年三月刚过十九岁,他的心性还徘徊在孩子与成人之间,所以他很喜欢四处出游以及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交往说话:“那儿都是半精灵和精灵,建筑精致而奇特,到处都是翠绿的植物和绚丽的花朵,鸟儿穿行在梁柱与檐角之间,会有松鼠蹲在你的窗台上晒太阳,从你的早餐盘子里抢夺坚果和浆果——你或许会很喜欢那儿,但如果可能,希望你还是能够经常回白塔看看,你导师曾在这儿居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他留下的痕迹会比你所以为的多得多。” “我想我会的。”克瑞玛尔说:“哪怕只是来看看你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亚戴尔没跟上来,转过身去才注意到牧师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黑发的施法者眨了眨眼睛,发觉自己刚才可能随口说了一句不太,嗯,得体的话——长期在网络上盘桓而养成的坏毛病,他或许还得感激自己没用上那个“亲”,要知道,在大陆的通用语里,“亲爱的”也是一个很容易发音的单词。 ——这将会是个什么罪名?异界的灵魂木然地问道,投入监牢还是火刑架? ——感谢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吧,巫妖嘎嘎地笑道,罗萨达的教义没那么严苛,但如果在北地,或是一个泰尔的牧师,这种轻佻的用语大概会让你挨上几下子钉头锤。 “呃,我是说,”克瑞玛尔及时地补救道:“我在这儿还没有太多的朋友,或许你愿意成为其中之一?” “当然,”亚戴尔急忙说,小心地掩饰着自己受到的惊吓:“我当然愿意成为你的朋友。”只是这么直白动人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谨慎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新朋友——确实,就像精灵凯瑞本和他曾看见过的半精灵男性那样,克瑞玛尔也有着极易获得女性青睐的外表——他还是一个施法者,一个穷困或愚笨的人是无法成为法师的,年轻,高大,强壮,所以说,他有条像是在蜜糖里浸过的舌头一点也不奇怪。 同样年轻英俊就是有点矮的牧师甚至都有点嫉妒了,不过他还是立刻把那句话记了下来,准备留给某个令他念念不忘的女孩用——或者他还能从克瑞玛尔这儿获得更多些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这是昨天的,晚上手机联网有问题,发不上来……最近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请见谅,大概到五月中旬就会固定时间更新了,到时候会通知大家的。亲,抱抱。 第二十九章 星光河(上)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修改。 “您不该让亚戴尔去做这件事,”另一个人从房屋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身着常见的黑色法师长袍,一枚海水绿的焰火宝石在黄金的领针上闪着光,他有着和亚戴尔同样的发色和瞳色,但要比前者瘦削和高得多,也具有着更多我们能在执政官脸上找到的外貌特征,“他不擅长这个。我差不多能想象得出他干巴巴的劝说方式——灰岭很好,但白塔更好,留在这儿,我们会给你钱,给你权力等等诸如此类连他自己都打动不了的鬼话,”他用力一拍手掌,向他的父亲作了一个鬼脸,“说不定他还会脸红和结巴,咔咔咔的……大概就是这样。” 执政官被他的次子逗笑了:“不,我没让亚戴尔去做这件事,”他跌回到自己的椅子里:“他大概是听闻了一些小道消息,想给我减轻点压力——那个法师就住在罗萨达的圣所里——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重新走了一遍他们之前走过的路线,从鹧鸪山丘开始——我只能说,即便是我,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那么失去他还真是有点遗憾。” “也未必,”执政官的次子说:“让我去试试看。” “你想怎么做?” “赌场、浴室、剧院、舞会、弗罗的神殿,”亚戴尔的兄长弯曲手指,一一列举道:“那些灰岭没有的东西,这样就算他去了灰岭,也一定会想念这里的。” 执政官笑了起来:“没错儿,正是这样,你比亚戴尔更清楚男人的喜好……假如这些还不能打动他,那么我就再给你两件武器——记录厅的出入凭证与‘独眼巨人’的预购权,当初比维斯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留下的。” “我都要嫉妒他了,”黑袍法师喃喃道,如果说,记录厅的出入凭证他还能视若无睹,那么“独眼巨人”就完全是另一个概念了,它是一座隐秘、狭小却繁多丰富(虽然其中一部分商品的来历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魔法与奢侈品商店,其中不乏一些罕见而珍贵的材料、卷轴和典籍,拥有预购权不单单代表你以一个令人惊讶的低价拿到它们,对你更为有利的是,其他法师很有可能始终对此一无所知——就算他是执政官的次子,他的预购权也是在他正式脱离学徒身份之后的第三年才拿到的:“那么,静候佳音,父亲。” 次子动作洒脱地向父亲鞠了一躬,并不像亚戴尔那样庄重却多了几分亲密:“话说回来,”他半认真半调侃地说道:“您真不准备让亚戴尔长大点?总那么迟钝笨拙可不适合一个主任牧师。” “正因为他将要成为罗萨达的主任牧师,”执政官回答:“所以他必须保持他的纯洁与热情,这才是罗萨达最为欣赏的,一个善于玩弄阴谋诡计,老于世故的人类是无法获得晨光之神的青睐的,”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我知道法师们很少会对某个神明保持虔诚和足够的尊敬,你的导师如此,你也是如此,我可以容忍这点,但我绝对不允许亚戴尔因此受到影响——早在十年前我就安排好了你们三个的前程,我决不允许它们被打破,明白吗?” 他的次子盯着他瞧了一会,然后他笑了:“别那么严肃,只是个玩笑,”他举起一只手保证:“我发誓,只是个玩笑。” 身着黑袍的法师向后退去,一直退到门那儿,又浅浅地鞠了一躬后才转身离开。 门扉在他身后合拢的同时,他的笑容就像潮水那样退去,消失无踪。 “前程,”他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我可不记得你有给过我什么前程。” 黑袍法师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他走出他父亲的官邸,跳上了马,冲出内城,比维斯法师的小屋正被一群白袍围拢着,他们歌唱着晨曦,赞颂着神明,光亮和暖流在阳光下仿若实体,他匆匆扫过一眼,没有找到亚戴尔,他的弟弟可能没有离开内城,直接去了记录厅或是其他地方。 他不曾犹豫地再度跳上了马匹,罗萨达的白塔就伫立在不足五里的地方,一个正从圣所的外厅走出的牧师回答了他的问题,施法者失望地得知他来晚了,那个总爱穿白袍的法师已经跟着精灵凯瑞本前往内河的码头。 黑袍法师将手滑入内袋,握住一根魔杖,这根魔杖能在转瞬之间把他送到码头,但他要怎么说呢,在凯瑞本的面前唆使一个半精灵跳入淫乐堕落的泥沼? 白塔的地位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的内河直接连通着星光河的支流。 星光河发源于龙脊山脉中段,因为河道狭窄而格外湍急,直至进入银冠密林后才有所减慢——灰岭则是它流速最为和缓的一段流域,离开灰岭后,它又重新变得暴躁难安,并将这个糟糕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它的终点,与其他河流不同,星光河的入海口是一个奇异而巨大的悬崖,从地图上来看,它就像是个向内微微凹进的缺口——矮人坚持这是他/她在饮用了过多的圣水(也就是蜂蜜酒)后挥舞锤子砸坏了这块坚实的铁砧,而半身人们认为这是他/她在烤好大陆这块馅饼后忍不住咬了一口,但不论是那种说法,都影响不了这条咆哮着的河流自三千尺的高空一跃入海的令人畏惧的事实。 所以想要自星光河逆流而上前往灰岭以及它后方的银冠密林,最为安全便捷的方式就是从它分出的支流进入——而星光河吝啬地只分出了一条能够允许双桅船行驶的大支流,这条支流在白塔周遭分散,融入诸多湖泊,这个城市的内河就是其中的一条。在灰岭生活的半精灵们借助星光河的激流将他们的货物运载到白塔来,然后从白塔运走他们需要的东西——一般而言,交易只在白塔进行和完成,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值得信任的商人和善神的牧师能够直接进入星光河与灰岭。 精灵们的船只要比克瑞玛尔之前看到的所有船只都要细长优雅,独角鲸样的船头船尾高高地向上翘起,船帆雪白,船舷上雕刻着藤蔓与波浪的花纹,没有桨手,魔法引来的风和水控制着船只的行进与转向;容颜秀美,身形颀长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工作,休憩,大笑和说话,大多只穿着单衣或皮甲,有些有着尖耳朵,而有些没有,辛格精灵们都有着如同晨曦般的淡金发色,而眼睛不是森林就是湖水和天空的颜色,半精灵们的发色与眼睛的颜色则要驳杂的多,但即便有深色,也不会像克瑞玛尔这样黑的就像是噩梦中的深夜。 “要来点淡酒吗?”凯瑞本问,他和克瑞玛尔坐在顶甲板,也就是船长室的上方,这儿是最不会影响到水手工作的地方,而且地方够大,够平整,阳光透过船帆与它们的缝隙,银灰色的木头在灼热的光线中散发出阵阵如同烟草与钢铁的奇特香味。凯瑞本带来的淡酒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酒”,放到水里煮的不是水果和麦子,而是松树的嫩枝,加入槭树糖发酵后制成的一种淡酒,尝起来清爽可口,但不会像加了雪蜜的水那样让人精神过于振奋。 槭树糖是密林的特产之一,在龙火列岛广泛地种植甘蔗与甜菜之前,它是除了蜂蜜之外唯一的甜味来源——克瑞玛尔想到了他在尖颚港、小雀号与碧岬堤堡的集市上尝过的那些糖,起初的时候他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确实是他所熟悉的的味道——但是,如果甘蔗与甜菜已经普及到了路边的小摊也能用得起糖的地步,那么槭树糖的价格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呢? “事实上,”凯瑞本狡猾而疲倦地笑了笑,他已经连接几昼夜没有真正的睡眠,只有不安定的,短暂的冥想:“密林的王在品味过蔗糖和甜菜的糖之后,就下令将槭树糖的出口量降低到了原有的三分之一,‘既然那些人类已经有了更适合他们的糖’,陛下是这么说的,”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松弛地躺在被阳光晒热的甲板上,还拉下兜帽,让它遮住自己的眼睛,惬意的神情让克瑞玛尔想起了他曾养过的一只仓鼠,“所以现在,我们的糖能换来比之前多十倍的物资。” “喔!”克瑞玛尔明了地低喊道。 ——你以为呢,巫妖悠哉地道,你以为精灵那么招人恨就是因为他们长得太漂亮? ——阳光真暖,异界的灵魂懒洋洋地说,很适合睡一觉。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躺在甲板上,右侧是他的秘银法杖,红宝石就像是在阳光下灼烧的一团火焰,而左侧两步是他的朋友凯瑞本。 一个精灵跳上来看了看他们,又下去了,大约几次呼吸后,他又跳了上来,在克瑞玛尔未做庇护的眼睛上摆了两片清洗过的桂树叶,叶片带来的阴凉与精灵细微的笑声让异界的灵魂心头一片安宁。 他睡着了。 第三十章 星光河 (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那位提醒过我在中世纪糖应该比蜂蜜更贵更罕见的大人(为什么我找不到那个书评了?),不过正是因为有了魔法,所以很多地方与真实的中世纪会有所差别,就像我文里描写的平民们,他们过的日子可比中世纪的同类好多啦——在我的设想中,魔法在巫妖所在的世界里起到了一定的科技发展力的作用,所以这个位面要比真实的中世纪更富裕多样一些。 好啦,接下来请继续看文吧——因涉及到的方面比较多,如果还有大人找到了bug,还请多多提出,鱼在此先行鞠躬致谢了! 滚热的烤栗子,裹上槭树糖,外面又香又脆,里面又软又糯。 凯瑞本向给他拿来烤栗子的精灵道了谢,然后坐在仍然沉睡未醒的施法者身边,一边嚼着栗子,一边喝着剩下的淡酒,直到身边那个贪睡的家伙轻声抱怨着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微光业已远去,星河即将显现,醒来吧,我的朋友,”凯瑞本在栗子和淡酒的间隙说:“美味的烤栗子正在等着你呢。” “最后一句不太押韵,”克瑞玛尔咕哝道,由衷地庆幸他现在的身体不会因为在硬邦邦的甲板上睡了一下午就多出僵硬和疼痛这两项buff,“而且不该是需要拯救的世界在等待着我吗?” “你如果想用烤栗子换取拯救世界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凯瑞本说:“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是去年深秋采摘的最后一批栗子,错过这次,你就得等到今年十月了。” “aw……那么还是栗子,”黑发的法师一本正经地说:“我比较喜欢栗子。”他轻舔沾着糖末的指尖,风吹过那里,带来森冷的寒意:“风变强了。” “因为我们已经过了支流,进入了星光河,一个发色要比凯瑞本更深一些的精灵应声说道,“我们即将全力奔驰,凯瑞本!”他大声通报,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两只腮帮都被栗子填满的黑发半精灵。 克瑞玛尔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们现在的航速是四十里一格(一格约等于一小时)。”那个精灵兴致勃勃地解释道:“升起飞翼后会达到八十里到九十里一格。”这句话他显然是对克瑞玛尔,而非凯瑞本说的,“你们是要立刻回到舱房里去,还是想要感受一下星光河上的风呢?” 凯瑞本不赞同地咕了一声。 克瑞玛尔装作没听见,但他的眼睛告诉凯瑞本他正在跃跃欲试,“我或许会妨碍到你们的。”他虚伪地说。 “我们能避开你,”暗金色头发的精灵轻快地说,“但记得抓牢绳索,风和星光河会带走所有能带走的东西。”说完,他向凯瑞本浅浅地鞠了一躬,一转眼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的伤。”凯瑞本提醒道。 “唔,”克瑞玛尔将秘银法杖放进次元袋里,治疗术固然能让你焕然一新,但初生的皮肤和肌肉都很脆弱,要等上一段时间后才能恢复原有的坚韧结实,“我想我还是能找出个法子来解决此事的。” 清亮悠长的呼叫声自水面上升起,精灵与他们的半个同族就像是褐色的小松鼠那样轻松自若地在纵横交错的帆索间飞跃纵跳,他们将锚绳收起,封闭舱口,降下与捆绑起前三角帆与后桅帆,只留下庞大的主帆以一个锐角与来自于北方的寒风相对——船体两侧浮现出涟漪般的银光,与船身等长的秘银膜翼自船舷后侧伸出,在不断的震颤中展开,风元素最为强壮的两个孩子从它们的身下经过,顺服有力地托起这双金属的翅膀。 船飞起来了。 如果要异界的灵魂来形容,大概只有飞机起飞的一瞬间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但飞机坚实的舱壁会隔绝掉那些能令一个普通人窒息而死的风和水滴,船不能——迎面而来的狂风就像墙壁那样紧紧碾压着他的胸膛,而它扬起的水沫就像鞭子那样锐利,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克瑞玛尔先前还想要试着估算船只的速度,但很快地,随着整个船体几乎完全脱离水面,他发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实际上根本不足以作为速度的参照,自打所有的颜色都应成为一条明暗不同的线但他仍能够分辨得出岩石与匍匐在岩石上晒太阳的蟾蜍时——很明显,他的眼睛不是那种仅能将图像保留在视网膜上零点一秒的大众化产品。 茕茕孑立的主帆鼓胀到了极限,精灵们依靠精巧的奥法舵盘控制秘银飞翼,每一次精细微小的调整都会带来速度的又一次飞跃,某些时候,船身依然会没入水中,水流冲撞船首的声音就像是钢斧敲击着岩石。 正如暗金发色的精灵着重指出的,在这种速度下,每样不曾被固定或能固定住自己的东西都会被抛进奔流不息的星光河里,而后被大河裹挟着跳下白银瀑布,如果它还没有粉身碎骨,又有人想要找回它的话,那么他大概可以在龙火列岛周边的海域发现它的些许踪迹。 凯瑞本想要大笑。 施法者想出的办法很简单,他先让自己漂浮起来,然后用那根能够伸长和缩短的秘银细绳套住自己的腰,让凯瑞本把自己固定在后桅杆的顶端——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摇摆不定的风筝或是气球(如果这个位面有),但确实很安全而且不会影响到任何一个人。 “嘿,凯瑞本?”克瑞玛尔问道,灰色的斗篷与黑色的短发被风拉的笔直——速度与失重带来的快感充溢着他的肺腑四肢,他突然想要做点疯狂的事,真的。 “什么?” “如果我放声大喊的话,会不会有点失礼或吓到什么人?” 凯瑞本真的大笑了出来。 次日,轮到巫妖占据并使用这个身体的时候,他发觉船上的每个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露出一种古怪而甜蜜的笑容,这让他倍感疑虑焦躁,他检查了自己的身体,但除了少了几个卷轴(对此他表示习惯)外一切安好,他怀疑在他冥想的时候那个和他共用身体的白痴又干了什么蠢事,他找到凯瑞本,而活该在无尽深渊沉沦一万年的游侠一见到他就立即笑着走开——等他终于痛痛快快地笑完了回到巫妖身边的时候,巫妖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 所以说,当曾经的不死者终于遇到一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半精灵时,他并不觉得恼怒或沮丧,相反地,充满防备与抑郁的负面情绪让他心情舒畅,精神愉悦。 这个叫做芬威(这是个精灵名字)的男性法师有着一双苔藓绿的眼睛,嘴角和眼角都有着深刻严厉的,向下垂的皱纹,皮肤微微发灰——那种老年人常有的那种失去了生机的灰色,这在灰岭是很少见的,即便是半精灵,他们在成年后也会在两百至三百年内保持着他们的青春与活力,巫妖更倾向于它们是因为性格而非生理而产生的——他的头发是灰金色的,与灰岭的大部分居民习惯性地留至肩后或腰后的长发不尽相同,它被修剪的很短,并有意缩减了两鬓的长度,将那双不像精灵们那样长而柔软但仍要比人类薄软的耳朵完全地暴露在外;身着的法袍也不像人类法师那样选择黑色或白色,而是如游侠般的深褐色,手上只有一枚镶嵌着翡翠的秘银戒指。 他是灰岭的管理者——一个精灵指定给克瑞玛尔的引导者,升起了飞翼的船只只用了半个白昼和一个夜晚就抵达了灰岭,放下了一船丝绸、盐和染料,笑不可抑,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一个“可爱淘气的小家伙”的精灵,同样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游侠,以及一个需要耗尽所有的自制力来保持冷静与镇定的巫妖。 面见管理者的过程短暂而轻松,这点还得归功于凯瑞本,无论在碧岬堤堡、白塔还是灰岭,凯瑞本都似乎具有着极高的威望与可信度,甚至于他身边的人也会因此受益不浅。 人人都爱凯瑞本,除了巫妖,还有他的引导者,前者有趣地品味着那道隐秘而晦暗的嫉妒之情——一个在灰岭居住了数十年的半精灵,嫉妒着一个精灵。 “灰岭并不是个热闹的地方,”芬威说,语气平和而冷漠,不参杂一丝多余的情感:“没有集市、商店也没有酒馆,如果你要筹备法术材料,需要自己收集、种植或是搭船前往白塔;若是需要食物,那么你可以打猎和采摘,但不允许有超出维持生存需要的部分——非必须的残杀和摧毁会导致你被驱逐出去,你因此获得的利益,无论是货币还是其他的东西都会被收缴和毁掉——灰岭很少需要用到货币,你拿到的酬劳一般与你所做的工作有关,你可以拿去和你的邻居或朋友交换你需要的东西,也可以交给我们的商人,他们会代为换取面粉、香料以及别的普通货物。” 灰岭是银冠密林的延伸部分,实际上它包括了一整个宽阔平坦的河谷与两侧的低缓山岭,高大且枝叶鲜润沉厚的槭树林覆蔽着山岭的每个角落,甚至侵入了河岸边的灌木从与卵石坡。 这儿的槭树被叫做裂缝槭树,顾名思义,它在成长到第五十年后就会自然而然地裂开十几道或几十道斧劈般的缝隙,从这些裂缝中流出的枝叶透明无色,带着树木特有的芳香,将它们聚拢起来,静置后会呈现出牛乳般的白色,再加热去除里面的水分,剩下的就是如同松树脂般光亮金黄的粘稠糖浆,这些糖浆在还滚热的时候就被倒进石头或陶土的模子,等它冷却凝固,就是最为讨人喜欢的槭树糖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网络又出问题了——抱歉,就连手机都上不去了…… 鞠躬,感谢诸位大人的支持与打赏!! 血色琉璃打赏100起点币 xiaotang打赏100起点币 司马大错打赏588起点币 天地人心打赏588起点币 拖延癌末期患者打赏588起点币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紫式部公主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翦君打赏九鱼588起点币火赤龙打赏九鱼588起点币 申冉打赏九鱼588起点币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起点币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crazy卢瑟萌萌哒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如果有遗漏,请在书评中提醒鱼啊,谢谢啦! 第三十一章 伊尔妲(上) 槭树的大部分裂缝都在距离地面十五至二十尺的地方,精灵们用麻藤的空心枝条做引流管,藤条沿着黑色的树皮一路往下,接入橡木木桶或是羊皮皮囊——在这儿有三种工作可供选择,一是调换木桶和皮囊,其中一部分是满得快要溢出来了,更多的是被熊、狐狸甚至松鼠弄破了——槭树甘甜且营养丰富的汁液也是它们的心头好;二是将增减或转换藤枝的位置,有些槭树能够一次产出近五十磅的汁液,而有些连半磅的小皮囊都填不满,如果汁液枯竭,而引流管依然插在裂缝里的话,它会吮吸韧皮部的水分和营养,直接伤害到那棵无辜的槭树,这时候就要将藤枝取走或及时地转移到其他蜜汁丰沛的槭树上去——这对于槭树同样有益,毕竟那些从它们身体里流出的甜蜜汁液往往会吸引来数之不尽的虫子,这些虫子可不会在意它们吸取的是树木的那一部分,不过这项工作基本上都是由身体轻如飞鸟的精灵们负责的,半精灵们还是有点重,他们会折断树木的枝条——他们负责观察敲击木桶和揉捏皮囊,拿走满的和坏的,换上新的。 由现在的法师与曾经的不死者看来,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毫无效率可言,他们本可以直接在槭树靠近地面的地方斩开一个立三角形的口子,这样汁液会来得又多又快,他们还可以在木桶边缘和皮囊外涂抹毒药,动物有时比人更聪明,只要有那么两三具尸体,它们就会离那些可口的甜水远远的——不比做两位数内的计算更复杂——若是在他父亲的国度,这些行事拖沓,反应迟钝的愚民会被一个个地拖出来当众施以刺形或是锯刑。 “你对此不以为然,是吗?”芬威突然说,与此同时,他猛地旋转身体,向身着白袍的施法者投去如同鹰鹫般锐利暴戾的视线:“你觉得我们的做法很愚蠢?我知道你一直与人类生活在一起,但是,”他提高声音,突兀地举起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以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指着他的被引导者:“听着,别把人类的那套带进灰岭来!否则我会第一个要求驱逐你!” 一只灰色的松鼠在树枝上惊愕地看着他们,飞快地跑走了。 巫妖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什么样的笑容最能激怒他面前的这个蠢货——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做出了手势,这是第二次有关有他自己的实验——如果那些被认为正站在“善”的立场的人因为自己的私欲和情感预先对他出手呢?他可不可以反击?可以反击到什么程度?譬如说,死亡? 他做好了准备,他将毫无畏惧地接受再一次的,被剥夺所有的酷刑,无论它有多可怕或是多漫长。他必须那么做,无知的活着从不是一个施法者会和能选择的道路。 只可惜事情没能如他所愿的发展,就在芬威抬高手臂,像是要施展一个能让这个新来者终生难忘的法术时,一枚金色的羽箭打破了两个法师的对持,射进他们之前的泥土里。 “芬威!” 巫妖抬起头,一个身形纤细的女性精灵正从一棵有着巨大树冠的槭树上急匆匆地向他们靠拢——她单手抓着一根只有手指粗细的藤蔓旋转着飞速下坠,优雅而轻盈,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连最警惕的树蛙都没惊动。 “芬威。”在足够接近他们的时候她又重复了一边引导者的名字,她的穿着装扮接近游侠,也就是说,紧身裤和靴子而不是裙子,无袖外套长过臀部,系着腰带,背着弓箭和箭囊,戴着缀着秘银小环的手套,但这些完全未曾影响到她的美,她的眼睛就像是晨曦照耀下的湖面,翠绿中闪烁着点点金光,她长过腰际的头发颜色要比芬威和凯瑞本都要浅,就像是流动的精金或是月光。 “伊尔妲。”芬威回应道,巫妖失望地松开手指,这个男人的愤怒正在平息,没关系,他对自己说,只要阴影依旧存在,他是不会失去这个绝妙的试验品的。 “他还是个孩子,芬威,”有着一个崇高名字的女性精灵严厉却不失温柔地说道:“你知道他之前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那你就该知道我们要拿出更多的宽容和耐心。” “只怕宽容和耐心会带来灾祸,”芬威毫不畏惧地看着她:“灰岭的战士与法师已经足够多了,我们不需要新血,尤其是这种混杂不清的血——他既然已经在人类中长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继续在人类中生活下去,而不是到灰岭来——带着他的目的。” “我只想在这住上很短的一段时间,两三年足矣,”巫妖说,以一种隐晦但让芬威更为难以忍受的平静口吻:“在那些红袍的搜寻与追捕不再那么紧迫疯狂后就离开。” “带着巨细靡遗的地图与情报。”芬威说。 伊尔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别这样,芬威,他是凯瑞本带进灰岭的,他是他的担保人,”巫妖没错过芬威眼中飞速掠过的一丝阴郁:“他是值得相信的。” “你尽可以随心所欲,伊尔妲。”芬威说,然后不带一点犹疑地转身离开。 “芬威还是老样子吗?”凯瑞本问道。 “还是老样子。”灰岭的管理者,一个有着钢蓝色双眼的男性精灵回答道,他和其他精灵一样无法从外表上辨识年龄,但有着凯瑞本也未必能够拥有的沉稳踏实,他在自己的书桌上并拢手指,搭成一个塔形,摆出思考的姿态。 “那你还让他做引导者?” “听说那孩子很可爱,”管理者说:“我希望他能稍微改变一下他那堪称根深蒂固的古怪念头——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这个的。” “他还是讨厌半精灵?”凯瑞本难以想象地问道:“可他自己就是个半精灵。” “他觉得有着非精灵血统的活物都是不可信任的,”管理者啼笑皆非地说:“他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将每一个,包括他自己的半精灵赶出灰岭。” “这种思想……”凯瑞本停顿了一下,修改了一下用词:“太激烈了。” “这应该与他的父亲有关,”管理者说:“他父亲只有四分之一的人类血脉,却差点将整个灰岭出卖给了盗贼与红袍。” “血脉并不能主宰一切。”凯瑞本说:“人类中也有至善至美者。” “我从未怀疑过这点,”管理者敲了敲桌子:“但至恶至毒也同样在这个种族中孳生,正如你看到的。” “是的,一个新的盗贼公会正在诞生。”凯瑞本说,阴云笼罩上他的额头与眼睛:“不是以盗窃与走私为主的‘银指’,也不是以暗杀与阴谋为主的‘恶刺’,是个全新的,似乎已经囊括了这四种罪行的新公会,具体名字我还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的成员会在手指上纹有菱形花纹或带着有这种花纹的戒指,碧岬堤堡与白塔都已经有了他们的踪迹——其中甚至包括了蛇人。” 管理者厌恶地皱了皱眉,“那种东西原本只生活在龙火列岛。” “他们把蛇人带进了大陆,”凯瑞本说:“在那条走私用的地下水道里,蛇人被用来充当守卫和刺杀者。”弗特原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即便守卫不能,蛇人也能杀掉所有的知情者,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泄密。 “灰岭的风总是带着蜜糖与树木的清香,”管理者说:“但最近我从风中又一次地嗅到了血和钢铁的气息。” “唔,”巫妖无辜地看向伊尔妲:“我们是不是该把他追回来?”鉴于他只学习到了槭树糖的制作方法。 “不,”伊尔妲说,“让他见鬼去吧,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来办,我也做过引导者,”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施法者的黑发:“你同意吗?” “当然。”巫妖说。 伊尔妲立即露出了一个明快而又甜蜜的笑容,“好孩子,”她说:“或者你愿意和我说说你在船上的事儿?我听说了,但不是很详细,因为每个人都会在说到一半的时候笑倒在地上……” 巫妖考虑是否要施放刚才预备好的那个法术。 作者有话说:那个,我记得我还欠了一章的…… 第三十二章 伊尔妲(中) 比起芬威,伊尔妲这个引导人可要称职的多了。 黑发的施法者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工作,也不是地图,而是食物和住所。 正如我们之前所描述的,尖颚港的仓库是贝壳混凝土的,港口内的建筑中几乎都是半木半土的做法;碧岬堤堡的房屋则大部分是石头的,只有少量的木屋,城外流民所居住的是废弃的帐篷与棕榈叶子编织成的小棚子;白塔与碧岬堤堡相仿佛,或说其他地方的建筑也大致如此,农奴们依靠着泥和草的低矮小屋博得一时喘息,而奴隶们只有徒手挖出的洞穴得以蔽身。 如果你是个第一次来到灰岭的陌生人,你可能会感到异常迷惑,因为你根本找不到“灰岭”的位置——没有码头,没有神殿,没有整齐的房屋,也没有清晰的道路,只有数之不尽,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垂挂如帘的藤蔓,纠结盘错的树根与每一步都会深陷其中的腐叶层。 但只要有人愿意引领你,或是你目光敏锐并愿意总是抬着头,那么你或许可以发现一丝端倪——灰岭的住民们将自己的居所悬挂在约有三十尺到五十尺的高空中,采用的材料是一种银灰色的木头,几乎没有金属和石材,房间紧紧地依靠与围绕着巨树的躯体,有着环形的露天走廊与尖顶宽檐帽般的屋顶,高低不一,彼此之间有着细窄的吊桥相连接。 克瑞玛尔的住所算是其中较小的一座,只有五个房间,令巫妖感到满意的是其中一个房间完全密闭,仅靠氟石照明,还有一个房间有着四扇镶嵌着无色玻璃的窗户,即便这儿的阳光需要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进来,它也能保持足够的亮度。 “这座房屋是仿造芬威的住所建造的,”伊尔妲说:“几乎和它一模一样——你也是法师,我想你的需求不会和他相差甚远。”她轻微地摇着头:“他应该先带你来这儿,而不是去看如何制作槭树糖。” 显而易见,他有自己的打算,巫妖在心里说——无论是尖颚港还是碧岬堤堡又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除了灰岭,能够看见魔法星河的人的地位都是卓越而超然的,哪怕是个学徒也能受到真心实意的尊重和供奉,而在这里,这个所谓的引导者却无礼和轻蔑地让一个法师去做一份本应由仆役与奴隶去做的事情,如果今天站在这儿的不是另有所图的克瑞玛尔(这点芬威倒是没说错),而是另一个施法者,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既然如此,芬威又何必去关心他有无栖身之处呢,那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房间里还有些空荡荡的,毕竟这儿只住着一个克瑞玛尔,只有床、挂衣架和储物箱,但箱子包着精美的铜角,床上堆积着皮毛、羽绒与丝绸。 至于其他的,芬威倒是没说谎,灰岭不存在交易,只存在交换,或者你自己去采集制作——譬如说,克瑞玛尔需要一张斜面书桌,用来抄写卷轴的那种,他可以自己去银冠密林的边缘搜索腐朽或倒塌的树木(这是第一步),也可以拿出别人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寻求帮助,这儿多的是手艺精湛的精灵与半精灵,一张斜面桌对他们而言只是某个闲散午后的小消遣。 一个应该用于烹煮的房间里厨具齐全,当然,没有炉子,银罐里储藏着蓝黑色玻璃质感的粉末,一种被精灵们称之为辉石的奇特矿物,碾成细末后碰到水时它会释放出极大的热量——如果你想要煮上一壶供四到五人饮用的热茶,只需要指尖那么大的一小撮。 伊尔妲煮了一壶茶,加了三块槭树糖,还有她随身携带的一条面包,他们就这样在克瑞玛尔的新房间里吃了一顿不能再简单但很美味的午餐,间杂着问询与回答。 灰岭在芬威的口中单调而又无趣,但在伊尔妲口中,它就变得可爱得多了,就工作而言——灰岭最为重要的工作是为银冠密林架设起一条最初也是最关键的防线,但这个工作暂时不太可能交给克瑞玛尔,他不熟悉灰岭,灰岭也不熟悉他;至于其他的工作,只能说是个点缀或是爱好——你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你没什么想要的。如果你想做,那么除了制作槭树糖,你还可以尝试如何驯养大银腹蜘蛛,从它们那儿获取丝线,这些丝线编织成的衬衫甚至能够与皮甲相媲美,而且即便是德鲁伊也能穿着;你可以试着酿酒,没错,灰岭没有酒馆,但如果你的房间里装满甜蜜的美酒,那么很快就会有精灵和半精灵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和你交换……如果作为一个施法者,你更愿意用你的天赋来改善自己的生活,那么你也可以试试制作卷轴和药剂,治疗药水,防护、修复、除火焰以外的能量供给都是很受巡逻人员欢迎的。 每个夜晚,在魔法星河高悬空中的时候,他们还会在河滩与林间空地沐浴着星光与月光翩翩起舞,低声歌唱;而在细雨靡靡,或是大雨滂沱的时候,他们会在一个较大的木屋中聚会,喝茶,品尝蜜糖,交换趣闻与笑话,倾听游侠、德鲁伊和来客(极罕见)的叙述与指点,为自己将来的游历以及永远的离去做好准备。 是的,永远的离去,精灵与人类的混血成年的时间与人类相仿,生命则是他们的两至三倍,成年后他们为灰岭服役六十年,仍有长久的生命等着他们去肆意挥霍,但那不是灰岭,灰岭甚至会拒绝他们再次进入——克瑞玛尔虽然不是辛格精灵的后代,也未曾在灰岭长大,但灰岭提供给他的庇护也同样只有六十年——虽然他并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芬威法师已经服役多少年了?”黑发的施法者突然问道。 “五十年了。”伊尔妲说,平静的神情中带着一抹无法掩盖的黯然。 芬威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站在支架前面,一本打开的法术书斜靠在银灰色的平板上,他将自己的手指放上去,里面的文字蠕动起来,纠缠着,分解着,组合成另一种排列方式。 氟石白色的光照亮了书籍,还有芬威的脸,让他的脸看上去就像岩石那样缺乏生机,过大的褐绿色长袍在他突出的肩胛骨上晃动,他最近瘦了很多,应该去找善于缝纫的同伴修改一下衣服的尺寸,但他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他的手指压在那些颤动模糊的文字上,如饥似渴地着。 但一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时,可以想象法师有多么的惊骇,他几乎要尖叫,并将匕首刺入身后人的心脏,或是释放一个记忆中的最为致命的法术。 熟悉的触感制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他合上法术书,转过身,以一脸微薄的怒意与不赞同面对不速之客。 “你应该知道突然出现在一个法师身后有多么危险,伊尔妲。”他嘶声道,沙哑、干燥并且尖锐,听起来就像是蛇在发出威胁,又像是蜘蛛在树叶上爬行。伊尔妲皱眉,这个声音让她想到了她长久的生命中那些不美好,让她倍感惊怖不安的古怪声音,它们多半来自于某个邪恶的红袍或灰袍,邪恶的咒语、冰冷的负能量,硫磺与火焰带来的,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震颤与撕裂音。 “别告诉我除了我还有谁能够随意出入你的房间。”伊尔妲说,“我会嫉妒的。” “只有你,”芬威说:“只有你,但我可能在做一个危险的实验。” “你在。”伊尔妲说:“我看到了,你得到了一本新的法术书?”她向右侧移动脚步,芬威立即抓住了她的手臂,“别看,”他说,“那是本邪恶的法术书,我正在寻找毁灭它的方法。” “是凯瑞本带给你的?” “是罗萨达的亚戴尔,”芬威说:“里面的文字能够迷惑人心。” 他读出一个仅有两个音节的咒语,召唤了一个隐形仆役,它代替他合拢了那本危险的读物,遮住了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氟石,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好吧,”伊尔妲善解人意地说,她纤细的手指顺着法师细瘦的手臂滑下去,顽皮地钻进他的衣袖,勾住他阴冷的手指:“你的身体越来越冷了,”她玩笑般地抱怨道:“但到了夏天你抱起来一定很舒适。” 芬威的心脏揪紧了,他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于时光流逝的话语,他已经在灰岭待了七十年,一般人类已经过完了整个人生的时间竟然是那么的短暂,而再有十年,他就必须离开灰岭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再也无法见到伊尔妲。 第三十三章 伊尔妲(下) 伊尔妲抓住芬威的手指,就像抓起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雏鸟那样小心翼翼,缓慢而坚决地将法师拉出那个密闭的,令人窒息的空间。 法师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伊尔妲已经换下了那身便利但略显强硬的装束,穿上了一件长度直达脚踝的翡翠色丝绸长袍,如同月光般的发丝自由而明亮地披散在圆润的双肩上,只有两鬓编织成了手指粗细的长发辫,上面穿缀着珍珠与蛋白石,她的双足着,脚背上用秘银粉描绘着卷曲的触须与舒展的叶片。 “你终于看到我了,嗯?”伊尔妲说,带着点佯装的恼怒。 “我一直在看着你,”芬威说:“但你的美永远会令我惊奇。”从第一次,就像今天,她从藤蔓上旋转着轻盈落地,一朵花,一片叶子,一点星光,直到现在。 “你的唇舌才是最让我觉得惊奇的地方,”伊尔妲喃喃道:“或许你在舌头下面藏了一只繁忙的蜂巢,它既会产出蜜糖,也会吐出毒刺。” “你从我这儿得到的永远是蜜糖。”芬威保证道。 “那么至少让我尝一尝。”伊尔妲说,抓住了法袍的前襟,将这个顽固的家伙拉近,他们的双唇轻轻相触,舌头试探性地划过对方的牙齿,舞蹈般地缠绕在一起,分开,又连接在一起,发出轻微地啧声,伊尔妲满足的吸气,芬威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地掠过点缀着珍珠的长发辫与散发着槭树芳香的皮肤,短暂地吮吸爱人的耳垂,而后继续沿着柔软而有韧性的耳轮向上攀爬,最终停留在敏感的耳尖,他的舌尖描绘着它的轮廓,几乎为那些细软的茸毛发笑,它颤动着,迅速地变得灼热甚至滚烫。 伊尔妲在他耳边低吟着精灵们有关爱情的诗歌,芬威能够听懂,但他完全不想去理解,因为那些象征永恒与永远的词语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嘲弄与讥笑,每次都像是一柄锐利的刀子插进他的腹部。 “我生命中唯一的爱。”他说。 伊尔妲对着他的领针微笑,她舔抿他的咽喉,充满爱意地啮咬那个凸起的果核。她的手指改而穿过他的肩膀,插进他的短发中,揉搓那些粗硬的发茬。 “我的爱。”她悄声回应。 精灵向后退去,牵引着芬威所有的注意力,她的眼睛在暗蓝色的天光中闪闪发亮,她抬起手臂,拉起长袍,长袍下的躯体是完美的,皮肤皎洁的就像是雪花石,芬威记得上次看见这一妙景的时候她的腰侧还有一次战役留下的细小伤口,如今它们已经痊愈了,不留一点痕迹,他难以控制地伸出手去,抚摸那些曾被鲑鱼红色的疤痕覆盖的地方——在伊尔妲握住他的领针并将之解开的时候,芬威不易令人察觉的畏缩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简直就是他所爱抚着的这具身体最直观的反相,灰暗,松弛,皱纹堆积,肋骨突出,胃部垂挂在干瘪的胸膛下方,膝盖处的骨头几乎就要戳穿皮肤,看起来就像是个整日沉浸在负能量与骷髅中的灰袍。 他几乎没能发现伊尔妲的指尖正在他的后颈交叉,他再一次被拉扯进甜蜜而又温热的漩涡。 亲吻,磨蹭,爱抚,偶尔发出些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喁喁细语,芬威的手掌温柔地托起过伊尔妲光洁饱满的双臀,而她的双手抓握着他像是止仅覆盖着一层皮肤的髋部,厮摩很快变成了更有力的相互碾压,他们紧紧地重叠着,就像两片再适合也没有过的叶片,呼吸轻拂过湿润的皮肤,而舌尖则忙于推挤着紧致敏感的粘膜与肌肉。 但就在伊尔妲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芬威推开了她,不完全地,他的手指仍然握着她美的令人目眩神迷的腰肢。 “这个不行,”他轻声说,忍耐着带来的疼痛:“抱歉,伊尔妲,今天我没准备药水,我们或许可以试试其他的……” “那就不要药水。”伊尔妲说,她抬起身,想要亲吻芬威的嘴唇,芬威立刻躲开。 “我想拥有你的孩子。” “我是个半精灵。”芬威说,戒备而痛苦:“我们的孩子也只会是个半精灵,就像我的母亲,她是个精灵,而我父亲体内的人类血脉仅有四分之一,但我仍然只是个半精灵——伊尔妲,这个问题我们在很久之前就讨论过——人类的血比任何诅咒都要来的长久深刻,我不想让你怀孕,吾爱,我不希望有一个半精灵的后代!” “可是我想,我爱你,芬威,我爱的人就是一个半精灵,”伊尔妲争论道:“这个孩子将在我们的爱中诞生!” “就像我?” “就像你——芬威,你的母亲,还有父亲,他们是相爱的,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如同露珠般的爱情,美丽而短暂,”芬威讥讽地说道:“甚至没能阻止得了他的背叛与逃离。” “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伊尔妲低喊:“而你的母亲爱你——她爱你,她为了你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她做过最为愚蠢的一个决定,”芬威说:“我憎恨做出了这个决定的她。” 伊尔妲僵住了,她盯着芬威,像是要确定刚才那句话是否真的出自于他的口中——“但我无数次地感谢她做出了这个决定。”她说,泪光闪烁。 芬威穿上长袍,房间里依然缭绕着属于伊尔妲的馥郁气息,像是蜜糖又像是花朵,他打开袍子内袋里的小银瓶子,将里面所有的雪蜜直接倒进嘴里,他需要尽快地自情爱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尽管这是一场糟得不能再糟的情爱——他回到那个密闭的房间,吩咐隐形仆役将所有的东西恢复到伊尔妲到来之前的样子,然后将粉碎的香料投入香船并点燃。 那本法术书中有他需要的东西,其重要性几乎与伊尔妲等同。 而就在此事此刻,另一个身着黑袍的法师正站在罗萨达的圣所门前,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能够看见那座辉煌的圣像与那座巨大的圣水池,还有那些如同鸽子、猫和狗那样聚拢在水池边啜饮所谓圣水的人类,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脚步蹒跚地走在人群中,小手指同样紧捏着一片碧绿厚实的叶片,虽然里面的水已经漏的差不多了,对此她一无所觉,一双纯净的眼睛始终近紧盯着她的小叶杯子,人们纷纷微笑着为她让开一条道路——除了施法者,女孩的母亲几乎是扑过来把她抱了起来,但月桂叶杯里的水还是泼泻在了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绒黑袍上面。 水滴几乎没能在袍子的表面停留,它坠落在地上,在雪花石板上留下两滴犹如眼泪般的痕迹——法师冷漠而轻蔑地摆了摆手,穿着灰布裙子,披着一条松散老旧的黑色披肩的母亲立即明智地闭上了想要乞求与感谢的嘴,抱着她的孩子迅速地离开。 年轻的白袍急匆匆地走过来,讨人喜欢的圆脸红扑扑的,褐色的眼睛就像茶色的水晶那样晶亮透明。 “愿晨光保佑你,兄长。”他向法师浅浅地鞠了一躬,直起身体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凝望着另一个方向:“兄长?” “愿晨光保佑你,”法师略一停顿,“我亲爱的小弟弟。” 亚戴尔总有一种错觉,或许法师说话都是这样的?即便是祝福,听起来也像是讽刺。 “我来这儿是因为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做,”亚戴尔的兄长直截了当地说:“灰岭的芬威法师,你帮我转交一份施法材料给他——然后拿回他用来交换的秘银。” “哦,是的。”亚戴尔说,他知道芬威法师,一个不喜欢人类的半精灵,却少见的和他的兄长关系不错——呃,排行第二的哥哥,他们都是法师,经常交换所需要的各种材料,稀奇古怪,什么都有,因为灰岭不怎么欢迎外来法师的缘故,作为能够时常往返于灰岭与白塔之间的罗萨达的牧师,亚戴尔就成了一只勤快的小驴子,任劳任怨地背着箱子来来去去。 “如果你看到那个叫做克瑞玛尔的法师,”黑袍说:“那就试着和他做朋友吧——但不要再说多余的话,你不擅长做这个。” 亚戴尔的脸红了。 第三十四章 芬威(上) “下次你过来的时候可以进到圣所里,”亚戴尔说:“我在中殿有个小房间,你可以在里面休息。” 黑袍法师看了他一眼:“不,亚戴尔,你的老师厌恶我,我可不想被他驱逐出去。” “怎会?”亚戴尔说:“老师不是一个严苛的人。”甚至可以说或是和蔼可亲,尤其喜欢孩子。 他的次兄盯着他,眼神奇异:“如果不是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用法师常用的那种轻柔阴冷的语调说道:“我简直要以为你是在嘲弄我了——我怎么知道他厌恶我?亚戴尔,我才是家里的次子,我才是那个应该披上白袍的人,如果不是他无情的拒绝了我,那么站在这儿邀请别人进入中殿的将不是你,而是我。” 他满意地看着弟弟的面颊由绯红变为苍白。 “你是幸运的,亚戴尔,”法师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年轻牧师的面颊:“好好地藏着它,别一不小心弄丢了。” 亚戴尔不得不带着一个坏心情去见他的新朋友,如果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愿意做他朋友的话。 他还抱着一点小小的期望,就他所看到的,克瑞玛尔不太可能是平民出身,灰岭有许多优点,但对养尊处优的贵族来说,缺点也不少,最起码的,据他所知,灰岭没有仆人和奴隶。 精灵的船到达灰岭时正值深夜,人类或其他没有夜视能力的种族在行船时总是要避开黑夜,但对于只要有一丝光亮就能看清楚百尺之外的一只蜻蜓的精灵来说,泊船过夜完全是种不必要的浪费——升起飞翼,逆流而上的船就像那些急着回到故土繁衍后代的鲑鱼那样,不断地腾跃超越那些隐藏在黑暗湍急的河流里的阶梯状岩石——逐级向上。 罗萨达的牧师从狭小的舷窗向外张望,但除了散发着淡淡灰白色光芒的秘银飞翼他什么都看不见,被撕碎的水流扑向他的脸,带来如同细针戳刺般的痛感。 “赞美罗萨达。”亚戴尔无可奈何地抱着兄长的箱子把自己卷缩成一团,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到第几次才能习惯这种惊心动魄的旅程。 幸好这种行船方式不单是为了恐吓一个人类,它同样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亚戴尔小小地打了个盹后,他就看见了克瑞玛尔,他站在柔和明亮的白色光晕里,披着他的皮质灰斗篷,挥动手指,帮助船只缓缓减速,真糟糕,亚戴尔模糊地想,他显然不介意工作。 随即他又高兴了起来,因为克瑞玛尔向他挥了挥手。 一块生满青苔的卵石差点让罗萨达的牧师乐极生悲,装满了法术材料的小箱子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眼看就要和坚硬的河滩来个不甚温柔的亲密接触,如果不是克瑞玛尔及时地伸出手臂抓住了它——它的重量让施法者的手臂下坠,他可知道为什么亚戴尔要用上两只手了,他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但敏锐的耳朵还是能够听见金属与玻璃瓶子碰撞的声音。 ——有意思。自从来到灰岭后就很少开口的巫妖突然说。 ——什么? ——真正的龙血,巫妖说,不是那种用来做墨水的四脚蜥蜴的血,而是真正的巨龙的血,虽然不多,还有着恶魔与魔鬼的血,加起来的分量差不多可以召唤一打深渊生物了,而它们被装在一个由罗萨达牧师带来的箱子里。 ——他说这是法术材料。 ——巫妖发出辛辣的笑声,当然,法术材料,当然是法术材料,为什么不是呢——听着,邀请他和你一起住,给他点蜜酒,和他聊聊天,问问这个箱子是谁给他的。 ——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他,或者拿到这个箱子的人想干什么,去做,蠢货,除非你想要某天一早醒来,发现你的邻居已经换成了某个深渊位面的常住人口。 但还没等克瑞玛尔做出邀请,亚戴尔就提出了他的要求,他的理由很充分——时间已经太晚了,他不想去打搅很可能已经入睡的凯瑞本或别的什么人。 “唔,如果你们坚持,”伊尔妲说,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家伙,还有那只箱子:“那是要给芬威的,是法术材料?” “是的,”亚戴尔说,“但抱歉,我的兄长要求我亲自交给芬威。” ——噢,我们知道这是谁给谁的了。 ——弄清楚那个兄长的身份。巫妖命令道,能够拿到这些东西的人不会平平无奇。 “法师,”伊尔妲抱怨道,但并不是真的在生气:“好吧,你拿给芬威,我会转告他的。” 亚戴尔的兄长也是个法师。 一点也不奇怪,执政官的次子如果有施法天赋,想要成为一个法师是很容易的事情,无论从哪一方面,政治还是金币,他们要比平民或普通的富商接触到更多的施法者,执政官所需要做的,就是从里面提选一个强大而合适的导师——但他最后选择的,并不是他们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法师。 那是个陌生人,亚戴尔只记得他的嘴唇很薄,是那种很深的暗红色,就像是一道被锐利的刀子划开,堪堪凝结的伤口,他的身躯高大而瘦削,披挂在肩膀上的长袍和他投下的影子一样浓重得无法分解。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他的次兄还会给他的小弟弟表演一些戏法,像是一个活泼的光亮人形,凭空挪移不太重的物体,在书本和物品上打上印记——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与亚戴尔的往来越来越少,甚至不再亲密交谈,这让执政官的幺子倍感寂寞——他和亚戴尔的关系甚至要比长兄与亚戴尔的关系更好些,或许是因为长子常年在外的关系,十几年来亚戴尔只见过他寥寥几面,对他可以说是毫无印象,而他们的母亲早逝,父亲又忙于各种事务,陪伴亚戴尔的一直只有仅仅年长他三岁的次兄。 ——问问那个导师的名字,巫妖说。 “我不太记得了,”亚戴尔承认道:“他很少出现,”他抵抗着倦意,冥思苦想:“是个很拗口的名字,比你的名字还要古怪,克瑞玛尔……”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巫妖沉默了一会——如果这个名字是真实存在的,他说,我们或许真要有点事做了。 第三十五章 芬威(中)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个变体名,巫妖说,魔鬼、恶魔,巨龙,精灵以及强大的施法者,他们的名字具有力量,知晓它的人很可能用它来召唤、制御和控制他们,所以在必须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时,他们会就自己原有的名字变化与延伸出另一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必须与原有的名字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就是说,你不能告诉别人你叫汤姆或者杰瑞,除非你原本就叫这个名字;否则,以这个名字发下的誓言,做出的约定,签订的契纸或是给予的诅咒与祝福都会被判定为无效——具体你可以参照凯瑞本,他的原名应该是凯勒芃,也就是精灵语中“高大的银树”之意,这个名字曾被一个高尚而强悍的精灵中的王者使用过。 ——那凯瑞本岂不是很危险? ——别蠢了,巫妖说,不管是凯瑞本还是凯勒芃都是通用语的发音,精灵语是……他发出几个听起来与凯瑞本相似,却有着更多音节,抑扬顿挫却优雅温柔的单词,说是几个,但异界的灵魂听来都差不多——这是我逆推出来的,但没办法确定是哪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带着些许失望地说——即便如此,也只有很少的人能够走到这一步,想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足够聪明并且对通用语和精灵语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 ——亚戴尔哥哥的导师不是精灵,对吗?异界的灵魂思索了一会说,不然你不会那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巫妖立即反驳道,只是有点……厌烦。 ——他的变体名和什么有关?恶魔?魔鬼? ——不,巫妖说,是巨龙,他的名字是龙语的变体。 那么说,异界的灵魂想到,他不甘不愿的同伴还真是个学霸,他不但精通精灵语还通晓龙语,而他这个学渣暂时还在通用语的茫茫大海中垂死挣扎,他一边羞愧一边斟酌着词语想要知道的更多点,特别是龙语,人类的声带是如何发出巨龙的声音来呢,在他们的体型有着天壤之别的时候? ——所以变体名都是以通用语发音的,巫妖说,而只要是类人,都能说通用语,这个我们可以在以后慢慢讨论,去弄醒那个白袍,芬威来了、 克瑞玛尔刚打开门,芬威就卷着他那身暗绿色的长袍冲进了房间,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落在了那个箱子上面,略显粗鲁的动作可以说是“夺”而不是“取”,亚戴尔不高兴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了箱子的锁和封条——而芬威根本没注意到白袍的情绪,他考虑着,是否应该如白塔执政官次子所提议的,在他们之间架设起隐秘而稳固的桥梁,以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情——在听到罗萨达的牧师竟然将他的材料带进了另一个法师的房间时,他惊骇地忘记了一切,他猛地推开了伊尔妲,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迁怒。 原封不动的箱子让芬威松了口气,但他走的时候忘记了关门也忘记和亚戴尔道谢,或者说,从头到尾,他都没和屋子里活着的东西说些什么的意思。 “他以前就是这样吗?”克瑞玛尔问道。 “以前不,”亚戴尔说:“但最近他越来越暴躁了。”他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你可以借我毯子吗?” “你睡吧,”克瑞玛尔说:“接下来的几小时我会深入冥想。” “谢了,”亚戴尔说:“愿晨光之神保佑你。” “愿晨光之神保佑你。”克瑞玛尔回应道,不去听巫妖的嘀咕,像是“廉价到只值一床毛毯的罗萨达之类的”……他走进那个密闭的房间,点燃熏香,盘着膝盖在丝毯上坐下,他的思绪在最初的时候就像银腹蜘蛛吐出的丝那样飘忽不定,毫无头绪,但他已经刚学会了如何整理它们,并将它们编织成幅。 亚戴尔并不能在灰岭停留太长时间,他只是个客人与合作者的代表,而且他在罗萨达的圣所也有自己的事务和功课,他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贸贸然地要求克瑞玛尔放弃灰岭,在白塔定居,他只是观察,并且最大程度地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假如你有需要,却不能在这儿找到的法术材料,”次日临别时,他向前来送行的克瑞玛尔保证道:“你可以和我说,我的兄长也是个法师,你可以拿你抄写的卷轴来做交换。” “芬威法师也是拿他抄写的卷轴做交易吗?” “偶尔,一部分,”亚戴尔说:“但更多的是秘银。”他眨了眨那双褐色的大眼睛,像一只正在向狐狸学习的小鹿:“银冠密林最大的特产可不是槭树糖。” “哦,这个我知道,”巫妖微笑着说:“精金、秘银,方铅丹红,它们才是这顶冠冕上最为耀眼的宝石。” “我要离开了,克瑞玛尔,”凯瑞本说:“但在此之前,我想让你看看银冠密林。” 他们沿着星光河一路向北,最先看到的只有裂缝槭树,少许桦树以及白杨,在数千尺后,槭树变得稀少,山毛榉、栗树、赤松、橡树占据了他们所看到绝大多数地方,再向前,一种奇异的树木逐渐增多,并迅速地取代了其他同类,到最后,你只能看到这种有着蛤蜊白色的皲裂表皮,深灰色的韧皮与浅灰色的木质部的巨大乔木,几乎每棵都有两百尺那么高,它的叶子与云杉相似,但不是碧绿的,而是一种近似于黑色的深黯的青褐色,枝干上垂挂着烟雾般的藤蔓或是叶片宽大的寄生植物,它的周围看不见哪怕一棵小乔木,只有盘根错节的深草与低矮粗壮的灌木,浆果与艳丽的花朵点缀其中,时不时会有一双和许多双眼睛和耳朵从里面伸出来打量和倾听,有些属于兔子,有些属于刺鼠,有些则是鸟儿们的,克瑞玛尔差点就踩到了一只黑冠雉的巢,浑身乌黑,却有着一对蓝眼圈和红色喙下肉赘的大鸟愤怒地朝他咕咕叫,巢里装满了蛋。 “仔细看看,”巫妖说:“你也蛮肥的,知道什么叫做亲子饭吗?” 黑冠雉凄厉地尖叫起来。 “够啦,”凯瑞本笑着说:“别欺负它了,黑冠雉是种很记仇的动物,之后的几年里,它看到你就会追着你啄的。” “我可没在欺负它,”曾经的不死者阴森森地说:“我只是想要吃它而已。” “在它还在孵卵的时候你不能。”凯瑞本说。 “我会等待的,”巫妖说:“我也有着一个好记性。” 凯瑞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了“孩子”什么的,巫妖装作没听见:“这里就是银冠密林吗?” “密林的边缘。”凯瑞本说。 “我怎么确定有无越线?”巫妖问道:“往前走,直到一支锐利的箭矢射中我的脚趾头?” “没有那么严苛,”凯瑞本温和地说:“在你只能看到银冠树时,你可以继续向前,在两百尺内,这是被允许的——超过两百尺,你会被警告,但你尽可以放心,守卫们的箭矢绝对不会射中你的脚趾头,除非他们想这么做。” “很宽容。”巫妖点评道。 凯瑞本微微一笑,“你是个好孩子,克瑞玛尔,”他说:“跟我来吧,我们得到高一点的地方才能看见我想让你看见的东西。” 第三十六章 芬威(下) 凯瑞本率先向上攀爬,轻捷得就像根本无需触碰树木,他在第一根横生的枝干上停住,向下观望,这根枝干距离地面约有三十尺。 巫妖则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做——如果是他,毫无疑问的,他准备了飞行术,但如果掌控这个身体的是另一个灵魂呢,他会怎么做?他会和凯瑞本一样爬上去,而不是使用法术,曾经的不死者对自己说。 灰色的皮斗篷被抛弃在一蓬茂盛的,已经结出了一粒粒令人垂涎的红色小果子的覆盆子丛里,巫妖顺手摘下一粒放进嘴里,意外地发现它的味道居然有点令人怀念,在他还是个卑弱幼小的生者的时候,他常以庭院角落里鸟儿与刺鼠不经意落下的小果子填充总是空荡匮乏的肠胃——为此他挨了不少鞭子,但这只会让他对这种有着浓郁酸甜味的浆果保持着深刻的印象,在他转化为巫妖很多年后才随着味觉和记忆的缺失而渐渐变得淡漠失色。 现在他又能尝到味道了。 巫妖嚼着覆盆子努力往上爬,凯瑞本加深的笑容表示他选择了一个对的做法,精灵继续向上,他紧随在后,松鼠朝他们吱吱叫唤,而游侠则悠闲地和它们打着招呼,承诺给它们带上几盘子奶油蘑菇作为打搅了它们休息的补偿。 就在在鹧鸪山丘的那次,游侠一直爬到银冠树的顶端才停下,现在正是精灵们称之为微光时刻的黄昏,星河隐约可见,但光线仍然可以称得上明亮。 光亮并不仅仅来自于天穹,还来自于他们的脚下——从下往上看,你看到的每一片叶子都是暗黑色的,只有尖端带着一丝隐约的绿意,但你向下俯瞰时,银冠密林所呈现出的,是一层又一层如同白银般的细碎闪光,它自龙脊山脉的顶峰奔泻而下,扩散与铺陈于后者的脊骨,胸膛与腹部,即便是最强壮的鹰鹫,也难以找寻得到它的边际,它一如晨曦乍起时的雪原,又如星河照耀下的海面。 巫妖并不像识海中的另一个灵魂那样蠢钝无知,他从书籍和死者的记忆中了解银冠密林,但真正地置身其中——这是第一次——用他的手指,他的眼睛,他的心……他精密的思想之卷里短暂但罕见地出现了空白的段落,血脉中精灵的那部分正在让他变得虚弱迟钝,愚蠢可笑,他想要停止,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银冠密林。”凯瑞本柔声说:“每一个精灵与半精灵的家。” ——是啊,巫妖想,虽然半精灵们只能在屋檐下临时躲躲雨——熟悉的刺痛让他找回了理智,不死者在躯壳之下嘲笑所有的一切。 凯瑞本丝毫未曾发觉异样,他从银冠树上摘下一丛叶子,放在手里轻轻揉搓,然后将双手展开:“看。”他说。 他的手掌闪烁着如同薄霜般的光。 施法者将手指放在了另一从树叶里,他重复了精灵的动作,除了触摸,他还放在嘴里尝了尝。 “这是银。”他说。 “银冠树的根系比它的茎干还要发达,有时你在深达五百尺的地方仍能看到它们,它们能够吸取土壤和岩石中的金属。”凯瑞本说:“就在我们脚下,黑暗的岩石中流淌着白银的河流,而秘银与精金像是河流中的砂砾与游鱼,而随着水流飘动的细网就是银冠树的根。” “那么美,那么富有,”巫妖低语道:“每个人?还是只有我?” “每个半精灵在成年后都会被带到这里来,”凯瑞本说:“虽然你不是在灰岭长大的,但我想你同样有着这个权利。” “你们不担心有人会因此心生贪念抑是感到愤怒吗?”巫妖问道:“不是因为不够聪明,也不是因为不够强壮,更不是因为犯下了过错或是罪行,只是因为身体里留着不属于精灵的血,就必须被排除在外,六十年对于人类是那样的漫长,但对于半精灵又是那样的短促,你们端来一碗蜜水给干渴的人,却只允许他啜饮小小的一口。” “但这是我们仅能为你们做的。”凯瑞本温和地说:“虽然我知道有时这反而会是一种折磨。” 巫妖没去责问精灵们为何不允许半精灵进入密林,就算是那个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只有一鳞半爪的异界灵魂也不会,你永远无法想象,像这样一个庞大并似乎永不枯竭的宝库会让那些黑暗自私的无法控制地膨胀到什么程度,除了精灵,没有谁能相信自己能够面对如此之大的诱惑而数千近万年如一日的毫不动摇。 有那么几次,作为一个邪恶之徒,巫妖也会暗中揣测,是否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祗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将银冠密林赐给了这个几乎无法找到弱点与阴暗面的种族呢。 接下来他们没有说话,巫妖少有地纵容自己沉溺于无用、无意义的景色与无所事事的怠懈里,直到最后一丝属于白昼的温暖微风离去,被银冠树遮天蔽日般的枝叶掩藏起来的宽阔河流在无可计数的空隙间闪烁不定——那些落进河流的复叶小枝被湍急的水流冲刷去了肥厚阴暗的伪装,只留下细小的银粒,它们悬浮在水里,被裹挟着一路向下,在灰岭安谧平静的河床上沉积,近在咫尺的时候你难以发觉,唯有站立在高处,垂首观望时才能发现这个美丽的秘密。 星光河。 曾经的不死者决定将今天的记忆保留一段时间,一年,又或者两年。 凯瑞本离开后,与克瑞玛尔相处时间最多的精灵大概就是伊尔妲了,她兴致勃勃地带着黑发的半精灵尝试了灰岭的每一项工作与娱乐。她还教克瑞玛尔射箭、编织,捕捉蜘蛛与兔子,以及如何在星光下翩翩起舞。 他们在星光下舞蹈,竖琴、小鼓、长笛与芦苇制作的单簧管为他们伴奏,在被星光与沉静的黑夜眷顾的河滩与林地间,克瑞玛尔几乎见到了每一个在灰岭生活工作的精灵与半精灵们,只除了芬威。自打他拿到了那箱子危险的法术材料,就没再怎么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他的脸色愈加阴沉,身体愈发瘦削,只有很少的几次,他会站在环形廊道上紧抓着护栏,搜索着恋人的身影,他总能看到克瑞玛尔,在他看到伊尔妲的时候。 异界的灵魂不喜欢芬威,他喜欢伊尔妲,他记得在他的世界里,他没有兄弟姐妹,他曾想要一个姐姐——伊尔妲和他幻想中的姐姐是那样的相像,更准确的说,比那还要好——她美丽聪明,温柔豁达,强悍而勇敢,坚毅且一无所惧,她细心地照看与引导着年轻的施法者,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并在他需要帮助时及时地伸出自己的手。 但她偶尔也会被负面情绪所控制,在芬威和她争执或索性拒绝她的时候。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安慰别人都不是异界的灵魂所擅长的事情,再三考量后,他给女性精灵带来了一小束新鲜的菟丝子,形状近似于铃铛,只有指尖大的十几只花朵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半透明,乳白中渲染着翠绿色的瓣儿包裹着金色的花蕊,遍布细绒毛的茎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粗羊毛线。 “很漂亮,”伊尔妲笑着说:“你想交换些什么?” “不是用来交换的,”克瑞玛尔认真地说:“送给你,你喜欢吗?” 然后他看到伊尔妲露出了一个微妙而奇特的微笑:“那么说,这是一份礼物?”她问。 是啊,异界的灵魂差点就要这么回答了,但他注意到伊尔妲的表情有所变化,距离高兴有点远的那种,假如你试图描述一番的话,那就是“我看到你的裤子前襟开了可你还在那儿装哈喽kitty我很想告诉你但真是不好意思而且我也不想扫你的兴毕竟你是想让我高兴虽然现在你真的逗乐了我可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想用这个法子我实在不想让你难堪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忘记告诉我了?异界的灵魂警惕地问道。 ——什么,巫妖兴高采烈地说,你是说在精灵的认知中,只有血亲和挚爱的恋人才能获赠礼物这一确凿的事实吗? ——老天!异界的灵魂惨叫道,我并没想要……嗯……想……要……想要…… ——真没有?巫妖嘲笑他道,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颜色吗?亲爱的,粉红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讨人喜欢的粉红色呢。 ——可她请我吃过面包和糖! ——你没看到她也用了你的辉石粉末吗? ——……好吧,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保护好这具身体,巫妖说。 如果说异界的灵魂一开始还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那么在他被芬威的抛掷法球扔上半空的时候也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作者的话: 再次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天羽真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鶸鸟偷腥图谱打赏九鱼588起点币终于踏上的付费读者的不归路……鱼大之前看的盗贴俺作者:那个……谢谢和支持正版……谢谢。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广博仔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这是路人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翦君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xiaotang246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见无悔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战斗的普通人打赏九鱼100起点币最后灵魂是会回家还是留在这里? 作者:猜? 请问还有遗漏的吗?有请在书评里提醒一下,非常感谢! 第三十七章 孩子气 克瑞玛尔被一团浑浊灰黑的球型的旋转气体紧紧地攫住,他被高高抛起,掠过裂缝槭树的树梢,从约有一百尺的地方掉进了星光河,河水又硬又冷,若他还是个普通人,一定早就浑身骨折,内脏破碎,幸而如今他的躯体就像只初生的幼龙那样坚实强壮,除了在撞到河底卵石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剧烈冲击产生的疼痛以外,他只有点头晕目眩。 “浮空术!”识海内的不死者尖声嚷嚷道:“立刻!” 他的叫声比撞击更让异界的灵魂头疼,但出于对另一个同居人的信任,他还是即时遵从了这个命令,就在他的脚尖堪堪脱离水面时,一道像是能够给整个灰岭提供照明的闪电沿着地面飞窜过来,它窜进水里,随之产生更亮的紫红色的光,腾起烟雾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看到芬威正从一丛潮湿的伏柳后走出来,脸色阴冷,他抬起手臂,做出手势,释放了一个法术,但现在克瑞玛尔已经立起了障壁,火球撞到无形的防护墙上,破碎成无数火星。 灰金色短发的法师毫不为之所动地从袖子里捏出一小撮新的材料,克瑞玛尔举起手,企图瓦解他的精神破坏这次施法,但芬威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他平稳地往右侧的空地横移了三步,并且没有打乱施法的动作与咒语。 突起腾发的火焰狂暴而炽热地吞没了克瑞玛尔。 下一刹那,伊尔妲的金箭箭头擦过了芬威的手臂,她同样想要打断这个法术,但芬威丢下了一个戏法让后面的人无法及时地追上来,她怒气冲冲地越过法师,想要冲进星光河——她看到克瑞玛尔重又掉了下去,却被年长的施法者猛地抓住了手臂,拉进怀里。 芬威的怒意比起伊尔妲毫不逊色,枯瘦发黄的脸上却带着残忍而快意的笑容,这笑容让女性精灵不寒而栗。 “让他死。”他悄声说:“这对谁都好。” 伊尔妲用力推了他一把,游侠的力量是法师无法抗衡的,特别是在他无意伤害她时,芬威放开她,退后几步,转向那个正在帮助克瑞玛尔从水里站起来的精灵:“离开他,”他刻毒地声明到:“否则我无法保证我的法术不会涉及到你。” “芬威!”伊尔妲喊道:“这只是个误会!他之前一直……” “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这都快成了他的护身符了,”芬威冷漠地接了下去,“但你要告诉我,在他如同老鼠般短促的生命里,就没能碰到过哪怕一个吟游诗人吗?” 伊尔妲顿了一下,确实,自有了芦笛与竖琴以来,除了神祗、战争与传说,吟游诗人所青睐的题材里最多出现的就是精灵,这种美丽、睿智、强悍而长命的种族,他们所涉及到的一切都是值得歌唱与聆听的,其中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他们的爱情——精灵拥有漫长的寿命,却只会向一个爱人献出他/她的忠贞,而他/她示爱的方式最多的就是馈赠一份象征着爱意的礼物——虽然歌谣中的名字总是会被换来换去,另一个种族也是各个不一,但这个陈旧的桥段总是被嚼来嚼去却是个不争的事实,除非克瑞玛尔是个聋子,不然你根本没法解释他竟然会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是个孩子!”伊尔妲说。 芬威讥讽地笑了笑,“但已能让你怀孕。” 法师的声音轻柔低沉,而伊尔妲就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她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站在伊尔妲身边的精灵与半精灵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芬威,其中一个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伊尔妲的动作打断了——女性的精灵游侠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向前踏了一步,将她与芬威之间的距离拉短到个合适的尺寸,然后挥起拳头,碰地一声重击了芬威的下颌,把他打得飞了起来。 “十分。”巫妖愉快地评价道。 异界的灵魂表示同意,“那一定很痛。”他说。 的确,他们走过芬威身边的时候,还能看到一排倒置的优美字母印迹鲜明地烙印在芬威的皮肤上,今天伊尔妲没有戴那双缀着秘银小环的手套,可还带着刻着名字的戒指,这让芬威看起来就像是伊尔妲的所有物,注意到这个的精灵无不在轻声窃笑。 ——是个意外,巫妖说,但不失是个好机会。 ——干掉芬威?异界的灵魂开玩笑说。 ——也可以这么说——巫妖没好声气地说——你去告诉伊尔妲,你很担心芬威的那个箱子,如果她问起你是怎么知道里面装着龙血与恶魔血的,你就说是亚戴尔告诉你的,反正那晚上他醉了,根本不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异界的灵魂迷惑不解,之前我就想要提醒凯瑞本,但你拒绝了。 ——芬威在灰岭长大,并且已为灰岭服役五十年,还是伊尔妲的恋人,虽然他脾气不好,可也有几个朋友,而你只在灰岭待了十五天都不到,你不觉得像我们这种一个连熟悉都算不上的家伙居然认为芬威是个危险人物是件很可笑的事情?尤其是我们找不到一个证人,也找不到一件证据,搜集不到一句证言的时候——在这个小误会还未发生时,你的贸然之举或许会让精灵们反感和厌恶我们,甚至觉得灰岭没了我们会更美好,我可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但现在不同,伊尔妲只会认为你是出于嫉妒与小孩子的报复心理,所以没关系,尽情地去说吧。 ——但她可能会因此不以为意啊! ——那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我提醒她也只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可不想让麻烦降临到自己头上——不要说出那个名字,对,就是亚戴尔次兄导师的名字,龙语并不是每一个法师有机会和足够的智慧学习的,何况还要精通到能够倒推变体名的地步,比维斯在这方面没有丝毫天分可言。 ——那你的龙语是和谁学习的? 异界灵魂等了很长时间,他以为自己得不到这个答案了,所以当巫妖开口回答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我父亲。巫妖说,随即沉入了识海深处。 灰岭的管理者在伊尔妲向他抱怨的时候大笑出声。 “噢,求你。” 美丽的游侠恳求道,她面颊绯红,两只手臂抱在胸前:“你可以想象吗?克瑞玛尔就算了,他只有二十岁,就算以人类的方式来计算,他也只是刚刚成年,淘气任性些无可厚非,但芬威,生命女神在上,他已经七十岁了,如果他是个人类,他可能已经是个曾祖父了!而他居然还能这么孩子气!”她在管理者的宽大居室里来回踱步,皱着眉,叹着气:“还有……芬威的那些……“ “那些特殊的法术材料,这个他和我申报过,每一样,”管理者安慰她道:“那是为了销毁一本危险的法术书做的准备——有些时候,黑暗反而会吞噬黑暗,你还记得那位神圣的牧师是如何连着摧毁两个自无尽的深渊而来的魔法道具的吗?在他发现既不能用光明的法术也不能用纯净的圣水净化消融它们的时候,他把它丢给了一头古老的红龙,用它邪恶的火焰成功地让这两样东西不复存在于世——芬威也在计划那么做,伊尔妲,在艾露可林多离开灰岭后,他是灰岭最强的法师,也是最爱灰岭的人,他是最不会背叛灰岭的人。” “我并不是……” “我知道你只是在担心他,”管理者说,“但有些时候,法师确实很难理解,另外他或许还在为十年后他必须离开灰岭的事儿烦忧。” “我会和他一起离开,”伊尔妲说:“在他三百年的寿命里,我们会携手同行,须臾不离。” “我相信你的爱终会熔解他的疑虑不安。”管理者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两次,第一次我和他因为孩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伊尔妲气恼地说:“第二次,也就是昨天,我刚想说话,他就告诉我,他认为克瑞玛尔是个术士。” 管理者哦了一声,钢蓝色的眼睛变得深沉起来。 “凯瑞本认为他是个法师,”他将手放在伊尔妲圆润的肩膀上:“而且就算是术士,也不都是坏的。” 第三十八章 德蒙(上) “猪肠”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兜里装着叮当作响的铜币,咋吧着嘴,回味着慷慨的主家给他的一杯麦酒——他不像别的搬运工人,一拿到工钱就急着投入酒馆的木桶或是的胸脯里,他有妻子,一个女儿,他的妻子里还有着几个月的身孕(具体多久他们弄不清楚),为了他们三个他顽强地抵抗着来自于外界的一切诱惑——有多少次他是咽着口水经过酒馆门口的?在他还没有老婆前,他是那儿的常客,他喝过凉爽的麦酒,也喝过船员们青睐的血红酒,就连昂贵的蜜酒也曾被他用来犒赏自己,他还知道那家酒馆的油炸猪肠做的最好吃——他最爱吃那个,从小就喜欢,所以人家都忘了他的名字,改而叫他“猪肠”,他也觉得这个名字要比他原来的名字好听。 肥滋滋、油亮亮,咬一口满嘴都是那股子腥骚味道,香极了。虽然只是廉宜的鲸鱼黑油炸出来的,但就那么一盘子就能抵得上一篮子粗面包,自打小女儿出生后——一张可爱的小嘴巴,要吃,要喝——他就没再享过这份口福了。 “猪肠”的妻子早早就煮好了麦子粥,粗面包,还有咸鱼和小虾,而后穿上为了防止被炉灶点燃和熏黑的长裙,围上了那条黑色的破旧披肩,还用手指沾着水梳理了头发,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可以说是美的,但很不幸,她之前的丈夫因为喝醉了而被地精掏出了内脏,而她的儿子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不停地拉肚子,然后就这么渴死了,而那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牙齿松动,皮肤松弛,没有财产,身体也不怎么好,没人想娶这么个老婆娘——比她还要年轻上几岁的“猪肠”愿意娶她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很多人都说“猪肠”是个傻子,他数不清十二以上的数,不过没关系,再能干的搬运工人每天赚不到一轮以上的铜币,他用不到十二以上的数字。而且她觉得“猪肠”傻的再好也没有过,他不喜欢,和她住在一起后,也不怎么喝酒了,最好的一点,他从不打老婆,也许就是因为他蠢得无法弄懂打老婆与确定他在家庭中的权威有何关系。 “妈妈,我可以吃点面包吗?”她的女儿抓着门框问道,她记得妈妈的衣服是不能抓的。 “不行,那是你爸爸的。”“猪肠”的妻子说道,“给你月桂叶好吗?亲爱的。” 小女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望,她咬着手指接过母亲用指甲撕开的一小片叶子把它含进嘴里,这片月桂叶还是从罗萨法的圣所里摘取的,那儿的月桂树深受神恩,叶片永不枯竭凋零——平民们会借着饮用圣水的机会囤上几片叶子晒干后卖给游商,干月桂叶是种气味浓郁的香料,用它来掩藏变质肉类的臭味再合适不过,罗萨达的牧师们对此心知肚明,但谁也没被阻止或恐吓过。 “猪肠”的邻居不会那么做,因为只能吃喝而不能干活的孩子没资格拿到任何可以用来换面包和酒的东西,他们恶意地称“猪肠”的妻子为夫人,以嘲笑她对女儿的宠爱——她知道,但还是我行我素,她的女儿很美,比她小时候还要美,她有幻想过这小家伙将来或许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夫人”,谁知道呢,据说某处的领主就曾经娶了一个他的马车上看到的农家女孩。 “妈妈……”小女孩叫道,但她的爸爸已经回来了,女人将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到了她丈夫的身上。 “猪肠”没急着吃饭,刚才的麦酒出乎意料的凶猛,他的胸口滚烫,头有点晕,他从口袋里掏出铜币,摆在桌上,仔细地数着,“十个。”他高兴地说。 “十三个。”他的妻子惊讶地说:“今天你干了很多活吗?” “十个。”“猪肠”强调道,他妻子耸了耸肩,不去和他争辩,她收起十二个铜币,将一个铜币放回“猪肠”的口袋以备不时之需。 “十个!”“猪肠”对女儿说。 他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女孩笑嘻嘻的,因为她知道她的爸爸很快就会“不小心”地掉很多面包屑下来,掉在桌上的面包屑她可以吃而不会挨妈妈的骂。 “猪肠”先喝了麦子粥,麦子粥带着焦味,这很正常,他们买不起铁锅,而陶锅总是很容易黏底;他又吃了咸鱼,咸鱼里面的刺刺着了他的喉咙,那双白色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些东西;小虾里面夹杂着沙子,而且太咸了,这些都很正常,但他却无来由地烦躁起来。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面包,粗面包里混杂着磨盘上掉下来的小石头,有块特别大的崩掉了他的一块臼齿,疼痛和血充满了口腔,他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深色的面包团上沾满了白色的唾液,还有一点血,他女儿以为这是给她的,立即伸出手来,抓起它放进嘴里。 “猪肠”发出一声恼怒的吼叫,他不知道是在担心女儿被石头磕掉牙齿还是被人抢走了食物,他只知道自己快要到达顶点了——愤怒,伤心,不满。他听到妻子的尖叫。 他茫然地冲着她大喊,扔下几乎被他撕成两半的小女孩,冲向他的妻子,咬牙切齿地推倒她,在她的肚子上蹦蹦跳跳,唱着歌儿。 一个提着个空筐子经过的洗衣妇目睹了这一惨剧,她聪明地捂着嘴巴跑开,准是去叫警卫队或是罗萨达的牧师了。 “带上记录,”在一个经过法术伪装的屏障后,黑袍法师说,领针上翠绿的火焰宝石就像是猫在黑暗中眨眼:“我们得离开了。” 屏障上的法术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就失效了,一个罗萨达的白袍疑惑地看了它一眼,它看上去就是个破烂的旗帜,或许曾经被用在白塔的商船或商队里,他们喜欢用刺绣着圣徽的丝绸来做标示,丝线不是金就是银,但如今满身窟窿的它连做块裹脚布都没资格了。 正在警卫队与白袍忙碌于制服“猪肠”与拯救那个可怜的孕妇时,始作俑者已经带着他的下属远离了那个地方。 他们回到内城区,衣着整洁,面容秀美,神色从容,一点也看不出刚才作了怎样可怕的恶事——他们之中的一个以一张陌生的脸和慷慨的薪水雇佣了“猪肠”以及其他工人,在赠饮的麦酒里倒入药水——就是那些曾让鹧鸪山丘的兔子变成嗜血小怪物的那些,“猪肠”的分量格外多些,他是最先发作的,其他人会延后一到两天。 “精彩绝伦,德蒙法师,”那个已经拿回了自己的脸的法师悄声恭维道,虽然他不担心有人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阻隔声音扩散的法术仍然起着作用:“您的作品——真是太妙了,妙极了,呱呱叫,无尽深渊在上,听听那几声动人的喊叫——” “那个女人一定会后悔没能看好她的小杂种。”另一个施法者随口附和道,但他的语调中略含讥讽,显然对被称之为德蒙的施法者的睚眦必报很有点不以为然。 “我说过,”执政官的次子平静地说:“我憎恶罗萨达。” 第三十九章 德蒙(中) 始终面露谄媚之色的施法者听到他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德蒙,可敬的德蒙法师,”他声音尖细地说道:“这可不太好——您呼唤了他的名字,又向他投掷恶意——谁知道他是否正在倾听我们的谈话呢?” “我想这个你无需担心,”先前将“猪肠”的女儿轻蔑地称之为杂种的法师说:“尊敬的德蒙法师是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的,他故意读错了一个辅音,你没听出来吗?” 他转向德蒙,执政官的次子,脸上似笑非笑:“不过您的话可真是令人吃惊,不管怎么说,您有一个做罗萨达牧师的弟弟,又有一个将罗萨达的圣花标示在罩袍和马衣上的兄长,罗萨达的圣所与至圣所矗立在您父亲管理的城市里已有上千年之久……这里的居民,”他看了一眼正从他身边走过的两个商人,他们的脖子上挂着金链,金链下垂着镀金的月桂叶:“几乎都是罗萨达的信民。” “但我是个施法者,”德蒙说:“妄尊自大从来就是施法者的通病,我并无意去改正它们——好了,将今天的记录给我,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如果有需要或是别的事情,我会召唤你们的。” 两个施法者交出了他们的记录,施法者的记录方式当然不会是墨水、笔和纸张,他们各自施法,从猫那儿挖出一对眼睛,驱使他们的魔宠将其中的一只偷偷放进“猪肠”的小屋,另一只经过清洗后沉入秘银与石英的混合溶液,完成后它看起来亮晶晶的,圆溜溜的,眼球的每一部分都清晰可见,就像是某种毛骨悚然的精美饰品。德蒙将它们并列在掌心里,那个胆小而又嘴甜的家伙所制造的“窥视之眼”有点发灰,有斑点——放进石英溶液的时间太长,外层的石英留存的太多,而且秘银粉投放的也不够均匀,里面的眼球处理的不够妥当,一部分血管与神经依然拖在白色的球体后面——它记录下来的情景看起来肯定会有模糊与抖动;而他同伴所做的小玩意儿就好多了,透明,干净,里面的眼球像是被剥了皮的葡萄那样干干净净的。 德蒙对他所招募来的两个施法者都不是那么满意,一个虽然很会说话,但很蠢,就连他故意读错的音都分辨不出,德蒙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被获准离开导师的,所以说,虽然懂得服从你却很难安心地把他放到某个重要的位置上去;另一个还能勉强一用,却总爱卖弄他的小聪明,时时不忘表现一番,某些时候还会弄些出格的小意外来谋算和考验他的雇主——这就是为什么连个简单的窥视任务德蒙都得跟着的原因。 “留在那个屋子里的眼珠你们确定已经拿回来了吗?” “它已经在我魔宠的肚子里了,”蠢笨的法师喊道:“我亲眼盯着它吃下去的。” “我也是。”另一个施法者说。 他们的魔宠只是普通的大蝙蝠与蛇,而德蒙有着一只来自于无尽深渊的小魔鬼宠物——它遵照德蒙的吩咐,从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除了德蒙的导师——德蒙正是由这个牙齿滴毒的小玩意儿引介给他的导师的,没人知道他有这么个可怕的魔宠。 不过正如俗语所说,单论着魔鬼,魔鬼就到——虽然来人并不是人们通常意义上所指的那种深渊生物——他是刚刚提到的,德蒙的兄长,执政官的次子,一个骑士,一个渴望着为罗萨达而战的骑士,他正在接受繁重的训练与考验,希望得到圣召,所以他的罩袍与马衣上绣着的圣花月桂都是未曾开放的,用的颜色也偏于淡绿而非深绿,他继承了母亲的深栗色头发,微微带卷,没有蓄留胡须,或许是因为正在内城区的关系,他没有穿上全身盔甲,而只是披挂了一身轻盈的秘银链甲,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两色衣的仆从,他在看见自己的弟弟时就立即跳下马,向他走来并张开手臂。 德蒙神色自如地将两只“窥视之眼”放入柔软的内袋,与其说是他回应了兄长的拥抱,倒不如说是拍了拍兄长的链甲。 “那么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他对那两个临时下属说:“明天再会。” 德蒙的兄长和他一起目送两人远去,“这是你的新朋友?”执政官的长子问道。 “偶尔经过白塔的法师,”德蒙回答:“我正在为父亲争取他们。” “白塔已经有安东尼奥和你了,”他兄长不甚赞同地说:“碧岬堤堡也只有三个法师。” “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抵得上半打平庸之辈,还有两个即将离开导师的学徒,白塔的情况要比碧岬堤堡复杂,而且近来阴影中总有人在蠢蠢欲动,”德蒙说:“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和你提过,我们最近才发现了一条用于走私的暗道。” “我刚回来,父亲还在官邸,我正要去见他,”德蒙的兄长说:“上次我收到的信上他有提过这件事情,但只有一两句话,或是那时候事情还没恶劣到这个地步?我是说,你正在私下征集士兵和法师——” “你是在责备我吗?”德蒙尖刻地说:“我所遵照的可是父亲,白塔的执政官的命令!”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骑士说,“我是在担心你,父亲还有白塔,我已经听闻了一些消息,你所招募的人几乎都是些盗贼,罪犯,以及来历不明的闲散佣兵,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不被允许进入外城区,而现在他们却能在内城区……” “现在已经出现第三个盗贼工会,并且已经侵入至白塔的一百里以内,他们拥有蛇人和法师,或许还有巨人,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但我们搜索了白塔周围的湖泊,找到了整整六条暗道,这些暗道可以用来走私,也能运送士兵和怪物,我们需要增强白塔的武装力量”德蒙慢慢地说:“是的,这些人确实没有你的精灵们纯洁无暇,但他们能帮助我们保护白塔——只要给钱,他们就干,尽心尽力。” “你们是否有向领主求援?” “可怜的哥哥,”德蒙说:“你还没有明白,”他怜悯而又轻蔑地看着他的兄长,“精灵们是不会为人类流血的,它们只在乎自己——灰岭需要帮助,白塔自然必须伸出援手,但反过来呢——我们当然有向领主求援过,要看存底的文书吗?三封,我们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有获得解释,这就是精灵,他们不是人类,哪怕他们长着一张比大多数人类漂亮的脸,混杂着他们的血的半精灵也是一样,就像你爱着的那个女人,我们的领主,你对她宣誓忠诚,温顺的如同一条老狗,但她对你有表现出比别人更多一点的感情吗?没有,她拒绝你,漠视你,只因为你根本不是她的同类。就算你死在她的面前,”法师恶毒地补充道:“你恐怕也难以得到一滴眼泪——因为她就是这么对待我们,对待白塔的,作为精灵们的中转城,白塔只要有码头和住宅就行了,至于里面的人,就算是全部死光了,也会有人愿意进来继续充满这儿的——毕竟这儿能够攫取的财富简直可以与星光河的支流相比拟,她怎么会用灰岭那些珍贵的精灵,半精灵来换取人类的性命呢?” “……我会去询问她的,”骑士说:“我相信这其中必有误会。” “希望如此,”法师说:“但我们可等不及。” 第四十章 德蒙(下) 德蒙知道兄长的归来必定会造成某种影响,但他没想到的是这种影响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执政官经常在能够聚齐三个男孩的时候命令他们回到自己的官邸用晚餐,像是这样就能让他们如表面所见的那样和乐融融,密不可分,但德蒙看来,大概只有天真的亚戴尔会相信他们是吉祥如意的一家——德蒙看到这一情景的时候会暗自发笑,而长子必定心不在焉,父亲对这三个儿子的想法丝毫不关心,固执地以为他的孩子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听话乖顺,却不知道他的权利、荣誉和期许的将来根本就和仆人端上来的打泡甜奶油一样,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有乌有。 “德蒙,”执政官说,一边头也不抬地切割着一块鲜嫩的牛肉:“招募士兵的事情暂缓。” 德蒙一下子握紧了银质的餐刀:“我……不明白,”他故作困惑地说:“父亲,昨天我们刚就此事讨论过……” “我今天和你的哥哥谈过了,”执政官粗鲁地说:“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们应该向领主求援,让她派士兵和法师来,而不是徒然地耗费白塔的钱和人力。” “可是……” “没有可是,”执政官不悦地用叉子敲打了一下空荡荡的碟子:“停止招募,赶走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和无用的学徒。” 德蒙看向他的兄长,执政官的长子给了他一个满含歉意的微笑。 “他们是富有经验,强悍能干的佣兵,”德蒙压低声音说:“另外,那不是学徒,那是法师,虽然他们无法与安东尼奥法师相提并论……” “你应该想到,安东尼奥法师会为了我们不相信他而生气的,”执政官满不在乎地用面包擦着盘子里的油:“幸好现在还来得及,赶走他们,德蒙,顶多给点钱,你说过,那些人只要给钱就什么都肯干,我不要他们卖命,只要他们尽快离开白塔——给你一个昼夜,应该够了,他们一定会觉得很划算。”他抬起眼睛,肥厚的眼皮遮住了它的大半部分,但剩下的仍可让许多人心惊胆战:“你能做好,对吧,德蒙。” 德蒙知道话已至此就没什么可挽救的机会了,他低下头,表示屈服:“如果可以,再加一个白昼,父亲”他说:“毕竟有那么多人。” “不能再多了。”执政官说。 晚餐后,执政官热切地邀请他的长子在他的卧室里安睡:“让你的老父亲好好地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他亲匿地说:“我们已经有一年三个月没见了——亚戴尔要一起来吗?我的床很宽敞,就算躺上两个人,还能塞得下你这条小狗。” 亚戴尔的脸都红了,他已经很少听到他父亲用这个可爱的昵称称呼他了:“日落前我要回到圣所,我向老师承诺过,所以,很抱歉……” “没关系,”他的长兄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绵软的头发:“遵守承诺是最要紧的,我还会在白塔待上一段时间,我回去圣所看你——如果父亲实在想要暖和点,我们可以找德蒙……德蒙?” “他已经走了,”执政官说,他看到德蒙的黑色长袍在门边一闪即逝:“我不知道给他找了这么个导师是好是坏,”他忧愁地说:“虽然他确实强大,但……” “阴沉而冷漠,”常年在外的长子是在德蒙成为一个法师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德蒙的导师看上去并不凶恶,确切点说,还有点英俊,但作为罗萨达的圣骑士预备役,德蒙的兄长总觉得他就像是阴影里的一根细刺:“他是怎么成为德蒙的导师的?安东尼奥法师推荐的吗?” “不,他只是一个流浪法师,”他父亲说:“德蒙喜欢他。他在所有人知晓前就向他的导师发下了誓言。” “他现在还在白塔吗?” “不,他两年前就走了,”执政官说:“我给了他一笔丰厚的酬金。”那个法师接受了,但执政官至今还记得黑沉沉的兜帽下他所露出的笑容,他说:“亲爱的执政官,我在这儿获得的最大的酬劳不是别的,正是你的儿子,德蒙,他会成为一个你所无法想象的法师,强大而出色。” 这应当是句好话,一个祝福,但执政官只要回想起来就会浑身发冷,就像那是个可怕的诅咒或是恶毒的谶言。 而此时,德蒙正在急匆匆地走出官邸,他犹豫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因为长兄的突然归来将很多计划打破了,他需要设法挽救——他考虑了一会,排列了一下待办事物的顺序,然后就往罗萨达的圣所走去。 罗萨达的圣所紧靠内城区,但大部分建筑还是在外城区,也就是平民与仆人居住的地方,以便他的信民能够随时前来祈祷和取用圣水与月桂叶。 晨光之神的牧师们向他们的神祗献上了最后一次庄严辉煌的颂歌,随着光线逐渐暗淡,来往的人群也变得稀少起来,身着及膝白袍的小学徒们忙忙碌碌地打扫庭院,擦洗水渠与塑像,捡走除了圣树之外的花木落下的叶子和枯枝……牧师门罗穿过他们,在某个孩子没注意到他时用手里的月桂枝条抽打他们的屁股。 “尊敬,尊敬,”他气哼哼地说:“我在做学徒的可没这么懈怠蠢笨,要记住,尊敬你们的长辈和老师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明白吗,尊敬!” “是的,”被他抽打屁股的孩子笑嘻嘻地向他鞠了一躬:“是的,愿晨光照耀着您,门罗老师。” 他们并不畏惧门罗,确实,门罗有时候很讨人厌,但他不是个坏人,他做过最大的惩戒也就是抽打他们的屁股,但手里拿着的枝条永远是又细又软的,比起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背诵祷文或是抄写上百遍的圣歌来可要慈悲的多了。 门罗心满意足地走出圣所的大门,在圣水池前稍作停留,从随身携带的皮囊里取出一把精细的小银梳子梳理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是金色的,但很遗憾,薄的就像是层妇人们披在身上的轻纱,而且他的发际线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后退,他找过很多方法,包括将整个脑袋浸在骆驼尿里——这个法子还是他的情人告诉他的,结果依然不够尽如人意。 他在收起梳子的时候看见了亚戴尔,这个比他晚进圣所二十年的年轻人恭敬而谦卑地向他问了好,他的头发是亚麻色的,不够纯粹,但那份浓密丰厚已足以门罗好好地羡慕一番了:“年轻人,”他在心里嘀咕道:“这就是年轻人。” 他隐约有点后悔,如果在年轻的时候他能够多多祷告,坚定信仰,而不是和娼妓、女侍以及其他的轻浮女人鬼混,那么他是不是也能获得罗萨达的恩宠,保持长久的青春与活力呢——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还是及时行乐吧,门罗。”他嘟囔道,捏着皮囊里的铅笔,估算着今晚的花费。 在他只有亚戴尔那么大时,牧师门罗也是个颇受欢迎的家伙,他容貌英俊,出手大方,在床上也能令人满足,但现在呢?他老了,浮肿的面孔挤压着他的五官,腰腹间堆积着脂肪,步履缓慢,眼睛浑浊,皮囊里不再有金币叮当作响,有时更是(经常地)会在女人们眼里看到失望与无趣——他的选择范围一再缩小,从贵妇、小官员的女儿、商人的妻子一路堕落到酒馆的女招待和那些只能在外城区的街道上招揽客人的娼妓那儿去了。 就这样,他的老情人,一个生意不佳的娼妓还是出于以前的情分才愿意接待他的呢。 他走在倾斜的石子路面上,酒馆里热闹非常,他想着不能让他的情人拖他出来,她爱喝的蜜酒要一银币一杯,而他给她买了蜜酒,就没办法给她渡夜资了,“每个银币都要用在刀刃上啊,亲爱的。”他对自己说,却没那个勇气向情人承认自己已经囊空如洗。 他这么慎重地思考着,差点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可真像亚戴尔,但他要比亚戴尔更为高大,穿着黑丝绒的法师长袍,领口的火焰宝石胸针让门罗目眩神迷,口干舌燥,他知道这个,它能买下一整个酒馆的蜜酒! 第四十一章 (下) “门罗牧师?” 那人惊讶地问道,像是根本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一个罗萨达的牧师。 门罗尴尬地笑了笑,这条街道上遍布酒馆与娼妓,罗萨达的牧师只是不能结婚,却无需守贞,但很少需要使用金钱换取这一服务——不少姑娘或是妇人都愿意和罗萨达的牧师有上那么一小段风流韵事,如果一个罗萨达的牧师去召妓,无疑是在昭告众人,他已经失去了令女人们心悦诚服的魅力。 这样的牧师,不但会遭到众人的嘲笑,还会被同伴轻视,或许还会被怀疑他对罗萨达的信仰不够虔诚。 门罗含含糊糊地找着借口,像是来为一个可怜的娼妓免费诊疗或是向那些烂酒鬼宣扬教义之类的,而那人完全没去听他在说些什么,他一把抓起了牧师虚浮的臂膀,把他带进一个酒馆。 他举起手,指间夹着一枚金币,酒馆老板立刻推开身边的人跑了过来:“先生,”他鞠了一躬:“可敬的先生,您想要些什么呢?” “血红酒,蜜酒,”那人说:“再给我们一大盘子的烤羊羔肉或是牛肉,越快越好。” 门罗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枚金币,在它消失在老板的手里时牧师不由自主地露出惋惜的神色:“酒和肉可用不了这么多。” “如果说金币,”那人温柔地说:“我还有很多。”他丢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清脆的撞击声让门罗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能闻到那股子讨人喜欢的金属味儿。 “请问……请问,”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是谁呢?”他都怀疑还有另一个名叫门罗的牧师,而那个人恰好认错了人,不然,像他这么个庸碌无能的家伙,怎么值得上一枚金币的酒和肉呢? “我是亚戴尔的哥哥德蒙。”德蒙说,他的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中闪光:“我只是想问问我弟弟在圣所里的情况,因为我没办法进去看他。” “哦,”门罗失望地点点头,他有点不太想要听见亚戴尔的名字。 酒和烤小羊羔肉端上来了,蜜酒很甜,很纯正,酒馆老板看在那枚金币的份上没送上糖和苹果酒混合而成的假货,羊羔肉带着蹄子,表示它也不是用猫或者狗冒充的,门罗已经很久没尝过这样的美味了,他端起木杯大大的喝了一口,而后迫不及待地将手指插进还在滋滋作响的羊肉里,带皮的肉条烫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丝毫没有等待的想法,这是多么香甜肥嫩的烤肉啊,带着羊肉特有的膻味儿,撒着黑胡椒和红辣椒的粉末,每一咬都有丰厚的油脂流入喉咙。 门罗打定了主意,无论亚戴尔的哥哥要问什么,他都要慢慢想,慢慢回答,非得把时间拖到他再也吃不下为止。 这个叫做德蒙的法师似乎也并不着急,他悠闲地喝着一杯蜜茶,问的问题也很简单,也没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内容,像是亚戴尔最近的身体情况啦,他的圣典背诵到哪里了啊,又或者是已经领唱了几次颂歌之类的。 在喝下第五杯蜜酒,烤小羊羔也吃的七零八落后,门罗不禁问了一个蠢问题:“您为什么不去问您的弟弟呢?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可要比我清楚多了。” “他不肯说,”法师做了一个手势:“或许是有点害羞,抑是别的,他认为自己的信仰还不够虔诚,所以拒绝提供任何有关于此的讯息。” “信仰?” “哦,我父亲预备让他在五年内成为主任牧师。”法师轻描淡写地说。 但对于门罗来说,即便是个晴天霹雳打在头上也不会让他更震撼了:“主任牧师!”他猛地站了起来,凸起的肚子掀翻了木桌,羊肉的碎渣被洒得到处都是,木杯飞了出去,翻在一个佣兵身上,而门罗根本没去注意。 “主任牧师!”他又重复了一遍:“他只有十九岁,五年后也只有二十四岁!” “罗萨达喜欢年轻人呗。”德蒙说。 门罗还想说点什么,但那个被泼了一身蜜酒的佣兵已经走了过来,凶狠地用自己的剑鞘拍打了一下牧师的脊背——这个举动可以说挺礼貌的,门罗在出来的时候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属于牧师的白袍,如果没有一个法师坐在他的身边,用来敲打他的可能就不是剑鞘而是那柄巨剑了。 “为我的朋友向你致歉,”法师适时地说,再次向忙于收拾的酒馆老板抛出一枚金币,“请所有人喝酒,这位被酒打湿的先生外加一盘子羊羔肉。” 听到这句话的人无不发出欢呼,那个佣兵上下打量了一下法师,收回剑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门罗这才发现自己惹了祸,罗萨达的牧师失魂落魄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刚才吃下的肉就像还活着般地在他的肠胃里翻腾起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成为主任牧师,如果可以,他早在十年前就能坐到那个位置了,但他仍忍不住地想要嫉妒,亚戴尔,这个颇受老师们喜爱的孩子,年轻,漂亮,魅力十足,女孩们绕着他打转,他还会在五年成为主任牧师! 这太不公平了,门罗咬着牙齿,他的眼睛又热又湿,他以为是酒溅进里面了,用手指去擦的时候才发现是眼泪。 新的蜜酒端了上来,太甜了,甜的发苦。 “真抱歉,让你吃惊了,”他听见亚戴尔的兄长说:“我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广为人知——特别是在罗萨达的圣所里。” “不,我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门罗的心就像被什么揪着。“那么说,这件事情已成定局。”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德蒙说:“我父亲宠爱他的幺子,把他看的就像眼珠那样重。” 门罗吞了口唾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干涩:“那么说……那么说,”他抽了抽鼻子:“他还真是挺幸运的。” 法师叹了口气:“没错儿,他是挺幸运的。” 门罗记不清在这之后他又喝了多少酒,他想忘记一切,忘记那个满脸满身皱纹的娼妓,忘记亚戴尔,忘记圣所,忘记罗萨达,统统忘记。 “至少今晚……”他抽泣道,很快地,牧师发觉自己正飘飘然地躺在云朵里,他将之归功于蜜酒——云朵带着馥郁的香味,还有柔软的手臂,拿着冰凉的丝绸给他擦拭额头——门罗猛地睁开眼睛,他不曾如他所以为地躺在肮脏潮湿的街道上,他看见了玫瑰色的丝幔,层层叠叠,垂挂在他的头顶,中间是一颗镶嵌在银托座里的粉色氟石,给整个房间送来暧昧旖旎的光线——墙壁上覆盖着香柏木,还挂着丝毯——地面被熊皮与羊皮覆盖,四处洒落着新鲜的香豌豆花。 “我这是在哪儿?”他问,他得说,这个房间他似曾相识。 “弗罗的神殿。”一个甜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门罗这才发现自己躺着的不是云朵,而是一个年轻女性丰满,富有弹性的胸脯。 可怜的门罗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晨光之神在上,”他喊道:“我只有两枚银币!”虽然依照弗罗的教义,每次寻欢作乐只需要一枚银币,但只要是男人就知道,没有昂贵的小礼物和其他报酬,弗罗的娼妓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他的声音在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曳然而止——她太美了,她的皮肤如同闪着光的雪花石,高高挽起的金褐色长发点缀着朱红色的香豌豆花与雕花的褐色木发梳,脖子犹如天鹅,而修长的四肢像是小鹿或是骏马,眼睛好似圆而大的琥珀,黛青色的眼尾充满诱惑地高高挑起,几乎没入双鬓。 他以为是云朵的地方,还有她的臀部,都是那样的饱满,光滑,毫无瑕疵。 是的,她一丝不挂,只在腰里挂着一根细细的金链,金链上悬着一枚纯金的铃铛,镶嵌着宝石,有榛果那么大。 “来吧,”她可爱地嘟了嘟嘴:“好人,别担心,你的朋友已经代你给了一份小礼物。”她挑逗地拨动了一下腰上的铃铛:“今晚我是属于你的,小傻瓜。” </a><a></a> 第四十二章 弗罗的俘虏(中) “轰隆!” 一只想要来个午后小憩的黑背乌雀被巨大的声响惊醒,它拍打着翅膀脱离栖息的树枝飞上高空,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它短暂的三年生命力,还未曾有过与之相关的记忆,核桃大的小脑袋也无法具有人类的思维,所以它并不理解,不过没关系,它也不需要获得对于鸟儿来说太过高深的知识,它只要知道这个地方不再适合休憩就足够了。 克瑞玛尔今天的工作是和精灵们清理一块因为岩体滑移而变得混乱不堪的近河区域——崩裂滑落的碎石碾压了一大片正处于幼生期的裂缝槭树,并且封堵住了一个水獭的小窝;滑床的上端,还有几块被树根纠缠住的岩石摇摇欲坠,为了避免产生更大的危害,精灵们要将它们彻底地移除出去;施法者先是移来了一大堆松软的泥土,卵石,将整个滑床的区域延伸至河滩,然后用了一个小法术让它们变得油腻——原本就不是那么稳妥的无数碎石被割断树根后释放出来的大个子同类猛地推动,沿着新生的滑床向星光河流去。 河水顿时变得浑浊,平整的河滩上也多了一条奇特的疤痕状凸起,精灵们抓着麻藤沿着滑坡壁缓慢下滑,一路上用他们的短剑和匕首刺入每一条或宽或窄的裂缝,寻找有那些有可能造成第二次滑坡的漏网之鱼,他们的动作轻快而又优雅,彼此还开着玩笑,不是没精灵被二次滑坡的泥石洪流掩埋过——但只要及时挖出来,除了衣服和自尊心,基本上没什么可损失的。 伊尔妲单膝跪在水獭的洞穴前面,这原本是个好位置,位于裂缝槭树的两根树根之间,距离星光河只有十来尺,女性精灵的手指在大概的洞口位置上方轻轻摆动,感知生命的气息——水獭一般都会留上好几个洞口,其中一个洞口还会直接通往河流,但如今它们似乎都被完全地填埋了——细小急躁的声音从一个地方传来,伊尔妲的手指在上面停住,开始挖去上面的泥土碎石。 没一会儿,她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土层下的震动,或许是知道自己将要得救,下面的小生物愈发地急切和暴躁起来,它爬抓泥土,大声叫唤,虽然通过土层后声音变得模糊低沉,但精灵的耳朵还是能捕捉到每个细节。 “克瑞玛尔?” “什么?”克瑞玛尔走过去,好奇地看着伊尔妲,她跪在那儿,手指插进泥土里。 “一个小朋友,”伊尔妲解释说:“我想应该是条水獭,我想要帮它出来,但它像是受伤了,所以变得有些暴躁——你有能让它安静点的法术吗?” ——等等,巫妖抢在克瑞玛尔点头前说。 ——? ——不,不,答应她。 ——有什么问题吗? ——她正在试探你。或许再过一会她会问你有没有准备与今天的工作毫无关联的某个法术。 ——什么? 克瑞玛尔施放了那个法术,被法术影响,变得温顺平静的水獭很快被伊尔妲挖了出来,她检查了它的身体,发现它的尾巴被什么夹断了。 如果放在其他时候,伊尔妲会将整件事情做完——给这只可怜的动物清洗,治疗然后放走它,但今天她只是把它交给了另一个精灵——“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克瑞玛尔。”伊尔妲问道。 ——哦,巫妖说。 伊尔妲需要的帮助很简单,切割麻藤和乌皮蔓,前者是用来搜集槭树树汁的,后者是种食物,就是凯瑞本曾给克瑞玛尔吃过的那些,乌皮蔓是种寄生植物,有男性人类的大拇指那么粗,剥掉黑色的外皮,里面的芯子在晒干后磨碎就成了像是小麦粉一类的东西。 精灵与半精灵在采集它们的时候多半都是跳到树枝上用弯刀或匕首劈斩,但施法者的法术是最有效率的,尤其是在一些树木与藤蔓过于茂盛的地方。 ——芬威。巫妖说,他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他一定有怀疑我们是术士。 ——我们是术士? ——只有你是,因为你太蠢了,巫妖说,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个法师,那你得有巨龙那么长的寿命才行,还得有个劳维塔般善于自虐的神祗来做你的导师。 ——事实上,异界的灵魂谨慎地说,我有点听不懂你的比喻,嗯,或许有点明白,但我最想知道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告诉她我没准备那个法术?那之前的呢? ——遇到一头暴怒的动物在灰岭并不罕见,至于切割麻藤——唔,没关系,就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术士好了。 ——但你是一个法师啊! ——这个问题是无法用谎言遮掩过去的,安心,蠢货,对此我早有预料,就和我的父系血脉那样,如果他们真的问了,就告诉他们你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可不是说谎,你确实不知道,这就行了。 ——行了? ——对,拿出你天真无辜的白痴相,我保证,它总是能无往而不利的。 ——术士有什么问题吗? ——术士的魔法来自于血脉——巫妖说,而这种血脉几乎全都出自于邪恶的巨龙、魔鬼、恶魔、兽人……总之对这些精灵来说,犹如噩梦般的存在——所以他们对这很敏感。 ——而你还要我拒绝回答!异界的灵魂尖叫道。 ——你只是据实而言,而且他们只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巫妖嗤笑道,因为他们怀疑了一个朋友并且想要逼迫他说出自己不想说的事情。 这个我相信,异界的灵魂叹着气,因为伊尔妲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克瑞玛尔或许有秘密,但他似乎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窘迫不安的伊尔妲想到,她得承认自己受到了芬威的影响,但她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就算这孩子是个术士,那又怎么样呢,就像灰岭的管理者所说的,术士也并不都是恶毒的。 她站在微微颤动的吊桥上,犹豫着是否要和芬威谈谈,她不下数十次地告诉过芬威,克瑞玛尔只是个孩子,她之前,现在,以后都不会对他产生所谓的爱慕之情,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她还会将这份职责转移到某个更适合的人身上,譬如归来的凯瑞本? 但芬威对此始终秉持着漠然与不屑的态度,他依然憎恨着克瑞玛尔,也同样地拒绝着提起这个名字的伊尔妲。 镶嵌着玻璃与水晶的窗户都被黑暗笼罩着,伊尔妲知道他肯定又在那个密闭的,仅靠氟石照明的房间里研究那本需要尽快销毁的邪恶的法术书了——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身走开了。 伊尔妲没有猜错,芬威确实在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但他没有打开那本法术书,他所凝视的是一面光亮的秘银镜,它被安置在上次那个法术材料箱子的最底层,背面描绘着精妙的符文,他按照信笺上的说明,在镜面上滴上自己的血和一滴魔鬼的血,血色在银色的镜面上不断地扩散,变深,深到像是能够吸入光线——随即它又亮了起来,轻微的光亮,只能让芬威看清另一个人的面孔。 “愿魔法星河永远照耀你我,芬威法师。”那一端的人说道。 “愿魔法星河永远照耀你我,德蒙法师。”芬威说。 门罗觉得自己交到了好运。 在与弗罗的牧师匆匆一度后,他以为这仅仅是他愈发空洞乏味的生活中值得反复回味的一抹稍纵即逝的春色,他甚至怀疑那只是一个梦境,但隔天早上,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美人儿,她穿着奶油色的丝袍,腰里悬挂着金链,金链上的铃铛也还是他朋友送她的那个。 她用牙齿咬着月桂叶子,轻轻的,又带着点狠劲,就像那天晚上咬着他的嘴唇、皮肤与其他地方。 门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没有错过那个俏皮的媚眼和微微弯起的手指。 来啊,好人,她“说”。 第四十三章 弗罗的俘虏(下) “我的朋友,”德蒙法师在镜面的另一端说:“我以为你会比我更了解精灵,你身上有着一半精灵的血,还和他们共处了七十年之久,”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笑容,好让它看起来既不偏向于嘲弄也不偏向于同情,免得这个固执狭隘的半精灵迁怒到他身上:“精灵们一向如此,”他说:“他们喜欢美丽而充满活力的东西,还有人,没什么可指责的,这是他们的天性。” 他微微一笑:“那位克瑞玛尔法师我虽然未能亲见,但据我的弟弟亚戴尔所描述——他是个接近完美的年轻男性,聪明,强大,俊美而纯洁,还有着属于埃雅精灵的黑色头发,既然如此,芬威,谁能不被他吸引呢?这么一个人,爱上他会是件多么简单的事儿啊。” “我找你不是为了讨论这个的。”芬威说。 “啊,”德蒙说:“当然。”他并没有去提醒一开始向他抱怨伊尔妲与克瑞玛尔太过亲密的正是芬威,他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轻轻地点着头:“我很抱歉。” “没关系。” 芬威干涩地说,异于人类的细长手指紧紧地捉住了桌子的边缘,他虚弱地掉过头去,注视着墙壁上的一副丝毯,像是这样就能杜绝德蒙的话在自己耳边回响——这幅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的丝毯是伊尔妲的作品,耗费了她整整十年的空暇时间,它所呈现的是银冠密林深处的景象,雾霭正在消散,密林中光斑点点,银冠树伸展着稠密的枝叶,难以计数的藤蔓缠绕并从树枝上垂落,如同帐幔,又如同铁壁,低矮多刺的灌木与纷繁芜杂的草木纵横交错,透明闪亮的溪流在它们的庇护下汩汩前行——在整个画面的左上方,几乎与画布同色的银白色丝线编织出一个只能说是隐约可见的轮廓,粗心的人类甚至有可能忽略或误认为远处山峰的投影,但芬威知道,那是精灵们不为外界所只的巨大殿堂的一角。 半精灵永远无法亲眼目睹与触及的神圣之地。 “芬威?”德蒙略微提高了点声音,兄长的归来打乱了他的计划,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是那么多了,他必须让所有的轮子都转动起来。 “我在听着。”芬威不耐烦地回答道。 “我只是想问一下,”德蒙保持着虚伪的和善语气:“你有摧毁那本法术书吗?” 芬威顿时慌乱了一下,他的视线无法控制地向一侧滑去:“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它里面记载的法术都很危险,”德蒙充满诱惑地说:“也同样有力——我的朋友,如果你没有把握——我的导师近期内会回到白塔,也许我们应该把这本书交给他来处理……” “不!”芬威高声叫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只要再做上一两个小实验,我就能确定该如何彻底地销毁它了——我和你交换了那些材料——你知道的!?” “是的,”德蒙说:“我知道,但说实话,这本书原本就是导师的,如果他向我索取,我是不能拒绝他的。” “还有多久?” “两天,最多三天。”德蒙说:“努力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可敬的芬威法师。”说完,他向芬威浅浅地行了一个法师礼,画面暗了下去,镜面逐渐恢复成银白色,血迹荡然无存,就像被它吸收了。 “两天,或者三天。”芬威重复道,他双手颤抖地收起秘银镜,从用法术封锁的抽屉里取出那本法术书,疯狂地起其中的一条法术…… 芬格尔死了,他是一个半精灵,有着如辛格精灵一般的淡金色长发与翡翠色的眼睛,除了耳朵,在外表上,他与精灵别无二致。 他曾被勒住脖子悬吊起来,喉骨因此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但这不是唯一的致命伤,有人剖开了他的胸膛,取走了他的心脏与一部分内脏,还有大部分的血液,这些都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完成的,手法干净而利索。 伊尔妲曾经看到过相近的手法,在一个红袍的牺牲品身上。 芬威试着进入永恒荒原,也就是灵魂必经之地,寻找这个死者的意识,想要询问其中的细节,却令人惊讶地失败了——他得不到任何回应,这种情况原本不该发生,哪怕只剩下了一块碎片,在没有被吞噬、同化与甄选之前,灵魂都会回应族人的呼唤——这代表着不仅仅是躯体,受害者的灵魂一并遭到了最完全的毁灭。 这又像是灰袍惯用的手法,为了避免追踪与复仇他们经常那么干,还能为自己积累点货币和食物。但不管是哪个,都毫无疑问地预示着罪恶与灾祸已然再次向这个静谧而又美丽的山岭伸出了它们狰狞的利爪。 灰岭的管理者是个德鲁伊,他召唤了他动物伙伴,不那么意外地得知了那个区域的飞禽走兽均已逃走或是死亡——一只渡鸦混淆不清地告诉管理者,驱赶它们的不是别的,正是一股黑暗而又冰冷的气息,就像是沼泽,墓穴或是人类的行刑台。 “他之前和谁在一起?” “……克瑞玛尔。”回答这个问题的精灵有点迟疑,黑头发的施法者在灰岭的时间是最短的,但也是在最快时间内获得他们信任和喜爱的人,除了芬威,没人愿意相信他会是凶手或是帮凶。 “那么克瑞玛尔有看到什么吗?” 事实上,正是巫妖首先发觉了那股让动物们躁动不安的阴冷气息,而后是鲜血和死亡,他异常熟悉的东西,异界的灵魂在得到警告后迅速奔向了可怜的芬格尔,但在巫妖告诉他被害者已经彻底死亡后他及时地停下了脚步,就一会,但足以保证第一个出现在那儿的不会是他。 ——我以为你会坚持保有首位尖叫者的殊荣。巫妖讽刺道。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们的电影,异界的灵魂说,虽然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如果某人傻乎乎地站在一个案发现场,身上沾着血,脚下倒着尸体,一般而言,都会有人指着他大叫一声凶手的。 ——哈,看来你对这些精灵也不是那么放心的。 ——信任不是用来测试的,异界的灵魂反驳道,如果能让自己保持干净,又何必跳进泥沼里然后再来大费周章的辩白洗刷呢?凶手可能就在你解释与被解释的时候逃之夭夭了。 管理者召回了所有的半精灵与精灵,但灰岭最为重要的巡防工作必须继续,他加强了每支队伍的力量,缩短了巡防的路线与增补了纵向的人数,即便如此,仍旧出现了第二个受害者。 和芬格尔一样,他被丢弃在地上,但看得出曾被悬吊起来,几乎没有反抗,失去了心脏,肺和大半的血液,芬威特同样无法找寻得到他的灵魂。 “这个人对灰岭非常熟悉,”管理者说:“他知道我们巡防的路线以及交叉行进的间隔时间,所以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实施他的恶行。” “我说过,”芬威说,两只手收在长袍里:“外来者只会给灰岭带来毁灭。” “够了,”伊尔妲说:“克瑞玛尔的身体里流着和我们相同的血。” “那是埃雅精灵,不是辛格精灵。”芬威冷冷地回应道。 “但他从未被安排过巡防,”伊尔妲愤怒地说:“第二个人被杀死的时候他还在数千尺以外。” “你以为准备一个百里以内的传送术对于法师来说很难吗?”芬威说:“而且他完全可以预先收拢一个或多个同伙,他只需要给出路线与时间。毕竟他是那样地善于观察并有着出类拔萃的记忆力——就像你赞美过的,他从未在灰岭中迷过路,因为他记得每棵曾经与他擦肩而过的树木特征;他又是那么地讨人喜欢,短短数十天,还有谁没和他在月光下跳过舞,唱过歌,喝过酒,品尝过甜美的糖果?他们对他简直就是毫无防备,就像你,伊尔妲,我相信,若是能挖开他肚子的话,我们会找到如巨龙宝藏那样繁多而又精彩的秘密。” 他说,一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不,或许只有他一个,伊尔妲,他手腕上的那根银色细绳,那是根秘银丝绳,什么样的丝绳需要用秘银作为主要材料?魔法绳,有很大的可能,那是一根被施加了永恒活化术的绳子,你看,他都不需要准备相关法术,只要抛出那根绳子……” “芬威!” 芬威看向管理者,脸上带着兴奋而病态的绯红:“我知道你们或许不想在事情明了前抓捕或囚禁那个……人,”他坚定地要求道:“但至少,他的法术书必须被收缴——如果他真像你保证的那样无辜,”他转向伊尔妲:“那么他就该接受,你会保护他的,是不是?既然如此,他应该能够忍受三天到五天没有法术的生活。” “芬威……” “否则我就去告诉灰岭的每一个人,”芬威说:“你们正在纵容一个罪犯。” “你没有银币,”弗罗的牧师说:“也没有金币,更别提礼物了,那么好人,”她修剪的异常圆润并描绘着花朵的指甲在门罗肥硕的下巴上轻轻滑动:“你有什么值得我迷恋的特别之处呢?” “想想?”她呢喃着:“你肯定有,罗萨达的牧师。” /a 第四十四章 双城之危(上) “我有!”门罗喊道,声音中满是空洞的自大与真实的怯弱,他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权势,没有钱财,也没有健壮的身体与俊美的容貌,就连男人最为看重的象征也在前二十年的放荡生活中由坚实持久变得疲弱无力——他的情人,实际上只是一个生意清淡,又老又丑的过气娼妓经常捏着那条小小的肉虫,“赞美”他是罗萨达最忠诚贞洁的仆人,因为就算他想要做也没法做,他就是一只可怜没用的老公鸡,她不止一次地建议他去南面的龙火群岛找活儿干,那儿的领主习惯于使用阉人来管理他们的妻妾。 “我知道你有,”弗罗的牧师说,他和她躲藏在一棵树冠硕大的月桂树后面,门罗坐在地上,而弗罗的牧师躺在他的两腿之间,“好人,”她吃吃笑道,一只手没入罗萨达牧师洁白的长袍里:“我昨晚有尝过它的味儿,它确实很厉害,让我害怕,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肉体的芳香让他头脑发胀,他晕头晕脑地想着,他有,他必须有,他想到他的房间里还有一枚圣徽,罗萨达的圣徽是纯金的,镶嵌着日光石,对着光能反射出如同烈日般的灼热光线,他可以把这个给她,然后去告诉主任牧师他弄丢了圣徽。他或许会被惩罚,但不会很重,他为罗萨达服务了近四十年,他理应获得一些报偿。 “你……”他张开嘴巴才发现体内勃发的热量让舌头和上颚的粘膜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拉扯下来的时候感到了一阵细微的刺痛,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带了那个……油吗?” 粉红色的油,能让他一再恢复青春活力的油,让这个淫荡的弗罗牧师为之狂乱虚脱的妙物——她用凝望爱人般的灼热眼神注视着他,抓着他的手臂,在他身上妖娆地晃动自己的臀部,有多少年了,四年,还是五年?他第一次品尝到熟悉的,长时间的,畅快淋漓的甜美滋味,他哭了,咬着柔软的胸部,耳边充斥着渴望的叫喊与哀求——天哪,天哪,要叫他如何形容呢,在那一刻,他是主任牧师,是领主,是国王,是无所不能的神! 弗罗的牧师扭动腰肢,让他看见腰间金链,上面除了铃铛以外还有个小皮囊。 “现在?” “现在!”门罗抓住了弗罗牧师的腰,指头深陷进她的皮肤里,他嗅着女人颈窝中的气味,鼻子就像猪那样贪婪地拱来拱去,哼哼着,湿哒哒的舌头舔抿着光洁的皮肉,还不断地用牙齿咬着她,咬出血来。 疼痛让弗罗的牧师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在睁开眼睛之前巧妙地掩藏起厌恶与不耐烦,“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还要去祭拜我们的女神。” 让你们的女神滚球去吧!门罗几乎要怒吼起来,但作为一个牧师,他及时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难道献身于爱情不是祭拜弗罗最好的方式吗?” “最好的从来就不是方式,而是虔诚,”弗罗的牧师强制性地推开了他,她站了起来,拉扯着那件起了无数皱褶的丝袍:“我还会来找你的。” “什么时候?” “今晚,”她说,丢给门罗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你会为我开门的,是吗?” “下雨了。”巫妖说。 “是啊。”伊尔妲说。 这场雨来的无声无息,裂缝槭树的七角叶子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也遮住了云层的变化,它们起初不过是稍浓一些的雾气,在树叶的表面凝集,随着水汽逐渐变得浓郁,积累的分量也愈发的沉重,于是细小的水滴从叶片上掉落下来,渗入树木的裂缝、屋顶、护栏、在风中起伏摇摆的吊桥,鸟儿和昆虫的翅膀,精灵与半精灵的头发和衣服。 风将树叶吹开的时候,松鼠仰头张望,它们所看到的是低得就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的灰色云层。 巫妖与伊尔妲面对面地坐着,中间只隔着一张可以折叠起来的桌子,桌子上是仅属于精灵们的棋盘与棋子。 人类与兽人也有相似的棋类游戏——人类所有的那种近似于异界灵魂所在世界的国际象棋,国王、女王、城堡与骑士,六十四个黑白方格,就连规则也十分相像,只在细微处随着所在国家或权贵的喜好而有所变化;兽人们则将它们称之为战棋,棋子都是些凶猛的野兽或飞禽,在他们的规则中,杀死国王不算是最后的终局,只有一方所有的棋子被屠戮一空才算胜利,有些兽人贵族还会使用俘虏下棋,输掉的棋子会被真的杀死或吃掉。 至于精灵所喜爱的这种,就异界灵魂看来,它更像是一种围棋与掷骰游戏结合体,他们使用三十二方位的蔷薇罗盘,执棋者轮流转动指针一次,棋子必须落在指针所指的方向——巨大的圆盘里,有着六百七十六个密密麻麻个呈放射线状排列,微微凹陷的小点,你可以选择任意一个位置(只要方向正确),该方向被占满因而无法落下的棋子,被对手不同颜色的棋子围死的棋子都会被提出棋盘。 判别胜负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最简单的就是数留在棋盘上的棋子,多的一方为胜;复杂的判定方式则更为变化多端——异界的灵魂不想在此赘述,因为他觉得它们就是来制造密集恐惧症患者与报复社会的。 巫妖倒是相当的乐此不疲,他和精灵一样,都是善于此道的高手,如果说他有失败过,那么多半都得归咎于命运——就像异界的灵魂曾暗地里挪揄过的,命运似乎很喜欢和他开开玩笑,找点乐子。 “这是第十三次西北微北。”伊尔妲摸着下巴,虽然她没有胡子,“如果你在一艘船上,而这艘船每天都在依照你所转到的方向航行,你可能已经环绕整个大陆一周了。” “那这艘船得日行千里才行。”巫妖不怎么愉快地说道。 伊尔妲伸出手指转动罗盘指针,指针轻快地旋转着,最终停留在西北微北的格子里,伊尔妲同情地看了巫妖一眼,愉快地将自己的棋子落在最后一个小点上。 巫妖转动指针——第十四次,西北微北。 “你想说些什么吗?克瑞玛尔?” 巫妖什么也不想说。 “换个罗盘试试?”异界的灵魂说。 “吃点糖?”伊尔妲建议,换来了锐利的一瞥。 “别得意,精灵,”巫妖冷冰冰地说:“距离对局结束还早得很呢。” “呃,说得对。”伊尔妲说,一边报以真诚的,发自于内心的微笑——克瑞玛尔多半时间都很严肃,所以偶尔孩子气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可爱——说到孩子气,女性精灵又不免想到了另一个法师,她想要克制住叹息的冲动,却还是失败了。 不过今天这场对局注定无法分出胜负了,就在空白的小点只剩下几十个的时候,有人带来了管理者的讯息与命令——他们找到了行凶者的踪迹,一个精灵差点就成了第三个被开膛剖腹的受害者。 伊尔妲是灰岭中最为杰出的游侠之一,在这场关键的对局中作为一枚堪称重要的棋子她不可或缺。 她向克瑞玛尔投去一个含有双重歉意的眼神,除了棋局,还有芬威对克瑞玛尔的怀疑,虽然它并未被公之于众,但克瑞玛尔确实交出了他的法术书。 “法术书在芬威那儿,”伊尔妲说:“我让他给你送回来。”还得道个歉。 “芬威法师没有离开吗?” “之前的施法让他感觉十分疲倦,”伊尔妲接过精灵给她带来的斗篷和弓箭:“管理者让他留在灰岭休息。” 芬威并没有来,在伊尔妲走后不久,灰岭彻底地陷入了黑暗和潮湿之中的时候,一个半精灵带来了芬威的口信,因为芬威的身体实在无法支持,如果克瑞玛尔需要他的法术书,还请他前往芬威的住所一行,对此他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 “你觉得我们很需要这本法术书吗?”巫妖对沉睡中的异界灵魂说到,他没有获得回音,也不需要回音,“请转告尊敬的芬威法师,”他将自己的面孔藏在屋檐的阴影下:“我会去取回我的法术书,但不是今晚——今晚既不适合记忆法术,也不适合施放法术,更不适合让两个施法者见面——如果可以,请他等待,直到魔法星河再一次地照耀灰岭,那才是最适合的时刻。” 无论是什么,曾经的不死者在心里补充道。 “你想要什么呢?”门罗哀求道:“这个圣徽是纯金的,咬咬它,看看它有多软,还镶嵌着日光石,你把它拿出去,把宝石撬出来,砸碎金子的基座,拿出去卖可以卖到五十个,不,一百个金币,我保证!你还要什么呢?要什么呢?” 弗罗的牧师甜蜜地微笑着,她的手指沾着效果卓著的粉红色圣油,在门罗的身体上跳着舞,打着圈,让他一个劲儿的哆嗦。 “我有一个坏毛病,”她附在门罗的耳边说道:“不怎么好的坏毛病——我很好奇,”她说:“非常好奇,我对所有神秘的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那又怎么呢?我的好姑娘。”门罗意识模糊地咕哝道:“我的身上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吗?” “有啊。”弗罗的牧师说,指尖撮弄着一块松弛的肥肉:“有啊,门罗,你有一把钥匙,而那把钥匙能够打开一扇门,那扇门后是个暗道,通往……” “通往罗萨达的脚下。”门罗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要清醒过来了,“罗萨达在上……你不能,那里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可是我想要看看,”弗罗的牧师说,一边暗自将瓶子里所剩余的油脂全部倒在了手里,她握住了门罗,毫不放松:“好人,给我看看,我一直在想,都快疯了。” “不……” “求你了,好人。”她哀声乞求,亲吻着他的胸膛。 “……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 门罗犹疑着,在情欲与职责中辗转反复,但真的,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烧成灰烬了——“如果,如果你愿意向弗罗发誓……只是看看,并且愿意保守秘密。” “向弗罗发誓,”弗罗的牧师气喘吁吁地说道,狡猾地删去了主语,但门罗根本没能注意到这个,她的手指,喔,她的手指:“我只是进去看看,并且保守秘密。我会满足的,”她咬着那个突起的小点:“你也会满足的,好人。” “只是看看。”门罗说,像是在给自己作保证。 门罗带着弗罗的牧师偷偷溜出了他的房间,雨变大了,却让门罗变得更为干渴——湿透的丝袍紧紧地贴在那具丰满的胴体上,比完全赤裸的它更为美妙诱人,他紧盯着这幅美景,摔倒了好几次,但他一点都没觉得疼,也没觉得冷。 他打开了那道门,暗道由氟石照明,墙壁与地面都打磨的异常光滑,寒风从无法看见的裂缝中吹进来,让人浑身颤抖,牙齿打战。 弗罗的牧师抓住了那只铃铛,或许是她的错觉,它伸出许多阴冷的小刺,刺痛了她的手。 “看,这就是圣水的源头。”门罗小声说,带着骄傲。 在罗萨达雕像的脚下,是一个空旷的石室,一个由符文盘驱动的水泵从黑暗深邃的地下抽出洁净的水送出地面,弗罗的牧师注意到水里有个点正在发光,她走过去,那是一个精金的镂空圆球,比她的铃铛还要小,星星点点的亮光从它的空隙中渗漏出来,溶解在水里。 “罗萨达的恩赐,”门罗得意地说:“里面是经过罗萨达赐福的坚石,所以流经它的水才能振奋精神,治愈疾病。”但每隔七天就要调换一次,调换下来的坚石需要净化与长时间的祈祷才能再一次获得罗萨达的赐福,不过这个他是不会和弗罗的牧师说的:“你能保守秘密的,是不是?” “我已经发过誓了,”弗罗的牧师撅嘴:“你难道不相信一个牧师对他的神发下的誓言吗?” “……好,好吧,”门罗磕磕绊绊地说:“我相信你……我们该走了。” “是的,”弗罗的牧师说:“睡吧,门罗。” 弗罗的牧师从罗萨达的圣所走出来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 他拉起了几乎遮住了整个面孔的兜帽,向牧师伸出手,牧师认出了那只带着戒指的手。 她打开那只空心铃铛,掏出那只被调换下来的精金圆球,放在那个男人的手里——随之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丢在了她的脚下,她急忙去捡,直起身体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已经不见了。 弗罗的牧师唾了一口,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也许是在雨里待了太久,又和罗萨达的牧师厮混了太长的时间——以确保这头愚蠢的猪对暗道中的短暂昏迷毫无印象——她弓着腰,低着头,打开那只皮袋,里面都是金币,至少有一百枚,或是更多,她将门罗给她的圣徽一起丢进去。 第二天门罗没能准时起身迎接晨曦,主任牧师去看了他,发现他生病了,可能是被雨淋到,所以有点发烧,亚戴尔给他喂了一点经过晨光之神赐福的净水,可怜的家伙痛苦地呻吟了几声,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今天来圣所祈求罗萨达赐福的人更多了。”亚戴尔的老师说:“月桂树的叶子都快被揪光了。” “他们害怕被传染上了疯病。”亚戴尔说。 “是在外城区流行的疯病吗?”老师问道:“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兄长似乎都在追查此事,有结果吗?” “暂时没有,”亚戴尔叹息着说:“只知道那些犯了疯病的人都是些搬运工人——幸好这两天没在出现类似的病人了。” “要小心,”他的老师说:“我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作者有话说: 肥章哦!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 nana不说话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 crazy卢瑟萌萌哒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军部的情报员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道问心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言箭笔刀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aoican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 nana不说话打赏九鱼1888起点币爱九鱼大大的书好多年亡灵执政重看次数起码超过二十次 谢谢啊,老朋友!拥抱一个,感谢您的一贯支持!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 nana不说话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crazy卢瑟萌萌哒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 半边丶茶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遗漏请在书评中提醒一下鱼哦!谢谢! /a 第四十五章 双城之危(中) 作者的话:四十三章有个bug,在芬威所说的话里,事实上克瑞玛尔没办法用传送类法术的,灰岭至银冠密林精灵们有设置迷锁,限制了传送类法术的使用……另外给上一章的精灵棋起了个名字——“星盘”,顺便附图,见图片卷,(这是小星盘,288子的那种,克瑞玛尔和伊尔妲下的是大星盘,是它的两倍大),请有密集恐惧症的读者大人们慎阅。 即将被黑色的部分围拢的五个小点就是会被吃掉的部分啦,很清楚吧,数子是最简单的,但确实有着更多更报社的判胜规则呢,譬如说,最后终局时某个方向留多少子啊,留下的子需要组成图形或文字啊,诸如此类的。 总之,这种棋类游戏是既考验头脑又考验运气的……这个,巫妖的头脑当然不错,就是运气……那个了点…… 好,轻松一下,接下来是正文。 芬威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焦急,对,焦急占了很大一部分,还有一小部分的懊恼与遗憾,夹杂着憎恨与愤怒。 法师看向屋内,传信者跟随着他的视线,一本棕褐色皮质封面的书正端端正正地被放在一个打开的盒子里——后者并不清楚为什么克瑞玛尔的法术书会在芬威这里,或许是他们在讨论法术时被黑发的施法者无意遗忘了——但据他所知,法术书对于法师是种相当重要的东西,那么这个只是收藏品抑是可被代替的? 他询问芬威是否需要他代为转交,而芬威只是看着他,专注得让他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伊尔妲。 “不,”法师终于说:“不了,”他用一种虚浮浑浊的声音说道:“既然他要我等待——”他说:“我就等待……但不要急着走,朋友,”他以与声音完全不相称的敏捷抓住了半精灵的手腕,传信者浑身的毛发因为这个动作而竖立了起来,芬威的手又干又冷,摸上去就像是一截枯枝,一段蛇蜕:“外面下着雨,”芬威说,“我想我该招待你一杯茶。” 强烈的不祥预感死死地抓住了传信者,芬威的房间温暖,干燥,缭绕着香料的气味,而房间以外的地方都已经笼罩在冰冷的雨丝里,他的心却在大声警告,勒令他立即逃走。 他是想这么做的,但芬威举起他的手,一缕细沙从他紧握的拳头里滑落,传信者抗拒着,而芬威弯曲手指,做出手势,一股无法抵御的睡意猛地击中了他,他依靠着芬威的身体缓慢地倒下,一只手抓着他的短剑。 芬威站在原地,仔细倾听,确定雨水与黑夜已经帮他赶走了多余的眼睛与耳朵,他低下头,脸上带着毋庸置疑的悲哀,“我并不想那么做,”他轻声说道:“我的朋友,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没有时间了。”他转过身去,隐形仆役在他无声的命令下抓起了半精灵,它紧跟着他,来到那个密闭的房间。 伊尔妲如果能够看到此时的这个房间,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房间里所有的东西,芬威曾经视若珍宝的那些书籍、材料与魔法用具都被撤除了,地毯被卷起,紧靠在墙壁的一侧,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被拉伸至近似于半透明的恶魔皮肤,皮肤已经过处理,脂肪和毛发、鳞片已被刮去,又用黑龙的酸液浸泡过,撒上硝石与硫磺的混合粉末,由铁灰变成了骨白色,它早已脱离了主人的身体,失去了生命,却依然布满了细密的红色脉络,还会不时地扭动挣扎,如果不是有灿若繁星的秘银钉将它钉在地板上,它说不定会真的悄悄逃走。 法师早已在恶魔皮肤上绘满了他所需要的图案与文字,精金线条密如罭网,用于供魔的龙血在其中流动——芬威拿起那本应被早日销毁的法术书,谨慎地逐一对照,他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他失败了,就算是未被发觉,他也不会再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被撕碎摧毁的身体与灵魂了。 那个法术正在法师的头脑里,他在几个小时前记忆了它,芬威最后看了一眼在被迫的沉睡中抽搐挣扎的半精灵,他是芬威为数不多的密友中的一个,他们一起在灰岭长大,一起学习,一起用餐,一起游戏与一起工作——在伊尔妲未曾出现之前,他是最常和芬威并肩而坐欣赏星光的人。 但芬威需要他去死,原本这个厄运应当降临在那个无耻的埃雅混血杂种的身上,可正如芬威所说的,他已经没有时间了——隐形仆役无形的手指扼住了半精灵的颈脖,将他悬挂到空中,窒息的痛苦让他不自觉地摆动双手晃动双脚,试图摆脱睡眠术的控制;芬威快速地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赤裸着走向他的朋友,不带一丝犹豫地割断了他的喉咙,而后一路向下,一直剖到他的肋骨以下。 鲜血在法术的作用下流入准备妥当的瓶子里,和前两个半精灵的血混在一起,芬威掏出了他的心和肺,滚热的内脏被分别放进小罐子里,罐子和瓶子都是芬威自己烧制的,除了陶土,还有精金、秘银和魔鬼的血。 让我们将时间略微拨回去一点。 就在巫妖还在为星盘上的棋子苦恼时,德蒙与另一个法师也正在忙于完成他们的游戏——他们站在城外,一片人迹罕至,乱石嶙峋的空旷之地,雨雾中的白塔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们的不远处,正是星光河分出支流的地方,他们注视着银光闪烁的河水,它从星光河而来,穿过白塔,消失于丘陵与平原。 “时间掌握的恰到好处,我的孩子。”一个深沉的,颇为动人的声音说。 德蒙向那个人深深地弯下腰去,比对着他自己的父亲时还要恭谨上百倍有余,在他被罗萨达的牧师拒绝,眼看着只有到父亲的田庄里去看着农奴与庄稼平庸惨淡地度过一生时,是这个人拯救了他,给予他力量与希望,带领着他一窥魔法的奥妙。 现在,他还将财富与权势摆在了德蒙的面前。 “我原想做的更完美一些,”德蒙遗憾地说:“但我的兄长回来了,而父亲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做父亲的总是倾向于长子,”他的导师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你可以把这当做是命运在你耳边发出的提醒与催促——它说你该行动了,那你就去行动,有时候瞻前顾后反而会带来失败。” “您说的很对。”德蒙说,并再次鞠躬表示诚服。 由于魔法的作用,雨水避让开了导师与他的学生,他们的鞋子、斗篷与所踩踏的地面都是干爽洁净的,而他们所统率的半兽人、食人魔或是巨人却已经全然湿透,他们不满地互相推搡,吐着唾沫,抓着肮脏的头发,争先恐后地爬上一块形状奇特的平台,说它形状奇特,是因为它就像一个方形的厚底托盘,薄薄的边缘微微翘起,而中间又厚又重,它悬浮在距离地面约有三英尺的地方,一对穿着华丽又滑稽的侏儒踮着脚跑来跑去,小心地调试着它的平衡与高度,这可真有点难,因为每个登上它的乘客都会粗鲁地摇晃摆弄一番。 这块巨大的魔法用具可以一次运载十个巨人或二十个食人魔与半兽人,它能浮起,但仍然需要外力拉拽,侏儒们拿它冒充漂浮碟,但拿到白塔售卖的时候只换来了嘲笑与好奇的围观,商人们更青睐马车和船只,也不怎么信任侏儒的作品。只有德蒙想到它或者还能派上别的用场,他借口需要研究侏儒们的符文盘而买下了三个,放在自己的仓库里。 非人类的士兵由他的导师提供,化形药水可以让他们以人类的姿态进入白塔,德蒙招募了他们,并以训练的名义将他们聚拢在一处——在执政官要求他们离开后,德蒙顺理成章地拿了一大笔钱,带着大约五分之三的人出了白塔——他们原本就是要前往另一个地方的。 所有的巨人、食人魔与半兽人都已经爬上了平台,一手紧抓着武器,一手紧抓着依照德蒙要求加在平台表面的牢固拉手,几根混入了秘银的绳索贯穿整个平台,伸入支流里,绳索的另一端达成环形结横过蛇人的肩膀与胸膛,他们从河水里露出满是鳞片的脸,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一个蛇人向同伴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他们还在等什么呢?”他问。 他们在等阿斯摩代欧斯,德蒙的魔宠。 它有着两双很大的,就像是蝙蝠翅膀般的膜翼,这让它能够如同闪电般地飞行与变向,凡人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影子,在他们看来,它就是一个闪烁着的小黑点,每次闪烁都能跳出一百尺或是两百尺。 收起膜翼后它几乎与人类常见的,普通无害的小仓鼠别无二致,眼睛亮晶晶的,毛茸茸,黑乎乎、圆滚滚的一团,它的毛发要比人们以为的茂密得多,针毛带着层薄薄的蜡质,雨水并不能完全打湿它——但它一落到德蒙的手臂上就开始猛烈抖动身体,甩了名义上的主人一脸的水。 德蒙很恼火,但他知道凭着他的经验与学识根本不可能有与一个小魔鬼签订契约的机会——关于这点他的导师也和他详细地谈过,这只魔宠之前有过主人,是的,导师认得它的主人,但后来不知为何它的主人失踪了,也许受到了重创,因为阿斯摩代欧斯感到疼痛,虚弱,并且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变得淡薄,若有若无,而小魔鬼在这个位面上是需要主人的,没有主人提供魔力,他会死去并回到无尽深渊。在被迫消失前,阿斯摩代欧斯找到了德蒙,他那时只是个凡人的次子,但他身上确实有着小魔鬼需要的力量。 它和德蒙的契约并不完整,而且偏向魔鬼,对此德蒙无可奈何,他知道阿斯摩代欧斯更倾向于他导师这样的强大法师,问题是导师已经有了魔宠,比阿斯摩代欧斯更强壮、敏捷与狡猾,阿斯摩代欧斯第一次试探的时候差点被它吃掉。 但这个不死心的家伙还是会紧抓着任何一个能找到的机会向他的导师献媚。 阿斯摩代欧斯知道两个施法者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啰嗦,它聪明地只是再次张开收拢的翅膀,用两只后爪站立着,抱着两只前爪尊敬地向德蒙的导师行了一个鞠躬礼——虽然这个鞠躬礼让它看上去很像是个带着枝叶的黑布林,“那个自作聪明的蠢半精灵记忆了那个法术,”他宣布道:“诚如睿智的您所料,在我离开灰岭前,他已经杀死了两个半精灵,并且企图嫁祸给另一个。” 而被嫁祸的那个傻瓜,阿斯摩代欧斯心想,真是奇怪,它居然会觉得有种熟悉感,但别开玩笑了,它怎么会和一个半精灵法师熟悉呢,除非他的另一半血统是属于魔鬼的,但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那些精灵是绝对不会收容他的,就算他的另一半血脉承继于他们的王也不可能。 “那么在黎明之前,整个法术就会完成。”导师说。 “还有一个呢?”德蒙问道:“两个半精灵的血是不够的。” “我相信我们的芬威法师会找到第三个的。”德蒙的导师说,他向阿斯摩代欧斯伸出手,手掌里放着一块灵魂宝石,小魔鬼兴奋至极地拉长了身体,预备亲自接过这份赏赐,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但还没等他的爪子碰到导师的皮肤,后者的魔宠就从他斗篷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阿斯摩代欧斯差点自己跳进了他张开的大嘴里。 “滚回你主人那儿去!”导师的魔宠嘶喊道,它是条有着两个脑袋的毒蛇:“小贼!” 德蒙的导师安抚性地摸了摸魔宠的脑袋,将灵魂宝石交给德蒙,他的弟子正试着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藏到眼睛和嘴唇后面去,阿斯摩代欧斯逃的很快,但头顶的毛发还是被毒蛇牙尖喷出的毒液烧灼得一干二净,它正忙着把四周的毛发梳理过来遮住那块难看的空白。 毒蛇在隐入导师的影子前尖锐地大笑。 阿斯摩代欧斯恼火地将那块灵魂宝石塞进自己的颊囊,它的头顶很疼,“如果我的主人,”它无声地嘀咕道:“我的主人不是这么个没用的家伙……” 它叹了口气,发觉自己正在想念它真正的主人,虽然他性情古怪,脾气乖戾,嗜好暴力并喜怒无常,但他确实很强大。 而且慷慨。 德蒙的导师当然不会去关注一个魔宠的思想,他将出发的命令投射到蛇人的脑袋里。 精灵们将星光河视为己有,不过就算是他们放开了权限,普通的航船也难以在星光河上行驶,星光河之所以如斯暴怒不安正因为它的河床遍布突出的页岩,它们就像是一层层的阶梯,除了生有飞翼的精灵船,还有什么样的船能够跃过它们呢? 但蛇人可以,星光河的急流漩涡对于生长在大海里,能够与风暴潮汐相对抗的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困难,他们还能灵活自如的改变自己行进的方式,在河流怒吼着跳出阶梯的地方,他们的爪子能够插入坚硬的岩石,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岩石的表面并在鳞片的推动下稳定而迅速地向爬行,而那些河道深邃平坦,水流冲击的劲道不再那么强横的地方他们会改为更为轻松快速的游动——承载着士兵的平台如侏儒所保证的,哪怕是个十岁的人类男孩也能推动,蛇人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拖带着一个小小的负担,在他们动作过大时,平台会上下晃动,有几个不够老实的兽人掉了下去,但他们很快就被负责替换拉拽的蛇人送出水面,拉着同伴投下的绳索爬回平台。 “你觉得他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灰岭?” 德蒙的导师问道。 关于这个,德蒙已经推算过了无数次:“比精灵的船只更快,”他说:“但即便如此,他们到达灰岭的时候仍然会被暴露在晨曦之下。” “时间无所谓,关键的是芬威的法术是否能够成功——我已经给了蛇人命令,”德蒙的导师说:“让他们之中的两个提前潜入灰岭,如果他们看不到应有的东西,就连同其他人即刻返回,不要停留。” “那太可惜了。” “没关系,”他的导师说:“我们还有白塔,这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的话:没看到异界灵魂和巫妖不要急啊,下一章才轮到他们大发神威…… /a 第四十六章 双城之危(下) (两章合一) 芬威对已迫在眉睫的黑暗毫无所觉。 他翻阅着那本法术书,上面的文字与其说是颤抖着,不若说是正在舞蹈,它们大声唱歌,用粗陋嘶哑的深渊语言,配合着狂乱无章的节拍,夹杂以不定时的叫嚷鼓噪,它们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喜悦与憎恨——为即将降临的灾祸。可惜的是,它们唯一的听众无法理解其中深藏的含义,他将之归咎于紧张和疲累带来的幻觉或是耳鸣——所有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啦,传信者剩余的部分也已经被隐形仆役裹带出去丢弃——伊尔妲与其他精灵正在追逐芬威交换得来的变形怪,直到罗萨达的荣光铺满整个密林时才会回来,而那时,他的法术业已成功,痕迹打扫干净,而这本万恶的法术书与剩余的材料,也都会被销毁殆尽。 首先被投入法阵的是半精灵们的内脏,除了心脏,这不是法术所需要的材料,而是抛给恶魔的祭品,在恶魔的皮肤满意地起伏,嘟哝并蠕动着吞没这些内脏的时候,芬威开始念诵那个牢牢记在脑子里的兀长咒语,他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会带走他的一点精力,并在记忆里留下一个白色的空洞。 施法者需要全力以赴才能不被法术可能失败的恐惧控制,他的身后没有可供后退的余地,而且他也并不想后退,早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他就已经习惯了长时间的憎恨与鄙视自己。 内脏一会儿就被吃了个精光,恶魔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点血渍粘膜,看上去还是那样光亮柔滑,精金的线条也未被污染,施法者拿出了第一个半精灵的血,法术书上有写到纯种的血是最好的,但半种的血也可以将就——如果它不是那么说,芬威可能在一开始就把它销毁了。 精灵是不同的。 他将瓶子里的血倒进法阵,它还是热的,红的发亮,就像刚从心脏里迸出来,浓郁的腥味里带着蜜糖的甜香,恶魔的皮肤兴奋地嘶叫,持续不断地皱起和瘪凹,争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吞下最多的血液,纵横其中的脉络变得薄而肥大,液体的流动趋向清洗可见,它近似于贪婪地享用着,但这不是祭品,是材料——芬威拿起依照法术书要求预备的,魔鬼的指甲和触须交合而成的鞭子,他大力地抽打那张骨白色的皮肤,直到它变得顺服——只吃掉那些渣滓,留下纯净的精灵的血。 芬威抓紧时间,将第二瓶与第三瓶血倾倒进法阵——这些血液大概可以装满两个八升的玻璃酒樽,但在法阵里,它们就像是将一小杯水倒进被阳光晒得发焦的沙子里,嗤地一声就没了。 法师念诵下一段咒语,将魔鬼的黑色血液均匀地洒在恶魔的皮肤上,两个老对头立即争斗起来,但处于级别与魔力原因,恶魔很快便败退了,在血液开始吞噬皮肤之前,芬威扔过去一颗心脏,它和血液一样,也还都是活跳跳的。 有着丑恶颜色的血液聚拢起来,吞掉了那颗心脏,法师的咒语转向第三段,也是最关键的一段,他将剩余的心脏捧在手里,直到恶魔的皮肤将吞进去的血液还回来——不是混杂的,脏污的血,是经过提纯与澄清的血,精灵的血,它们在顺滑的皮肤上凝结,沿着一个边角滴落,芬威用一个水晶杯子接着它们。 精灵的血也是红色的,但那种红色如同冻结的晨曦又如同融化的石榴石,没有一点杂质,分量并不多,也仅仅够填满一个杯子而已,芬威将它妥当地收进匣子里,施法保证它不会倾翻或是移动——然后他从容不迫地转向法阵,将两颗心脏投掷进咆哮的深色血液里,在魔鬼忙于咀嚼时,他大声念起了最后一段咒语,并飞快地逐个拔掉了秘银钉,获得自由的恶魔皮肤就像误入渔网的章鱼那样疯狂地收缩起来,一瞬间就将魔鬼的血液包裹了起来。 芬威精妙地翻转手腕,一个施加过禁锢类法术的匣子准确地将恶魔的皮肤与魔鬼的血液罩了起来并收入其中,他马上盖上盖子,任凭里面碰乓作响。 接下来是最后一步,将那些提纯后的血液和巨龙的血混合,喝下去。 它既苦又冷。 “我得说,人类始终是种奇怪的东西,”德蒙的导师说:“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却很愚笨;有时候很慷慨,有时却很吝啬;有时候勇敢,有时候却很怯懦——看似谨慎细微,事实上却鲁莽得像是从未有过理智这种东西。” “就算只有一半,”他的魔宠附和道,它用尾巴卷起金杯,在里面倒上一点蜜酒,点上一点毒液,挥动利刃般的尾巴挖出一只新鲜的眼球——从一个颤抖着的人类孩子的眼眶里,那个孩子痛苦地长大了嘴巴,却只能发出呵呵的喘息声,他没有舌头,声带也被提前割断——眼球落进杯子里,立刻被毒液融化了,金黄色的液体也随之变成了会让任何一个人类为之心迷神醉的祖母绿色,前提是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主要成分:“那也是人类——一个低贱愚蠢的种族,比精灵好一点儿,但比不上兽人和巨人,遑论其他,”它继续说道:“他们总是犹疑不决,反复无常,一丁点儿可见的利益就能动摇他们的信仰,遮蔽他们的思想,让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与可预测的陷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还很虚伪,他们甚至会欺骗自己,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确的、光明的、无私的,但事实上呢,尊敬的主人,就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可怜而卑微的,臭烘烘的,蜷曲在一起寻求残羹剩饭的脆弱虫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无所不为。” “但这没有什么不好,”魔宠的主人说:“对我们而言。” “确实。”毒蛇咝咝地说,它从未对它的法师主人产生过任何悖逆之意,至少在表面上,至少在他还很强大的时候,“德蒙就很好用。” “他是我的弟子。” 毒蛇审慎地反刍着主人的回答:“弟子之一,”它说,“不过他还是蛮听话的。” “暂时,”德蒙的导师说:“在我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时,他会是条冲着别人汪汪乱叫的可爱小狗,但如果我给不了食物,他会试着从那只喂食的手上咬下一块肉来。” “和其他人类一样的野心勃勃,不择手段,”魔宠点评道,“也同样地蠢。” 施法者点头同意魔宠的评论,“我只需要一小段时间的忠诚,”他说:“不会很长时间。” “那么。”他的魔宠说:“等到了那天,我可以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浸在酒杯里吗,我觉得他的眼珠子会有巧克力味儿。” “颜色是没有味道的,”德蒙的导师纵容地提醒道:“祖母绿色的眼球也不会有薄荷味儿。” “可我总觉得它们应该是有味儿的,准是德蒙没找对人的关系,”双首毒蛇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我觉得绿色的眼珠子就该有薄荷的味儿,蓝色的就该有酸甜味儿,琥珀色的就该有蜂蜜味儿……” “黑色的呢?” “苦味?”双首毒蛇拿不定主意:“但布林和椹莓也是黑色的,它们是甜的。” 德蒙的导师站起来,掀开窗帘的一角,倾听着黑暗中的声音,细密的雨丝击打在玻璃上,招牌上,石头格子路上,几只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小鸟争夺着干燥的屋檐,蹲在檐下的猫儿发出如同婴儿哭泣般的喵叫声,马和骡子在棚子里咀嚼着甘草,打着不安的响鼻, 而后是属于人类的,一声凄厉可怖的嚎叫声。 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 芬威喝下了血液,涓滴不剩。 它又冷又苦,滑下喉咙后却变得灼热而甜蜜,芬威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是如何侵入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的,它非常执着,又异常强大——赤褐色的液体从芬威的眼睛、鼻子、耳朵,身上每一个孔洞里流出来,他依然赤裸着,污秽的黏液涂满了皮肤的每一寸,他无法看清东西,也无法听见什么,更无法呼吸和喊叫,他的身体无法动弹,所有的内脏和液体都像是变成了半溶解的岩浆,他努力回忆着那个法术,想要分析其中的问题,却一无所获。 他张开了嘴。 火焰流动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落在地上,芬威无法看见——从他嘴里流出的东西是活的,虽然它的颜色你只能在死者的舌根下看得到,它在银冠木的地板上流动,留下焦黑的灼烧痕迹,它是一种如同磷火般的青色与白色,越往上就越透明,到了最上面几乎是无色的。 它蔓延的速度是那样的快,转瞬之间就流出了芬威的房间。 一只松鼠端端正正地坐在宽大屋檐下的檩条支架上,卷着尾巴,半睡半醒,活着的火焰就像是一只饿极了的鹰隼那样猛地扑上了它,它轰地一声烧了起来,连声吱叫都没能发出来,只留下了还不足以填满一只小手指甲盖儿的灰烬。 火焰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并不满足,它左右摆动,分裂成一百条或者更多,它们就像是刚出生的小蛇,迅速安静地分散,游往四面八方。 它们是那样的贪婪——槭树、灌木、草、昆虫、从飞舞在空中到深埋在地下的……只要活着的,有生命的就是它们的食物,它们曾经细弱得就像是随时可能消失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从人类手指粗细长到手腕粗细,从手腕到手臂,又从手臂到腿,到身躯……它们在吞噬比它们大的多的东西时会融合,在捕捉敏捷的猎物——比如鸟儿和松鼠,又会分裂成更多条摇摆不定,交头接耳的触手和舌头——在某些猎物即将逃离罗网时,它们还会高高跳起,在空中迸裂,散成无数颗细小的火星,这些闪烁着的小火星会钻进皮毛和皮肤,灼烧内脏与骨头。 它们并不畏惧雨水,也不会介意失去普通火焰赖以生存的空气,蔓延的速度就像是海潮或是狂风,吞掉一棵五十尺高的裂缝槭树不比人类吞掉一根香肠所需要的时间更久;它们甚至懂得限制自己的吞噬速度,好让那些惊慌失措的鸟儿与松鼠将它们带到更远的地方,它们散发出来的热气带着臭味和硫磺的气味。 巫妖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他的导师曾弄到并养过那么一小撮——负能量之火,他曾被指派去“喂养”它,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往里面丢只老鼠或大小相仿佛的普通生物,以避免它“长大”或是“死去”,这个工作并不繁重,但需要非常警醒,这种火焰在面对生命力时会变得格外聪明,它甚至会故意缩小自己,变得奄奄一息的模样来骗取食物。 它来自无尽深渊与火元素位面的交界处,以生命为燃料,只要有生命,它就能无穷无尽地燃烧下去——芬威比他预计的还要蠢,他打开了通道,放出了比他想象中更糟糕的东西。 他得承认策划了这个阴谋的人很聪明,他避过了精灵们设置的迷锁限定——精灵们在灰岭设置的迷锁限制了传送类法术和召唤类法术的使用,所以在灰岭,你只能步行或飞行,也无法召唤出魔鬼或是恶魔,但这儿仍然可以打开通往其他位面的通道——水元素位面,火元素位面等等——这是个绝妙的擦边球,一个被伪装成用于转换种族(说实话,这种魔法阵巫妖还从未见到和听说过),实质上却连通着火元素位面的魔法阵,含有着生命力的各种血液……最为蓬勃有力的巨龙血,吸引与诱惑它的深渊生物的血与精灵的血,当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有能力完成这个法术的,憎恨着自己的另一半血脉,并且被精灵们信任着的傻瓜。 巫妖很难理解芬威是怎么想的,一个如此复杂,并且邪恶无比的强大法术到头来只为满足一个半精灵可爱天真的小愿望?所有的红袍与灰袍都会为之哭泣的。 ——我觉得现在不是感叹或追忆往昔的好时机,异界的灵魂喊道,你不觉得整个灰岭都快被烧光了吗? ——别告诉我你想住在一片废墟里!他继续喊道。 巫妖在思想里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你想怎么做?他抱怨道,如果那些精灵愿意信任我,我可以把整件事情扼杀在襁褓里,但现在? ——你说这些火所需要的燃料是生命?异界的灵魂急切地说道,在我们的世界有种做法…… ——开辟阻火带。巫妖说,我知道,但问题是,我不能像你那样控制火焰,普通的火也无法蔓延到地面以下,也就是说,无法保证绝对阻隔负能量之火——它们可能会一起烧光灰岭与银冠密林。 ——那么,如果我们放任不管,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灰岭和银冠密林被烧光,巫妖回答,但我想精灵们会想出办法保住密林。 ——可灰岭就要变成灰烬了,异界的灵魂干脆利索地说,让我们干吧,狗狗狗! “我有一个主意,”巫妖说:“但我不保证整件事情不会变得更糟。” 钢蓝色眼睛的管理者看向他,黑发的年轻法师可以说是毫发无损,但如果他没记错,克瑞玛尔的法术书在芬威那儿,而这些诡异的火焰正来自于芬威的房间。 “芬威把法术书还给你了?” “没有,”巫妖说:“但我之前还记忆了几个法术。” “你想怎么做?” “点燃灰岭。” 在灰岭,施法者们很少会去记忆一个火焰类法术,虽然银冠树内含有金属,灌木与寄生植物密集而潮湿,裂缝槭树又因为有着大量的糖分都不是那么容易引燃,但毫无疑问,火焰仍然是灰岭或银冠密林这种地方最需要避免出现的东西——为此灰岭的住民们甚至不用明火,而改用辉石粉末,这种加水就会产生高温的矿物矮人可卖的挺贵,而且用惯了煤气天然气的异界灵魂总觉得它的火力不够强劲——在他想要炒个鱼片蘑菇什么的时候。 除了克瑞玛尔和生死未卜的芬威,灰岭还有四个法师与三个法师学徒,其中一个学徒施放了一个戏法,点燃了一撮干苔藓,精灵们轮流上前,点燃手中的火把。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行,”一个法师低声说:“虽然我有准备可能用到的法术,但我很担心无法覆盖所需要的面积。” “幸好我一向不怎么喜欢闪电类法术,”另一个法师说:“不然我只好无所事事地在一边发呆了。” “闪电类法术同样有用,”巫妖说:“我们需要的是开辟出一条无生命或仅有少数生命的防护带,但一棵树木燃烧殆尽的时间太长了,在它们燃烧的时候,残余的生命力仍会为负能量之火提供帮助,如果将树木击断,只是燃烧树桩的话就要快多了,另外闪电也能烧灼树木留在地面以下的根系——我们也同样需要音波类法术,它可以控制普通火焰蔓延的范围——强大的声波可以增加空气的流动速度,让空气变得稀薄,当后者的含量降低到火焰的临界值时,火焰就会变得弱小到能够让雨水打灭。”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腐蚀类法术与闪电类法术的效果可以说是等同,但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要尽快——您的顾虑很对,”他向第一个发言的法师颌首致意:“我们绝对不能让火焰拓展到我们无法干涉的范围。” “但如果能有更多的法师……”他说,看向管理者。 “我会向白塔求援。”管理者说。 伊尔妲举起了她的长弓,连续一整夜的追逐总算是到了尽头,她瞄准了那个灰色的,步履踉跄的身影,她的利箭带着她的仇恨破空而出,银光击穿空气,凶狠地咬入灰袍的脊背。 他倒了下去。 随行的法师举起手,示意精灵们不要急着靠近,他施展飞行术,在灰袍的周围盘旋了一会儿,再度施放了两个法术,才向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靠过去,一个男性精灵将尸体翻开,让他露出自己的脸,那是张陌生的脸,精灵们对此没有一点印象——一个邪恶的灰袍,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他与灰岭的住民没有丝毫关系这点让伊尔妲松了口气,她直起身体,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另一个精灵在大声惊呼。 陌生灰袍的脸发生了变化,五官变得模糊,鼻子扁平,嘴唇凹陷,额头塌下并失去了他所有的毛发,喉结消失,皮肤呈现出死人一般的灰白色,如同石材雕琢研磨般地看不到一丝纹理,四肢变细,手指并拢,粘结成一团。 不用翻动他的身体寻找双翼伊尔妲也能认出这是一个变形怪。 她感到一阵恐惧。 更大的惊呼声响了起来,一个精灵抓住伊尔妲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让她看向灰岭。 燃烧着的灰岭。 &a&a&a> 第四十七章 暴乱(上) 白塔在燃烧。 只在少数人那儿传播的疯病突然扩散了,大多数人都在万籁俱寂时了病,执政官被他的次子用力推醒的时候,事情已经败坏到了几乎无法挽回的地步。 无论是仆役与平民聚居的外城区,还是云集着富商与贵族的内城区,甚至于执政官的官邸都有着犯了疯病的人,他们的作毫无征兆,只是突然就暴怒起来,在用晚餐的时候,在入睡的时候,在散步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变得血红,嘴里流出唾沫,拿起身边每一样能用来攻击别人的东西挥舞敲打或是直接使用自己的拳头和身体袭击他们所能看到的第一个活物,他们比失去了理智,完全遵照自己的原始行事的野兽还要可怕,不管怎么说,后者的攻击总是有目的的,而他们不是。 他们唯一爱好的就是折磨和杀戮——儿子杀死父亲,祖母扼死孙儿,亲密的好友将短剑刺入彼此的腹部,甜蜜的情人突然咬断了另一方的喉咙……一些女性与幼小的孩子在被杀死前还曾被她们的血亲或其他信任的人强暴过——一个仆人在反抗得了疯病的主人时失手杀死了他,在片刻惶恐后,这个身份卑微的家伙当机立断地选择了逃跑,在逃跑前他拿走了主人的钱袋和饰品,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他还点燃了主人的房子;他的举动像是一个榜样,更多的人加入了趁乱劫掠的行列,他们每离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会被鲜血铺满并被火焰吞噬。 执政官召唤了他的警备队队长,结果来的是他的第二副手,他的前两位上司都已经了疯,就连第二副手也受了伤,从他的眼角直到嘴唇,有一道深刻的伤口,深到可以看见白色的牙齿与鲑鱼肉色的牙龈,他为自己治疗过,但效果不彰,血从他的下巴一直流到颈脖。 “队长?”执政官皱着眉。 “不,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相互刺杀而死了——”第二副手说,他说话尽量简短,因为伤口很疼并且漏风:“是我的妻子。”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痛苦:“还有我的女儿。” 执政官抿起嘴唇,眉间的纹路变得深刻而严峻,他已经看过了一个狂的人,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更有可能,她们都已经死了:“警备队……” “五十二人,”第二副手说:“能够行动,仍有理智。” “你现在就是我的警备队队长了,让他们拿上所有的武器,”执政官对这个遭遇巨变但仍能保持冷静和坚强的年轻人说:“先清理内城区,一家一家的来,向获得安全的商人征收他们的护卫与仆役,给他们武器,然后再清理外城区。” 新任的警备队长向执政官鞠躬,德蒙叫住了他,递给他两瓶药水,“一瓶提神,一瓶治疗。”他说:“你先治疗好自己的伤再去做事,这样才能有效率。” 警备队长看了一眼执政官,执政官微不可见的上下摆动了一下脑袋,他接过药水,充满感激地向德蒙鞠了一个躬,在这种混乱而危险的夜里,一瓶治疗和提神的药水有多么重要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 “你哥哥呢?”执政官在走上内城墙时问。 “他赶去罗萨达的圣所了。” “他做的很对,我们正需要罗萨达牧师的帮助,”执政官赞许地说,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次子,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而苛刻:“那么你现在跟着我想要干什么呢?难道还要我去亲自通知安东尼奥法师让他向灰岭寻求帮助吗?” 德蒙脸色不变地略略行了一礼:“但您没有侍卫,”他说:“他们都疯了。” “我以为你已经过了无法区分事务重要性的年龄了,”执政官冷淡地说:“而且你的兄长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么,”德蒙说:“如您所愿。” 阿斯摩代欧斯在他主人投下的阴影中出一声恶毒而刺耳的笑声。 “他不喜欢你。”它尖声尖气地说。 “这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它已经持续了快二十四年,”德蒙无所谓地说,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很高兴它已不会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感到疼痛:“每一天,只要面对我——他厌恶我,我知道,”他悄声说道:“我也许不是他的儿子,我的兄长是,我的弟弟是,但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是我的父亲。” 他停下脚步,仰望在微弱的火把光亮中的高大身影,他是三个儿子中最像父亲的一个。 “我不会再为你感到悲伤了,父亲。”德蒙说。 阿斯摩代欧斯被德蒙丢下了,他的借口是他将要去见的安东尼奥法师是个老练而经验丰富的施法者,他会察觉出不对来——一你的魔宠可以是条毒蛇、是只蛤蟆,是只甲虫,但如果是只小魔鬼——通常只有灰袍和红袍才会养一只小魔鬼作为魔宠,所以依照德蒙的说法,它最好还是别在安东尼奥法师面前出现。 小魔鬼认为这是一个报复,它不认为那个老头子法师能够破解自己的隐形,它将之记录下来并期望能够在某一天回报给它的临时主人,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它去找点有趣的玩意儿让自己开开心。 它不多会儿就找到了一个被德蒙的毒药摧毁的家庭——一栋有着三个房间的小房子,主人是个皮匠,在含有邪恶药物的圣水导致的疯病作时,他挥起切割皮革的圆刀一下子就把他的学徒,也就是他儿子的下巴和下巴以上的部分分开了,他的妹妹被他割断了喉咙,而他的妻子,在慌慌张张地将小女儿藏进卧室的储物箱后被他划成了连腰带也做不了的破皮子,幸好得了疯病的人脑子也会变得迟钝,他没有去检查箱子,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然后在外面被另一个人打死了。 为了保证小女儿的安全,母亲甚至在箱子外面上了锁,里面又暗又闷,只有箱子顶部安装拉手留下的缝隙里露出一点空气和光——她卷缩着身体,对外面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只是很想上厕所,但她的身体下面是她父母的衣服,就是那种细致的,光亮而鲜艳的,只有去罗萨达的圣所领取圣水,或是参加婚礼时才会穿的丝绸衣服,她摸着它们,希望能找出一块布料的地方,却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她叫起来,但多半声音都被锁在了箱子里,她父亲为了让箱子的内里不至于刮坏珍贵的衣服,在上面裹了一层厚实的棉羊皮。 阿斯摩代欧斯耐心地等着,等她终于不叫了,才慢吞吞地爬上她的膝盖,小女孩的双手紧紧地交握着,她以为那是只老鼠,后来才现,呃,还是一只老鼠,只是它要比她以前看到过的老鼠都要漂亮和肥……缝隙落下的光正好笼罩着它,它只有她的拳头那么大,毛漆黑,亮的就像是她曾在父亲的某个主顾袍子边看到的貂的皮。 它看上去也不像别的老鼠那么凶恶,还会像人那样说话,而不是吱吱叫唤。 “你一定是因为调皮捣蛋才会被关进来的。”德蒙的魔宠说。 “不,我才没有,”小女孩争辩道:“我是妈妈的乖宝贝。” “那么就是你妈妈不好。”阿斯摩代欧斯充满恶意地说:“不过没关系,她再也不能那么做了,不管你乖不乖,因为她已经死了。” 小女孩被吓住了,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膝盖上的毛团,眼中满是迷茫。 “你知道什么叫做死了吗?”阿斯摩代欧斯说:“就是不动了,不说话了,再也不能陪你玩儿了,不能给你食物和水,不会拥抱你了——你爸爸也死了,你爸爸的妹妹也死了,还有你哥哥,也死了,”它说,“会臭,会黑,会长出虫子。”小女孩轻微地抽泣起来,不,还不够,阿斯摩代欧斯想。他喜欢味浓点儿的调料。 “你也会死,但不会那么快,”小魔鬼挥动藏在身体里的尾巴,那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比较粗和长的毛,它是中空的,里面蕴藏着毒液,阿斯摩代欧斯会按照自己的心意确定毒液的注入分量,多点就是死亡,而少点是麻痹:“我今天想吃点新鲜的,”它说,从女孩的皮肤里抽出尾巴,动作缓慢地从膝盖爬到腹部,从手臂爬到肩膀,最后在鼻子这儿坐下来:“我会把你的眼睛留到最后吃,这样你就能看着我是怎么吃掉你的耳朵、鼻子、嘴唇和手指的。” 它愉快地看到那双眼睛里终于充满了恐惧。 伊尔妲抬起长剑,挡住了一个食人魔挥下的长柄斧,随即让它沿着斧刃滑下将斧子推往一边,于此同时,另一只手握着的短剑划出弧线,穿过食人魔防守的空档,刺中了他的肋下——食人魔出一声暴躁的怒吼,转过身去面对这个原先他没怎么在意的对手,他的身高高过伊尔妲三尺,体重则是伊尔妲的两倍,浑身长满了鼓起的疣子——他毫不犹豫地收紧手臂,夹住了伊尔妲刺入他身体的短剑。 女性精灵放弃了她的短剑,第二个敌人就在此刻冲了过来,他的身体里显然流动着兽人肮脏的血,身材并不惊人,但大腿格外粗壮,手和脚的指甲就像是弯曲的爪子,嘴唇裂开的幅度格外的大,舌头细长,带着倒刺,周围围绕着密密麻麻的小牙齿——晃动着一副沉重的钢制连枷。 而伊尔妲已经跳起“旋舞”,精灵们常用的武技之一,关键在于如何恰当地舞动你的两柄武器与尽可能快地转动你的身体,在你面对比你更多的敌人时——凯瑞本和伊尔妲是这种舞蹈的佼佼者。 她旋转,跳跃,扭动腰肢,耸起与垂下肩膀,脚步比山林中的风更轻盈与难以捉摸,虽然她只有一柄长剑,但武器相交击打,金属清脆的撞击声持续不断,食人魔与半兽人都开始迷惑,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敌人,但她就像是长了六只手臂和十二条腿。 如果没有第三个敌人加入,胜利必将是属于伊尔妲的。 那是个狡猾的半食人魔,和那个半兽人一样瘦小(相比起他的同伙而言),他蹑手蹑脚地爬过去,举起了他的十字弩。 但就在他预备松开手指的时候,一道炫目的光亮照进了他的眼睛,他惨叫着丢下十字弩,昏头昏脑地反身冲进了燃烧着的槭树林。 伊尔妲击中了那个半兽人,一记准确凶狠的斩击,劈开皮甲,裂口从他的肩膀直到他的胸膛,并借着它的惯性转动身体整整半周,再度面对食人魔,在之前的战斗中,精灵五尺长,微微弯曲的长剑已经砍掉了他未曾持斧的那只手,并在他的腹部留下几道伤口——她踢起一块依然带着暗红色余烬的树枝,让它去灼烧敌人的脸,在食人魔抬起仅有的手臂阻挡时,她挥动长剑,把它砍了下来。 他向伊尔妲冲过去,而女性精灵只是向右跨了很大一步,她的长剑在食人魔的颈脖侧面制造出了一个致命的伤口。 在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交战后,伊尔妲才有时间去找寻那个给了她帮助的人,她露出笑容,因为她看到了克瑞玛尔,黑的施法者正漂浮在裂缝槭树的上方,挥动着手臂施法掀起一阵狂风,而他的脚下正有一个小点在光。 伊尔妲从背后取下长弓。 一道银光擦过巫妖的视野边缘,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被精灵长箭钉死在裂缝槭树枝干上的半兽人,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十字弩。 作者有话说——5月31日获得【分类频道新闻位推荐】推荐!当日双更以表感谢!谢谢大家的一贯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暴乱(中) 伊尔妲和其他追捕灰袍的精灵们返回的非常及时。就在精灵与半精灵的施法者们忙于拯救整个灰岭时,蛇人从星光河里冒出头来,他们到达的时间要比德蒙所预计的早一点,管理者的动物伙伴尖利地鸣叫着提醒他有敌来袭——但这并没能给管理者和他的族人太多的准备时间,他们还不到二十,武器的数量还不及人数。 两个巨人跳下悬浮的平台,将平台推往河边,他们沉重而庞大,流变缓的星光河无法抬起他们的双腿,灰岭的住民们射出仅有的几支箭,半兽人与食人魔们从平台上翻滚着落进浅水里,腥臭的血污染了清澈的河水,没有一支箭落空,但遭遇损失后的敌人仍然三倍于他们。 精灵与半精灵们可以退进槭树林,凭借着复杂的地形与植物们的帮助来对抗敌人,但现在不行,他们不能扔下正全神贯注操控着双重火焰的法师们。 进攻的主力是食人魔,半食人魔与半兽人,他们咆哮着跃过湿滑的河滩,挥动着斧头、连枷、锤子和带着尖刺的棒子,一个半精灵在最初的遭遇战里被敲碎了脑袋,而另一个被砍成了两半,而其他人几乎都被两个、三个和更多的敌人围攻;带有十字弩与弓箭的半兽人与食人魔则爬上裂缝槭树来缩短他们与施法者的距离,以弥补他们过于粗劣的技巧与缓慢的动作——一个学徒很不幸地被射中了腿,他掉了下去,眼看就要落进金红色的火焰里,但他聪明而冷静地使用了一个戏法,将自己的身体移动出烈火烧燎的范围,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得以幸存,几个食人魔扑了上去,他被撕碎时出的惨叫让整个灰岭都为之撼动。 巨人的脚掌轰隆轰隆地拍打着地面,他们有踢开那些恰好闯入他们视野与行进路线的弱小生物,但并不为他们的哀嚎和血液逗留——这种行为不太符合他们以往的习性——德蒙的法师考虑到他们那颗与庞大身躯完全不成比例的小脑袋,预先施放了一个小法术,免得他们过分地沉溺于杀戮中而忘记了真正的,更好的报偿。 秘银。 宽阔的星光河穿过了整个银冠密林,银冠树的细巧的羽状叶片与枯萎的枝条落进河里,那些富有营养的部分会被河流中的虫子、小型的水生物和鱼吃掉,留下坚硬的,无法食用的部分,也就是那些贵重的金属,它们会被河水带走一部分(这也正是为何它会被称之为星光河的原因),但更多的会在流和缓的平地与凹处沉积起来,那就是灰岭最大财富的来源。 精灵们不擅长采矿,他们也不需要,星光河带来的秘银已经足够他们交易到所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巨人们砍倒裂缝槭树,或是直接拔起它们,就像人类搜索鸟巢那样贪婪地破坏搜刮着精灵与半精灵曾高悬在空中的居所,他们不那么畏惧普通的火焰,他们的表皮比大象或是犀牛的还要厚,上面满是皱褶,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与灰尘;德蒙的导师又给了他们一瓶能够抵抗负能量火焰灼烧的油脂,他们在上岸之后就立刻涂在身体的每一部分,透明的火焰在距离他们还有好几寸的地方就退开了。 他们找到了如此之多的好东西——无论是精灵还是二分之一,他们没有防盗的概念,所有的珍贵之物都被直接放在外面,顶多就是个没有锁的箱子与柜子,除了成袋的秘银沙,他们还找到了用秘银、精金铸造的长剑、短剑与匕,弓箭,宝石饰物,秘银链甲,一种看上去就很坚韧轻巧的丝衬衫(没有被火烧掉!),还有各种各样装着粉末和液体的精致的小瓶子,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也放进了自己的皮袋里。 一个巨人找到了一个小点的星盘,两百多子的那种,周围镶嵌着蓝宝石与秘银,配备的三十二方位的玫瑰罗盘用了四种颜色的碧玺来做装饰,他比划了一下,觉得用来作为一个餐盘它将是再合适不过的,但不等他把这个装进皮袋,一枚无形的利箭击碎了它,并且割伤了他的手指。 巨人嚎叫起来,扔掉星盘拔出了自己的斧子,这把斧子足以盖住一个精灵的整个胸膛。 一个法师向他精疲力竭的同伴做出手势,取代了他的位置,后者感激地一笑,生命之神作证,他记忆中的法术已经寥寥无几,飞行术也即将失效,他安心地躲到了一个隐蔽而安全的地方,手里紧扣住下一个法术,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 整个情势在伊尔妲返回后已获得了逆转。这是一个奇特的队伍,灰岭的管理者在斩断一个半兽人的脖子时想,他看不到施法者,甚至找不到一个人类——通常情况下,敢于袭击灰岭的队伍不会是纯非人类的,因为他们的脑子总是不那么够用,很容易就会陷入到无可救药的混乱中去——从而让精灵们找到各个击破的机会。 但他们的数量又是那么的多。 除非那个人已经想到了,只有活着的才会回去问他要酬金。 灰岭的管理者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烟雾的灼热的空气让他咳嗽了起来,差点就没躲过一个食人魔的钉刺木棒,他的动物伙伴,一只强壮的雀鹰落在了食人魔的脸上,爪子深深地嵌入他的鼻子与眼窝,食人魔想要把它抓下来的时候,精灵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巫妖的飞行术也到了失效的时间,他扶着裂缝槭树缓慢而警惕地下降,他的位置同样由一个刚返回灰岭的法师代替,那个伪装的灰袍并没有使用法术反击,当然,你见过一个变形怪法师吗?所以他们记忆的法术几乎都还在,而且都是些危险的攻击性法术,毕竟他们以为自己要去对付一个阴险强大的灰袍。 有了新的力量加入,巫妖想要的防火带很快就被开辟了出来,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闪电类与腐蚀类法术也能起到想象不到的作用,树木在燃烧,而树木下方的部分被掀起了整整十多尺,在最深的地方仍能看到蓝色与白色的磷火,但都很微弱,毕竟昆虫所能提供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少了。 被真实的火焰围拢在内里的负能量之火嘶叫着,就像是被围困住的凶恶的幼崽——它还没长大,也不会再长大了。 火焰投射出来的光亮和热量庞大的惊人,没人注意到黎明已经过去,晨曦即将重新照亮与温暖这个地方——巫妖例外,作为一个施法者,尤其在遭遇到了那样的不幸后(异界的灵魂:喂!),他对时间简直已经敏感到了一个令人指的地步——事实上,有时他甚至要比那只魔法挂坠更准确些。 他还有两个法术,巫妖将双手放进袖子里,考虑是把它们留下来还是用掉——他周围的战斗均已告一段落,大概正数一百二十之后,他就会回到识海,这个身体将被另一个灵魂控制与主宰。 曾经的不死者可以说是安逸地抱起手臂,他注意到伊尔妲正在和一个巨人对战。 巨人使用的是一柄少见的双头尖锤,一边嚎叫着“敲!砸死!杀死!”之类的通用语一边用他的锤子追逐着女性精灵矫捷的影子——看上去很像是“打地鼠”,一种异界灵魂曾在电脑上玩过的游戏,只是要比那残忍和血腥得多——对战双方的实力并不均衡,伊尔妲只要挨上一下就会彻底地“”,她却很难对巨人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她锋利的长剑在巨人身上开了许多血淋淋的口子,手臂上也有,腿上也有,身体上也有,但这些伤口并不能让巨人的度减缓哪怕一点,他的每一下敲击也如同第一次那样沉重。 那是个十五尺高的大家伙,巫妖思忖道,他记得的法术对这个笨拙巨大的蠢家伙造不成威胁,但他或许可以提醒一下伊尔妲。 伊尔妲喘息着,她累了,汗水腌渍着她柔嫩的眼睛,但眼前的敌人让她一点也不敢放松,她就地一滚,躲过巨人挥来的锤子,锤子带起的风刮过她的尖耳,耳朵猛地向前折去,剧烈的疼痛让她无可忍耐地大叫了一声。 她以为巨人会乘着这个机会踩踏或是踢她,但直到她顺利地站起来,巨人还留在原地。 他低着头,检查着腰里的皮袋,就在这时候,皮袋又被拉拽了一下,非常明显,巨人愤怒地叫喊了起来,他用一只手紧抓着皮袋,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个企图染指他财产,胆大妄为的小贼。 伊尔妲笑了,她不用去找也知道是谁正在作弄这个可怜的大个子,淘气的克瑞玛尔,给她出了个绝妙的点子——她调整呼吸,再度冲向那个巨人,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她充满自信。 她没有攻击巨人的身体,她的长剑只是轻轻掠过他的腰部,割断了那只皮袋与巨人腰带之间的联系。 皮袋掉在地上,巨人吼叫着,他弯腰去捡——动作笨拙而沉重,在他抓起那只袋子的同时,伊尔妲的长剑从他的腋窝位置刺入,她用力前推,直到剑刃完全没入巨人的身体,近到她都快被巨人的腋臭熏到晕过去。 巨人想要站起来,但失败了,长剑刺入了他肥大的心脏,令得它的每一下跳动都在绞碎它自己,他连同他的锤子一起笔直地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比较晚,可以明天一早来看哈——再次谢谢诸位大人对我的支持,还有你们的收藏!鞠躬! &1t;/a&1t;a&1t;/a 第四十九章 暴乱(下) 巫妖离开了他的藏身之处,但他暂时还不想让伊尔妲找到他。 曾经的不死者估算着,正数十五记后就是他们交换的时间了,就让那个甜蜜的白痴去面对这个女性精灵吧——别忘了,芬威已经死了或比死了更糟糕。他不喜欢,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他更习惯往倒霉鬼的屁股上踢一脚——然后心情愉悦地看着他们在绝望与痛苦的泥沼中苦苦挣扎。 十五、他漫不经心地数着,十四、十三、十二…… 九。 八。 …… 伊尔妲看见了黑发的施法者,她的笑容加深,微微转动肩膀,像是要向他走过来。 三。 二。 异界的灵魂睁开眼睛,和巫妖一起注视着外界,他们看到了一柄斧头,闪着银光,急速地旋转着,发出象征着死亡的啸叫。 一。 布满缺口的斧刃劈断了伊尔妲的脖颈,她的头滚落下来,掉进灼热的灰烬里。 巫妖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 那是怎样的叫喊啊,它是那么的惊恐,又是那么的悲恸。 巫妖曾无数次地倾听过这种声音——从他的祭品、实验材料,还有敌人,他们的朋友,和亲人那里——像是被切去了一半的心脏,又像是被挖出了眼睛,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也会像如同弱者一般发出如此悲惨的喊叫。 不,不是他,是克瑞玛尔,那个愚蠢而又天真的窃贼——不死者不会悲伤,不会怯懦,不会失去理智。 叫喊又有什么用呢? 死亡是无法挽回的。 杀死了伊尔妲的巨人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皮袋和膝盖都在变重,变重,它们太重了,就像是变成了铁和石头,拖着他的身体往下沉,他努力想要拔起双腿,却发现就连他的两条手臂也在不由自主地下垂,他的斧头就在距离他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可他抬不起手臂,最后连他的肩膀和头也不由自主地前倾,下拉,下巴紧紧地贴在了胸膛上,上颚压迫着舌头,让他只能发出吭吭的古怪叫声。 一柄无形的弯刀割开了他的动脉,肮脏的血喷出去,落入一蓬燃烧着的灌木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精灵们惊愕而悲痛。 谁也不曾想到——伊尔妲成为游侠已经有四十年,她和地精作战,和食人魔作战,和兽人作战,和人类的盗贼作战,和灰袍与红袍作战,当然也和巨人战斗过——她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安然无恙,她不止一次地受伤,几次近乎于致命,但她总能痊愈,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们所能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是又一次需要长时间的治疗与休息的重伤。 灰岭的管理者走过去,胸口疼痛得就像是要裂开。伊尔妲的头被克瑞玛尔抱在怀里,她是那样的安详,苍白的面孔上找不到一丝扭曲与愤怒,微微睁开的眼睛如同最纯粹的翡翠与蓝宝石,仿佛还存留着一丝隐约的笑意,她的发辫是连同脖子一起被砍断的,剩下的头发散开了,在晨曦与火光的照耀下,它们就像是流动的黄金。 她的身体在另一侧,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她的长剑压在手臂下面。 管理者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克瑞玛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开了伊尔妲的——他只记得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冰冷的前额,有人和他说话,但他听得不是很清楚,他也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他觉得无法呼吸,火焰似乎已经夺去了所有的空气。 直到他听见了芬威的名字。 芬威还活着,因为他是通道,是桥梁,负能量之火只汲取了他一部分的生命力,即便如此,他的舌头、内脏、骨骼仍在不断地萎缩,皮肤化为粉末,眼睛和耳朵也已经失去了作用,但他确实还活着。 克瑞玛尔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他没有碰触芬威,但他能够与他保持心灵通讯。 ——伊尔妲?芬威问,或者说,他的残余意识。 巫妖静静地等待着。 ——伊尔妲死了,异界的灵魂说,听着这个可悲的男人从喉咙里吐出最后一丝呜咽般的气息,然后他就走开了。 ——我以为你会说谎,巫妖说,让将死者获得最后一点安慰。 ——我不那么认为,异界的灵魂说,就算他还只是个虚体,巫妖仍能察觉得出他几乎满溢出来的憎恨与悲哀,它们掩藏在平静的表层下,就像是海面下的暗流——伊尔妲是因他而死的,他又怎么能获得安然离开这个世界的特权? ——那我们达成一致了,曾经的不死者说。 作者有话说:我知道这章有点短,问题是写完伊尔妲之死后……我突然不想再让别的什么人来打搅她的安眠了。 吻你,伊尔妲,永别了。 抱歉。 第五十章 执政官 伊尔妲的尸体被带回了银冠密林,她将在那儿找寻到自己的长眠之所——死去的半精灵则被安葬在灰岭,一棵裂缝槭树,或是一丛火棘,又或是一蓬林奈草就是他们的墓碑,除了芬威,他的尸体已然化为无法收拢的灰烬,混杂在焦黑的树木残骸与惨白的,毫无生气的泥土里。 “克瑞玛尔,”灰岭的管理者说:“伊尔妲曾和我说过——你是她的朋友,”他说:“虽然你们相处的时间是那样的短暂……但我想,你有权利从她的遗物中拣选一样,作为铭记与怀念的凭据。” 伊尔妲的住所奇迹般地没有遭到巨人的洗劫,虽然失去了寄身的裂缝槭树后,它和其他同伴一样自五十尺的高空掉落下来,坠毁在火焰里,四分五裂,但精灵们还是从里面找出了不少属于伊尔妲的东西——她的备用弓箭、匕首、带有魔法波动的饰品,秘银的链甲以及形形色色的小水晶瓶子,克瑞玛尔捡起一只,打开瓶塞,闻了闻里面的味道,这是瓶治疗药水,品质上佳,应该是芬威做给她的。 黑发的施法者沉默地放下那个瓶子,他看过每样东西,一个秘银盒子里面放着一些早已枯萎的菟丝子花,里面还有张小纸条,上面用精灵语写着:“错误,但可爱的馈赠。” 管理者以为他会选择这个,但克瑞玛尔还是把它放下来。 最后他选了一个朴素的星盘,五百七十六子的那种,有着精美的雕刻与光滑的表面,但没有镶嵌秘银,也没有点缀宝石,就连三十二方位的玫瑰罗盘也只是极为普通常见的黄铜材质。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它能折叠成原有大小的四分之一,而且底层是空的,可以打开,放进所有的棋子,便于携带,还不至于招致他人的嫉妒或是觊觎。 这或许是伊尔妲想要带走的东西,管理者痛楚地想到——当她和芬威离开灰岭,在其他地方安定下来以后——他们可以在温暖的阳光里,或是璀璨的星光下打开这只星盘,拨动罗盘,而后懒洋洋地投下那颗属于自己的棋子。 他们原本可以那么幸福。 其他精灵各自取走了一些能让他们想起伊尔妲的小东西,管理者代凯瑞本留下了伊尔妲的秘银匕首,伊尔妲和他们一起外出游历时,最常带着的就是它。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管理者,他总是无法长久地沉溺于自己的情绪里——这或许是件好事,忙碌能令人忘忧。 他要做的事情还能多,最紧要的就是重新建造起他们的住所,需要特意注明一下的是,并非原地,被负能量侵蚀过的土地需要净化与重新注入生命的力量——侍奉着精灵神祗中的生命之神的牧师们正在灰黑的焦土上勾画出那位慈悲女神的圣徽,三角形,套着交迭的三圆环,三角形的每一条边都要走上五十步,每根线条都有三寸宽,充填着秘银粉末与坚石粉末,令得这个神圣的标志在静谧的阳光中熠熠生辉,不可直视。三位牧师各自占据了三个端点,同样自银冠密林而来的法师们站在他们的外围,吟诵咒语,做出手势,操控他们带来的一块能够通往水元素位面的符文盘,让它降落到牧师中间——那只符文盘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无色透明的浅口圆碟,里面盛满了净水。 牧师们无声地呼喊着生命之神的名字,赞美她,向她祈求,并将悬挂在颈脖上的秘银圣徽摘下来,投入符文盘。 圣徽一进入到水中就消散成了明亮的光点,法师们举起手臂,符文盘中的净水开始溢出圆碟,渗入灰土,源源不绝,很快地,后者变得湿润而温暖,充满生机。 精灵从槭树上折下枝条,插入地面,枝条瞬间就成为了小树,又一转眼,小树变为成树,碧绿的枝叶伸展出去,握住每一缕能够碰触到的阳光。 它们要长成原来的样子可能还需要许多年,精灵们固然可以让这儿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他们更为尊重自然,驱逐不应有的负能量是他们的义务和权利,种下枝条是为了补偿这片土地,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能够进一步地影响生命的进程。 灰岭的精灵与半精灵们在灰岭的更深处构建他们的新家,银冠密林的精灵们也来帮忙,这大大加快了工程的进度,但巫妖依然能够察觉到管理者的异样。 他忧心忡忡,烦躁不安。 ——白塔,巫妖相信这是一个正确答案。 灰岭与白塔之间的联系已经中断了整整三天。 从负能量之火四处流淌肆虐的那个夜晚,直到今天,精灵的飞翼船带来了白塔的领主,也就是德蒙的兄长倾慕的对象,一个女性半精灵。 她容颜憔悴,神色惊惶,灰岭的管理者给她到了一杯掺有雪蜜的茶,她立刻喝了下去。 “白塔更换了执政官。”她说。 “原来的执政官,”她说:“也就是我的叔叔,他死了,从内城墙上摔了下去。” “是谁?” “不知道,”领主摇了摇头:“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自己失足,还是有人故意谋害……那天夜里的白塔混乱不堪——许多人都患了疯病,就连警备队和我叔叔的侍从也未曾幸免,他们失去了理智,只想着伤害与杀戮,还有一些卑劣的家伙趁机四处劫掠——到处都是火和鲜血……。” “我叔叔从内城墙上掉了下去,”她紧抓着杯子,像是能从其中汲取力量:“当即失去了生命,但那时的白塔是最需要执政官的……” “有人取代了他的位置。” “德蒙,我的堂兄。” “德蒙,”管理者惊讶地重复道:“但他是次子!” “我叔叔的长子也死了,死于他最小的弟弟之手,”年轻的半精灵疲倦地说道:“他的剑刺入了他的腹部,而剑柄被亚戴尔握在手里——他们说亚戴尔也患了疯病,他们没有杀死他,但他被关起来了。” “那么除了德蒙以外,就没有人能够成为执政官了吗?”灰岭的管理者问道,他从未喜欢过德蒙法师,他知道这个人类野心勃勃,并且不介意使用任何一种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叔叔只有这三个儿子,”白塔的领主说:“当初我之所以能成为领主,正因为我向他允诺过,白塔的执政官永远只会从他的血脉中选出——大公是我们的见证人。” “德蒙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知道,问题是,白塔的人民相信他——是他一手遏制住了疯病的蔓延,消弭了暴乱的威胁,拿出了能够治疗疯病的药水……他获得了商人、贵族与平民的支持——他在我到达白塔之前就成为了那儿真正的统治者,我所能得到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通报而已。” “罗萨达的牧师呢?” “一些死了,而另一些被关了起来,不仅仅是疯病,还有着渎神者的罪名——警备队在罗萨达的圣所里找到了一枚被施加了诅咒的净水球,它正是疯病的源头。” 灰岭的管理者闭了闭眼睛:“这不可能。” “还有,”领主说:“德蒙告诉民众,他曾向灰岭和我求援,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现在白塔的民众对我,还有灰岭都相当仇视。”她微微苦笑:“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匆匆赶来的原因。” 第五十一章 安芮 “原因?”灰岭的管理者审视着她,“你想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身体里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年轻领主什么也没说,但她的眼神与表情已经将她天真幼稚的想法一览无遗地展示在管理者的面前。 管理者钢蓝色的眼睛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之情。 “佩兰特大人……” “安芮,”管理者说,语气并不严厉,却让少女畏缩了一下:“我们从不接受威胁。” “我没有……” “并不是刀剑相向才算是威胁,”灰岭的管理者,精灵佩兰特温和地说,却让白塔名义上的主人羞惭地垂下了眼睛:“安东尼奥法师呢?你有没有去询问过他的意见?” “……抱歉,”安芮低声说:“我……”她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说,一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我忘记了……” 精灵苦恼地叹了口气,即便以人类的方式计算,安芮也只有十九岁,若按精灵的年龄换算,她可以说还是个婴儿,成为领主也只有三年不到的时间——佩兰特怀疑当初他们是否应该坚决地拒绝上任领主的提议——他疯狂地爱着他的妻子,这份爱在安芮的母亲不幸意外身故后达到了顶峰,并且拓展到了他们唯一的孩子身上——基于一个人类的狭隘想法,他认为财富与权势既能成为小女儿的王冠又能成为她的利剑,他坚持要让仅有着人类一半血脉的安芮成为他的继承人,继承包括白塔与鹧鸪山丘在内的一大片领土,依照他们所在公国的法律,女继承人确实可行,但安芮的另一半血脉却令一些守旧的顽固派诟病不己……而且他还有着一个嫡亲的弟弟,那个弟弟还有着三个儿子。 最后还是上任领主的弟弟首先做出退让,他尊敬和爱戴自己的兄长,为此他自愿放弃继承权,只为自己和自己的后代索要了白塔,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在他的兄长离开了这个世界后,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支持安芮成为新的领主,并且派去了他的长子为她效力。 佩兰特有所听闻,那个正直而坚贞的年轻人爱慕着安芮,虽然他们的血脉相近,但如需必要,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将分裂的继承权融合在一起也不失是个好结果——就算是对俗世间的权利游戏不怎么感兴趣的精灵也能看得出安芮并不适合做一个统治者,她一直被自己的父亲保护着,个性软弱,头脑简单,对很多事物都抱持着一个想当然的态度,你当然不能说她天性恶毒,但她做出的一些事情却要比刀剑更能伤人。 譬如那个未曾出口的想法,或更正确点说,要求。 安芮认为只要给出一次,抑是几次无偿且慷慨的赠予就能转变白塔民众的想法与立场,但佩兰特知道这根本不可行,德鲁伊在成为灰岭的管理者前在这个大陆上游历了近半个世纪,人类中既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敌人;他通悉他们的思想,了解他们的行为,他知道在遭受过重大的创伤后,于人类而言,过于不平衡的施舍反而只会招来更多的嫉妒与贪婪,如果他们得不到自以为应该得到的东西,那些暗地里的不满和抱怨很快就会毫不犹豫地转化为暴怒与憎恨。 又及,现在的白塔还有一个深得民众之心的德蒙法师。佩兰特见过那个孩子,他是三个儿子中最像父亲的那一个,和他的父亲一样对精灵抱持着警惕疏远的态度——而且就罗萨达的牧师们所认为的,他可算不得上是个宽容良善的人。 那本可以说是差点毁了整个灰岭与密林的法术书,是德蒙交到芬威手上的,虽然他最初的要求是销毁它,但灰岭的管理者却认为这件事情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简单——芬威是个性情执拗,寡言少语的孩子,但要走到那一步,说没有人在背后推动佩兰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该怎么做呢?”安芮难过地问道,但这句话更像是她说给自己的听的。 “回去,”灰岭的管理者说:“无论如何,既然德蒙已经继承了他的父亲的权利,那么他也应当尽到一个臣子的义务,你应该回到白塔去,接收他的效忠,抚慰民众,剿灭盗贼——我希望我们的老友安东尼奥法师安然无恙,如果确实如此,他将会是一大助力,”他略微思考了一会:“……灰岭可以给予白塔援助,但必须在你确定它不会引起更大的灾祸之后,让安东尼奥尽快和我联系,我需要和他就白塔现在的情况好好地谈一谈。”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得到回应,但事实并非如此,安芮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安芮?” “我可以不走吗?”她说。 有那么一小会儿,佩兰特以为自己的耳朵在战斗中受了不易察觉的伤,或是因为过于疲劳而产生了幻觉,但安芮可没那么仁慈,她紧接着说:“我想要留在灰岭,”她急切地说:“我可以留在灰岭,”她越说越快,越说越理直气壮:“我是一个半精灵,我只有十九岁,而我的母亲,还有父亲都已经死了,我有这个权利,我愿意为灰岭服役六十年,让我留下,”她的眼睛闪烁着明亮而动人的光芒,伸出手去抓住了佩兰特的外袍。 而年长的精灵眯起了他的眼睛,“可你不仅仅是一个半精灵!”他后退了几步,挣开了她的手指:“你还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我不想做领主了,”安芮直白地说:“它让我厌烦,也让我害怕。” “那么你想把这个责任交给谁呢?”佩兰特:“德蒙?” “按照法律和约定俗成的规矩来说,”安芮苦恼地交握起自己的双手:“好像是。”她不太聪明,但也知道德蒙只会将整个白塔推往灰岭以及银冠密林的反面。 一旦想到必需回去面对那些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她的民众,去面对贵族、议员、行会首领、商人们的质问,去处理那些似乎永远也无法处理得完的公文时,她就变得沮丧起来。 佩兰特看着她,这个仅仅在这个世间度过了十九个光阴的半精灵是那么的纤细而柔弱,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像他的父亲,但要比他更柔软稠密,带着明显的卷曲,长度差不多了可以垂到脚跟,丰润的脸庞小小的,可以用一只手掌托起来,一双温柔的蓝眼睛,这点与她的母亲相似,但没有她母亲的坚定与勇敢。 她的父亲爱着一个精灵,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和那个精灵所生的孩子,却不怎么喜欢其他的精灵接触他的妻子与女儿,尤其是佩兰特,他偶尔前去拜访曾经的搭档和朋友时,总能看见她丈夫的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他的嫉恨可以说是光明磊落,毫不遮掩,更不容许他们对他的生活与家庭有所置喙……在他坚持让有着一半精灵血统的女儿成为他的继承人以后,佩兰特还以为他会养育出一个人类——狡猾多变,野心十足的人类。 他曾经为此烦忧过,但现在,他觉得还真不如去面对一个狡猾多变,野心十足的人类呢! 最起码的,她不会突然想要抛下所有的一切,自顾自地半路走开! 未曾预想到的沉寂让安芮心慌意乱,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她真的已经厌倦了以前的生活,她喜欢灰岭,这儿都是和她一样的人,她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幸福。 “回到白塔去,”经过一段更为长久的思考后,灰岭的管理者指示道:“让它重获平静——”他不去看安芮的眼睛,他知道它里面会装载着什么:“并且保护亚戴尔,你叔叔除德蒙以外唯一的血脉,设法洗脱他的罪名——既然你不想继续担起你的责任,那么至少,你可以给白塔和这片土地留下一个正直可信的新主人。” 凯瑞本找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正在细心地打磨一只圆滚滚的小棋子,伊尔妲的星盘还在,但棋子少了很多,幸好它们都是银冠木的,要找到相同的原料再打磨一些并不困难,只是克瑞玛尔发现自己的手艺完全比不上伊尔妲,伊尔妲能在只有樱桃核大小的棋子上雕刻上鱼和飞鸟,鱼的鳞片与飞鸟的羽毛清晰可见。 所以放在星盘上的棋子,一些有花纹,而另一些光秃秃的,显得很可怜。 “这是伊尔妲的星盘。”凯瑞本说。 “和伊尔妲的匕首。”克瑞玛尔点头说,他看到了在凯瑞本的腰里悬挂着的那柄匕首,伊尔妲曾拿它来削果子给克瑞玛尔吃。 凯瑞本先去见了灰岭的管理者,他知道伊尔妲死了,以一种让她的同伴与朋友无法置信,猝不及防的方式——虽然精灵们并不畏惧死亡,但谁也没想到属于伊尔妲的命运之火会如此突兀而匆忙地熄灭——简直就像是个拙劣的玩笑。 但遭受到最大打击的还是克瑞玛尔他是看着伊尔妲死去的,虽然他为她报了仇,但无论是谁,大概都很难无法忘记怀抱着友人头颅的感觉。 佩兰特担心那个年轻的黑发施法者一时间无法从仇恨与恐惧中摆脱出来,为此他特意提醒了凯瑞本,但就游侠看来,他完全不必为此忧心。 克瑞玛尔的黑眼睛依然明亮而干净。 ; 第五十二章 监牢 第五十二章监牢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略有修改……啊,抱歉,不过建议还是再看一下……那个…… 安芮正在用餐。 餐桌上摆满了食物,这些食物很难让人相信是提供给一个半精灵而不是某个巨人或一群半身人的,却很适合一个富有的领主。 最接近安芮,也是她最喜欢的两种食物是肉卷与泥饼——肉卷是由切的很薄的咸味熏肉包裹着鲜肉一起烤制而成的,烤制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刷油,然后切成片来食用;泥饼听上去很普通,甚至会让人感觉有点脏,但事实上,它是一种非常奢侈的甜食,它的内芯是参杂有杏仁、葡萄干,混合可可果做成的蛋糕,蛋糕的颜色相当的深,上面堆积着如同雪山般的鲜奶油,奶油上面再是可可果粉末和蜂蜜,三种颜色搭配起来后让它瞧上去很像是一块被人踩踏过的雪地,它的名字由此而来。 除了这两种,还有带着骨头的风干火腿,炸奶酪块,炖鸡,鲶鱼汤,螃蟹汤和加糖水煮的水果块,配餐的酒是加了黑莓的蜜酒。 还只能被称之为少女的年轻领主用餐的姿态可谓优雅体面,从容不迫。但仆从们时常会感到惊奇,因为她用餐的时间虽与其他贵族女性相等,但吃下去的东西往往是她们的两倍或者三倍,几乎可以与一个骑士相媲美,却还能保持如此细瘦窈窕的美妙身姿——私下总有人嘀咕这和她的非人类母亲脱不了干系——他们总是这样,所有坏的、不正常的、奇怪的地方都会被猛推到她的另一半的血脉上去,并且被无限制的夸大和扭曲。 这种从未消失过的隐秘论调就像夜晚老鼠在房梁上的窃窃私语,完全引不起安芮的注意,更不会让她不安或恼怒,她的父亲在很早之前就告诉过她,这种议论将会伴随她整整一生,就算她不是个半精灵,那么她也是个女人,又或是太矮、太冲动、太笨拙……她的敌人总会不遗余力地诋毁她,而那些满怀嫉妒的人们也会争前恐后地在她身上挑出毛病来,除非她不再是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不再拥有这份偌大的财富和权利。 在她转向炸奶酪块与炖鸡时,餐厅的门被推开,安芮贴身侍女中的一个轻盈无声地走了进来——她很清楚安芮在用餐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搅,但她还是进来了,表示肯定有什么比食物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安芮去解决。 “精灵们想要见见亚戴尔?” “还有罗萨达的牧师们,”侍女谨慎地说:“凯瑞本大人,还有安东尼奥大人与一个黑发的年轻法师,叫做克瑞玛尔。” “继承了比维斯财产的那个,”安芮说:“听说也是个出色的法师,唔,我没有拒绝这个要求的理由,答应他们吧,但时间不能太长,具体请安东尼奥法师自行斟酌——问问凯瑞本要不要和我一起用晚餐?当然,还有他的朋友,但如果他们想要在下午见我请帮我婉拒,”她打了个哈欠:“这是我好不容易从那些议员和商人们那儿抢回来的休息时间,我有好几天没有好好的睡上一个午觉了。” 侍女深深地屈下膝盖表示听命,然后她又说:“还有一件事情,”她说:“德蒙法师给您送来了一件礼物。” “承蒙挂念,不胜荣幸,”安芮说,一边拿起绣着小玫瑰的亚麻餐巾擦了擦手指:“这次是什么?”真有趣,她想,自她来到白塔,一向对她视而不见的堂兄已经送来了好几样礼物,从一首简短的赞美诗,到一束沾着露水的蔷薇,再到毛茸茸的小猫和缀着金边的丝绸衣服。 德蒙的礼物被装在一个很小的青铜匣子里,用雪貂的皮毛包裹着,半精灵用纤细的手指把它从匣子里取出来,那是一颗差不多占据了她半个手掌的圆形琥珀,里外都是极其澄净的金黄色,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杂质,乌木的托座连接着一根能够调节长短的秘银链,托座的背面雕刻着生命之神的圣徽——作为幸运护符的琥珀能够避开疾病或是瘟疫,在此刻的白塔可真是再合适不过的礼物了。 她抚摸了一会,把它放在鲶鱼汤的旁边,和鲶鱼的唇骨摆在一块儿:“去告诉德蒙,”安芮端起蜜酒,喝了很大一口之后说:“我很喜欢他的礼物,”她在装螃蟹的盘子上粗鲁地敲敲勺子:“哦,还有,你觉得,”她似乎是无意地说道:“之前那件与亚戴尔有关的事儿,你觉得我该告诉他吗?” 克瑞玛尔、凯瑞本与安东尼奥法师三人跟随着守卫走进白塔的监牢——途中经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厨房,一路上都得小心悬吊着的各种水壶、锅子、砧板以及刀具,从法师的长袍间急急忙忙地穿过的狗和猫,油腻墙面上突出的勺柄和烤肉叉,但一离开厨房,嘈杂与热量就消失了,他们安安静静地沿着一条狭窄的台阶转折向下,走进一个椭圆形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些酒桶,凳子和长桌,光线和少许声音从房间的顶上传来——那儿有个大洞,正对着房间中央的井,趴在井上往上看,能看到铁和木头的轱辘架,悬挂着水桶,还有几只看上去很有点眼熟的爪子,原来他们又回到了厨房,只不过是在它的下面,厨房的人可以直接从这儿打水上去。 异界灵魂压根儿弄不懂建造这座城市的人在想些什么——关押罪犯的牢狱被设在内城区、执政官的官邸与领主城堡的正下方,必经之路上还有厨房以及一口可能供整个城堡的人饮用洗漱的水井。 这脑洞简直美得让人不敢看。 他们继续往下走,这次的台阶只有十五格,每格高度都不一致,矮的倒是很适合半身人,高的就连精灵都得蹦跳着下去——安东尼奥法师是个人类,而且比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还要老,最后完全是克瑞玛尔与凯瑞本一边一个托着他的胳膊把他抬下去的,幸好这个台阶虽然在高度上能够逼死一打强迫症患者,但考虑到经常会有守卫拖着罪犯上下,在宽度方面倒是相当阔绰。 守卫点燃插在墙壁上的火把,光亮与声音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白塔的监牢是一条长而黑暗的走廊,四壁和顶面、地面都是坚硬的岩石,右侧凹凸不平,左侧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洞穴,洞口镶嵌着锈蚀的粗壮铁条,不用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复杂阴寒的恶臭。 所有的人都被赤身裸体的关在里面,或者说,塞在里面,每个大点的洞穴——大概有着马车的车厢那么大,里面都有着十来颗脑袋或两打以上的脚,而小的洞穴,那就是个冷冰冰的炉膛,囚犯只能像个胎儿般地蜷缩着,膝盖压着胸膛,脑袋与屁股紧抵着尖锐的石头。 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有人想着去开凿排水设施,囚犯排出的秽物全都挂堆在他们自己身上和地上,累积起厚厚粘稠的一层,他们闻到的古怪恶臭就是由此而来,被关在这儿的人很快就会全身溃烂,如果他们没被拖出去审判处死,那么也会因为发热而死,死掉的人依然会和活着的人关在一起,生者呼吸着死者的尸臭,死者汲取着生者的温度,虫子一视同仁地在他们的伤口里爬来爬去,直到洞穴不够用了,或是一个洞穴的人全都死光了,守卫才会督促着新来的囚犯把他们拖出来丢掉——就在这个长廊的末端,有着一个据说直通无尽深渊的洞穴,尸体丢下去从来听不见任何回音。 罗萨达的牧师们被关在最里面,他们在经过那些监牢时,里面的罪犯无不艰难地挣扎着从凹陷的胸膛里发出几个音节,试图从他们这儿获得一些怜悯,大部分声音都在叫着安东尼奥法师的名字,而一些人叫着凯瑞本的名字,克瑞玛尔甚至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他转过头去看,却找不到人,他的眼睛固然能在光线微弱的黑夜里看见东西,却没法儿穿透重重叠叠的人类身体,而且守卫紧跟在他们后面,用鲜明直白的身体语言催促着他们尽快往里走。 “这些都是罪犯?”克瑞玛尔问,白塔并不是个人口密集的城市,而被关在这个活地狱里的足有一两百人。 “一部分是,”守卫不那么情愿地回答,他知道提出问题的是个施法者:“还有一些是犯了疯病的人。” “不是说已经有了治疗疯病的药水吗?” “是有了。”守卫说,“但谁能保证疯病就不会再发作了呢,就连可敬的德蒙法师也不能确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关起来,反正这儿没有无辜的人,”他意有所指地说:“就连亚戴尔牧师也杀了他的哥哥呢。” 作者有话说:感谢诸位大人的慷慨打赏!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莫斯特—monster打赏九鱼1888起点币大人,我今天结婚,可以加更吗?(??) 祝莫斯特—monster兄新婚愉快,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万事如意! 抱歉啊,刚才才看到,不过没关系,我会在之后的加更里补偿说明的!算是蜜月贺礼ok?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起点币加油w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柳好鱼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柳好鱼2015-05-2814:23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巴小炫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a阿斯塔罗特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堕落的残翼天使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yunluo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yunluo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书友080908222333030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第五十三章 审判 上 罗萨达的牧师被关在最小的监牢里,也就是牢狱的守卫戏称为“小小安乐窝”的地方,比“炉膛”还要不如,因为那些洞穴被刻意开凿成了倒立的半圆锥体形状,在里面的人既不能躺,也不能坐,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个半蹲的姿势,这种姿势维持个几分钟,你的脊骨就会疼的像是快要断掉了。 从那场致命的疯病中侥幸生还的人并不多,受伤的人没有得到清洗和治疗,在这种地方待上一两天就被感染了,伤口肿胀、发黑,流着脓液,而且好几个人都在发热。 “您们想讯问谁呢?”守卫之一说:“清醒的人不多。” “主任牧师。”安东尼奥法师说:“也许还有其他的一些人。” 守卫向他鞠了一躬,“是的,尊敬的法师,”但他随即讥讽般地纠正道:“曾经的主任牧师。” 他把他们带到了关押着“曾经的”主任牧师的洞穴前,将墙壁上的火把摘下来靠近他的脸,那是个枯瘦的老人,和其他囚犯一样赤裸全身,满是污秽与细小的伤口,他的一只手腕脱臼了,手掌无力地耷拉在小臂下面。 守卫将火把捅进铁栅栏里,火星飞溅在他的脸上,老人痛苦地叫喊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但看得出,他的意志仍然处于混沌状态。 “可以啦,”守卫说:“你们要问什么?还是需要我把他拖出来栓在架子上?”克瑞玛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右侧的墙上有着一根大约两个手掌宽,三个手掌深的木梁,颜色发黑,从廊道的这头直至那头,高度和通常的栏杆相仿佛,用大拇指那么粗的钉子钉在墙面上,上面每隔五到六尺就有一个铁环,铁环上系着皮带或是绳索,木梁上摆放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装饰品——起初异界灵魂虽然看到了但完全没有把它们和刑具联系在一起——黑黝黝的金属鞋子、两头长叉、看上去像是鸟嘴的夹子、很大的钩子和剪刀。 “这样就可以了。”安东尼奥法师说,他降下自己的膝盖,抓着铁栅栏,他轻声询问着什么,但老人只会说“水”。 “给他些水。”凯瑞本说。 守卫犹豫地看了精灵一眼,虽然受德蒙法师的影响,如今的白塔民众对这些美丽的非人类抱持着一种警惕与怀疑的态度,但游侠凯瑞本在以往长久的岁月里曾以他良好无暇的品行与值得钦佩的英勇睿智获得过无数赞誉,他不想和这么一个人对抗:“于是他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他点水。”但他随即补充道:“不过我不觉得这对问话有用。” 另外一个守卫带着克瑞玛尔爬上了阶梯,他们回到连通着厨房的屋子里,在获得允许后克瑞玛尔拿起了一个很大的木杯,里面还残存着一点麦酒。他从水井里打了水,把杯子洗干净后倒了满满一杯,那个守卫好笑地看着他闻了闻水的味道,又尝试性地喝了一口,皱着眉毛,像是被水冰到了。 “这水很干净,”守卫说,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在光线下晃动杯子,杯子反射着光线,泛起明亮的涟漪:“给那些猪猡喝可真是一种浪费。”他不满地嘀咕道,但还是带着克瑞玛尔返回了监牢。 异界的灵魂牢牢地抓住杯子,他的舌头很疼,刚才他狠狠地咬了它一口,滚热鲜甜的液体顿时充盈了整个口腔——他记得巫妖和他说过,流动在这个身体里的是最纯粹的正能量,他做出想要喝水的样子,让巨大的木杯挡住了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血流入杯子里,并且晃动杯子,直到光点散尽,免得守卫生疑,他们显然不怎么想让牢狱里的人获得治疗。 安东尼奥法师接过了克瑞玛尔带回来的杯子,他稳稳地举着杯子,穿过铁栅栏,先是将木杯抵着老友的嘴唇,稍微倾斜一点让他的嘴唇自行碰到水,当他感觉到了,张开嘴,伸出舌头的时候他才加大倾斜程度,他很小心,但一些水还是从囚犯嘴唇与木杯的缝隙间流了下来,滑过肋骨清晰可见的胸膛。 黑发的施法者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要听清他们即将开始的对话,实际上克瑞玛尔只是要挡住火把的光亮,免得让守卫发现囚犯身上的伤正在迅速痊愈。 安东尼奥法师也发现了这点,但他聪明地保持了沉默,主任牧师的眼睛逐渐变得清亮起来,表示智慧与理智正在回到这具身体里,他立刻发现了这个小秘密,艰难地举起一个手指做出推开木杯的示意。 老法师将木杯交还给克瑞玛尔:“也给其他人,”他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别让我问话的时候还要等。” 克瑞玛尔拿着木杯走开,他先喂给罗萨达的牧师们,他们都很聪明,虽然察觉到了水里的异样却没一个嚷嚷出来的,其中一个在喝了两口后喘息着告诉他亚戴尔就在他隔壁:“给他更一点水,”他将句子混杂在颤抖的呻吟里:“他伤得很重。” 亚戴尔佝偻在一个“小小安乐窝”里,他的脸被猛烈地殴打过,下颌碎裂,眼睛又肿又紫,遍体鳞伤,腰肋处有着一条宽而深的伤口,就像是随时都会令得他一折为二,这也许是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口,之所以说也许,因为他不得不曲着身体,两只手夹在两腿间,手指几乎能碰到自己的尾椎骨,克瑞玛尔看不到他的胸口也看不到他的腹部,但确实有粘稠的血从他的身体下面流出来,润湿了肮脏的地面。 克瑞玛尔感应了一下守卫的位置,他们正站在安东尼奥法师那里,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他们的对话上,没人注意这里,他旋转手腕,奢侈地清洗那个狰狞的伤口,在看到它不再缓慢地流血后才将杯子压向那双发白的嘴唇,失去了意识的亚戴尔微微地动了一下,发白的嘴唇急切地吸吮着潮湿的杯子边缘,但囚禁着他的岩石洞穴简直就像是一口精心制作合乎尺寸的贴身棺材,他根本没法儿抬起头来,克瑞玛尔悄悄舞动手指,杯子里冒出了一个活泼的小水球,只有弹珠大,它直接跳进了亚戴尔的嘴里。 罗萨达的年轻牧师吞下了好几个水球才清醒过来,一但他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幸而他之前吞下的那些也已经差不多够了,他的伤势正在好转,克瑞玛尔将手指伸入铁栅栏,从地面上挖起一些……他尽量不去想那些湿腻腻的东西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反正它是黑的,带着血,他把它擦在亚戴尔的脸上,遮住了已经消除了肿胀的眼眶与鼻子。 他的手指在缩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撩起了亚戴尔的头发,才发现除了表层的那些,里面的头发都已经褪成了毫无生命力可言的铅白色。 亚戴尔看着他,克瑞玛尔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随后他发现牧师正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 他发出的声音又轻又乱,和一团被风吹走的蛛丝没什么两样,但克瑞玛尔还是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任牧师已经喝过水了。”他说。 亚戴尔继续眨着眼睛。 “其他人也是。”克瑞玛尔直言不讳地说:“你是他们之中最糟的那一个。” “……谢谢……”他艰难而模糊说。 异界的灵魂无声地叹了口气。 “门罗是掌管圣水室的人,”安东尼奥法师说:“他侍奉光耀的罗萨达已有四十年,所以,虽然知道他的信仰不那么虔诚,主任牧师仍然允许他在圣所中工作——至于他们为什么让他掌管圣水室,”老法师摇了摇头,“因为它既简单,又安全——不,调换受祝福的净水球当然不会有危险,他们的意思是,如果让门罗去管理捐款,圣物室或和那些商人打交道,他会接受贿赂抑是从中贪污——门罗和主任牧师曾被同一个老师教导过,他不想看着门罗一路滑进无尽深渊里去,但即便是他,也无法相信门罗会突然变成一个诚实的好人,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所有可能导致门罗堕落的事物隔绝在外。” “也就是说,”凯瑞本说:“他们安排了一个极有可能为了一袋子金币而出卖他们和圣所的蠢货来管理最重要的圣水室。” “之前大概没人想到过圣水室会被动手脚。”安东尼奥法师愁眉苦脸地说:“管理圣水室所能犯下的最大错误也就是忘记了换净水球。” “那么,”克瑞玛尔问道:“那个拿出了一袋子金币的人又是谁呢?” “有人在疯病爆发的前一天看到门罗和一个弗罗的牧师在一起,”老法师说。 ; 第五十四章 审判 2 作者有话说: 想看巫妖的不要急,这件事情他也有大戏份的。 看见了弗罗牧师与门罗在一起的人只是个助理牧师,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大男孩他身不由己地被那个美貌的女人吸引,在门罗与她躺在月桂树下情意绵绵时他偷窥着他们,幸好如此,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的面孔,还有她悬垂在腰上的金铃,只有弗罗的牧师才会带上这么个小饰物,娼妓不被允许,而良家女子除非疯了才会那么做。 安东尼奥法师立刻书写了一封短笺交给学徒,学徒飞快地离开又飞快地回来,并带来了盖有领主安芮戒章的信件与全副武装的四个警备队员。 他们乘坐着一辆马车前去弗罗的神殿处理此事,警备队员骑马跟随。 安东尼奥法师没有将那封信件放进口袋里——或许是考虑到它很快就要被用到,他注意到黑发施法者的视线一直在它的周围打转——于是,出于一个年长的法师对年轻人的喜爱与隐晦的谢意(那些水),克瑞玛尔得到了那份重要的信件。 那是一张正方形的,制作精良的犊皮纸,采用对角折叠法,也就是说,折叠完毕后纸张还是一个小正方形,四个角对在一起,由红火漆封缄,拆开后只有中间的一小部分没有折痕,上面异常简短地写明:作为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于日落之前,她暂时赋予了来人部分原属于她的权利——只为寻找一个罪大恶极的渎神之人,他不但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喉舌,因此,希望他能到应有的尊敬与帮助,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含有矿物的墨水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上面撒着促使墨水快干的珍珠贝粉末,最下面的签名与信件的内容笔迹一致,都带着幼稚的圆弧和过于强硬的停顿,几个地方都被戳出了小洞。 日期被写在了折痕上,依照常规,它应该位于整封信件的起首,看得出它是被忘了又补写上去的,末尾的签名上除了狮爪戒章留下的朱砂印子,还有抓斧雄狮盘踞于高塔之上的行政章,表明它不仅仅是封领主的旨意,同时也获得了白塔执政官的支持。 克瑞玛尔将这封信反复地读了好几遍,从中找不出一丝惶恐卑微之意,只看到了勉强保持着的礼貌与咄咄逼人——异界灵魂的记忆里,还残留着一点有关于他那个世界的神职者的记忆——在科学还不那么发达,人类几乎以信仰为精神食粮的中古世纪,无论东西方,侍奉神祗的人总能获得一点特权和额外的尊重,哪怕他们的神祗从未真正地出现于世人之前,也未赐予过任何切实可见的恩惠与惩罚……他以为此类情形在这儿会变本加厉,你知道的,这儿的神祗就像空气一般真实且无所不在,但就他所看的,似乎并非如此。 ——各个地域的律法不尽相同——巫妖说,只有被一些被神祗视为己有的国家和地区才会出现你以为的那种情况,他们通常只会敬拜一个神祗,神祗的侍奉者们将触手伸向每个角落,从最为崇高的王室到最为低贱的奴隶,他们只允许出现一个声音,一个颜色和一个符号,他们施行的不是法律而是神法,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神祗的需求而生,信奉其他神祗的人会被毫不留情的驱逐与杀害——自然而然地,作为唯一信仰的牧师与祭司的地位也会被抬高到一个能够同时充任审判者与执行者的地步——他们当然不会允许自己拿着的刀子刺向自己的身体,除非是内部的倾轧与争斗,否则他们可以说是完全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至于白塔,它的主人是诸侯领主下的一个领主,他的领土上遍布着不下一打神祗的殿堂与圣所,作为统治者,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什么人来分享他的权力——这个大陆上的大部分地区均是如此——如若触犯他们所制订的法律,就算是牧师或是祭司也无法轻易逃脱责罚,而且只要他们能够提交出确凿的证据或是有身份的证人,就连掌堂牧师与首席祭司也难以动摇他们的最终判决。 另外,曾经的不死者继续说道,牧师与祭司的地位如何还得看他们侍奉的神祗所有的职权与凡人的需求是否足够紧密——就像是弗罗,她的侍女在某些时候其地位甚至会低于一个平民,只因为她们侍奉着的神祗仅仅掌管着情爱与欲望,除了娼妓与荡妇,以及她们的恩客与情人之外,谁又会需要与之相关的赐福呢?至于惩罚,她们可不敢诅咒某人失去生殖能力或是破坏既定的姻缘,因为这将会招引来格瑞第的愤怒——她可是掌管生产与婚姻的强大神祗。 所以说,开罪一个或几个弗罗的牧师无关紧要,如果我们今天所要拜访的是格瑞第的神殿或是沃金的圣所,那么我相信白塔的领主会更为谨慎一点的。 异界的灵魂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此时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凯瑞本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克瑞玛尔的肩膀,打断了识海内的交谈。 弗罗的神殿美丽而精巧,东西端各有八根柱子,而两侧各有十二根柱子,有一个巨大的门廊,墙壁与地面都铺设着一种材质细密的奇特石材,就像少年少女的肌肤那样白皙中透着粉红,也不像其他石材那样冰冷坚硬,在其他神殿与圣所矗立神祗雕像的地方,只有一面同样以这种石材为主料的浮雕墙壁——猛一看上去只是些毫无规律可言的,线条圆润的凸起与凹陷,但只要你注视上一会儿,它就会产生变化——手臂、腿、双脚、胸部,臀,秀丽的面容,男性和女性,皮肤光洁,一丝不挂,他们活着,转动着,像蛇那样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呢喃着动人的情话,摆出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姿态…… 凯瑞本举起一只手掌挡住了克瑞玛尔的眼睛。 弗罗的主任牧师对此报以讥讽的轻笑,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却有着四十岁女人才有的风情与成熟,或者说,还有着八十岁的老妪才有的疲倦与衰弱。 “你说的是罗西,她死了,”她声音沙哑地说:“不是疯病,是发热,我们把她烧了。”说完她就不再去理睬安东尼奥,她和这个法师打过交道,他就是个被施加过石化术与冰冻射线的老顽固,而游侠凯瑞本呢,假如有机会她会亲手割了他——她只对那张陌生的新面孔感兴趣,他还是个孩子呢,那双黑眼睛漂亮得难以形容。 “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一些衣服。”弗罗的主任牧师,一边无聊地拨弄着腰上的铃铛,让它叮当作响个不停, “还有饰品。”安东尼奥法师知道一个弗罗的牧师身边最不缺少的就是那些东西。 “是的,一些饰品,”弗罗的主任牧师无精打采地说,她盯着克瑞玛尔:“让那个黑眼睛的小家伙跟我来,否则什么都没有。” 克瑞玛尔只是眨了眨眼,“好啊。”他说。 过了大概吃完一顿午餐的时间,克瑞玛尔和弗罗的主任牧师一起从通往二层回廊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克瑞玛尔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别忘了你说过的,”弗罗的主任牧师说:“你要把所有的东西一样不少的送回来。” “即便送不回来。”克瑞玛尔说:“我也会送回相同价值的金币。” “好孩子,”弗罗的主任牧师柔声说:“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伤心的。” “她做什么啦?”在回程的马车上,安东尼奥法师问,他还想要施放一个法术,被克瑞玛尔及时地阻止了。 “她什么也没做,”克瑞玛尔无可奈何地说:“那些东西就被放在二层回廊的第一个房间里,她只是让我和她坐了一会,那里有一面全身镜,能从里面看到整个厅堂,她就在那儿大肆嘲笑你们坐立不安,气急败坏的模样……就这样。” 安东尼奥拧了拧自己的胡子,而凯瑞本笑着摇了摇头。 令他们失望的是,弗罗牧师的箱子里除了些香气浓郁的丝绸衣服和珠宝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徽章,没有书信,也没有卷轴。安东尼奥法师施放了一个检测类法术,也没能从里面找到任何魔法用具。 克瑞玛尔遵守诺言,将所有的东西放回箱子送了回去。 弗罗的主任牧师正在接待一个重要的“朋友”,另一个牧师接过了她的工作,她在清点了一会后神情古怪地抬起了头。 “有什么问题吗?”克瑞玛尔问。 她的视线先是在克瑞玛尔的黑色丝长袍上停顿了一会,然后转向他的氟石领针,再转向他的秘银腰带,最后落在那只几乎覆盖了一个指节的红宝石戒指上。 “也许是我记错了,”她缓慢而犹豫地说:“我记得罗西应该还有一枚金铃,有榛子那么大,镶嵌着宝石。” “我们……”克瑞玛尔想说他们确实没看见,但他随即顿住了:“她有这枚铃铛很久了吗?” “不,”那个牧师说:“只有两天,或者一天,就在她发热死去之前,我不知道——就算是她之前得到的,那么至少她没给任何人看过——那枚铃铛很奇怪,”她说:“它没有声音。” 下集预告: ——召唤牧师或者祭司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巫妖说。 第五十五章 审判 3 有大人担心我会把本书写成异界柯南——这个绝对不会,这是个高魔世界,他们做事一向都很……粗暴直接…… 如果是异界灵魂的那个世界里,即便有着这么一个线索,在持有人死亡且没有tv监控系统的前提下,它也只能说是断了。 但在这个世界,不会,有时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方向——如果那个不响的金铃真的有榛子一样大,那么塞进去一个小小的净水球是完全有可能的,他们看过那个导致了无数疯病的小球,从外表上看它与投放在罗萨达圣水池里的小球没有区别,里面的结晶体还未完全融化,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却闻不到一丁点儿的特异气味。 “审判在两天后的正午举行,”安东尼奥法师说:“他们在等待罗萨达的掌堂牧师到来。” “时间方面我们确实无需担心。”凯瑞本说,但看得出他有点迟疑。 “但还不足以让我们找到其他的出路。”安东尼奥法师说,然后他吩咐他的学徒去准备一系列十分珍贵而又繁杂的材料。 ——他们是要做什么? ——既然无法从生者这儿问出什么,巫妖回答,那么只有从死人这儿问了。 ——他们想要召唤门罗? ——弗罗的牧师,如果从她那儿得不到什么,才会是门罗——呼唤牧师或者祭司的灵魂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巫妖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那儿的灵魂会被如何处理,但这儿的人,除了一直被神祗关注着的少数选民以外,他们死后,脱离了身躯的灵魂将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被驱逐到哀悼荒原上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灵界,那儿空旷而凄凉,除了风与灰烬之外别无他物,灵魂在那儿聚集和分散,漫无目的的游逛——想要离开那儿只有四种途径:一、回应来自于死亡之神克兰莫的召唤,汇入那些漫长永无尽头的队伍,前往他的国度去接受审判;二、魔鬼与恶魔的追捕,他们捕捉灵魂作为食物、货币和血战中的士兵;三、来自于主物质界,也就是生者世界的呼唤,如果呼唤者是个普通法师,可能他只是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如果是个牧师或是祭司,你也许能够获得复活的机会,当然,灰袍也能,只是那种复活方式大概你不会很喜欢;四、那就是来自于他们所信仰的神祗给出的呼召,当然,这正是某些人之所以存在的意义所在——巫妖说到这个时的语气让异界灵魂想起了中药,又酸又苦又令人作呕的那种——各个神祗的呼召方式都不一样,有些是雷霆般的大声吼叫,有些是绚丽夺目的光芒,有些是灰烬中盛开的小花,有些是婉转动人的鸣唱,还有些只是一阵温暖的细雨,一抹隐约的芳香……可以确定的是,信仰越虔诚,所能感受到的越清晰,他们顺应着呼召前去,被引向神祗的国度,在那儿获得永生。 ——但牧师和祭司的信仰一定要比普通人虔诚,所以很有可能,在你呼唤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遵从神祗的呼召前往他的国度——异界灵魂干巴巴地说,如果失败就算了,如果成功了…… ——噢,那可真是值得期待,不是吗? ——别这样,异界灵魂劝解道,那对我们又没什么好处。 安东尼奥法师有个专门用于召唤灵魂、恶魔与魔鬼的房间,不但在地面上用秘银线勾勒出了完美的封魔环,还在墙壁上绘制了各种抵御能量与精神侵袭的符号和图案,两只分别能够产生攻击与传送效用的符文盘就挂在法师触手可及的地方,安东尼奥法师已经不是第一次召唤灵魂了,但异界灵魂还是特意拉起巫妖,让他看了看。 ——有没有什么疏忽与需要补充的地方? ——没有,巫妖百无聊赖地说,除了运气。 虽然依照常规来说,越早召唤越好,哀悼荒原上的灵魂会迅速地忘记生前的事情,而且对于牧师与祭司来说,越往后他们所侍奉的神祗发出的声音就会越清晰,但安东尼奥法师还是慎重地进行了一段短暂的冥想,在离开冥想的房间时他还饮用了一点掺杂着雪蜜的冬酒以集中精神。 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在用于召唤的房间外等待,安东尼奥使用了很长时间,当他走出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转向黛蓝。 他的状态很不好,简单点来说,就像是在已经担负着上百磅重量的老骡子身上又加上了一块石磨那样——凯瑞本从身边抽出了一个小银壶,里面装着重建槭树林后符文盘里剩下的水,里面充满生机,他把它倒了满满一杯子,安东尼奥接过去,喝了一大口,然后又是一大口。 “我没找到弗罗的牧师,”他精疲力竭地说:“也没找到门罗。” “他们那么快就感应到了神祗的呼召?”凯瑞本吃惊地问,弗罗的牧师他并不熟悉,但门罗他曾接触过一两次,即便没有这次,他也算不得上是个虔诚的侍奉者。 “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没能到达哀悼荒原——”安东尼奥法师抬起头来,皱纹在前额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我去了哀悼荒原。” “这太危险了!”凯瑞本责备道,而安东尼奥法师只是回了个忧虑的笑容:“我询问了每个还能回答问题的灵魂,其中还有一个死于先前动乱中的白塔居民,但没人见过他们——一个魔鬼想要捕捉我,结果反被我抓住,我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是我永远找不到想要找到的东西。” “他们的灵魂……” “可能是被捕捉或者吃掉了。” “那是灰袍才能做到的事情,”凯瑞本接道,然后整个房间陷入了不祥的沉默中。 “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克瑞玛尔说:“安东尼奥法师,您想召唤弗罗的牧师,以及门罗,是为了给罗萨达的牧师们洗脱罪名——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或者将要到来的掌堂牧师向罗萨达祈祷,以求得他的帮助?”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还有泰尔?他是公正之神,他的牧师应该能够给出一个公平正义的答案。” 凯瑞本与安东尼奥法师相互交换了询问的眼神,像是要确定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是指亚戴尔他们,”最后,还是凯瑞本做出回答,毕竟安东尼奥法师已经很累了,“那么他们在圣水池被投入导致疯病的毒药——不,在那个肮脏的造物被携进圣所时就已经被罗萨达所厌弃了——他们渎职,他们放纵了邪恶,他们给予它可乘之机,他们让污秽的浓雾笼罩在了人们的心头,遮蔽了纯净明亮的晨光——罗萨达不会再给他们任何回应,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他们甚至无法给予自己一个小小的治疗术;而罗萨达的掌堂牧师,暂且不论他是否愿意为了白塔的罪人们冒失去罗萨达宠爱的险,即便他真的去诚心祈祷,并且得到了回应,那个回应也必将是不利于亚戴尔的,或许还会招来更为严重的惩罚——”他声音柔和地说:“神祗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克瑞玛尔。” “泰尔也是如此,”安东尼奥法师:“他给出的回答必定是斩钉截铁的有罪。” ——而且你别指望他会告诉你是谁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这不会泰尔该干的活儿——阴谋之神大概可以,但要向他祈祷可能会令得白塔剩下的那一半陷入更深的灾祸与黑暗里,得不偿失,亲爱的,巫妖说,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我们寻找的证据不是给神祗看的,”凯瑞本继续说道:“是给白塔的民众看的——他们认为是罗萨达的牧师酿造了这杯血腥的苦酒,如果让这种想法延续到审判席上,他们毫无疑问的将会被处死——我们要证明他们和那些患了疯病的普通人一样都是受害者,他们固然渎职了,但至少不必被迫承受所有指责与惩罚。” “但我们现在找不到门罗,也找不到那个弗罗的牧师,”安东尼奥法师瘫在座椅里,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如果我们告诉他们那两个灵魂被灰袍捕捉或吃掉了……” “那就像学徒告诉导师他的卷轴作业不幸被他家的狗吃掉了一样的无法令人相信。” ——问问他们,巫妖突然说,如果他们找到了那个弗罗的牧师,并且从她的嘴里找到了那个给出一袋子金币的人,他们想要怎么做? “我会再次召唤她,”安东尼奥法师说,“然后让她在众人前面说出实情。” ——众人? “我们的领主,执政官,议员和民众的代表。” ——执政官是德蒙,巫妖说,他是个法师。 曾经的不死者思考了一会,时间不长,却很专注——如果他们只是想要这个,我倒是有个办法,他说,但我得预先提醒一下——它很有可能失败,失败的结果非常严重,亚戴尔和其他人会带着一个卑劣的名声被处死,安东尼奥法师会彻底地失去他的名誉、地位与民众对他的信任,我们和凯瑞本的最好结果是狼狈不堪地逃回灰岭。 即便成功了,他补充道,也有可能会带来你无从预想得到的后遗症,它的长度会贯穿过一整个人类的生命或者更多。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大大猫人打赏九鱼1888起点币好喜欢九鱼呀!作者:谢谢你啊,我也好喜欢你啊!拥抱!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半边丶茶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半边丶茶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johnwinter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尘11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纹禧打赏九鱼100起点币好看,已安利√【表示默默地脑补着自攻自受=v=】 谢谢安利——自攻自受哈哈——巫妖冷冷地看着你……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翦君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green-sun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胖女巫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第五十六章 审判 4 一个商人向德蒙鞠躬,深深地,不是向一个法师鞠躬,而是向一个执政官,他是白塔布绸行会的首领,年纪是德蒙的三倍,但他仍然谦卑的就像是德蒙最忠诚的的仆人。 德蒙仅仅是点头表示他已经接受了这份敬意,自从他成为执政官,他获得的尊敬与臣服要比他父亲和他的长兄更多,那些曾经忽略过他,漠视过他的家伙们,都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了他的脚下,聆听他的旨令,并乖顺地依此行事。 他在执政官的桌子后面坐下,这张桌子是由稀有的郁金香木制作而成的,角上奢侈地镶嵌着金子,朱红色的正面嵌板上雕刻着孔雀与狮子,前者是晨光之神罗萨达的象征,而后者则代表着他们的诸侯领主,德蒙一边考虑着何时可以替换掉那只让他厌恶的孔雀,一边在桌后的高背椅上坐了下来,这把椅子与桌子有着同样的材质并且更加精美,可惜的是坐起来并不怎么舒适——虽然有着填充着羽毛的天鹅绒椅垫,但椅背实在是太高了而且雕刻过于繁复,当你坐得不够端正的时候它们会戳刺你的背。 也要调换掉这把椅子,德蒙想,事实上,他想要将整个房间的装饰都调换掉,它很容易就会让别人想起前一个执政官——也就是他的父亲,虽然他很不称职——无论是作为官员还是父亲。德蒙会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整个房间,他有设想过用秘银符文板挂满整个房间的墙壁,或是把它们藏在桃花心木的地板之下,表面覆盖丝毯,在三角橱和多层柜里陈列魔杖与卷轴,在窗户与门边摆设魔像……随即他晃了晃脑袋,不,那不是一个执政官的房间,是一个法师的房间,他或许可以少少地弄上一点魔法用具,但不能让它的特色过于鲜明。 但他可以为自己建造一座塔,在他还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得到这个位置之前,他最好的设想也不过是强迫安东尼奥法师回到他父亲的庄园里,然后自己去占据他的塔,但现在,他可以有自己的塔——在德蒙有权翻阅这些卷轴与文书之前,他从不知道白塔竟然这么富有——过境税、集市税、交易税、人身自由税(在一个农奴获得解放时)、遗产税……发生战争与瘟疫时缴纳的战时税与疫病税……以及特许状和专卖权证——刚才布绸行会的首领就是来求得一份猩红呢绒的专卖权证的,为此他送上了价值一千个金币的宝石与秘银。 除了白塔,德蒙的父亲还有着两座庄园及周围的林地与耕地,庄园的管事每年都会送上包括婚姻税、林地税、垦荒税、人头税在内的各种税收,磨坊、面包房、牛、农具的租金,以及属于主人的耕地上的所有收获(由农奴与佃农为他耕作)。这些前执政官从未与德蒙说过,他只和自己的长子谈论相关事宜,但亚戴尔曾被明确告知他在成为主任牧师后将会拥有其中一座庄园年收入的一半,而德蒙只能成为庄园的管事之一。 不过如今它们都属于他了。 “你本来还能得到更多。”一个声音说。 德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凶狠地瞥向声音的源头,并且做出了一个攻击性法术的手势。 双首毒蛇发出它所特有的咝咝笑声:“你的导师,我的主人让我来看看你——哦,可怜的小德蒙,只得到了这么一丁点儿东西,却已经心满意足了。” 德蒙对于导师魔宠的来访并不惊讶,他对此早有准备,即便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导师,他也不会更慌张一点:“向我可敬的导师致意,”他交叉双手按在肩膀上,不失恭敬地鞠了一躬:“只是想要暂时性地休息一下罢了,”他说:“我很抱歉未能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但正如我们所见到的,事情的变化并不那么尽如人意……” “呸,”毒蛇魔宠轻蔑地说:“你的父亲和兄长都已经被你送去了哀悼荒原,”它说,蠕动着身体,从它悬挂着的灯架上悬挂下来,让两只刀铲形的脑袋正对着身着黑袍的法师:“而你的弟弟,也已经离死不远了,白塔与鹧鸪山丘之主的血脉只剩下了两个,安芮,还有你,你应该杀了她,然后继承她留下来的所有东西,”右边的脑袋喊道,并狂暴地拍打了一下翅膀,“你却在这个时候止步不前了,蠢小子,你在想什么?别和我说你想和那个雌配,她的身体里流着臭烘烘的血,精灵的血,你可以找其他雌配,只要你杀了她,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你爱找那个雌配都行,你甚至可以召唤一个魅魔!” 那样精灵就会立即断绝与白塔的关系,这将会影响到他的税收与其他收入,毕竟此地的大半商人都是为了密林的糖、铅、精金秘银而来的——德蒙在心里说,但他导师的魔宠也没说错,他确实被安芮吸引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安芮还是在几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子般的野丫头,他曾对兄长的迷恋嗤之以鼻,直到他亲眼看到了她,她完全变了,就像是一只毛虫蛹化成了蝴蝶,她美丽而优雅,兼具天真纯洁,正适合他对妻子的要求——虽然她身体里的另一半血液仍让德蒙感到不适,但这个缺点可以容忍。 等他获得所有他想要的,他会仁慈地赐予她一个平静的死亡。 “我考虑过了,”德蒙争辩道:“她只是个没什么威胁性的孩子,一个小女孩,但如果她死了……当然,我就会成为这片土地的唯一主人,问题是,路泽尔大公,也就是我们的诸侯领主,他一直觊觎着白塔与鹧鸪山丘,渴望着将它占为己有,那样我就会变得很危险——只要我死了,大公就能以圣里格的直系血脉已消亡殆尽为由而收回他的祖先赐出的领地。” 毒蛇魔宠满怀疑窦地看着他。 “只要等上几年,”德蒙说,“我保证不会很久,但我确实需要时间清理掉白塔里那些属于我父亲和兄长的势力……” “几年?” “五年,”德蒙观察着魔宠的神色,但谁也没法从一张覆盖着细密鳞片的扁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或许?” 魔宠停滞了一会,像是在倾听什么:“一年,”它用左边的脑袋说:“一年内公会必须在白塔有个固定而可靠的据点——然后,最多两年,你要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的真正主人,别去担心什么路泽尔大公,”它右边的脑袋诡秘地裂开了嘴,显露出自己的毒牙:“没有哪个盗贼或刺客能比公会里的更强。” 德蒙紧紧地抿住了嘴唇,被威胁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眼睛和舌头,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没让致命的咒语溢出自己的双唇;他知道和他说话的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魔宠,它的身后站着他的导师,而他的导师身后站着公会,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上了他时刻不离身的戒指,旋转着,那只宽大的嵌宝石戒指里面也同样藏着一枚秘银细戒。 在他还是个不受重视的次子时,他是乐于收到指令的,那表明他对公会有用并且能够获得奖赏,但他现在已经是白塔的主人,以后还会是鹧鸪山丘的主人,他一点也不想再被公会控制,继续为他们贡献自己的才能与财富——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就算没有那些阴毒的刺客,他也无法违逆公会的意旨,德蒙曾与他的导师签订下一份恶毒而细致的契约,契约规定了他必须为他的导师服役的年数,如果他的作为不能让他的导师满意,他的导师大可以将这份契约转给其他施法者或是魔鬼。 年轻的法师曾想过用白塔的秘银与其他珍贵的施法材料来换回这份契约,但既然前来警告他的是导师的魔宠,就表示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回答!”双首毒蛇用它的两个脑袋一起大喊道:“小子!” 德蒙无力地低下了他的头。 “你们知道,”巫妖说:“我的导师曾经十几年如一日地追踪一个叫做普拉顿的灰袍。” “可怜的比维斯,”安东尼奥法师感叹道,捏着他的胡子:“我见过他的妻子,一位美丽而和善的夫人,命运对她残忍而不公。” “在这十几年中,我的导师积累了许多与此类邪恶之辈较量争斗的经验,尤其是对灰袍而言。”巫妖继续说道:“虽然我和他只相处了半轮(六年)的时间,但我已经从他那儿学习到了很多东西。” “就像你在比维斯的居所里所做的那些,”安东尼奥法师由衷地说:“我想我得代表每个使用到这个配方的法师感谢你,克瑞玛尔,你是个宽容而又慷慨的好孩子。” 巫妖鞠了一躬表示他已谦卑地接受了这个称赞,而后他直起身体,说完最重要的那部分:“而那个邪恶的灰袍,普拉顿法师曾经施放过一个法术,这个法术并不复杂,但它几乎杀死了我的导师——它让我的导师误以为他妻子的灵魂依然存在,并被掌握在普拉顿的手里。” 凯瑞本的眼睛微微一亮,巫妖知道他已经猜到了。 “是的,普拉顿召唤出了我导师妻子的灵魂——看似如此,事实上,它是由一个狡猾的魔鬼变化的,当我的导师放弃反抗时,他扑上来想要咬断他的喉咙。” “他没成功。”精灵游侠肯定道。 “我的导师在最后一刻醒悟到他的妻子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巫妖说,但这并不是我想要你们关心的事,他在心里不耐烦地喊道,幸而安东尼奥法师已经有点明白了。 紧接着,凯瑞本也明白了,他知道为什么克瑞玛尔会说如果这个办法失败了,安东尼奥法师将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悲下场。 “一个骗局,”安东尼奥法师说:“是吗?” 第五十七章 审判 5 想要完成这个骗局并不容易。 他们需要骗过几乎所有人,包括安东尼奥的学徒——他较为年长的学徒有着一个做屠宰行会首领的父亲,也就是说,他是白塔十二议员中的一位;而另一个可以说还是个大孩子的家伙,虽然他的父亲只是个酒类商人,但他曾拿出三分之二的家产向路泽尔大公买了一个没有封地的骑士头衔,并每年缴去替代封臣义务的蜜酒与金币,所以在白塔,他也算不得是个没身份的平民。 在这场疯病带来的暴乱中,他们的家庭也未能幸免遇难,其中一个失去了两个妹妹和母亲,另外一个失去了刚出生的小兄弟、乳母和堂兄。所以说,想要他们对这场意图洗清祸首罪名的骗局缄口不言根本不可能,安东尼奥法师也没未曾(更正确点说,他没能想到)如德蒙的导师那样签下一份恶毒苛刻的魔法契约,除了情感、权威与良知,他没有任何能够制约他们的手段和办法——他们必须被完全地排除在外才是最为安全的。 但这意味着所有的材料与前期工作都需要由凯瑞本、安东尼奥与克瑞玛尔三人准备完成,要召唤一个恶魔所用的材料要比之前召唤灵魂所用的材料更多,更复杂,其中一些安东尼奥法师也没有预备,于是巫妖就请凯瑞本从“独眼巨人”那儿“弄”了点——在他倍感奇妙地发现自己理论上做了一件邪恶的事却不曾因此受到惩罚的时候,安东尼奥法师左右摇晃着脑袋,叹着气,还低声嘀咕着比维斯的名字,显然他误以为是那个矮人般性情火烈的矮个子法师在某种程度上教坏了这孩子。 “你需要的材料可以从我这里拿。”安东尼奥法师说,他朝年轻的施法者翘翘胡子:“我会背转身去的。” 这个巫妖倒无所谓,只不过他确实要极为精心地挑选法术,因为他今天将会经历两场艰苦绝伦的战斗——一场是对魔鬼,另一场是对人类的,安东尼奥法师亦是如此,他的负担还要更重些,毕竟两次召唤的施法者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他。 “问题是我们该召唤那个魔鬼。”游侠故作轻松地询问道:“我不想看到一个恶魔王子或是深渊领主突然出现在魔法圈里。” “一个小魔鬼,”安东尼奥法师说,在一本古旧的人皮纸书里翻翻找找:“越弱小越好,整个法术的关键不在于所召唤魔鬼的力量大小。” “尼基。”巫妖说,他将一段毒蛇的舌头放进口袋里,然后是一小瓶蜂蜜。 “尼基?” “一个小魔鬼,”巫妖说。 “我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机,”安东尼奥法师说:“但请你告诉我,比维斯是否重复过这个法术?” 巫妖平静地点点头。 “星河在上,”安东尼奥法师生气地唠叨:“他该知道这有多危险!” “就像我们现在所做的一样危险。”巫妖说,于是安东尼奥法师垂头丧气地合拢了那本人皮书,让隐形仆役将之回归原位。 “还需要一样主要材料,”凯瑞本说:“那个死去之人的身体的一部分。” 安东尼奥法师烦恼地抓抓胡子,他可没想到他们还得去偷盗这个。 “这个应该可以。”巫妖说,他取出一团黑色的线团,最外层间杂着金棕色的长线——凯瑞本拉开一段:“是她的头发?!” “我从她的衣服里捡拾来的,”曾经的不死者说——职业习惯:“还有梳子上。颜色和质感相当一致,除非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不然这就是她的。” “依据克瑞玛尔的描述,”安东尼奥法师说:“我们可以在召唤魔鬼成功后先试着让他变化一次看看。” 凯瑞本表示赞同,他已经做过一次盗贼了,不想再做第二次,尤其是去打搅死者的安眠,对于精灵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德蒙在一面等身高的银镜前试着他的衣服,那是一件新的长袍,黑色的双面丝绸,内层描绘着防护符文,袍脚点缀着宝石,其中一颗触发后能够释放出一个锐耳术。 “你觉得安东尼奥邀请我去会是为了什么呢?”他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一截被啃光的指骨从银镜上方的阴影中丢了出来,险些砸中德蒙的鼻子,如果不是他躲闪的够快。 “他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吗?阿斯摩代欧斯?”德蒙严厉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 而那只收起翅膀和尾巴时显得异常普通无害的小魔鬼则在黑暗中露出牙齿,冲着他尖利而嘲讽的喊叫:“我不是你的仆人,德蒙!”它尖叫道:“你想让我告诉你点什么你就得付出酬劳……不不不,别提你的魔力,与我之前的主人相比,它可怜的就像是一滩连脚底板都打不湿的臭水。” “可你却得依靠着这滩臭水活着,”德蒙反唇相讥:“就像那些乱哄哄的小虫子。” “你让我变得虚弱,”阿斯摩代欧斯憎恨地说:“变得无能——我给不了你什么消息,除非你能给我更多。” 德蒙摸了摸暗袋里的灵魂石,囚禁着灵魂的宝石,是德蒙的导师在离开前给他的,这是仅有的能够驱动这个小魔鬼的东西,他有嘱咐过德蒙最好只在必要的时刻使用,以避免阿斯摩代欧斯有了离开他的力量。 “它鄙视你,”德蒙的导师这样说:“并且恨你,因为你确实不够强大,至少完全无法与它的上一个主人相比,所以一旦你让它有了脱离你的机会,它会第一个扑过来把你撕成碎片。” 德蒙又摸了摸那些石头,用以囚禁灵魂的石头总是很冷,冷的让他手指发僵:“一块。” “三块,”阿斯摩代欧斯说:“否则就滚。” “两块。”德蒙坚持,“不然我就自己去设法弄清他们的意图。” “两块,”阿斯摩代欧斯退让了一步,德蒙先给了它一块,它立刻接过去藏在了颊囊里:“他们正试图召唤那个弗罗牧师的灵魂。” “谎言,”德蒙阴冷地说:“门罗和那个弗罗牧师的灵魂不会出现在哀悼荒原——导师不会犯下如此可笑的错误。” “试图,”阿斯摩代欧斯说:“他们正在尝试——他们邀请你过去,就是为了见证,不管怎么说,小德蒙,你现在是白塔的执政官不是吗?” “别叫我小德蒙,”德蒙气恼地纠正道,但下一刻他就变得犹豫起来:“但你说他们要请我做见证,难道他们确实召唤到了弗罗牧师或是门罗的灵魂?” “噢噢噢噢……”阿斯摩代欧斯轻蔑地拍打了一下四只细小的爪子:“你刚才还对你的导师充满了信任——好吧!”它提高声音:“请安心,我愚蠢的主人,他们是无法成功的,除非他们能从阿尼莫斯的肚子里掏出灵魂的碎块来并把它们拼凑完整——明白吗?他们已经被吞吃了,彻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就算是罗萨达或克兰莫也无从挽回的消失,他们除了灰烬和风之外什么都找不到!所以,现在,给我剩下的酬劳!立刻!” 小魔鬼的嘶叫和轻视让德蒙的脸色发白,但看得出他确实是放心一些了,他从暗袋里掏出那块灵魂石丢给阿斯摩代欧斯,向后退了两步后尽量不让自己那么匆忙地离开了地下室。 “讨厌的主人,恶心的主人,懦弱的主人,愿你早日安息……在我获得自由之后,”阿斯摩代欧斯将第二块宝石塞进自己的颊囊,在两侧颊囊终于获得平衡后不断地嘀咕着:“我需要一个更强的主人,更聪明些的也行,哪怕只有我原来主人的一半也好啊……” 它想到安东尼奥法师,可惜那个顽固正直的老头是绝对不会收容一个小魔鬼作为魔宠的,不过也不好说,看看,他召唤了魔鬼,并且让这个魔鬼为他做事。 不过,它想到,他是从哪儿得到尼基这个名字的呢? 尼基在魔鬼中处于最低阶层,它的名字从未被记录过——只有一次,阿斯摩代欧斯曾和他原来的主人提起过这个小魔鬼。 “哦,我真想念您,”阿斯摩代欧斯悲伤地说,用那根剧毒的尾巴戳着镜子:“我真想念您,我真正的主人。” “真高兴终于可以离开白塔了。”双首毒蛇说,它张大了嘴,从透明齿尖滴下的毒液烧灼着地面:“那儿除了精灵就是蠢货。” “还有阿斯摩代欧斯。”它的主人说。 “蠢货之一。” “它让你警惕,”德蒙的导师说:“不要试图欺瞒我,”他的微笑让他的魔宠情不自禁地蜷缩起身体:“我知道阿斯摩代欧斯的名字要比你以为的早,我知道它是一个聪明而恶毒的好帮手——它的衰弱只因为它找了一个不那么称职的主人,在它还在它原来那个主人身边的时候,它是强过你的。” “曾经,”毒蛇右边的脑袋说:“但自从它被它的主人驱逐了……” “不是失踪?” “之前不是,”这次轮到左边的脑袋说:“失职,或是背叛,所以才会被强行驱逐——不过现在它原来的主人确实是失踪了没错,要知道,有好几个小魔鬼等着填充阿斯摩代欧斯的位置,但它们找不到他了——主人,三块灵魂宝石,谢谢惠顾。” “你真是既无耻又狡猾,我亲爱的阿尼莫斯。”德蒙的导师声音轻柔地说。 “您也不遑多让,主人。” ; 第五十八章 审判 6 领主、执政官,两个议员代表,两个民众代表被安东尼奥的学徒领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它几乎没有装饰,冰冷的石头地面上摆着五把椅子,椅子面对着一堵光滑平整的墙面。 一把高背椅——给领主的,一把略低一些的高背椅,给执政官的,然后是四把式样简单的低背椅,两个民众代表——一个金匠,一个裁缝兴奋而惶恐地搓揉着他们的手和衣服,自从他们的曾祖父母起,他们就是白塔的居民,但和领主坐在一个房间里,仅隔着一个座位和一个高贵的爵爷——这可是他们最为狂妄的美梦里也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而看着一个法师施法,将一个死去的人的灵魂从哀悼平原上重又拉回到这个生者的世界里,还要与她对话,又是他们最为可怖的噩梦中也不曾出现的景象……房间的顶梁上悬挂着一个很大的灯架,灯架上的蜡烛都被点亮了,按理说,这个房间应该又闷又热,但这些代表们还是觉得手脚发冷。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安东尼奥法师的学徒向他行礼,并称他为克瑞玛尔法师,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有着一张很讨娘们儿喜欢的脸,裁缝想,就是身上的那件白色及膝长袍太过朴素了,没有刺绣、花边、镶边,纽扣也不是宝石或是珍珠做的,让人怀疑走进来的不是个法师而是个虔诚的苦修士——但他还是和议员们一起站起来鞠了躬,毕竟那是一个施法者,而法师只是向他们轻微地颌首,他向领主鞠躬的时候也显得有点不够恭敬,但很快地,他们就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了,这个就年龄而言似乎并不怎么可靠的法师已经站在那堵空无一物的墙壁面前,念诵咒语并做出手势。 议员与民众的代表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自觉地张开嘴巴——石头做的厚实墙壁正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与他们止仅间隔着一面墙壁的特别房间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了这些凡人的眼前。 有如此之多的蜡烛在那个房间里燃烧,热量扭曲了房间里的空气,光亮闪耀着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到的每样东西都失去了应有的形状——安东尼奥法师站立在被各种线条与图案填满的封魔环的外侧,脚边环绕着蜡烛,沿着封魔环整整一周,每只间隔约有半尺;而在封魔环的正中央,是一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盆,金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它吸引过去,那是个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大石墨盆,价格大概只有其托架的万分之一——缠裹成藤蔓形状的多足精金托架呈现出一种漂亮的银蓝色光泽,装饰着祖母绿的叶片与黑曜石的果子,它们在火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至少需要一万五千枚金币,金匠估算着,不包括手工费用,精金、秘银的制品(用具与防具)只有施法者、精灵与矮人能够制作,而穷困的施法者,精灵与爱人几乎不存在,也因为如此,他们报出的价格永远超乎于行会的规定之外,不是太低,就是太高,不过当然了,他们也不屑于加入一个凡人的行会里去——他思考的是那样的认真,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德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们只能在这里看吗?”他问。 “也可以听。”黑发的施法者说。 德蒙给予他阴冷的一瞥:“间隔着一个法术,”他走过去触摸那层看不见的屏障:“你尽可以让我们看见和听见你想要我们看见和听见的东西。” “被召唤的亡灵将携带着哀悼荒原的风与灰烬而来,”巫妖说:“它对生者是有害的。” “对平凡的生者而言,”德蒙说:“但我是一个施法者。” “召唤法术需要绝对的专注。”安东尼奥法师的学徒说,“您的存在可能会导致法术失败或是召来更大的危险。” “啊,请注意,”德蒙微笑着,“你在侮辱你的导师——我相信白塔最强有力的法师不会因为封魔环里多了一个人而失去对他法术的控制的。” 安东尼奥的学徒面孔发白,但他还记得德蒙不但是个法师还是白塔的执政官,之前还平息了一场可怕而庞大的暴乱,他的家庭因此得救,对于导师的敬爱、个人的尊严与对德蒙的感激与恼怒混乱不堪地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无法言语,只得绞紧了自己的手指。 没人注意到凯瑞本是何时出去又是何时回来的。 “如果你愿意,”回来的凯瑞本转述了安东尼奥法师的意见:“你尽可以更近些的看和听,只是你的安危必须交托给自己,他无法从施法中抽出更多的精力来保证第二个人不受伤害或是侵袭。” “当然。”德蒙傲慢地说,转身走向房门,裁缝连忙从他的低背椅上跳起来,挪开一个空隙供德蒙穿过他们,但他实在是太笨拙了,竟然被自己拉开的椅子绊倒,他的脚撞上了德蒙的胫骨,让法师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即便如此,德蒙还是极其狂怒地瞪了他一眼。 安东尼奥法师的学徒为德蒙打开了门,而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同样有着一半精灵血液的杂种法师站在门边,带着一种令人不快的平静神态,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 德蒙警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但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走进那个用于施放召唤法术的特殊房间,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感觉有点呼吸困难,但德蒙完全没去注意这个,他贪婪地打量着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作为一个施法者,他所看到的比金匠多得多,这是个蕴含着无数智慧与力量的房间,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图案,每一个装饰与花纹,咒语被熔炼在珍贵的秘银和宝石里,深深地嵌入黑檀木的地板与墙面,形成一个坚固而又强韧的牢狱,他毫不怀疑,这个封魔环能够捆缚得住一个深渊领主或是一个恶魔王子。 德蒙停顿了一会,走到房间的左上角,从这儿他能清楚地看到站在房间右上角的安东尼奥法师的一举一动。 由凡人们看来,安东尼奥法师的表现可谓异常的无趣和平淡,他专心致志地念诵着兀长的咒语,缓慢地做着手势,眼睛闭着,微微地晃动着身体,沿着封魔环一圈又一圈的顺时针行走——裁缝没多久就低下头玩弄衬衫上的花边,分析着它的织法,金匠的视线从那个火盆移开,不动声色地研究起德蒙领口的宝石别针与领主悬挂在胸前的琥珀护身符,两个议员在袖子里用手势与互掐完成了一笔大买卖,而领主昏昏欲睡。 最终是安东尼奥法师的呼喊惊醒了每一个人。 他们没能看到过程,但结果已经很可观——石墨盆中窜起了如同巨人那样高大的火焰,末梢几乎碰到高达十五尺的屋顶,而后又呼地一声坠落到了地面,蓬然爆开,炙热的红色火焰一下子吞噬了整个房间,并且凶猛地翻卷着冲往外界——议员和民众的代表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并从椅子上跳起来,试图逃走,安东尼奥法师的学徒不得不举起了手,施放了一个有助于情绪安定的法术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过多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当他们战战兢兢地重又看向那面透明的墙壁时,发现火焰已经缩小,如果说之前是个巨人,那么现在也只有食人魔那么大,并且还在收缩——安东尼奥法师挥动手臂,一只无形的手向火盆中投入不知名的材料,他又一次呼唤着弗罗牧师的名字,火焰继续燃烧着,但已经不再那么狂暴与艳丽,它变得暗淡,就像清洗过的血迹——一个女性的轮廓正在变得鲜明清晰。 一个议员立刻认出了那个人——不,灵魂,他也曾向她敬献过价值昂贵的小礼物,还有数以百计的银币。 而德蒙睁大了眼睛。 他的双手无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 第五十九章 审判 完 德蒙面色阴郁地走出安东尼奥法师的法师塔,而白色的塔所投下的阴影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巨剑,笼罩在他的周围。 他没有去遮掩自己糟糕透顶的情绪,议员之一,也就是曾向他行贿的布绸行会的会长本是想要和现在的白塔执政官再多说几句甜话,曲意承迎,讨好谄媚一番,试试能不能邀请他到自己家做客——执政官已经二十四岁了,他的父亲还未来得及给他定下婚约,而在他还是个法师的时候,虽然不那么偶然地,你经常会在弗罗的神殿或是一些较为有名的娼妓那儿看到他,但他从不固定出现在某个女人的怀抱里,也就是说,他还没对那个女人情有独钟过——布绸行会会长恰好有三个女儿,要知道,他的妻子是个农户的女儿,如果不是泥巴和营养不良也无法遮盖住的美貌,她又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呢?更为幸运的是,他的三个女儿在长相和身材上都随了她们的母亲。 她们的年龄分别是十九岁、十五岁和十一岁,从盛开的花儿到幼嫩的蓓蕾都有了。 “您爱挑谁都行!”会长在心里呐喊道,如果其中一个能够成为执政官的妻子,是的,那是最完美的,如果不行,那么作为一个固定的情妇也行,有权生儿育女的那种,这样他会省下多少钱啊。 但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他遗憾地想,鉴貌辨色可是商人们的基本功,他也隐约猜度到他们的新执政官为什么如此心情不佳,但他也不准备为他说谎,毕竟安东尼奥法师还邀请了其他人——他的同伴是个罕见的有良心的家伙,而且这件事儿牵涉的太多也太大,一个小商人,一不小心就会被拖进去绞得稀烂,所以他只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向领主与执政官行了鞠躬礼,尊敬地道了再会,安静地贴着墙壁走开了。 德蒙的侍从为他牵来了他的马,一匹曾属于他兄长的黑马,非常高大,一步可以跨出十五尺左右,它在被拉近德蒙的时候有点不安,不断地打着响鼻和磨蹭蹄子,施法者想也没想,从侍从的手里抢过鞭子,恶狠狠地抽打它的脊背,马儿发出一声长嘶,尖利而恐惧,它开始狂暴起来,直立起来,不顾一切地踢着那个拉扯着缰绳的侍从,德蒙走开,冷冷地看着那个给马儿挡了几鞭子并且一直试图安慰它的蠢货。 在马儿逐渐变得平静以后,德蒙抬起手,做了个手势,一柄由法术制造而成的短矛笔直地投向了那匹黑马的头部,贯穿了它,它向一侧倒下,将那个侍从压在沉重的身体下面,它的伤口流出了黑色的血,并在转瞬之间就开始腐烂发臭。 只是第一个,德蒙想,但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小点懊悔——领主的马车并未如他以为的那样早早离开,它沐浴在绚丽的阳光下,像是在等待什么,而安芮的贴身侍女正朝这儿走过来。 “我应该告诉她这匹马发狂了,”德蒙不无诙谐地想:“就像我们的民众。” 但出乎他意料的,安芮的侍女关心的不是那匹马,她是被安芮派来询问,是否需要和她一起回内城区,既然他的马出了问题,德蒙立刻微笑起来,愉快地接收了这份邀请。 他登上马车的时候,安芮正以一种漫不经心地态度玩弄着胸前的挂饰,就是德蒙送给她的那个琥珀护身符,德蒙一眼就认了出来。 “请坐,堂兄,”安芮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她对面的位置:“我正想和您谈谈呢。” “我也正有此意。”德蒙说,然后关上了车门。 正式审判的那天突然下雨了。 “我讨厌下雨。”克瑞玛尔对凯瑞本说。“它总是带来不好的东西。” 凯瑞本知道克瑞玛尔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和克瑞玛尔在鹧鸪山丘遇到了暴风雨和疯狂嗜血的兔子;第二次下雨,芬威召唤出了几乎烧掉了整个灰岭的负能量之火,伊尔妲被巨人砍掉了头。 “但你总有办法解决它们。” “用火,”克瑞玛尔说:“我真担心你们会以为我是个纵火狂。” 凯瑞本微露笑容:“无论那种力量都有好和坏的一面,我们要看的是它是否得到控制并是否被导往了正确的方向。”他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打开窗户:“譬如说,如果今天亚戴尔和其他无辜的受害者依然被判处了死刑,我允许你再次放火把他们从刽子手的大剑下拯救出来。” “我会放上一场让所有人记忆深刻的大火。”克瑞玛尔半真半假地说,走到窗前和凯瑞本一起静心等待着。 街道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穿着黑色的丧服,他们应钟声的邀请,赶往白塔的集市广场去参与和旁观这场前所未有的审判,形成一条黝黑宽阔的河流——关押着囚犯的囚车从他们之中经过,但没有人向他们吐口水,拉他们的头发,用尖利的东西戳刺他们,或是投掷腐臭的垃圾与石头——情况似乎还算不错,那些代表应该已将他们得到的讯息转达给了白塔的每一个人。 他们的态度依然是审慎而疏远的,但至少已经不再那么紧绷盲目,充满仇恨。一个很小的女孩儿自以为不那么引人注目地靠近了囚车,将一块捏了很久的面包塞给她的爸爸,然后又有一个老母亲给她的儿子悄悄递上了她浸湿的头巾,好让他喝点水,一个妻子也拉着头巾慢慢地靠近车子,借着一个艰难的亲吻而给了她丈夫一块糖;而他们身边的人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罗萨达的牧师们身上也未增添更多的伤痕,虽然他们依然只能疲惫痛苦地立在狭窄的站笼里,但还都有着清醒的神智,就连之中最为衰老虚弱的主任牧师也是如此。 “我们也该出发了。”凯瑞本说,拿起安东尼奥法师给他们准备的黑色斗篷,当他们走下楼梯,和民众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件黑色斗篷果然缓和了不少犀利的目光。 能够容纳数百个摊位的集市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在中心位置搭建起了一个大约三尺高的平台,平台上是一条覆盖着红色丝绒的长桌和一打以上的椅子,正中两把高度略有不同的高背椅依然属于领主和执政官,一把属于刚刚赶来的罗萨达的掌堂牧师,另外十二把属于白塔的议员,在平台下方,还有大概五十张左右的普通坐凳,就像鸟儿的羽翼那样左右展开,提供给宾客、证人和一些富有的商人或是人们一致以为的,身家清白,生性正直的平民,他们既是记录者也是见证者。 他们首先审判那些并未患上疯病,却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浩劫中乘机打劫偷窃的人,虽然他们当中也有些辩称自己喝过了那些会导致疯病的水,但在施法者与罗萨达的掌堂牧师的合作下,谎言很快就被戳穿了——异界的灵魂惊讶地发觉白塔的审判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带有一定的民主性,因为他们是否有罪是通过一个箱子里面黑红颜色的木珠来确定的,在传令官宣读过他们的罪名之后,白塔内每个自由的,成年了的男男女女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上来,往那个只有一个开口的箱子里投入紧捏在手里,只有豌豆大小的木珠,等所有人都投完了他/她的珠子,箱子被当众打开,行刑官会大声点数,如果红色的珠子多过黑色的珠子,那么那人就是无罪的,反之便是有罪。 这些可恶的盗贼与劫犯当然不会得到无罪的确认,那些珠子几乎全都是黑色的,但行刑官还是点完了它们,然后领主站了起来,依照他们的罪行给予惩罚,如果杀了人,就是绞刑,如果没有杀人只是抢夺财物,那就是砍掉双手。 看得出他们已经尽量加快速度了,但轮到罗萨达的牧师和那些患了疯病的人时,悬挂在克瑞玛尔胸前的魔法挂坠依然走过了整整三个格子。 罗萨达的掌堂牧师在开始投掷珠子前站了起来,他拿出了一张羊皮纸,宣读了上面的名字,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都被他们神祗和教派驱逐了,他们不被允许继续穿着罗萨达牧师的衣着,吟诵他的名字,朝拜他的圣像,佩戴他的圣花,也不被允许进入任何一个罗萨达的圣所,哪怕是外圣所,更不允许借用他的名义获得赦免或恩惠——做完了这件事,才轮到凡人们继续他们的审判。 这次打开的箱子里倾倒出来的珠子红黑交杂,肉眼看上去数量竟然差不多,行刑官谨慎地点数着,最后红色的珠子只比黑色的珠子多出两颗。 最终结果一出来,罪人们快乐地大喊,努力地举起他们的木枷,就像是要立刻挣开它们,重获自由。 德蒙轻轻地摩擦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紧张,他的手湿漉漉的——但雨水并未打到他身上,平台搭建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而巧手的工匠们马上增设了一个轻巧的油布篷——那么就是紧张?他当然紧张,他甚至偷偷地在心里诅咒那个已经远离此地的导师,还有那个故意给了他错误消息的小魔鬼,如有机会,他会捏着那个小魔鬼的翅膀把它塞进导师的嘴里并把它们一起踢下无尽深渊……勉强可称侥幸的是,那个被召唤出来的弗罗牧师从未在这场阴谋中见过他真实的脸并由此得知他的身份,她只知道那是个男性的施法者,从她嘴里挖出来的东西除了给了那些令人厌憎的罗萨达牧师一个摆脱罪名的机会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和作用。 罪人们要求行刑官给他们打开枷锁,却被他拒绝了:“你们只是被免除了蓄意谋杀的罪名,还有渎神的罪名呢。” 他拿出了第二个箱子,这次黑色的珠子多过了红色的珠子。 “流放十年。”领主安芮说出了她的判决,激起了一大片的哀求与哭泣,还有一些孤儿寡母冲到了平台下伸出手臂求她宽悯,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或丈夫,实在不能失去另一个亲人和支柱了。 “我会和行会的首领们商议,保证你们衣食无忧。”安芮说:“但十年是必须的,只有漫长的时间才能消磨去那些依然存留在他们身体里的邪恶。” 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另一些人的共鸣,那个血腥而又混乱的夜晚让他们心有余悸,他们认为领主的判决很合理,或是流放终生更合适些,免得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想要砍掉某人的头。 “另外,为了保证白塔之外民众的安全,”安芮说:“他们的脸上将被烙上代表着其罪名的烙印,这个烙印将伴随他们终生,不得痊愈和被遮盖。” ; 第六十章 烙印 作者的话:真抱歉,本来这章应该在中午发出的,结果爸爸妈妈的电话费没缴,电话被断掉了,要到电信营业厅缴费——空调又出了问题,有人来维修时需要看着,所以迟了——抱歉抱歉,好了,这章发出,我继续去码字了,可能会晚点,大人们可以明早来看。谢谢! 在听到流放十年的判决时,凯瑞本伸出手来按住了肩膀微动的克瑞玛尔的手臂,十年对于人类来说,确实是段很长的时间,但亚戴尔还年轻,即便流放十年,他回到白塔时也不过三十岁,这对于他来说不能说是一种惩罚只能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不管怎么说,占据了整个生命五分之一的时间足够让那个可怕的夜晚在某些人的记忆中淡化。 直到他听到这个判决的后续,游侠惊愕地看向站在平台上宣布判决的安芮。而年幼的半精灵回以天真温和的询问眼神,就像她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没人会收容面颊上带着烙印的罪人,尤其是无法痊愈和被遮盖的那种,这意味着其中必然有着魔力或神力的部分,人们会驱逐他们,伤害他们,杀死他们,没有牧师会愿意会他们治疗,他们甚至找不到一个做奴隶的机会,是的,就连亟需消耗品的矿坑和角斗场也不会接受他们。 他们最好的结果是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和任何人接触,孤独地过完十年——如果没有被疫病、饥饿、野兽或是人类的武器打倒。十年后他们或许可以回到白塔,但那个无法消除的标志将会一再地提醒人们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他们永远无法回到原有的生活中去。 最重要的关键,就算是精灵,也无法让带着这个丑陋印记的亚戴尔成为白塔的统治者,你如何能让人们又如何信任和服从一个必将被鄙视和排斥的罪人呢? 一股灼热的焦急抓住了游侠的心脏,他无暇思索,站了起来。 ——抓住他,别让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曾经的不死者急促地提醒道。 “凯瑞本!”克瑞玛尔喊道,同时也站了起来,反手抓着凯瑞本的手臂,就像之前他对十年流放的判决心怀疑虑时凯瑞本按住他的手臂那样。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为了表示对领主与法律的尊敬,精灵拉下了斗篷的兜帽,他的金发被雨水打湿,尖长的耳朵在那些色泽华丽的丝线中露出一小块儿。 德蒙动作缓慢地从他的椅子上直立起自己的身体,他走向安芮,并将他的一只手放在少女领主的腰上:“看来我们的精灵(他特意加重‘精灵’两字的读音)游侠对领主的判决有所异议?” 如果说克瑞玛尔的阻止还未能让凯瑞本完全的清醒过来的话,那么德蒙的问题则不亚于一盆掺杂着细碎冰块的冷水,滚热的血迅疾地从游侠的脸上和脑中褪去,他再度看向安芮,安芮向他微笑,而德蒙的眼神就像是交织着剧毒与尖刺,他又看向身边的民众,他只看了一张张茫然无知的脸——在脸上烙印这种惩罚方式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罕见,某些领主还相当热衷于此,但之前的白塔执政官几乎都是精灵与半精灵,他们从未使用过这种不仅摧残肉体并且损伤精神的刑罚,所以白塔的民众对此并不了解——或许他们从吟游诗人那儿听说过一点,但也只是听说而已,甚至可以说,他们之中的大部分还是赞成的,毕竟他们的领主也是为了那些不知情的人考虑,若是一个慷慨的好心人却因为自己的善良而失去了自己乃至亲人们的性命,岂不是一件非常值得悲叹惋惜的事情吗? 还有一些人是因为亲人和爱人被杀死,满怀仇恨却无法获得应有的安慰,他们并不在乎那些枷锁缚身的家伙是不是真的患有疯病,他们只想看着领主下令砍掉这些恶人的脑袋,或是其他更残忍些的刑罚也可以,他们当然愿意看着凶手多遭一些罪。 前一种和后一种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相信着德蒙的谎言,相信他们的不幸都是因为白塔的盟约城市灰岭对他们的灾祸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造成的。 凯瑞本在这里得不到支持。 早被预备妥当的火盆被烧得通红,一个被德蒙招募来的法师(如果你们还记得,他曾在“猪肠”的房间里投掷了一个用于窥伺的法术),对两块烙铁使用了一个简单的戏法,让它变化成罗萨达的圣徽,然后他看了看德蒙,在其中之一的圣徽下端描绘出一只有着一条腿的奇怪虫子,最后他信手一划,将两个图形割裂成两半。 ——那个虫子是什么意思?异界的灵魂问道。 ——曾经的不死者先是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单足虫,在还是幼虫的时候吞吃兄弟姐妹,在成虫的时候吞吃父母,所以被人类视之为弑亲的象征——很显然,那女孩的身体里是人类的血液比较多点,看啊,她是那么合情合法地断绝了那个男孩的所有去路(他优雅地摇着头)——亵渎罗萨达固然是个很重的罪过,但落在一些人的眼里,这或许还是个勋章,但很少会有人愿意和一个将弑亲者的名头挂在脸上的人打交道。 ——安芮? ——或者德蒙,巫妖说,但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雨丝始终未曾断绝,但火盆中的火焰丝毫不受影响,行刑官和他的副手轮流提起两块被烧得发亮的烙铁的手柄,将它们凹凸不平的底部按上受刑人的右脸,它们灼伤皮肤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嘶嘶响声,冒烟,承受者无不歇斯底里地叫喊,一些较为体弱的还会昏厥过去——他们被几个临时招募来的助手拖到一边,另一个同样被德蒙招募来的法师向那些焦黑渗血的伤口上倾倒一种半透明的药水,药水散发着鲜明清晰的酸味,它倒在烙印上的那一瞬间就让它们凝结和肿胀,又在很短的时间里萎缩下去,深深地陷入皮肤,它造成的撕裂般的疼痛让清醒的人昏厥,又让昏厥的人清醒了过来。 亚戴尔被放在最后,很难说是不是又一种难熬而又无形的折磨,当他看到自己视之如父的曾经的主任牧师平静地仰起脸,任凭那块带来屈辱与痛苦的烙铁重重地打在他的脸颊上时。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被拖到行刑官前面的时候,他的心反而获得了一丝平静,烙铁落在他的脸上,他闻到了皮肉烤焦的气味,奇异地联想到了他父亲最喜欢的烤乳猪——如果厨子将小猪烤出了这种气味,准会挨上一鞭子。 他没有昏厥过去,被拖到一边后,为他倒上具有魔力的药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兄长德蒙。 “祝你好运,”德蒙说:“我的弟弟。” 安芮在被流放的那些人身上体现了她最大的仁慈,她给了他们一天修养的时间,还允许带上他们可以带上的东西。 罗萨达的牧师们(曾经的)什么都没有,他们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在了圣所自己的房间里,作为渎神者,他们只要一踏入罗萨达的圣所就会被浅金色的光芒所烧灼,痛不欲生——他们连一件用以遮蔽身体的衣服都无法拿到,原先那些穿在身上的衣袍也已经被监牢的守卫丢进了火炉。 克瑞玛尔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披在年老的主任牧师身上,为他挡开冰冷的雨水与更加冰冷的人类的目光,主任牧师习惯性地想要做出祝福的手势,却被一阵比起方才的烙铁也毫不逊色的剧痛打断,他闭上眼睛,不让眼中的沉痛与失望暴露在外。 凯瑞本将自己的斗篷给了另一个似乎是被折断了肋骨的牧师,他略带一丝踌躇地观望四周,人群已经散去,夜幕即将降临,带来雨水的云层遮蔽了残余的光线,连接着广场的各条街道上一片漆黑,只有两三家酒馆的灯还亮着。 就在凯瑞本想要试着去酒馆看看,是否能够买到几条床单时,一个突兀而嘹亮的咒骂声突然打破了他们的平静,克瑞玛尔与凯瑞本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一个肥胖的女人正从门里丢出件宽大的袍子——还没等袍子落在地上,她就用力地关上了门,门拍打在门框的声音大的就像是可以震动整个广场的地面,门里还喋喋不休地怪罪着某个愚蠢的女仆毁了她最喜欢的一件袍子,以至于她不得不丢掉它,因为它就是一滩臭不可闻的垃圾。 克瑞玛尔看了凯瑞本一眼,走过去捡起那件袍子,它一点都不像它的主人所说的那样糟糕,它是双层厚棉布的,白色,七八成新,非常干净,只有胸口被浇了一大块看上去十分新鲜的咖喱酱渍,酱渍里还沾着几块细小的土豆粒,它们还是热的。 一个男人急匆匆地从广场的那一头跑过来,他头顶着一个包裹,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吧嗒吧嗒地跑过赤身裸体的牧师身边,在经过最后一个牧师的时候,他夹着的那个包裹突然掉了,而那个刚被烧灼过面颊的牧师根本没法喊出声音,当凯瑞本发现此事时,那家伙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凯瑞本捡起包裹,那是件被紧紧卷起来的衣服,衣服里是一小罐劣质的麦酒。 然后一个酒馆老板突然从他的窗户上扔出了半打被撕破了的床单——如果你非得说被匕首割裂也算是被撕破的话。 在回到克瑞玛尔与凯瑞本暂时借居的旅店的路上,他们捡拾到了更多被人们丢弃的“垃圾”。 旅店里灯火通明,身着黑色丧服的旅店老板站在门口,两条扫把似的眉毛不愉快地倒立着:“我可没有房间给你们住,”他说:“只有马棚,随便你们。” 说完他就走开了。 马棚里被清扫过,还有一个据说是为了保证“马匹”干燥温暖的火盆,一大桶给“马”喝的清水,和另一桶给“马”喝的,热气腾腾的燕麦粥。 牧师们在遭到同伴们的伤害与杀戮时并未哭泣,在赤裸着身体被关进牢狱时并未哭泣,在被驱逐出罗萨达的圣所时并未哭泣,在被判决流放与遭受烙刑时并未哭泣。 现在他们哭了。 ; 第六十一章 选择 “左肋!”凯瑞本低声吼叫道。 克瑞玛尔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要听从这个提醒——自从他踏进这个房间后就得到了太多的提醒,有些是真的,而有些是假的,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它们总会带来疼痛,呃,就像现在——凯瑞本的弯刀侧着打在了他的左肋上,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觉得就像被一辆飞快的电动车撞了,他飞了出去(如字面意义地),撞到一个雕刻精美的刀具陈列架,上面摆着的一柄有着男性整条手臂那么长的大弯刀掉了下来,砸到了他的鼻子。 他暂时无法顾及那可怜的鼻子,他翻滚着然后跳起来,抓住了一柄悬挂在墙壁上的细剑,朝追踪而来的凯瑞本连续发动两次快速的突刺,但都被凯瑞本右臂上绑着的小盾挡开了:“后腰!”他再次提醒道,而后就是一个巧妙的绕行,狠狠地戳刺克瑞玛尔的脊背,随之矮身用小盾的边缘削砍他的膝弯,在克瑞玛尔热烈地亲吻地面的时候啧啧作声:“有时我真有点怀疑——在我面前的,是个喝了力量药剂的地精呢,”他叹息道:“还是个被施加了弱智法术的巨人?”他说,一边再一次突击,用带着鞘的弯刀敲中黑发施法者的后脑勺,一边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赞美生命之神安格瑞思,他的星光一定始终照耀着你的前路。” 克瑞玛尔恼火地从地上爬起来,“我曾和你并肩作战!”他冲着凯瑞本喊道。 凯瑞本笑着点点头:“坚定了我的信仰——没错儿。” 黑发的施法者的心情几乎就要和他的发色保持一致了,他站起来,开始采取攻势。 正如凯瑞本所说,他的力量要超过游侠,他使用细剑,但那不过笔尖大的着力点却能给凯瑞本带来如同巨岩浪涛的压力,如果木盾上不是覆盖着龙皮,而支架不是由精金制成的话,也许它早就破裂成无数块了,即便如此,凯瑞本依然觉得捆绑着小盾的手臂快要断掉,并且在每一次受力的时候,他的脚步都会后移,反击也会因此被打断。 但他很快便捕捉到了翻转这个不利局势的方法,他的盾牌始终倾斜着一个角度,引导着那股巨大的力量往他想要的地方去,并压身向前,缩短自己与克瑞玛尔的距离,有时简直就是紧贴着他一侧的手臂,并且辅之于更多的绕行与绊跌。 他似乎格外喜欢克瑞玛尔的鼻子,在被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打中鼻子的时候,凯瑞本踢中他的手腕,细剑从克瑞玛尔的手里飞旋着擦过整个房间的地板,最终在一处陈列着各式弩弓的玻璃柜下停住。 克瑞玛尔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的鼻子很痛,后脑也痛,后背和肋骨也是如此,不过最痛的还是他的自尊心——在另一个世界里,作为一个温和的深宅,即便是在网络上,他也很少与人争执吵闹,那些让他不愉快的家伙,顶多删除好友或拖进黑名单;更没拿过除了指甲刀、剪刀、菜刀和餐刀之外的任何刀具,包括挂在墙壁上那把从未开过刃的龙泉宝剑。但自从被扔到了这个鬼地方,他就不得不和那些只该出现在恐怖游戏里的怪物相互厮杀,他赢了,还曾托起一只重达一万磅的小虎鲸——他不觉得这些就能让他与某个只要绕着地球逆时针旋转几百圈就能逼迫时间倒流的内裤外穿爱好者相提并论,也不是那么喜欢(除了那只肥滚滚的小虎鲸),但他觉得,他应该比普通人更强些。 可事实是,只要凯瑞本愿意,他就能痛揍他。 ——如果以凯瑞本为基准…… ——怎么说? ——凯瑞本的年龄大概是在四百五十岁到五百五十岁之间,依照精灵的标准,他正处于最好的青年时代并可能将这个状态保持上千年或更久——精灵们在一百五十岁时正式成年,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学习与熟练自己的武技七十年到八十年,对,就是一个人类的整个生命——如果他没有使用药物和法术延迟自己的衰老与死亡的话,巫妖说,那么在凯瑞本成年之后的三百年或四百年里他在干什么呢?当然,不会是躲在房间里繁殖更多的蘑菇,他将这些时间用在了更多的学习、游历和战斗上,用你们的话来说,他杀过的地精、兽人和巨人或许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他的武技是数百年如一日地在血和骨头中磨练和塑造而成的,他的对战经验之丰富可能会超过我——请注意,我指的是武技。 所以,被这么个家伙痛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件好事。 ——……如果我弄错了,请见谅,异界的灵魂小心翼翼地说,你是在安慰我吗? ——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曾经的不死者干巴巴地否认道,我从未学习过这一技能。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别觉得他对你有些过分严苛了,作为武技的教导者,近期内不会出现比凯瑞本更好的人选了。 ——我们是施法者。 ——在你耗尽所有法术和精神力的时候就不是了,巫妖说,所以,请认真学习,我觉得这样的情况今后很有可能时常发生。 ——嗨!异界的灵魂抗议道。 “站起来吧,”凯瑞本说,向沮丧的半精灵伸出了他的手:“地板上很凉,也很硬,可不适合用来睡午觉。” 克瑞玛尔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顺便在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宽剑上照照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若是能带着这个身体回去,说不定能直接去s伏地魔。 他的鼻子安然无恙,至少在表面上。 “你的身体要比你以为的更坚韧。”凯瑞本说,而且他下手也很有分寸,他不认为那种力道能对蛇人也无法彻底撕碎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要知道蛇人的爪子甚至能插入河底坚硬的岩石。 “但还是会痛。”克瑞玛尔抱怨道。 “痛才能记得住。”凯瑞本说,“你所拥有的天赋超过我见过的任何人,唯一亏欠的就是缺乏经验与磨练。”以及一点必须的冷酷之心,他在心里说道,“好吧,这些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他接着说:“我们从最简单和最快捷的开始——克瑞玛尔,我觉得你需要重新更换一下自己的武器,细剑不适合你。” 克瑞玛尔一踏进这个房间就被迫投入到与凯瑞本的战斗中,以至于他没能看清它的全貌——阳光从厅堂镶嵌着无色玻璃的穹顶照耀下来,照亮了足够五对敌手在其中从容厮杀的巨大房间——在芬威引来的劫难中,这座同样建筑在树上的厅堂虽然被负能量之火摧毁了借以寄身的裂缝槭树,却异常幸运地逃过了巨人们的洗劫,重建后的它得以继续在四壁挂满和陈列着数以千计的武器,有精灵与半精灵们自己打造的,也有他们在游历中偶尔购买或捡拾到的,或是朋友与雇主慷慨赠送,还有些是他们自敌人手里收缴的,品种繁杂,但都被仔细地擦拭与保养过,随时可以拿出去使用。 “施法者们一般都会在身边携带匕首,”凯瑞本说:“秘银和精金的匕首是上佳选择,它们和魔法十分亲和,施法者佩戴它们就不必去顾虑普通铁器对魔法造成的不利影响,某些时候,它们还能成为魔法的媒介或是直接附魔,据我所知,一个赫赫有名的刺客就拥有着一把能够吸取他人生命力并且治愈主人的邪恶匕首——当然,施法者们选择秘银比较多些,精金虽然坚硬程度超过秘银,但它实在是太重了。” 他拿起一柄精金匕首,它的手握部分被铸造成纺锤形状,也就是两头细,中间粗,表面的防滑花纹是一圈圈平行的空心圆,被人们称之为肋骨圈的花样;护手被做成一条s型盘曲着的毒蛇,尾尖与垂下的三角形脑袋与身躯都有着一个小小的空隙,这样即便没有鞘套,它也能被直接挂在腰带或胸带的环扣上面;比起其他匕首,它更为狭窄,厚重,像根略带扁平的锥子,开有三条血槽,适合捅刺而不是劈砍。 “一个盗贼的遗物。”凯瑞本说。 克瑞玛尔接过去试了试,发现它的重量更胜于黄金。 “弓弩,”凯瑞本继续说道:“可以藏在袖子的这种。” 克瑞玛尔放下精金匕首,这种秘银为主要配件材料的细小弩弓与其说是袖弩倒不如说是腕弩,它是被装在手腕上的,就像一个大而古怪的装饰品,其长宽不会超过他的手背,凸起的部分也完全可以用宽大的袖子遮盖住,弩箭小的就像是一根发夹,用于发射的机簧被藏在手心里,中指或无名指轻轻一按就能击出弩箭。 他试了试,发现这个玩具一般的小弩所击发的弩箭竟然能够击穿一面覆盖着牛皮的木盾,当然,在常规情况下,它不是凭借着本身的重量与长度杀人的,弩箭是中空的,可以注入致命或不致命的药水。 “这两个都是矮人的作品。”凯瑞本说。 他向克瑞玛尔展示曾被后者当做镜子使用的宽剑,宽度超过一尺或更多的薄刃在阳光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它的长度几乎可以贯穿整个房间,剑柄约有剑身的三分之一,末端是个又长又锐利,可以刺穿野猪头颅的矛头。 “也是矮人?”克瑞玛尔问。 “不,”凯瑞本说:“是精灵。” 克瑞玛尔看看那柄宽剑,估算了一下精灵的身高,还有树木之间的空隙,不要说使用,就连背着它行走都会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不是在这里用的。”凯瑞本说,但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而是将话题转往另一个方向,“你之前为何选择细剑呢?因为它可以藏进手杖里?” 克瑞玛尔点点头。 “那么你有想过别的吗?无需考虑其他,只是你所想要的?” 克瑞玛尔犹豫了一会:“棍子?” 凯瑞本停顿了一下,“这很罕见,”他说,“很少有人使用棍子,除了瑟里斯的武僧们,因为他们的教义就是尽可能的避免杀生见血——虽然他们的棍子并不比斧头或是宽剑来的安全。” 他示意克瑞玛尔看向他所指的地方,那儿架设着长矛和三叉戟,以及两根长棍,棍身黝黑,克瑞玛尔试了试,发现它们要比秘银重,但要比精金轻。 ——如果你真敢挑这个,巫妖阴沉沉地说,我就杀了凯瑞本,我保证我会说到做到,哪怕我无法施放法术。 ——我们那儿有个很厉害的猴子,异界的灵魂兴致勃勃地说,他用的就是棍子,一根重达一万三千五百磅的棍子。 ——我不在乎它有多重,给猴子或是猪用过,巫妖说,你要是敢拿根木棍到处走——就像是个地精奴隶,我就让凯瑞本死,就这样,没得商量。 异界的灵魂耸耸他并不存在的肩膀——那法杖呢? 最后克瑞玛尔只从那个房间里挑走了一柄匕首,就是那柄精金匕首,盗贼的遗物。 “哦,对了,”他问:“亚戴尔他们怎么样了?” 他是为了这个才来找凯瑞本的,却被揍了一顿,差点忘记了来找他的原因。 “已经安定下来了,”凯瑞本说:“我给他们捉了五头羊,三头公的,两只母的,他们很快就有奶和毛可以用了。” 在凯瑞本的记忆中,他有经过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地,距离灰岭不是很远,山岭下有小片的树林,溪水经过树林,往上是贫瘠的岩石坡,生长着杂草与灌木,一个野羊群靠着这些植物为生。 但那些被放逐的平民们并不想过与世隔绝的生活,更准确点说,他们不太相信精灵,他们决定去投靠自己的亲戚和朋友,或是去碧岬堤堡和其他城市,只有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留了下来,只是他们之前从未用自己的双手做过奴隶和平民做的事情,一开始总有点磕磕绊绊的,但在克瑞玛尔和凯瑞本的帮助下,他们到底学会了如何建造半地下的泥屋和搭砌灶台,如何到树林里捡拾作为燃料的树叶与枯枝,分辨可食的果实和蘑菇,刮取岩盐,以及捕鱼和抓兔子。 异界的灵魂预备过段时间去看看他们,带点药物和槭树糖。 ——在这之前,巫妖说,你最好能做完那件事情。 ——那件?哦,你说那个……异界的灵魂说,选择我的伙伴? ——是的,曾经的不死者说,每个术士都有的小伙伴,最重要的,最可信任的,远超凯瑞本或是亚戴尔。 ——我以为你会选择水,巫妖说,毕竟从表面上来看,你爱死了那些精灵。 ——异界的灵魂根本不想去和巫妖争论他对精灵的喜爱是否止仅浮于表面——这家伙就是只总爱摇摆着一身毒刺走来走去的豪猪,想要他不去刺些什么简直比让他转变立场还要难,不管怎么说,这混球偶尔也会因为利益或威胁让步,但想要这个曾经的不死者适时的闭嘴……异界的灵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什么东西又一次地戳到了他的hign点。另一个世界的租客一直深深地怀疑着,他之所以会在一次对高阶法师来说不算特别危险的星界旅行时出问题,大概就是因为他总是亢奋的不是时候。 ——火,异界的灵魂再一次肯定地说,我选择火。 ——精灵们讨厌火。 ——不,他们只讨厌那些会摧毁他们所爱的存在,关于这一点,无论是火还是水,雷电或是风,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引起的火烧掉了剩下的半个灰岭,精灵们准会吃了你——别忘记辛格精灵是会烤肉的。 ——我们可以从小小的,安全的开始。异界的灵魂说。 进入初秋后,灰岭干燥的叶子、树枝和苔藓就多了起来,克瑞玛尔毫不费力地捡拾了一小捧,带着它们来到那个曾经掩埋了一只肥水獭的滑坡处,那儿依然积累着灰色的岩石与沙子,幼苗尚未萌生——他点燃了苔藓,苔藓引燃了树叶,树叶跳跃着的橙色火焰就像数之不尽的小蛇那样自四面八方蔓延到树枝上面,它们产生的少许烟和火星被来自于上方的风吹响奔流不息的星光河。 ——来吧,巫妖说,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的记忆残破不堪,但它还记得自己曾被打火机灼伤,不是火焰,而是被火焰烧得滚烫的金属部分,那是个相当廉价的打火机,蓝色的火焰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它还被滚烫的开水、粥烫伤过,它们带来的痛苦也是灼热的,伴随着心脏一阵阵地搏动,一点点额外的热量和触碰都会带来又一波深入骨髓的钝痛,伤势痊愈后留下了几块深黑色的平滑疤痕,就像是胎记,要经过很长时间才会褪得干干净净。 它也曾在电视上、书上看到过有人从油锅里、滚水里取出钱币,或是脚踩木炭行走,但它知道这不是假的就是其中必有诀窍。 人类的身体是脆弱的。 克瑞玛尔慢慢地卷起袖子,伸出双手,比人类多出了整整十个指节的手,苍白而纤瘦,皮肤光洁的就像是一块被雕琢出来的雪花石,手腕上骨节凸起。 火焰缠绕着他的双手,烧灼着它,从指缝间伸出明亮的浅色舌头——不要惧怕它们,也不要厌恶它们,不要退缩也不要移开眼睛,它们将是你最锐利的矛,也是你最坚实的盾,它们将是你最忠实的朋友,最可爱的孩子,最亲爱的恋人——你选择了它们,它们选择了你,你们将为对方存在,直至一方毁灭殆尽。 ——你有感觉到灼烫吗?巫妖放低了声音问道。 ——我只感觉到了温暖,异界的灵魂同样以很小的声音回答道,虽然识海内的交谈永远不会被外界听闻,但他总觉得太大声会吓跑某个正在探头探脑跑过来的小家伙——瞧,他对巫妖说,向躯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展示栖息在他手指头上的一个亮点。 ——太小了,巫妖说,虽然我有我的顾虑,但这个选择也太小了,你打算用它来干什么?它连只麻雀都烤不熟。 ——我觉得这个很适合我,异界的灵魂说,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碰了碰那个亮点,它变得大了点,然后从白亮的躯体里伸出漂移不定的数根触须,并用其中的一根卷住了克瑞玛尔的手指,似乎想要从原本栖身的那根手指上跳到触摸它的那根手指上去,却被它自己的触须绊倒,它掉了下去,与克瑞玛尔的关系仅限于那根被卷住了的手指,圆滚滚的身体悬挂在焦黑发着红光的树枝上方,它以一种元素生物才有的慌张姿态左右摇晃了几下,沿着那根触须爬了上来,没头没脑地四处游逛了一会儿,最后才决定克瑞玛尔的大拇指指甲盖是最好的。 ——从性格和能力上来看,和你还真是挺般配的,曾经的不死者挖苦道。 异界的灵魂装作没听到,从火里取回双手,小蜘蛛安安稳稳地从他的指甲盖上爬向他的掌心,它的温度,就克瑞玛尔所感觉到的,大概在五十度到六十度左右,有点烫,但还能忍受,他略微调低了一点光线,让这小家伙变得不再那么耀眼——才能真正地看清它的样子,白色的甲壳,紫色的八只圆球状眼睛,六对步足,和真正的蜘蛛一样,第一对足是锋利的螯肢,有螯牙、螯牙尖端。 它向新的主人和伙伴骄傲地抬了抬身体,敲打了几下坚硬的螯肢(克瑞玛尔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弄出比火堆更多的火星。 克瑞玛尔举起手,他的原意不过是想要聚集起更多的风免得火星飘向密林,但那个有着十二条腿的蠢货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它兴奋地摩擦螯肢,发出普通人完全无法听见的嘶嘶声——那些火星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了刺眼的火球,每个都有巨人的头颅那么大——它们燃烧时产生的热量几乎可以烤干一个池塘,身在其中的克瑞玛尔虽然能够免疫大部分能量伤害,呼吸之间却仍然觉得像是吐出和吞下了一团活生生的火焰。 黑发的施法者几乎是处于本能地将手指的方向转向了星光河,被投掷进平缓河水里的火球在响亮的噼啪声中创造出几乎湮没了一半河岸的浓郁雾气,幸好初秋时分星光河里鱼类稀少,不然他肯定能嗅闻到鱼汤的鲜美香味。 不,也不能说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在雾气快要散去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褐色水獭跳出水面,怒气冲冲地冲着克瑞玛尔叫嚷着——它的头顶到脊背的毛都被烤焦了,发黑,打着漂亮的小卷,爪子上还烫了两个泡,搞丢了它最喜欢的那块石头——为了安抚它,克瑞玛尔拿出了所有的槭树糖和一小瓶从凯瑞本那儿交换来的雪蜜,还承诺了三条不短于小臂的新鲜鲑鱼——不能是烤熟的。 ——或许还不是那么糟糕,巫妖最后评论道。 ; 第六十二章 狼心 上 “给我拿把琴来,”安芮吩咐道,“还有我正在看的那本书。” 在她的贴身侍女之一去给她拿她的琴和书时,另一个侍女打开了窗,并在窗下的单扶手椅上铺上柔软厚实的白熊皮毛,再覆上一个挂坠着银珠的深红色提花绸薄坐垫和一个充填着天鹅绒毛的黑色绣金百合花坐垫——这把椅子很特别,它经过加高,带有两步阶梯,非常宽大,足够让身材娇小的少女领主提起双脚彻底地卷缩在里面——又不妨碍她观望窗外的景色。 屋舍被烧毁时的烟雾已然消散,血迹已经被雨水洗去,街道上人们匆匆往来不息,虽然他们依旧穿着黑色的衣服,悲戚也还未完全自眼中逝去,但死者已经被埋葬,而生者的生活还将继续下去。 微凉而清新的风抚过罗萨达的内圣所,带来了隐约可闻的祈祷与吟唱——掌堂牧师既是来参加审判的,也是来挽回荣誉与信任的,他带来了十二个强有力的牧师,他们已经为那些不幸的死者举行了三次悼念仪式,以及对于整个圣所、至圣所内外的净化仪式,他们将改换地方重建圣水池,并用能够鉴别毒与邪恶之物的银来做沟渠。 白塔的大部分民众依然不愿接近圣所,但也有一些不幸在那个可怕夜晚里遭到了伤害的人不得不去寻求牧师的帮助,除了一些原有的痼疾与缺少的肢体以外,他们的伤口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与照顾,安芮虽然未曾在圣所门口观察他们,但她知道,随着时间流逝,记忆淡化,罗萨达的光辉必将重新回到人们的心里——或者说,它从未离去,德蒙曾怒气冲冲地来找她,要求她签署一叠拘捕令,因为那些愚蠢的贱民们居然忘记了罗萨达的罪人给他们带来的苦痛,无视领主与执政官的意旨,向他们赠送食物与衣服。 对此安芮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罗萨达的圣所已经自白塔矗立了近千年,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罗萨达的牧师救治过的白塔人根本无以计数,他们甚至还曾合力抵御了两场几乎洗劫了鹧鸪山丘的瘟疫——如果那个最重要的罪名未曾被洗清,白塔人的怒火或许还会燃烧上一段时间,但在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也成为了“受害者”之后,民众的憎恨就不再那么浓烈了——尤其是那些牧师被他们的神遗弃,被判处流放,烙印,并在黑夜的雨水中瑟瑟发抖的时候,一些承受过他们恩惠的人不免会产生些许怜悯之情,虽然他们不会因此而反对领主的判决,忘却失去家人和朋友的痛苦,但…… 侍女的小声呼唤打断了安芮的思索,她拿来了琴和书,安芮只是看了一眼就叫她把琴拿下去换另一把。 “不要西塔拉,”那是精灵的琴:“换五弦琴或是索尔特利琴。”后两种是人类的琴——安芮环顾四周,又让她的侍女拿走了几样明显出于精灵之手的装饰品或丝毯:“再拿那串鲸角的项链来。”侍女犹疑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主人从不喜欢将动物尸体的一部分挂在自己的脖子或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所以德蒙走进安芮的房间时,他没有看到任何碍眼的东西,他看到安芮坐在他特意为她定制的椅子里,正如他所幻想的,就像一只金色羽毛的小鸟温顺地伏在它华贵舒适的巢里,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他昨天送来的鲸角项链,那是用独角鲸角的最光洁和雪白的一部分制作的,能够解毒和消解暑气。 他愉快地俯下身,吻了吻少女的手指,而后才是她的面颊,她的面颊就像玫瑰花儿那样柔嫩光洁:“我真希望今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他低声道。 “一个领主的婚礼可不能那么轻忽,”安芮说:“能赶在查缇的圣日之前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我真想早日让你孕育我们的孩子,”德蒙蛮横地说,他的手自安芮的胸部下滑,伸向她的小腹:“你要为我生下儿子,圣里格的血脉曾在五十年前分裂,现在它们终于可以再度合二为一。” 安芮希望德蒙没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僵硬,她向他伸出手臂,拥抱着他的脖子,藏起她的脸:“我说的领主并不是我,”她用叹息般的声音说:“是你。我亲爱的堂兄。” “我可不是领主。” “有什么区别呢,”安芮说,她的声带以最小的幅度震动:“我是你的妻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的,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眨动眼睛,因为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 “你说的很对。”德蒙对此毫无所觉,或者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另一种欲望吸引过去了,他拉开安芮的手臂,狂热地亲吻她的嘴唇,他的嘴唇与舌头都不适合亲吻,嘴唇很薄,而舌头布满了厚重的舌苔与苦涩的粘液,但安芮的嘴唇就如同初成熟的樱桃,口中满是蜂蜜的芳香,他起初只是亲吻,但随着欲念高涨,他的吻逐渐变成野兽般的撕咬,他的牙齿深深地嵌入安芮的双唇,就像是要把它嚼碎吞掉,他的舌头就像是只野狗那样舔抿着她的喉咙,让她呼吸艰难。 安芮发现自己正在被推向那把椅子,她发出一声尖叫,她的侍女立刻冲了进来。 德蒙几乎可以说是狂暴地将安芮推了出去,让她跌在那把椅子上,转而怒视着那个竟然不遵他的命令的侍女,而那个侍女立即聪明地跪了下来,双手紧按地面。 安芮做了一个深呼吸:“出去吧,”她对侍女说:“没事儿,我只是不小心坐到了我的书。” 德蒙的手指轻轻地搓动着,他想要施放一个法术,一个有关于烧灼或是割裂的法术,但他随即改变了主意,为了便于工作,侍女的头发被高高地盘起,露出了她细长而雪白的脖颈,也许有更好一些的惩罚方式,法师想,他的视线重新转回到了安芮身上。 安芮露出了个天真无邪,楚楚可怜的微笑:“抱歉……德蒙,”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被撕破了,鲜血让她的唇色更为艳丽,“但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期待着一个完美无缺的新婚之夜。” “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德蒙说,“你的过错只在于你太美了,”他摇摇头:“我还是应该让他们设法提前婚期。” 安芮背在身后的双手抓住了椅垫,她的身体在不自觉地挪动中碰到了那本被她用来做借口的书,那本书从椅子的缝隙间掉了下去。 “你在看什么书?”德蒙问,上前捡起了那本书,在看到封面时他皱起眉,“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安芮,作为我的妻子,书籍,尤其是这种品质低劣的手抄本,与你的身份完全不相符,事实上,我觉得,你今后的生活应该更为实际和平实些。” “这是本描述一个强大的法师的书,”安芮说,改而抓着她的丝袍,露出羞涩的神色:“一个强大的,伟大的,无以伦比的法师,最终成了一个尊荣而富有的国王……德蒙,我觉得他——很像你。” 德蒙试图藏住他的笑容和得意,但失败了,他将这本书藏进自己的袖子里,“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会原谅你的。”他骄傲地说,靠近安芮并亲吻了她的脖子。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他说:“我还要回我的官邸去处理文件,他们现在把鹧鸪山丘的事情都交给我来管了,”他故作烦恼地说:“你是不是要召集一下他们,告诉他们我只是白塔的执政官。” “我会告诉他们你所拥有的权利。”安芮说。 就在德蒙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安芮突然叫住了他:“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她拍了拍脑袋:“差点忘记了。”她在膝盖上交叠双手,坐得端端正正的:“德蒙堂兄,我有一个关于亚戴尔的消息……” 德蒙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侍女们依然留在门外,而寂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了噼噼啪啪的鼓掌的声音。 “妙啊!妙啊!”一个声音说。 一个小魔鬼出现在了安芮的面前,悬浮在空中,它的翅膀向两侧伸出,就像蝙蝠那样飞快地拍打着。 安芮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 “我知道你看到我了。”阿斯摩代欧斯说,它扇动双翼,旋转着重新回到与安芮两两相对的位置——毫无预警地,它的尾巴嘶叫着伸出身体,那根黑黝黝的尖刺,滴着毒液,以精灵也无从捕捉的速度刺向安芮的眼睛。 安芮一动不动。 毒刺在距离安芮的眼睛只有一张纸的厚度时停下,阿斯摩代欧斯注意到这个女性半精灵的瞳孔甚至没有收缩。 “值得夸奖的镇定,”小魔鬼说:“可惜有点晚了,你和我对视了!”它翻了个跟斗,发疯般地大笑起来:“亲爱的,我看到了你,你看到了我!” “在你诱惑那个蠢货的时候,”小魔鬼说:“真是绝妙啊,你恨那个亚戴尔是吗,比德蒙更甚——虽然你身上有着一半精灵的臭烘烘的血,但你似乎什么好处也没能从他们那儿拿到,你想要点援助都得用自己威胁他们——他们一点也不考虑作为一个领主你双手空空地回去会被你的民众如何地厌恶与轻蔑,但亚戴尔呢!无尽深渊在上,他只是个人类,精灵们却爱他爱的就像是他是他们的私生子!”为了表示这是一个极其有趣的想法,它又翻了两个跟斗:“就算是他被剥夺了牧师的能力,权位和尊严,在脸上烙上渎神与弑亲的烙印,他们还是不愿意放弃他——你一定恨毒了这家伙,啊,”它感叹道:“而德蒙,德蒙这个傻瓜,他总是被人使用的哪一个,一把发钝的小刀子,不是他,就是你——哈!等到那个罗萨达的牧师死了,谁干的!当然就是我们可怜的德蒙,还会有谁呢?安芮吗?不可能,她就是个天真的小羊羔——当然,她确实没动手,就连念头也没起过,她只是提醒亚戴尔的兄长别忘了给他一无所有的小弟弟送两条毛毯,多善良可敬的好人儿啊。” “……你想要什么?” “唔……”,阿斯摩代欧斯用前爪托着下巴:“一个智慧的主人?” ; 第六十三章 狼心 中 “有点卑鄙,”克瑞玛尔认真地说:“我是说,你的行为……” 沐浴着阳光的胖水獭看了他一眼,扭过身体懒洋洋地舔了舔新长出来的绒毛。 “我给了你六块槭树糖,一瓶雪蜜,还有三条你要求的鱼,”克瑞玛尔屈着手指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帮我保守这个小小的秘密。” 水獭朝他唧唧叫了两声,这还是克瑞玛尔第一次听到水獭叫,听起来就像是夜莺之类的小鸣禽在唱歌——它示威般地朝天躺在它最喜欢的那块平台状石块上,开始反复地来回抛掷一块带着银色条纹的卵石,从右边的前爪到左边的前爪,再从左边的前爪到右边的前爪。 “好吧,你还丢了一块很漂亮的石头,但你要石头干什么呢,你又不是海獭,这儿没牡蛎给你敲。” 那个毛茸茸的家伙停了下来,将它新的宝贝石头夹在腋窝下面,又朝克瑞玛尔唧了响亮的一声,翻身跳进水里。 “再也没有槭树糖了!小混蛋!”克瑞玛尔喊道。 水獭漂浮在水面上,肚皮朝上,露出头和两只脚掌,它向克瑞玛尔吐舌头。 ——谈判不太顺利?嗯,巫妖嘲讽道,你有想过能得到怎样的赔偿吗?一条鱼? ——一个抱抱,或许,异界的灵魂说,他站起身,往属于自己的那棵裂缝槭树走去。 水獭新建了巢穴,但距离它原来的巢穴并不远,它记得克瑞玛尔,经常会跑过来向他索要槭树糖和雪蜜,但它最亲近的人并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佩兰特,它允许他抚摸它和抱它,异界的灵魂不知道这是否与佩兰特的职业有关,还是它记得伊尔妲,佩兰特是整个回灵中容貌最为近似前者的精灵——他觉得是后者,因为灰岭中的德鲁伊可不止佩兰特一个,但这个长着条铲子尾巴的混蛋不是立刻逃走就是在他们试图接近它的时候咬他们的手指。 它只信任佩兰特,愿意安安静静地卷起尾巴缩在他的手里,如果有哪个精灵或是半精灵有意无意地招惹到了它,它还会跑去和佩兰特告状,有着一股不得到结果和赔偿便誓不罢休的劲头。 正因为如此,克瑞玛尔得到了一个带有些许惩罚性的工作——协助侏儒们勘察星光河。 ——精灵们准备放弃白塔,曾经的不死者一听完此项工作的详细内容后就确定地说,至少的,它将被剥夺掉独一无二的位置。 白塔之所以能够生存并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与灰岭以及银冠密林密不可分。 星光河,除了发源地的涓流细小地无法造成什么威慑,以及经过银冠密林进入灰岭之后因为树根的纠缠与河床的陡然拓宽而变得平缓之外,漫长的一路几乎都在高耸陡峭的山崖间行进,河道忽而狭窄忽而宽阔,其中的落差最大甚至可达数百尺,两岸回荡着充沛水量带来的巨大轰鸣声,漩涡暗流无所不在,水面下布满狰狞尖锐的礁石,即便是最为坚实巨大的五桅船也会被它们绞碎撕裂。 所以在精灵们想要选择一个中转点的时候,白塔自然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选择,这里距离灰岭不远,星光河尚未变得过于狂暴不羁,而且支流足够宽阔,即便张开飞翼,精灵的船也能两两并行于此,支流与星光河的交界处是一片平缓的坡地,而不是在星光河流域中最常见的突屼嶙峋的峭壁。 那时白塔还只是个安谧的小村庄,靠着星光河唯一一条足够宽阔的支流捕鱼和种植谷物为生,是精灵们带来了他们的糖蜜、方铅丹红、精金秘银……消息灵通的商人们立时蜂拥而至,随着时间流逝,固定与不固定的市场被建立起来了,除了精灵的出产,他们也开始互相做起了买卖——但就像蜜糖总是能吸引蜂群那样,金币也总会引来统治者们的注意。 受大公的委托与派遣,他的兄弟之一带着他的士兵与部分民众迁移到这里,带着大公赐予他的新姓氏(即圣里格)以及管理这片土地(白塔与鹧鸪山丘)的权利,他重新统计了领地上的人数,依照职业和住所分类,向他们征收各种税金,并要求他们服兵役与劳役;与之相对的,他给予他们保护,免遭流匪与盗贼的侵扰,并给他们签署特许状与开设书面的身份证明,以便他们能够安全稳妥地行走在各个城市之间。 现在,精灵们想要建造三处,或是四处三级水闸(可调节水位),以及水闸两侧的码头乃至城市,如果它们被建成了,那么商人们完全可以聚集到新的城市里来,他们的船可以在被水闸控制住的星光河上航行,当然,他们依然无法直达灰岭,但他们能够经过许多城镇与村庄——如果用人和马的腿长途跋涉可能需要好几个月的地方,现在却只需要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时间,而且船只运载的货物可比马车多得多了。 路泽尔大公对此表示满意,更多的城市,更多的商人意味着更多的金币,还能降低白塔的重要性与隐约的被威胁感(他已经接到了圣里格最后两条血脉所递交的联姻要求,如有可能,他更愿意将它投入火炉),他甚至拿出了一个极其廉宜的价格,将精灵们所需的土地卖给他们——虽然那些既不能用来种植也不能用来采矿的鬼地方原来也没什么人会要。 虽然水闸与城市都不会在一天之内被建造起来,但精灵们最多的就是时间,而白塔从一个村庄演化成一个城市也只用了五十年不到的时间。 五十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那几乎就是他们的一生,但对于半精灵,那只是他们生命的四分之一或是六分之一,白塔的变化将鲜明而完全地呈现在它的统治者眼前。 ——精灵们是不是有点生气?异界的灵魂低声问道,虽然在识海内,他们尽管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察觉,但有些时候他还是会出于习惯的这么做。 ——一点小惩戒罢了,如果那个傻瓜半精灵对白塔就像她表现出来那么不在意的话,巫妖不以为意地说,那么就连这点小作用也起不到。 ——我觉得她会在乎的,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异界的灵魂说。 ——那么精灵们就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她之前的行为可能是因为收到了德蒙的胁迫或是引诱。 ——也许,巫妖尖刻地说,但精灵们可看不到这个——是的,也许你强壮、睿智而敏锐,善于博闻强记并具有相当的远见卓识,但你不会要求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你知道他们无法做到你能做到的事情,无法跟上你的脚步,也无法看到你看到的东西和估算到你能估算到的结果——他优雅地摊了摊手,可是精灵就会那么做,是的,他们相信你能和他们一样强大坚定,毫无畏惧,即便你所要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为锐利的刀剑、最为致命的魔法与最为险恶的阴谋,他们期待着你能够自行挣脱囹圄,擦干净身上的血和污泥,接上自己的骨头,缝补好自己的伤口,抹消掉那些被折磨与污辱的痕迹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的灵魂和身躯依然纯净无暇,完好无缺,哈!——你能做到,他们才会承认你,但如果你做不到,亲爱的,就像你看到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抛弃掉你,就像现在的安芮。 异界灵魂感觉他不单单是在描述安芮,不过他只是短促而沉默地想了想,这种闪电般的思想是很难被读取的。 巫妖似乎也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言不发。 勘探星光河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一旬,有些艰苦,但并不单调,克瑞玛尔和其他几个法师最主要的任务是带着侏儒们飞来飞去,把他们放在任何他们想要仔细观察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工作,像是掀起和冻结整条湍流愤怒的星光河之类的事儿,只有银冠密林派出的几个高阶法师才能做到——侏儒们在滑溜溜硬邦邦的河床上快速而胆战心惊地架设起他们的仪器,急切地挨个测量他们所需要的每个数据,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人类的小孩子,穿着精美的丝绸衣服和小巧精致的靴子,鼓起的脸颊和手指被冻的通红,眉毛上也挂上了白色的薄霜。 侏儒们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鉴于这笔生意利润着实微薄,问题是灰岭的管理者握有他们参与了一场战争的证据——三个巨大的悬浮平台,侏儒出产,虽然他们努力争辩但精灵们的剑、弯刀和弓箭确实能让任何一个种族气短,最后他们勉为其难地以一磅秘银的象征性价格接收了精灵们的委托。 异界的灵魂发现他们所测绘出来的图纸竟然不比他在他的世界里看到的图纸更粗劣或是模糊,而且他们还能借助魔法的帮助让它们变得立体,带有真实的质感与颜色。 测绘工作之后就是成日成夜的讨论,精灵、矮人、侏儒与人类果不其然地争执不休,幸而这个工作克瑞玛尔无需参与,在他们激烈地辩论河闸的闸门应该上下垂直移动还是左右侧移或是左右平推开启的时候,他已经进到了亚戴尔的新居所里。 亚戴尔的新居所又小又黑,勉强能够容纳两个成年男人面对面地盘膝坐在一起,失去了神恩的牧师除了还有个较为健壮的体魄之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他们无法建造需要基础的房子,只能如同那些流民与奴隶那样,在地上挖掘一个深到能够容许他们藏在里面的洞穴,然后用树枝搭起顶和低矮的墙壁,树枝上覆盖草叶,草叶上涂抹上厚厚的泥土,只留下一个用于进出的很小的洞口。 “如果太阳能多晒晒会比较好。”亚戴尔说,他抓了抓自己的脸,洞穴里几乎没有光线,但克瑞玛尔依然能看见他的脸上满是疙瘩与疮疤:“最近一直阴沉沉的。”他说,歉疚不安地垂着头,不合尺寸的裤子被拉到膝盖,没有鞋子,脚和潮湿泥泞的地面几乎是一个颜色的。 克瑞玛尔摸了摸地面,泥土细腻,带着点黏性。 “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施法者说:“我想我可以把它烘干点。” 猛烈的火焰一下子就灼干了洞穴中的水分,但它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舔抿着这个新居所的每一部分,它的触须从洞穴的出口伸出去,有十尺那么长。 等到火焰熄灭,整个洞窟都是通红的,散发出来的热量就像是颗坠落的太阳。 他们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克瑞玛尔再次施放了一个降低温度的发术后,亚戴尔才能回到自己的居所里,他触碰墙壁和地面,不无喜悦地发现它们变得既坚硬又干燥,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被自己打断了,“赞美罗萨达。”克瑞玛尔代替他说,换来了一个平静而悲哀的微笑。 “是的。”他说。 异界的灵魂在识海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还准备了很多法术,”克瑞玛尔说:“与之类似的,你想看看吗?” 除了灼烧牧师们的洞穴以外,克瑞玛尔的火焰还派上了很多用处,譬如烧烤兔子和烹煮鱼汤,牧师们坐在溪水边,等待着自己的屋子冷却下来,看得出他们都很高兴。 “如果再有点浆果就好了。”克瑞玛尔说,他转过头去,在树林边缘的灌木丛中搜索着,现在正是薄暮时分,那儿已经变得黑黝黝的,但并不妨碍他找到那些酸甜饱满的小果子。 他看到了两个明亮的点。 ; 第六十四章 狼心 下 光点一眨眼就消失了,如果克瑞玛尔只是个普通人,他一定会以为那只是火焰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存印迹,但事实正与此相反,所以他不仅没有被迷惑和欺骗,反而警惕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看到了一只狼。”克瑞玛尔说。 “啊,那是一只孤狼,”曾经的牧师之一说:“我在打水的时候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它,只有它,没有乳头,是只公狼,瞎了一只眼睛,腿还有点瘸,可能是争夺狼群首领的位置失败受伤后被驱逐出狼群的——它有时会在林子边偷偷瞧瞧我们在干嘛,但没袭击过人,没那必要,林子里有的是吃饱了草籽和浆果的兔子,”他看了看自己皮包骨头的手臂,咧嘴一笑:“它们可比我们肥嫩得多了。” 异界的灵魂只在电影、电视和动物园里看见过狼,但从未看到过野生的狼与狼群,但就他看到的,这只狼并不像是一只孤狼——虽然它受过伤,但它的身躯依然雄壮而结实,分开草叶向后退去的速度既平稳又轻盈,悄无声息,就像是一道飞鸟掠过地面的影子,不像是瘸腿,或者说,那条瘸腿一点都没影响到它的行动力,脊背宽厚,灰黑色的毛皮厚软、蓬松且干净,没有沾着血块或是其他污垢。 “但它终究还是一只野兽,”克瑞玛尔说:“你们需要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武器。” “一把小锤子如何?”牧师之二说,伴随着苦涩的大笑:“我们可以用来敲坚果。” 主任牧师竖立起一只手掌,他枯瘦的面孔上同样有着渎神者的烙印,但在这群人中他仍旧保有些许权威,笑声立刻消失了:“我知道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于善意,法师,”他平静地摇摇头:“但我们不能拿走更多的东西了,无论是从你那里,还是从灰岭,从银冠密林那里——不,我们并没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与过分的敏感,我们的拒绝同样是出自于善意,年轻人,你的心纯洁而正直,但你必须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有什么人在一直看着我们的话,你对我们的帮助很有可能变成灰岭甚至银冠密林与一群污秽的渎神者同流合污——这是很危险的,对你,还有你的族人们,你们或许会遭到同伴与朋友的指责与怀疑。” “但你们也是受害者,”克瑞玛尔说:“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我们有罪与否早有定论,”主任牧师指了指脸上的烙印:“我们的神,我们的领主,他们的判决是正确而又明晰的——无知、轻信、疏忽、傲慢,我们的罪行无可辩驳。所以,法师,我们需要的不是武器,也不是药物,而是最深刻的忏悔与赎罪。”他看着克瑞玛尔,眼睛里充满了慈爱与通达:“但我同样感谢你,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你给予我们的火焰有多么温暖,孩子,如果在我那如同枝头枯叶般的生命里能有一日重获我神的眷顾,我会为你祈祷——照耀你的将不仅仅是魔法星河的星光,也同样有着明朗而灿烂的晨光。” ——需要我为你翻译一下吗?巫妖说,简单点来说,就是:“谢谢,你是个好人。” ——我可没想要追求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是啊,亲爱的,你只是在不断地献殷勤而已。 异界的灵魂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知道了,他对巫妖,也对自己说,我有点过于急切了。 他想起凯瑞本在碧岬堤堡外对他说的话,他不得不承认游侠说的很对,在这里,善行同样需要周密的思考与谨慎的从事,比恶行更甚。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曾经的不死者说,你应该发觉了,就像有些人沉溺于酒精,有些人沉溺于女人,有些人沉溺于权术那样,你沉溺于行善,它能带给你安宁与快感,让你忘记一切烦忧,你无法摆脱它,也不想摆脱,但它正在毁掉你的理智与精神,蠢货,它会让你变成你绝对不想变成的那种人。 ——我以为你会对此喜闻乐见。 ——在你想要毁掉我们的时候?不。巫妖说。 亚戴尔担心地望向他年轻的新朋友,他觉得他的老师所说的话太过苛刻,但他又必须承认这些话并非毫无道理。 “嗨!”坐在主任牧师身边的人突然喊了一声,“我可不这么认为,”他说,带着点有意为之的不赞同:“至少我喜欢他带来的药膏。”他向人们展示他的腿,他曾是一个肥胖的人,在被监禁的那几天他没能吃到一点东西,因此急剧地消瘦了下来,那些皮肤就像是揉皱了的绸布一样挂在骨头上,上面和亚戴尔的脸那样布满了鲜红的疮疤,“还有兔子!”他举起他没吃完的兔子腿。 “而且我并不认为我有罪,”另一个人冷淡地说,“我从未任命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去执掌一个如斯重要的职位,对他的渎职与懈怠更是从未听闻——我不憎恨驱逐和审判我的人,但我会找到消除烙印的办法,回到人群中做一个凡人。”他朝克瑞玛尔点点头,“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法师。”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洞穴大概还热着呢,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暖暖和和地睡过一觉了。” 有两三个人显然与他抱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离开了火堆,向克瑞玛尔和主任牧师鞠了个躬后就沉默着离开了。 “我很抱歉。”克瑞玛尔说。 “怨忿吗?”主任牧师说:“它早已存在,”他平静地说:“甚至早于你以为的——不过他们有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洞穴里一定还热着,”他向克瑞玛尔微微一笑:“现在不识好歹的老家伙要走了,愿众神祝福你,孩子。” 公狼卧在草丛里,呼吸规律而轻浅,它的耳朵高高地竖起,倾听着外界的动静——兔子跃过灌木,云雀整理着自己的羽毛,蚂蚁忙碌地切割着叶片并把它们搬回巢穴,人类燃起的火堆的噼啪声正在逐渐减弱,他们正在走动,告别,有人从小溪打来水,浇灭了余烬,沉重的拖动声——他们回到了他们的洞穴里,并用一块石头挡住了洞穴的入口。 它站了起来,脚步轻捷地走出树林,仰望着没有树叶和枝条遮挡的天空,天空是深蓝色的,就像潭水那样深的深蓝色,星辰闪耀其间,如同碎钻,又如同珍珠,被火焰温热的空气正在迅速地变凉。 它慢吞吞地,毫无顾忌地走到人类居住的地方,这些人类不太聪明,它无需担心陷阱或是毒饵,它垂着灰黑色的尾巴,绕着洞穴隆起的部分转了几圈,想要嗅嗅它们的时候被仍保留着一定温度的矮墙烫到了,这让它本能地呜呜叫了两声,放弃了进一步的探究。 它用爪子抓了抓墙壁,墙壁要比前一个晚上更硬,而且里面要更加灼烫一些,它放下爪子,无法确定这种状态是否会持续下去。 它最后来到那块石头前面,人类选择的石头并不小,石头与洞口之间的缝隙连一条小蛇也钻不进去,公狼用爪子拨拨,它纹丝不动。 公狼转转耳朵,离开了人类的洞穴,穿过树林,跑它的族群所在的荒岭。 恭祝大家端午节愉快!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这是6月19日的。 三天假期,明天一更,但后天与大后天都是双更,以感谢诸位大人对我的一贯支持与鼓励! ; 第六十五章 狼趾 被流放者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他们在还未成为罗萨达的侍奉者之前大多都是贵族的次子或幺子,或是富商的儿子,成为牧师后,罗萨达也并不怎么禁止肉体上的享受,他们习惯的是温热的蜜水、白面包、加了盐和香料的烤或煮的肉,饱满甘甜的水果,干净的细棉布床单,鹅绒枕头而不是掺杂着泥土草叶的溪水,浑身长毛的小老鼠(在克瑞玛尔来到之前他们仅能捉到这些),带着尖刺的酸涩浆果,泥沼般的洞穴和无所不在,努力钻进任何一个孔洞里的各种虫子。 被克瑞玛尔的火焰烤过的新居所非常干燥,虫子都被烧死了,墙壁与地面都带着温度,除了有点硬,简直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可惜的是这个美梦并不那么长久,它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噩梦,一个湿漉漉,凉冰冰的噩梦。 亚戴尔打了个寒颤,从梦中醒了过来,他贴着地面的那侧脸颊冷得都有点发硬了,过大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散发着泥土的臭味,洞穴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爬起来,找到那块堵塞洞口的石头,把它推开,微弱的蓝色的天光照亮了洞穴,他和他们的居住地。 他和他的同伴目瞪口呆地看着像是被几十架沉重的铁犁反复耕作过的地面,被强行刨出的纵横交错的沟渠覆盖了这儿,而沟渠的另一端连接着被掘开的小溪,不知为何涨升起来的溪水沿着沟渠四处泛滥,灌进低于地面的洞穴,所有的人都从被毁掉的住所里爬了出来,身上满是污水,神情麻木而烦躁。 预留着的炭火也被熄灭了,只剩下被烧的发黑裂开的石头。 亚戴尔的老师从松散的泥土里捡起一个小而弯曲的东西,他用手掌擦干净它,它是灰黑色的,混杂在泥土里根本无法用眼睛找到,他是踩上了它才发现的,断口是灰白色的,带着细茬,可以说是非常新鲜。 “是野猪吗?”曾经是个胖子的罪人说,他是个爵士的儿子,他还未成为罗萨达的牧师之前曾他多次代替他忙于征战的父亲与兄长巡查过田庄,他就看见过被野猪蹂躏过的甜菜地和番薯地,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应该有点武器,”他咕哝道,一边弯下腰,想要钻回自己的洞穴里去,他的洞穴里还藏着一块被绑在树枝上的石头,看上去像个尖头锤。 一个巨大的黑影就在这个时候猛地跳到了他的脊背上,他扑倒在泥水里,牙齿撞上了一颗石头,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听到有人叫喊,声嘶力竭的那种,比他们挨上一记烙印时还要响亮,太可笑了,他只是摔倒了——他这么认为,直到四颗尖锐的牙齿刺入他的脖子。 他歪着头,他嗅到了血的气味,他的鼻子和嘴淹没在了他的血里,他看见模糊与颤抖的影子,明亮的光点,很浅的那种黄色或者橙色,比两只更多,他想要点算清楚,但他的血正从撕裂的动脉中流走。 他停止了思考。 这是一个小型狼群,成年狼只有三只,其中一只是母狼,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没有了一只眼睛的公狼没被族群驱逐的原因,他们的首领是一只身体健壮的灰狼,整个身长,连上尾巴要超过七尺,有一百一十磅的重量,它第一个跳到了毫无防备的人类身上,咬断了他的喉咙;它的伴侣,一只毛色要比其他狼更深些的母狼扑向了另一个高大的人类,而那只身有残疾的公狼则从黑色的草丛中静悄悄地移动到了选定的牺牲品的身后,那同样是个比较年轻的人类,当他被巨狼撞倒时抬起手来挡住了自己的脖子,以为这样能够逃过一劫,但这只即将步入老年,经验丰富的公狼根本没有去攻击他的脖子,它的牙齿毫不犹豫地刺入人类柔软的腹部,轻甩头颅,割裂皮肤与脂肪,将它长长的吻部埋入最美味的肠子与肝脏里。 五只与成年狼几乎差不多大小的幼狼纠缠住了剩下的人,它们还没有太多的狩猎经验,但对于如何将惊慌失措的猎物逼回包围圈它们还是很有心得的。 它们只进攻那些想要逃走和想要反击的人。 那个坚持自己无罪的曾经的牧师终于找到机会钻回了自己的洞穴,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将石头挪过来堵住洞口,母狼敏捷地抛下对手,钻了进去,随之便是恐怖的嘶号与翻滚扭打的声音。 其他的人被狼群汇拢到一起,他们都很虚弱,年幼或是年老,虽然他们还有几根木杖和木棒,木杖属于主任牧师,他离开它就没法儿走路,但至少还能站稳,木棒是那些想要捉兔子的牧师们在进入树林捡拾蘑菇浆果时弄来的树枝,连树皮都没能剥掉,还有一个天然的石头钵盂,它就是一块石头,中间微微凹陷,收起它的人原本是想用它来捣碎什么的,他把它捧在手里,十根指头用力到发白,就像是捧着自己的命。 自离开洞穴时,他们完全是出自于谨慎与爱惜才把它们带了出来,毕竟想要弄到这些东西他们都耗费了不少力气,现在这些旁人不屑一顾的杂物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四条腿的杀手并不着急,它们之所以一开始就袭击这个猎物群中较为强壮的一些就是因为这个,与它们寻常的狩猎方式不同,它们并不打算放过哪一个。 半兽人狼趾舒舒服服地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溪水从他身边不足咫尺的地方流过,斑点蚊、蠓虫和蜱虫成团地在他的皮肤上钻来钻去,但那些累积了数十年之久今后还会继续堆积下去的灰泥就像一套坚实的盔甲那样阻挡着它们的进攻,它们试着寻找他的嘴、耳朵和鼻孔,但狼趾的嘴唇和耳朵都被厚实粗黑的毛发遮盖着,鼻孔是唯一的脆弱之处,所以狼趾会时不时地喷气,强韧的气流会把鼻子里的污垢和虫子一起冲走,然后深深地吸气,将清冷的空气和浓重的血腥味儿吸进自己的鼻腔。 他竖起耳朵倾听着那些悲惨的叫喊与可怕的咀嚼声,他的雇主异常欣赏他的计划,给了近一半的定金(不太符合规矩),但要求他弄来一个大族群,就是那种有着四五十只狼的群落,狼趾表面上表示同意内心却相当的不以为然,就连人类的雇佣兵也会在薪酬过低时主动索取更多的回报,狼也一样,你呼唤它们,让它们从暴风绝壁的那一边跑到这一边来,就得保证给它们足够的肉,而这里只有几个人,又很瘦,狼趾并不想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金币去满足狼群的大胃口,所以最终他找到了一个小狼群,可能是分群后的新狼群,又因为意外的事故或者灾祸只剩下了三头成年狼和五只幼狼。 狼趾的母亲是兽人的人类女奴,而他的父亲是部落的祭司,他本可以借着这个身份在同样卑微和低贱的半兽人中获得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但值得惋惜的是,他的部落被另一个部落侵吞了,他的父亲和他所有的孩子被选中作为献祭的祭品,如果他不是还有个漂亮又愿意舍命帮着自己孩子逃走的母亲,他也已经死了。 他逃出来,身无寸缕,只有一个流动着人类和兽人血脉的强健身体,他的头颅更靠近兽人,以至于他没办法混入人类的国家,他只好栖身于那些人类鲜少踏足的地方,利用他父亲传给他的能力生存,他能与狼群、熊和豹子交谈,设法骗取它们的力量与恐怖的名声,兔子、野猪、鹿,还有一些蠢到想要走捷径或是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冒险者是他最为青睐的猎物。他也喜欢人类的酒、女人和其他享乐方式,所以偶尔会袭击村庄,不久后他引起了公会的注意,他们找到了他,在宣誓效忠公会与死亡的两选一命题中他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公会里狼趾过得很不错,至少他自己感觉是这样,虽然他的地位只比奴隶与仆役们高一点——因为他实在是太怯懦了,他从不出现在受害人的面前,即便他要比普通人类高出近一半,宽出近一倍,爪子锋利的就像是刀子他也不愿意,他只让他的工具们,也就是那些凶禽猛兽去完成公会交给他的任务。 但也有很多主顾喜欢他的行事方式,因为这样谋杀看起来就像是一起意外的事故。 就像这一次。 他的雇主提醒过他,这些人可能会得到精灵们的看顾,狼趾因此观察了他们以及周围很久——除了一只可疑的姬鴞之外他什么都没发现,但今天来了一个法师,他施法为狼趾的猎物烘烤了洞穴并给了他们食物和药品,狼趾担心他还会给他们带来武器,甚至卷轴。 被火焰加固的洞穴确实有点棘手,但狼趾毕竟还有着一半是人类,他让狼群刨开小溪,造出沟渠,让水流入洞穴,果不其然,那些缺乏警惕心的人类自己从牢靠的保护所里爬了出来。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 作者的话:这是20日的哈。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米斯拉兔斯基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bnss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书友100218203719022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致安妮——安芮? 第六十六章 幸存 上 ??幑魴????葙?靛?摎?????????????湎??????????慠蒌????葎?靛??啎o䦅傐???膐斉葧??偨??盿??鹷??????葠?楒??????鉾蚑?菿????覘皀?葎?絙虙????靛???卧???魎ぎ??牨????蒖????酜??羐??????芏鱙恧??g??畼???綑葑?孷???恎???ぎ荒?葎?惿???葝?????ぎ???腓悉?????惿?????敎虑n煖???蒑?鞞????????0兒????????????????????虎罎?q魎?極葲驶炚?????歓??赽??忿??????????葎?肀??菿桛???w??捾葫歶ば?緿???????????睏?穧杦葡?極???橜?て??號???鮐?睎?穧杦葡?????幑魴?葜????四??襢???????????腎妉?歎????幑魴??鉣厑????????钆?鑔?ご?睎?妇??鮐??鞞?????????蒄???????辍?衷衙葙楶偛???荧???????蚂?斏????抈扲ひ???虗荎葛????????豓慎罧蒁???????虮??襷???????娠靐絟?????????鞆???ね?u?t漏艛??虴?荴兛?著驶傀??茠??虑??葙????????葎???f???葴絶?潰?菿葛??????婾??蒐?????虔?靛?葎?k??極???华_????葙????麍鹤つ??幑魴??救葧??????ち?????葎赶???鞉?????蚈?????茀牛卥??????筎???蒉??????蒝??籫ごw????虱??????襑??蒀?詓??????尠????幑魴??卓??摎????低睥っ????鏿佢虏???腟??虢歎?葴???????葥??葧浱虰歎ば?盿??亖虏???厎葏????????絟歎??赽??ざ艒??荾??葡鵶?????????豑?p?偎衛?虙??幑魴????ら赒?蒀??????????????襓灛??????葰?????????????????だ?厕????????鑖?も?虓n????灙蒞?????靦????????????聿?葎??????????襰虣????襹?牾蒂?????葵當???驙卓ゐ?だ虒蕎???噕葓?鱑??聿????畼?葎潶??莋???罥?敖?????????????????し??蒏??掞?魒兒繢??腠????????齢?荔?魵???幑魴?葜?豢??????怠????鹬?????幑魴??????????劣??詙???揿艫??????蒋???灙蒞????聓???f?楎?????????靎?灖?????幑魴?荜荕单????????虒?菿畛?ね??虑?豢?饿?鏿佢?幑魴?葜灶???魵げ?????灗??葎譶傈????譎傈??罷絢殏??畽?葎鵶??????????????幑魴?????衢??????????????靬???啓?菿?蚍??????????幑魴??腠????佣荏葛???菿?屓佐虏?跿????菿?葓???魵??????號???虑????????茠?譧?腠??悋??陝???]??????????鞝?穦魦?極?????????恎?????葾?筎???ぷ?压?叿???????????????????葷?筎??睎斍???????﹎????蒑?噧???豨????鮏??葳?綑陋靛??荏?衎????灙?????荷?葎?豢????????罭??????虓??葧晶桫????葲恶女????ぺ虒n睎?糿??湎檏??敎?闿???葎?豢?????癜?n???????莏?葎?????????も镗d?葎?厎??????茠???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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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幸存 下 狼趾很少这样冒险,但这次他必须,因为所有的死人中唯独少了那个最该死的——他活着,那么这个任务就是失败的。【最新章节】狼趾不聪明,但公会的首领明确地告诉过他,公会对他的宽容是建立在每一桩成功的任务上的,只要他失败了一次,那么他的特权就会被剥夺本人也会被惩罚——狼趾见过被惩罚的公会成员,有时他和他的动物工具还是执行者,他一点也不想去亲自尝试一下它们的滋味;同时他心怀侥幸,他不是孤陋寡闻的人,他的父亲就是一个祭司,他在公会以及任务里也见过所谓的施法者,他们可不像蠢笨的平民或奴隶以为的那样刀剑不侵,他的父亲被双刃斧砍了头和四肢,而施法者们,他们甚至虚弱的无法抵抗一柄小小的匕首。 他成功地将自己的行动掩藏在火焰、烟雾以及巨狼的翻腾与嚎叫中,但那些烟雾太讨厌了,它们就像长毛的小手那样不住地搔动着他的眼睛与喉咙,在最后一步他无法遏制地咳嗽了,但幸好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将斧头砍过那条脆弱雪白的小脖子。 他最喜欢的斧头,一下子就能砍倒一棵碗口粗的椴树,不是人类的碗,是兽人的碗。 斧头砍在了抬起的手臂上,狼趾疑惑的眨动眼睛,却并不惊慌,他知道,这柄锋利的斧头将会砍断那条手臂,再接着往下,砍断脖子,说不定还会砍去半边肩膀。 但他想象中的血腥景象并未出现,那个穿着白袍(狼趾起初还以为他也是一个牧师)的施法者的手臂没有断,它安然无恙并转过来抓住了斧头与木柄的连接处,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它从狼趾的面前推开,随即出现在狼趾面前的是黑发施法者的另一只手。 有什么东西从狼趾的身体里扯走了他的力量,他沉重而笔直地倒了下去,眼睛大大的睁着,唾液从张开的嘴里流了出来。 他活着,仍能呼吸,能发出声音,但不能动弹,连晃动一下小手指也不能。 克瑞玛尔吝于投给这个丑陋的半兽人第二眼,他踩过母狼与幼狼还在燃烧的身体,去查看亚戴尔的情况。 亚戴尔跪在主任牧师的……身体边,徒劳无功地想要用手指头堵住汩汩流血的齿洞,但血还是溢出了他的手掌,主任牧师看着他,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子,他或许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声音都从破裂的气管里溜走了;他或许还想握住亚戴尔的手,抑是抚摸他的头发,但就像我们知道的,人类的力量是会随着血液流走的,他只好看着亚戴尔,看着他,直到最后一丝生命的光辉从那双浑浊的眼睛中消散。 克瑞玛尔转过眼睛。 他想他永远都不可能习惯这个。 施法者寻找着主任牧师的洞穴,他记得它就在亚戴尔的洞穴附近,克瑞玛尔带来的药物都收藏在那儿,他找到了,钻了进去,里面又黑又湿,幸好药粉和药水都是装在小瓶子里的。 他钻出来的时候,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着救命,施法者驱散了声音来源处的烟雾,不无惊喜地发现还有人活着,一个即将自男孩转变为少年的孩子,罗萨达牧师的学徒,他的脸被撕咬的血肉模糊,身上也是,但他还活着。 不知为何,亚戴尔看见学徒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还……还有人活着吗?”他声音嘶哑地问,眼睛红得就像是要滴出血。 “他,还有一个半兽人。”克瑞玛尔说,“你。” 亚戴尔沉默地看向学徒,学徒畏缩地垂下眼睛,呻吟着,一方面是痛楚确实难以忍受,另一方面是出于畏惧——一个卑劣的叛徒对于被出卖者的畏惧,他知道这个总是身着白袍的黑发施法者是亚戴尔的朋友,他也许会因为亚戴尔的要求,或是出于愤怒,拒绝为他治疗,把他扔在这儿等死。 但亚戴尔什么都没说,他沉默着接受了克瑞玛尔的帮助,然后看着他给予了学徒同样的治疗。 “半兽人是怎么一回事?”等一切就绪后,他问。 “突然出现并且想用斧子砍掉我的头。”克瑞玛尔简单的回答,拖来一具幼狼的尸体垫在学徒的脖子下面,精灵的药粉与药水具有奇效,他的脸已经在逐渐痊愈了,但鼻子和嘴唇肯定回不来了,他的牙齿连同牙龈都暴露在外面。 半兽人还躺在原地,亚戴尔看了他一会,艰难地降下膝盖,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 “公会的标记。”亚戴尔疲惫地说:“帮我一个忙,割开他的衣服,看看他的肩膀或是胸膛。”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狼趾说,“我只是偶尔好奇过来看看。” “然后发觉我的头不太符合你的审美?”克瑞玛尔讥讽道。 “一个普通的冒险者可不会穿着呢绒的外套和丝绸的衬衫,套着蜥蜴皮的靴子,也不会挂着金链和带着精钢的斧子和匕首。”亚戴尔说,阴翳一阵阵地掠过他的眼睛。 狼趾闭上了嘴,克瑞玛尔割开了他的衣服,但他们除了肮脏的皮肤与腥臭的毛皮之外什么都没能找到。 “一个普通的冒险者也有权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狼趾无耻地坚持道,“也可以有那么几件用于自保的武器。” “你相信他吗?”亚戴尔问克瑞玛尔。 克瑞玛尔摇摇头。 亚戴尔拔出原属于狼趾的匕首,喘息着,将它冰凉的锋刃放在他的眼皮上面:“我也不信。” 克瑞玛尔回到灰岭时,浅淡的晨光正在变得明亮与鲜明,星光河泛起金色的涟漪,水獭坐在水边的木墩上梳理自己的毛皮,见到他唧地叫了一声。 重新掌握身体的巫妖在距离自己的居所还有近百尺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正有人等着他,但他没想到那人居然会是凯瑞本。 “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巫妖直截了当地说。 “我也有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凯瑞本说。 克瑞玛尔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那只差不多被燎光了羽毛的姬鴞递给他:“抱歉,”巫妖不甚真诚地说:“无心之失。” 哥舒拉看到凯瑞本的时候又一次地大叫了起来,不过这次不是惶急而是忿怒。 “你说的坏消息就是这个?”凯瑞本把哥舒拉捧在手里。 “很可惜,”巫妖说:“不是。凯瑞本——是罗萨达的牧师们,曾经的牧师,”他补充道:“他们遭到了一群巨狼的袭击。” 他注视着精灵碧蓝的眼睛:“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亚戴尔,还有一个学徒,其他人都死了。” “意外?” “不。”巫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手指,上面浓密的黑毛已经被刮除干净,灰蓝色的刺青痕迹赫然可见——一道道密集的斜线交错而成的格子。 “一个叫做‘细网’的盗贼工会,他们接受了一笔酬劳丰厚的委托,那些巨狼是他们派出的一个盗贼自风暴绝壁的北面诱惑而来的,他是一个拥有祭司血脉的半兽人,是它们的首领,也是它们的头脑。” “谁的委托?” “一个小卒子没权利知道的人。”巫妖说:“但亚戴尔知道。” 凯瑞本抬起头,他从克瑞玛尔的黑眼睛里读到了那个名字。 “他们已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造成威胁。” “有些人活着就是威胁。”巫妖说。 “……那个盗贼呢?” “被亚戴尔杀死了。”漫长的,痛苦的。 哥舒拉嘎哈嘎哈地叫着,有那么一会儿,它是两者之间仅存的声音。 “死去的人……” “他们已经获得安息。”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们给自己挖掘的藏身之处成了他们的墓穴,收敛和清洗他们耗费了克瑞玛尔和亚戴尔很长的时间与不少力气。 “还有,”巫妖说:“亚戴尔托我向您和佩兰特致谢,并表示歉意,因为他不得不辜负您们的好意了——他要离开这里。” “离开?那他能到哪儿去呢?” “北方,也许,”巫妖说:“我想,总会有那么一个善意与恶意都无法找寻得的地方吧。” “哦,对了,”曾经的不死者好奇地问道:“你那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是什么?” 凯瑞本停顿了一下,他从身侧抽出一个由白银圆筒装着的卷轴:“白塔与鹧鸪山丘的领主派遣的使者送来的消息。” “安芮与德蒙即将缔结婚约,成为夫妻,我们被邀请前往白塔观礼与见证。” ; 第六十八章 婚礼 上 作者的话:抱歉啊,被拖去开会,晚发了…… 克瑞玛尔从未认真的看过白塔。【全文字】 他第一次来到白塔是为了继承比维斯的遗产,在此期间,他一直住在罗萨达的圣所里,为了避免那些新生的,脆弱的肌肉、血管与肌腱不会受到第二次伤害,他行动的次数与范围被缩减至了最少和最小,在获得遗产后,他和凯瑞本一起返回灰岭,没有在白塔过多地停留;而第二次,他和凯瑞本来到这儿,是为了保证亚戴尔以及其他的无辜的人能够获得一个公正的判决——由于德蒙的谎言,那时的白塔居民对精灵的观感已经降低到了有史以来最低的一次,城里又死去了太多的人,大部分店铺都被迫关闭了,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的全是些沉溺于悲恸与茫然之间,身着黑衣的可怜的未亡人,克瑞玛尔当然不会有心情去观赏与领略这座城市的美丽与奇妙之处,他和凯瑞本在安东尼奥法师的一个老朋友开设的旅店中休憩,除非必要,否则他们只会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白塔留给他的印象就像是一团灰色的迷雾,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除了比维斯的住宅,三座白塔——领主城堡的主塔,安东尼奥法师的法师塔与罗萨达的至圣所,哦,对了,还有弗罗的神殿。 如今的白塔完全推翻了他印象中的那一个——它不像尖颚港的城市那样阴暗潮湿,由歪斜不规整的房屋与狭窄的巷道占据最大的地盘;它也不怎么像碧岬堤堡,碧岬堤堡固然洁净、富有、生机勃勃,但作为一个自由港口,它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松散与复杂,譬如过多的酒馆、旅店,纷乱的店铺,集市上固定与不固定的商人,城区外的流民……等等等等。 白塔曾经的执政官却是个孤独而又刻板的人,他不喜欢有什么东西超脱自己所认可的那个范围,所以在白塔,每样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必须是井井有条,一目了然的——所有的街道都是笔直,交叉处不是直角就是直角的二分之一,路面铺设着三寸见方的灰色方形石块,宽度分为六尺、十二尺与四尺,两栋房屋之间最窄不得低于两尺,且都有排水设施;与碧岬堤堡不同,白塔虽然也是一个以商业为主的城市,但酒馆、旅店以及其他类型的店铺都必须按照执政官的意志分区开设,也就是说,你要喝酒,就必须到酒馆区去;想要住宿,那么就得去旅店区;想要买点东西——绸布有绸布区,亚麻有亚麻区;铁匠不会和金匠搅合在一起,你也别指望能在做鞋子的对面找到一家卖帽子的。 除了这些,就连各个住宅的门楣、门廊与廊柱也受到了限制,从伸展出去的长度到柱子的个数都有要求,颜色也是,它们都是灰色的,墙壁由灰色的大块石砖砌筑而成,柱子用的是一种铅灰色的砂岩,有些人家会镂空它(每户的图案都不尽相同),然后在里面点上油灯,灯光从柱子的内部透射出来,形成了一种难以模仿的独特符号。 在外城区你很少能够看得到高大的树木,人们仅在门前与屋后这两小块地方种上一点只能说是聊以的灌木与草花,如果你能自上而下的俯瞰,那么你会发现只有三个地方才能找到大片的绿色,罗萨达的圣所与弗罗的神殿,还有流经了整个白塔的内河两侧。 克瑞玛尔和凯瑞本走在内河河畔的一侧,梧桐与橡树向略显浑浊的内河伸出宽大翠绿的枝叶,它们的阴影覆盖了整条青灰色泽的木栈道,深褐色的橡树果实星辰般地点缀着栈道和栈道下方的草坡,孩子们在湍急的人流中钻来钻去,在它们还未被坚硬的靴子和木鞋踩碎前捡拾起来放进自己的衣兜——能在白塔定居的人都能买得起麦子与面粉,但这些像是戴着一顶小帽子的果实只要放进火里烤烤也能算是一种不错的小零嘴儿。 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观察着身边的人群——他们之中有白塔的居民,也有自其他地方赶过来目睹且参与这一盛事的商人、骑士、吟游诗人与手工艺人,但你很难找寻得出之中的区别——那些就在不久前才失去了父母、兄弟姐妹与配偶子女的人们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死亡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霭,他们脱下了黑色的丧服,换上鲜艳的丝绸或丝绒的衣服,戴着金、铜与木头的项链,面色红润,步伐轻快,他们发笑,他们大声说话,年轻人就如同小鸟一般愉快地互相追逐与唱歌。 ——在我们这儿,曾经的不死者说,死亡可是不要受欢迎又是最为常见的客人,一般而言,长久的哀悼只属于国王、贵族、施法者与那些与之地位相当的人,凡人的死亡有时反而是种解脱,他们的亲人并不会为之哀伤太久,他们需要忙忙碌碌,劳作奔忙,以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被哀悼的人。 ——只是有点难以想象,异界的灵魂说,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充斥着怒火与眼泪。 ——能吃着蜜糖的时候就别去想着苦药,巫妖说,及时行乐才是人生真谛——毕竟人类的生命是那样的短暂与不可测,更何况——他轻轻晃动手指,无情地讥讽道,正义业已得到伸张,罪人也受到了惩罚,我想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也不是没有变化的,异界的灵魂注意到,相比起以往,白塔的人们已经不再那么热衷于佩戴罗萨达的标志和圣徽了,更准确点说,只有寥寥那么几个人,而且他们很快就将它摘下或是藏进了外套里,而后轻松愉快地融入到了那股幸福的河流中去。 他们吃喝、跳舞、听和说着有关于下半身的淫荡笑话,成群结队地去看骑士比武。 按照常规,一个领主或是执政官的婚礼之前,必定是要有持续一段时间的骑士比武大赛的,主人要负责通知、召集那些勇猛无畏的骑士并负责他们的食宿,还要提供比赛的彩头,一些较为慷慨的领主还会向他喜爱的骑士赠送铠甲、刀剑、马匹或是代为支付他的赎金。 这种大赛通常会持续两轮,最多可达六轮,也就是半年有余,聚拢来的骑士数量要看主人提供的彩头如何——领主会提供自己领地上的一头野牛,抑是部分铠甲,一柄锐利的宽剑,或是著名的娼妓,当然,还有可能是某个不怎么讨他喜欢,以至于不想提供嫁妆的女儿的婚事……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为了一些声名显赫的对手而来,因为一旦击败了后者,他们就能同时获得威名与精美昂贵的装备。 譬如那一位。 他已经装束停当,只从头盔后露出一点卷曲的深灰色头发。他的铠甲并不像其他骑士那样华丽繁琐,头盔顶上没有镀金的圣徽,魔鬼般的角或是羽毛、毛皮制作而成的盔缨,面盔也没有打造成哗众取宠的鹰嘴或是犬嘴,只是最为普遍采用的猪嘴,胸甲上没有细密精致的花纹与曲线,也未在臂甲上留下赞美女性的诗词,只在心脏位置敲有一架安置在锤子上的天平——表示他是隶属于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骑士。 但这具铠甲的价值甚至要高过那些镀金或是镶嵌宝石的同类,不单单是因为它是全钢的并用精金做铆钉,还在于它巧妙而实用的构思——铠甲的腿甲与臂甲都敲有棱条,既能减轻重量又能加强保护效果;胸甲由三块甲片组成,中间格外细窄的一块仅作为连接件而存在,以保证穿着者不至于因为无法活动的庞大胸甲而变得笨拙迟缓;手甲分作五个部分,分别覆盖在每根手指上,关节处均能自如屈伸,最值得一提的是,它还配备了带有护颚的大型护颈,以便护住脆弱的颈脖。 他还有一匹漂亮的马,皮毛乌黑发亮,大约有一千二百磅那么重,细窄的前额至鼻尖都是白色的,人们通常称之为“细流星”的那种,马蹄是蓝灰色的,性情沉稳,既不会刨蹄子也不会老是想要嚼点什么。 当凯瑞本和克瑞玛尔来到他们受邀请的那个位置上时,两两对战的第一部分——长矛对刺已经结束了。泰尔的骑士相当公平地没有去刺击敌人仅以链甲保护的脖颈,而是准确地击中了其持有的盾牌面上四颗钉子中的一个,那是固定带与盾牌铆接的部分,十分脆弱,长矛在击碎了盾牌后甚至殃及了盾牌后的手臂,他的敌人猛地滚落在地上,头盔跌落一旁。 胜利者的随从一拥而上,想要将主人的手下败将拖走,但他们的主人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等待着他的敌人站起来,拔出宽剑,将整个比赛带向第二部分。 他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同样脱掉头盔,护颈,拔出他的剑。 这一回合要比长矛刺击来的略久些,但也只是略久,失败者的手臂再一次被打中了,他失去了他的武器和抵抗的能力——至少观众是这么认为的,当后者赤手空拳地扑向泰尔的骑士时,即便比武大赛中确实有着名为徒手摔跤的第三部分,观众们还是止不住地哈哈大笑并大声地喝起了倒彩。 泰尔的骑士可以说是带着点无奈与不耐烦地掀翻了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他的侍从亟不可待地扑了上来,将这个坚决不认输的家伙拖回了他们的“营地”,即休息与暂时用于安置人质的地方——鉴于他之前的表现,他们用钉着铁箍的木棒狠狠地敲打了他的腿和背,好让他老实点。 深灰色头发的骑士婉拒了下一个挑战,他朝装饰着锦缎的看台走了过来,观众们激动地欢呼了起来,贵妇与少女们投掷出的鲜花在他的脚下形成了一条馥郁的光荣之路,但他完全没去在意,他走到克瑞玛尔与凯瑞本的座位下方,向他们,准确点来说,向凯瑞本招了招手。 ; 第六十九章 婚礼 中 精灵游侠站了起来,只到他腰部的看台护栏根本不能说是一个障碍,他单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翻越了它,落在地上的动静比一只橡树果实所能造成的更小。 克瑞玛尔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一场比赛开始了,到处都是激动挥舞着的手、闪闪发亮的眼睛、放声大喊的嘴巴与忘乎所以的脑袋,他不觉得他们会注意到有个人正需要一条能够离开此地的通道,他仿效了游侠的做法,从自己的座位上直接跳进场内。 直到跳下看台,与这个骑士处于同一水平线时克瑞玛尔才发现他很高大,简直就像是个肌肉发达的半食人魔,当然,他露出的脸是人类的,一张值得称赞的脸,但那是一种粗糙强硬的美,他的皮肤是浅褐色的,眼睛也是灰色的,但要比头发的颜色更浅一些,带有透明质感,他蓄留胡子,那种被叫做“短箱”的式样——;自两鬓延伸连接着下颚的铁灰色短胡须,末梢修平,长度只有一寸左右,嘴唇下方除了中间的凹陷处全被刮得干干净净,嘴唇上方是对“一字型”的细胡须,尾端与两鬓的胡须连接在一起。 他的肩膀和胸部尤其宽阔厚实,当他拥抱精灵游侠的时候,克瑞玛尔觉得那就像是只人立的巨熊正在拥抱一匹纤细的独角兽。 “啊,你带来了一个小朋友。”灰发骑士说。 人们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差点就彻底盖过了他的声音——提出挑战的骑士所驱策的马匹就在他们身边不足五尺的地方摔倒,扬起的尘土足以吞没一个人。 “我们在场内走动不要紧吗?”克瑞玛尔紧盯着那匹嘶鸣着想要站立起来却被自己的蠢主人拖累的红色马匹。 “你爱走到哪儿都行,但不能打搅骑士们的比赛,另外他们不负责保护你的性命。”灰发骑士解释道。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谨慎地将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带出了可能被殃及的范围——他们来到了他的营地里,这儿很安全,就是有点嘈杂,铁匠正忙于修补那些在比赛中折损的武器与甲胄;侍从们奔跑着服侍骑士穿上和脱下铠甲、罩袍,收起武器,抱来干草、端来烤肉、清水以喂饱又饥又渴的马匹和他们的主人——医师与牧师则忙于治疗他们,一些骑士坚持认为自己的伤势无关紧要,但负责治理他的人总认为他们再不治疗就要死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导致了不断的小小争吵甚至殴斗。 被俘虏的骑士们对他们需要付出的赎金数量不满意,有些是觉得多了——就像灰发骑士所擒获的那个,这比较好解决,因为大部分骑士注重名誉胜过金币;有些是觉得少了,与他尊贵的身份不相符,而那个俘虏他的骑士又出于上面的原因坚持不肯索要更多的赎金……身着艳丽服饰的吟游诗人在他们身边赞颂着这种高尚的行为,他们打着响板,敲着小鼓,弹着五弦琴与索尔特利琴——后一种乐器由十五根弦与一块等腰梯形形状的木板组成,因其高昂锐利如同武器相互击打的声音而深受骑士们的青睐。但想要很好地演奏它可不太容易,毕竟它的弦不是用来拨动而是用来击打的,否则你压根儿就没法听见它发出的声音——贵族少女们演奏它时往往需要使用小锤子或相类似的器具,而要比她们强壮得多的吟游诗人们在弹奏过多首曲子后也免不得手指酸痛,疲惫不堪。 如果这样,他们就会拿出长笛与单簧管,吹上一两个诙谐的小片段来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 不过他们的辛苦总是能有所报偿的,获胜的骑士们不会吝于显示自己的大方,银币,金币,或是被充作赎金的骑士装备的一部分都会被当做赏赐或是馈赠。 所以说,比武大赛时,骑士们的营地简直就是一个能够吵死活人,又能吵活死人的地方。 灰发骑士是这些骑士的首领,他的帐篷是最大的,位于营地中央,帐篷的前方竖立着旗杆,悬挂着他的旗帜——黑红两种底色上刺绣着一头直立而起,双掌举起,侧对一柄巨剑的灰熊,在灰熊与巨剑的上方,是泰尔的圣徽,两侧是破碎的垂帷,它们周围环绕着盾形的荆棘纹。 帐篷是用野牛皮制成的,粗厚结实,但在隔音方面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但自从那个黑发的年轻人一走进来,帐篷里就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外面的声音变得微弱而统一,就像夜晚风吹过时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希望你别太介意我的自作主张,”游侠说:“不然我们就要另寻地方谈话了。” “这样就很好,”灰发骑士说:“施法者?”他对克瑞玛尔说。 “克瑞玛尔法师,”凯瑞本相互介绍道:“以及雷霆堡的伯德温……伯德温,我注意到你的纹章有所变化——我依然该称你为雷霆堡的伯德温吗?又或者我该称您为阁下?” “别取笑我了,”灰发骑士说:“唉,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份让我时常坐立不安的恩赐——我只是尽了我的职责,而我所效忠宣誓的那位陛下却总是那样的宽容慷慨,他不容许我拒绝这份荣誉——你要我怎么办呢,他将刺绣有新纹章的斗篷披在我的身上,又让我拿着敲有新纹章的金杯喝水……但我的封地依然是雷霆堡,这点就像我们的友谊一般必定是永恒不变的,”他说着,向克瑞玛尔微微一鞠躬,“让我们尽朋友的礼节吧,我已经很难再找到让我放松心情,畅所欲言的地方啦。”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他在克瑞玛尔回礼后便磊磊落落地叫来自己的侍从帮着他脱去了累赘的铠甲,将自己的武器放在一边,又叫他们拿来食物和酒。 侍从拿来的酒是蓝紫色的,克瑞玛尔尝了一口,又甜又辛辣,醇厚的就像是已经储存了上百年。 “或许你需要掺上一点清水或是淡酒,这种酒很容易令人喝醉,”伯德温说:“因为它就像蜜酒那样甜,却要比它烈上十倍或更多——一些不擅长饮酒的人甚至会因为贪图它的甘美而不知不觉地鲸吞下足以致死的分量。”他的帐篷里只有一张宽平的矮榻,没有椅子,所以他索性和自己的客人一起席地而坐,靠着他的侍从从其他地方拿来的天鹅绒坐垫。 “幸而这种酒只有北地有出产,”凯瑞本说:“而且产量很低。” “因为想要酿造这种酒不单需要技巧、葡萄和橡木桶,”伯德温说:“还需要命运投下的青眼——我的子民们从现在起就开始向欧吕尔祈祷,希望她能适时地将霜冻与低温降临到他们的葡萄园里——你觉得呢?凯瑞本?我知道精灵们对于气流与温度是相当敏感的。” “谁也无法预测神祗的去向,”凯瑞本说:“但今年的龙脊山脉或许会比以往更为温暖。”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伯德温说:“寒冬时节的温暖只会带来泥浆、蚊虫、瘟疫……” “还有兽人。”凯瑞本补充道。 ; 第七十章 婚礼 下 ——兽人? ——你不会以为那些在尖颚港与灰岭晃荡的兽人是像土豆那样从地下长出来的吧,巫妖说,他们也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带着一身鲜血热乎乎地爬出来的,有故土,有信仰的神与祭司,也有军队,有统治者,就是没有国王——但或许很快就有了,在那个意外……他瞥了异界的灵魂一眼,尚未发生时,一个灵魂给我带来的消息中说,在数千个部落,数十个氏族中力量最强的那几个正预备联合起来,如同人类一般建立国家,这事情之所以被延续至今,只因为他们正在争抢那把必然只有一把的王座而已。 ——…… ——兽人的领土位于巨龙群山的北侧,遍及整个群山,但最大人数最多的部落基本都在龙脊山脉脚下的尖啸平原巡游徘徊,他们习惯于在阔叶树落光所有的树叶之前侵袭南方,用异族人的财富与血肉填充自己的肠胃,喂养自己的子民,以度过尖啸平原严酷而漫长的冬季……如果寒冬之神欧吕尔愿意为人类发发慈悲的话,她就会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用暴雪、狂风与能够将钢铁冻裂的低温笼罩整个龙脊,或是只有雷霆堡所在的龙腹隘口也行——暴雪会掩埋道路与陷坑,遮蔽悬崖,模糊视线;狂风会推动那些步履不稳的脚和蹄子,摇晃不定的身体与松脆的冰雪,让他们寸步难行;而可怕的低温将会在一夜之间冻结整支军队——兽人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越过龙腹隘口了,假若这次真像那个精灵所预测的,他们获得了一个温暖的冬天的话,雷霆堡的人类可能会被迫面对由饥饿而疯狂的兽人所造就的汹涌浪潮。 ——所以他们是来寻求精灵们给予帮助的? ——只要给他们一个理由,精灵总是不惮于伸出他们的爪子的,曾经的不死者嘲讽道,银冠密林所覆盖的范围甚至越过了龙脊山脉,虽然山脉那一端的密林早被兽人们砍伐一空了,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看着植被茂密的那一端安守本分,他们焚烧密林以从银冠树中取得珍贵的秘银,侵入精灵的宫殿掠夺财富,还有精灵,就像他们对人类所做的那样;不,他们憎恨精灵甚于人类,人类的男性还有被充作奴隶的机会,人类的女性也会被当做繁衍的工具而被留下一条性命,只有那些衰老受伤无用的人类才会被砍杀,煮熟与烤熟作为军队的食粮——但所有的精灵,无论你有多么崇高的身份或是多么美丽的外表,都会被他们的祭司用来祭祀兽人们的神灵……而在祭祀前,祭品必然会被漫长而残忍地施与侮辱和折磨,兽人们坚信祭品的尖叫与哀嚎越清晰越高亢就能愈发获得他们神灵的欢心,到最后,他们砍掉祭品的手脚,挖出除了心脏之外的内脏,五官,剥去全身皮肤,放干净它的血,并在它失去最后一丝温度前将它的灵魂囚禁在血玉髓里——你的表情令我感到恶心,蠢货,你在想些什么? ——呃……我只是在想,那个,你在说到这些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亢奋?异界的灵魂克制地评论道。 ——因为这是我最为热爱的本职,巫妖说,附赠恶毒暴躁的一瞥,当然,你无法理解,这很正常——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只要知道,龙腹隘口的南侧,除了人类的城市也有着精灵的城市,就是他们从不允许非精灵进入的那块儿(这里异界的灵魂听出了快要溢出来的幸灾乐祸),所以精灵们和这个泰尔骑士所宣誓效忠的国王有盟约——雷霆堡的主人不是来寻求帮助的,而是要求他们履行约定的。 ——战争? ——战争。 而在识海内的讨论告一段落的时候,识海外的谈话也已经到了尾声,伯德温和凯瑞本都是疏阔而又豪爽的人,虽然从某一程度上来说,游侠和骑士都可以算是身处高位的人,但他们并不觉得这会影响到自己的处世为人,所以两者之间的交谈简短而又明快,既没有言不由衷也没有虚言推诿——不过这也和他们并非最终决策者有关,他们的职责是将自己了解的东西完完整整,一丝不缺地带回去,带给他们所宣誓效忠的人。 “你见过有比这更奢华的婚礼吗?”骑士伯德温问道,但显然他是不需要答案的:“如果说是个公爵或是国王的婚礼我也相信啊——持续了近四旬的,五百个骑士的比武大赛;数以百计的吟游诗人、丑角和耍熊,耍猴子的艺人;数量可以与前者媲美的弗罗的牧师与娼妓,到处都是鲜花和锦缎,赠送给客人们的衣服;免费的淡酒和面包……价格低到近似于赠送的冰……不论是矮人的硝石还是法师的法术,制造它们的代价都不会太低的。” “法师,”凯瑞本说:“德蒙就是一个法师,他最近又给白塔招募了更多的法师。” “我讨厌法师,”伯德温握着金杯,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喜欢德蒙,我觉得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都太巧了——看看,他的父亲在那场人为的暴乱中摔下了城墙,他的小弟弟发了疯杀死了他的兄长,而他呢,他终结了这场暴乱,治好了人们的疯病,获得了白塔里的每一个人的信任和爱戴,并且顺理成章地将整个城市从容不迫地收入囊中。”他饮了一口辛辣而甜蜜的液体:“你觉得他会是个好统治者吗?要知道,我虽远在千里之外,可也听过他的名字,即便在法师里,他的阴沉和古怪也是相当著名的——而且他不喜欢精灵,并不在意将其表露出来,他甚至可以说是憎恨你们的。” “那又怎么样呢,”凯瑞本淡漠地说:“他不敢做些什么,也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我觉得在白塔这儿,”伯德温直言不讳地说:“你们的决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们不该让人们参与到对白塔的管理里来,更不该同意上任领主的提议,以让他的女儿,一个半精灵成为领主的条件来换取他弟弟对白塔的终身且可继承的统治权——一个女人!”他摇头:“这可真是大错特错,一个手握权杖的女人就和一个会生孩子的男人一样糟糕透顶。”他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瞧,她们总是会被珠宝和甜言蜜语迷惑住,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和自己所有的一切送出去——军队,土地,人民对于她们而言,可不比一支带着露水的小花儿更惹人爱——她们自己也就是一支小花儿,你可以宠爱她们,保护她们,但绝对不能给予她们权利,哪怕是处置她们自身的权利,因为她们总能将事情弄到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你绝对无法想象——一个骑士不会将剑尖对着自己的心脏,她们却能将自己的心挖出来送给别人踩踏呢!” “那是她的选择。” “错误的选择,”伯德温斩钉截铁地说:“我都能看到她的结局了,德蒙会很快厌弃她的,在他拥有了如此之大的权力之后,你是否知道他正在代为批阅鹧鸪山丘的文件?他会得到更多更妙的美人儿,更多的法师和军队,更多的财富——假若德蒙想要和你们保持一定程度的来往,她会在生出一个或两个孩子后死去;假若德蒙不想继续维持与精灵们的联系呢,那么她和她的孩子都将无法幸免。” “那也是她的选择。” 伯德温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格外漂亮:“精灵真是种让人无法彻底理解的生物,”他举了举杯子,表示“请见谅”,“人们有时会说你们很宽容,但我觉得你们那可不是宽容,而是以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的苛刻——尤其对你们的半个同族而言,”他斜睨了那个黑发的孩子一眼:“能够从你们的考验中拿到一个优良可真是太难了,特别是在你们连规则都不愿意说清楚的前提下。” “但这不是无法达成的,”凯瑞本神色如常地说:“是不是,克瑞玛尔?” “嗄?” 伯德温大笑起来,眼尾聚集起可爱的小细纹,“我喜欢这个小家伙!”他说,“真的。” ; 第七十一章 悔恨 作者的话:本书中的精灵们事实上是种非常……身为并追寻理想化与完美化的两化生物,和他们相处——短期的,你会觉得他们真是很好很宽容,长期的……你就会知道,那实际上是那只是一种含蓄的疏远方式,对不得不打交道又不听话的蠢货尤甚。 那个精灵们不得不打交道又不听话的蠢货坐在她的房间里,领主的婚礼原本应该在她的主堡中举行,但德蒙认为,经过了一场暴乱的白塔更需要安抚。比武、杂耍、娼妓、免费的酒肉能让白塔的民众尽快忘记那个可怕的夜晚,并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他不需要一群终日沉湎在哀伤与恐惧中的无用之徒——与精灵们的贸易停了一月有余,德蒙数次向灰岭的管理者精灵佩兰特提出会面要求都被拒绝了,虽然后者的理由不可谓不充分——遭受兽人与巨人袭击的灰岭同样需要修整,但还是让他倍感羞辱。 那些商人和议员们却并不怎么在乎这个,他们就像跳蚤一样成团地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固然对德蒙口中精灵的不作为感到不满,但他们更看重的是精灵所有的精金秘银,方铅丹红,冬蜜槭糖带来的利益,那些如同星光河水般滚滚而来的金币,还有特权与力量,在外界,为了获得一柄精金的匕首,精金的长剑,一瓶冬蜜,一盒槭糖而愿意屈尊为商人们服务的骑士与法师并不在少数。 他们向德蒙赠送礼物,一次比一次贵重,但德蒙已经不像第一次收到昂贵的礼物时那样喜悦异常了,他知道他是要为这些礼物付出代价的,它们是无声的催促,也是有形的枷锁。 成为白塔主人的兴奋与新奇已然远去,剩下的几乎只有疲惫与沮丧,而后就是这两者转化而成的忿怒。 他将这份忿怒发泄在了官邸的仆人、下属和安芮身上。 安芮所提出的每个要求都会被驳回,她不被允许走出房间,也不被允许与贴身侍女之外的人说话——但她不知道该和她的贴身侍女说些什么。她最喜欢,也是最勇敢的那个侍女被德蒙殴打、强暴并割去了舌头,他不允许她召唤牧师,结果她们只能用冷水给发热的受害者降温,拆下和磨碎珍珠和珊瑚给她止血,再让她含上一颗石榴石以促进伤口尽快愈合。感谢生命之神安格瑞思,她活了下来,只是因为舌头被割得太深,痊愈后,她的下唇如半兽人一般膨胀着向外翻起。 德蒙勒令她到厨房去做活,因为他不想在自己的妻子身边看到这么一个丑陋的怪物,侍女沉默而谦卑地遵从了这个命令,离开时,她吻了安芮的裙角,而安芮只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安芮得到的供给依然是顶好的,各种奢侈的礼物更是从不断绝,晚餐前,德蒙还依照习俗送来了她婚礼上要穿的衣服,这件衣服恐怕值得上白塔一整年的税收。 她独自端坐在这件衣服面前,自从那件事情发生过后,除了必要,她不允许她的侍女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告诉德蒙这是由于嫉妒,可笑的是德蒙居然信以为真了。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声。 起初的时候她还会因此受到惊吓,但随着它出现的次数越发频繁,如今她连心跳都不会加快一点:“你不去服侍你的主人吗?阿斯摩代欧斯?” 小魔鬼从阴影中现了身,它收起了自己的尾巴和翅膀,看上去就是个毛茸茸的黑色圆球,还挺可爱的。 但安芮看见过它杀人。 “德蒙不太喜欢看见我出现在别人面前。” “是吗?”安芮说,伸出她纤长雪白的手指点了点,示意它正坐在自己面前,坐在她的嫁衣上。 “您不是别人,”阿斯摩代欧斯理直气壮地说:“您可是我的女主人呢。”它迅速地动了一下,安芮要想一想才知道它是鞠了一个躬——毕竟那看上去只是一个圆球略微向前滚了滚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身上可没你想要的东西。”安芮知道德蒙是用灵魂宝石来喂养这个小魔鬼的,精灵的血在她的身体里翻腾着,让她想要呕吐。 “你有的,”阿斯摩代欧斯开开心心地说道,它伸出舌头,贪婪地舔抿着安芮的痛苦与悔恨,“亲爱的女主人,你有的,”它声音轻柔说:“等着,我会向你索要的,在将来;但从现在起,你可以考虑我能给你的报偿了。” 一个吟游诗人在伯德温走出帐篷的时候放声歌唱,他歌唱着伯德温的勇猛,歌唱着他的仁慈,也歌唱他的无私与公正。 因为他的歌曲中明确地提到了伯德温的名字,以及他的封地雷霆堡,伯德温便礼貌地停下了送别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的脚步,恭谨地邀请他们一起倾听——那是个装扮奇异的吟游诗人,他穿着褐色的束腰外衣,束着一条由无数条打结的小绳子编织而成的腰带,外衣下是黑色的紧身裤和一双铜靴尖的茶色靴子,之所以说他装扮奇异,是因为他还裹着一条一般女性才会使用的咖啡色头巾,将自己的头发和眉毛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前额和两鬓、下颚处都悬挂着用银币做成的头饰与挂饰,在头饰的两侧还插着黑白相间的鸵鸟羽毛。 他所唱的每一句都与伯德温相关,从他平凡的出身,卓越的天赋,忠诚的心,到敏锐的头脑与取之不竭的勇气,以及每一场必定以胜利而告终的战役……他用一种浑厚而洪亮,带有不可抵御的魅力的男中音描述它们,但其中无论诗句和调子都只能说是朴实无华,却正合伯德温的心意,因为克瑞玛尔听见伯德温正在吩咐他的扈从从他的帐篷里取装着金币的匣子来。 不过当匣子拿来的时候,伯德温又改变了注意,因为那个吟游诗人正模仿着泰尔骑士同伴的口吻向他要求:“伯德温,给我一把剑……伯德温,给我一顶头盔……伯德温,给我一匹马……”这原本不过是吟游诗人为了渲染战场的气氛而添加的小插曲,但这无疑给了伯德温一个不错的灵感,他向他的客人短暂地致歉,让扈从放下匣子,给他穿上铠甲,带上头盔与护颈,拿起他的宽剑与长矛,跳上马疾驰而去,向敌对阵营的某个骑士提出了挑战。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并不是每个骑士都有勇气如伯德温先前的那个对手一般厚颜无耻的,泰尔的骑士赢回了一整套装备,还有一匹马,随即把它们全数赠送给了那个带着鸵鸟羽毛的吟游诗人。 “这可真是一笔切切实实的意外之财,”凯瑞本取笑他说:“看来吟游诗人们的手册上,有关于你的诗句又能增加一条了。” “我正有此意。”伯德温诚实地说。 获得了不菲赏赐的吟游诗人站在原地深深地向伯德温鞠躬,表情一如既往,也就是说,并未如让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欣喜若狂,他的眼睛是深茶色的,就像白颊鸟那样带着两只深深的黑眼圈,面色苍白,但嘴唇就像凝固的鲜血那样红得发黑。 他或许还想用言语向伯德温表示感谢,但恰在此时,一个穿着红色丝绒外衣的传令官骑着匹斑点公马驰入了比武场,传达了白塔与鹧鸪山丘主人的意旨——领主与白塔的执政官即将贲临此地,亲自观摩骑士们的无畏风姿,并将此次比武大赛的彩头赐予最终获得胜利的骑士——一件附魔的秘银链甲,能够自动调整大小以适应穿着者,并能恒定穿着者的体温。 这份奖赏不可谓不贵重,不过伯德温只是兴致缺缺地做了个鬼脸,作为雷霆堡的主人,国王的重臣,精灵们的盟友与一个近乎于无敌的骑士,铠甲从来不是他缺少的东西。 安芮和德蒙并肩出现在白塔民众眼前时,人们欢呼了起来,并向他们投掷鲜花。 奇妙的是本该志满意得的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德蒙焦躁地掸去了一串落在他黑色外袍上的铃兰花,抓紧了安芮的手。 安芮温顺地任凭自己的手被抓的发疼,这点疼痛还比不上她身上的衣服更让她难以忍受,据德蒙说,这件可以抵得上白塔一年税收的衣服来自于南方诸国,那儿的贵族们已经厌烦了方块般的长袍与罩衣,他们的女性更青睐能够更好地显示出身份与身材的服饰——丝绸的长内衣,一直落到脚面,下摆很宽,但袖口束紧,圆形或方形领口,露出部分胸脯,腰间系着各种丝带,丝带的末端垂挂着珍珠,而后在这件衣服外面罩上一件带有很宽的皮革束腰的披肩丝绒长外衣,袖子从手肘处突然加长变宽,尾部足以亲吻到地面,袖子和下摆都要有繁复精美的刺绣,后裾拖出近六尺,用宝石做纽扣和点缀。与之相配的,是用金丝发网在头两侧固定住的两个发髻与一顶双角的帽子,帽尖向后投伸的影子几乎超过了后裾,尖端各垂下一条薄如蝉翼的细纱。 比起新装,它们更像是一具装饰着丝绸与珠宝的枷锁。 但现在的安芮必须为此喜悦并万分感激,并且可以想象得到,这样的情况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你还有我,我亲爱的女主人……有我呢。”阿斯摩代欧斯说,隐身的小魔鬼就蹲在安芮的肩膀上,距离她耳朵不过一寸,但就在它预备将言语的毒液更多地注入到这个半精灵的心里的时候,一个黑发白袍的身影擦过它的眼角。 向无尽深渊发誓,小魔鬼想到,我肯定见过这个人。再次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翦君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川观打赏九鱼100起点币首次打赏送出!大爱此文!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卖萌的折耳兔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末日爬虫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第七十二章 格瑞第 附魔的秘银链甲最终被一个流浪骑士获得——他并不是最强的,但通常情况下,过于昂贵的赏赐有其象征意义,尚未向某人屈膝宣誓的骑士或许会就此被认为愿意效忠于那个授予他这份荣誉的人,而那些已然向他们的领主、大公或是国王献出剑与盾的骑士们若是接受了这份馈赠,他们的忠诚将会受到质疑——毕竟在人们的认知中,一个真正的骑士是不可能接受如此之大的恩惠却丝毫不去考虑如何报偿的。 德蒙当然不会对这个结果满意,他甚至没去试着招揽那个流浪骑士,在之后的庆典中,他得施个小法术才能让自己露出笑容。 一些被德蒙认为可笑无聊的虚文俗礼被他坚决地取消了,譬如夫妻共用一个漏勺饮完一盆浓汤之类的,他不觉得身边的这个有着精灵血统的女性会是一个能够与他并驾齐驱的聪明人,他也不需要这样的聪明人。 只是有些过程还是不可省略的,在这个凡人与神祗关系紧密的大陆上,大概只有动物、奴隶与没有婚姻与家庭概念的地精才会无视于任何神祗而自顾自地去厮混交配,生养它们的小崽子——但作为一个施法者,德蒙只能说他对神祗至少保有最基本的尊敬——精灵与半精灵们倒是会在与爱人缔结婚约时指着生命之神安格瑞思起誓,但德蒙可不会想要听见这个,他也不喜欢在白塔盘踞了近千年的罗萨达,可要是在沃金的神殿里完成自己的婚礼又不免显得有些讽刺,最后他决定向人类的婚姻与生命之神格瑞第献祭并求得她对婚姻与子女的保护。 一百多年前,人们缔结婚约的时候所敬拜的神祗是弗罗,因为婚姻乃是爱情的结晶,想要生儿育女的时候向查缇祈求,因为这位仁慈的女神见证着每一粒种子的繁育与生长,但不知从何时起,弗罗的神殿里你只能看到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与依靠着前者生存的娼妓,以及那些与娼妓几乎没有太大区别的弗罗的牧师……同样地,也没人知道是从何时起,祈望着爱情、婚姻乃至于子女的少女与妇人开始祭祀与觐拜格瑞第,一个强大而神秘的女性神祗。 格瑞第是个喜爱黑暗与火焰的神祗,她的神殿全部由黑色石块砌筑而成,除了巨大的铁铸门扉,只在墙壁的上方预留有细窄的通风口,自然的光线很难渗入其中,只能靠着灼热的火把、火炉与鲸蜡灯照亮,她的牧师们穿着鲜红的丝袍,佩戴珠宝,浑身涂满了气味浓重的香膏,无论男女都很强壮与傲慢。 她的人类形态,也就是她的圣像,有着一个美艳的头颅与一具曼妙的身体——除了她的腹部,那个高高隆起的庞大的肚子,就像粗制滥造的泥丸那样呈现出不规则的圆形,扭曲的凸出遍及整个球体,一如孕育着能够毁灭整个城市或是国家的怪物,既不合乎比例,又与美感完全无缘,但它们被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却会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视线根本无法从那具古怪变态,兼具着丑陋与美丽的身躯上离开哪怕一瞬间。 位列于圣像之前的石质祭坛能够轻而易举地放置上一头公牛或是一只巨熊,四周开有宽而深的血槽,边缘固定着十二枚铁环——格瑞第的牧师们合力将一头怀孕待产的母羊送上祭坛,用拴在铁环上的绳子系住它的四蹄,让它仰面躺着,袒露出被除毛与清洗过的膨胀的腹部,母羊咩咩地叫着,流着眼泪,像是已经揣测到了自己不幸的命运。 格瑞第的牧师手持着一柄黑曜石的刀子,缓慢而顺畅地剖开了母羊的肚子——事实上,只有刚下去的那一刀需要用点力气,这只母羊怀的羊崽不少,它的皮肤与肌肉已经被撑的又薄又紧,到最后它几乎是自己裂开的——牧师面带微笑地将手探入母羊的,提出已经长齐毛发却没有睁开眼睛的胎儿,而后又是一只……整整两只!围观的人们无不欢欣鼓舞地拍起手掌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克瑞玛尔低声问道,他和伯德温,凯瑞本都是贵宾,有幸在这场残忍奇特的节目中居于前列——并不怎么好受,神殿中的空气本来就燥热浑浊,再加上祭品的鲜血与内脏、粪便与尿水发出的腥臭味儿,牧师们投入火炉的珍贵香料,人类散发出的体味与口臭味儿……等等,混杂在一起之后几乎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巨人瞬间窒息而死。 “哦,对了,你还没结婚,”伯德温说,他举起手来,像是要摸摸自己的胡子,实际上却是将藏在口袋里的薰衣草小包抵在了鼻子下面:“他们是在祈求格瑞第保佑这对新婚夫妇的婚姻能够尽快带来尽可能多的孩子——也可以说是一种占卜,”他看着牧师将那只尚未完全死去的母羊和它的小羊丢在了一个被血液浸渍的发黑发亮的藤筐里,然后送上另一头,如法炮制后牧师只从它的肚子里抓出了一头小羊,人们发出失望的叹息:“缔结婚约的人需要向神殿敬献黄金与有孕的动物,羊、鹿、马匹或是熊都可以,牧师们会在格瑞第的注视下剖开它们的肚子,祭品肚子中的崽儿数量就是他们今后孩子的数量——如果有很多只,那么以数量最多的为准。”他侧头看了看祭坛下方,近百头大腹便便的母羊与母鹿跪在一起,它们身边就是那些已经被用完丢弃的同类,蹄子高高地撅着,几只羊羔还未死去,它们蠕动着,竭力挣扎,翕动鼻子和嘴,像是要从母亲冰冷的躯体里摄取最后的一点热量与乳汁。 “看来白塔的新执政官相当自信于他的男性能力。”伯德温半是讥讽半是厌憎地说:“他一定是想要个大数字。” 诚如伯德温所说,所有有孕的母羊与母鹿都被宰杀殆尽,牧师从一头哀叫着的母鹿的腹腔里挖出了四只光溜溜的鹿胎,这是最多的一只,她进一步拉出了母鹿的,翻找出热乎乎的胎盘,在德蒙的帮助下强迫面无人色的安芮吃了下去。 克瑞玛尔抿起了嘴,他转过头去,凯瑞本正注视着这一切,钴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怜悯——但他不知道这份怜悯是属于谁的。 能够离开格瑞第的神殿时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外面的清新空气简直就是一剂救命的良药,民众走在他们身边,充满喜悦地谈论着领主与执政官将会有的四个孩子,因为那四只鹿胎是三公一母,所以他们也认为安芮与德蒙将会有三个儿子与一个女儿,一些人坚持他们会先有一个女儿,一些人则判定这个女儿将会在三个哥哥长大后方才降生,不过热衷于这些的多半是男人,他们妻子则簇拥在另一端,争相向格瑞第牧师的学徒们购买那些被剖开肚子的母羊、母鹿和它们的孩子,依照牧师的话来说,它们是能够滋补身体并增强生殖能力的,尤其是那些小崽子,你想生个健壮的儿子,就拿只小公崽子去吧,你想生个漂亮的女儿,那这只有着大眼睛的小母鹿可真是再适合你也没有过啦。 “接下来还有晚宴,”伯德温苦恼地抓了抓他蓬乱但有光泽的深灰色卷发:“我怀疑德蒙是因为筹办晚宴的肉钱不够了才出此下策——说实话,我现在对他拿出的任何东西都有些倒胃。” “但我有听说……大人,”一个年轻的骑士期期艾艾地说,他是伯德温的扈从之一,“他们……会在晚宴上会邀请……弗罗的牧师。” “啊,这个也许不,”伯德温向他意味深长的眨眼:“好吧,我确定我会去参加晚宴的,还会带着你。” 年轻的骑士脸红了。 “弗罗的牧师?”克瑞玛尔说,那个往罗萨达的圣水池里投入毒药的女人侍奉的正是弗罗,他不觉得白塔的民众会那么宽宏大量——就算她们确实非常美丽而诱人。 “我们曾见过的那些都早已聪明地逃跑了。”凯瑞本解释道:“这些应该是德蒙从其他地方邀请来的。” 弗罗的牧师惊呼了一声,迅速地躲进柱子的阴影里。 “怎么了?梅蜜?”她的同伴探头往下看,她没看到什么会让人受到惊吓的东西——相反的,站在那儿与白塔的安东尼奥法师交谈的是三个极其出色的男人,骑士、精灵,以及一个身着白袍的黑发年轻人,他可能是个善神的牧师。 “哦,不错,真的,都很不错,哪个都行,”梅蜜的同伴喃喃道,舔着自己的嘴唇:“不需要礼物——他们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梅蜜,你觉得那个黑头发的可爱孩子会是个雏儿吗?” “我不知道,”梅蜜说,附赠一个漂亮的白眼:“我只知道我一看见他我的鼻子就疼。” “我想我需要喝上一口他的血,”阿斯摩代欧斯说:“这样或许我就会想起他是谁了。” ; 第七十三章 尖啸平原 这是一片广袤、寒冷、令人生畏的土地。 一年之中,只有六分之一的时间才会有阳光照耀此地,而这六分之一中还要减去二分之一止仅覆盖着苔藓与地衣的沙地与泥沼,其余的地方则被细叶苔草、棘豆、针矛和一些尚未命名的草与低矮的灌木占领,你或者也能看到山枔、桦树、白杨与落叶松,但无一例外地,它们都生长缓慢,矮小并且奇形怪状,有时候就连最富有经验的德鲁伊也无法在看见它们的第一眼判断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植物。 它们身上的青色与绿色至多只能保留六十天,其余时间,树木的叶子会落光,而草木会萎缩,低伏,变成黄褐色,直至冬季的第一场雪将它们全部变成白色。 随之而来的是长达数月的极低温,伴随着狂风与暴雪——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不曾被包裹在厚重皮毛里的肢体只要暴露在空气中超过正数一百下,它就会变得僵硬、惨白并能够轻易地从身体上被敲掉;你也不能赤手空拳地去碰触金属物品,只要一瞬间它们就会黏在你温暖的肌肤上,想要直接把它们拿下来就会撕掉一层皮,唯一妥当的解决方法是对着它小便,这点热量足够让你摆脱窘境,但如果你像某个粗心大意的蠢货那样将自己的匕首咬在嘴里——虽然只有短短那么一会儿,不愿接受施法者帮助也不想尝尝别人“味儿”的他把它硬拽下来的时候,他的嘴唇、脸和牙龈都血流如注。 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又硬又脆,缺乏韧性,你需要两倍到三倍的食物才能负担起寻常一般的工作,但这儿每一种生物都是那样的凶猛迅捷,你能够捕捉到的可能只有树皮下藏着的幼虫,你时常感到疲倦,渴望休息,既是你知道自己该去搜集柴火点燃它让自己不至于冻死,你也会麻木呆滞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获得真正的解脱。 正因为如此,人类、精灵、地精、巨人几乎都无法在这儿长期居留,只有如同熊、狼、角鹿那样天生覆盖着毛皮的兽人能够。 法师站立在帐篷外面,注视着三四只幼兽人正在合力捕捉的一只角鹿,那只角鹿足有五百磅,树枝状的犄角伸展开有一个成年人类男性的身高那么长,宽大松软的蹄子胡乱地踩踏在黄绿色的泥泞地面上,挣扎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幼兽人没有武器,只有尖利但长度与硬度都颇为欠缺的爪子和牙齿,披裹着的毛皮也不像成年兽人那样厚实,所以他们无法咬开角鹿强健的脖颈,还得小心地避让开如同多支匕首小剑的鹿角和踢蹬着的鹿蹄——一个像是在面孔与头顶都生满了红褐色猪鬃的幼兽人在他的同伴不断地冲上去用抓挠与撕咬引开猎物注意力的时候转到了它的身后,伸出一条同样生满毛发,指头却长的畸形,指甲粗厚的手臂,深深地插进了角鹿的双臀之间,只一下子就掏出了它的肠子。 角鹿哀鸣着,疯了一样地跑了出去,它的肠子耷拉在地上,被它自己的蹄子踩的乌糟糟的,幼兽人们跟着它一起奔跑,大声嚎叫,角鹿没跑出多远就颓然倒下,他们立即扑了上去,撕开它失去防备的腹部,急不可待地喝它的血,吃它的心脏和胸脯肉。 “真是一群好小崽子,是吧?”一个比起说话更像是在吠叫的声音突然从法师的身后响起,一个比法师高出近半个上身的兽人肆无忌惮地垂首看着施法者,他的脚步是整个部落中最为轻捷的,甚至可以不去惊动冰面下的鱼——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要恐吓一下这个外来者,但他不知道法师早就放出了自己的另一双“眼睛”,而且就算没有它,法师也绝不会错认远在一千尺以外也能轻松辨出的浓重臭味,但他还是做出了一个令人满意的,兼具惊讶与畏惧的表情:“……毋庸置疑,”他说:“他们将会成为一群强壮而勇猛的战士。” 兽人得意地将嘴唇向后拉,露出了所有的牙齿,“首领和祭司让你去他们的帐篷。”他说,他是部落里屈指可数的勇士之一,所以被允许穿着一件铁环链甲,并拥有两件武器,一只盾牌——不远处传来的新鲜血腥味儿让他闭孔膨胀,流出了透明的涎水,如果不是有着首领和祭司的命令,也许他会扑过去赶走那些小崽子,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 法师跟随着他走进了祭司的帐篷,事实上,即便没有人领路,他也能找到所需要去的地方——这座帐篷比部落首领的帐篷更大,围绕着帐篷的杆子上挂满了精灵的干缩头颅,他们的金色头发被抹了经过特殊处理的油脂,依然保持着在生时那份如同锦缎般柔滑明亮的质感。 已经变得稀薄褪色的阳光自帐篷的四方天顶照下来,但帐篷的中央还是燃着一堆细小的篝火,相比起身躯高大壮硕的首领显得格外干枯瘦小的祭司盘腿坐在火堆前面,火焰照亮了他的脸,还有摆在他双膝之前的一排小瓶子。 法师向祭司与首领鞠了一躬,然后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们对面:“如何?”他问:“尊敬的奥克斯祭司,尊敬的首领,您们是否已经得到了想要的那个结果呢?” “这是精灵们的生命之水。”奥克斯祭司说,他的通用语十分纯正,如果你闭上眼睛,你不会觉得是在兽人对话。 “灰岭的精灵与半精灵们,”法师说:“我们为此折损了一股很大的力量。” “如果一百个懦夫与混血也能称之为很大折损的话,”坐在祭司左侧的首领慢吞吞地说:“那我只要怀疑是否该将我们之间的交易继续下去了。” “拥有一千个奴隶与五百个战士的黑血部落的主人当然可以这么说,”法师笑吟吟地说:“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您们用后者付账,我保证他们在我们的公会会得到很好的待遇,并能够时刻尝到热血,在敌人的骨头上磨砺他们的斧头。” “战士绝对不行。”首领说。 “奴隶也行。”法师说。 “奴隶也不行。”祭司说:“如果制造的药水真的有效,我们可以给你金子和宝石。” “啊……”法师说:“真令人失望啊……我以为我能给公会招揽上一批强壮凶悍的战士呢——您们连奴隶也不愿给,是因为……您们预备发起对人类的战争了吗?” 只是一霎那,黑血部落的首领跳了起来,他的毛发因为惊怒而张开,显得他的身躯更加庞大,投下的阴影完全地笼罩住了法师,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吼声,带着腐蚀性的唾液迅速地涌满口腔,他的牙齿痛痒难忍,除非用热的血与鲜活的肉去洗——但在下一刻,他的动作突然停住,因为一条漆黑的双首毒蛇正从法师的怀里钻出来,向他露出更为可怕的两颗獠牙。 奥克斯祭司以一种与他的外表年龄丝毫不相称的速度站了起来,他从皮囊里掏出药草,念诵着对他们的神的颂歌,魔力弥漫过来,如果阿尼莫斯是条普通的蛇,它会在第一时间昏睡过去,但出乎他们的意料,它大声尖笑,向火堆喷出毒液,腾起的烟雾变成了紫色,祭司和首领紧抓着自己的喉咙倒在了地上,局势完全地变了过来。 法师做了一个手势,确保帐篷外的人不会听到里面的动静:“不要太过惊慌,”他温和地说:“我只是个商人,一个对生意之外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的商人而已。”他说:“我们可以接着往下谈了吗?” 他命令阿尼莫斯给两个兽人解了毒,阿尼莫斯不经同意地落在了首领的脖子上,牙齿紧靠着他毛茸茸的耳朵:“我觉得他的耳朵一定会很脆,”它嘶嘶地说:“您觉得呢,主人?” “等我们的生意谈完,”法师说:“我想你会有很多耳朵可吃,您说呢,首领?” “你怎么知道我们将要对人类发动战争?” “不发动对人类的战争,您们的部落将会遭到毁灭性的灾祸吧。”法师说:“据我所知,您们被阻隔在龙腹隘口也有十年之久了,我看到您们的战士正在自己放牧——您们的人类奴隶几乎都已经死光了,您们的武器和用具都生了锈,衣袍破碎不堪,招待我的肉食里面没有盐也没有糖……而且今年又是这样的热,我一路走来,冻结的土地都在融化,雪水渗入地下,湖泊消失了大半,草场变成了沼泽,河面与湖面结不起能够供您们和您们的畜群行走的厚冰,您们的鹿和羊既没法找到足够的草来吃也没法到处迁移,我看到您们正在大量地屠宰它们,在它们饿瘦倒毙之前,但姑且不说您们是否能在这些肉腐烂消融之前吃光它们,您们的冬天该怎么度过呢?在需要两倍到三倍肉食却无法狩猎的冬天?” “您们要发动战争,抢掠人类的食物或是人类,毕竟人类也是您们的食物嘛。但问题是,您们觉得自己现在的力量足够攻破龙腹隘口吗?即便您们真能和其他几个大部落联合在一起,但就我看到的,他们的情况并不比您们好太多——您们的精锐战士在十年前的雷霆堡之战中折损殆尽,这儿全是战后新出生的幼兽人,他们的爪牙可还稚嫩的很呢。” “巧舌如簧的人类,”奥克斯祭司说:“你带来的……药水,不正是为了这个吗?”他举起一个小瓶子,里面的生命之水就像融化的黄金那样闪着光。 “您们可以试试,”法师说:“这个药水的配方来自于红袍,他已经做过了上百次的实验。” “人类,还是兽人?” “这点恕我无可奉告,”法师狡猾地说:“我只能保证药水是有效的——您准备好了药水基底吗?奥克斯祭司?” “我杀光了我最后的几个人类奴隶。”奥克斯祭司说:“我最喜欢的女奴和最聪明,最有经验的牧者。” “您会获得更多的。”法师说。 “如果我的族人死了,”首领说:“我会将你的头挂在我的帐篷前面——奥克斯祭司会让我的弟弟继承我的位置。” 法师只是轻轻一笑。 那个浑身长满了棕红色猪鬃般毛发的幼兽人被叫进了祭司的帐篷,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帐篷中闪闪发亮,因为紧张而毛发直竖,在看到祭司的时候,他恭敬地四肢着地爬了过去,舔抿他露在外面的脚趾,然后是首领。 奥克斯祭司从一个很大的陶缸里舀了一碗黑乎乎的水,又往里面加了点亮闪闪的东西,“喝吧,”他说。 幼兽人毫不犹疑地接过木杯,喝掉了里面的液体,那是血,他咂着舌头,人类的血,但很奇怪,像是存放了很久,又像是刚从血管里喷出来的。 没过多久,他就感到饿了——但他记得自己刚吃光了一头鹿的整个前胸。 奥克斯祭司与首领密切地关注着幼兽人的情况——他先是表情古怪地抓了抓自己的脸,一大缕毛发连着皮肤掉了下来。 首领再一次跳了起来,全然不顾阿尼莫斯的牙齿与绞紧的身体,但奥克斯祭司挥动他的手,强迫他坐了下来。 然后他们听到了极其奇异的声音,他们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但可能今后再也无法忘记——那是皮肤、肌肉、骨头生长的声音,旧的毛发脱落,新的发毛又生长了出来,肌肉在新生皮肤的包裹下伸展凸起,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幼兽人痉挛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疼痛让他的眼睛逐渐变成了红色,流出的汗水、眼泪与唾液浸湿了祭司的地毯。 所有的成长终告一段落时,幼兽人,或说一个崭新的,成年的强壮的兽人茫然地站了起来,他看向法师,像是看到了一块鲜美的肉,他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 法师施放了一个小法术,解决了这个小麻烦:“这大概是唯一的缺憾了,”他等到奥克斯祭司与首领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之后才说:“变化完成后他们会很饿,但提供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就行了。” 首领让他的守卫将这个新生的兽人搬了出去,吩咐给他一整头鹿,而奥克斯祭司沉默良久:“我们还有多少幼崽?”他问。 首领皱起眉头,他可不擅长计算:“大概……有一千个吧。” “你还有多少生命之水?”奥克斯祭司问法师。 “很多。”法师说。 法师离开黑血部落的时候,已是第三天,新生的战士吃光了那些被迫提前屠宰掉的鹿和羊,黑血部落的首领需要更多的武器,这又是一笔大生意。他将这个消息发给他的公会,转而向另一个大部落进发。 凄厉尖锐的风声在他耳边吹过,拉直他的斗篷——兽人们认为这些声音来自于他们的神的号角,或是他们敌人灵魂的呼叫,但法师很早就知道,那只是因为来自于极寒之地的风穿过了石山的空洞而形成的“哨声”——这些石山零乱地横亘在荒凉的平原上,兽人们将它们称之为肋骨岩,人类们称它们为龙肋矮峰,尖啸平原正是因此得名。 阿尼莫斯躲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法师弄醒它的时候它坚持自己需要冬眠。 “你不是一条蛇,”法师无奈地说:“你是魔鬼,阿尼莫斯。凡世间的温度影响不到你。” “一条魔鬼蛇。”阿尼莫斯说。 “不知道阿斯摩代欧斯怎么样了?”法师状似无意地说。 而后他满意地看到阿尼莫斯嗖地一声从自己的怀里窜了出来:“让它见鬼去吧!”它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才是您的仆人!” 那么我们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现在怎么样了呢? 它被抓住了,紧紧地,一双各有着十四根指关节的手交叉成了一个紧密的牢笼,它想要竖起毛发——它的每一根毛发实际上都是中空蕴含着毒液的刺针,或是变化成阴影或是污泥溜走,却都失败了。 那双手是那么的冷,又是那么的坚硬,像是随时会把它撕开,这个感觉真是太熟悉了——但还没等阿斯摩代欧斯想到这个感觉究竟是来自于哪里,它就看到抓住它的那个人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这大概是法师所能做出最危险的动作之一。 作者的话: 因为写着写着发觉很难断,所以两天的章节合在一起了。 ; 第七十四章 梅蜜 巫妖认出了自己曾经的宠物,它是个小魔鬼,名字是阿斯摩代欧斯。当他把它召唤出来的时候导师的其他学生都在嘲笑他,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从外表上看又只是一只可爱无害的小毛球,既没有巨大的利爪也无森然的獠牙,虽然蕴含着毒液的中空毛发也能在某个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那个小魔鬼没有毒囊呢?但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巫妖和他的小仆人就扭转了他们的看法——能从无底深渊被召唤出来的魔鬼都具有着超乎凡人的智慧,但阿斯摩代欧斯最为值得称道的一点是它能够压制住自己的欲望,就像个大魔鬼那样以理智行事而非以本能行事,这让它能够做到一般小魔鬼无法做到或是说即便去做了也必然会失败的事情。 有一次它甚至收起翅膀和尾巴,只留下欺骗性极强的外表,充当了一个贵族女儿的宠物整整二十天,只为了进到她父亲守卫森严的卧室里,偷走一样至关紧要的宝物——当然,最后那个女孩被当做食物赏赐给了阿斯摩代欧斯,但没有哪个小魔鬼能够如此善于忍耐,尤其是忍耐一个如此脆弱愚笨的低层生物,换了暴躁的双首毒蛇阿尼莫斯大概会在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就挖出她的眼睛。 小魔鬼们叽喳着认为阿斯摩代欧斯是个懦弱卑微不值得被冠上魔鬼头衔的废物,但邪恶的施法者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固然喜爱品味他人的痛苦,畅饮牺牲品的血和啃噬他们的骨头,但更多的他们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听话而又得力的助手,以便完成能够酿造出更多灾难的苦酒,而且阿斯摩代欧斯的攻击力虽然不是那么强但也并不像它的同类认为的那样弱。于是愈来愈多的视线落在了阿斯摩代欧斯的身上,很多人都以为巫妖会用他与小魔鬼的契约去和比起他来更为强大的法师换取一点利益。 没人知道这对主仆究竟发生了点什么,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巫妖单方面终止了他与阿斯摩代欧斯的契约,但只有巫妖知道他惩罚性地重创了这个小魔鬼,在他想要彻底地毁灭它时,它逃走了。 他初次召唤阿斯摩代欧斯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死者,是一具批裹着灰袍的骷髅,眼眶中闪烁着如同针尖般的红光,他不知道今天阿斯摩代欧斯找到他只是想要痛饮一番一个善神的牧师或是法师的鲜血还是已经认出了自己,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它是危险的,如今的他比起还是阿斯摩代欧斯的主人时要虚弱和无能得多,小魔鬼可能会找到机会杀了他或是察觉出他的不妥之处,所以他在抓住它后毫不犹豫地施放了他所能施放的最强的一个法术——自他来自白塔就一直谨慎地保留着这个法术,它可将生物强行遣返回它的原属位面,只是为了防备德蒙或是其他法师召唤来的魔鬼或恶魔。 如果被强行遣返,阿斯摩代欧斯将会在无底深渊中沉沦一百年,而一百年后,如果他还存在着,那么即便是无尽深渊中的魔鬼领主他也同样有着一战之力。 令他失望的是一股颤抖的波动紊乱了他的法术——波动来自于血脉的反噬,在作为不死者的时候反噬所能产生的影响被降到了最低,但现在……巫妖的身体里涌流着承继着诅咒的血,他还不至于被它击败,但他所施放的驱逐术毋庸置疑地失败了,小魔鬼从他的手掌中化为一团无法捕捉的阴影,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曾经的不死者粗暴地拉掉了纠缠着他双腿的毯子,穿上白色的外袍,走到窗前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从他房间的窗口向外看去,能够看见城堡的整个前庭,昨晚的婚宴为了容纳人数众多的宾客们,没有依循常规在主堡的大厅举行,而是安置在了室外,城堡的仆役们搭起了四面无墙方形帐篷,帐篷的用料是商人们免费租借的白色厚绸布,绸布的末端用金色的丝带捆绑在光滑的松木杆上,法师们用戏法在绸布上留下代表着领主的狮子爪印与代表着执政官的高塔印,阳光从绸布的上方照射下来,这两种印迹就在厚重的木桌、倾倒的长凳,横七竖八酩酊大睡的人们脸上和身上投下变形的阴影。 奢侈的宴会从魔法星河初升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魔法星河完全消失,灼热的阳光几乎晒干了杯子的剩酒才告结束。 仆人们动作缓慢,呵欠连天地将重要的客人送回他们的房间,几个女仆拖着步子,摇摇晃晃的收掇着桌面和地面——昨天的菜肴实在是太丰富了,就连狗儿也吃肚腹满满,甚至连骨头也不去啃了,女仆们抱怨着,将那些臭烘烘烂糟糟的残骸装进需要两人共提的大篓子——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在宴席还未真正开始时就告退离席,但巫妖还是能在其中找出一两道他还是生者时颇为熟悉的菜肴。 譬如那个有着妇人手臂长的龙骨突,那肯定是只很大的公孔雀留下的。 厨师拧断它的脖子,小心地掏出它的内脏,用伸进它肚子的烙铁把里面的肉烙到半生不熟。五十只斑鸠,两百只云雀在厨房里拔毛煮熟,切碎捣烂,混合上盐和香料做成好吃的肉圆,煮透之后再被厨师塞进到装着玻璃眼珠,羽毛一根不缺的孔雀的肚子里,送上餐桌的时候它甚至要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来的光鲜靓丽。 但在被掏空了肚子之后它还有什么用处呢,扈从们吃光了它的肉,侍女拿走了它的羽毛,狗儿舔光了骨头上的油。 还有那只大的连篓子都无法盛装的头骨,上面还残留着被拔除独角后留下的空隙,它应当是属于一只独角鲸的,人们吃它的脑子,厨师们将它们舀出来用冰冻过的柠檬水硬化,再用加了藏红花、丁香与桂皮的面粉收干它们,最后才用奶油和黄油去煎,煎熟后浇上蘑菇酱与蜂蜜,把它们装进曾经的容器里。 烤鸡,猪肉,肉酱馅饼、腌制的鲱鱼与鳕鱼,新鲜的海豚与比目鱼,鲸鱼,用蔬菜和水果熬制的汤倒是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与之相媲美的是装着各种酒类的木桶,两个仆役正从其中的一只里拖出一个醉醺醺睡得正舒服的法师学徒,刺目的阳光激怒了他,他挥动手指,将其中一个打了出去,那个倒霉鬼撞到了两个女仆,摔倒在她们提着的装满了残渣的篓子里,学徒哈哈大笑。 梅蜜厌烦地转开目光:“施法者。”她厌恶地说。 “并不是每个施法者都是这样的。”伯德温的扈从说,雷霆堡也有着自己的法师,所以作为领主的随从他对他们很熟悉,关系也不错。 “我可不觉得。”梅蜜说,摸了摸鼻子,虽然它早已痊愈,但她总觉得那儿还是会时不时地抽痛。 扈从明智地闭嘴了,他伸出手去抱住梅蜜柔软的腰肢,“让我们再躺一会吧,”他恳求道:“别去关心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那么和我说说王都的事儿吧。”梅蜜说,她洁白的手指插进了他被汗水浸湿的卷发,缓慢而诱惑地抚摸着,她丰满的胸部抵着扈从赤裸的胸膛,从树枝间洒在她雪花石般的皮肤上的金色阳光让她闪闪发光,在那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的眼里,这个弗罗的牧师简直就是她的化身。 白塔是个富饶而又平静的地方,梅蜜原本是想在这儿暂时落脚,既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休息——如果不是那个施法者——在尖颚港他弄断了她的鼻梁,虽然她治疗了自己,但在之后的几个月里她始终不敢让别人去碰自己的鼻子,因为它一被触动地就会流出血和鼻涕,而且她总觉得它有点歪了。 好不容易它终于痊愈了,梅蜜不想在和那个让她遭了好一番罪的家伙再见面了,她打听了他的事儿,知道他会回去精灵和半精灵们聚居的灰岭,但有可能随时回来,这儿还有着他的一栋房子呢。 于是梅蜜改变了原先的主意,她要跑的远远的,可她也不想跑到那些人迹罕至,或是贫苦荒凉的地方去,弗罗的牧师需要向他们的神做奉献,平民和奴隶可拿不出女神钟爱的黄金与珠宝,她有想过去南方,但如今南方的国度已经有太多弗罗的牧师与娼妓了,她又不是那种能让所有人为之倾倒迷恋的新鲜货色——她清楚自己的身价,到了那儿,可能到最后她还是得和盗贼勾搭在一起,靠着打劫赚钱——她不想再给某个半食人魔或半身人免费享用——弗罗女神在上,他们又臭又脏,粗鲁,毫无体贴之心,而且那种买卖也过于危险,这次她只是断了鼻梁,下次可能就会折断脖子,或是被守卫挂上绞刑架。 她的同伴对她选择了这个小扈从颇感惊奇,他其貌不扬,也不像是能够拿出一份昂贵礼物的人,但梅蜜和他交谈后发现,虽然他只是一个只能和其他人共享一个房间的扈从,但他所服侍的爵爷却是雷霆堡的伯德温,梅蜜当然不会对一个随时可能遭到兽人侵袭的地方感兴趣,但他们在婚宴结束之后并不会立即返回雷霆堡,而是要前往高地诺曼的王都谒见他们的国王。 高地诺曼的王都处于大陆正北区域的中心点,离白塔可不是一般的遥远,另外,既然是王都,自然不会缺少权势与财富。 梅蜜觉得自己肯定能在那儿找寻到一席之地。 作者的话: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小饕一枚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面包星君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无饮亦饮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观川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书友150517184154557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 第七十五章 伯德温 对于自己的小扈从想要带一个弗罗的牧师同行伯德温并无太大意见,虽然出于谨慎,他还是见了那个弗罗牧师一面——那确实是个不错的美人儿,尤其是对他的这个扈从而言——他从十岁就开始为伯德温提抗盾牌,擦拭宽剑,喂养马匹,空暇时间不是用来和牧师(不是弗罗的牧师)学习写字就是和他的同伴们一起练习武技,加之雷霆堡作为一个军事要塞,男性的比例更是大大高于女性,而那些女性几乎和男性一样强壮而粗鲁,他大概只在一年两度的集市上见过与之年龄相仿的少女——但那些少女无不因为艰辛的边城生活而变得皮肤粗糙,矮小黄瘦——商人与骑士们的女儿或许要较为美貌一些,问题是她们总是被她们的父兄如同小鸟一般地关在房间里的,出行的时候也会蒙着直至脚跟的细纱,身后跟随着成打的仆妇侍女,一个扈从是不可能得到一睹真容的机会和容许的。 所以他被一个以的行为为荣的圣洁的娼妇迷惑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伯德温宽容地允许他带上这个妇人,但要求他负责她的饮食、衣服与马匹,且不得懈怠自己的职责,他很快交给了小扈从一个任务,那就是将伯德温在此次比武大会中赢得的马匹、甲胄与武器全部归还回去,如果有哪位骑士出于尊严与荣誉坚持不肯取回的话,就从他的箱子里拿出金币和宝石,买上一副价值约莫相等的装备赠送给那个骑士。 “可那是很大一笔钱。”扈从说。 “这次我带来白塔的皮毛几乎都已经出罄了,在王都我还有一笔积蓄——可能这次回去陛下还会有所赏赐——我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哦,等等,让我想想,你或者可以帮我叫一个珠宝商人和丝绸商人来,我想我可以给我的妻子一个惊喜。” “我这就去,”小扈从说:“爵爷。” “你也可以给你的情人带点小礼物,”伯德温和善地提醒道,并没有明确地指出弗罗的牧师是无礼不欢的——就算只是个梦,那也是一个甜美的梦:“她会更加喜欢你的,如果没有钱,你可以先从我的箱子里拿。” 小扈从猛地红了脸,但他还是记得给伯德温鞠了个躬才后退着走出房间。 伯德温愉快地叹了口气,小扈从的眼神与表情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只是个猎手,除了勇敢与强健的身体别无一物,而他的妻子,那时候也只是个没有父母,靠着给人纺线抽纱过活的孤女,他们的屋舍(或说泥棚)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尺——谁也不记得是谁先靠近谁的,伯德温只记得他们第一次相互依偎的时候,噢,可怜的潘妮,她是那么的瘦小,浑身都是骨头,头发稀疏,但她的身体是那么的热,热的就连严冬时分的篝火也无法与之媲美。 伯德温走到书桌边坐下,从抽屉中取出纸张、鹅毛笔、墨水,他随身携带着信鸟,它会把他的信件带回给他的妻子。 他将窗户全部打开,让阳光照到信纸上面,用云母石的镇纸压住略微有些卷曲的羊皮纸,他思考了一会该怎么写,才将鹅毛笔在墨水里蘸了蘸。 伯德温和他的妻子都是比奴隶稍好一点的平民,当然不会有牧师或法师来教导他们悉文识字,伯德温还是因为他的骁勇敏锐获得了雷霆堡的上一个主人青睐后,才有幸得到一个向他的书记官学习与书写的机会——雷霆堡之前的领主是个心灵如同黄金一般的好人,虽然伯德温在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了,但他依旧是那样的威严、强悍、并且公正无私,他在雷霆堡坚守了六十年,对于兽人与高地诺曼而言,这位泰尔的老骑士比雷霆堡更为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他有一个儿子,可惜的是其品行与思想恰与他的老父亲背道而驰,他只愿在王都肆意享乐,手脚软得就像是下了水的面条,老爵士将他的钱财与房产全都给了他的儿子,却将他的军队与雷霆堡给了养子伯德温,让他从一个平民骑士一跃成为一个拥有领地与姓氏的贵族。 但伯德温的妻子一直没能学会看和写,伯德温曾经找来几个没落的贵族女性教她写字读书,但没多久她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睬,直到伯德温让那些女人离开为止——她到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所以伯德温只能用另一种方式给她写信,他现在羊皮纸上画了一个简化的房车,又画了一个带着头巾的小人,表示这是潘妮,然后又在小人的后面画了几个箱子,箱子里堆满发光的珠宝,又画了几件裙子,再画了一个骑着马的战士,代表他自己,接着他估算了一下信鸟飞行所需的时间,画上了几十个的太阳与几十个月亮,表示他将在多少个昼夜后回到王都,他画了浴桶,表示自己回家就要洗澡,又画了烤鸡和面包,表示还要吃饭,好让潘妮有所准备。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画了两只张开的手臂,一张围绕着胡须的嘴,“一个拥抱和一个吻。”他窃笑道,潘妮在第一次看到这个的时候完全不懂,还是他身体力行地诠释了这个图形的含义后她才明白过来——那次他们有了一个难以忘怀的热烈的夜晚。 小扈从的回应可谓异常快速——那些来参加婚宴的商人们甚至还没能离开城堡,伯德温刚写完信,将贝壳的粉末洒在上面吸去多余的墨水,商人们就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外面的房间里了。 为了妻子的珠宝与衣服,伯德温箱子里的金币少了近三分之一,但这没什么好惋惜的,白塔的金匠与裁缝秉承着精灵的喜好与传统,出自于他们之手的珠宝与服饰精致华贵之程度除了南方的埃雅旁人难以企及,与高地诺曼的粗犷风格完全不同。伯德温希望它们能够帮助到他的妻子——他有所耳闻,潘妮因为她卑微的的出身、乏味的谈吐、贫瘠的学识以及平凡无奇的相貌在王都的贵妇圈中长期处于一个透明人的位置——这还是在伯德温深获国王宠爱信任的前提下。 潘妮也曾经提过是否可以和伯德温一起常驻雷霆堡,伯德温考虑再三后还是拒绝了,他在雷霆堡是和自己的骑士与士兵们住在一起的,饮食粗糙,衣着简陋,他觉得作为一个女性,应该生活在她的父兄丈夫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环境里,而不是跟着他们一起陷入到无谓的危险与辛劳中去。 在送走商人后,伯德温犹豫了一会,从信筒中抽出羊皮纸,在信的末尾写上:“敬吾爱。”他知道潘妮看不懂,但没关系。 第七十六章 愚蠢 此时此刻,的小扈从对所抱持的爱情几乎和他的主人与女主人之间的一样多,他给梅蜜准备了一匹棕红白色的摩尔马,岁不到,母马,这不适合用在战斗里,却很适合负重与长途跋涉,还为她预备了一头健壮的驮骡,用来承载她的行李。 梅蜜的同伴对她的离去颇感不解,一些人甚至还会在暗地里嘲笑她——高地诺曼的王都当然不能不说是个好,但相比起四季分明,平静安详又富饶繁盛的来,它便明显地逊色了——不管怎么说,她们从吟游诗人和伯德温的骑士扈从那儿知道,比起宝石与皮毛,高地诺曼的王都更为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漫长无趣的寒冬与同寒冬一般严酷的律法。 而且高地诺曼王都的弗罗神殿还有着它的主任牧师和牧师们,流浪的弗罗牧师到了那儿可能会被接纳,但更有可能的是被她们冠以种种匪夷所思的罪名驱逐出去,或是被设法关进监狱里——一些所在地域的“资源”不那么富足,而女神的侍奉者却已经人满为患的神殿就会这么做,另外年老或是对当地的民众来说已没有什么新鲜感的牧师也要提防着新人偷窃或是抢去她们的位置。 白塔的神殿却是空着的,先前的弗罗牧师走的很匆忙,除了随身的衣物饰与钱财之外什么都没带走,的卫兵们又到来的很及时,所以神殿中的家具与丝毯等奢侈物一件未缺,也不曾遭到损毁,八个弗罗的牧师可以说是高高兴兴地住了进来,她们用各自带来的干香豌豆花、珠宝和黄金敬献了弗罗,向她祈祷,看看她属意她们之中的哪一个做这座神殿的主任牧师。 通常情况下,谁最年轻,最美,奉献的物最珍贵,谁就最有可能获得这个位置,但出乎弗罗牧师意料的是,主任牧师的荣光未曾落在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身上,她们与弗罗之间的联系也变得异常模糊与漂移不定。 一个陌生的女性从那座雕绘着交合男女的粉色大理石壁后走了出来,她要比这八个人都要美,光滑的褐色皮肤,卷曲的红铜色长发轻轻扫过裸露的腰窝,黑色的眼睛如同月光下的深深潭水那样闪动着盈盈水光。 两名盗贼与一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的食人魔紧随在她的身后,要与后者作对比,才发现她也要比普通女性更为高大和健壮,她穿着鲜红色的丝绸长袍,但腰带上没有系着金铃,反而悬挂着一柄没有剑鞘的短剑,一条如同毒蛇般的鞭与一个银光闪闪的尖头锤。 弗罗的侍奉者抬起头来,想要呵斥这个闯入神圣仪式的亵渎者,但一个盗贼敏捷地跳了过来,给了她重重的一耳光,一下就把她打晕了头:“闭嘴,”他嘶声道:“听这位可敬的女士说话。” 他的同伴威胁性地拔出了他的刀。 穿着红袍的女性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别弄伤她们,”她说:“她们可是公会的重要资产。” 很不礼貌地打了一个哈欠,摩挲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戒指里面还藏着一个秘银戒,戒面上铭刻着公会的标志,在整个计谋尚未实施之前,他作为一个能力平平的法师没有资格在手指上直接纹上“细网”,如今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勇气与能力得到了整个白塔(不久的将来或许还要包括),他们反倒要恳求他纹上这个标志,并且是银色的细网,表示他已经成为了整个暗藏的庞大的公会领导层中的一员,但这次犹豫不决的成了德蒙,他是否还需要公会呢?虽然他的徒契约还在他的导师手里,但他可以通过很多种方法让这份契约失效——比如说,杀死他的导师——想到这儿,德蒙瑟缩了一下,他的导师曾一次剿灭了一个有着两人之多的盗贼团,也曾经让上千名因为饥荒而奔逃至此的流民陷入法术制造的沼泽,他强大而残忍冷酷, 或者如他之前所计划的,用精金秘银,雪蜜丹红换取契约?单用膝盖想德蒙也知道那不会是个小数目,他的导师就像巨龙那样贪婪。 精金、秘银他可以从其他地方弄到,但雪蜜是银冠密林独有的产出,想到他必须再去与那些精灵虚与委蛇,德蒙就烦躁地像是睡在一张烧红的铁床上。 因为这个,就连他期望了许久的美妙胴体都未曾让这个白塔的新主人更高兴一点,晨曦尚未穿透黎明时分轻薄的雾气时,他就离开了舒适的卧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在卷轴与魔杖,魔法药水,符咒的包围中他感到了些许安心,他的视线在一卷来自于弗罗神殿的丝毯上略做停留——丝毯用粉色水晶做坠脚,边缘编织进犀牛角与牡蛎壳制成的珠,描绘的内容是一对相互的赤裸男女,他们身边围绕着香豌豆花,胡椒、生姜、桂皮,洋葱——也就是人们常用的催情药物,据那个奉献此物的弗罗牧师说,在夫妻或是情人的床榻上铺上这卷丝毯,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能得到从未得到过的快慰。 除了这些他还得到了一个小箱,里面装满黄金与宝石,德蒙知道她们在祈求什么,当他派遣出邀请弗罗牧师的时候,可没禁止他们告诉别人白塔的弗罗神殿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果然,他和公会不曾花费一个金币就得到了九个年轻而美貌的弗罗牧师,虽然不知为何,有个弗罗牧师匆匆离开了,但这无伤大雅。 这些妖娆放浪并富于经验和技巧的女人能为公会带来相当可观的钱财与情报。 可惜的是,他不能从里面拿走一个银币,或是免费得到一个不甚可靠的边消息。 但德蒙觉得他还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他知道公会的宽仁可以与弗罗牧师的贞洁相媲美,他和他的导师追捕过的自作聪明者比他见过的公会成员还要多。 “走着瞧吧。”他说,一边抚摸着他最喜欢的那根精金法杖,念诵咒语,打开通往密室的暗门。 他也有着一个与的阿尔瓦法师相差无几的黑曜石火盆,连同着火元素位面,那个不够驯服与尊敬主人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奄奄一息地倒在火盆里——火焰对来自于无尽深渊的小魔鬼没有大伤害,毕竟它的故乡充满了烟雾、硫磺与火炎,甚至还能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但阿斯摩代欧斯憎恶的是描绘在火盆外围的封魔圈,它限制和消弱的小魔鬼的魔力。 如果是以前,它不会被这个而脆弱的法师捉住,但它在挣脱驱逐术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它几乎死了。 它吱吱叫了一声,声音很小,带着恐惧与卑微,它知道他的临时主人会为之高兴的。 “你快要死了,”德蒙得意洋洋地说,俯视着他的魔宠:“你将会被遣回,整整一年,而且还需要有人召唤你,你才能再来到这儿——这个满是食物与乐趣的地方。” “哦,”小魔鬼虚弱地哀求道:“别……我能给你做很多事情。” 德蒙等了好一阵,直到他自以为已经尝够了阿斯摩代欧斯的痛苦:“我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孩了——阿斯摩代欧斯,我不相信你——除非你给我你的真名,别用似是而非的矫名或是变体名来欺骗我,我有一张卷轴,能够判定你是否说了真话。” 小魔鬼犹疑着,德蒙施放了一个法术,先是锐利的风刃,再是黄绿色的酸液,阿斯摩代欧斯圆滚滚的身体上顿时多出了好几条狰狞的伤口,它无法忍耐地尖利地叫唤了起来:“给你,”它哭泣道:“给你,给您,我尊敬的主人,如果您真的想要,您可以拿去——我的真名。” 拿去——那个仅属于我真正主人的真名。 ; 第七十七章 名单 那么阿斯摩代欧斯的真正的主人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他正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浸在一池滚热干净的水里。 灰岭那种高高地挂在树枝上的屋子当然不会配备有着冷热水龙头的浴室,精灵们是这个世上最不容易被黑暗与污秽侵入的生物,无论心灵或是身体——曾有人类饱含着隐晦的恶意地称他们为最精妙的造物,因为除了柔软与温暖,精灵们的表皮确实如同雪花石一般光滑与洁白,他们几乎不会罹患种种即会流传于人类也会流传于兽人之中的疾病,受了伤也会很快痊愈,并且不会留下瘢痕与色斑。 无论在外界餐风露宿多久,战斗多激烈,他们也不会大汗淋漓或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灰尘与污垢也像是有意识般地鲜少在这样的身体上停留。 但精灵与半精灵还是会经常性地跃入与潜入河流与溪水,有时只是因为在战斗中被溅上敌人的血,或是被松鼠鸟儿捉弄弄得一头叶子或是茸毛,又或是在工作中沾上槭树的汁液或是银腹蜘蛛的蛛丝,不过更多地只是喜欢那种被湍急的水流击打皮肤肌肉的感觉或是享受凫水的乐趣罢了。 一些精灵与半精灵们喜欢热水浴,他们向水獭学习,在星光河边用倒下的树木与石块围拢起自己的水池,然后往里面投掷辉石或火球——问题是需要向矮人购买的辉石在灰岭是被限量分发的,至于火球,当一个冒失的法师学徒往让他和同伴的水池里投入了过多的火球,因而引发了一场爆炸与灼伤之后,灰岭的管理者,精灵佩兰特严厉地惩罚了始作俑者并且禁止了这种做法。 于是他们发现克瑞玛尔无需点燃火球也能让水暖热甚至沸腾以后,克瑞玛尔能够与之交换的东西,就多了一种。 时间进入秋季,灰岭早晚的气温明显降低,对气温不是那么敏感的精灵们也已经穿起了丝绒的外衣,能在繁重忙碌的工作之后享用一个快乐热闹的热水浴成为了许多半精灵与精灵们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会被称之为快乐而热闹的,是因为他们并不喜欢一个人。 能够将一个可以说是相当私密的行为转化成一场聚会的,除了异界灵魂所在那个世界的希腊人大概就只有精灵了——真是奇妙啊,精灵们的想法甚至与另一个位面,另一个时间段中的人类重合了——他们认为完美的躯体与洁净的灵魂是作为一个生者所能拥有最为珍贵的财产,后者固然重要,但前者也同样能够得到他们的追求,一个精灵在值得信任的同伴面前卸下铠甲、武器,放弃累赘的衣物与饰品,是一种对于爱与友谊的最为直白的表现,以及对自身的一种赞赏、认可与爱。 嗯……简单点说,那就是精灵与深受其影响的半精灵们是不惮于袒裎相见的,不论性别。 他们三三两两地在蒸腾的雾气中相聚,和比较亲密的朋友或爱人依偎在一起,品尝着松树枝与槭树糖共同酿造的淡酒、坚果和小串的黑葡萄,这种葡萄皮厚,但很甜并且没有籽,结果期很长,一直可以延续到大雪湮没整个灰岭。 在水汽浓重的地方无法弹奏西塔拉琴,长笛也不行,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特殊的聚会就没有音乐了,一个精灵顺手捉住一片飘过石头堤岸外的落叶,放到嘴边。 叶笛的声音悠长、明亮,单纯又优美,但比它更令人沉醉的是紧随其后的歌声。 它自由而苍凉,犹如一支利箭,击破天穹,也击破生者的心灵。 忍耐着燥热蹲在不远处,大吃大喝精灵们作为交换给克瑞玛尔带来的各类果实、蜜酒的水獭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它竖起被星光河中的鱼类与灰岭中的蜜糖喂养的越发肥硕的身体,立着两只又圆又小的耳朵,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异界的灵魂静静地伏在被水温热的卵石之间,下颌紧压着手臂,坚硬的卵石会在不久的以后还以颜色,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但他完全不曾顾虑到这个——他正在学习精灵语,虽然尚未达到运用自如的地步,却仍能辨认出这是一首属于精灵的悼歌。 精灵的王庭面积广阔,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种族的王都,建筑繁复精致而又不失威严,其中空间高而宽到能够容许一头成年巨龙在其中昂首阔步的行走;那些华美的门窗柱墙,拱券穹顶,造成它们的既不是石头,也不是木材,不是这个世间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找寻得到的材料,你在之中也绝对无法找到一丝拼接、粘连或是砌筑的痕迹——它们就像是以熔岩凝成的,或是从水中析出,又像是从泥土中萌发而出的,所有的构件都是那样纯净明亮而又生机勃勃,当你在穿廊厅堂中行走时,你甚至能够听见它们在轻缓地呼吸。 与墙壁穹顶融为一体,遮天蔽日的银冠树伸出坚硬如同钢铁的枝干,展开墨绿色的针叶,盛开着如同新月般皎洁的银色花朵——愈靠近生命之泉所在的王庭中心,花朵的数量就愈发繁多——闪烁着无数星光的生命之泉自一棵已经屹立于此上千万年的银冠树的须根下溢出,上方的花朵如同密密叠叠的云层,当微风轻轻拂过的时候,半透明的勺形花瓣纷沓坠落,落进泉水里,变成打着弯儿旋转的小船。小船一路颠簸前行,具有多种奇效的生命之泉逐渐与其他水源同化,逐渐被稀释至近似于无,当它再一次或潜入地下,或涌上地面的时候,就已经与普通的泉水一般无二了。 大小与拇指相仿的金蜂在银冠花间整年忙碌不休,它们吸取银冠树花的甜汁,饮用生命之泉的水,所酿造出的蜂蜜就是施法者们趋之若鹜的雪蜜。 一只手端起一只镶嵌着无色锆石与翡翠的秘银高脚杯,轻轻拂开水面上的银色花瓣,从仿佛永不干涸的生命之泉中舀出一杯冰凉而洁净的水——银冠密林的王走下台阶,将这杯水交给佩兰特。 佩兰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转而交给身边的凯瑞本。 不管是精灵游侠,还是灰岭的管理者,都已经换上了精灵的惯常装束——白绸的长内衣,银腹蜘蛛的蛛丝编织而成的及膝灰色外衣与紧身裤,龙皮短靴,秘银腰带,只在一些细微的地方有所差别。 “凯瑞本,”密林的王说道:“这次前往雷霆堡的人员由你挑选。” “依旧三百名吗?” “不,”王说,“五百名。” 凯瑞本与佩兰特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银冠密林的王是个吝啬而苛刻的精灵,他爱惜自己的子民就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与人类签订盟约也只不过是龙腹隘口恰好处于人类的领地上,而龙腹隘口又是兽人唯一可以大举入侵至银冠密林的紧要关卡而已——事实上,凯瑞本知道,他的父亲,银冠密林的王还曾经动过将龙腹隘口纳入精灵箭矢射程的念头,人类真该好好感谢精灵们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王详细而周密地计算了所需耗费的钱财、精力、时间,尤其是子民的伤亡以及邻近国家与城邦的反应后,还是颇为遗憾地放弃了这个主意。 但就这样,有四百六十年了,他派遣去雷霆堡的精灵与半精灵永远不到两百名,有一次甚至只有可怜巴巴的四十个,当高地诺曼的皇帝忍着怒气发来信函时,他只是回复了一封简单的如同口信的短笺——没有什么能比子民的性命更值得他珍爱,他之所以之派遣了四十个精灵,只因为在他的预测中,那一年兽人对雷霆堡的攻袭即便只有人类他们也能应付,如果不是碍于盟约,雷霆堡一个精灵也不会见到。 密林之王是正确的,善变而虚荣的欧吕尔女神在两个月后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雪,覆盖了整个龙脊山脉,就算兽人的祭司们将四分之一的财产洒落在了雪地里作为对她的奉献与哀求,他们的队伍依然坠入了白色的无尽深渊,只有几支幸运至极的小部落到达了雷霆堡的脚下,但没有武器,没有给养的他们又能怎样呢?就连堡内的妇女也能用烧开的水和屎尿战胜他们,他们很快就死伤殆尽。雷霆堡的人们与精灵们度过了一个难得的安详(虽然有点冷)的冬季。 而这次密林的王派出的人数是五百名。 “精灵,或是半精灵,”他平静地说,“你可以随意挑选任何一个,只要你认为他合适,即便是我的卫队或是法师团。” “向您致歉——我们的王,”佩兰特疑惑地问道:“我知道我们可能面临一个罕见的暖冬,也知道它将逼迫兽人们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但五百名……” “佩兰特,”密林的王说:“凯瑞本,我想我需要让你们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五百名战士或是法师,我期许他们做到的事情并非帮助人类取得胜利,而是为了确保他们能够回到密林。” “情况会变得这么糟糕吗?” “可能更糟一些。”密林之王银蓝色的眼睛转向佩兰特,他立刻低下了头,“佩兰特,这次巨人、食人魔与兽人们对灰岭的袭击,除了我的子民,你们最多损失的是什么?” “……药水。”佩兰特毫不犹疑地答道,巨人们无一逃脱,但精灵们打开他们的皮袋时,发现所有的药水都不翼而飞了——灰岭的管理者微微停顿了一下,露出些许凝重与警惕之色,“灰袍也会参与这场战争吗?” “红袍,”密林之王说:“魔法星河与风带给我的讯息并不是那么完全准确,但谨慎永远都不会是个过错——还有的就是,”他转向凯瑞本:“法师克瑞玛尔。” “他将会在名单上。”凯瑞本说。 一个女性精灵突然站了起来,晶莹的水珠从她的身体上纷纷滚落,她的身体既美丽又健康,毫无瑕疵,充满活力。 她转头看向克瑞玛尔的小水池,果不其然地只看到了水与一撮漂浮在水面上的黑发。 她无奈地摇摇头,和水獭一起笑了起来,水獭唧唧唧地笑的十分响亮。 ; 第七十八章 雷霆堡 一 有关前一章——我要说的是偶是水獭的亲妈。 还有有关于精灵的部分——我承认我在设定角色的时候,曾考虑过将银冠密林的王设定成女性,就是为了避免读者联想到瑟兰迪尔,李佩斯饰演的王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必须承认他对我确实有影响,无论小说还是电影,但最终我还是将他设定为了男性,因为这个角色着实不太适合女性——这个高魔位面太危险,嗯,当然可以设定成女汉子,不过您们真要看女汉子精灵王吗? 另外,他吝啬的是他子民的性命,并不是财富,虽然他也很擅长敛财。 伊尔妲像陶瑞尔,这个,我得说伊尔妲虽然早早离开了我们,但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矮人,还将自己的弓箭对准自己的王并对他大放厥词的——某些人或许会觉得她很酷,但我的个人意见,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不够忠诚,也不够理智的女性角色的。 顺带一提,在我的文里,银冠密林的王有着很高的权威,本身的能力也很强大,就连他的继承人凯瑞本也必须完全遵从与尊重他,像电影中的陶瑞尔熊孩子会被拖下去揍,如果影响到他的战略布局,被驱逐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需要申明的是,我文中的精灵参考了诸多西幻中的精灵,除了魔戒,也包括了黑暗精灵三部曲与牧师五部曲,(龙枪中的哈喽kk我们就别提了),因为涉及后面的剧透就不多说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像我之前描述的,他们绝不是傻白甜来着。 在确定了名单后,精灵与半精灵们很快就出发了,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必须在第一场雪到来之前赶到雷霆堡。 这次精灵占了大多数,但只有十名法师,包括克瑞玛尔——异界的灵魂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多的精灵聚集在一起,不是电影,也不是照片——每个精灵都对灰岭的新成员感兴趣,更正确点讲,非常感兴趣,“可爱的孩子”克瑞玛尔的小故事在他们的唇间耳边传来递去,他们尤其喜爱抚摸克瑞玛尔的头发,因为它如同黑夜般的颜色在灰岭和银冠密林都很少见,而异界的灵魂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辛苦地将暴跳如雷的巫妖按捺下去。 ——这都得怪你自己。异界的灵魂说,你不该把自己的年龄设定的那么小,二十岁——对精灵来说,你就是个刚满周岁的小婴儿,一个成年人摸摸小婴儿又能怎么样呢? ——半精灵的成年年龄是按照其非精灵血脉来计算的,巫妖冷笑着说:精灵虽然很讨人厌但在礼节上他们从不轻忽,除非面对着的是他们的敌人——他们抚摸你只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你很喜欢这个——蠢货,你之前有多大?或者就如你刚才说的,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 ——……(被如同2d的3d美人抚摸可不是一个死宅能够强硬拒绝的事儿) ——还有,在星光河上,你究竟干了点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为之津津乐道? ——呃…… ——你在桅杆上跳舞了? ——这个绝对没有,异界的灵魂坚决地否认道。 ——我希望你今后能够……比较的,优雅一些,巫妖说,如果再让我听到有关于你的可爱小故事——他慢吞吞地打了个响指,凯瑞本或许会在某一刻不那么小心地摔到兽人的斧头下面去。 异界的灵魂希望他们在离开灰岭的时候不必乘坐船只,不然他的同居人也许会被刺激到凶性大发,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借助兽人之手将精灵游侠扔进哀悼荒原的——凯瑞本是异界的灵魂在这个位面的第一个朋友,巫妖清楚他对那个白痴的重要性,一些让他不太愉快的小事还不足以让不死者破坏掉两人之间看似稳固,实则岌岌可危的平衡——但他还是能让凯瑞本倒些小霉,比如说,凯瑞本偶尔会吃到又咸又辣的浆果,也会不小心踩到一块尖角朝上的石头,上次他的帐篷还突然自己长脚跑了。 远在不知几个位面之外的神佛奇迹般地保佑了异界的灵魂,他们没有乘坐船只,而是驾驭马匹,沿着银冠密林的边缘行进,这样他们的安全与食物都能获得保证,偶尔精灵的巡逻队经过他们的营地,还会和营地中的精灵与凯瑞本交谈一会再离开。 有时半精灵们会进入密林,爬上银冠树的顶端眺望那座隐藏在密林之中的庞大王庭,即便他们知道王庭在精灵法师设置的迷锁中,未经允可,他们是无法亲眼目睹其壮阔华美的,但他们还是会试试,凯瑞本和巡逻队也从不会去阻止他们——只有一次,他们连宿营地都推后了十里有余,并且所有人不被准许离开营地。 没过多久,异界的灵魂就感觉到有一股澎湃凶猛的力量正从密林深处迸发,并如浪潮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延伸拓展——那是一股充满了生机的力量,却带着仅属于王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酷。 整个银冠密林都在为之颤抖。 ——……这是银冠密林的精灵王在加强防御,巫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听说和从书籍里面看到过…… ——很强大吗? ——非常强大。巫妖说,简直就是无以伦比。 之后他们再也未曾感受到那股力量,精灵们的队伍一路北行,途中帮助几个村庄剿灭了一个地精巢穴,三个食人魔,一个迷路但找到了一个好食堂的巨人,还有两头野猪。 野猪成了精灵与半精灵们的加餐,克瑞玛尔记得阿尔瓦法师曾经盛赞过精灵们烤兔子的手艺,他还没吃过精灵们的烤兔子,但精灵们的烤野猪肉已能让异界的灵魂在精神上五体投地了。 “我希望之后还能碰上野猪。”异界的灵魂满足地说。 “会的,”凯瑞本说:“等我们到达雷霆堡,第一件事情就是会猎。” “会猎?”异界的灵魂有些惊讶,但他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是为了彼此磨合?” “不,精灵不会听从人类的指挥,”凯瑞本说:“会猎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为了保证雷霆堡的士兵与民众不至于在漫长的冬季中挨饿,第二是为了消耗兽人们的食物——黑牛、角鹿、羊,它们会寻找食草并跟着它走,如果是暖冬,龙脊山脉的北面一样会生出植物,它们会迁徙过去,然后成为兽人们的猎物,我们要在它们还未跨越山脊之前就将那些顽固的家伙赶回南面。” 异界的灵魂努力地将不合时宜的“动物世界”主题曲与赵老师醇厚质朴的画外音挥出自己的思想。 凯瑞本微笑着,乘着黑发的施法者还在发呆,摸了摸他的脑袋。在鹧鸪山丘的地下水道里,克瑞玛尔的头发在战斗中被削断,现在它们终于长到了原有的长度,为了方便,他自己给自己编了一个小辫子,用来捆扎它的是那根凯瑞本颇为熟悉的银色细绳——死去的芬威告诉佩兰特,这是一根恒定了活化术的绳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危险。 我希望你错了,芬威,凯瑞本在心里说。 今天的雷霆堡被灿烂的阳光笼罩着,它是那么灼热激烈,就像是要将之后的几个月中无法宣泄的热情在这一天内全部投掷到这个冷硬的堡垒里。 梅蜜曾经的情人,伯德温的扈从垂头丧气地牵着他的马经过一个小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口架着黑铁轱辘的水井,水井边聚集着孩子与老人,还有一些妇女,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现人群里坐着一个吟游诗人,那块深色的用来包住所有头发的头巾与压在前额与两侧的银币是个极为鲜明的标志,他认出了那个人,他曾为他的主人唱过颂歌,还因此得了骑士的一匹马和一整套铠甲,为了表示感谢,他跟着伯德温去了高地诺曼的王都,又从王都跟到了雷霆堡。 扈从多么希望他的情人也能这么做啊,但梅蜜只愿意在王都等他,而且他不知道梅蜜是否还会有别的情人——别的骑士告诉他这是一定的,因为弗罗的牧师从不知贞洁为何物。 他给了吟游诗人一枚银币,希望他能唱一首有关于爱情的歌曲。 吟游诗人欣然从命。 ; 第七十九章 雷霆堡 二 一睁开眼睛就在立fg。 近两章观评有感。 ——作者。 :凯瑞本的精灵名字可以引申至凯勒芃,意思是银树,属于一个古老而伟大的精灵王,绝对高大上来着——至于他为毛会是个游侠,嗯,在我的设定中,精灵中虽然也有王、贵族,但他们更多的是要负起重任而不仅仅是肆意享受,所以凯瑞本需要为他外出游历的族人们担任一个前锋与向导,另外他特殊的身份也能帮助他在外界获得一个比较高的起点——他之前所结识和打交道的几乎都是一地颇有权威或权势的人物…… 凯瑞本所带领的队伍原本是要在第六天的正午时分赶到雷霆堡的,但拜愈发猖獗的地精群落,零星兽人,巨人之赐,他们在第七天的微光时分才终于得以踏入伯德温爵爷的广阔领地。到他们能够看见雷霆堡斑驳的灰色城墙边沿的时候,璀璨的魔法星河已经完全横贯过了黑丝绒般的天穹,星辰的光芒照亮了经过夯实的道路与远处的泥棚,精灵们也能从带着针叶林香的风中嗅到燃烧潮湿木头与树叶的气味。 雷霆堡的夜巡队伍在距离堡垒还有十五里的时候遇见了精灵们,他们的队长是个十分精神的小伙儿,他留下和精灵们一起前行,他的队伍继续执行他们的任务,另有两个擅长骑术与目光锐利的孩子被他派出去向雷霆堡通报这一讯息。 龙腹隘口的形状与龙腹毫无干系,它更像是巨龙的盲管,细长而弯曲,两侧峭壁陡立,人们之所以这么称呼它只因为对于人类与精灵的国土来说它和巨龙的腹部那样脆弱——在雷霆堡尚未建造时,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兽人骑着巨狼、角鹿和马经过这里,他们带着空荡荡的肚子和皮口袋,而回去的时候这两者都被装得满满的,他们如同驱赶着羊群那样驱赶着数量是他们两倍或三倍的奴隶,在身后留下十倍于前者的尸体。 高地诺曼那时还只是一个大部落,而他们的首领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远见卓识,他可以说是倾其所有建起了雷霆堡,隔绝了兽人南下的唯一通道,血腥而残暴的侵袭得到了遏制,他的部落得以喘息与发展,他拿回了更多的财富与几乎所有人的爱戴,他的儿子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国家,首领死去的时候未曾能够披上冕袍,手持权杖,但为了表示对父亲的敬仰与彰显身份的正统,尊奉他的儿子,高地诺曼国王的旨意,他在死去近二十年后成为了高地诺曼第一任国王。 雷霆堡的首位领主是高地诺曼国王的弟弟,而后又是国王次子或是侄儿,国王的女婿或是外孙,总之都是值得他们信任并有血缘关系的亲眷,上一任的领主是国王的堂叔,当他举荐出身卑微,甚至不是个贵族的伯德温成为雷霆堡的下一个主人时,王都的人们都为之沸腾了,随后人们一致认为伯德温是老爵士的私生子,所谓的收养与战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就连身为王子时曾与伯德温并肩作战,对他的骁勇与智慧有所了解的现任国王也不免对此流言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作为一个平民,无论他立下了多么显赫的功劳,又有着多么出色的才能与勇武,一小片土地,几十个农奴与一个骑士的封号就足以打发了。 老爵士也总是以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应对着那些前来打探的人,在王都等候国王做出决定时,他给出的一系列反应与其说是澄清流言倒不如说是推波助澜;奇妙的是他的亲生子居然也对此没有什么不满的,要知道,雷霆堡虽然危险而贫瘠,但它确实还是一片在面积上可以说是颇为客观的土地,但那个浪荡懒散的正统继承人面对狐朋狗友们的挑拨与怂恿不是假装没有听懂就是直白地表示自己对那鬼地方一点儿不感兴趣。 伯德温在受封与领受雷霆堡的时候在王都短暂地居住过一段时间,与老爵士的儿子也有所来往,他得承认他这个人们所以为的兄弟并不是那么糟糕,但这个虽然出身高贵而富有,本质上却更加近似于一个商人的混球并不适合雷霆堡,他担心这家伙也许会把雷霆堡卖上一个不错的好价钱——只要兽人出得起。 但他也有所考量,他向他所信奉的神祗泰尔与国王承诺,当他衰老、受伤、死去因而无法继续履行作为一个骑士与领主的义务时,他会将雷霆堡返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们——让国王来做决定谁来继承这座最为重要的关卡——如果不是国王只有一个女儿,而国王的弟弟又身体虚弱(他甚至无法骑马)的话,作为泰尔的骑士,伯德温是不会接收雷霆堡的统治权的。 ——伯德温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会想起许多年之前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这次他回到王都见到了太多人的关系——国王、公主、公爵……他去老爵士的家族墓地探望了这位正直磊落的老人——他在六年前去世,又见了他名义上的弟弟,后者所拥有的商会现在是整个高地诺曼最大的,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伯德温都要遮住眼睛免得被他身上披挂的黄金与珠宝所反射出的光辉刺伤。 当然,还有他的妻子,伯德温微笑,他们度过了许多个热情而又疯狂的夜晚,在对方的身体上留下抓痕与淤青,他也许会有个孩子——伯德温心想,一个孩子,他们已经期望了很久了,他思忖着是否应该去向格瑞第献祭,但他必须说作为一个泰尔的骑士,格瑞第牧师的许多行径都让他们心怀疑虑——或者他应该把他的妻子接到雷霆堡,相隔千里的夫妻就算是向格瑞第献祭上一整个牧场的牲畜也不会生出孩子来,至少不是他们其中之一的。 想到这儿伯德温又不免想到了情妇——贵族们一贯是有情妇的,高地诺曼的贵族也不例外,但在他上一次回返王都述职的时候,王都的风气还没那么败坏——诺曼的贵族们先前只会有节制地寻找一两个未婚的小商人或是平民女子作为自己的情妇,现在呢,他们热衷于任何一个阶级,甚至不仅限于女性,男人涂脂抹粉,女人袒胸露背,有着娼妓与弗罗的牧师参与的聚会通宵达旦,烤肉堆积成小山,蜜酒与冰甜酒就像水那样流淌出去。 幸而他的妻子依然保持着朴素纯洁的本色,不过伯德温知道她正处于极度的紧张与不安中,她不止一次地询问过伯德温对情人的看法。 “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伯德温摇摇头,举起她的手放在面颊边侧头吻了吻:“我们相爱。” 他决定在这次冬季战役结束之后就将他的妻子接到雷霆堡来,她可以住在内城区而不是堡垒里,这样伯德温可以每隔十天回一次家,他想念她的肉汤和素菜馅饼,自从离开了那个小窝棚,他已经很久没再吃过那些了。 侍卫的通报中断了他温暖的幻想,伯德温命令他们放下吊桥,拉起闸门,沿途点燃火把,预备热水与食物。 深夜的寒风已经带上了些许金属利刃般的锐利,精灵们拉起了斗篷上的兜帽,但从他们的领口依然能够看见秘银链甲的闪光,亲自前来迎接的伯德温随着他们的接近而然逐渐变得面色凝重,他在雷霆堡的时间已能容许一个人类的婴儿成长为一个健壮的少年或少女,每年精灵们都会来履行他们的盟约,而银冠密林的王从未如此慷慨过。 他将不祥的预感深深地隐藏在心里,用力拥抱了凯瑞本。 “啊,”在看见克瑞玛尔时,他说:“这次你把这个小家伙也带来了。” “他很聪慧,也很强悍,只是缺少实战得来的经验与教训。”凯瑞本说。 “那些东西我们这儿倒有很多,”伯德温说:“只是想要拿到它们不免要吃点苦头。” “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妥当了,就在原先的塔楼里,”在和凯瑞本并肩通过黑暗的甬道时,伯德温说:“还有热水和食物——我预备在后天晚上举行宴会,明天你们可好好休息。” “多谢,伯德温,”凯瑞本和善地玩笑道:“不过我们很有可能吃掉你储备的很大一部分。” “但能带来更多,”伯德温说:“龙脊山脉的羊、角鹿和野牛会痛哭不己的。” 正如伯德温所说,精灵们惯常居住的那个塔楼被整修过并打扫的非常干净,紧靠着大厅一侧的炉床中火焰熊熊燃烧,架在上面的锅子沸腾着,散发出蜜酒的甜香,长桌上堆着咸面包和切成薄片的腊肠,各种各样的坚果与浆果,浆果的种类尤其多,但每种的分量都很少,可以想象负责采集它们的人是何等辛苦——雷霆堡位于银冠密林的最北端,他们这儿的春秋季离开的更早。 一个吟游诗人坐在炉床边,膝盖上放着一尊造型优雅的西塔拉琴。在看见克瑞玛尔的时候他站起来向精灵们微微鞠了一躬,“想要来点音乐吗?”他微笑着说:“爱情,还是战争?” 第八十章 雷霆堡 三 吟游诗人弹奏西塔拉琴的技巧十分出众,即便无法与精灵相比,也可以说是相当接近。 与酷爱音乐的精灵与半精灵们略有不同的,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更偏重于肉体的食粮而非精神的食粮,毕竟在他的世界里,他属于一个能将美食转化为至高无上的艺术并将其传承数千年之久的饕餮之国——精灵们是以餐点佐以音乐,只有这个黑发的小家伙儿是以音乐佐以餐点的,他吃了每一样端上桌面的东西,并且喝了许多蜜酒。 连接六天六天的奔驰,就连体力远超于人类的精灵们也不免感到疲倦,他们轻声呼唤着爱人、朋友或是一些较为脾性相投的同伴,三三两两向凯瑞本和伯德温告了别,步伐轻盈地爬上了又窄又黑,旋转向上的楼梯,大厅里能够听见他们开门与关门的声音,这个声音一路向上。 吟游诗人适时地退出了温暖的厅堂,伯德温站了起来,现在这儿只剩下了凯瑞本与坐在炉床边因为饱腹和酒精而昏昏欲睡的克瑞玛尔。 凯瑞本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吟游诗人,在他的身影伴随着银币的碰撞声消失之后,他又将自己的视线转回到伯德温身上。 “我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让一个陌生人进入雷霆堡不是太合适,”伯德温会意而轻松地说:“但他确实很有趣,会唱歌,会弹琴,还会玩些小戏法,我和我的士兵都挺喜欢他的——好吧,”他耸耸肩:“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天我就把他送去内城区,那儿有旅店,也有商人,凭借着他的技艺,我想,他要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冬天并不会太难。” “戏法?”凯瑞本问道:“他是个法师?” “唔……”伯德温想了想:“那只是些靠着敏捷的手和锐利的眼睛就能玩的普通戏法,像是从耳朵里拿出一块银币之类的,我觉得他不太像是个施法者,或许他会是个盗贼。” “我希望他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凯瑞本语带双关地说:“黑暗的严冬即将来临,我们经不起一点额外的损失。” “我会安排他住到一个可靠的人开设的旅店里。”伯德温说。 克瑞玛尔打了个哈欠。 “那么晚安了,”伯德温说:“愿苏纶的光芒始终与你相随。” “它永不消失。”凯瑞本说。“一如您的勇气与智慧。” 巫妖从一张又厚又软又热的白熊皮上醒来,塔楼的设施既可以说是简陋又可以说是奢侈,或许是因为仅供战时居住的关系,房间里没有过多的装饰,没有挂毯和地毯,没有帷幔,也没有精致的雕塑与非必要的用具——他们的床和储物箱上没有一点花纹,既宽又大,简直就像个没腿儿的巨人那样笨重,但寝具的材质却是丝绸、羊毛与熊皮——虽然看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刺绣,但它们真是舒服极了;铜质的灯具里填充的是有着浅淡香味,却没有黑烟的鲸头骨蜡。 凯瑞本在黎明到来之前就离开了,巫妖知道,但这和他无关。 曾经的不死者观察了一下异界的灵魂的状况——它还睡着,漂浮着,就像是一大块半透明的溶胶;他走到窗户前面,数之不尽的宽大叶片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轻轻伸手拨开它们的同时看见了藤蔓上伸出的密集尖刺,它们有小有大,小的可以用来绣花,而大的可以用来破开一头野猪,他在银冠密林里看到过这种刺藤,它从水和阳光中汲取养分,但也极其擅长用它多刺的触手捕捉和绞死猎物,然后安静地等待着它们发臭腐烂,给自己加上一份特殊的美餐——但在巫妖触碰它的时候,它温顺的就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昨晚在他们进入塔楼之前,巫妖注意到有两个精灵法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毫无疑问,这些刺藤是他们所设置的魔法防护链中的一环。 不过他现在最为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邪恶而不幸的本地居民想要掌握的并不是一根无趣的刺藤——他之前从未到过雷霆堡,一如密林之王的威势,他只在书本和记忆里在它的名字与简短的介绍上一掠而过——在他还是个关在塔里忙于实验与研究的不死者的时候,它究竟如何当然和他没有哪怕一个铜币的关系,但他现在站在这儿,距离即将发生在此地的战争或许不过一旬,他就必须尽快地了解这个地方,越深刻,越完全越好。 精灵们所居住的塔楼正位于内城区与堡垒之间,它的高度保证了站在顶端房间里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俯瞰整个雷霆堡。 雷霆堡与其他地方的城堡有所不同,它是被建造在隘口中的,而正如我们之前所描述的,隘口是一条弯曲而狭长的通道——但这个狭长是与龙脊山脉相比,它最窄的地方也有一千五百尺,高地诺曼的先祖先是营造了一座巨大而敦实的主堡,而后是栖身与两侧山壁较小的次堡,三者之间以能够容许四个骑士并驾齐驱的内外城墙相连接,内外城墙中空,留有供士兵走动的通道与刺出长矛,射出箭矢的投掷口,城墙中间是人们通常称之为外堡的幽暗通道,敌人即便攻下了外城墙,只要守城者撤去连同内外城墙的临时桥梁,他们就得拥挤在外堡里承受内城墙与塔楼上士兵的攻击,想要摆脱这个痛苦的险境他们只有不顾一切地向前,或是放弃进攻退走。 但想要攻破比外城墙更高和更厚重的内城墙并不那么容易,至少在它建成的几百年里,兽人没能攻入雷霆堡一次。 雷霆堡的内城区位于三重堡与双重城墙之后,再过去是为了防备零星兽人与盗贼们的单城墙,它和内城区都是在主堡与内外城墙完成后才建造起来的,宽度与内在构造与双重城墙相仿,内城区里面居住着商人与骑士们的家眷,单城墙外是一条引自地下暗流的护城河,护城河外是外城区,住着仆役、农奴与流民,低矮的房屋与泥棚被一列只能说是安慰的半人高石墙包围着。 如果想要形容一下的话,雷霆堡的俯瞰图就像是贵妇们喜爱的蕾丝花边,三重堡、双重城墙、内城区、单城墙、护城河,外城区一层一层地叠加着,逐渐变得坚实而稳固。 看完这些,巫妖又观察了次堡所在的两侧山壁,它们都有近一千尺那么高,陡峭的就像是两柄深深插入大地的刀子。 他如果愿意继续就雷霆堡观察下去的话,就能看见几辆连贯而行的马车正从外城区通过,它们运载的不是货物,而是一人高的笼子,里面塞满了赤身裸体,瘦骨嶙峋的人类。 “最近王都送来很多囚犯,”守卫之一摇着头说:“我数过,快一千个了。” “我倒希望越多越好,”他的同伴说:“我可不想去去对付那些疯了的奴隶与半兽人。” ; 第八十一章 盘羊 次日的宴会盛大,但简单,没有插着羽毛的孔雀也没有独角鲸的脑子,或是在一只巨大的馅饼里藏上二十四只会唱歌的小鸟;因为人数太多餐具太少而不得不几个人合用一个酒杯,和盛装肉汤与蔬菜汤的碗,只有伯德温与精灵们有盘子装烤好的肉,其他人只能用坚硬的干面包;只有一个心不在焉的吟游诗人,没有丑角,也没有愿意奉献一两个戏法的法师,曾经的不死者秉承着一贯的刻薄性情,将它命名为地精的篝火之宴。 “就算兽人还会围绕着篝火跳个舞打个架之类的呢。”他说。 异界的灵魂只好低下头,借着啜饮蜜酒的机会用酒杯遮挡自己又好笑又无可奈何的古怪神情。 幸好巫妖没再发表更多的看法,他还有许多有关于雷霆堡的资料与情报需要整理,还有一个对施法者来说十分重要的冥想和休息。 第三天的狩猎在横贯天穹的星河依然灿烂夺目时便已悄寂无声地拉开了序幕,带着一顶皮帽,并在皮帽一侧插上一根颜色艳丽,有着两尺多长的蓝色羽毛的探猎者早在约两个小时前出发,他们在此之前的几天就已经勘察过雷霆堡方圆数百里的地方,仔细地检验过动物留下来的粪便,足迹,食物残骸,以及它们在碎石与树干上留下的毛、碎落的角和牙齿、蹄子等等来判断潜在猎物的种类,大小,年龄,高度与数量,寻找它们的踪迹,推测它们的活动范围——今天的探查是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 伯德温带领的三百个骑士与凯瑞本带领的一百个精灵在一个空旷的裸岩下方等待,吃着充当早餐的面包,喝着清水,他们今天预备围猎的是盘羊,它们的嗅觉非常灵敏,生性多疑,所以不能喝酒,骑士们还提前一天在护城河里洗了澡,去掉身上那股子人类特有的臭烘烘的酒味与烤肉味。 一个骑士捏起一块干裂的粪便给他的同伴看,“草根。”他说,碾碎的粪便中露出了一些就连盘羊也无法消化的坚实小结:“它们已经吃光了这儿的草,已经开始挖它们的根了。” 雷霆堡的人们对盘羊并无好感,它们是种野性十足的生物,无法驯养,除了裸岩与碎石地带的草,它们对人类的小麦和其他作物也很感兴趣,并且它们之中的强健公羊极其好斗,如果有人类在它们的地盘上放牧,公羊会冲入羊群或牛群,用它们粗大,向侧面呈螺旋状弯曲一周,角尖向前伸出的尖锐双角刺伤挑开入侵者的腹部,或用坚硬如同钢铁的蹄子胡乱踩踏一番——每只盘羊都能轻而易举地跳起八、九尺,可以想象它们的腿有多大的力气。 而且它们繁殖得很快,在人类尚未占据龙脊时,控制它们数量的是巨狼,人类到了这儿之后,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他们驱逐了巨狼,相对应的,他们就得承担起巨狼的责任来,所以一年一度的狩猎活动里,盘羊是雷霆堡的居民中最先与最优的选择。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当探猎者的号角声远远响起的时候,精灵与人类立刻纷纷翻身上马。 首先前来迎接他们的是探猎者的蓝游隼,与贵族们用来捕猎的猎鹰不同,体型娇小,几乎只有一个成年男子拳头大的蓝游隼基本都是作为探鸟与信鸟来使用的,它们很聪明,即便脚上没有带着传信的竹筒,也能用飞翔的位置,圈数与唳叫、叩击的方式来传递有些较为简单的讯息。 它在人类的头顶盘旋,高声叫唤,在获得银短笛回应后,它开始绕着狩猎的队伍打着圈儿,为首的斥候骑士一直专注地抬头观望着它的飞行方式,随即他向人们打出手势。 “一个大羊群。”伯德温说:“三百只以上的强壮公羊。” 猎狗的吠叫声从细弱变得清晰响亮,克瑞玛尔能够感觉到马蹄下震动个不停的地面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撼动,伯德温举起一只手,人类的骑士放缓前进的速度,阵线从纵向变为横向,随着这个变化,第二股震源变得愈发鲜明强烈,精灵们已经能够看见从高处的裸岩间奔腾而下的灰白洪流。 那是盘羊群,平时它们只是一些由几头年轻公羊率领着十来头母羊而组成的小群,只有在冬季来临时才会形成这样的大群,白昼一同觅食、争夺地盘与抵抗掠食者,夜晚一同依偎着睡觉。 奔跑中,强健暴躁,有着一对盘曲羊角的年轻公羊将母羊与幼崽收拢在当中,衰老和有伤的公羊紧随其后,它们从一个个跳跃不定的小点儿变为能够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并肩的大怪物也不过是呼吸之间的事情,数以百计的猎狗在它们的外围奔跑,一有公羊意图率领它的家眷从侧面逃跑,它们就围上去狂热地吠叫与撕咬,逼迫它们回到探猎者预设的死亡之路上——但羊群们并不准备坐以待毙,一只身躯直立起来几乎能够与马头齐平的公羊猛地冲向了用牙齿和利爪威胁着它妻儿的猎犬们,在它们还未来得及散开之前用双角高高挑起了一头黑色的大狗,并用尖尖的蹄子踩踏着来不及逃脱的一个。 黑色的大狗被甩向空中,拖带着鲜血淋漓的肚肠,还没落到地面就已经死了,而另一只猎犬被卷入了羊群坚硬的蹄子下面,连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 猎犬的主人,一个手持长柄连枷的探猎者大声呼喊,挥舞着手里的连枷,抽打着企图从猎犬包围圈的空隙间逃走的羊群——他随身配备着弩弓,他可以杀死那头公羊,但这样剩下的羊群会立刻散开,跑的到处都是,对一个尽忠职守的探猎者来说,这可以说是个难以宽恕的错误,所以他只是技艺高超地以连枷的有刺铁球连续击中公羊的角,逼迫它带着羊群继续向前——前方是一个平缓荒瘠的谷地与自缓步前行骤转为急速奔驰的人类骑士们,他们毫不迟疑地迎向了暴怒的羊群,他们的马匹穿戴着闪闪发亮,不逊色于主人的盔甲,胸甲的前方缀着尖刺,骑士们则紧紧地握着精钢的短梭镖——羊与人的交锋如同雷霆般迅猛而又短暂,有骑士被公羊掀倒,而更多的是人类的梭镖刺入了它们的咽喉与眼睛。 突然失去了头羊的羊群陷入了茫然的混乱之中,它们毫无章法的左冲右突,咩咩直叫,骑士们冲入羊群,将它们分割开,然后又与同伴们连成一个个的小包围圈,首先被射杀的是那些年老的公羊,如果不杀死它们,它们会转而变为第二头头羊率领着羊群逃跑,而且拥有经验与记忆的它们要比年轻的公羊更难对付;其次才是较小的公羊与母羊,小羊。 精灵们混杂在人类的骑士之中,摔入羊群差点被盘羊的角和蹄子顶撞踩踏而死的骑士都是被他们拉起来的——只有拥有过人力量与敏捷的精灵才能做得到这一点,克瑞玛尔不但拉起了一个就算不曾穿戴全身甲也有两百磅中的骑士,还扶起了他有着主人三倍重量的马,为此他连接着摔出去了好几头身躯沉重的公羊。 人类并未将整个羊群彻底覆灭,怀孕的母羊和还在吃奶的小羊会被留下来,年老的公羊也必须留下两到三只,不然这个羊群也许会因为无法找到水源、草场以及岩盐而死伤殆尽。 “大概有上千头羊。” 伯德温满意地说,一边摘下头盔,像一只憨厚的大狗那样猛烈地甩动他的头发,他的头发被滚热的汗水浸透了,被风一吹变得冰凉潮湿的水珠被他弄得到处都是——当他看见克瑞玛尔的时候,立刻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白色的牙齿在深灰色的胡子里闪闪发亮:“你是我见过的法师中最为强悍的一个——我是说,你的身体,”他夸赞说:“如果你在灰岭的服役期满了,我倒欢迎你来雷霆堡呢——即使不作为法师,你也会是一个很好的重骑士。” 今天克瑞玛尔没有穿上他的白袍,而是和精灵们一样穿着银腹蜘蛛的蛛丝编织而成的紧身短袍,然后在外面套上秘银链甲,再穿戴肩甲与胸板甲,这种将部分全身甲与链甲结合起来的佩戴方式既能保证重要部位不受致命伤害,又能保证骑手本身的轻盈与灵活。 巫妖正在检查他的肩甲,公羊的角还是有刺中它们,但除了留下几道明显的划痕之外没有造成别的损伤,但人类骑士马匹所披挂的精钢铠甲上都留下了不少印迹鲜明的凹坑,有些马匹还受了伤,幸好它们只需休息几天就能痊愈,骑士们也是如此,受伤最严重的人不过是在摔下马时丢失了面盔,被一只肥墩墩的母羊踩了一蹄子,他的半个面颊都可怕地粉碎了,但经过牧师的治疗后也能说安然无恙,只是这几天他都不能咀嚼那些坚硬或是有韧性的食物了,不然他的牙齿会在幼嫩的牙床和骨头里面长歪,可就成不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啦。 “假若你等得了六十年。”凯瑞本说。 伯德温做了一个与他的身份全然不相称的鬼脸,“精灵……”他抱怨道。 作者的话,这是昨天的,那个,睡着了,忘记发,结果今天上班一直忙到现在才进办公室,晚上还有一章…… 另外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翦君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ex黑碳打赏九鱼100起点币感觉写得很高端不明觉厉!话说怎么一直是免费的??我都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 末日爬虫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末日爬虫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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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德温选择这块番薯地是有原因的,雷霆堡周边的野猪具有着近似于人类儿童的智慧,这块番薯地的主人只是一个外来的流亡农奴,身体还算强壮但很爱喝酒,所以经常会在看守田地的夜晚睡着,他的番薯地已经被野猪损毁了一大半,而且还会被继续损毁下去。 他们在被旺盛的灌木与藤蔓遮盖住的窝棚里蹲守,伯德温还从城里拿来了些劣酒洒在窝棚周围,他的扈从躲在窝棚里模仿着农奴大声打鼾,之前他还制止了农奴想要将那些横七竖八的番薯枝叶弄干净点儿的举动。 “野猪是一种记性很好而又生性多疑的生物,”伯德温说:“稍微有点不一样它就会逃跑了。” 幸好此时天气已经足够冷,他们无需忍受嗡嗡乱叫的小蚊虫,只是土地的阴冷与寒风两相夹击下带来的麻木让人感觉不是太好受,就在曾经的不死者想要中止这一愚蠢的行为——当然,不是说他真的会站起来唱首歌,但他可以咳嗽几声,或是弄个小法术去踢那几个骑士的屁股,让他们大喊大叫着惊跳起来。 野猪在他想要做出任何一种会让异界灵魂悲痛欲绝的行为之前出现了。 它是个大家伙,身上披覆着厚重的盔甲——野猪喜欢在泥水中洗浴,然后在坚硬的岩石、土堆和流淌着松脂的松树枝干上反复摩擦自己的身体,直到将这些东西和自己的鬃毛磨合成一个整体,它们这样做在最初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在发情期被其他公野猪的锐利獠牙挑伤挑死,但当它们找到了人类的田地,发现了更丰富更美味的食物来源后,这种做法反倒让它们很好地避免了铁犁、锄头和连枷的伤害。 对啦,还有獠牙,野猪的獠牙比盘羊的角更危险,它们完全就是两把闪着白光的弯刀,在全力冲撞下能够刺穿钢甲。 野猪走走停停,不时地抬起鼻子或是放低它嗅闻着空气,土地和番薯,明亮的星光与它与伏击者之前的距离已经能让他们看清它绿莹莹的小眼睛,一道伤疤从它的两眼之间穿过,割裂了肉红色的鼻子——一头受过伤的野猪,伯德温希望这道伤疤不是人类给它留下的,被人类伤害过的野猪要更警惕与狂暴。 糟糕的是也许他猜对了,那只野猪似乎还是闻出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它突然调转方向,往番薯地的另一边走去,恰好与他们设下的圈套方向相反,一个年轻的骑士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身体,一节枯枝被压断时发出的细小劈嚓声让他和野猪同时跳了起来。 伯德温立即投出了短梭镖而凯瑞本射出了他的箭,但比他们更快的是一道闪电,野猪身上的泥土盔甲起了作用,虽然这三样都命中了,但只有凯瑞本的箭让它流了血——那只箭正中它的一只眼睛。 它没有逃走而是向人类与精灵扑了过来,巫妖举起手,发出第二道与第三道闪电,并准确地击中了野猪的鼻子,除了眼睛它身上大概只有这个地方没有被泥土覆盖住,但那只足有七百磅的野猪还是如同黑夜中的一块圆形巨石轰隆隆地向他们碾压了过来,凯瑞本的第二支箭毁掉了它仅剩的那只眼睛——巫妖发出的第四道闪电大概是它此生看见的最后一道光亮,它只能凭借着最后的记忆向那个发出闪电的人类冲去。 巫妖慢吞吞但及时地施放了一个小法术,法术产生的效用令得凹凸不平的番薯地陡然间成为了一条满是油腻的平滑跑道,可怜的野猪簌地一声摔了个四蹄朝天。 那境况可真是有点滑稽,不过这可以放在以后慢慢笑,伯德温抽出宽剑,给了它最后一击。 野猪的血浸润了小半块番薯地,它的鼻子散发着烤肉的香味,让所有人都觉得有点饿。 伯德温的扈从跑到城里借来了一辆结实的,能够同时躺下五个成年男性的无篷马车也无法把它完完整整地弄回去,伯德温与他的骑士就地剖开了他们的猎物,丢弃了无法食用的皮毛与蹄子,并将一条后腿和野猪的脑袋送给了那个爱喝酒的农奴算是赔偿番薯地的损失,才总算是将剩余的肉和内脏运回城里。 跟着无篷马车来的还有它的车夫与几个干粗活儿的仆役,其中一个明显地被其他人孤立,他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而他的脸上的黑色烙印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在那一刹那,凯瑞本以为自己看到了亚戴尔,但他随即发现并不是,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希望他是亚戴尔,他一直担心着这个单纯的年轻人类,孤身一人在荒原上跋涉的结果只可能是喂了巨狼或是兽人。 空了的囚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岩洞,这个曾经栖息着无数大蝙蝠的岩洞是个巨大的监牢,雷霆堡的人们将那些王都送来的囚犯暂且关押在这里。 所有的囚犯脖子上都戴着铁项圈,项圈上连着铁链,以打来计算,每十二个人被并排固定在一整条木头上,他们要么一起站着,要么一起坐着,要么一起躺下——这个很难,因为这儿有着太多的人,他们无不赤身裸体,饥肠辘辘——看管他们的人只给他们很少的食物和一点水,有些人无法忍耐时甚至会咬他身边的人,喝同类的血,吃同类的肉。 一个看守在这些污浊邪恶的人中走来走去,给被咬伤的人敷上草药,给他们喝水。 为此他差点被一个囚犯咬住,他的同伴飞快地跑了过来,用鞭子狠狠抽打囚犯,直到他昏厥过去。 “他们不值得你这样做,”他的同伴说:“他们不是人,是野兽。” “……他们的罪或许还没我的重呢。”那个人说,撩起了遮掩着面颊的缕缕白发,显露出他脸上的烙印。 “我们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同伴说:“你一定是受了冤屈的。” “我的确杀了我的兄长。”他说。 一个新来的囚犯在他们经过身边的时候抬起了头。 “我是冤枉的,”他声音轻微地说:“我是冤枉的,有人将我从未犯过的罪行强压在我的身上——公正的泰尔,请您为我作证吧,我以我的母亲发誓,我绝对没有犯过他们所指证我的罪。” ; 第八十三章 各方 上 “每个被带到这里的人都会那么说。”那个对如何使用鞭子显然相当有心得的守卫无所谓地说,如果那个新来的还想说些什么的话,他也会把他抽打到昏厥过去的。 但这家伙至少要比上一个蠢货更聪明些,在发觉自己无法得到更多的帮助后,他紧紧地闭上了嘴,恭谨而畏缩地垂下了眼睛——守卫耸了耸肩,拉着自己过于好心的同伴走开了。 那个企图咬伤看守的囚犯失去了意识,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链接着项圈的铁链并不长,铁项圈因此紧紧地勒住了他的下颌,他在半昏半醒之间痛苦地挣扎,两条腿儿本能地使劲地在灰色的岩石上踢腾,手指抓挠着任何能碰到的东西,他身边的两个家伙神情漠然地站立着,头颈向前弯曲,和另外九个人扛着那块木头,脸上带着一点焦灼与不耐——他们在等着他被吊死。 虚弱、受伤、生病的罪人在这儿是得不到治疗的,他们如果活着,不但不能扛起属于他的那段木头,其他的十一个人还会在他终于无法支持下去的时候再加上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但如果他死了,他会被解下来,换上一个更有力一些的新人——在这个阴森拥挤,条件恶劣的洞穴监狱中,减少或是增加哪怕是一磅,不,半磅,四分之一磅的重量,都可能代表着一个人能够活着或是死去。 所以说,即便这个倒霉的疯子没有被自己吊死,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被他身边的人杀死。 白头发的守卫转身看了他们今天的最后一眼:“王都为什么会送那么多的囚犯过来?” “为了我们与兽人的战争,”他的同伴说:“自打那些混球商人把投石器和撞城槌的图纸卖给兽人后,他们也学会使用器械来攻城了——为了毁掉这些东西,我们的士兵必须出城作战,你知道的,基本上来说他们是回不来的,太可惜了,那可都是些好小伙儿……第一年的时候为了这个我们差点就掏空了整个雷霆堡,老爵爷给国王陛下写了一封信,请求得到更多的士兵,但王都最后送来的都是些活该上绞架和断头台的罪人——好吧,我是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最少我们在把他们推出去的时候不必太多内疚。” “他们难道不会逃跑吗?” “在外面都是兽人的情况下?健壮的平民或许还能成为兽人们的奴隶,而这些脸上烙着印的渣滓……哦,抱歉。”他向白头发举了举自己的帽子表示歉意,在白头发刚到这儿的时候,他们同样不信任并且敌视他,甚至还会不断地驱赶他,直到白头发以他坦承的态度、良好的品行,勤恳的劳作与令人惊喜的学识——他会书写,也会,并且对草药知之甚深——博得了雷霆堡外城区人们的些许容忍。他被允许暂时留在这儿,用他自己种植和采集的草药,帮人写信和读信,撰写契约等等来换取食物,偶尔他还会帮他们服些危险肮脏的小劳役——这些死囚的临时看守就是其中一例。 “当然,我不是在说你,”他的同伴不无矫饰地匆忙解释道,白头发给了他一个微笑,真可惜,前者在心里想,如果不是那个烙印与如同七八十岁老人般的干枯白发,他应该是个英俊的小伙儿,并且出身不错——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白头发的牙齿很整齐,也不那么黑黄,奴隶与平民是不会有这样的牙齿的,他们买不起清洁牙齿的香料,平时吃的食物也很粗糙。他在心里晃晃脑袋,将自己的思想放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总之,兽人也知道那些烙印是怎么来的,他们如果被兽人抓住,只会成为食物。”他回想了一下:“不过你说的情况确实出现过,还有人想要背叛人类,投向兽人的阵营,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说到这儿,他愉快地笑了笑),人类与兽人生下的杂种,也就是半兽人,也会被兽人驱赶到城墙下面,用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给兽人的士兵们搭起攻击的阶梯,他们怎么会认为兽人们会愿意善待一个人类呢?人类对于他们就像是牛对于人类,不是拿来奴役就是拿来吃,没有第二种用途了。” “而且,”他继续说道:“他们拼死一搏也不是没有回报的,如果他们确实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又能好命地活着回来,他们的罪名就会被一笔勾销,从此就是个自由人啦,假若他愿意成为雷霆堡的士兵,又能够勇猛作战的话,还能和其他士兵那样会得到上次——虽然这种人很少,很少,很少,”他语气坚决地说:“但还是有过的,虽然作为一个曾经的死囚,他们永远只能是个士兵——幸即便是他砍下了首领的头。” 他朝白头发嘟了嘟嘴唇:“幸好如此,想想看,就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人,”他做了夸张的手势:“有朝一日成了骑士老爷,这将会是件多么可怕荒唐的事儿啊?!” 白头发的守卫微微一笑:笑容牵动了他脸上的黑色烙印,“渎神”与“弑亲”字样清晰可见,“命运总是变化无常,”他说:“谁也猜测不到自己的下一步会走向那里。” *** 雷霆堡的狩猎活动持续了整整五天,猎物堆积成山,盘羊、角鹿、野牛与野猪,还有难以计数的兔子,雷霆堡的人们几乎每户都有出动,来拾掇它们的肉、血、内脏与皮毛,皮毛要尽快鞣制,能让大河瞬间冻结的寒流即将来临;血和肠子,加上燕麦可以做成血肠风干,肝脏制成酱,肉要风干、熏干或是直接存入冰窖——冰窖是雷霆堡的优势之一,只要你挖掘出来的洞穴能够超过十五尺深就能看到即便在夏季也不会融化的永冻层,动物的肉和一些容易腐烂的食物放在里面可以保存一年之久或更多的时间。 还有农奴们辛苦耕作一年下来的收获,豆子、小麦、黑麦与燕麦,它们有些只是脱粒,而有些被磨成了面粉,还有萝卜、胡萝卜、芜菁、圆白菜、韭菜、莴苣、洋葱、菠菜——烤制的烤制,晒干的晒干,腌渍的腌渍。 整个雷霆堡都是忙忙碌碌的,精灵们也不例外,他们时常出外巡游,即是为了监察兽人的动向,也是为了去找找还有没有被松鼠和鸟儿遗漏下来的浆果与坚果。 他们已经连续三天遇见了兽人,他们是大军的斥候,要比普通兽人灵活、聪明,善于攀援与躲藏,如果兽人并不准备改变他们的策略,这种探查行为只会持续上一旬或是半个月。 时间紧迫。 伯德温捏起一根黑白条纹交错的羽毛,他在狩猎活动的第三天捕捉到了一只紫眼锦鸡,这种生性狡猾的禽类身上的每一撮羽毛都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紫红色的羽冠能够被制成胸针或是发饰,顶、背部和胸部的翠绿色,有金属光泽的羽毛与蛛丝编织在一起会是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妙布料,深红色的腰羽很适合用来装饰一个贵妇雪白丰满的胸乳,银白色与黑褐色的尾羽既可以做成柔嫩小手握着的扇子也可以围缀在纤细的腰肢上。 这根羽毛不知为何被遗漏了下来,本来它是要跟着角鹿和旱獭的皮一起被运往王都的。 第八十四章 各方 中 “这可真是太美了,”男爵夫人说:“它一定是伯德温子爵送来的吧,只有雷霆堡那儿的紫眼锦鸡才能有那么长的尾羽。” “这儿还有很多呢,”潘妮拿出装着羽毛的盒子:“你尽可以挑你喜欢的去,全部拿走也没关系。” 男爵夫人笑了笑,懒洋洋地摇了摇她的扇子——虽然外面已经飘起雪花儿来了,但正热衷于效仿南方诸国王庭做派的贵族女性们还是会随身携带扇子,顶多将丝绸改成了羽毛:“你真慷慨,我最亲爱的朋友,”她用那种会让男性浑身发热的调子说道:“可这样难道不会伤了你丈夫的心吗?雷霆堡与王都虽然不能说十分遥远,可也需要好几天的路程呢——而且我们都知道,那儿很快就要打仗了,但他还记得给你送来那么多那么可人的礼物,诸神在上,他可真是爱你,我想他肯定想要看到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他回来。” 说到这个潘妮就泄了气,她抓起一根尾羽,把它插进在自己盘成了一团牛屎状的头发里,虽然在成为子爵夫人后她不至于再挨饿受冻,但在孩子与少女时期营养严重匮乏造成的后遗症却怎么也无法挽回了,她的头发和被泥水浸渍过的稻草秸秆一个颜色,并且细弱枯燥,她的皮肤发黄,她的胸部与臀部就像孩子那样扁平。 她朝镜子里看了看,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绸子衣服,戴着黄金与宝石的首饰,插着商人们会愿意用一辆配置齐全的马车来换取的美丽羽毛,但她看起来就是一个与王都格格不入的农奴,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盗窃来的,随时都会被夺回去,本人则被砍下四肢后绞死。 “不行……”她垂头丧气地摇着头:“我并不适合……这些。”她太平凡了,甚至可以说是丑陋。 她将羽毛拔了下来,放进那个精美的盒子里。在她合上盒子之前,男爵夫人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相信我,”她温柔地说:“潘妮,你很美,没有什么是你不适合的。” “别胡说,”潘妮抽回自己的手,“我有眼睛,看得见自己长什么样。” “那只是因为你从未好好地打扮过自己,”男爵夫人充满信心地说:“你以为王都的每个贵妇人都是天生丽质吗?不,亲爱的潘妮,她们之中的大多数还没你一半出色呢,人们之所以找不到她们的皱纹,瞧不见她们的瘪嘴与大鼻子,无从察觉她们长着毛的黑痣与黄斑点儿,也嗅不到汗臭与腋臭,那全都得归功于赭石、朱砂、铅白、水银,还有乳香,没药、玫瑰油和玫瑰水……”她停顿了一下,满意地注意到潘妮正在专注而渴望地倾听:“哦,我或许应该早些和你说的——可怜的潘妮,”她在潘妮变得有些窘迫不安的时候坐的离她更近了些,并且伸出手去揽住她细瘦的肩膀:“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技巧,潘妮,我们偶尔还会寻求牧师的帮助……” “牧师?”这可让潘妮大吃了一惊,在她的认知中,只有得了急病,受了重伤和快要死的人才会需要牧师。 男爵夫人的声音放得很低:“弗罗的牧师。” 潘妮轻轻地吸了口气。 “很多贵妇人都有求于她们,”男爵夫人说:“她们能让你变得美丽而年轻。” “但那是弗罗的牧师。”潘妮更小声地说,绞紧了自己的双手。还在山林中与伯德温相依为命的时候她从未听说过弗罗,但自从到了王都,虽然她鲜少交际,但每年弗罗的神殿都会举行庆典,她的厨娘曾抱怨过每条街道都被寻欢作乐的娼妓与嫖客占据了,她被人摸了屁股还差点丢了半磅黄油。 “每个人都在这么做,”男爵夫人说:“即便是为了自己的丈夫,一个妻子也应该保持美好的体态与娇嫩的面孔啊。”她握了握潘妮的手,看似诚挚地说道:“没有那个丈夫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变得更加赏心悦目的,这同样有关于他的荣誉与骄傲,一个美丽的妻子就像一枚璀璨的勋章一样值得男性佩戴在身上形影不离——请相信我,子爵阁下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不然他为什么要给你送来这么多珍贵的衣服与饰品呢,潘妮……他对你的爱能让整个王庭甚至整个高地诺曼的女人为之嫉妒不已,你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回报他这份真诚深厚的感情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唉,潘妮,我可怜的潘妮,”男爵夫人突然放开了她的手,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是要做出一个攸关生死的重大决定般犹豫不决:孔雀般巨大和艳丽的裙摆扫过一整张白熊皮毛制成的地毯,反复几次后,她又如同开始时突兀地转向了那个无所适从的年轻女性,神色庄重地说:“那么,”她说:“我的朋友,我亲爱的潘妮,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潘妮说:“你当然可以信任我。” “那么你得起誓——向弗罗,”男爵夫人说:“如果你泄露了我将要告诉你的秘密,你就会失去你丈夫对你的爱。” 潘妮吓了一跳:“是什么样的话呢?” “一个秘密的小聚会,”男爵夫人说:“每个与会者都是血统高贵,地位崇高的女性,你会在我的引介下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她看向潘妮,这个笨女孩似乎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她只好将话说的更明白一点:“我们敬拜弗罗。” “诸神在上!” “那是为了我们的丈夫,为了我们的婚姻,为了我们的孩子!”男爵夫人责备她道:“你难道想要你的丈夫爱上一个身份卑贱的女人,并容许她养出的杂种来继承他和你的财产、爵位和土地吗?”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男爵夫人说:“潘妮,你应该知道,即便你的丈夫深受国王信任,身为一方领主又身负重任,但作为一个陌生人,你在王都举目无亲,寸步难行——没人愿意邀请你,你的邀请也无人应答——亲爱的,虽然你聪敏可爱,善良温柔,但没人愿意和你接触,她们又怎么能够了解你并且喜爱上你呢? 就连我,亲爱的,如果不是我的马车倾翻在你的门外,而你又愿意好心地帮助我的话,我和你也是无法成为朋友的。 你还在畏缩些什么呢?潘妮,假如不是你救过我的性命,这件事情我是不会透漏一个字的——我相信任何一个除了你之外的女性都会欣喜若狂地用一整箱的黄金来换取这个机会的。” “我……我不知道……” “噢,”男爵夫人失望地说:“好吧,如果你确实不愿意,”她拍了拍手里的扇子:“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不!”潘妮叫道,激烈的情绪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这么做——而男爵夫人只是站在那儿,等她做出最后的决定——她已经四十多岁了,是潘妮的两倍,但她看上去甚至还要比潘妮年轻,并且美貌异常。 如果她也能变得更美,更年轻——伯德温也许会愿意在雷霆堡看见她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女人……他们可以有个孩子,很多孩子…… “我们还有多少角鹿?”奥克斯祭司问道。 “不多了,”黑血部落的首领在将熄未熄的篝火上翻烤着一只鹿腿,他们在帐篷里,仍然能够听见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肠胃蠕动产生的咕噜声与研磨牙齿的吱嘎声,还有利爪抓挠着岩石的吱兹声,“新长成的小崽子们饿的快要发疯了,看管鹿群的奴隶都被他们咬死吃光了,现在是穿着链甲的战士在看管那些鹿,他们可不懂怎么放牧,很多鹿都死了。” “死掉的鹿就给他们吃吧,”奥克斯祭司说:“剩下的足够维持六十天就行——我们的冬天可以在雷霆堡度过,那儿装满了肉。” “如果打不下来呢?” “那我们就死吧。”埃克斯祭司说。 ; 第八十五章 各方 下 “那些人类呢?”奥克斯祭司问。 “在他们的帐篷里。”首领说,然后拿起鹿腿,贪婪地咬上了一大口,油脂和血粘结起他嘴部与下颌的毛发:“你觉得他们会有肉吗?” “只要给他们金子和宝石,”祭司说:“人类的商人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或是他们的父母论斤卖给你,如果你价钱还能给得更高,他们自己也可以。” 首领嗤笑了一声:“我可不要这样的奴隶,”他说:“但他们或许能弄来我们缺少的东西。” “那就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奥克斯祭司说:“让他们看看我们有的东西。” 首领点了点头,他紧握着那只半生不熟的鹿腿站了起来,伸出沾满油腻的手撩开祭司帐篷的门帐走了出去,比十天,一天甚至于一刻前都要来的更加狂暴寒冷的风就在这一瞬间冲进了帐篷,吹散了所余无几的热量与烤鹿腿的焦香味儿,吹起了奥克斯祭司纷乱的白色毛发与装饰在胸前的金发和红发,他的两个人类女奴匍匐着,急速地爬了过去,将沉重的门帐推回原位。她们原本都很美貌,并且年轻,是人类的商人最新送来的一份礼物,可惜的是如今可算不上黑血部落的好年景,在兽人们也必须要去计算他们每餐吃了几头角鹿的时候,奴隶们根本不可能得到食物——她们完全是靠着之前积累的脂肪苟延残喘,原本应该保持丰腴光洁的ru房和臀部飞速地干瘪了下去,胃部与肚子因为饥饿而鼓胀,膝盖和手肘生出厚茧,因为人类奴隶在服侍奥克斯祭司的时候不得将头高过他的膝盖,她们只能爬或是躺着。 她们仍可以说是较为幸运的,因为奥克斯祭司在部落中仅次于首领的特殊身份,他得到的那份肉食总是新鲜而充足,但他老了,又不愿意将这个事实摆在所有人眼前,所以会折磨他所剩无几的牙齿与脆弱的肠胃的筋、韧带与骨渣,就成为了这两个女奴唯一的补给,而且作为奥克斯祭司的奴隶,在角鹿被吃光后,她们会是倒数第二被宰杀的。 当然,前提是奥克斯祭司需要她们的服侍,并且能够始终保持性欲胜过他的食欲。 黑血部落的首领也得到了两个女奴,比奥克斯祭司得到的那两个更美,年纪也更小,如果将她们奉献给弗罗的神殿里去也会被牧师们欣然接受的,他肆意地享受了她们一整个白昼和一整个夜晚,然后他觉得很饿,于是他就命令他的奴隶架起篝火,就在他的帐篷外烤熟了他的女奴并把她们吃掉了。 首领知道一些人类觉得他很浪费,但他从不觉得一个人类女奴有什么值得保留的,她们太孱弱了,生不下他的崽,但吃起来真的味道不错,相当细嫩,比得上羊羔和鹿仔,他在经过那块发黑的地面时愉快地舔着自己的牙齿。 当黑血部落的首领,长着浓密的茶色毛发,巨大的鼻子向前伸出,像是随时要嗅闻些什么的兽人大踏步地接近人类商人所居住的帐篷时,人类雇佣的佣兵与流浪法师发出了戒备的信号,首领发现了,但他只是无所谓地向他们露出一个无毛的皮肤全部向后扯动摺叠,露出了所有牙齿与牙龈的狞笑。 那群人类坐在一起,中间没有燃起篝火而是铺上了一卷小丝毯,为首的人类,也就是那个将精灵的生命之水调配成的药剂卖给他们的法师,正在慢条斯理地把它卷起来后塞进开领长袍里,首领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扯出了一个皮袋,然后倾倒过来,让那些翠绿的、鲜红的、黑色的宝石与无色的坚石如同冰雹那样从他们的眼前掉落。 商人们惊呼起来并迅速地将它们捡拾起来,一颗宝石滚落在了法师的脚下,他附身把它捡了起来,它绿的就像是一个被微缩的湖泊。 所有的宝石都未曾经过彻底地打磨,最令人目眩神迷的妙处几乎都被粗糙的包裹体与凹凸不平的表面所掩盖,但一个经验丰富的宝石商人只需要稍稍瞄上几眼就能判定出它们所该拥有的价值,除了法师,几乎每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吞咽唾液。 首领在法师的面前盘腿坐下,他的雄官就这么毫不遮掩地暴露在法师面前。 “拜你所赐,”首领直截了当地说:“我们的角鹿就快要被吃光了,人类,我们的战士正在挨饿。”他注视着法师,就像是一只雄狮注视着一只狡猾的狐狸:“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人类的奸细,你将那些药水卖给我们,只是想要看着我们更早地被饥荒所包围。” 在场的商人都能听说兽人语,闻言他们顿时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法师周围立刻变得空旷起来。 “我提醒过你们新长成的兽人会需要比在正常情况下多得多的食物,”法师说。 “我们需要更多的食物。”首领说。 法师笑了起来:“这听起来可真是有点让人为难。” “如果你做不到,”首领说:“我就熬一锅融化的金水,从你的嘴巴里灌进去,从里面烤熟你的内脏和肉——我相信作为一个人类,你或许会喜欢这个死亡方式的。” “似乎有点新意,”法师不以为忤地说:“对于您们来说。” “那么,谁的肉,别人的还是你的?” “还用问吗,”法师说:“别人的。” “哦,”德蒙说:“我就在想前一阵子为什么亲爱的导师会让我去搜罗那些无用的流民。” “一举多得,”双首毒蛇阿尼莫斯说:“既能清除掉白塔周围的杂草,又能喂饱那些可怜的毛绒绒,还给了那些贱民一个相当美好的梦幻。” “可不是吗?”德蒙说:“他们在听到只要拿出一点点钱就能从某个慷慨无私的领主那儿换取一块很不错的栖身之地的时候,几乎欢喜得快要疯了——真不错,虽然那儿有点冷,有点危险,但土地肥沃并且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那位领主还给他们开了特许状呢,”小魔鬼说,随后和德蒙一起哈哈大笑。 “但如果伯德温那时仍在雷霆堡的话,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德蒙说。 “但他被他的国王派来参加你的婚礼了,”阿尼莫斯咝咝地说:“而且他还要去到王都缴回国王赋予他的临时权利,也要和自己久别的妻子温存一番,而这点时间足够我们为呼啸平原送去足够多的储备粮食。” “比牛羊更好,”德蒙说:“他们甚至不需要别人去驱赶他们。” “驱赶他们的是欲望和贪婪。”小魔鬼说:“就像伯德温的骑士。” “伯德温是那么的信任他,”德蒙说:“我们为什么不去试试能不能直接从他手里买下雷霆堡?” “仍由一些流民穿过雷霆堡去为不知名的贵族挖矿是一回事,”小魔鬼说:“出卖雷霆堡又是另一回事。” “真有趣,”德蒙说:“总有些人以为小小的罪恶无伤大雅。” “就像你?”小魔鬼问。 “差不多。”德蒙看向窗外:“我只是一个白塔,而他则是一整个高地诺曼或是更多。” “对啦,”德蒙状似无意地问道:“导师还在呼啸平原吗?” 但小魔鬼已经看到了他竭力想要隐瞒的东西:“也许,”他恶毒地问道:“你觉得他会把你的契约卖给一个兽人祭司吗?” 德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无力地抓住了藏在袍子里的魔杖,一根能够帮助他囚禁导师魔宠的魔杖,但直到阿尼莫斯嘶嘶地笑着逐渐消失他也没敢抽出那根魔杖。 “这是谁送来的?” “老昆顿。”安芮的侍女说。 白塔的布绸行会的会长,也是第一个向德蒙投诚,向他表示效忠并奉献财富的家伙。 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轻轻地抚摸老昆顿送上来的礼物,那是一件小斗篷,也是一个婴儿用的襁褓,表面是深蓝色的丝绒,内里是胎羊的羊皮,用金线绣着刀剑与白塔的徽章,这些都在预示着她将会为德蒙生下一个儿子——德蒙当然会想要个儿子,说实话白塔的每个人都想,虽然王国的法律允许,但大部分男人还是想要看到领主的宝座上坐着一个和他们同性别的人。 安芮确定自己怀孕是在三天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德蒙和她的侍女,她不得不承认老昆顿是个嗅觉灵敏的家伙。 他还给安芮送来了一匣子宝石与珍珠。 这个含义又有所不同,安芮意味深长地微笑,最近德蒙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安芮有了他的孩子,他的目的与白塔的商人们相差无几——虽然凯瑞本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但灰岭与白塔的来往仍然停滞着。 以前的存货大概已经所剩无几了,需要雪蜜、秘银、精金与方铅丹红的人都不会是普通人,无论是法师还是贵族,都不是势力薄弱的德蒙与一群商人能够对抗的,他们一定非常焦虑。 第八十六章 最后的宁静 德蒙也有送给安芮新的礼物,那是一把被施加了魔法的摇椅。当有人坐在上面,并触摸左手的葡萄刻纹时,它就会缓慢而规律地小幅度地摇晃起来,还会奏起音乐。当然,它不是德蒙自己施的法,除非他现在就想他的儿子和妻子一起死去,鉴于他的施法成功率始终处于一个危险的低空地带。安芮的父亲,曾经的领主也有过一把相似的椅子,不过它的刻纹是香豌豆花——与弗罗相关的东西几乎都逃不开淫荡和堕落,这种看似普通的魔法用具之所以被制作出来,只不过是为想要尽情欢乐一场的男女增添更多的便利与情趣罢了。 还是个小女孩的安芮曾把它当做一只奇形怪状的木马使用,直到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在仅有一缕阳光照耀着无数灰尘的阁楼上找到她,他罕见地红了被浓密的大胡子覆盖着的面颊,从那以后安芮再也没见过那把椅子。 知道那把椅子究竟作何用场还是在安芮成为德蒙的妻子以后,安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德蒙的父亲和兄长前往哀悼平原还未满一年,德蒙似乎已经将他们彻底的忘记了,他迫不及待地与安芮达成了婚约,宣誓成为夫妻,而后强暴了她和她的侍女,又在一旬以内让执政官的官邸变成了娼妓与弗罗牧师们的蜜糖窝,安芮怀疑自己的椅子只是他在定做那把经常被他充作寝床使用的椅子时偶尔附加的——如果她还是几个月之前的安芮,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不定还会将椅子斩碎扔到德蒙的脸上去,但如今的她只是面带微笑,温顺而感激地接受了这份充满了耻辱的馈赠。 杀死以前的自己并不怎么困难,也不太痛苦,安芮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放在还未凸起太过明显的腹部上。 当一尊塑像的阴影突然产生变化时,她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那是一尊有着成年男人两倍高度与四倍宽度的铜像——它被塑造它的工匠赋予了附肢魔的外形,该名工匠技艺高超,附肢魔的众多头颅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些被抢夺来按在魔怪身躯各处的人类头颅,它们瞪着眼睛,张大着嘴,面容扭曲,像是随时都会发出一声尖锐悲切的哀嚎——德蒙的宠物就坐在它们之一的耳朵边,收起了尾巴与翅膀,它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如果不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安芮也许会愿意抚摸它,给它一块槭树糖的。 “晚上好,”阿斯摩代欧斯说,向安芮鞠了一躬:“我的女主人和小主人。” 安芮几乎要忍不住笑了:“晚上好,”她知道无论如何,你最好不要去得罪一个魔鬼,于是她在扬起嘴角之前垂下了它:“阿斯摩代欧斯,是德蒙要你来转达什么紧要的口信吗?” “不,”小魔鬼转动着它的尾巴:“我是来找您的,我的女主人——有关于我们上次所谈的交易……” “我从不知道我们之间……能够达成什么交易,”安芮说,“在德蒙已经得到你真名的情况下。” “喔,”小魔鬼说:“他连这个都告诉你啦?” “你该知道德蒙并不是一个擅长保密的人,这是一个多妙,多精彩,多难得的,能够彰显白塔新执政官之强大与智慧的机会哪,”安芮说:“事实上他没有命令游吟诗人将这件事情变成歌谣四处吟唱就够令我惊讶的。” 小魔鬼熟练地用深渊语咒骂了一句,其中蕴含着的阴冷与恶毒让安芮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缩,她的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椅子误解了她的意思,摇动停止了。 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只有安芮轻微的呼吸声与她收回的手指在丝裙与皮毛上滑动的声音。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儿,”阿斯摩代欧斯说:“我的女主人。” “我的真名……” 雷霆堡下了第一场雪。 克瑞玛尔与凯瑞本肩并肩地走在雷霆堡的内城区里。 他们身上依然穿着属于精灵的装备,但凯瑞本在外面套了一件雷霆堡骑士的外袍——银色与青色的两色衣,胸前刺绣着两只侧身相对的灰熊,表示他是雷霆堡的盟友之一,值得庆幸的,精灵无以伦比的美貌让他在穿着这件宽大外衣的时候也不显得可笑,反而有点可爱;克瑞玛尔的袍子就要好得多了,因为他是个法师的关系,他的外袍是纯青色的,领口是一枚秘银徽章,图案是被碎坚石环围绕的两只珐琅灰熊。 雷霆堡的备战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广场上被临时架设起来的炉灶与火堆只剩下了屈指可数的几个,轮打计的男人与女人忙于拾掇一头格外巨大的角鹿,将它分割成人类所需要的各个部件,它的内脏被扒出来,袒露在灰色岩石表面,就近从井里打出的水被泼到它们上面,水冲去了残余的血与粘液,肝脏肠子和肺被女人们拿走,孩子们拿走了它的四个胃,它的膀胱以及其他说不出用途的内脏和无法做成肉干的碎肉被掺进酒和盐,加血搅拌后塞进经过清洗的胃里,然后煮熟,也是一道很不错的肉菜。 负责清洗包裹着消化液与杂草的胃是孩子们,他们和大人一样脱掉了鞋子、裤子,将上衣的袖子挽到肩膀,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儿,蒸腾着的白色雾气从他们的头顶、身体与嘴里冒出来和喷出来,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是无法称得上正常的暗红或是青白色。 他们之中最小的连路也走不好,而最大的也不过到成人们的胸口,异界的灵魂动了动手指——他可以让这儿暖和起来,但他能一直站在这里,给他们提供不加补充旋即就会消失的温暖吗?显而易见,不能,突然的温暖甚至会反过来造成伤害,虽然记忆不全,但他记得自己只在很小的时候被严寒伤害过,他知道被冻伤的手指不能被立刻放进热水里的。 他们的父亲和兄长呢?在广场上劳作的男人都有残疾或是极其瘦弱,强壮的男人或是被编入了军队,或是被派遣去挖掘壕沟或是加制箭矢与其他武器。 “这个工作虽然辛苦,”凯瑞本说:“但安全,而且伯德温会将两个孩子所服的役算作一个成人的,而不是和其他领主那样忽略不计——他们还能拿走蹄子、爪子和零碎的皮毛,对他们的家庭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意外收入。” “我知道。”克瑞玛尔说。 “但如果你愿意,”凯瑞本说:“还是能让他们高兴一下的。” 还没等异界的灵魂问出自己的问题,那群浑身充溢着血腥气的孩子们就做出了回答——用他们的行动,他们在看到法师的长袍时就兴奋地跑了过来,在你推我让了一会儿之后,被选出来的一个最可爱的小女孩既害羞又渴望地问这个陌生的法师是否能给他们表演一个戏法。 “一个就行,”最大的男孩说:“我们都有工作要做。”既是对着法师说的,也是对着他的同伴说的。 “他们并不畏惧法师?”克瑞玛尔悄声问道。 “雷霆堡的法师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凯瑞本说:“他们并不离群索居,并且每一年都要与雷霆堡的士兵,也就是这些孩子的父兄并肩作战一个月或者更久,这儿的很多家庭都有一个法师朋友,他们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还有个原因就是你走在我身边吧。”克瑞玛尔在孩子们压抑的欢呼声中做出一个手势,一团细小的火焰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老鼠:“你也是他们的老朋友。” “十五年里的每一年。”凯瑞本说,克瑞玛尔变出的老鼠的身体很小,但头很大,耳朵又要比头大,在他思考着这种老鼠应该是来自于哪里时,法师又变出了一只猫,猫疯狂地追逐老鼠,在孩子们的脚趾间窜来窜去,孩子们发出愉快惊讶的尖叫。 当老鼠被猫抓住时,孩子们还以为这个戏法必须结束了,但出乎他们意料的,那只老鼠从身后抽出了一根相比起它来说大的就像是棵巨树的木棒,开始以同样的疯狂态度痛殴与追逐那只猫起来。 “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老鼠和猫,”凯瑞本迷惑地说:“它们是什么种类的?”那只猫被打成了一张脆皮还能把自己从地上揭起来吹胀后继续它与老鼠的战斗。 “嗯……汤姆and杰瑞?” ; 第八十七章 守城第一日 上 双更合一 火焰造成的影像停留了很久,甚至吸引来了成年人的瞩目与喝彩,一些细心的母亲注意到它们细小的脚掌在踩过薄雪冻结而成的黑冰时会带起一阵灼热的雾气,所以谨慎地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胸前,不让他们去追逐那两只夸张而古怪的猫和老鼠——不过它们的动作都很快,就像是一阵暖热而明亮的风,根本不可能被普通人抓住。 “真难得见到你们这儿也有擅长使用火焰的法师。”伯德温说,他手上拎着精钢的马面甲,看来正从铁匠那儿走出来。 “你的扈从呢?” “训练。” “在这个时候?” “严苛的训练,好让他尽快地从那无望的爱情中完全地摆脱出来。”伯德温说,他注视着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他正在大笑,与他身边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与无拘无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师。”他说:“继承于他的父亲还是母亲?” 凯瑞本没有回答,而是抱着手臂看着克瑞玛尔和孩子们玩——他不会被他的火焰灼伤,他能让火焰的玫瑰在他的掌心开放,也能让火焰的小鸟轻啄他的指尖,他随手一拍,就是无数细碎的金光赤星——诚如灰岭的管理者所说与凯瑞本觉察到的,克瑞玛尔既是一个法师,又是一个术士,这种奇妙的情形即便是在银冠密林的王长达数千年之久的记忆,与他如同银冠树树叶般稠密繁多的藏书里也是从未见到过的。 王、佩兰特与凯瑞本曾经在一个金黄色的午后讨论过这个问题。 术士与法师都是施法者,这是天赋,但这两种天赋又有着迥然而微妙的不同——一个普通的凡人是无法辨识它们的——但在一个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施法者,也就是密林之王;一个对于精灵来说还很年轻,对人类来说却已经可以说是经历了数代之久的游侠;以及一个经验与经历都有前者两倍之多的德鲁伊的眼中,他们的区别大的就像是夏天与冬天。 芬威曾指责克瑞玛尔是个伪装成法师的术士——精灵们不怎么喜欢术士,因为术士的天赋几乎都来自于血脉,而流动着魔法的血脉不是恶魔就是魔鬼,或者是巨龙,他们都是精灵的敌人,但要问他们的朋友和亲人之间是否出现过术士——虽然非常罕见,但确实是存在过的,但在灰岭长大的精灵术士们从未选择过火焰,他们选择的元素生物仆人,不是来自于水元素位面,就是来自于土元素位面,还有一个选择了气元素位面,其中并不是没有与火元素更为适合的施法者,但对灰岭的爱与对自身的恐惧让他们在百般犹疑之后还是以降低自身力量为代价选择了其他位面的元素生物。 克瑞玛尔并不邪恶,他对生命充满敬畏,并且热爱,但他身上确实充满了疑点与违和感。 “兽人已经建立起了他们的营帐,”伯德温说:“距离隘口只有一百里。” “和之前的每一年一样,”凯瑞本说:“但奴隶和牲畜的数量都要比前一年更少。” “人类很难在呼啸平原上生存下去,”伯德温说:“而且他们一有瘦弱或是疲病的迹象,就会被当做牛羊宰杀掉。” “牲畜的减少或许是因为这个暖冬,”凯瑞本说:“但他们的神情与萦绕其中的气氛让我不安。” 人类想要接近到兽人军队到可以看清其表情的距离,只有施法者能够做到,精灵却毫不费力,无论白昼黑夜,他们的眼睛都锐利的如同鹰隼,他们的步伐轻的就像是掠过草尖的一阵风,他们甚至能将自己的呼吸融化进空气里。 “什么样的神情与气氛?”伯德温问。 “像是已经看到了藏在宝盒中的谜底,”精灵游侠回答:“并且是有利于他们的那种。” 一个兽人戒备地看着那个法师。 他的嘴唇要比兽人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的血都要来得鲜红,眼睛总是微微地垂着,带着兜帽,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他是少数几个被允许在兽人的营帐中自由行走的人类。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兽人的年轻战士们的毛发会竖立起来,肩膀不由自主的耸起,拳头也会握紧,让他们倍感羞耻的是他们的尾巴也会不受控制地卷缩进双腿之间——他们的鼻子能够嗅见骨灰、血、皮毛、油脂、草药的气味,就像他们从部落的祭司那儿嗅闻到的,但也能嗅见祭司身上所嗅闻不到的干玫瑰花瓣气味(他们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商人们的女奴会用这个擦拭身体),丝绸,沉香与没药的气味,还有一种气味他们从未闻到过,却令他们浑身发冷,手脚麻木。 法师对兽人们怎么想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药剂已经全部卖了出去,现在他卖的是很早之前便在囤积的货物与他的思想。 新生的兽人战士被派遣出去捕捉那些以为自己正被一个强大领主保护着的流民们——那些还沉浸在饱足、安宁与自由的美梦中的可怜虫,他们是那么艰难地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片并不肥沃也不温暖的土地上勉强立稳了孱弱的身躯——他们种下的土豆与番薯才收获了一次,窝棚上的草叶也还未来得及更换,捕捉到的盘羊羊仔还需要栓紧了脖子才不会逃走,孩子们还会经常在多刺的灌木丛中走失,野兽们也没放弃对这些人类的觊觎与警惕…… 他们之中不是没人想过这样的美好幻境会不会在某个早晨消失,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噩耗来得把么快,没人想到他们只是法师代兽人们豢养在草窝里的羊——他们对悬在头顶的利剑毫无所觉,当年轻的兽人们前来捕杀他们的时候,还有人可笑地举着所谓的特许状,声称自己拥有自由与这片土地五十年,他随即就被砍成了两半,一直半饥半饱的新生兽人们急切地从马上跳下来,喝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的血,双手舀起他流出体外的内脏大嚼。 如果不是有年长、富有经验、更具理智与权威的兽人战士用鞭子与刀刃驱赶他们的话,他们大概会就这么一个村庄接着一个村庄的吃光所有能吃的东西——这很可能会导致其余的人类逃走——虽然在黑暗的草原上这些人类根本无法与马匹比较体力与步程,但……他们的首领从脖子上拉起一根粗大的银链,上面悬挂着据说也是出自于那个法师之手的魔法计时用具,他们要带着这些“新鲜肉食”在攻城的第一日返回部落的联合营帐。 并不是没有人类举起石刀,石斧,木头的连枷、矛、犁,首领驱马在如同人类孩童捏出般的粗劣窝棚中奔驰,关注着每个新生的战士的情况,那些脆弱的武器连他们涂满了松脂的皮毛也无法穿透,只有一个褐色毛发的小家伙疏忽大意地被一块燃烧的火炭戳伤了眼睛,他暴怒地嚎叫着,想要将那个人类投掷进正被金红火焰吞噬的窝棚里去。 他被首领严厉地制止了,这种浪费食物的做法是现在的部落绝对承受不起的,那个小家伙因为他的大意而挨了鞭子,但作为另一方,人类受到的惩罚是被活生生地做成熏肉——在所有的村落都被清剿一空后,女人被集合起来,负责收捡那些支离破碎的肢体,并简单地处理一番以免腐坏,还要把它们装进袋子里一起带走。 她们可以拒绝甚至反抗,如果她们想要看着自己的父亲、丈夫和孩子被折磨——那个哀嚎不断的男人是个再好也没有过的警示,但只要她们愿意乖乖干活,她们的亲友和她们自己就能获得暂时的保全,即便他们之中有因为受伤或是病弱无法行走的,也能得到一个干脆利落的死亡。 烤肉的香味四处蔓延。 这是在开战之前的最后一次盛大的聚餐,这个粗俗亲民的晚宴几乎邀请了每个正在雷霆堡居住与做客的人——明天的食物就要依照供给制发放了,一些富有的人家或许藏了点食物,但在那时候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拿出来大吃大喝——人们乘着最后的机会大吃大喝,大嚷大叫,跳着舞,唱着歌,明天、后天或者第三天,第四天,他们就要辛苦而危险地战斗去了,而且每天可能只能吃到一块肉干和一条面包。 不过这条在别处会变得十分严格的条例在雷霆堡还是能少许松动一二的,雷霆堡与其他城堡相比要更为特殊一些——它只需要面对一个方向的敌人而不是四个方向,而且它的后方是它的国家与人民,它能从高地诺曼获得源源不绝的支持——只是需要时间,毕竟可没什么法术能将一个城堡所需的食粮瞬间从彼处转移到此处。 雷霆堡没有小丑,唯一的吟游诗人也只唱了两首应景的诗歌,因为战役开始之后或许还需要他用歌声来抚慰和激励人们,当然地,也没人再去打搅法师们,虽然他们玩上几个戏法并不会干扰到之后的施法,但面对着漫山遍野的兽人,怎么小心谨慎也是不为过的。 精灵们也和凯瑞本与克瑞玛尔那样换上了青银两色外袍或是纯青色外袍,从今天到战役结束,他们都会如此穿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伯德温着重为他们介绍了几位骑士与法师,主要是为了克瑞玛尔,其他的精灵都不是第一次来到雷霆堡,雷霆堡的法师除了外面的那身袍子以外,和骑士似乎并无什么差别,一样的高大强壮,佩着精金的长剑与匕首,手指关节粗大鲜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能像个真正的施法者那样灵巧地做出施法手势。 当然,他们能,其中一个最为年长的法师甚至还是使用火焰的好手,他很愿意和克瑞玛尔谈谈该如何正确地施法与制造魔法用具,好让那些既暴烈又不可捉摸的火元素生物彻底地倾倒在他们的法师袍下。 “明天?”伯德温问:“会不会太过匆忙了?不必太过急切,我的朋友,兽人的臭味和毛发都还未被风吹进隘口呢。” “他们已经建立起了营帐,”凯瑞本说:“我希望兽人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爵爷,这样我们或许能在战争正式开始之前获得一份意料之外的小战利品。” 伯德温做了个鬼脸。 “好吧,”他说:“你,还有谁?” “克瑞玛尔。” “你还真是挺喜欢这孩子的,”伯德温说:“走到什么地方都把他带着。” “……他也是个法师,”凯瑞本说:“五十个小队,每个队伍一个法师——我带着他只因为他是第一次参与战争而不是战斗。” “我知道,”伯德温坚持说:“但我总觉得他是与众不同的。” 潘妮是第一次参与到高地诺曼贵妇人的聚会中来。 她在男爵夫人的帮助下好好地妆扮了一番,她的嘴唇上涂着从贝壳与甲虫里提取出来的胭脂,脸上擦着厚重的白色铅粉,眼睛的周围画着黛青色的粗线——伯德温如果看见了准会觉得他的夫人有几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睫毛上涂刷的黑色油脂里混合着宝石粉末,一眨眼睛它就像是个年轻人的心般跳动个不停,潘妮有些寡淡的眉毛被有意地描画得又细又长,尾端高高挑起,左眉尖点着一颗小黑痣。 她的手指甲上涂着金粉,被隐藏在厚重裘皮下的胸口几近赤裸,和她的脸一样擦着白色铅粉,男爵夫人提供的束腰让她的腰细了一半有余,只是它显然不是为了有利于行走和呼吸而被创造出来的——不过这没关系,她还能坚持——让潘妮最为吃力的是拖在她身后的裙摆和挂在脖子和手腕上的项链与手镯,还有戒指,前者拖过了整十二个台阶,而后者沉重的就像是成套的漂亮镣铐。 “会有人询问你犯了什么罪才能得到这么一副昂贵的镣铐,”男爵夫人说:“她们会争先恐后地去触犯那条律法的。” 为了这次聚会,潘妮花费了很大的心力,她向男爵夫人赠送了价值五千个金币的珠宝,并为聚会中的每个人都预备了一份精致的礼物。 她满怀期望。 “又一个。”恰巧经过的一位伯爵夫人说,并且用扇子挡开了女儿好奇的视线。 “这可不是值得和适合你关心的东西。”她语气严厉地说。 “为什么,”女儿说:“在那儿举办和参与聚会难道不都是一些漂亮的夫人吗?” “没错,”她母亲耐心地解释道:“那儿确实有着三个男爵夫人与一位子爵夫人……不,现在应该是三个男爵夫人与两个子爵夫人了,但实质上,她们也只是一群……娼妓(说到这儿,她轻蔑地撇了撇嘴)——好吧,这个词不允许记,也不允许说,不然我会用针刺你的嘴,”伯爵夫人威胁道,满意地看到她的女儿立即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微微侧头看向马车外面,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已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她们在那儿迎接她们高贵而又富有的客人,当然,绝不会是她们的丈夫——所以,别和任何人说你知道那儿,更别接近那儿,乃至于走进那儿。 除非你想永远地受人嘲笑、轻视、愚弄,身败名裂。” ; 第八十八章 守城第一日 中 严寒是突然降临的,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凝固与缓慢,水、树木、杂草、动物、鸟儿和人类——即便是对温度不怎么敏感的精灵也披覆上了皮毛斗篷,他们的饮食也逐渐由坚果与浆果为主转向了肉类为主——虽然巫妖始终声称他们的新身体无需摄取饮食来保持正常运作,但异界的灵魂仍然觉得哪怕是一大碗浆果只会让他吃的浑身发凉,而且很快就会觉得又饿又渴,这时候没什么能比一块油脂丰富,烤得兹兹作响,香味四溢的鹿肉、羊肉或是野猪肉来的好。 他们和雷霆堡的士兵一样饮用羊奶,在里面加上黄油一起熬煮,伯德温还拿来了一小罐子冬酒,这种经过反复蒸酿的麦酒就像是冰块一样纯净无暇,喝下去却像是火焰在身体里猛烈的灼烧,在堡内只有伯德温以及需要出城查探与作战的精灵与骑士们才有供给——每天出去巡查的精灵们每人都有一小瓶,混合着冬蜜与生命之水,靠着这三样东西他们身体里的血液才能得以正常流动。 克瑞玛尔理所当然地被凯瑞本带在身边,他们的十人小队已经出去了六次,陡峭如同斧劈的巉崖是人类与普通兽人难以攀登落足的地方,但对于精灵们来说只是改换一种行走方式而已。凯瑞本的姬鸮与另一个精灵的褐岩鹨是精灵们最可靠的眼睛,白天是褐岩鹨,夜晚是姬鸮,它们轮番在空中飞翔,观察前方与上方的情况,以叫声与飞行的方式来提醒精灵们小心落石、猛兽、毒蛇与兽人,飞累了就钻回大朋友的怀里休息。 如若此时正有人飞临龙脊山脉上空俯瞰,被灰白色的毛茸茸连帽斗篷掩护着的精灵们就像是一块因为飞速流动的云层与变化不定的阳光所造成的错觉,他们用相当于人类在平地上行走速度的两倍在嶙峋的乱石中攀登前行,只需半个白昼就能翻越龙脊,他们躲藏在如同鼻子和舌头般伸出的岩块的阴影下,比鹰隼更为锐利的目光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寻到自己所要探查的目标。 兽人们在隘口北面的平原上集结,兽人们不喜欢使用旗帜,但首领的帐篷会涂上敌人的血,而兽人祭司的帐篷外会竖起木杆,挂上敌人的头,头发和皮,而每个部落,不论大小,都只有一个首领和一个祭司,祭司与首领的帐篷紧挨在一起,围绕着它们的是战士的帐篷,再往外是兽人奴隶,半兽人和人类奴隶没有帐篷,他们和牲畜吃喝坐卧在一起,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这或许还是一种莫大的恩惠,兽人们有干粪和树枝,祭司与首领有辉石,人类奴隶除了自己和牲畜之外几乎找不到什么能够发热的东西。 精灵们用以估算兽人军力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点数他们的帐篷,每个大帐篷里可以居住四十个左右的兽人,中等是二十五个,小型帐篷是十五个;第二种是看每日部落的围栏里究竟少了几只角鹿或是几只羊——在食物匮乏的情况下,那些角鹿与盘羊会被优先供给战士,而每个兽人战士在正常情况下摄取的肉食重量是二十磅到三十磅——只要做个简单的乘除法就能知道一个部落里大概藏了多少个战士。 自第三次起,他们看到的帐篷数量就不再发生变化了,据凯瑞本所测算,兽人战士约在四千名左右,半兽人与人类奴隶加在一起约有三千名,而雷霆堡内的士兵与骑士数量大概在八千上下徘徊,这个比例基本上来说与往年保持一致,甚至比往年还要让人安心一些,或许因为暖冬来临牲畜大批死亡的关系,半兽人和人类奴隶的数量只有以往的三分之二。 “你看到了吗,奥克斯祭司?”而在黑血帐篷里,被人类、魔鬼与龙血浸染过的秘银镜面上的影像正随着精灵们的离去而逐渐消失,法师伸出手去轻轻一抹,镜面瞬间恢复到了原有的洁净明亮。 “看到了,”奥克斯祭司说:“一群被人类豢养的尖耳朵老鼠。” “如果他们的视力真的像是老鼠那样,我们就不必担心了。”法师说,将秘银镜收进他宽大的红色长袍里。 “强大的卡乌奢会挖出他们的眼睛,”祭司阴沉地说,“他们永远也看不到我们所有的勇士。”同时往身前的篝火里投入一块像是凝结血块般的污物,令人窒息的恶臭与烟雾顿时充满了整个帐篷,他的人类女奴痛苦地蜷缩在帐篷的边缘,闭着眼睛,将鼻子和嘴紧贴着冰冷的泥地,身着红袍的法师却似乎完全不受干扰,甚至还颇为愉快地欣赏着烟雾在空中形成的毒蛇与骷髅。 “这是精灵的血吗?”红袍法师问。 “一个女性精灵的与男性精灵的睾丸混合起来晒干碾碎,”奥克斯祭司说,一边张大了鼻孔陶醉地嗅吸着肮脏的雾气:“拌上新鲜狼粪和一些秘药搅拌均匀——伟大的卡乌奢非常喜欢这个。” “确实,”红袍法师表示同意:“这可真是相当的罕见与难得。” “很快就不那么罕见和难得了。”祭司傲慢而不祥地说。 凯瑞本当然无法听见他们的对话,他看了看天空,层层叠叠,裹挟着寒气与冰晶的云层就像铅块那样沉重和灰暗,“我们该回去了,”他说:“很快就要下雪了。” 这是降临在龙腹隘口的第二场雪,要比第一场雪更大更急一些,精灵们的队伍尚未抵达城墙,雪就已经盖住了他们的兜帽。 入口两侧的箭塔上早已燃起了火把,精灵们放下了兜帽,雪花落在他们的金发与脸上,方格铁闸门被徐徐拉起,铁闸门每根栅栏都有成年男性的大拇指那么粗,守卫警惕地数着精灵们的人数,当第十个,也就是克瑞玛尔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立即放松了绞轮的手柄,坚韧粗大的绳索在滑轮上像是蛇类那样咝咝地叫着飞快地划走,沉重的铁闸门几乎是紧挨着克瑞玛尔的脊背滑落下去的,闸门末端十八根锐利的矛尖准确地刺入了地面上预留好的凹坑,因为人们经常给它上油与矫正位置,所以只发出了很轻的铿当声。 镶嵌着精金铆钉,与铁闸门仅间隔着一堵厚重石墙的黑铁门在守卫的呼和中缓慢地打开,克瑞玛尔在经过它时好奇的张望,他看到了类似于弹簧的东西,就安装在黑铁门的上方,用两对大如人头的钩子分别固定在门扉与墙壁上,有点像是他那个世界里人们在防火门上常用的闭门器,令得这扇大门容易关闭却很难打开,而且弹簧也能很好地吸收掉击城锤的力量。 “矮人的作品。”凯瑞本说:“滑轮也是。” “不是侏儒?” “侏儒的作品要更小巧精致一些。” “矮人建造了雷霆堡,全部?” “……嗄,不。”凯瑞本说,矮人的字典里是绝对没有“低廉”二字的,任何讨价还价都会被视为对他们技艺的轻视与侮辱,想要从他们这儿拿个折扣的家伙都被斧头和锤子砸破了脑袋或屁股——为了保证雷霆堡能够数百年如一日的屹立不倒,雷霆堡的第一二代主人连领地上的一只麻雀都恨不得拿去换成钱币,长达一百多年,领主的城堡里你看不到一张漂亮点儿的挂毯,领主的夫人和女儿坐在四面透风的房间里纺线绣花赚钱,每次领主受邀至灰岭做客的时候会带着他所有的家人和骑士来,抓紧机会痛痛快快地吃喝上好几顿。 即便如此,矮人的作品仍然被局限在几个较为关键的地方,全部?只怕这份债务会令得整个高地诺曼王国破产。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触摸着甬道里的砖石,这些城砖大的可以盛下一个巨人或两个兽人,或是五个精灵。难以想象,那些身高不足精灵腰部,体型如同酒桶的矮人是如何搬运这些对他们而言简直可以当做房间居住的砖石并把它们一块块垒砌起来的呢?或者矮人也是有法师的? 他们走出黑暗的甬道不远,就看见了伯德温,他身边只有两个扈从,两只强壮的手臂自黑色熊皮的无袖斗篷中伸出,他没有拉上兜帽,雪盖住了他的头发,浓密的眉毛与胡须,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中亮如晨星。 ; 第八十九章 守城第一日 下 “你觉得兽人会在什么时间进攻?” “这场雪结束的时候。”凯瑞本说。 “常规,嗯?”伯德温微笑着说,戴着厚天鹅绒手套的手指抚摸着宽剑的剑鞘,“你看到了些什么吗?” “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游侠说:“正是这令我心有不安。” 伯德温重重地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他理解精灵游侠为何会忧心忡忡,谁也无法在群狼环饲的情形下依然保持心情平静,尤其那是一群没有后路,饥肠辘辘的恶狼——但他并不那么担忧,无论如何,这只是一场战争,和每一年的初冬必将发生的战争一样,鲜血、疼痛、死亡,他已经经历了二十场这样的战争,从一个身份卑微,只有一身衣服与一副弓弦的年轻猎人成为了雷霆堡的主人——他还清楚地记得赤着双脚站立在城墙上向下射箭的感觉,比起恐惧更为鲜明的是寒冷带来的麻木与刺痛,一个兽人跳上堞口想要把他撕碎的时候,是老爵爷的剑砍掉了那个兽人的头——战斗结束后他得到了一双靴子,那是一双好靴子,虽然有点大,但好的他更愿意把它顶在头上。 在那场战役后的两年里,他成为了老爵爷的扈从之一,然后他成为了骑士,他和潘妮结婚,结婚的时候仍然穿着那双靴子,那时候靴子已经很合他的脚码了。 第二场雪持续了一天一夜,在第三天的早晨,云层变薄,光线变得明亮,整条龙腹隘口都被白色的雪覆盖了。 在普通人的想象中,人类与兽人的战争必定是极其激烈与残暴的,或许是,但如果你以为它从会有一个戏剧般地雷霆开场,那就大错特错了——第一个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甚至不是一个人类或是兽人,而是一只普通的褐岩鹨,它被惊醒后立刻从自己挑选的树枝上腾空而起,想要飞向空中,它以为的安全之地,但就在下一刻,两只鳞甲片片裂开的白爪子便抓住了它,铁一般的喙随之凿穿了它的脑袋。 风送来了血和冬酒的气味,冬酒在不善种植酿造的兽人那儿是种珍贵的饮料,除了他们的首领、祭司与勇士,普通的兽人只能在开战之前喝到参杂着血的冬酒,这种来自于人类的饮料能沸腾他们体内的血,释放他们的灵魂与麻痹他们的痛觉。 雷霆堡的守卫者们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弓箭手在城墙中的暗道中交错穿行,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塞住了射击孔的活动石块是否能够顺利拔出——有些石块会被冻住或是被攀援植物的根系缠住,他们向外张望,比以往好的是大雪仅仅累积到了膝盖高的厚度。之前格外寒冷的那几年积雪甚至没过了最为低矮的一列射击孔,暴风雪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很多时候要等到兽人冲到了弓箭即将失效的位置才被他们发现,而且超过人身高的积雪也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蔽所和盔甲。 通道拥挤狭窄,寒冷阴暗,悬挂在顶和墙壁上的玻璃瓶子里装着磷火以提供必要的照明,这儿可不适合使用火把或是火盆,弓箭手们在等待的间隙将手放入自己的怀里,以防它们在紧要时刻僵硬失灵。 城墙上的士兵开始最后一次检查和推出弩炮,小型的扭力投石机,伸出城墙的木质平台,环绕城墙的临时木质通道等等——他们就在城墙上用大锅烧煮积雪冰块,等它们融化后泼洒到所有的木制品与城墙上,一些水沿着石块的缝隙流入了射击孔,打湿了正靠在射击孔边观察外界的弓箭手,引来了一阵极为精彩的大嚷大叫。 更多的水在流下倾斜的城墙时被严酷的低温劫持,它们在还是水的时候是那么的温软脆弱,毫无防备之力,但它们凝结而成的冰块又是那么的坚硬,就像是为雷霆堡的城墙所特设的一套无色的钢铁盔甲,就连锐利的长矛也难以穿透。 凯瑞本与一部分精灵分散在箭塔与城墙上,手持在精灵们中相当常见的三角单体弓,银冠木的弓身,闪烁着金属般的银灰色光泽,他的脚下放着箭囊,里面装着近二十支箭,他拔出其中的一支,搭上弓弦,仿佛只是问候一下老朋友那样漫不经心地轻轻拨动,但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鸣响,一只大鸟粗噶地惨叫着自灰白的天空坠落,重重地摔跌在距离黑发施法者不过数十尺的地方——那是一种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鸟,它光裸,连一根绒毛也没有的三角形头颅是黑色的,但弯曲向前的喙与如同硕大肿瘤般的嗦囊都是红色的,这让它看上去就像总是把头埋在内脏里那样鲜血淋漓,它的生命力也同样地超乎寻常鸟类,凯瑞本的箭贯穿了它的脖子,骑士们往它身上泼了油,点燃它然后用长矛挑着它把它丢出城墙。火焰在它的身上燃烧,但它被丢下城墙后,那种如同老人哭泣又如孩子大笑的叫声依然持续了很长时间。 “赤嗦秃鹫,”凯瑞本说:“兽人之神卡乌奢的圣鸟,兽人的祭司饲养它们,它们吃腐肉与毒蛇,爪子、喙、血和羽毛都带着毒和能够引发瘟疫的虫子。” “这是兽人们向他们的敌人所昭示的恶兆。”游侠凝视着远方,说:“他们就要来了。” 更多的赤嗦秃鹫穿过山谷,飞向雷霆堡,如果有同类在未曾抵达城墙之前就被射了下来,它们会落在被鲜血污染的雪地上争先恐后地大朵快颐,当它们伸缩着脑袋向上张望时,就算是最为坚韧勇敢的战士也会为那种充满狡狯与恶毒的眼神不寒而栗。 精灵的银笛率先穿透了冰冷透明的空气,人类的号角紧随其后。 首先出现在隘口另一端的并不是兽人的战士,而是兽人们的人类奴隶,年幼的半兽人与年老、受伤以至于无法作战的普通兽人,他们参差不齐地散开,步履瞒姗地摇晃着前进,不断地用手中的树枝用力戳刺着前方的地面,每一步都走的非常慎重——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安然无恙地穿过整条峡谷——克瑞玛尔有帮助雷霆堡的人类在峡谷中设置陷阱,在天气足够寒冷的前提下,法师施放法术令得泥土变软,地面塌陷,人们用以隐藏和覆盖它的是浸透了水的草席,它在被冻透之后能够承受得起一个人类的少女在上面从容行走,但绝对无法承担得起一个兽人的重量,遑论无论样式大小,都是沉重异常的攻城器械。 这些兽人们的废弃品只是被用来测试和充填陷阱的,当第一个人掉下陷阱时,他们之中没人感到意外,虽然前进的脚步不可避免地放慢了——人类奴隶是最先被消耗殆尽的,除了掉进陷阱那一刻处于本能发出的叫喊声之外,他们没再发出一点声音——或许他们知道那只是徒劳,无论是痛苦的还是哀戚的求助。倒是那些仍然处于幼年期的半兽人和普通兽人在落入陷阱后还会抱着一丝希望祈求族人们的宽悯,但迎接他们的只有大块的积雪。 紧随其后的兽人士兵将周围的积雪推入深深的凹坑,对那些诅咒与哀求充耳不闻,这些陷阱并不致命,底部既没有尖锐的木刺也没有缠绕在一起的毒蛇,落入陷阱的人类,半兽人和兽人几乎都还活着。 他们和积雪一起成为了哺喂陷坑的养料,兽人的士兵们驱赶着蹄子宽大肥厚的角鹿拖拽着小投石器与钻孔器走过,将那些冰雪碾压结实,然后才是乌黑森然的庞然大物。 ; 第九十章 攻城 1 野牛、角鹿与兽人共同拖拽着的庞然大物看上去更像是粗劣木料堆砌而成的丘陵。 拖车在距离雷霆堡的城墙还有五百尺左右的地方停下,兽人和人类的工匠们开始组装那些形状各异的木料。 “可以让我们的士兵出战了。”伯德温说,他说的并不是雷霆堡的士兵,而是那些被王都与其他地方送来的囚犯。 他们在之前的几天都被去掉了项圈与镣铐,吃到了肉、洋葱汤和不那么黑硬的面包,伯德温拿出了自己的积蓄,给他们配置了衣服,护甲衣与长剑——虽然很多人认为并无此必要,但对于伯德温来说,他们也是他的士兵,即便他们并不自愿也不会感激他。 一个传令官照本宣章地宣读了王都的赦令,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只要他们能够完成他们的任务,他们就能被赦免以往的罪过。即便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也能得到一笔小小的抚恤金。 囚犯们的脸上并无多少欣喜之意,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并不是那么罪孽深重,但更多的是曾经参与偷窃、抢劫与谋杀的盗贼与刺客,有些还是公会的成员,他们对兽人与半兽人的凶残狂暴当然不会一无所知,而且他们以往面对的不过是一,两个,顶多十个兽人,现在却要面对成千上百个。 但他们没有反抗或是逃脱的机会和能力,他们虽然有了武器,但真正的士兵们一直手持着十字弩密切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抓着从胸墙的隘口垂下的绳索一个个地滑下城墙,其中不乏想要以哀求与谎言博得最后一丝生机的聪明家伙,但士兵们对此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当一个褐色头发的囚犯嘶哑地喊叫着他看见了一个能证明他无罪的人的时候,他们只是沉默地用长矛的尖刺指向了他的胸膛。 “我是葛兰!”他在被推下城墙的时候喊道,绝望地喊道:“法师,我是葛兰!盗贼葛兰!” 如果不是积雪,他会被摔断腿,盗贼葛兰艰难地爬起来,身边的“同伴”发出嗤笑,他的胸中涌动着烧灼般的悔恨与憎恶。但他很快就没有时间去过多的思考了——城墙上的士兵投下了火把和射出箭矢,无声地催促着他们尽早踏上死亡之路。 一个明显带有兽人血统的混血杂种捡起了火把,那是一捆浸过油脂的松枝,即便被丢在了雪里依然没有熄灭,他捡起它,大踏步地向前跑去,一边大声呼喊着兽人语,在接近他们的时候还将长剑和火把丢弃在了地上,他向着自己的族人跪下,伸出双手。 站在最前列的都是些业已成年的半兽人,他们要比成年兽人矮,也要瘦一些,毕竟在部落里他们只比人类奴隶好一点——他们已经饿了好一段时间,出战前他们用肉汤和加血的冬酒暂时地欺瞒了自己的肚子,但现在它正准备掀起暴乱呢。他们不带一丝犹豫地扑向了那个自行卸除了武装的杂种,那个可怜鬼,他比那两个半兽人更高壮,但他的野性早就在人类的美酒软卧里被洗得干干净净,他还像人类那样穿着衬衫与长裤,套着靴子,半兽人士兵向他扑过来的时候他只是徒劳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遭遇令得几个对兽人抱有幻想的囚犯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他们转过身去哭泣着拍打城墙,直到被来自于人类的箭矢射穿,“作为一个人类死去吧。”雷霆堡的士兵冷酷地大喊。 囚犯们被迫返身面对兽人——在人类的逼迫下,他们一边挥舞着火把一边抽出长剑,比普通百姓更好的是他们几乎都有着使用武器与杀人的经验,半兽人们的装备又略逊一筹——他们没有衣服和甲胄,只能靠裹着涂有松脂的皮毛来抵挡锐利的剑刃,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从骨矛到锈蚀的短剑,只有很少几件才能戳穿坚硬的护甲衣——它的外层是麻布和棉布,里层却镶嵌着铁片。 但半兽人们也有着囚犯们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们的力量与利爪獠牙,他们抛下断折的武器,就像荒原上的野狼那样跳起来扑倒敌人,然后让自己的牙齿穿透他的脖子,或是用后爪撕裂他们的肚子。 葛兰将火把直接插进了一个半兽人的喉咙,但他的脊背同时受到了另一个半兽人的袭击,利爪刺入了他的皮肤和肌肉——作为一个盗贼,他擅长的是匕首与绞索,但他同样能让一柄长剑尝到足够的鲜血——他反转长剑,从自己的胳膊下面刺出去,在剑尖遇到阻碍时他压住了长剑的注铅重球让它向上,“继续,宝贝儿,继续。”他在心里嚷道,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拱起脊背——半兽人死前发了狂般地抓挠与撕咬,他的整个上身因此变得鲜血淋漓,但没有致命伤,没有,他忍耐着,不去发出惨叫引起其他兽人的注意,一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敌人,翻滚着,就像那个尤带温热的尸体还能和他搏斗,最后他让死去的半兽人覆盖在他的身上,就像盖着一层臭气熏天血淋淋的毯子——他在死去的半兽人身下急切地伸出双手挖掘雪和泥土,直到把自己完全地埋进去——感谢公会教给他的一切,他曾经认为这个技能相当的无用,幸而最后他还是非常认真的学习了。 这并非万无一失,兽人们有着比人类更敏锐的眼睛与鼻子,或者有兽人与人类在混乱中仍然看到了他——葛兰一点也不觉得那些所谓的“同伴”会容许他一个人活下去,但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雪和污泥包围着葛兰,他的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疼痛,他给自己预留了一个小窝,里面存放着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但这并不能维持太久。 两百名囚犯的生命换来了两座小投石器与一座钻孔器的毁灭,它们被烧焦了——罪人们与半兽人的战斗仍在继续,虽然伯德温并不赞同王都的做法,但他必须承认自己更为爱惜自己的子民。 但兽人们还是组装起了两座巨型投石机。 “带着轮子,”伯德温说:“我第一次看到带着轮子的投石机。” 两个法师学徒静立在忙碌的兽人一侧,手上拿着纸板与笔,他们不负责劳作与作战,只负责检测与记录,毕竟这种巨型投石机还是第一次被正式投入战场使用,他们必须记下它的每一个值得宣扬的优点与需要改进的缺点,以及在组装和使用它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种巨型投石机的支架看上去就像是两只等边梯形,木条呈x状交叉支撑,一个a字形的滑轮架耸立在投掷臂的上方。 即便使用了滑轮,扬起投掷臂时仍然需要四十个兽人协同发力,才能拉起一万三千磅的平衡物——也就是被固定在投掷臂后端的铅块,它们和由一整棵马尾松砍削而成的投掷臂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套着怪异螺帽的木杆笔——投掷臂与x型支架连接的地方特意增设了夹着它的巨大木块,外层包裹铁箍,打着铆钉,免得因此而变得脆弱的主干在第一次投掷后就折成两半。 兽人们的人类工匠雕琢了数百枚两百五十磅到三百磅重的石球,它们滚落在地上,颜色灰白,像是一个个人类的头骨。 十二个兽人拉拽着开火栓,它就是一个尾端联系着一根粗牛皮绳的铁楔,插进固定在投石机底座与投掷臂顶端的带链铁环之间——他们闷声哼哼,用力抓着绳子猛向后扯,开火栓却始终纹丝不动,急于看到结果的兽人勇士挥舞着他的鞭子,暴躁地抽打他们,于是在一阵狂乱的痛楚嚎叫后,开火栓终于被拽了出来——它被拉开的那一刹那,投掷臂末端的铅块猛然下坠,投掷臂下沉的前端碰地一声向上扬起,连接着它的牛皮吊索,吊索末端的皮兜,皮兜里重达两百五十磅的石球被甩上了上百尺的高空,飞向雷霆堡的城墙。 兽人们兴奋地大喊大叫,在不远处观察情况的法师却在石球被抛掷出去的同时就摇了摇头,果然,石球在距离城墙还有数十尺的地方就掉了下来,落点低的大概只能威胁到一个侏儒。 雷霆堡的守军们响亮的嘲笑声穿过了整个龙腹隘口,兽人们的部落首领不悦地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而红袍法师只是平静地吩咐学徒缩短吊索的长度。 被命名为开火栓的铁楔被抹上了一些油脂,这次只用了十个兽人就拉动了它,投掷臂再一次猛烈地将石球甩上高空,无需法师提醒,兽人们也能看得出这颗石球被抛得更高更远——它准确地击中了城墙的木质通道,大约有三人并肩那么宽的木墙被它砸的粉碎,木屑就像细小的箭矢那样四处飞溅,余势未尽的石球在地面上跳跃翻滚,犁出一道浅浅的壕沟后,砸伤了一个没能及时躲避的士兵的脚。 投掷臂在空中激烈地摇摆着,抛掷石球产生的反作用力全被轮子吸收,它没能如人类所希望的那样分崩离析。 “很好,”法师温文尔雅地说:“让我们继续。” ; 第九十一章 攻城 二 巨型投石机的力量是毁灭性的。 木质的护墙与平台会被它击打到粉碎,而石质的城墙会留下深深的凹坑,如果它落到了胸墙以内,它会蹦跳滚动,被它碰擦到一点也会造成骨折或是皮肉撕裂——两台投石机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造成了十架小投石机或是三百个兽人才能造成的伤害——如果不是雷霆堡也有着自己的法师,这个损失可能还要大一些——施法者们中的一个施展了化石为泥的法术,让石球变成了毫无杀伤力的沙子,而另两个分别施展了原本用来粘滞生物的沙墙术与抛掷法球,前一个让石球的速度变得缓慢,而后一个则让石球偏离了方向,可惜的是能被他们拦截下来的石球只有一小部分,城墙上大半的木制品,包括一架珍贵的弩炮,都被摧毁殆尽,另外三架需要修理,仅有两架勉强得以幸存。 一个骑士被石球击中胸膛,胸甲与内层的链甲都被贯穿,扭曲的钢铁插入了柔软的内脏,他即刻死了,面孔上只有惊奇与茫然。有十来个士兵也遭遇了与他相类似的灾祸——假若石球正中他们的要害,真幸运,他们还不至于受太多的苦,但有好几个只是被砸中了手臂和腿,被砸中的地方就像法师的戏法那样一下子就没了,留下的伤口比刀剑或是兽人的獠牙造成的更为可怖——就像是被人用力掐捏了一把的泥人,所有的东西都破碎并粘结在一起,人们根本无法为他们止血治疗——他们在惊恐与疼痛中迅速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还有一个弓箭手,一枚石球恰好击中了射击孔,飞溅的碎石刺进了他的眼睛,他的同伴把他拖走,拔出那块就像是颗大钉子的碎石,而后遗憾地发觉它已经深入弓箭手的脑髓。 伯德温侧头让开一块急速飞来的碎石,战场上的情况不甚理想——半兽人们已经占据了优势,他们甚至开始偷偷摸摸地用餐——好吧,就是如你所想的,他们吃掉死去或是快要死去的敌人,将凝固在鲜血里的护甲衣扯出来裹在自己身上,捡起人类的武器,那些面上烙印的罪人开始转身向着雷霆堡逃跑,半兽人追逐着他们,一直追到人类的小投石器与弩炮射程以内,投石器扔出来的石头让这些杂种尝到了之前雷霆堡的守军尝到的苦头,而弩炮发射出的长矛能将他们两个或三个串在一起钉在地上。 半兽人们明智地选择了逃跑,放在往常,城墙上的士兵定然会哈哈大笑,但如今他们谁也无法弯起嘴角——伤痕累累的罪人们跑到坚实的城墙下,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用手中的武器或是拳头,脚甚至于是额头敲打冰冷的巨石,祈求着城墙上的人放下一条救命的绳索。 “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他们叫道:“我们已经赎罪了!放我们进去!” 士兵们看着伯德温,而在伯德温下达任何命令之前,兽人们的小投石器投掷出的石头与他们射出的弩箭已然如同暴雨一般地倾泻而下,不过一眨眼间,他们就全部死在了城墙下面。 “大人,请不要站在那儿。”他的扈从紧张的说,虽然唯二得以直接威胁到城墙的巨型投石机突然停止了动作,它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在黑暗的包围下——初冬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沉甸甸的灰云遮蔽住了普通的星辰,只有施法者可见的魔法星河依然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但它们的光芒是凡人不可见的,兽人们的阵营中不见光源,他们的眼睛就像是狼或是熊,能够在黑暗中看见东西,但人类不行,他们在城墙上燃起火把,即便他们知道这是在给兽人们指出标的。 伯德温转过身来,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士兵,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的罪人,但他仍然会感觉到愧疚——而且…… 他向法师投去询问的眼神,精灵和人类的,而他们都摇了摇头,雷霆堡最为强大的法师,也就是那个同样擅长塑能系法术的法师举起双手:“抱歉,”他说:“我不确定我的法术能够辐射到五百尺以外。” 一个精通咒法的法师点头附和:“这个距离——即便能够召唤出火焰蜘蛛它们也会不可避免地失去控制。” “而我们之中还未能有人能够施展这个法术呢。”另一个法师说。 克瑞玛尔抚摸了一下它的戒指,如果有人不慎碰到这枚戒指,或许会奇怪它为什么会是灼热的。 你能走出五百尺吗?异界的灵魂问道。 ——它能,曾经的不死者代为回答道,但离开你,或者说你的魔力太远,它会变得虚弱——五百尺,就你现在的力量而言,它或许还能点着一团绒毛什么的。 ——异界的灵魂叹气,我以为元素灵仆是一种非常强大的生物,他说。 ——在火元素位面,当然是,另外元素灵仆最大的作用不在这儿。 “他们为什么停止了?”一个骑士问道:“石球没了,还是那两架投石器终于散架了?” 凯瑞本走向堞口,“不,”他说:“它们仍然坚固稳定。” 站在山谷阴影中的红袍法师做了个手势,他的学徒跑过去,兽人们打开预备好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与石球差不多大小的深色陶罐,它比石球轻得多,巨型投石机又一次被调整——陶罐呼啸着穿过冰冷的空气与黑暗,但它一落地就爆发出了能够致盲的明亮光芒,这些光迸跳着四处飞溅,携带着大量的烟雾,散发出的气味灼烧着人类的喉咙与眼睛,除了石块,它们碰到的任何东西都会激烈地燃烧——哪怕只有一丁点儿,被它们灼烧的人类翻滚着想要扑灭火焰却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这些火焰就像是有生命的东西,能够迅速地钻入你的皮肤和骨头里并像燃烧一截干燥的枯木那样可怕地焚烧它们。 克瑞玛尔立即举起手指,用意念的力量将一大锅水——幸好它们还是冰冷的,倾倒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身上,白雾弥漫,刺激性的气体让所有的人类与精灵都痛苦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黑发的年轻施法者也不例外,但他受到的不利影响要比其他人更少一些,所以他还能嗅闻出气味——蒜的气味。 感谢九年制义务教育,异界的灵魂祈祷道,虽然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他的化学老师是男是女了。 他驱散身边的烟雾,并且将自己的声音放大:“白磷,”他高声提醒:“这是白磷。” 白磷也是法师所能接触到的矿物之一,只是不怎么常用,一些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的施法者们随即施法,驱散烟雾并召来大量的清水冲洗那些被火焰殃及的士兵与器械,但更多装着白磷的陶罐被击碎了,伯德温抓住一个法师让他去转达自己的命令(现在只有法师能够在城墙上自如行动),他不能让自己的士兵无谓而又凄惨地被魔鬼的火焰活活烧死。 “喝吧。”凯瑞本说,他递过去一个小瓶子,伯德温接过来,发现那是经过稀释的生命之水,他喝了一点,又点了一点在眼睛里,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消退了许多,“谢谢,我的朋友。”他眼泪汪汪地说,征得凯瑞本的同意后将小瓶子传递下去:“我会用兽人的牙齿和皮毛来偿付这笔货款的。”他补充道。 精灵们几乎没有受伤,他们帮助受伤的人类退往箭塔,一个精灵法师借助飞行术飞向半空,俯瞰整个龙腹隘口,兽人们已经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进攻——他们如同磷光般的绿色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重重起伏不定的浪潮,而被浪潮簇拥的是一块高高凸起的尖锐阴影——那是兽人们的攻城锤,是巨型投石机所用的投掷臂两倍长,直径却有它的三倍甚至更多,它被掩藏在三角形的木棚下面以抵挡守城者丢下的滚油、融铅、巨石,三角形的木棚上覆盖浸湿的兽皮,既是为了增加木棚的坚韧度也是为了避免它被引燃,巨大的铁链将攻城锤悬吊在牢固的支架上面,支架下是装着滚轮的平台,几个兽人们扛着平整结实的野牛皮铺在它即将经过的地方,免得融雪之后的松软土地将这个沉重的庞然大物陷在原地动弹不得。 巨型投石机还在运作,白磷陶罐与石球轮番敲击着雷霆堡的城墙,白磷火焰带来的高温融化了附着在石砖上的坚冰,石球在它上面凿出深刻的印记。 兽人们在距离城墙还有三百尺的地方停下,他们同样惧怕白磷的火焰、烟雾与气味,但如今雷霆堡的城墙已经失去了弩炮与小投石器,士兵和骑士们固然可以向下射箭与投掷梭镖,法师也可以向他们投掷闪电与火焰,但这样无疑会艰苦与危险得多。 “我们有可供替换的器械和武器,”伯德温说:“但需要时间。准备,”他对扈从说:“我们要出城作战。” “那两架巨型投石机必须被拆除。”凯瑞本说。 “它们一定被严密地看守着,”伯德温说:“被最强壮的勇士,或者,祭司。” “但我也有我的同伴与法师呀。”精灵游侠愉快地说。 ; 第九十二章 攻城 三 “或者你可以等我回来,我的朋友。”伯德温接过扈从递来的头盔,在将自己的面目掩藏在银白色的钢铁下时,他的声音嗡嗡地传来:“不知道会有多少野兽聚守在那儿。” “只怕我们已经没有犹疑的时间了。”凯瑞本说。 就像是要为他的话做佐证,暂时停顿了一会的投石机再次投出了白磷陶罐,这次它们被抛得又远又高,有几个落进了外堡(也就是两层城墙之间),烧毁了连接着两者的吊桥栈道,另一些落进了堡内的广场,烧着了马匹的饮水槽。 幸而在建造供士兵、骑士的家属以及商人们的住所和仓库时,第二任领主极具先见之明地将它们移动到了近乎隘口边缘的位置,与格什堡间隔着一大片荒芜的沙地,以及一道低矮的石墙,在现有的位置上,投石机投出的白磷陶罐根本无法触及到它们,否则可以想象的,当这种外焰温度几乎能够融化石头的矿物粉末将会引发多么深重的灾难。 伯德温没有再说什么,他翻身上马,然后是他的骑士们,扈从给他们递上了长矛,这种长矛要比别处骑士所用的长矛更短一些,矛尖都是由精钢铸就的。 士兵们已经撤除了钢铁大门的横闩,两人一组地转动绞盘,骑士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的马匹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摩擦蹄子。 当格什堡的钢铁大门打开到可容两个骑士并肩驱行的时候,格什堡的主人,泰尔的骑士伯德温挺起胸膛,高声呼喊着泰尔的名字,祈求着他的公正与护佑,他的声音响亮而清晰,就像格什在冬日的夜空中回荡,而他的甲胄,他的马匹与他的武器都笼罩着如同星辰般的明亮光芒——他的骑士们大声应和,热血沸腾,他们眼睛清亮,耳朵灵敏,四肢充满了力量,却又是那么地轻盈灵活。 他们在低沉的轰隆声中一涌而出,城墙外弥漫着白磷的烟雾,但它已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妨害——伯德温和他的骑士就像是一枚白亮的矛尖,刺入了兽人的阵列。 仍在因为白磷的气味而咳呛流泪的兽人既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给出正确的反应,他们被矛尖刺穿,又被宽剑劈砍,他们的头颅四处滚动,身体则在打着黑铁马掌的马蹄下化为肉糜。 而在城墙前方的兽人陷入一片混乱时,精灵们的队伍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次堡的顶端攀上了峡谷一侧的峭壁,精灵法师们或施放法术,或撕开卷轴,使用飞行术,而其他的精灵则像盘羊那样在近似于垂直的岩壁上行走,他们都已经脱掉了在夜色中会显得非常瞩目的青色外袍与银青两色衣,换上了深灰色的蛛丝紧身外袍,看上去几乎能与岩石山壁融为了一体。 凯瑞本起先并不想将克瑞玛尔列入成员之一,毕竟这个任务充满了危险与变数——但黑发的年轻施法者无声地向他展示了他的卷轴与他的戒指,他是灰岭以及银冠密林中屈指可数,擅长使用火焰的施法者——而他终究是要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的。 凯瑞本在一块鸟嘴巨岩的阴影下停住,向同伴们打出手势,为了保持隐秘,他们攀爬前进的线路要比雷霆堡的城墙高出近两倍,如今兽人们拱卫着的两架巨型投石机正在他们的脚下,从近四百尺的地方看下去,它们就像是俯手可得的孩童玩具。 精灵们的眼睛即便在夜晚也丝毫不逊色那些目光锐利的鹰隼——投石机周遭确实环绕着无数的强壮兽人,以及兽人们的祭司,比起所谓的兽人勇士,他们瘦小干瘪,穿着也要更为绚丽,腰间悬挂着手骨,鬓角与下颌装饰着属于人类与精灵的头发。 “你在找什么,凯瑞本?”一个精灵好奇地问道,高处的风狂暴的就像是头瞎了眼睛的野牛,就算是精灵,长时间地悬挂在上面也会感觉有些吃力。 “找人类的法师。”凯瑞本说。 “你怀疑有人类参与了这场战争?” “这种精密的器械不是单凭兽人就能制造和组装的,”凯瑞本说,“除非某个兽人突然成为了学识之神欧格玛的信徒。” “有时我真不明白那些人类是如何想的,”另一个精灵评论说:“兽人——难道他们以为在这种邪恶混乱的生物能够更好地统治与管理他们?就连三岁的人类幼儿也知道人类是兽人的食物。”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是例外。”凯瑞本说:“而且对于他们来说,属于所有人的天空与大地并不比他们手中握着的一颗石子更重要。” “我们有最强壮的勇士,”黑血部落的首领说,“还有蒙受伟大的卡乌奢最多恩惠的祭司,我们不需要人类来帮我们看守什么。” 他的话非常的无礼,并且愚蠢——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两架巨型投石机,还有镶嵌着铁质公盘羊头的攻城锤是谁带来的,法师学徒的手指轻轻颤动,他们的武器在进入这个充满着各部落首领的大帐时都被收缴,但一个施法者所依仗的从来就不是秘银精金,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在祭司干预之前杀死这个兽人或只是弄瞎他,砍掉他的腿,两只手臂——后一种方法比前一种方法更能让他们心情舒畅。对于兽人来说,一个残疾了的兽人,不但不再是他们的首领,甚至也无法算得上是个战士,他会被剥下珍贵的甲胄皮袍,赤身裸体地被赶进半兽人与奴隶的圈子里,用自己的肉体去对抗人类的刀剑。 但他们的导师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大帐中央,兽人最大部落暴雪的主人,被兽人们称之为格什的兽人首领,他比其他兽人更为高大健壮,肌肉在青绿的表皮下拱起,就像是裹着一层苔藓的乱石堆,而披覆在乱石之外的是如同夜色般的黑色毛发,有着人类手掌那么长的獠牙突起在嘴唇外面,细长明亮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即便兽人看来也十分不祥的暗红色——却闪烁着法师在一些年长有学识的人类眼中才能看到的睿智之光。 他确实是兽人们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他从商人那儿购买懂得计数写字的人类,向他们学习人类的语言文字与其他他觉得有用的知识——虽然这些“教导者”在被榨空了脑子里的内容后也不免沦为奴隶与食物,但在整个学习的过程中,据红袍法师所知,他们的待遇几乎和兽人们的战士一样好,为了这个,暴雪部落的勇士们还曾经发动过一两场针对他们首领的小暴动,但最后他们无一例外地成为了格什所能拿出的最为直白与确凿的证明——证明一个兽人去学习人类的东西并不会把他变得和人类一样懦弱无用。 哦,那时候格什还不是格什,他那时还是兽人赤眼,但自从他杀掉了部落中每一个敢于对他龇出牙齿的兽人——就没哪个兽人敢于再去撩拨他的胡须,他决定叫自己格什——在兽人的语言中,它意味着独一无二——的时候,当然也不会有人反对,哪怕是那个给他起名的老祭司。 “您是客人,”格什说,帐篷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即便他在其他兽人乱哄哄叫嚷着竭力显示自己勇武的时候从来就是沉默不语,但只要他一发出声音,是的,就是这样,所有的兽人都会闭上嘴,安静而专注地倾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您是客人,”格什重复道:“据说人类在招待他的客人时必须遵守三个准则,之中有一项就是主人必须保证客人的安全,法师,无论如何,战场都不会是个安全的地方,所以说,”他身上的甲胄十分齐全,并且看得出是依照他的身型所做的,他带着铁环手套的手在有着盘羊头颅那么大的膝盖上拍了拍:“到我的帐篷里来吧,”格什邀请道:“让我们喝酒,吃肉,击鼓,我那儿还留着三个人类女奴与一个吟游诗人,我们可以高高地坐在峰顶,燃起篝火,看着我们的勇士如何攻占雷霆堡。” 他的话听起来可比黑血部落首领的甜多啦,不过最终的意思还是一样——有关于那两架巨型投石机的守卫,兽人不愿意让人类的法师插入其中——一部分出自于他们的傲慢,而另一部分是因为兽人的祭司不想让法师夺去他们的猎物。 投石机与城墙之间是如同蚁群般涌动而兴奋的成千上百的兽人,想要击穿他们就像是想要击穿整座龙脊山脉,能够接近这两座对格什堡造成极大威胁的器械以及可能毁掉它们的只有精灵,而精灵,无论作为什么,祭品或是施法材料,都是红袍法师与兽人祭司最为青睐的一种,只要时间与地点允许,精灵的每个部分都会被彻底地使用,毫不浪费,包括他们的灵魂与情感。 法师站了起来,在兽人之间,一个人类显得格外孱弱瘦小,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位置,脸上也并未出现被强行驱逐在狩猎圈之外的愤懑与僵硬,他泰然自若地向格什鞠了一躬,感谢并服从了格什的意旨。 “我会给你更多的宝石,”在离开兽人首领群聚的大帐后,格什说:“血髓、玛瑙、黑曜石、辉石和蛋白石——我还可以给你一袋子黄金,和你的学徒一样重,如果我们能够攻下格什堡,你还可以从里面挑选一百个人类,随便你选,女人,男人,老人,孩子,除了雷霆堡的伯德温,谁都可以。” “如果?”法师说:“难道不是肯定吗?” 格什笑了笑,一个兽人笑起来只会让人心生恐惧,他们的脸就像是各种野兽被糅合在了一起,笑容会让他们两颊的肌肉后扯,露出两排如同匕首般雪亮的白色牙齿,“伟大的卡乌奢渴望鲜血与死亡,精灵的最好,人类也不错,兽人的也行——这个冬天我们的神将会享用到一顿前所未有的盛大飨宴,这就够了,他会心满意足的。” “事实上对我来说,”红袍法师说:“您可算不上是个好主顾,”他似乎没注意到格什突然停下的脚步:“您似乎不怎么喜欢我的药水?” “卡乌奢不喜欢精灵的造物,”格什狡猾地说:“即便它已经被污秽了。” 法师转而凝视他们的脚下——格什的帐篷按照他的喜好被驻扎在陡峭的山脊一侧,风吹来了白磷的气味,格什打了个喷嚏,“下面有多少暴雪部落的士兵和勇士?”法师问:“三分之一,五分之一?” “十个百夫长与他们的士兵。”格什说,他是第一个会用什、百、千夫长作为勇士称谓的首领,并且懂得计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那些只会靠祭司和数手指头的兽人首领更有野心并且有着与之相配的头脑,虽然还不够聪明,但已经能让法师愿意在他身上浪费一些宝贵的时间。 “不太多,甚至可以说,比起往年的暴雪部落,有点少,真是太可惜了,您不愿意使用我的药水,所以无法拿出更多的士兵——太糟糕了,他们现在还畏惧您,慑服于您留在他们记忆里的残暴与强大,但如果您们获胜,那些兽人将会得到比您更多的财富与奴隶,那么您们之间的力量就会产生变化了——恕我多言,尊敬的卡乌奢鼓励他的子民剔除掉那些虚弱的部落,分割他们,吃掉他们。” 格什抽动鼻子,白磷的蒜味让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接着打喷嚏,“我和那些人类学了很多东西,很多,不能说每一样都对部落和兽人有用,但之中还是有那么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譬如说,穿着红袍子的法师都是一些性情恶劣的家伙,他们会把毒药藏在蜜糖里,也会在柔软的毛毯里裹着针,你以为能从他们那儿拿走一枚铜币,他们却会从你那儿拿走你最后一根脚趾头与睾丸上的皮……他们从不把生命与灵魂当一回事儿,对啦,法师,我不相信你——还有你的药水。” 说完,格什就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帐篷,而法师只是微微一笑,他的手指颤动,跟随着他的兽人勇士丝毫未曾察觉——一道透明的影子从法师的衣袖里钻出来,他们的两脚之前钻进了岩石的影子里,又从岩石的影子钻入了那些守卫着投石机的士兵的影子里,最终在投石机的滑轮上停歇了下来。 ; 第九十三章 攻城 四 泰尔的光辉照亮了兽人狰狞而丑陋的脸,伯德温的骑士组成一个宽松的箭头形状,让自己的同伴防护身侧与身后,受泰尔护佑的他们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与灵敏,但雷霆堡所需面对的兽人从来就是数以千计,骑士们只能暂时地驱散他们,逼迫他们逃跑,破坏他们的阵型,扰乱他们的视线……伯德温是唯一一个专注向前的人,他的目标是那样的明确——兽人们的勇士从防护着攻城槌的三角棚子上跳了下来,挥舞着自己的锤子与斧头,伯德温高呼着泰尔的名字,无所畏惧地迎上了数量有他十倍之多的敌人,他投出长矛,它将一个兽人穿钉在了运送攻城锤的木平台轮轴上,而后他拔出宽剑,斜着砍断了一个兽人勇士的肩膀,从他的锁骨到他的肋骨;一个兽人企图敲打他坐骑的膝盖,马匹愤怒地直立起来,巨大的,钉着黑铁马掌的马蹄在他的丑脸上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新月印记,伯德温的身体在半空中倾斜,他毫不慌张地回转宽剑,斩中一个想要从背后戳刺他的兽人,那个兽人拿着一柄加长了木柄的梭镖,梭镖显然出自于兽人的铁匠之手,里面的杂质未被完全去除,它在伯德温的盔甲上折成数段;对伯德温造成真正威胁的是一个持有灯笼盾牌与短剑的强健兽人,所谓的灯笼盾牌是一种价格昂贵,大的足以覆盖一口水井的铁盾,连接着一只不分指的铁手套,手套的间隙镶嵌着铁刺,而盾牌的中央也有如同匕首般的锐利凸起,它的一部分边缘还被有意地打磨过,如同刀剑的锋刃那样泛着冰冷的白光。 紧抓着这枚可怕防具的兽人站立在融化的雪地里时几乎与坐在马匹上的伯德温一样高,污秽残暴的红褐色眼睛与冷酷坚定的灰色眼睛两两对视——兽人只有部落,首领与祭司,没有贵族与骑士,他们只有很大的勇士,勇士与普通兽人,兽人奴隶,半兽人,人类奴隶的区分——与伯德温相对持的兽人在脖子上悬挂着经过固化防腐处理的人类眼珠项链,之间还夹杂着两只精灵耳朵,在兽人部落里精灵耳朵是祭司的特权——他很有可能是祭司的儿子,仅有或是最大的,他的父亲将这两枚经过赐福的祭品挂在他的脖子上,祈求兽人之神对他的赞许与恩赏,这比钢制的盔甲,龙皮靴子和秘银护腕更能证明他的身份。 他跳向一侧,比一条恶毒的狼更轻捷无声,而后挥动那面巨大的盾牌攻击伯德温的左肋,雷霆堡的主人及时地抬起手臂,盾牌的青灰色表面与他的盔甲发出响亮的碰撞声与刺耳的摩擦声,那根突出盾牌正面的针刺逼迫伯德温向右倾斜——兽人的力量超过了伯德温的预计,只差一点,他就被撞下了去——惊人的压力从他的手臂转达到他的腰部,又从人类的腰部转移到了马匹身上,这匹因为两眼之间的白痕而被命名为流星的灵巧马儿同样蒙受着泰尔的荫蔽,它比它的同类更强壮并且聪明,但这次它也烦躁地摇晃起了脑袋——而马匹与马匹主人的右侧,后方与前方,都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兽人想要攻击“流星”的腿,但华丽的马衣很好地掩蔽住了马匹腿部的位置,而且作为经过无数训练与战役考验的战马,“流星”同样擅长躲避刀剑的刺击,即便它无法看到,刀剑梭镖至多只能割破马衣的流苏——于是他们向“流星”射箭,大部分的箭头都是骨质的,但也有一些是黑铁的,一支铁箭头的箭射进了这匹忠诚的马儿唯一未曾被覆盖甲胄的部分,也就是靠近尾巴的那一小块儿,箭头淬过酸醋,“流星”因此疼的颤抖,它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能稳稳地在被鲜血与融雪弄得一片泥泞的冻土上立住了自己的四只铁蹄,并且在更大的压力到来时保持住了平衡与稳定,就像在冻土里插进了四根钢柱——伯德温猛烈地转动身体,卸除掉盾牌的压迫,改为双手握住宽剑,他横向挥出狂暴的一剑,兽人不得已地后退,他张大口向雷霆堡的主人发出威胁的嘶鸣。 伯德温迅速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局面对人类并不是那么有利,兽人们的尸体正在累积,但他们的数量像是永无止境,骑士的力量却是有限的——他下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在又一次刀剑相交时他跃下马,放弃了“流星”的帮助与羁绊,他直接面对这个有着他两倍那么高大的兽人,他无所畏惧,而他的宽剑如同实质化的愤怒那样吞吐无色的火焰。 人类的勇士与兽人的勇士同时发出了沉闷的吼叫,如同雷击般地交锋,短剑、盾与宽剑仿佛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里碰撞了无数次,黑暗中火星四处迸跳。 伯德温的决定是正确的,兽人勇士比普通兽人更为高大的身躯在面对过于矮小的敌人时反而成为了一个缺点,他应该如同其他大个儿兽人那样伏下身来如同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地用爪子与牙齿与人类对抗,但他不舍得放弃珍贵的盾牌,他堪称笨拙地追逐着伯德温,试图将人类的首领挤死在那块巨大的钢铁防具之下。 他给了伯德温杀死他的机会。 兽人们因此鼓噪起来,而又恐惧地后退,他们若是有着更多的勇气,或许是能够将伯德温留在战阵中的,但没有那个兽人愿意先去死——伯德温翻身上马,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遮盖着攻城锤的三角棚前面,他一边高呼着泰尔的名字,一边挥动宽剑三次,第一下劈开了包裹着潮湿兽皮的木板,第二次击碎了悬挂着攻城锤的铁链,第三下斩断了攻城锤,铁质的盘羊头落入污泥。 兽人的勇士们愤怒地大声叫喊,不用鞭子木棒,而是用刀剑驱赶着兽人士兵向前,但来自于人类弩手与弓箭手的密集箭矢阻断了他们的追击——一个兽人勇士在与他们仅差了三个马身的地方被一架弩炮射出的短矛贯穿。 伯德温和他的骑士们一冲进雷霆堡,他们的扈从就奔了上来,各个骑士都已经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他们简直就是从马匹上摔落下来的,扈从们轻车熟路地卸除了他们的盔甲,脱掉链甲,解开紧身短袍。负责治疗的牧师——不是光明的罗萨达的侍奉者,就是仁善的伊尔摩特的侍奉者,一对一地施放了他们的治疗法术,温暖的白光照拂着骑士们的身心,伯德温用眼睛点数着他们,每一个无法与鲜活的面孔相对应的名字都会令他痛彻心肺。 “凯瑞本那儿怎么样了?”他问,那是他最为信任的一个骑士,在他出城作战的时候,这个稳重的年轻人将会代替他指挥士兵与骑士继续他们的战斗。 “精灵们成功了。”那个骑士难言兴奋地说道:“它们烧起来了。” 之前。 凯瑞本身边的一个法师率先投下了法术,它所带来的是一大团难以捉摸却十足恶臭难闻的云雾,操作投石机与保护它的兽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弯下了腰开始呕吐,除了祭司与一些明显看起来与普通兽人有所区别的家伙,后者得以幸免倒不是因为他们更强壮,而是他们的脖子里悬挂着祭司赐予的护符——他们很快便发觉了精灵们的存在,并向他们射箭,但比他们更快的是精灵的箭,精灵们的箭矢都经过附魔,秘银箭头,击穿钢铁的链甲就像是铁箭箭矢击穿皮甲。 凯瑞本的箭对准的是一个兽人祭司,他要比其他祭司更为苍老,青灰色的皮肤上生着诡异的黑色斑点,精灵的目力好的能够看见它们是如何蠕动与凸起的——他是暴雪部落的祭司丹佛,他曾抓住凯瑞本的朋友,并折磨了他十个白昼与九个夜晚,凯瑞本没能救回自己的朋友,他砍下了老祭司的右手,现在这只手的位置被一只黑色狒狒的爪子占据着,它伸向天空时简直与一棵枯死的树木毫无二致。 那支箭矢射穿了祭司的颈脖,却如同幻影一般没能产生一星半点的伤害,凯瑞本知道或许就在某处,一个无辜的人类奴隶或普通兽人、半兽人正在因为脖子上突然出现的致命伤而惊怖不已——兽人的祭司常用法术之一,用别人的性命来保证自身的安全。 丹佛向凯瑞本举起了一只手指,狒狒的手指,半透明的白色指甲弯曲而尖长——一股令人浑身发寒的风穿过了精灵的身体。 克瑞玛尔立刻投下了他的法术,一道灼热而绚丽的火焰。火焰击中了一架投石器的基座,但它并没能如精灵与人类所愿彻底地引燃整个投石机,它安静地燃烧了一会,就因为魔力的缺失而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水?” “符咒。”凯瑞本说:“跟着我。” 兽人士兵向上攀爬,而精灵们则向下俯冲,精灵法师们施放法术,战士们则在射空箭囊后拔出了弯刀短剑,但他们所要对战的并不是这些只能说是寻常的兽人,或者说,他们必须将不多的时间与力量用在更正确的地方——兽人的祭司,还有他们的首领——他们就像鸟儿那样飞掠过兽人士兵的头顶,或是踏着他们的脑袋就像是踏着溪水中的石头那样越过污秽吵闹的战阵。 而兽人的祭司一直在嘶声吟唱,有节奏地挥舞着铜铃,泼洒血和酒……部落的首领或是他们认可的勇士站在祭司面前,祭司们将会召唤来卡乌奢的侍者,向它们借取魔力,好让他们获得前所未有的勇武与智慧。 “别让他们完成召唤。”凯瑞本说,他率先冲向了一个祭司,精灵的弯刀闪动着光芒,那个祭司仓促地滚落在地上——他夺回了自己的性命,但召唤被中断了。 克瑞玛尔向某个祭司投去一个油腻术,他连带着他的勇士一起滑倒,瘦小的祭司被强壮的勇士碾压在身体下面,徒劳地挥舞着干瘪的手脚——兽人拼命地想从身份尊崇的祭司身上爬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地砸在了那副可怜的小身板上,可惜的是他最后还是被另一个勇士抓着双脚拖开了,不然他倒很有可能帮了精灵一个大忙。 黑发的施法者看了一眼凯瑞本,他正在和第三个祭司过不去,克瑞玛尔将注意力移回他的目标——那两架巨型投石机,正如凯瑞本所说,浅褐色的木质结构上描绘着色泽乌黑的符咒,他再度投放了一个法术,火焰燃烧着,符咒在火焰中扭曲,发出嘶叫,但克瑞玛尔发现它们的效力并未高到兽人们所期望的那个程度——火焰还是会对木质部分产生影响,被火焰烧灼的地方发黑了。 也许只需要更高一些的温度,异界灵魂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一堆奇形怪状的阴影上面,它们周围滚落着石球,而那些阴影,是一些一尺见方的木箱,几个木箱打开着,里面,哦,真是太妙了,装着异界灵魂觉得挺眼熟的褐色陶罐。 他再次激活了一个飞行术的卷轴,然后用他的意念,一个个地移动那些木箱。 站在丹佛身前的人并不是暴雪部落的首领格什,而是他的侄子,兽人们都知道格什从未蒙受过此项殊荣——他本人似乎也不那么在乎。他与祭司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两者之间缺乏尊敬与信任,只是部落中这两人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们也只得彼此忍耐。 丹佛一向自称自己是最得卡乌奢宠爱的祭司,或许他并未夸大其词,他是最快完成召唤的,卡乌奢的侍者——它在主物质界的形象是不确定的,就像是一团猩红色的雾气,又像是一个立体的影子,看上去就像是狮子、狼、毒蛇、秃鹫的结合体,你能在它身上找寻到獠牙,也能找寻到爪子,更能找寻到多对大小不一的翅膀——它给予力量的方式就像是嗜好血肉的虫子钻进牺牲品的身体——祭司操控着法术,他会视情况(一般而言,在很短的时间内)遣返性情贪婪的侍者,免得受选者的身体最终被侍者侵占。 但丹佛并没有那么做。 卡乌奢的侍者占据了这个身体。 ; 迟到的三江感言——切勿跳过,有重要内容! 作者有话说——很重要,请勿跳过,新书友尤其—— 首先是迟到的三江感言——感谢一贯支持我的新老朋友,三江的全体编辑,我的编辑烈手,我的读者——如果没有您们的支持,九鱼是绝对无法一路走到这里的并取得那么多赞誉与帮助的。yan()kuai 虽然已经成为起点的签约作者也有近十年了,但每一次接收到通知各式推荐的短信还是会兴奋与喜悦,但同样深感抱歉的,因为本身的工作较为繁忙与疲累,又因为较为注重细节的关系,本人的写作速度并不是那么理想,在这里还要请诸位原谅——我所写下的每一章,每一节,每一个字都是我的孩子,我的作品,我不愿意让它就这么毫无修饰,毫无准备地被推到起点的发文平台上——我希望它能够真实,能够美丽,能够给观赏它们的人带来愉悦与快乐。 或许是因为最近推荐较为频繁的关系,一些新朋友也来看我的文了——我必须要说,欢迎!也同样欢迎您们的指正与点评! 不过因为九鱼的文风与起点的其他文有着较大区别的关系,所以最近看到了反复询问一些问题的书评,所以在这里简单地统一回复一下: 一、本文总共八卷,而迄今为止,只是第一卷,略微剧透一下,第一卷只是人物及背景阐述,埋设伏笔以及掀开这个绚丽世界的一角,所以不要太过急迫看到这个人或是那个人的结局或是对某个人盖棺定论,但请相信我,至少在《圣者》中,都是善恶有报的。 二、我的习惯是所有角色都是灰色的,更正确点说,他们有着各自的想法,各自的信仰,各自的需求,他们不是十全十美的,他们会冲动,会自作聪明,会做出无可挽救的蠢事——不要太高估他们,他们不伟大,有时候头脑还很简单。 三、我所设定的这个世界属于高魔位面——在这里没有全知全能的神祗,神上之神也不能。 神祗的力量有限——譬如罗萨达能够在每次日出的前后一小时知道任何事情,因为那时刻是他力量最强的时候,所以红袍与他的帮凶无一例外地都选择了在夜晚行事。 神祗有强有弱,另外人类是否尊崇他/她还与他/她的神职有关,弗罗之所以被人轻视,是因为她如今掌握的神职只有yankuai并且十分弱小——所以,就像巫妖所说的,比起娼妓,她的牧师顶多也就是能省点草药钱——但这是有原因的。 人类、矮人、精灵、侏儒和兽人的信仰基本上来说是自愿的——虽然除了人类其他几个种族都有着属于自己种族的神,但他们也可以自由地信奉其他的神,但如果他们种族的神或是曾经信奉的是个偏向于邪恶的神祗,而他又去信奉了与原先的神祗相对立的神,那么他是会被原先那个神祗的牧师驱逐或是追杀的。 但如果两个神都是萌萌哒的善神,他们还是能够互相妥协的,举个栗子,凯瑞本就是同时信奉精灵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与月之女神苏纶的,但如果他成了其中一个的选民,他就必须做出选择了。 还有…… 一些读者在质疑罗萨达就这么忍气吞声下去啦?……嗯嗯,抱歉,这个,我不能将后面连着好几卷的内容全都一股脑儿地剧透给你们啊。 四、有关于精灵以及后续其他种族的设定——哪,我就简单地说说精灵吧——他们聪明吗?聪明。他们强悍吗?强悍。他们善良吗,亲,那是绝对的,所以他们对人对事一向是以善出发,也就是说,他们在面对某人时,不会抢先把他定在罪恶的那一边——所以他们才会接纳对自己的出身、能力始终讳莫如深的克瑞玛尔,也不会因为芬威的父亲曾经险些导致了灰岭的毁灭而把他当成一个罪人的儿子提防。 五、最后,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请诸位读者大人仔细地看文呢?我我我……我的描述、我的细节、我的伏笔——(泪眼),还请不要就这么一目十行地过去了啊,很多大人的疑惑都是这么来的…… :嗯,这个,很不好意思的,求支持!求投票!求推荐! 第九十四章 攻城 五 两更合一,六千上 精灵们露出了憎恶之色。 大概没有什么能比承受了卡乌奢侍者魔力的兽人更为恶心的了——兽人原本就像是一只直立起来的野兽,而且是生有疾病的野兽,层层累积的疮疤与脓疱隐藏在浓密的毛发下面,面孔与脖子上生着肉瘤,耳朵与鼻子上覆盖着粗硬的短毛,他们的眼睛虽然锐利,看上去却都是混沌一片,雌性兽人与雄性兽人的生殖器官都不加遮掩——甚至会特意显露出来,那些褶皱与粘膜所散发出来的腥臭味是诸多生物或尸体中最为凶猛并持续时间最长的一种。 卡乌奢侍者的魔力呈现在勇士与首领身上的外在形式就是让他们除了丑陋之外更增添了一份可怖,而且这种改变即便是魔力耗尽之后也无法令得这些盲目的信徒恢复原状,当然,兽人们认为这是神祗所赐予的恩宠——就在丹佛完成了他的召唤后,格什的侄儿开始了他的变化,但因为他承受的魔力是所有勇士中最多的,他的变化反而是最后结束的——其他的兽人可以说是飞快地完成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一个兽人的双臂伸长,爪子变大,指甲拖在地上发出如同金属交错一般的声音,而他的脊背上生出了蝙蝠才有的肉翼;另一个兽人有了一对强健有力的后腿,他的前臂缩小,却又从肩膀和肋骨位置伸出了两对手臂,脑袋则像是拉长了一样的前伸;第三个兽人伏下身体,他的头颅变大,眼睛变小,毛发变得蓬松坚硬,竖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利箭——他们的上下颚都被大幅度地拓展,牙齿增多增大,变得尖利。 生出了翅膀的兽人兴奋地仰天大叫,呼地一声就飞向了暗沉的天空,这双翅膀是新生的,但他使用它的时候就像是它原先的主人那样熟悉轻易——他狂笑着自上而下地扑向一个正在施放一个连环闪电法术的精灵法师,凯瑞本翻滚着,从一个兽人的尸体上拔下利箭,搭上弓射了出去,秘银箭头如同流星一般地闪烁——袭击法师的兽人敏捷地扬起灰黑色遍布血管与粘液的翅膀,他被射中了,但只是被射中了,那双看似单薄实质上却如同龙皮一般坚韧的肉翼紧紧地夹住了那枚箭头,没有再让它深入或是贯穿,精灵法师被卷缩成一团的兽人猛地从空中撞了下去,他摔倒在地上,法术被打断,当他正预备站起来继续的时候,某样东西重重地推了他的脊背,法师被迫重新扑回到地上,然后他看见了凯瑞本的“银冠”与“星光”,而在凯瑞本身前是挥舞着三对手臂的兽人。 那个兽人只需轻轻跳跃就能越过近十尺的距离,并且落地悄寂无声,他向凯瑞本张开嘴巴,桃红色的舌头几乎有他的身体的三分之一那么长,它原本应当属于一只龙属大蜥蜴(也就是那些习惯生活在巨龙周遭的蜥蜴,既是巨龙的食物也是它的看守,商人们常用它的皮来冒充龙皮),尖端就像一根空心针,连接着它的毒囊藏在它的舌头下面,那条舌头猛地刺向凯瑞本,快得就连精灵也只能找寻到它的残影。 凯瑞本将“银冠”移动到他的鼻子前面,而后他听到了“叮”的一声,感谢他的经验与本能所赋予他的直觉,毒液喷洒在“银冠”的刃面上,只有针尖大小的一点穿过了游侠心爱武器的防守,溅上他的面颊,带来如同火焰烧灼般的疼痛,幸而对于精灵们来说,物质界的大多毒素都效用不彰,它只带来了一阵短短的眩晕,凯瑞本身后的法师终于完成了他的法术。 闪电照亮了蜥蜴兽人的脸,他的脸上爬满了暗红的鳞片,闪电令得它们焦黑一片。 然后凯瑞本听见了精灵的惊叫声,那个比起同伴来像是只多了些毛茸茸的兽人有力地收缩着肌肉,投射出那些变异的毛发,它们就像是一根被扩大了百倍的缝衣针,刺穿了精灵们的脸,手臂和腿,最为严重的一个被刺穿了眼球,灰色的毛发尖端在被鲜血浸润后迅速地折弯,形成一个倒钩,一些兽人正围拢上去,想要乘着精灵们因为受伤而被虚弱的时候用锤子砸破他们的头。 依然漂浮在空中的克瑞玛尔也看到了,他投掷出一道火焰,火焰穿过兽人与精灵之间,几个莽撞的兽人以为自己能够凭借着浸透雪水的皮毛穿透这道火焰,结果却被法师的元素灵仆所喷吐出来的高热丝线缠绕与捆绑,他们随即烧了起来,猛烈的就像是由凝固的油脂粘合而成的。 火元素蜘蛛满意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螯肢。 有翅兽人找到了克瑞玛尔,他拍打着翅膀,将双爪收入胸膛,一边狂热地摩擦着他的利齿,向卡乌奢起誓,他这次绝对不会再错失自己的猎物,他收起翅膀,鬼祟地绕过一块突出的岩石,注视着施法者的脊背,他渴望并想象着自己是如何按住那单薄脆嫩的肩膀,低下头去慢条斯理地将惊慌失措的猎物的脖子咬断,痛饮滚热的鲜血与一同流淌出的痛苦与绝望。 他没能得到如愿以偿,在他重又飞起的那一瞬间,一只爪子攫住了他,他的肉翼被撕了下来,身体则被粗鲁地咬碎成块囫囵吞下。 抓住与吞吃同类的是一个怪物,一个畸形的奇美拉,综合着盘羊、狮子与毒蛇三种凶悍生物的特征,顶着一只眼睛如同红色炭火般闪亮的盘羊头颅,两侧盘卷起来的羊角大小能够容许一个成年男性兽人舒展手脚睡在上面,带着酸蚀性的唾液从参差不齐的利齿间滴在地上与流向它的胸膛,胸膛的表面覆盖着如同钢铁般的鳞甲,唾液渗入其中,不但没有造成伤害并且还让它们变得更为闪闪发亮,鳞甲向后延伸,一片紧叠着一片,直到如同匕首或弯刀一般的趾尖,或是粗壮灵活的尾巴,鳞片在身体与尾巴连接的地方逐渐变小,逆向,尾巴的末端是一条毒蛇,它在空中伸缩着舌头,陶醉地嗅闻着生命与鲜血的甘美气味。 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残留下来的部分只有一双兽人的臂膀,它们变得粗壮,同样覆盖鳞甲,仍然抓着一柄斧头与一个锤子,虽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两样武器都有点小了。 它对此似乎也并不那么满意,奇美拉挥舞着手臂,向半空中掷出斧子,一个精灵法师差点被击中,斧头掠过他的额头,在上面留下狰狞的伤口,他在惊骇中下沉,奇美拉吼叫着向他冲了过去,它的叫声十分响亮,甚至可以作为一种武器,却像极了驴子——精灵战士们跳上它的脊背,或是跟着它奔跑,用秘银和精金打造的刀剑戳刺它的脖子与肋侧,在发觉无法刺穿这身如同精钢铸造的鳞甲时,他们试着用利刃的尖端刺入鳞甲的缝隙,掀开鳞甲——就像与巨龙作战那样,但奇美拉的鳞甲要比巨龙更小,他们的刀剑一次次地从鳞甲上划过,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刻的划痕与细小的血口,甚至不能对奇美拉造成行动上的阻碍。 克瑞玛尔飞过来抓起了那个法师,并丢出一个粘液球,正中奇美拉的脸,它的吼叫立刻变得模糊不清,但随即这只怪物吐出了寒冷的气流,气流冻结了粘液,它用爪子把它们扒拉下来,想当然耳的,它变得更加愤怒了。 这个法术只延迟了它很短一点的时间,但已经足够那个法师脱离险境,他被克瑞玛尔提着的时候甚至重新集中了精神,投出一道雷霆的长矛,长矛正中奇美拉的胸口,它嘶声惨叫,挥舞着尾巴,尾巴上的毒蛇咬中了一个精灵战士,而他手上的锤子飞出去打中了一个精灵法师的腹部,秘银混杂着白腹蜘蛛的丝线为他挡掉了一部分冲力,但剩下的那些还是让他的眼睛、耳朵与嘴里流出了血。 几个战士设法从死去的兽人那儿拔回了自己的箭,奇美拉赤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是再显眼不过的靶标,但它在箭矢呼啸而出时就闭上了眼睛,它和巨龙一样有着双重眼脸,内层眼脸半透明并且光滑坚硬,即便是秘银也无法彻底穿透。 就在这时,另外两只由兽人的勇士转化而来的怪物扑了上来,有着六只手臂的兽人将一个精灵战士打倒在地,前者的三对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敌人,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吐出舌头,让饱含毒液的尖刺对准精灵翡翠色的眼睛——但让他倍感意外的是,他的脊背被无数尖锐的针刺穿了,那些针在他的肌肉里打卷,带来无法遏制的疼痛,他大声咆哮,扔下精灵,转向那个他以为是同伴的家伙。 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豪猪的兽人迷惑地瞪视着他的同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随着六臂兽人恶狠狠地咬下了他的鼻子,他也抛弃了所余不多的理智,和新的敌人疯狂地厮杀起来。 奥克斯祭司气恼地喊叫——那是他的勇士,他低声吟唱,疯狂地跳跃着,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里出现了黑点,小的,无法计数的黑点,然后一只湿漉漉的毒刺蝇从他的眼睛里爬了出来,它飞向空中,在寒冷的空气中晾干自己的翅膀,它的诸多族人紧随其后,它们在黑夜中如同隐形。 克瑞玛尔是仅有尚能俯瞰全局的人,当精灵战士们接二连三的倒下时他不假思索地投出一道火焰,星星点点,不断爆裂的小火球一下子引起了凯瑞本的警惕,他放声呼喊,精灵战士们应声起舞,短剑、弯刀在空中优雅而精密的上下旋转,掀起的旋风一下子就将这些恶毒的虫子绞得粉碎。 一个精灵战士跃向奥克斯祭司,他的弯刀划过奥克斯祭司的颈脖,将他斩作两截,而兽人的祭司只是向他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狞笑,消失在了空气里——距离奥克斯祭司只有数十步的地方,一个兽人士兵的脑袋突然掉了下来。 奇美拉弯下身体,向精灵们吐出寒气,躲避不及的战士与法师们的身体被冻住,它低下头,向他们冲了过去,巨大的羊角与坚硬的头颅就像是一座会自行移动的山丘。 黑发施法者的火元素灵仆敲打着自己的八条腿,及时地挡在了奇美拉与精灵之间,它被撞了个粉碎,碎裂的身体变成了细小的火焰,它们如同利剑般刺入奇美拉的面孔、身体、冰层,烧灼和融化它们。 凯瑞本砍倒了两个兽人,克瑞玛尔的飞行卷轴已经失效,他落在精灵游侠的右侧,手指里捏着施法材料,凯瑞本估算着他和其他法师所用的法术,他看见他的战士们已经满身伤痕,疲累不堪,而他们还要面对更多的敌人。 “克瑞玛尔,”他问:“你还能击中它一次吗?在同样的地方?” 克瑞玛尔点点头。 “用你最强的法术。”凯瑞本说。 克瑞玛尔又点点头,一边悄悄地以目光示意,凯瑞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两架巨型投石机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很多尺寸相当令人在意的小木箱子。 “我们得跑得很快才行。”克瑞玛尔轻轻地说。 凯瑞本微微一笑,他隐晦地呼唤着,精灵们开始移动着彼此靠近,受伤和已经死去的精灵被他们的同伴背负在身上。 “精灵们总是那么愚蠢。”丹佛祭司喃喃地说,如果他们放弃死去和受伤的同伴,或许还能逃走几个,但现在? 唯一可虑的就是精灵法师们会使用传送术或是传送门,但他的手里也握着能够遏制与毁灭这两个法术的卷轴,人类有时也很愚蠢,虽然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 克瑞玛尔在精灵法师的协助下撕开了一个连环闪电的卷轴,这个卷轴是巫妖抄写的,闪电在奇美拉的胸膛爆发轰隆巨响,怪物的鳞片盔甲四分五裂,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凯瑞本收起“银冠”、“星光”,从他的次元袋里取出一柄精金的短枪,这柄枪是矮人们为了杀死一条邪恶的红龙而特意打造的,为了在上面附魔,他们与银冠密林的王做了一个交易,精灵的王为这柄短枪附魔,令它能够抵御能量与酸液带来的损伤与伤害,并且锋利无匹,锐不可当,但在矮人们用这柄短枪(呃,对于矮人们来说是长枪)杀死红龙之后,这柄枪就归银冠密林的王所有。 银冠密林的精灵们一致认为这个价格十分合理。 临行前密林的王把它交给了凯瑞本,凯瑞本还以为它会安安稳稳地在自己的次元袋里直到他回到银冠密林呢。 或许这就是密林之王的本意,在吟游诗人的诗篇中,精灵们的王拥有的强大魔力能让他窥见过去、现在与未来。但凯瑞本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密林之王从来就对这种可笑的认知不屑一顾,作为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中徜徉数千年,上万年或可能更久的精灵的王来说,他在凝视虚空、水流、火焰的时候,确实偶尔能够看见一两条自命运的纺锤上飘然坠落的丝线,但这不是出自于魔力,而是出自于真挚的情感与深沉的思想。 秘银的高脚杯从石桌上掉到地上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它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平静的水面因此激起了轻微的涟漪。 密林之王的侍从捡起了滚落到自己脚下的杯子,“王?”他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银冠密林的统治者说:“我只是看到了……”他突然停顿:“看到了……”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站了起来,他的侍从已经跟随了他们的王一千多年,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密林之王的翡翠双眼中流露出困惑与焦虑。 精灵的王闭上眼睛,当他再度睁开那双如同海水,又如同晴空般的眼睛时,那些会引起子民不安的多余情绪都已经被深深地掩藏了起来。 “伯林,”他平和地吩咐道:“打开万维林。” 短枪在被交给密林之王时,没有经过任何清洗,矮人的血与龙血残留在它的刻纹里,精灵们用生命之泉的水冲洗它,矮人的血被冲洗干净而龙血变成了黑色,它们似乎已经与这柄银蓝色的精金短枪融为一体,无法去除,正因为这个原因,精灵们称它为“龙血”。 凯瑞本紧握着他,邪恶的龙血令得刻纹发烫,短枪颤动,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那样随时都会挣脱精灵游侠的掌控——精灵的法师与战士围绕着奇美拉,争夺它的注意力——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奇美拉的胸膛已经失去了鳞甲的防护,但那是右侧而非左侧,凯瑞本不知道它的心脏是否依然在左边的肋骨下跳动,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迅疾而无声地奔跑,双手握住短枪,短枪在刺入怪物的胸膛时顺畅而轻盈,奇美拉在最初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直至短枪的枪尖搅碎了它的肺泡,它咆哮着垂首向凯瑞本吐出一股冰寒的气息,但游侠的手还在短枪上,这股能让一个兽人瞬间冰冻成块的寒流与奇美拉体内能够轻易腐蚀钢铁与岩石的血一样没能伤害到精灵一分一毫。 与此同时,克瑞玛尔撕开了第三份飞行卷轴,他敏捷地躲过一柄兽人投掷过来的梭镖,揽住凯瑞本的腰,连带着掀起一阵狂风,把他们两个尽可能快地丢上了半空。 这是一个提醒,一个召唤,精灵法师们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抽出了卷轴,精灵战士们则牢牢地抓住了他们。 “不不不!不!”奥克斯祭司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猎物正准备逃走的祭司,他发狂地跳跃着,从口袋里掏出一蓬荆棘的种子,往上面吐了唾沫和血,然后挥舞手臂,将它们扔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精灵,那是一个精灵战士,身上还背负着他死去的朋友,那些种子一落进地里就贪婪地汲取着污血和雪水生长起来,一眨眼间,它们就在主人的旨意下紧紧地缠绕住了两个精灵,荆棘的刺刺入他们的身体,吮吸新鲜的热血。 奥克斯祭司大笑,他晃动他栓挂着一串精灵指骨的手杖,让荆棘缠绕的更紧,却没有杀死他们,还有一个精灵法师,他正努力想要让他的朋友们脱困。 他们都没能注意到,一个人类,一个卑微的,脆弱的,愚蠢的普通人类正从泥沼中缓慢地起身,滴落着黑色污水的手指间握着一支折断的箭矢,精灵的箭矢,镶嵌着锐利的秘银箭头——他的步伐甚至要比精灵们更轻捷安静,在那支折断的秘银箭以致命的准确度刺入奥克斯祭司的后腰之前,他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奥克斯祭司惊讶地睁大眼睛,因为他感觉到了剧痛与生命的流逝,在他想起自己已被斩杀过一次时,他的灵魂脱离了躯体。 祭司的灵魂在黑暗的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他指着那个胆大妄为的人类,想要施展他保存的最后一个法术,这是兽人之神卡乌奢赐予他的祭司的特殊能力,以报复那些胆敢杀死他的侍奉者的小虫子——但精灵法师同时投出了他早已预备好的法术,驱散了笼罩在那个人类身上的瘟疫与毒雾。 在它们的主人死去之后,那些荆棘也失去了令一个精灵战士无法动作的力量与坚韧,他很轻易地便摆脱了出来。 那个人类奔了过来,帮助他拉掉那些攀附在他朋友身上的枝枝蔓蔓,精灵战士意外地发现他居然还有着不小的力气。 “带我走!”他低喊道:“求您们了,带我走!我是人类,不是兽人,也不是半兽人。”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带起三个人。”精灵法师说。 “我很轻,”盗贼葛兰哀求道,在那些囚犯转身逃跑时他按捺住了没有和他们一起逃走,他的选择非常正确,那些人被兽人和人类杀死在了城墙下——他躲藏在泥土和尸体下,却找不到机会逃走,到处都是兽人,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我很轻,轻的就像是一只兔子!带我走,只要让我离开这儿就行!你们不带我走,我会死的!” 精灵法师看向战士,而后者无言地放下了他朋友的尸体,取下她的别针戴在自己身上,法师向死者鞠了一躬,撕开了卷轴。 “我还有一个火球术,它的火焰能够融化金属。”法师说。 “谢谢。”战士说。 葛兰悬挂在空中,他看着法师投掷出他的法术,那具尸体燃烧了起来,只在须臾之间便化作了灰烬,火焰温暖了空气与风,他看向灰白的山脊,知道他只是暂时安全了。 “还没结束!精灵,”祭司丹佛喊道,“还没结束呢!” 作者的话:球三江票,球收藏,球推荐……球书评……那个回复等明天哈,今天还有一章…… ; 第九十五章 攻城 六 兽人们向着空中射箭,投掷梭镖、长矛,祭司翕动嘴唇,召唤秃鹫与毒刺蝇,老丹佛将手伸进他宝贵的皮袋里,掏出一把混合了精灵骨粉的血粉,洒向奇美拉,“飞吧,我的孩子,飞啊,”他嚷嚷道:“那是你的猎物,是你的血食,是你的祭品!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奇美拉歪了歪脑袋,拔出那柄曾经杀死巨龙的短枪,在成为卡乌奢侍者的容器后,作为一个智慧生物的理智与思考能力比生命更早地离开了这具身体,甚至连疼痛都是模糊而断断续续的,它不理解祭司丹佛的话,但它记得凯瑞本,那个亮闪闪的生物,他用一根亮闪闪的小棍子刺伤了自己,它在恐惧与憎恨间放声嘶叫,难听而锐利的叫声让它身边的兽人都觉得难以忍受——它的骨头与肌肉在皮肤下翻滚、膨胀、重新排列与组合,最终它们戳穿奇美拉的皮毛,伸向空中——那是一对鲜血淋漓的翅膀,没有皮肤,只有白森森的骨头与攀附在上面的肌腱与薄得透明的肉膜,它们上下扇动的时候,深红色近似于黑色的血从翅膀伸出的地方流淌下来,在地面上积累成一个小潭。 它飞了起来,非常笨拙缓慢,但它站起来的时候视线差不多可以与巨型投石机的顶端齐平,飞起来更高,它地伸出了爪子,一个精灵法师险之又险地躲开了。 “如果你要做什么,”凯瑞本说,他和其他精灵战士那样,转到克瑞玛尔的身后抓着他好便于他施放法术:“就赶快做吧。” 事实上克瑞玛尔在扫视山谷一遍发现没有遗漏之后就开始念诵咒语了,他做出手势,向投石机下方连续投出两道火焰。 带有冲击力的火焰准确地击中了堆放在最高处的小木箱——在克瑞玛尔移动它们的时候,不是没有兽人察觉这一奇异的景象,但他们对于人类施法者的伎俩并不熟悉并且愚笨,他们以为这也是祭司施展的魔法之一,甚至还有兽人去帮忙挪动这些木箱把它们堆的更整齐些——这导致了克瑞玛尔的火焰带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爆炸。 异界的灵魂在投出火焰的那一刹那就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正如他所预想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向更远和更高的地方,她听见了兽人的惨叫声与奇美拉那古怪刺耳的叫声,而后嗅到了浓郁的蒜味——他施放了一个戏法驱散身边的烟雾,那些足以融化岩石的耀眼火焰吞没了奇美拉与它身旁的两座巨型投石机,而围绕着它们的兽人不是在燃烧就是在烟雾中痛苦地嘶吼,包括他们的祭司。 gameover,克瑞玛尔想,但让他无法预计到的是,当他正预备上升以便完全脱离烟雾的包围时,他突然失去了精灵游侠所带来的重量和温度。 “凯瑞本!”黑发的施法者惊慌失措地叫道,而他随即看见烟雾中有着刀刃的闪光,他十分熟悉的闪光,毕竟凯瑞本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使用过那对弯刀——他看见了凯瑞本,他被一条黑影牢牢地缠住,黑影不断摇动着的头部分做两半,每一半都在无情地戏弄着这个精灵——游侠的弯刀根本无法对如同影子般的黑色虚体产生伤害,“银冠”和“星光”穿透它就像是穿透空气,黑色虚体却能像一条真正的毒蛇那样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吞噬他的身体。 施法者毫不犹豫地以念力掷出了他所能施放的最强的法术,黑影在发出一声如同嘲笑般的嘶嘶声后消失,克瑞玛尔及时地接住了凯瑞本,并召回了从他无力的双手中掉落的武器。 在克瑞玛尔碰触到游侠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地陷入了昏迷,他无暇思索,虽然兽人们已经乱成一团,没人能想起还一群罪魁祸首需要追击,但他们最好还是能尽快离开。 除了之前不幸死去的精灵,他们没有额外的损失——不,或许还有凯瑞本。 精灵们拿出了所有的生命之水,治疗药剂,治疗术与卷轴,伯德温召唤了所有的牧师,从罗萨达到伊尔摩特,但凯瑞本被撕开的伤口就像是一个强大的法师或是祭司施加的诅咒那样无法消除,它在众目睽睽下不断地腐烂与融化——从肩膀蔓延到他的脖子、手臂、胸膛,无论是皮肤还是骨头都化成了乌黑的水,渗透了整张白色的亚麻床单,很快地,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凯瑞本颤动着的动脉、气管与柔嫩的内脏。 伯德温抬起头看向牧师们,眼中的恳求之色能够打动任何一个心如铁石之人。 “请您原谅我们的无能为力,”一个罗萨达的牧师说:“王都的高阶牧师或许可以,但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驱散一个魔鬼注入的毒素与负能量。” “它还汲取了他的血,”另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说:“大量的,他的生命之火细若一线。” ——如果凯瑞本死了,异界的灵魂问道,他是否能够在牧师的帮助下复活? ——不能,曾经的不死者说,人类、矮人、侏儒和兽人都能够被复活,只要他们的神祗愿意释放他们的灵魂,但精灵不能,因为他们所侍奉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是个既顽固又可笑的老家伙,他的子民尊重生命,也同样尊重死亡,对于精灵来说,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旅途的开端,除非某个精灵负担着足以改变命运的重任,否则他们是不会回应牧师的召唤,重新回到这个混乱的世界上来的……不,你想干什么? “伯德温,”克瑞玛尔说:“能让所有的人暂时离开一下吗?” 伯德温迷惑地抬起头。 “我或许能救凯瑞本,”黑发的年轻施法者说:“但请你们离开一下,可以吗?” 精灵法师之一看了看克瑞玛尔,又看了看凯瑞本,游侠的呼吸已经变得异常艰难,因为他的肺部正在腐烂。 “如您所愿。”他说,向克瑞玛尔鞠了一个躬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了房间,他是精灵们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在凯瑞本失去意识后他接替了前者的位置——精灵们既然愿意离开,其他人当然也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伯德温最后看了一眼随时都会死去的朋友,退出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你不能这么做!巫妖尖叫,他是一个精灵,密林王之子,曾经的不死者气急败坏地喊道,他一恢复意识就能猜到这具漂亮的躯壳里装着什么! ——我们可以逃走。 ——然后他会为我们保守这个小秘密? ——也许不,异界的灵魂说,但我不想看着他死去。一个伊尔妲已经够了。 ——所有的精灵都将回到安格瑞思的殿堂里,巫妖嘲讽地提醒道,他们在那儿得以安享尊荣。 ——几千年,或是一万年后,异界的灵魂说,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但你的冒失行为或许会让他变成一只章鱼。 ——? ——你不是第一个想到用正能量治疗伤者的人,曾经的不死者说,有个法师就曾经将自己的伙伴,一个失去了双腿的骑士扔进了正能量位面,他的本意是想让同伴尽快地重获健康的肢体——但结果是那个骑士长出了整整一打的腿,没错,比蜘蛛还要多,可怜的蠢货,正能量位面有时比负能量位面还要危险,当然,治疗类法术能够在那儿获得最大增益,但请记住,它也会促进疾病根源的生长或是任由肉体不受拘束的再生——最终那个骑士绝望地冲向了一群巨人,既没有穿戴盔甲也没有携带武器,因为没有哪个法师或牧师能让他恢复原状。 凯瑞本是个精灵,巫妖叹息着说,而精灵们排斥与蔑视所有非自然的存在,你真想那么干?让凯瑞本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只章鱼精灵?然后被银冠密林驱逐,即便死去也无法获得安格瑞思的召唤,只能在哀悼荒原上徘徊直至被魔鬼或恶魔吞噬——他们倒是不会在意食物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凯瑞本的灵魂应该有个相当与众不同的好味道——他恶毒地评论道,他会憎恨你,诅咒你,无数次地悔恨他曾经把你当做他的朋友。 ——……呃……那个,我想说…… ——什么? ——我并没你想的那么好,异界的灵魂说,有时候,我也是很自私的。所以……抱歉。 作者的话——那个,两章删改删改变成一章了……感谢诸位大人的支持,球票,球推荐,球评!!谢谢。再来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致北地、战争、死者与胜利。作者的话:谢谢言箭笔刀大的打赏!感谢您长时间来始终不移的支持与鼓励!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bnss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作者的话:谢谢懒懒的应龙,也是我的老朋友啦!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神的学院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北晨then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 第九十六章 攻城 七 以为自己要等很长时间,毕竟凯瑞本的伤势看起来是那么地恐怖与严重,但还没等他来来回回地在房间外的狭窄走道上踱上个圈,那扇紧闭着的门就被打开了,黑发的施法者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呼吸浅而急促,神情疲惫——从那个危险的任务中生还的每个精灵都是疲惫的,但施法者的疲惫又与他们不同,他看上去就是被割裂或是被夺走了一部分本质,如果他就此倒下长眠不醒伯德温也丝毫不会感到奇怪。 克瑞玛尔点了点头,现在就算是做出这么个小动作都会让他感觉吃力,一个精灵战士帮助他在房间里的一把椅上坐下,不过异界的灵魂更想要直接睡在地上,反正这个房间里铺设有白熊皮的地毯。 最为年长的精灵牧师急切地走过去观察凯瑞本的情况,令人倍感喜悦的,笼罩在精灵游侠伤口上的不祥的黑雾已然消散殆尽,他看了克瑞玛尔一眼,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眼神后撕开了一个治疗卷轴,卷轴发出柔和的白光,白光如同漂浮着的雪花那样轻柔地落在凯瑞本的身上,流血立即停止了,新生的肌肉与筋腱,皮肤就像春天的嫩芽与花瓣急匆匆地生长与伸展,痛苦从年轻的精灵脸上消失,呼吸也逐渐从艰难转化为舒畅。 一个女性精灵递过一个银杯,杯里盛装着闪耀着光点的生命之水,克瑞玛尔接过来一饮而尽,干净的水流在口中还是冷的,到了咽喉就变得温暖,乃至滚热,它从他的身体深处蔓延至每一根血管,又被每一根血管带至他的指尖与脚尖。他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杯差点从手指间滑落,“你需要休息。”那个女性精灵说,拿过杯,她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搭住施法者的肩膀,以防他从椅上摔下来——她有着与相似的金发与如新叶一般青翠的眼睛,克瑞玛尔几乎是立刻转过头去——他知道这很无礼,但他深深地畏惧着,畏惧着下一个瞬间她就会看着他露出微笑并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像伊尔妲……异界的灵魂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他们正处于战争之中,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幸好他们之间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兽人了。”伯德温的扈从气喘吁吁地说:“爵爷让受伤的人和需要休息的法师退回双塔。” 他所说的双塔就是矗立在重堡垒,双重城墙与内城区之间的那两座高塔,一座属于精灵,一座属于人类法师,克瑞玛尔当然和凯瑞本在一起。 ——或许我们应该在所有人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离开,曾经的不死者无趣地拍打着他的颚骨,我知道他们有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 ——凯瑞本一直昏睡着,他未必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异界的灵魂有气无力地说,他第一次知道灵魂也会脚下打转,眼前发黑。 ——这很正常,巫妖说,你向精灵们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祈祷了不是吗? 异界的灵魂小小的吃了一惊,之所以是小小的,还是因为他现在正挂着一个虚弱的dff。 是的,在割开自己的手臂,看着自己被光点充盈因而变得如同水银般明亮闪耀的血液往下流淌的时候,根正苗红,接受了十几年无神论教育的异界灵魂祈祷了,不是向他的世界里的神,不带一丝亵渎与轻忽,他认认真真,虔诚至地向精灵们的神安格瑞思祈祷——他不知道该怎样祈祷,也不知道那些他在他的世界里听到过的“至高无上”“爱”“福音”是否能够博得异世界神祗的欢心,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祈祷,呼喊着安格瑞思的名字,希望他能将视线投向这里,投给他最亲爱的孩,一个正直而纯洁的精灵,恳求他容许自己的血液在凯瑞本的身上发挥应有的,正确的效用,千万别让凯瑞本死,也别让凯瑞本变成有史以来第一个(只?)章鱼精灵。 ——安格瑞思回应我了? ——也许。曾经的不死者说,因为他有那么一小会儿不由自主地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塞在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同时还感到恶心想吐,想吃点酸的。 ——可我不是精灵啊,异界的灵魂糊里糊涂地说,我也不信奉安格瑞思。 ——谁知道呢,巫妖不耐烦地说,反正你的精灵活了,并且没有长出八条胳膊。 ——嗯,异界的灵魂说,那么,剩下的拜托你了——如果……他迟疑了一下,如果没有……没有……我是说,那些可能威胁到我们生命的事情发生,你可以……暂时留在这儿吗? ——视情况而定,巫妖说,但我保证不会因为一根砸到了脑袋的羽毛而哭喊着跳起来逃跑的。 ——谢谢,异界的灵魂高兴地说,紧接着他就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巫妖没有急着上浮,在规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他即便上浮到了识海表面也是无法操纵这具身体的,他早就试过了——他安静地呆在原地,而那个很像是一大块无色水母的灵魂正从表面缓慢地下沉至深处——也就是他所在的地方,他“注视”着它,它的轮廓还是那么模糊,但可以确认的,它要比不死者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更为凝实。 它是脆弱的,胆小,并且无知,一个地精的灵魂或许还要比它更强壮些,巫妖曾以为它只是个无用的累赘,或是一个特殊的惩罚工具,他教导它利用这具身体血脉中蕴含的魔力施放法术,因为他从未认为这个卑贱的小贼能够成为一个法师——它的精神力在最初的时候并不那么强,更正确地说,是薄弱与涣散,它在习的过程中犯下的错误与造就的失败累积起来足以令一条活了几千年的巨龙发疯。 后来它渐渐变得熟练甚至擅长施放法术了,但巫妖认为这更多的与这具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有关——他必须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曾经的不死者想,它或许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一个神祗,即便是善神,也不会去倾听一个无信者的祈祷,在他们的世界里,一个无信者比一个伪信者更不值得眷顾,因为后者至少还有过信仰,即便他并不虔诚——没有哪个无信者能够在第一次祈祷时就能获得神祗的回应,即便他跪伏的是一个邪恶的神祗,并且奉献了一个村庄,或是一个城市的生命作为祭——因为他们的不信将会动摇所有神祗的根基,他们是所有神祗敌视的对象,他们无法如愿,也无法获救。 但这个来自于一个没有神祗的世界的灵魂成功了,精灵的生命之神回应了他的呼唤——巫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那些如同指引般的轻柔呢喃正是来自于安格瑞思,单纯地给出鲜血只会让身体疲惫,灵魂的疲惫只会来自于更高层面的亏损。 ——希望你只是为了你的民而来,安格瑞思。巫妖阴沉地说。 伯德温站在塔楼上向下望去,兽人们拥挤在一起,他们的眼睛如同野兽一般在黑夜中闪亮,汇聚而成的不祥光河从隘口的彼端蔓延至雷霆堡的城墙下。 “他们已经没了攻城锤,也没有巨型投石机,”一个首次在雷霆堡服役的骑士迷惑地说:“但他们仍在继续进攻。” “兽人不是人类,”伯德温说,“他们之前可从未有过巨型投石机和攻城锤,但他们仍然攻打了雷霆堡六年之久。” 一千五尺的城墙如同遭受到海啸击打的巨岩,兽人在城墙下堆积如山,他们踩着同伴的肩膀脊背甚至脑袋,狂热地向上攀爬——只有很少的地方需要竖起长梯,投出抓钩——与还未发挥作用就被伯德温毁掉的攻城锤来说,巨型投石机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它投射出的白磷陶罐击碎了城墙的坚冰盔甲,并在石砖上留下了数之不尽的坑洼,兽人们可以借着这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直接攀上城墙——他们咬着粗陋的骨刀铁剑,或是直接使用牙齿和爪,只有一小部分兽人穿着盔甲,其他大多是一整块皮毛制成的皮甲,拼接着零碎的链甲,但他们的皮毛就像野猪那样涂满了松脂,普通的士兵根本无法刺穿它们。 所以人类用沸水滚油和沥青招待他们,每一锅都能带来长久不绝的哀嚎惨叫,除了这些,更多的士兵们在城墙上奔跑,砍断抓钩连接着的绳,推开梯,伸出长矛刺击每一个敢于探出城墙以外的兽人脑袋,但只有平衡感佳的精灵能够站在伸出城垛的木平台上向下射箭,他们的目标集中于那些穿着铁质盔甲的兽人勇士,后者是最容易对人类的防线造成威胁的。 骑士们身着链甲,挥舞着宽剑与长剑,也有锤和连枷,他们和精灵一样,主要对付那些普通士兵无法应付的强壮兽人——其中最为瞩目的莫过于伯德温和他的骑士,他们都是泰尔的追随者,泰尔的光芒始终照耀着他们,几乎令人们以为黎明已经提前到来。 ; 第九十七章 攻城(八)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云层紧压着/a的城墙,兽人的攻袭一如狂潮又如熔岩,披裹着皮毛的尸体在城墙下累积凝固,成为新一批兽人士兵的阶梯踏脚。 一个精灵法师挥手将一个能够烹煮整条野牛的大锅掀翻,里面已经融化却还未变得滚烫的黏腻黑油流出锅边沿,浇淋了下方的兽人一头一身。在看守锅的人类士兵叫嚷着“还没热呢”时,他又取下了火把突出的一根小枝条,点燃它后掷向那个还在津津有味地舔抿着嘴边油脂的兽人——这些油脂都是从商人们自临海诸国与领地集来的废弃的鲸鱼油。那些被用来煎炸食物的鲸鱼油,价格本来就很低廉,在经过无数次重复使用后,即便往里面投入一块冰也会被它污染成黏腻肮脏的黑色,这种无用的油脂不能直接倒入泥土河流或是下水道,不然土地上会寸草不生,河流里的鱼儿会被窒息而死,下水道会被堵塞——领主和国王允许北地的商人们以一个近似于免费的价格收购它们,只求它们能够尽快被运走。 所以它们多半还带着苦涩的甜味,奇特的辣味与混杂不清的香味,对于头脑简单的兽人士兵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诱惑,在它还没有那么烫的时候。 燃烧的小枝引燃了满身油脂的兽人,他在胡乱拍打与坠落的过程中又殃及了更多攀附在石砖上的兽人,于是城墙上多了一条窄而长的兽人火把,他们嚎叫着,掉了下去,并且疯狂地四处奔跑——兽人的勇士们不得不走出去,先将他们杀死,免得/a的阵形在没能碰触到雷霆堡城墙的石砖之前就趋向溃散。 人类的士兵聪明地仿效了精灵法师的做法,这种方法不但杀伤的敌人更多,而且更快,也更节约燃料,毕竟将油脂融化与将油脂烧煮至沸腾是两回事——十之八九大锅中的冰雪都被改换成了油脂,雷霆堡的整条城墙都燃烧了起来,新的备用弩炮与小投石器也被运上了垛口,十二尺长的弩箭与钵盂大小的石块如同暴雨冰雹般倾斜而下,它们带来的死亡之云笼罩在兽人士兵的头顶,逼迫他们放弃进攻,转身逃跑。 “你听到了吗?”在人们欢呼的间隙,最为年长的精灵法师问道:“鼓声。” “不应该是现在,”/a满怀忧虑地说:“这才是第一天。” “这场战争中不同寻常的东西多了。”精灵法师说。 在兽人们呈现出颓势时,“暴雪”部落的首领格什注视着祭司的弟们从他的帐篷里搬出了一面皮鼓,鼓面的皮是从一个精灵的身上活生生地剥下来的,非常完整,没有一丝疤痕,也没有黑痣与色斑,并用同一个精灵的血染红,鼓身出自一条巨龙锯断后掏空骨髓的胫骨,圆头钉和箍都是精金。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格什说,“你已经失去了卡乌奢的宠爱,你甚至无法治愈你的伤。” “我已经将我的血肉祭献给了伟大的卡乌奢,他会倾听我的愿望。”丹佛说,他的脸就连兽人也难以直视——精灵们引发的爆炸杀敌了卡乌奢侍者的寄生体,杀死了名祭司承受神恩的勇士与数以计的士兵,丹佛被甩向山壁,他奇迹般地没有死去,但爆炸中飞出的石块与木片削平了他的脸,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一只手,还有一只脚,但他依然保持着最强祭司的威严,端坐在由四个兽人抬着的皮兜上,指挥他的弟抬出他的皮鼓。 每个兽人在出战之前都喝过所谓的“勇士之酒”,格什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这种酒里有着一种很小的虫,当祭司拍打这面精灵皮鼓的时候,这些虫会钻进他们的脑里,操控他们的思想和行动。 “你只是想要杀死他们。”格什丑陋地笑了笑:“因为你的儿死了。” “如果不是他们过于怯懦,”丹佛说:“我的儿会活着并且取得胜利。” “然后他就能堂而皇之地取代我了。” “伟大的卡乌奢会因为你纵容人类杀死一个勇士而给予他所能给予的最为严厉的惩罚。”丹佛说。 我期待着,格什在心里说,但他并没有诉诸于口,卡乌奢并不是一个宽容的神灵,于是他改换了一个说法:“会比你更重吗?丹佛?”他无礼地直呼祭司的名字:“你将我们的勇士与士兵送到了人类的箭矢与石头下面。” “我们还有更多的士兵,而伟大的卡乌奢会将欣然接收这份盛大的祭献。”丹佛说,这里他倒和格什不谋而合了。 格什不再说些什么,他抱起手臂,目送祭司和他的皮鼓分开战阵向前缓慢行去,丹佛已经举起了裸露在外的尺骨和桡骨,有节奏地敲打起鼓面。 人类之前取得的小小战果似乎从未存在过,兽人再一次向雷霆堡的城墙发起了疯狂而浩大的进攻,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感觉到疼痛与畏惧,他们的眼睛变得红色,肌肉鼓胀,动作迅猛,即便被火焰吞没烧灼,被弩箭贯穿,被石头砸碎骨头,只要四肢仍然能够动作,被夺去了自我的兽人们就能毫不犹疑地继续向上攀爬——遍布毛发的爪一只紧接着一只地攀上了垛口,士兵们大声吼叫,用刀和剑砍断它们,但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多了,伯德温的民疲于奔命,顾此失彼——一个,或是更多个直立行走的熊与恶狼扑向他们,用剑骨刀爪牙齿和身体的重量或是燃烧着的火焰杀死所能抓住的每一个活物——唯一能够延迟他们脚步的大概只有食欲了,一个胸腹被法师施放的法术撕开,踩着自己掉落的内脏艰难行走的兽人咬下了一个士兵的脸,肉从他的喉咙下去,又直接从断裂的食道滑出了他的体外,但他还在吃着,充满喜悦地。 只有骑士与法师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法师向远处的兽人投掷火焰与雷电,并且能够为骑士们施放保护与治疗性的法术,但法师们需要骑士的保护,而且他们必须斟酌着使用宝贵的法术——在兽人看似无穷无尽的时候,他们可不会适时停战以便施法者休整与查看记忆他们的法术书。 伯德温的小扈从是无法获得法师协助的骑士之一,他已经竭力拼杀了近半个夜晚,即便有着泰尔的眷顾,他的精神与肉体也已经到了限,伯德温注意到了,他命令这个年轻人和其他几个精疲力竭的骑士进入箭楼,那儿有精灵法师与生命之水。 伯德温身边的法师施放了一个法术,飞弹打飞了他们必经之上的几个兽人,小扈从和他的同伴们快步奔向箭楼,箭楼上的士兵向下射箭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一边大声喊叫催促,小扈从是最后一个踏上阶梯的,喊叫声突然变得大而激烈,他在明白其中意义之前就被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一个有着九尺高的兽人勇士攀上了城墙,人类的箭矢穿透了他的鼻和手臂,被血污与皮毛覆盖的背脊燃烧着,散发着焦香与臭味,但他恍然无觉,只一心一意地抓住了小扈从的脚踝,年轻的骑士被举了起来,兽人在人类惊恐的大喊中把他撕成了两半。 他是伯德温身边最为年轻的扈从,没有之一,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妻儿女,而在他死去之前那短短一瞬,他想到的只有两个人,他的主人伯德温爵爷,还有他的爱人——弗罗的祭司/a。 梅蜜在高地诺曼的王都,距雷霆堡有着千里之,她很安全,真好,他这么想着,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之中。 第九十八章 堕落 而远在千里之外,一座有着几十个房间的庞大宅邸中,弗罗的祭司梅蜜正伸长了手臂,将手指撮着的一缕香料撒入由辉石粉末加热的铜香船,然后探过身体,深深地嗅吸着自炉中升腾而起的,气味馥郁的蓟色烟雾。而她身边的潘妮睁大了眼睛,好奇而专注地追寻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觉得这个弗罗的祭司既神秘,又漂亮,充满着即便是个女人也不得不为之折服的魅力,她完全地被梅蜜吸引住了。 “来闻闻它,”梅蜜习惯性地以那种甜蜜沙哑的声音呼唤到:“潘妮,这可是很难得的。” 潘妮小心翼翼地翘起鼻子嗅了嗅,她闻到了胡椒、红醋栗、蜂蜜的气味,还有其他一些她无法辨识或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气味——她和伯德温尽情地欢乐后她能在他身上嗅到的那种气味,但要更加浓郁、淫靡,它们就像针那样直接刺入了她的鼻子,她失礼地打了个喷嚏,还摇了摇头,当她发现自己干了些什么后,她脸上的层层厚粉几乎无法掩盖得住厚重的红晕。 弗罗的祭司宽容地笑了,“它能让你变得更美。”她说,一边拿起一面很小的银镜,潘妮在银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它太小了,只能容纳面孔的一部分,贵妇人与弗罗的祭司们将它悬挂在腰带上,既是装饰又能随时查看自己的妆容——曾经的纺纱姑娘从未看到过那么动人的一双眼睛(虽然视线模糊),黑色的瞳孔放大到了正常尺寸的三倍,平平无奇的茶色虹膜缩窄成金褐色的细圈,眼中充盈着泪水,倒映着漂移不定的烛光……她眨了眨眼睛,镜子中的眼睛也跟着眨了眨。 “一份没药,三份乳香,半份颠茄,一份硝酸,一份铜,”梅蜜歌唱般地低吟:“价格昂贵,但物有所值,每个看到这双眼睛的男人都会无法自拔地爱上它的主人。” “这是……魔法,还是神术?”潘妮问。 “只是药物而已,”梅蜜又往香船里面加了一点香料,“来吧,再多闻闻——它的效用还很多呢——潘妮,你会喜欢它的。” 潘妮依照她的话去做了。 烟雾散发出的气味奇异而古怪,说实话潘妮一点儿也不喜欢这股味儿,也不习惯,但她这几天确实从梅蜜那儿得到了不少好处,她的皮肤变得白皙细腻,嘴唇变得嫣红而ru房胀痛——梅蜜说这是它开始二次生长的征兆,她信任这个弗罗的牧师,而且,其他的贵妇人,男爵夫人,子爵妇人甚至伯爵夫人也都在这么做,看看,在这个温暖奢侈的房间里,只搭着一件宽松的丝袍,内里不着一物的美貌妇人不是比比皆是吗? 她们在这儿纵情欢乐,跳舞,唱歌,无节制地饮酒,品尝蜜糖,说着一些只能够在女子与女子之间流传的有关于男性的笑话,彼此抚摸,亲吻,感觉疲惫的时候既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休息,也可以就地躺下——这个房间里到处都被白熊皮覆盖着,而四处堆积的丝绒靠枕就像是茫茫雪原上绵延不断的猩红丘陵,女子柔软而赤裸的身体则如同流淌其间的肉色河流。 潘妮又吸了两口,在吸入足够多的烟雾之后,她觉得那气味似乎并不像她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奇特刺鼻,相反的,它的气味如此地芬芳诱人,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想起了伯德温,想起了他们的小屋,又黑又小的泥棚,他们养的猪和他们睡在一起,臭烘烘的热量从猪和伯德温的身上辐射出来,让她觉得安心快乐——她的精神先于肉体溃败,而身体也很快随着精神的放松而松弛,她沉甸甸地倾倒在梅蜜身上,梅蜜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倒一边。 弗罗的祭司向铜香炉里撒了最后一点香料,然后在它生出更多的烟雾前转过头去:“潘妮,你要按摩吗?”她轻声问:“我觉得你需要一次痛痛快快的享乐。” 潘妮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梅蜜耸了耸肩,站了起来,她摇晃铜铃,一个只穿着一条丝绸裤子的俊美少年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在潘妮身边跪下时梅蜜踮着脚尖,安安静静地走了出去。 梅蜜径直穿过走廊,在一个交叉口转向左侧横廊,她在那一扇扇看似并无不同的雕花木门上寻找,在雕刻着一蓬曼陀罗与茴香花的门前停住,她尊敬地叩响了精致的门环,门自行打开了,然后在梅蜜的身后关闭。 一丝不挂的男爵夫人斜倚在床上,房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但梅蜜知道男爵夫人并不是一个施法者,她刚才或许正在忙于用自己的身体招待一个法师,一想到这个,梅蜜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还在尖颚港的时候,她和一个半食人魔,半身人、人类临时组合起来的盗贼团伙合谋起来企图抢掠一个陌生而富有的旅客,谁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一个施法者,他杀死了梅蜜的同谋,敲断了梅蜜的鼻子。 梅蜜用祈祷来的神术治好了自己的鼻子,但从那以后,她只要一见到施法者鼻子就会痛,而且她总觉得它有点歪。 “我们的潘妮小甜心怎么样了?”男爵夫人问。 “正做着一个好梦呢。”梅蜜说,投入铜香船里的香料除了她说出的那些以外还有着被人们称之为魔鬼手指的菌类经炮制后制成的药粉,据说只要使用得当,它能令得一个最为虔诚的白袍堕落——梅蜜只听说个这个,使用还是第一次,它的效用并不像吟游诗人所说的那样显著直接,弗罗的祭司想,为了取信潘妮,她也吸入了加有魔鬼手指的烟雾,它似乎并不那么难以摆脱——或许这正是它最为危险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梅蜜还是能确认的,那就是这种药粉确实十分昂贵,它论克买卖,价格虽然时有浮动但都不会低于一千枚金币——如果有施法者急需,这个价格还会翻上一番或更多。 潘妮曾和梅蜜说过,她曾经送给了男爵夫人五千枚金币,这是一大笔钱,问题是,单单就今天的魔鬼手指药粉而言,男爵夫人就做了一笔亏本买卖。 弗罗的祭司竭力将自己的疑问按捺与隐藏起来,男爵夫人虽然只是个男爵夫人,但她是这个安乐窝的主人,她的裙摆与身后可能隐藏着不下一打动动手指就能让梅蜜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男人——她恭谨地弯下颈脖,听候吩咐。 巫妖在晒太阳,对以一个曾由负能量主导与支持的不死者来说,这不比伯德温在敌人的刀剑獠牙下赤身裸体的沐浴更轻松些——即便他知道阳光对他现在的身体有益。 他打开自己的法术书,试图依靠着记忆法术来忘记这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但随即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来人正是雷霆堡的领主,伯德温爵爷的骑士中的一个,他见到法师后立刻以手按肩,行了一个简单快捷的战时礼,他的链甲、武器因为这个动作而夸嚓作响。 “尊敬的法师克瑞玛尔,”他说:“爵爷请我代为转达他的歉意——他必须尽快见到您,事情紧急,非常重要。” “当然,”巫妖将法术书收进怀里:“不过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别告诉又有个什么人被蛇或魔宠咬了,他没有那么多的血可以免费提供! “盗贼葛兰,”骑士一边退后,为法师让出通道,一边说:“您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 第九十九章 公正 “那边怎么样了?”巫妖问。 骑士停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是很好,”他说:“兽人的数量超过了预期,在爵爷的命令下我们被迫放弃了第一城墙——我们在撤回第二城墙后撤除了与第一城墙相连接的吊桥,他们有尝试跳过那段距离,但更多的还是掉进了外堡,然后我们从射击洞往外倾倒黑油,法师们投射火球,那些可憎的野兽全都被烧死了在了里面。” 难怪他一直都有闻到缭绕不绝的臭味,“那么他们已经撤退了吗?” “暂时地,”骑士恭谨地说:“您的族人已经动身去探查兽人们的动向了,还有他们的人数,爵爷怀疑兽人们将一部分力量隐藏了起来……”沿着塔壁一路向下的螺旋石头阶梯只有一人宽度,出于常规,骑士一直走在法师的前方,以便在遇到变故时能够预先一步面对敌人,但这让他无法看清施法者的脸色,而后方短暂的沉默让他不免有所误会。虽然从外表上来说,两人的年龄似乎相差无几,但骑士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半精灵,依照半精灵的寿命比例计算,身后的人还是个孩子呢:“他们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或是阻碍,”他解释说,“爵爷只希望知道他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 “正确。” 骑士仿佛听到身后的法师在这么说,但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的时候,只在朦胧的微光中看到了一个带有询问意味的催促眼神。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他继续往下。 虽然骑士的描述可谓简单至极,巫妖想,但他可以想象那场战斗有多么地漫长而痛苦。泰尔的追随者在接受这个任务后清洗和整理过自己,但他的身体依然处于极度疲惫带来的软弱与无法控制之中,他的步伐沉重而拖沓,反应迟钝的有负于骑士的身份,放在剑柄上的手不是为了姿态优美也不是为了防备某个敌人,而是为了避免难堪的颤抖;他脱掉了链甲里的护甲衣——这种衣服由厚实的棉布制成,里面镶嵌着贴片,激烈的战斗过后,它会吸满了骑士与其敌人的血,不像链甲与盔甲那样只要冲洗和擦拭就能轻易地弄干净——虽然他的链甲在不显眼的地方也带着黑色的干涸血痕;以及,它太沉了,沉到不适合压在一个亟需休息的人的肩上。 最主要的是,即便没有站在双重城墙之上,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巫妖依然能够触碰到风所带来的死亡的气息。 他愉快地感受着那份久违了的阴冷,在见到那个盗贼葛兰的时候,他居然还微笑了起来。 “你认识这个人吗?”伯德温问。 “一个意外,”巫妖说,“我曾经在尖颚港迷了路,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对我来说,”他向葛兰点了点头,这个可怜家伙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了希望的光芒,“我委托钝头酒馆的主人给我找了一个船位……但非常可惜,愿意给我这个船位的德雷克船长,也就是黄金夫人号的主人似乎经常将‘他的乘客’与‘他的货物’弄混淆,而且他也去不了我想要去的地方,”他注意到伯德温挑了挑他浓密的眉毛,显然雷霆堡的领主也对德雷克船长的大名有所耳闻:“所以,”巫妖走了两步,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最后我找到了葛兰——在德雷克船长的竭力推荐下,他是‘银指’公会尖颚港分部的首领——一个热情而又慷慨的好人(伯德温在听到这个词儿的时候没能藏住自己的笑容),他帮我解决了这个小麻烦。哦,希望你别太在意,”他对葛兰说:“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为了那个船位——小雀号的主人考伯特先生是个很好的朋友。” 还有将近一半的资金,葛兰怨恨地想到,他之所以在这里,归根结底还要落在这个黑发的年轻法师身上。他威胁了葛兰,掠走了公会的财产,为了每一季度的审计到来前填补上那个可怕的窟窿,葛兰只有疯狂地压榨他的下属,德雷克与尖颚港的酒馆与商铺,他的行为激起了他们的忿怒与反抗,他们在他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地方密谋,在一个看似简单的谋杀任务中,他杀死了不该杀死的人,遭受到了可怕的诅咒——在他得知公会没有将他驱逐出去的时候,他是多么地欢欣鼓舞啊,但到了最后,他才知道公会之所以还保留着他的会员身份,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 “他帮你解决那个小麻烦的时候,”伯德温问:“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弗罗的庆典日,”法师说:“魔法星河横贯天空的那一天。” “你确定吗?” “确定。”施法者说,如果他还保留着原先的身份与力量,巫妖思忖,单就这个蠢问题这个泰尔的蠢骑士就该被剥皮一百次。 “他证明了!”葛兰迫不及待地嚷嚷道,他甚至要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两个骑士立刻把他按住:“他证明了我的话,大人,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杀死那个人,我是被冤枉的!放我走——你是泰尔的骑士,你必须公正!” 伯德温抬起头,但在他说出最后的判决之前,他身边的一个骑士将带着铁手套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爵爷,”他说:“你不能赦免这个人。” “一个施法者的证词还不足以取信亲王,”那个骑士说,并不在意那个黑发法师投来的目光,他的装扮奢华精致,并且干净,甚至超过了此地的主人。他的盔甲上雕琢着密集的花纹,就像是女人裙子上的刺绣。一般而言,花纹愈多,穿着者的身份也就愈高:“在你没有找寻出更确凿的证据证明‘银指’公会的负责人在说谎,并且抓住那个所谓真正的刺杀者之前,你没有放走罪犯的资格。” “而且,”他继续说道,口气轻蔑:“这种人不值得你付出同情,他是一个盗贼,还是一个分部的首领,他的手不可能洁净清白,他惯于撒谎、盗窃抢劫与谋杀,不管他做过什么,他的善行都不可能越过他的恶行。如果在王都,他会被处以分尸之刑或是车轮刑,而亲王没有那么做而是把他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成为兽人的食粮——如果他安然无恙地重又出现了,那么无论是亲王,还是陛下,都会对您非常失望的,伯德温。” “他被控杀了谁?”巫妖突然问。 那个装束华丽的骑士一开始并不怎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也不愿意那么直白地得罪一个施法者,尤其他知道这个施法者虽然看上去非常年轻,实际上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在雷霆堡服役多年的法师后,他看了一眼伯德温,伯德温转过身去,靠近克瑞玛尔:“亲王的儿子,”他低声说,幸而这在高地诺曼算不上什么秘密:“虽然他不是在婚床上所生的(指非婚私生子),但他是亲王唯一的儿子,如果亲王愿意和他的母亲缔结婚约,那么他就是高地诺曼排位第二的继承人。” “亲王是第一继承人。” “我们的国王没有儿子,亲王是他的弟弟。”伯德温遗憾地说,高地诺曼的国王仅有一女,而高地诺曼的法律是不允许女儿继承父亲的领地与财产的,即便是公主,她所能得的也只有一份嫁妆而已。 葛兰一直紧张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伯德温回复到原先的位置并且许久没有说话时,他近似于崩溃地大叫:“你们不可以这样做!”他向在场的所有人投去恶毒的目光,如果可能,他的眼神会像刀子一样挖出他们的心脏:“你们已经亏欠了我!”他声音嘶哑地喊道:“我杀死了兽人,一个、两个、三个……或更多,我还救了一个精灵!” 他挣扎得是那么地疯狂,就连两个穿着链甲的骑士都无法完全控制得住他。 “如果你愿意,”那个骑士说:“伯德温,你可以就这么杀了他,是的,砍掉他的头,把他的身体扔给兽人或是烧掉——我会和殿下说,他是受尽了兽人的折磨而死的。” 伯德温思考着,他的身边是亲王,这个国家的继承人的心腹,他能对伯德温做出这样的让步,完全是出于一个骑士对另一个骑士的钦佩与怜悯,甚至于他愿意对他的主人小小的不忠诚一次,不过他并不是泰尔的追随者,对此毫无压力。 但出于他意料的,在盗贼的呼喊声逐渐变得微弱时,伯德温做出了他的判决。 他赦免了这个盗贼。 “向您的主人如实回报吧,尊敬的骑士,”伯德温说:“泰尔在上,我的判决必须是公正的。” ; 第一百章 命运 如果有人愿意为多变的命运塑一樽俗世的像的话,那么,我们脚下的这个人,这个可笑的盗贼,倒可以成为一个相当好的模板呢。——by一个曾经的不死者 亲王的心腹骑士神色阴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怒意——无论如何,这里是雷霆堡,在一个领主就是法律的地方与它的统治者正面冲突不该是个聪明人做的事情:“如果你执意如此,”他抚摸着镶嵌着祖母绿与红宝石的剑柄:“爵爷……” 他的话被打断了,不是被别的什么人,正是他与伯德温所处立场的关键,那个死有余辜的盗贼,但不是因为后者说了些什么,而是他在两个骑士扶持下站起来后,又忽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一个骑士降低自己的膝盖,半跪下来,将他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而这个幸运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四肢软绵绵的,面色青白,嘴唇上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但黑色的瞳孔已经放大了许多倍。 跪在他身边的骑士抽出自己的匕首,将冰冷雪亮的刀刃抵在囚犯的鼻子下面,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带着点迷惑不解地回报道:“爵爷,”他说:“他死了。” “好啊,这下子可什么都解决了,”亲王的心腹骑士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爵爷,您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了——伴随着这个卑贱的盗贼——您的仁慈,您的宽容和公正,都得统统埋进土里去了——您要为他举行一个葬礼吗?这样我向殿下回报的时候也能描述的更为详细一点,亲王他一定会为此开怀大笑的。” 伯德温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胡子。 巫妖站起来走近盗贼的身体,对,不是尸体,作为一个熟悉并擅长利用死亡的施法者,他并未听见通往哀悼荒原的大门敞开的声音,也不曾感受到从门内吹出的寒风——虽然确实有森冷的气息自那具看似瘦弱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顽强的躯体内渗出,曾经的不死者围绕着他摊开的手脚走了半圈:“不,”他饶有趣味地说:“他没有死。” “但他不再呼吸了,”将匕首插回鞘内的骑士说,接着他将手放在盗贼的胸膛下方,“他的心也不再跳动了。”他说。 “离他远点。”巫妖粗鲁地说:“他被诅咒了。” 骑士犹豫了一下,立即站了起来——一个是友非敌的施法者如果愿意说些什么,你最好能认认真真地听着并且按照他的话去做,这是雷霆堡的骑士长期与施法者合作以积累下来的经验。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盗贼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变化——它正以百倍的速度萎缩、裂开、粉碎。皮肤、内脏、血液与毛发转瞬间变成了一堆细碎的深红色灰尘,只留下干瘪的肌肉与扭曲的骨头,巫妖做了一个手势,挪开护甲衣,好让他更细致地观察其中的变化,这个动作扬起了那些……灰尘,伯德温和其他人不自觉地匆忙后退,以免沾染到那些令人倍感不适的东西。 它们之中的一小部分在阳光下纷乱地飞舞,而更多地堆积在被整齐排列着的白骨周围,除了颜色,看上去和普通的尘埃没有任何区别,不知内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是某个粗心的侍女不小心打翻了一捧普通且颜色暗沉的胭脂粉末。 “这是什么?”来自于王都的骑士问。 “等着,”巫妖说:“如果这正是我以为的那个诅咒。” “它们在动。”一个骑士惊骇而厌恶地说道——那些灰尘正在缓慢地聚拢在一起,虽然很慢,但凭着人类的眼睛完全能够捕捉到它们的移动:“这是否与不死者有关?” “恰恰相反。”巫妖说。 灰尘在被阳光渲染成暗金色的石板地面上重新汇聚成一个赤色的单薄影子,但它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就像之前那一段短暂的时间被倒置了那样,那些被剥夺的东西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人们重又看到了那个被伯德温开恩赦免的盗贼,他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完好无损,在几次沉重艰难的呼吸后他睁开眼睛,一开始它们是痛苦而又迷茫的,但很快地,一个老练的盗贼才有的狡狯与残忍占据了这双棕色的眼睛。 他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袍的施法者,一切灾祸的根源——法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曾在盗贼的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的身体,盗贼葛兰并不丑陋,相反地,他有着一张会令那些无知的女孩为之心旌动摇的脸,虽然男性会认为这张脸过于阴柔刻薄。毕竟葛兰继承了他母亲,一个弗罗祭司的脸——他的眼睛狭长,眼尾高高挑起,鼻子又窄又尖,嘴角两侧微微上翘,像是随时随地带着一张微笑的面具——虽然作为一个囚犯,他无权也没有那个机会碰触到剃刀,茂密的胡须遮盖了他的小半张脸,但仍然无法完全地遮挡住那份与生俱来的古怪吸引力——他的头发在尖颚港时被修剪的很短,毕竟一个盗贼可不适合和某些爱美的贵族那样留着累赘拖沓,难以打理的长发,现在它们也已经长长到了肩膀位置,并且形成了数个弧形柔和的茶色漩涡。 盗贼的身体苍白而纤瘦,但并不柔弱,他的力量就像他的肌肉那样被慎密地隐藏着,他的胸膛左下方有着一条很大的瘢痕,形状如同一只手骨,那只手骨虚握着,像是正在紧紧地攫住他的心脏。 “这是死亡之神的诅咒,”巫妖说:“你杀了一个死亡之神的祭司,这是他的复仇。” 即便是最好的画手与雕塑者也无法重新描绘与雕琢出葛兰的神情,若说他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头猛兽,将面前的人撕碎而后吞下每一块肉、骨头,舔抿掉每一滴落在地上的鲜血也不会令人感到奇怪,骑士们立即上前,拔出利剑指向这个死而复生者的要害。 伯德温疲倦地挥了挥手,他的骑士们随即上前,前一刻才脱下的镣铐与项圈重又套回了葛兰的手脚和脖子。 “我杀了兽人。”盗贼说,声音不大,但超乎寻常的尖锐,刺着伯德温的耳朵:“我应该得到赦免,自诩公正的泰尔骑士——我杀了兽人!” 伯德温跌回到自己的椅子里,他摩挲着额头,紧皱着眉毛,幸而他的骑士向来以行动敏捷而著称,葛兰被拖了出去,他的声音随即被厚重的木门隔绝。 “哦,”亲王的骑士说:“我还以为你会坚持——即便那个你想要赦免的可怜虫曾经杀死了一个祭司,死亡之神的侍奉者。” “我之所以赦免他是因为他并未谋杀殿下的子嗣。但他身上的诅咒证明了他曾犯下另一桩罪行,”伯德温说:“我将查清整件事情,然后给予他最后的判决。” ——好像有点感冒,写的少了点,对不起,明天补…… 第一百零一章 命运 二 两更合 “如果他在监禁着他的房间里变成了一具骨架,”亲王的心腹骑士提醒道:“他会从窗户里爬出去的。” “那么我们就找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来关他。”伯德温说。 “我觉得他更适合一座坟墓,它没有窗户也没有门。”装束华丽的骑士这么说。 巫妖对于一个人类生死与否漠不关心,虽然他确实有点想要那个盗贼——他想要研究一下盗贼身上的诅咒,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相类似的诅咒了。 新的死亡之神克兰莫是个寡言少语的神祗,他从未贪慕过主物质界的虚荣,他的神庙高大却空旷简陋,他的侍奉者们过得犹如一个苦行僧,他并不向人们要求祭品与黄金,如果你想要向这位象征着生命末途的神祗祈求些什么的话,只需要带上一些香料、油脂与石蒜(石蒜是克兰莫的圣花)。 但这并不是说克兰莫的牧师会像弗罗的祭司那样虚弱无能,他们在人类的社会中占有着一个沉默但不可或缺的位置——牧师们负责主持葬礼,处理各种与死亡相关的事务,应人们(多半是贵族或是执政官)的要求监督遗嘱的执行过程与结果——本来巫妖以为他在白塔接受比维斯的“遗产”时就能见到一个死亡之神的牧师,但没有,或许是因为比维斯并未立下真正的遗嘱以及无人对此有所争议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矗立在白塔的罗萨达的圣所——虽然作为晨光、活力与复兴之神的罗萨达并不怎么敌视死亡之神克兰莫(后者确实是个公正的中立神祗),但因为两者的神职从某方面来说确有冲突的关系,他们的牧师几乎很难心平气和地待在同一个如白塔般细微的小城里。 而且他们的人数确实不多,死亡之神的侍奉者无不经历过一次或更多次的死亡——他们自己的,或是至亲好友的,通往哀悼荒原的大门曾在距离他们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打开过,他们的鼻子里充满着由阴冷的衰败之风吹来的骨灰般的尘埃,他们见过灰色的,没有星辰也没有太阳与月亮的天空,呼吸过那儿干燥的空气。 在巫妖的导师仍在这片大陆上四处漫游的时候,死亡之神的王座上还坐着那个无所事事的老家伙,死亡之神的牧师可不像现在这么少,不管怎么说,成为死亡之神的侍奉者是有利可图的,诸神在上,那可真是一群贪婪下流而又无知无畏的斑鬣狗!比起祈祷与施法,他们更为擅长的就是借着死亡的力量恐吓与勒索生者——他们时常与一个不死的施法者合作,后者派遣他的不死生物去攻打一个城镇或城市,而死亡之神的牧师们则要等到领主和他的子民们奉上足够多的金币、土地、奴隶与祭品之后才会伸出他们尊贵的手,施放死亡之神赐予的神术——他们会毁灭一部分不死生物,但将更多的放走,抑是留为己用——而那个不死的施法者将会得到一部分金币与充足的实验材料。 那时死亡之神的牧师与不死的施法者之间的关系就像掺糖的蜜那样甜,死亡之神的诅咒常被牧师们用在一些顽固的人类身上,他们也从不介意卖出其中的一两个,巫妖就曾在他的导师那儿瞧见过一个——但自打那个凡人克兰莫从前一任死亡之神那儿接过他的权责之后,不死者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新任的死亡之神憎恨这些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力量摆脱了死亡羁绊的施法者,他认为这是对死亡的亵渎与危害,他的牧师致力于令得每一个他所见到的不死生物重归死亡的怀抱,杀死那些大量制造死亡的恶人,或是创造不死生物的施法者,有时候他们为此不惜发动所谓的“圣战”,借助世俗间的力量与冒险者来达成他们的目的。 对于巫妖来说,克兰莫的牧师,也就是会在白袍外系上一根灰色的细绳,活像是个半伪装的死灵法师样的混蛋,甚至要比安格瑞思或是罗萨达的牧师还要令人讨厌,因为他们原本是一国的,他们曾坐在一起,从金杯中啜饮凡人甜美的鲜血与苦涩的泪水,品味其中的恐惧与悲伤,如今呢?他们中的一半人向曾经的猎物与祭品屈膝逢迎,并乐在其中。 曾经的不死者在回到自己房间的一路上想的很多,多到如果你愿意把它写成一本书,那么这本书的厚度可能会超过一尺,但他在回到他们的塔里的那一刻,他就中断了所有的思考与模拟——模拟他该如何弄到那个盗贼的尸体,最好是完整的。 凯瑞本醒了,即便是巫妖,也无法从精灵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他没有过多的道谢,没有询问克瑞玛尔究竟用了这么方法救了他的命,没有露出任何能够被人称之为怀疑与疏远的迹象。但他们也没能交谈得很久,伯德温和他的侍从走进了游侠的房间,雷霆堡主人的面孔上挂满了如同冰霜般厚重的忧虑与不安。 “看来我的族人给你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凯瑞本说,几乎令他死去的毒素与腐蚀性已经被那些有着旺盛生命力的血祛除了,但他还需要时间休养以便真正的痊愈,伯德温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待在他的枕头与靠垫之间:“是的,”泰尔的骑士承认到,“他们证实了我的推测,我们将要面对一万个以上的兽人士兵。” 凯瑞本收紧了他的肩膀和他的脊背,他没有说不该有这么多之类的,这没有意义并对眼下的困境毫无帮助,“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精灵将不参与正面对抗,”伯德温说:“你们已经牺牲了太多人,抱歉,凯瑞本,但我需要你们的战士与法师——至于他们才能让战争依照我们的步调行进。” 凯瑞本投去疑虑的一瞥:“你正在做出一个危险的决定——我以为在你会将这个秘密转交给雷霆堡的下一个主人。” “武器的意义在于使用。” “你知道那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不会比兽人造成的伤害更多。”伯德温说,他的视线落在了克瑞玛尔身上:“另外,我还需要两个法师。” “克瑞玛尔和瑞雯。”凯瑞本不带一丝犹豫地说。 “他要我们去做什么?”伯德温离开之后,巫妖问道。 “雷霆堡的人类需要尽快撤离这儿——鉴于此地即将成为一个血腥与危险的战场。”凯瑞本说。 “离开?”巫妖说:“从哪儿?” 一条隐秘而又宽阔的地下通道。 龙腹隘口外是一片广袤的平原,生长着人类的小麦、黑麦、番薯与生机勃勃的荒草,荒草能够长到人类的腰那么高,携家带口的人类在其间行走,一天能够走出四十里就很不错了,而兽人即便不靠坐骑(巨狼、马匹与角鹿),凭着他们强壮的四肢也能在一格(一小时)内跑出六十里到九十里。 高地诺曼的第一个国王在建造雷霆堡时从未考虑过撤离,在他眼中,雷霆堡是一座孤独而又冰冷的军事要塞,士兵和将领们在里面生活与作战,顶多加上他们的妻子儿女,如果他们抵挡住了兽人的进攻,他们大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如果不能,那么死人是不需要逃跑的——他并没有留下除铁匠、厨师之外的手工艺人与商人的位置——但在雷霆堡建立起来的五十年后,敢于走出雷霆堡,与兽人们做交易的商人们越来越多,呼啸平原并不丰饶,但它有最厚软的毛皮,最精纯的黄金,最璀璨的宝石与能够发热的辉石——商人们最为青睐的货物之一——毫不夸张地说,每个贵族女性的小手炉里燃烧的辉石里有三分之二来自于呼啸平原。 商人们需要仓库、需要住宅,需要作坊——兽人们只经过了简单的刮除脂肪血肉,风干的皮毛需要进一步的鞣制,黄金与宝石需要打造琢磨,辉石需要从伴生矿石里分解出来,磨碎装盒……还有角鹿、野牛、巨狼,牧师与施法者会感兴趣的小生物、昆虫、植物、粪便与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用布匹、盐、奴隶和铜器来换取它们,偶尔还会走私一些兽人们最为亟需的武器与盔甲。 雷霆堡的主人不止一次地想要拒绝在一张张的特许状上签字,但没有了这些沃金的忠实信徒,他也没有了收入(该诅咒的他还欠着矮人一大笔钱),他的士兵没有了酒,没有了马匹,没有了盔甲、没有了武器,他们的妻子没有了衣服而他们的孩子吃不到哪怕一小粒粗劣的黑糖,所以最后他只能做出退让,所以就有了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内城区以及内城区以外的单城墙。 内城区的人们被召集起来,传令官宣读了伯德温的命令——这并不是第一次,也并非毫无预兆,所有的人都尽其可能地保持着镇定,没有质疑,也没有犹豫,强壮的饿年轻男性与女性都被留下,储存的食物被分发下去,孩子、老人与受伤的士兵可以乘坐马车或牛车(但如果你是牛车或是马车的主人,那么你可以继续保有它二分之一的所有权),没有牛车或马车的人被获准带上一个不影响别人与自己行动的背囊,里面装着食物与他们认为最宝贵的财产。 巫妖站在高处俯瞰他们聚集在一起,地下通道的端口是个造型奇特的洞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开口处看上去狭窄的就像是只能容纳下一个松鼠之家,但只要你走进去,你会发现一个可供上百个巨人使用的宏伟厅堂与允许四辆马车并排行走的通道。 通道的地面算不得非常平坦,墙壁与顶面更是保持着开凿时的原状,凿子与锤子的印记在巫妖的眼睛里清晰的就像是昨天刚留下的:“这不像是矮人的作品。”他说,虽然矮人不会像精灵那样攀上穹顶雕刻忍冬、铁线莲或是常春藤,但他们留下的痕迹不会那么杂乱无章。 “是人类开凿的,”瑞雯说,“人类在勘察地下水的时候偶尔发现了它,这条通道原本非常狭窄,某些地方还是堵塞的,他们挖掘了整整一百二十年,在这儿死去的人几乎能够与一场战役中死去的人相等。” 巫妖转过身去凝视着她的脸,与另一个灵魂所认为的相反,曾经的不死者认为她与伊尔妲并不相像,精灵法师的发色偏向于玫瑰金,也就是那种加了百分之十五的黄铜的金,她的眼睛也不是湖水那样的碧蓝色,而是灰蓝色,微光时刻的天空颜色。 “他们使用了几次?”巫妖问:“我是说,这条通道?” “这是第二次。” 太多了,巫妖在心里说,然后他转回身去,专注地看着那些人类,他们非常嘈杂,当然,他们已经尽量忍耐了,但总有些不可理喻的蠢东西——固执的老人,任性的孩子和肮脏的牲畜,喃喃怀念着自己的作坊与仓库的商人,一个女孩想要跑回去找寻自己的情人,她的父亲打了她,受伤的士兵无法忍耐地与咒骂——这里聚集着成千上万的人类,伯德温将他的军队分出了一部分保护他们,其中包括几个有着特殊身份的骑士——譬如那个盔甲上刻满了花儿的骑士,他的盔甲如今都放在一匹褐色斑点的白色摩尔马身上,一个扈从正在检查箱袋的束带,他的主人裹着一件灰白色的巨狼皮斗篷,略带烦躁的反复检查着他的武器,宽剑,短剑与匕首。 士兵们从马车上拿下绳索,命令人们抓着它排成一列,每列约有五十个人,前后都有一个拿着火把的士兵负责照明与维持秩序。 凯瑞本以及其他三个受伤因而无法作战的精灵们也在撤离之列——一个多愁善感并且富有的年轻寡妇在看到这些美丽的像是发光的精灵时,只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毫不犹豫地捐献出了一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能以奢华形容的旅行四轮车,这辆车是人类仿造着侏儒的作品制作的,有着包铁的车轮,由皮带悬挂在车架上的厢体,黄铜的双辕杆,以及两匹温顺的摩尔马,它们一前一后地站着,时不时地打着响鼻,马蹄上敲着带铁钉的“鞋子”,鬓毛被编织成可爱的小辫子。 如果不是她的尊严与未亡人的身份使然,她或许还会去充任一个暂时的侍女,嗯,毕竟他们是那么地……虚弱……这个当然不行,但那些平民女孩可以,她们跟着马车走,但凯瑞本只允许一个怀孕的年轻女性上车,与其说是需要一个侍女倒不如说是在照顾一个未来的母亲,然后他们又接受了两个婴儿。 一个老人曾经走过这条被埋藏在山脉中的道路,他告诉他的孙子,那次他们是在星河显现之时进入通道的,而走出通道后迎接他们的是绚丽的晨光。 “那么这次呢?” “我想会是黑夜,”老人说:“一个平静而安详的黑夜。” 居住在这个洞穴里的蝙蝠、蛇与虫子可不这么认为,它们安宁寂静的生活被人类惊扰了,作为报复,虫子冲向火把,而蝙蝠冲向虫子,士兵们随意挥动一下短柄梭镖都能打中一两只蝙蝠,当然,他们不可能突然之间就有了如精灵般的敏捷身手与锐利眼神——蝙蝠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你张开手掌就能抓住一只。不止一个人踩到了蛇,蜥蜴、大甲虫,幸而在蝙蝠粪便中慵懒度日的大部分都是无毒的圆头蛇,能够对人类造成威胁仅有毒性不是那么强烈的锦蛇与巨蟒,当一条巨蟒从洞穴的缝隙中探出头来时,凯瑞本的姬鴞发出尖叫。瑞雯投出一个法术,缝隙上方的石块被击碎,克瑞玛尔只看到鲜黄色的斑点在黑暗中一晃就消失了,而其他人,尤其是人类,根本就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只要稍一停顿就会被后面的人踩到脚跟,还会被士兵呵斥,所以他们只能安静地走走走——这是件好事,这儿可是拥挤着几千人,还有马、驴子骡子和牛。 巫妖向瑞雯做了一个法师间通用的手势,无声无息地落在一个金匠或是抄写员身边,他徒步行走,衣着整洁,皮肤白皙,总是有点跌跌撞撞,因为他的眼睛不像其他人那样适应黑暗,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绳索,食指、中指与大拇指没有在抄写员身上常见的扭曲变形,但指头有着茧子,手掌密布灼伤与细小的刺伤,那么应该是个金匠? 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才应该是个抄写员,他一直在喃喃自语,祈求知识之神给予他护佑,巫妖一点不觉得这会有用,用肚子在地上爬行的生物可不会介意吞进嘴里的是泥巴还是墨水,只要那个猎物足够肥嫩就行。 在人群中行走着一辆用以载货的两轮马车,一个男孩正在和他的同伴抱怨这段路途可真是太无趣了,他想要捉住一只甲虫,或是飞虫也行,结果反而被螫了一口。 巫妖倒不觉得这段路途很无趣——瞧瞧他找到了什么?反正要比一只大甲虫更可爱一些。 一阵湿冷而又令人窒息的风弄熄了一个士兵的火把,当那个士兵在同伴的火把上重新点燃它,并且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他没发觉自己的队列里少了一个人——走在前面的人当然不会知道后面的人没有跟上,而走在后面的人也没法儿从一个模糊的背影上辨识出走在前面的还是不是原先那个人——他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所以飞快地跑了一步,填补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空缺。 “你令我感到惊讶,”巫妖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葛兰?” 作者的话: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紫式部公主打赏九鱼588起点币依然爱你九鱼大~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jiff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bnss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神的学院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 少女jump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买菜排队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从心所行之路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3 然后男爵夫人和梅蜜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喊叫。 “看来她发现了。”男爵夫人说,她从床上赤裸裸地跳起来,水滴形的双乳在胸前跳跃与晃动——她的胸部要比梅蜜与梅蜜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来的丰满,并且完美,从美丽的线条到细腻的肌肤,从浅红褐色的到玫瑰红色的rutou,在受到刺激时,它会由玫瑰红色变成深酒红色,最后沉淀成如同紫石榴石般的颜色,它就像绽放的花儿那样美,又如婴儿的眼睛那样柔软而敏感——就算梅蜜是个女人,还是个侍奉弗罗的祭司,在面对着这一美景时依然会口干舌燥,目眩神迷。 她从床边的椅子上拉过自己的丝袍,一边匆匆忙忙地将它套过手臂,一边旋风般地冲出房间,在她踏入走廊的时候,柔滑如同水流一般的黑色丝绸才刚刚滑过她的膝盖。 “跟我来。”她厉声道,梅蜜背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即便男爵夫人没那么说,她也会赶紧离开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和一个施法者单独呆在一起。 潘妮站在房间外面,大叫着,湿漉漉的丝袍紧贴在身上,像是一只被人扔进滚水桶又拼死跳出来的母鸡,但没人能听清她在叫嚷什么,她一看到男爵夫人就猛地扑了过了来,死死地抱住她,男爵夫人抓住她的手臂,无奈地看向描绘着一个女性与一头野牛交媾情景的天花板,同时在潘妮看不见的地方蹙眉,因为潘妮身上的水、酒、香料粉末正在疯狂地折磨着她最喜欢的袍子。 你会有更多袍子的,从丝绸到皮毛,男爵夫人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好啦,”她柔声说:“好啦,发生什么事儿啦?我的小宝贝,说吧,是谁招惹了你?”她动作轻缓地抚摸着潘妮的头发——这真是她看到过,摸到过的最粗糙的东西了,男爵夫人思忖道,她得尽快将保养头发这件事情安排上日程表,上次南边的商人传来了一个新方子,什么来着,是骆驼尿还是大象粪便,管他呢,都弄点来试试,实在不行,她还认识一个红袍法师,他能将死人的头发连着头皮一起黏贴在你的脑袋上。 “一个……”潘妮抓紧了袍子的前襟,像是靠着这个就能维护住自己的贞洁:“一个男人,诸神在上,有一个男人在房间里!” 男爵夫人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别胡说,”她把潘妮推开点:“不可能,”她强调道:“就连我们的丈夫都不会被允许进入这里!” “可是……”潘妮哽咽了一下:“他就在房间里。” “让我看看,”男爵夫人说:“如果真有那个无耻的小贼潜入了这儿,我会叫执政官用烧红的火钳一寸一寸地扯掉他的四肢还有他的哔——,然后再用小锤子敲碎他的蛋蛋。” “呃……”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人都保持着原样,男爵夫人与一位穿着奶油色丝袍的贵妇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者懒洋洋地吸了一口气味芬芳的水烟,吐出一个个套叠在一起的青色烟圈——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在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适时地收起了轻蔑的眼神与讥讽的微笑,“你吓了我们一跳,”奶油色丝袍甜蜜地问道:“小潘妮,我的姐妹,怎么啦?是那个奴隶没有伺候好你吗?没有尽力,还是他不慎弄痛了你?” “一个……他是……一个……男人……”潘妮结结巴巴地说:“一个男人!” 直到现在,男爵夫人才总算开恩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自从被潘妮推开就一动不动跪伏在原地的年轻男人身上:“……这或许是个误会,”她语调缓慢地说:“潘妮。,如果你说的就是这个人——那么他绝对不会是个男人,奴隶,站起来,脱掉衣服。” “来,潘妮,”她温和地说:“看看他。我以我丈夫的名义起誓,你绝对不会看到一个男人。” 她抓着潘妮的下巴,半强迫地让她看清楚那个人。 如果不看两腿之间,他确实是个很值得欣赏的年轻男性,虽然作为一个奴隶,他不能够直视他的主人与客人,所以他只能深深地低着头,藏着他的脸,但他雪白的皮肤光洁无瑕,身体比例趋向完美,站立在那儿就像是一座由技艺高超的工匠雕刻出来的雪花石雕像,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像男爵夫人所说的,他微微分开的双腿之间什么都没有,就像是那个工匠一时粗心失手凿掉了某个紧要之处,而他冒失的学徒又将那儿打磨光滑了一样。 “他是个阉人,”男爵夫人摆了摆手,才想起她的扇子没有拿:“抱歉,潘妮,因为姐妹们抱怨了有段时间了——她们总觉得女奴的力气不够大,按摩的力度根本起不到她们想要的效果,所以我就从南面购买了几个阉人。” 潘妮看看男爵夫人,又看看那个……阉人,她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不管怎么说,”男爵夫人严厉地看了一眼她的奴隶:“既然他惊吓到了你,那么他就该受到惩罚,我会让人抽他几十鞭子,然后把他卖掉。” 弗罗的祭司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 那个奴隶聪明地微微抬了抬头,他身材高大,但有着一张犹带稚气的俊美面孔,眼睛里充满泪水。 “哦……”潘妮迟疑地说,“但这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是个……我以为他是个男人。” “那么你要他服侍你吗?” “如果……你不在因此责怪他的话。”潘妮说,随即她又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因为那个奴隶跪下来亲吻了她的脚。 “好吧,”男爵夫人开心地说:“看来你还是挺喜欢他的,让他好好的服侍你——我一会就来——我把我的扇子忘在另一个房间了,没有它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只奇怪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男爵夫人已经这么说了,梅蜜也不再掩饰她的疑惑:“她只是一个普通村妇——而你只是想让她堕落——或许一个骑士扈从在马棚里就能完成这个任务。” “她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村妇,”男爵夫人说,一面烦躁地拿过她的羽毛扇子用力扇了扇,“但她有着一个权高位重,正值壮年的夫君,他并不丑陋,富有魅力并且真诚而深沉地爱着她,她从他那儿得到的东西——房子、土地、金币、珠宝……信任,多的能让王都中的任何一个女人为之嫉妒得发疯,哪怕是我们的王后,如果她还活着——我们的国王陛下可不是个忠诚的丈夫,他的情妇遍及王都的每个角落,有人说他居然迄今为止也没能弄出一个私生子来只因为王后曾经诅咒过他。 想想看,如果是你,一个平凡的女人,却有着如同巨龙般的财富,你还会想要背叛你的丈夫吗? 所以我们只能从伯德温无法给她的东西入手——一个美貌、温柔而又多情的男人,他必须有着伯德温没有的东西,譬如说,纹章、血统、学识以及一颗敏感而骄傲的心。”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先要给她一个阉人。” “因为你直接给她一个情人她会跳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跑——在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并认为自己深爱着丈夫的时候,一个莫名其妙地出现,过于殷勤的情人只会让她警惕——所以我们必须让她拥有更多的筹码,让她能够参与到我们的赌局里来,而一个阉人,只是我们必须先输给她的一个小零头。 让她懂得如何享受除了丈夫之外的男性——当然,首先是半个男性给予的情爱之乐——让她熟悉它,习惯它,然后爱上它——之后,我们就能下那个最大的注了。” “听起来真不错。”梅蜜口是心非地说,事实上她觉得这个计划真是太繁琐了,繁琐的稍有差池就会出错。 男爵夫人也这么想,但真的,她从来没认为能够真正弄懂那些男人的想法,而且她也不认为让伯德温蒙羞就是他们真实和最后的目的。 作者的话:这章是13日的哦,因为1314需要和父母出行的关系,所以没有办法更新,抱歉。但15日回来后会更新一章,然后16日双更补偿的。 ;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三 两更合一六千上 女人们在讨论男人,而男人们也在议论女人。 高地诺曼的王都庞大而丑陋,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由一种布满了麻点的黄色岩石砌筑而成的。因为高地诺曼的第二任国王只是个北方部落酋长儿子的关系,他的目光并不长远或是挑剔。所以在最初,在他自行戴上铁质的冠冕,披着兽人的皮毛,举着一根被敌人的鲜血浸染的长矛,在部落的子民与祭司的见证下宣称自己为王之后,他的宫殿也只是一座被原先的主人废弃良久的城堡——那时候高地诺曼的第一任国王已占据了小半个北地,其中大部分都是荒无人迹的荒峰野岭,却也不乏因为无力对抗兽人而被其领主放弃的城市与村镇——在一个酋长儿子的眼里,一座石头的城堡可比一座牛皮的帐篷好得多啦,虽然他和他的子民都有点儿不习惯固定在一个地方居住,但它十分高大,安全,不会被大风刮走也不会被积雪压垮,而且还有着很多的房间。 既然如此,你也就别指望他会如何看重那些可有可无的奢侈品与装饰物了,虽然其中某些确实能让使用者感到舒适与心情愉快——不幸的是,就和雷霆堡最初的几位领主一样,他们效忠的国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他们甚至将城堡的窗户(镶嵌着玻璃的那些)和遮蔽窗洞的挂毯卖给了商人,改而用木板封堵它们;一百多年里,国王与他的王后、子女、侍从和他们的狗和马一起住在房间里,地面与墙壁都是光秃秃的,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只有几个储物的木箱;底层的大厅里燃着篝火,篝火上吊着锅子,大臣们席地而坐,只有祭司尊贵的屁股下面才能有幸多张兽皮。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愈来愈多的流民、逃亡的奴隶、冒险者与商人涌入高地诺曼为止——他们耕种、他们采集、他们狩猎,他们挖掘、他们买卖……为高地诺曼的国王带来了真正的赋税与收入,也带来了嫉妒与贪婪——在某段时期,高地诺曼的士兵与骑士不但要对抗兽人,还要对抗那些想要夺回领地以及掳掠更多的贵族与诸侯。正因为如此,在王都需要拓展时,不甚牢靠的草泥、木质,半土木被立即排除在了选择之外,当时的国王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块来自于龙脊山脉的石头,并选择了最为实用的建筑风格——简单点来说,就是他在修缮了自己的城堡之后,又在城堡的外围修建了更多的堡垒,然后用墙壁将它们连接起来——就连仆人与奴隶居住的屋子也不例外。 这些不是长方体就是圆柱体的建筑呆板无趣,黄褐色的外墙光滑单调,找不到任何一块仅为了装饰而存在的线条或是凹凸,屋顶覆盖着青灰色的铁皮,没有窗户,只留有手臂长短的方孔取光与通风,没有雕塑——除了矗立在屋脊顶角的石像鬼,它们是有魔法的,在必要的时刻它们会依照施法者的命令起飞攻击敌人。城中道路狭窄,路面崎岖,铁闸与吊桥随处可见,王都以内,以外一百里以内的树木更是被砍伐一空,以免被敌人用来制作攻城器械与搭建营地。 虽然如今高地诺曼的诸侯与骑士们已将他们的领地与军队推进至更远的地方,王都不再时时刻刻受到敌人的威胁,但国王的意志还是被完全地继承了下来,经过三次拓展的王都依然像是个结构复杂严密的大堡垒群,而不是宫殿与宅邸——有人曾经想要将这些堡垒加以改造,譬如说,更大更精美的门窗,曲折的外廊,或是向外延伸的露台与桥架,但都被国王严厉地斥责并要求即刻恢复原样——堡垒式的建筑居住起来又暗又冷,沉闷狭小,所以数百年后的诺曼贵族们更愿意居住在舒适而奢华的外城里,当然,王都的“堡垒”宅邸依然被他们精心地保留着,虽然他们已无需依靠这个来保证自己与家人的安全,但这些环绕着王宫的建筑象征着不可动摇的荣耀与地位。 环绕着宫殿的塔楼共有七座,而这七座塔楼的旗帜与纹章几乎从未更改过,其中一面旗帜是一头站立着的灰熊,底色是青与银,它属于唐克雷家族,这个家族世代与王室通婚,他们的女儿曾经嫁给国王,而国王的女儿也曾经嫁给他们的儿子,他们与他们的继承人深受国王的信任——而雷霆堡曾经的主人摩顿唐克雷侯爵,正是现任国王的表兄。 摩顿唐克雷侯爵在临终前将自己的军队与雷霆堡的统治权尽数赠予了一个出身卑微的骑士——据说国王陛下曾为此与他单独谈话——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但最后国王竟然同意了他的要求,这让所有人惊骇莫名。虽然高地诺曼的主宰最后是以诺曼人沿袭了上千年至今的神圣传统“死者的遗愿为最后的权威”为由而半强迫地令摩顿唐克雷侯爵的儿子与族人们遵从了这个疯狂的遗命,但很多人依然认为,摩顿唐克雷侯爵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那个叫做伯德温的年轻骑士正是他的非婚生子,人们一致认为他深爱着伯德温的母亲,才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唯一的婚生子弃置一旁,改而将这个混杂着低劣血统的下等人直接送上了他原本尽其一生也无法攀上的位置。 或许正是因为可怜的狄伦是他唯一的婚生子,约翰公爵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狄伦的血统是纯正的,问题是他来自于父亲那一方的血统始终受到质疑。摩顿唐克雷侯爵长期驻守雷霆堡,而他的妻子,国王的姐姐,高地诺曼的公主却从未离开王都半步,作为夫妻,他们共聚仅有两次,一次是他们结婚的时候,耗时十二天,而第二次侯爵应国王的召唤匆匆而来,只在王都待了三天,而六个月后,狄伦唐克雷就出生了。 唐克雷家族的男性几乎都是灰色的头发与各种灰色——银灰、蓝灰、灰黄色的眼睛,但狄伦却继承了王族成员的红发,还有一双就连他母亲也没有的绿眼睛。 人们很快将视线转移到了王都当时仅有的一个有着绿眼睛的人,深受老王信任的财政大臣富凯。此人与摩顿侯爵年龄相仿,却要比雷霆堡的主人更为多情温柔,他与公主之间的暧昧关系或许一般人不得而知,但对于王族成员与他们身边的人来说,这只是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一些人猜测摩顿唐克雷会向富凯挑战,用他斩下了无数兽人头颅的宽剑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好情人儿砍作两截,或是设法让那个令他蒙受耻辱的“婚生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他不能杀死公主,但一个孩子,即便在王室,因为一场风寒或是一次坠马而死去的孩子也不在少数呢。但唐克雷侯爵让他们失望了,他什么也没做,平静而懦弱的简直就有辱一个骑士的名声,他返回了雷霆堡,并在那儿驻守到快要死去。 也需要正是这个原因,国王才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或许这正是泰尔的骑士在最后的时刻做出的小小报复,他让一个非婚生子成为了国王的朋友,给了他姓氏,给了他爵位,让他成为了雷霆堡的主人——哈,当他第一次来到王都,带着唐克雷家族特有的灰发灰眼,站在国王与廷臣面前的时候,后者的表情可真是狠狠地逗乐了约翰公爵,尤其是富凯。 约翰公爵的姐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如果不是国王的严令,她或许会命令她的卫队去处死伯德温。不过就约翰公爵看来,她的愤怒只因为她的尊严与占有欲遭到了损害,一个只和她相处了十五天的丈夫在她心中的分量大概还不如藏在她裙子下的小狗。 被那位正直的泰尔骑士伤害到的可能只有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狄伦唐克雷。 无论是那个人在看到狄伦唐克雷的时候都会觉得眼睛刺痛——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微型宝库,巨龙都会为之垂涎三尺的那种。 他的每根手指上都套着戒指,手腕上套着宽大的金手镯,胸膛上垂挂着金链子的护身符珠宝匣,袖口、领口缀着别针,掩蔽在灼热铜丝般的红发里的耳朵坠着耳饰,腰带镶嵌宝石与秘银,一柄象牙柄的短剑斜插其中,他的纽扣与靴尖都是纯金的,他还戴着头饰——虽然作为公主的儿子他有权这么做,但诸神保佑,就连国王也不会每时每刻地顶着一只重达十磅的纯金额冠,还在上面镶嵌红宝石与闪耀如同太阳一般的坚石。 公主之子自出生起就只用细亚麻、绸缎与毫无瑕疵的毛皮包裹,现在也是。因为整个房间已被辉石温热的关系,唐克雷侯爵名义上的儿子拉掉了自己的斗篷与外套,它们被直接扔给了一张已然不堪重负的单人小写字桌,倾翻的墨水污染了羊皮纸、白色的貂皮、黑色的飞鼠皮与鲜红色的丝绒。 他坐在壁炉前面,火光照耀着他深红色的紧身内袍,内袍的表面光滑细腻,金线与小粒珍珠、黑曜石盘绕而成的王室纹章——一对庞大的白熊覆盖着他的胸膛两侧,更大些的珍珠被用做内袍的扣子,不是用六颗而是六十颗,它们让整件内袍更为奢华与贴身,每颗珍珠都有一个黄金的半圆托,并用秘银粉在上面描画图案。 即便如此,狄伦唐克雷也是主物质位面中,寥寥无几的,能够令这些珠宝成为自身的衬托而不是在珠宝的光辉下黯然失色之人。 他的容貌甚至胜过了高地诺曼的公主李奥娜,不,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母亲的侄女,现任国王仅存的血脉,真是太可惜了,约翰公爵想,如果李奥娜有着这么一张精致的面孔,即便有点危险,他也是愿意娶她为妻的,这样或许能将整件事情变得更简单点。 不,约翰公爵又想道,他的兄长是不会答应的,他对他的女儿爱若掌上珍宝,不会同意把她嫁给她的叔叔,而且他近年来愈发地异想天开了,或者是因为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给了他些许启迪的关系,他正在致力与说服那些贵族与长老们,希望他们能支持他改变高地诺曼的传统与律法,正确点来说,只有继承法。 他想让他的女儿,李奥娜公主继承他的王位,而不是他的弟弟,约翰公爵。 一缕尖锐的冷风穿过挂毯与窗洞之间的细小缝隙,带来了新鲜的空气与深重的寒意。约翰公爵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了一下,他走过去,将那张沉重的挂毯重新摆正位置,这张挂毯有成年男性的手臂张开那么长,那么宽,描绘的是假想中的,高地诺曼的首任国王登基时的景象,国王坐在椅子上,带着冠冕,披着长袍,手持权杖,身边站立着七个家族的首领,每个首领的头顶都标示着他们的姓氏,下方是高地诺曼王室的血脉谱系,直至今日,他们已经有了二十四位国王,约翰公爵本应成为第二十五个。 他的手指停在挂毯边缘,唐克雷家族的塔楼是七座塔楼中最高的,从上而下的俯瞰,能够看见大半个王都与外城,王宫就像是被一顶冠冕保卫着的头颅,深夜的王都之中只有它是明亮的,其他地方都是黑沉沉的一片;外城则不然,贵族、富有的商人居住在那里,在一些庆典日中它甚至能够彻夜通明——即便今天不属于任何一个神祗,它依然如同聚集了星辰的湖水那样闪闪发亮,诸多神祗的殿堂也在那儿,毕竟神殿与圣所对方向、用材与规格都有着严苛的要求,它们很难在狭窄刻板的王都中找寻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其中最为显著的莫过于弗罗的神殿,带着金币与珠宝的男人们络绎不绝地前来朝拜她的侍奉者们,约翰公爵有段时期是她们的常客,但现在他已经很少踏入那儿了,虽然能够取得弗罗宠爱的侍奉者在她的眷顾下很少会如同常人般地衰老与得病,但他可不想数年如一日地对着同样的几个女人——一个多月前某个新的弗罗祭司从白塔来到了这儿,但她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之前就被弗罗神殿的主祭扔进了监狱,如果不是约翰公爵,她会被狱卒活活弄死。 约翰公爵愉快地享受了她美妙的舌头与身躯,随后他叫来了男爵夫人,也就是他的情妇,将这只诱人的小母羊交给她,希望她能在他的计划中派上一点用场。 那个有着一个不祥名字的弗罗祭司确实派上了他意想不到的用场,她并不在意接近一个粗俗的农妇,迎逢她,赞美她,偶尔地卑躬屈膝,这是约翰公爵之前不曾考虑到的——伯德温的妻子不受王都贵妇们的欢迎,这很正常,毕竟他们家的非婚生子还在农庄干活儿,而且他还是公主的丈夫,唐克雷侯爵的儿子;但他没想到的是,她同样被那些所谓的“夫人”们所厌恶,他好奇地问过男爵夫人,得到的回答是她们嫉妒她有一个忠诚而富有的丈夫,并且不知满足,男爵夫人坦率地说,如果她也有这么个丈夫,她一定会满怀感激地待在家里为他生上成打的孩子,而不是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哀叹与抱怨。 若是没有梅蜜,男爵夫人就得忍耐着自己的厌恶去敷衍这个女人了,幸好,现在她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出现就行了,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只是有点贵, “你拿出了多少魔鬼手指,狄伦?”约翰公爵放下挂毯,看似随意地问道。 “两盎司。”被询问者没精打采地回答道。 “也就是五十六克,五万枚金币,”约翰公爵说:“更重要的是你还是个施法者,据我所知,施法者们对魔鬼手指向来是趋之若鹜。” “那是因为他们缺少这个,”狄伦说:“而我不。” “那是因为你的商会就像河流带来水那样为你带来金币。”约翰公爵提起两只银座玛瑙的高脚杯:“蜜酒、冬酒、还是腐甜酒?” “冬酒。”狄伦说,他接过杯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瓶子,往里面到了点冬蜜。 约翰公爵为自己到了满满一杯腐甜酒,这种色泽紫蓝如同垂暮天空的甜酒只有雷霆堡有出产:“你哪儿还有腐甜酒吗?”他问,一边欣赏着杯子的颜色,蓝紫色的酒、玛瑙、火光三者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相当古怪的颜色,它令约翰公爵想到了被生挖出来的肝脏,假如你把它热气腾腾地扔在雪地里,雪会变成淡红色,而它会僵硬,发脆,然后凝固成他现在所看到的这种颜色。 “很多。”狄伦向公爵举杯:“敬我们的殿下。” “敬我们的陛下。”约翰公爵说,然后他像是听他的小丑说了个再可笑也没有过的笑话那样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太厉害,以至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喝了一口甜酒想要把它止住,但事与愿违,他咳嗽的更加厉害,喉咙里发热,并且尝到了甜味。 “你的药呢?”狄伦问。 约翰公爵摇了摇头,狄伦站起来,从自己的护身符匣里取出了几颗只有小手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 “吃了它你会好些。”狄伦说,约翰公爵犹豫了一会,从里面挑了一颗比较圆滑可爱的吞了下去。 药效显著,几乎刚一吞下去,约翰公爵的咳嗽就停了下来,肺部也不再那么火烧火燎的疼痛。 “又是那些红袍的?” “你不喜欢红袍?” “听说他们拿婴儿的脑子做药。” “这和我们没有关系。”狄伦说。“那又不是我们的婴儿。” “但这总会让我想起兽人。”约翰公爵说。 “你觉得我们与兽人有何区别,殿下?”狄伦说:“只是在用餐方式上有所差别而已。”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恶劣,”约翰公爵抽出了一块丝巾擦了擦嘴角:“你只是在做买卖而已——利益之前,无分敌我。今年的生意如何,我亲爱的外甥?” “非常好,”狄伦说:“红袍的新药被视为兽人之神的恩赐,希望伟大的兽人之神别在意我拿走了一部分本应奉献给他的黄金与宝石。” “幸而这位伟大的神祗更喜爱争斗、杀戮与新鲜的血肉,”约翰公爵放低了声音:“多少?” “足够你为一个五百人队配置装备——长矛、宽剑、盔甲、马匹、仆从。”狄伦说。 约翰公爵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或者能够胜过他杯子里的酒:“我简直无法再爱你了,狄伦,我的外甥,”他说:“毫无疑问,你继承了你父母的优点,我姐姐的美貌与富凯的才能。” “我的父亲是摩顿唐克雷。” “他的儿子只有伯德温,一个卑贱之人。”约翰公爵冷冷地说:“谁能知道他体内的另一半血是属于谁的呢?一个农妇,还是一个纺纱女,或是一个娼妓?而你,”他猛地靠近狄伦,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盯着他的绿眼睛:“富凯的姓氏同样属于标记在登基挂毯上,他是七位贵族的后裔,而你的母亲,是国王的姐姐,你的血统高贵无比,你根本无需去争取唐克雷的爱——你知道当你的母亲知道你想到雷霆堡服役时有多么地痛苦与悲伤吗?唐克雷没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他只是个执拗的白痴,就像我的哥哥,我们的国王那样,他们看重的只有自己的血脉,”他嗤笑了一声:“为了他们的儿子,还有女儿,他们什么可笑疯狂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你不必提醒那时的我有多么天真,”狄伦说,把他推开:“若是我对摩顿唐克雷还抱有哪怕一丝幻想,我的商队就不会出现在呼啸平原上。” 约翰公爵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对外甥的失礼举动他不以为忤,“……还有,”他问:“有关于那些药水……” “如果伯德温死了,”狄伦说:“那些药水也能保证兽人无法侵入王都。” “如果,”约翰公爵咀嚼了一下这个单词:“面对三倍于己的数量,伯德温依然能够取得胜利?” “谁知道呢?”狄伦将杯子里的冬酒一饮而尽,冬酒几乎没有味道,只是翻涌而上的热流让他感觉如同吞下了一杯熔岩,“不管他身体的那一半血有那么卑贱,另一半仍然是属于唐克雷的,而唐克雷从来就是高地诺曼最为勇武的姓氏之一。” “那么我们的小潘妮就能派上用场了。”约翰公爵说,他没有喝掉剩下的酒,而是将它泼进了壁炉,火焰猛然升腾而起,公爵退后了一步:“我希望伯德温真有我们以为的那么爱她。” “而她也有着我们以为的那么蠢。”狄伦补充道。 ; 第一百零四章 命运 5 雷霆堡的人们采用一种相当古拙的方法来制造火把,首先,他们会削出一根长度约在两尺长的木棒,在木棒的顶端凿出一个锥形的凹坑,卷一根灯芯放在凹坑里,再用干松脂填满压实,松脂烧完后可以添加——这种火把比那些用树枝草草捆绑而成的燃烧的时间更长,如果火把的顶端足够粗大,在这个锥形的凹坑被烧毁之前,它可以持续上一格(一小时)之久。 它也要比那些松散的树枝更为明亮,普通的树枝火把只能照亮一到两个人,而这种火把投下的光能同时笼罩到三到四个人,但无论如何,它是无法与真正的阳光或月光相比的,脱离了这个范围就是一片浑浊冰冷的黑暗。 人们的脚步声与火把带来的光逐渐远去,空旷的通道里只留下了两个人——施法者克瑞玛尔与盗贼葛兰。 葛兰没有立即回答那个罪魁祸首提出的问题,虽然他知道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施法者,但他的心已经被嫉恨与绝望占满,他不觉得自己还需要恐惧些什么,但他还能做些什么,这儿正在陷入黑暗,而作为老练的盗贼,即便只有着细微的光或是一点也没有,也并不妨碍他盗窃或是刺杀。 “他们是一群好人。”葛兰说,不无讽刺地:“法师,他们没再把我扔进一个洞穴里,也没再把我拴在一根木头上,虽然我还戴着镣铐,但我有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床,看守我的骑士还拿来了清水、酒、烤肉和面包,我吃的饱饱的,又睡了一觉。他们就在我的房间外面交谈,毫无避忌,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我快要死了,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所谈论的算不得什么秘密——雷霆堡可能沦陷,所以里面的人都会被撤走。我听到了,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但我没有杀人,”葛兰紧接着说:“他们可能会头晕一阵子,但不会死,如果他们的爵爷没把他们丢给兽人的话,尊敬的法师,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极其的轻信与缺乏警惕心,您知道吗,他们甚至对我抱有愧疚之心,因为我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哪怕我是个盗贼。”他借着最后一丝微光瞥了一眼法师的眼睛,黑眼睛,就像是深渊,隐藏着你难以想象的危险与秘密。 直觉告诉他他是否在逃亡的过程中杀了人将会导致他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他确实放过了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小铁罐头,他毕竟不是个刺客,谋杀不是他的主业,而且他不肯定自己的逃亡是否能够成功,在他们没能找到受害者之前,他只会被关起来,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前来指控他,那么雷霆堡的主人伯德温爵爷一定会很高兴地用他的宽剑砍下他的头。 “哪怕我是一个盗贼,”他重复道:“但我在泰尔的骑士面前受到的待遇并不公正,您看,如果他是要以杀死了那个小杂种的罪名来审判我,很遗憾,您已经为我作证了,那晚我的脖子上缠着您的绳子,为了给您找到一个舒适的船位与挖空公会的仓库而奔忙了整整一夜,我知道,您一直在注视着我,我根本不可能杀死某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对吗?那么,如果他是以杀死了某个死亡之神的牧师的罪名来审判我,亲爱的法师,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那也是我被押送到雷霆堡之前的事儿,而作为一个无辜的人,我,和那些罪不可赦的混蛋们一起被踢出了城墙,丢在数以千计的兽人眼前,啊,强壮而又饥饿的兽人,如果我不是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好运气,我已经在他们的胃袋里了——但我并没有怨恨他们,我甚至还完成了他们交代的任务,即便我无罪可赎,但我还是做了,为了人类的胜利,我杀死兽人,摧毁了他们的器械,还救了一个精灵的命,我做了那么多,法师,我还有什么罪名不能获得赦免的呢——但尊敬的伯德温爵爷还是没能把我应得的自由还给我,所以我只好自己去拿了,但我没有拿走任何人的性命,以我母亲的坟墓发誓,我顶多拿走了一套衣服。” “以及衣服主人的身份。”巫妖说,他略微低下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葛兰现在的模样与他之前大相径庭,完全可以说是成了另一个人。如果站在那儿的不是曾经的不死者,而葛兰也不是他预定的重要材料的话,他应当可以凭借这个有趣的小把戏远远地逃之夭夭:“你把他扔在哪儿啦?” “他的木桶里。”葛兰说,他知道抵赖是毫无用处的。 “你一定把他藏的非常隐秘,”巫妖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气说:“兽人也未必能够发现的那种。” “我把他藏在了臭咸鱼桶里,”葛兰说:“但兽人的鼻子可是非常灵敏的,我不保证他一定会安然无恙,但我能保证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 本来他并不准备和这些人一起离开,太危险了,城外的田野与荒原更能为一个逃亡的盗贼提供庇护——但他被发觉了,一队骑士而不是一个骑士,幸而他熟悉那个被他取代的人——雷霆堡的狱卒之一,他身体虚弱,性情古怪,不讨人喜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假如今天使用这具身体的是另一个灵魂,巫妖思忖,它一定会异常纠结——面对着一个……嗯,实质意义上的罪人,可以肯定的,盗贼葛兰不会如他所描述的那样是个只拿过餐刀的纯洁小姑娘,他不单是个盗贼,还是一个公会分部的首领——但没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或证人证明他确实犯下过怎样的罪行,毕竟他之前远在尖颚港,与雷霆堡间隔着海湾与陆地。 而另一个灵魂所属的那个位面里有着许许多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道德标准与法令——全都仁慈地近似于可笑,而它在这种带有愚弄与麻痹的平和氛围中度过了近三十年,可以想象,简直就是又甜又软——在面对着一个兽人、半身人或是食人魔时,它的表现只能说堪堪在巫妖的忍受范围以内,但如果它面对的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类,或是和人类差不多的东西,譬如精灵,它的软弱与天真几乎令让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发狂。 若是没有死亡之神的诅咒,巫妖很愿意把葛兰留给异界的灵魂——葛兰之前说的很清楚,依照高地诺曼的法律,他已经赎清了他之前的罪,他是清白的,他有权得回自己的性命,但一个盗贼,一个被公会抛弃,无人关注也不受制约的盗贼,他在凡人群集的村落或是城镇中能够造成多大的危害谁也料想不到。 它会怎么做? 前行的队伍已经走出很远,四周陷入一片浑浊而宁静的黑暗,葛兰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臀部,在那儿藏着一块碎裂的黑曜石,薄的就像是一片冰——他偷取并敲碎了一块黑曜石的护身符,从碎片里挑出了最锐利的那一片,这种连手掌也无法刺穿的小碎片放在一个普通人的手里可能连一条鱼也无法杀死,但在葛兰手里,它的致命性绝不逊色于弩箭或是短刀。 现在就算是他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影子——白色的外袍,就像是个牧师的施法者,他屏息静气,全力以赴地嗅闻和感觉着空气中的气味与动静,盗贼们杀死的施法者并不少!不,等等,或许他身上会有着防护性的魔法,葛兰曾经看到公会里的法师施展这个法师,并将他受到的伤害转嫁到向他刺出刀剑、射出弩箭的蠢货身上——那么这个法师会这么做吗?他有没有预备和学习过这个法术? 葛兰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 第一百零五章 命运 6 一声凄厉的叫喊,然后是更多。 黑发的施法者轻微地啧了一声,转身迅速离开,他没有施放法术,但在黑暗的洞穴中前行时不比一只稍大一点儿的飞蛾更能引起其他生物的注意——盗贼站在原地,侧耳倾听,除了那些惊慌的喊叫声,现在又多了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与牲畜的嘶鸣声。他面色僵硬地站在原地,犹豫着,一时间无法决定该怎么做。如果是在尖颚港,或是别的任何一个城市,他都会借着这个大好机会毫不迟疑地逃跑,但这是雷霆堡——他窥视过那座单城墙,虽然雷霆堡的人类建造它只是为了抵御人类的盗贼与军队,但它的宽度与高度并不逊色于雷霆堡的另两道城墙,而且它的闸门已然落下,而铁门每一条都浇上了融化的铅水,城墙与箭塔上都有士兵,他们的手里拿着弩弓,葛兰一点也不想去试试他们的眼睛是不是有人们传说的如同鹰隼那样的锐利无匹。 至于雷霆堡两侧的巉崖,那种堪堪与竖直的镜面相比的山壁大概只有精灵、施法者与盘羊才有可能在上面攀爬行走,葛兰连尝试的欲望都没有。 还有,他不觉得克瑞玛尔,也就是那个有着一个艰涩得就像是有意编造出来的名字的黑发施法者与他之间的交谈就这么结束了。 盗贼转动脚尖,靴子陷入了厚厚的蝙蝠粪便里,无声地讥笑,当然不会,他可不是那种会被白袍的虚言妄语所欺瞒玩弄的愚昧无知之人。无论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是个半精灵、半龙又或是半兽人,半食人魔,他的底子和葛兰并没有什么不同,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盗贼就深知这一点——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可不仅仅只是一根绳子。 盗贼葛兰并不是一个含着大拇指的乖宝宝,但有时候他必须表现出令人满意的温顺与蠢笨——他这么做已有二十年,或许更久,所以他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一只甲虫钻进了他的靴筒,从别人那儿偷来的靴子略微有点儿大,葛兰提起脚趾,用他的脚后跟压死了那只甲虫——那些声音就在洞穴中回荡,受惊吓的蝙蝠再一次地腾空而起,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如狂风穿过洞穴,即便如此,葛兰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听见那只甲虫支离破碎的声音,它的汁液渗透了盗贼用来取代袜子的裹脚布。 法师有没有在黑暗中向他投掷了某个法术? 葛兰不知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肮脏寒冷的空气,向光与声音的源头走去。 精灵法师的暗金色长发在火焰带来的灼热气浪中翻滚,她的敌人是一个红袍,他或许并不那么强大,但胜在卑鄙狡猾以及无所顾忌——他投掷法术的时候完全不用去考虑是否会殃及周边的人类,而瑞雯却不能,她不能对着孱弱的老人与孩子施放大范围的致命或是致伤性法术,施法者与强壮的战士或许能够忍受与躲避过去的火焰与利刃会毫不留情地夺去它们的性命。 凯瑞本站立在马车顶上,射出利箭以打断法师的施法——他们面对着三个红袍与一个灰袍。 在他身边是一个精灵法师,他因为折断了腿骨而不得不提前离开战场,但他仍然在晨曦拂过雷霆堡时记忆了他的法术,一贯的谨慎帮助了他和他的同伴,没有他施法协助,凯瑞本可能早就被红袍的法术吞没了;另外两个是战士,他们一个被兽人的斧子斩断了锁骨,一直斩到肋骨;另一个则被小投掷器投出的梭镖贯穿了胸膛,虽然牧师及时地施加了治疗术,但新生的骨骼与内脏依然十分脆弱,每一次跳跃和挥击都会令他们的身体犹如撕裂般地疼痛。 牧师与法师们从不赞成伤者在治疗术生效后立即投入新的战斗,因为柔嫩脆弱的新生肌肉、骨骼与内脏经不起过大与过多的震动与打击,它们会碎裂甚至融化,并且这种伤害需要更强的治疗法术,更长时间的静养方能痊愈,又或者说,受伤的人再一次遭到重创后就再也不需要治疗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但精灵们不得不投入战斗,突如其来的敌人很显然地不需要俘虏,也不需要奴隶,他们首先遭遇的攻击就是两枚如同旭日般璀璨刺眼的火球,它们被投掷到人群当中,瞬间爆裂,细小的火焰与巨大的火星就如同豪猪身上锐利的刺针那样飞跳向四面八方,人们身上着了火,丢弃了草绳,瞪大了眼睛哭喊着仓皇奔逃。火焰落进蝙蝠粪便里,从粪便中升腾而起的烟雾与蒸汽臭不可闻,火光照亮了洞穴,而腥臭刺激的烟雾和蒸汽又阻挡了人们的视线。 他们惊慌失措,漫无目的地奔逃,对高声喝斥的士兵与哭叫的孩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他们推开所有阻碍着的东西并践踏它们,包括那些保护着他们的人和应该被他们保护的人。 而借助绳索与法术攀附在洞穴墙壁与顶上的敌人们举起弩弓,他们暂时不会去对付那些普通人——伯德温爵爷从已经十分紧张的兵力中抽调了三百名士兵与五十名骑士,而他们只有一百人,但他们很聪明并且有施法者,单靠着后者的法术他们就能令整个局面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一个半兽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就在他前方十尺不到的灰袍,他带着兜帽,披着斗篷,伸出的手指和骨头上包了一层纸张般的皮肤毫无区别,他指向一个地方,念诵咒语,然后盗贼看到那个方向的人类突然陷入到了无法控制的混乱与惊恐中,虽然他们没有着火也没有被刀剑刺伤,但他们仍然疯狂地跑了起来,一个士兵在试着拉起一个小女孩时被推倒,然后许多双脚从他的脊背上踩了过去。 一个趁乱混入人群的盗贼想要乘机刺穿他的脖子,但一小股雷电准确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击中了他的匕首,电流在他身上小蛇般地四处攒动,他大叫一声摔进了厚厚的蝙蝠粪便里。 灰袍立即向法术投掷而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白袍?不,一个法师,或说,一个拙劣地伪装成牧师或是圣骑士的法师,可真是让人厌恶:“你至少应该穿件黑袍!”灰袍低声责备道,再次伸出他的手指。 但让他吃惊的是,他投掷出的法术就如同涟漪一般在那个白袍法师的身上轻微地颤动一阵后便消失了,它并未给目标带来痛苦和伤害,那个黑发的年轻施法者还在继续向前,他甚至还有余力做出手势,投掷法术——突如其来的风穿过洞穴,带走了一部分烟雾、蒸汽、火焰与恐惧。 负责统率与指挥这些士兵的骑士首领在第一个火球在人群中炸开后就很不幸地死于一柄自黑暗中刺出的匕首,奇妙的是,率先代替他履行职责的人并不属于雷霆堡,他来自王都,他迅速地在扈从的帮助下穿上了盔甲,带上面罩,骑在他的马上来回奔驰(他的扈从举着他的旗帜紧随其后),一边大声而连续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与发出命令,他的爵位与昂贵的装备起到了慑服人心的作用,还能行动的士兵举着梭镖与长矛集结到他身边,在片刻犹豫后,他们遵照那位爵士的命令,开始“梳理”那些被恐惧掌控了头脑的蠢货们,用厉声恫吓、闪光的刀剑与切实的伤害——还在大叫大嚷或是想要乱跑的人会被刺伤耳朵,手臂和其他一些不紧要的地方,疼痛让他们变得清醒,少数仍在灰袍的法术中战栗的人被打晕,失去控制的牲畜一律杀死。 精灵法师将随身携带的种子丢入泥沼般的粪便里,而后滴入自己的鲜血,藤蔓们飞一般地生长,纠缠成屏障与陷阱,红袍的火焰轰鸣着打在上面,翠绿色变成黑色,而黑色又变成了翠绿色,它们并不能坚持的太久,但躲藏在里面的人们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一些士兵将随身携带的多余武器交给他们的亲眷与朋友,或是认得的人也行,以增加他们在战斗中存活的机会。 “你会用刀吗?”一个士兵问,他询问的对象是个吟游诗人,就是伯德温从白塔带到雷霆堡的那个。 “我更擅长用琴呢。”那个吟游诗人说。 士兵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确实瘦骨伶仃,面色苍白,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那就躲到马车下面去吧,虽然有点臭,但总比没了命好。” “真是的,”吟游诗人微笑着说:“我可没在开玩笑哪。” 自打进了地下通道,他就自始至终怀抱着他心爱的索尔特利琴,现在,灵活的手指只是动了动,一根琴弦就被拆了下来——像这种女性演奏时甚至需要用小锤子击打才能发出声音的琴弦当然不会是用丝线或是头发制成的,每一根琴弦都是镀银或是镀金的钢丝,我们的这位吟游诗人热裤所用的琴弦没有镀上金银,它毫无装饰,光滑柔韧,只一下子就勒断了那个士兵的脖子。 那个士兵直至死亡也未能弄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吟游诗人只用一只膝盖就托住了沉重的尸体,在士兵的肩膀上擦干净了他的琴弦后温柔而隐蔽地将他放下,没关系,这儿多的是尸体,而现在也不会有人去探查某个寻常士兵的死亡原因——如果也没人会去注意他们的临时首领那就再好也没有过啦。 吟游诗人打开索尔特利琴的底板,十根弩箭稳稳当当地被固定在里面,每根都只有鸽子的尾羽那么小。作者的话——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受之有愧!!!!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永劫的轮回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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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您并没有那个必要这么做,”他的扈从说,藏在面罩后的眼睛着被火焰照亮的,人类、半兽人、精灵与蝙蝠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形成了扭曲而斑驳的黑色图案:“您并未在雷霆堡服役。” “但我正面对着弱宅以及人类共同的敌人,”王都骑士说:“虽然我并不是泰尔的追随宅并时常沉溺于各种之中,但我终究还是个骑士——所以我不会离开,直到伯德温或是伯德温指定的人前来接过这份职责。” “那么,我和您一起,”还只是个少年的扈从说:“如果我有幸得到这一殊荣的话。” 王都骑士在面罩后微微一笑,虽然他的心还是沉重的——虽然他无法得知盗贼的正确数目,但他已经看到了兽人、半兽人与半食人魔,还有三个以上的施法宅并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而先前毫无防备的士兵与骑士们被他们杀死了……单就他所看到的,就有二十个以上,还有双倍乃至三倍数量的士兵死于火焰与民众的践踏之下。 最主要的还是施法宅他不得不由衷地感谢起冥冥中的命运之神的指引,因为正是在他的指引下,伯德温才会将两名精灵法师派驻到这只庞大的队伍中来,他关注着不远处女性精灵法师与红袍的魔法争斗,他的扈从警惕地环绕在他的周围,他们甚至不允许普通士兵与民众太过靠近——但谁也没去在意一个瘦弱单薄的吟游法师,一个扈从甚至策马靠右走了一步,略微留下一道缝隙,好让那个装束奇特的吟游诗人更为清晰地看见他主人的一举一动,从而谱写出让整个王都的贵妇人为之感动流泪的诗篇来。 而那个吟游诗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在二十尺以外向扈从鞠了一躬,将他的琴举过肩膀,当那个扈从还在奇怪他为什么会用那么奇特的方式弹奏索尔特利琴时,那枚小如鸽羽的空心箭矢已经着穿过被火焰烫热的空气,射进了那道狭小扁长的孔洞——骑士盔甲上唯一的弱点,眼睛。 完成了他之前的命令前来回复的骑士看到了这一幕,他大吼一声,拔出他的剑劈向那个吟游诗人,索尔特利琴,褐色的头巾、束腰外衣,由无数打结的小绳子编织而成的腰带被瞬间斩开,银币做成的头饰和挂饰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但没有血,也没有分裂的肢体。 他消失了。 骑士们的临时首领已经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的扈从急切地拿下了他的头盔,那枚细小的弩箭并没有直接射中眼睛,只是擦过了他的眉骨,但它是有毒的,王都骑士的眼前一片黑暗。 “……伯德温?”他喘息着问道。 “求援的人已经离开了。”雷霆堡的骑士回答。 “离开了,”巫妖说:“但并不意味能够抵达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什么意思?”骑士问。 “你们捕捉雁群时会允许它们的警卫发出讯号吗?”巫妖说,一边撕开了一个医疗用的卷轴:“他们走不出一百尺。” 骑士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糟糕,他跳起来跑开了。 “他们是盗贼,”一个扈从说:“他们只是想要金币和珠宝。” “那就给他们,”另一个扈从说:“我们的主人会愿意为他和我们支付赎金的。” “如果没有灰袍的话。”巫妖说,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宅他太清楚一个灰袍出战会索取怎样的代价了。一个灰袍,也就是一个死灵法师很少会为某个公会长期服务,但他们接受短期聘用,并索要很高的酬劳,想要减少金币与珍贵的施法材料的损失办法并不多,其中之一就是将所有的尸体交给他们,死灵法师从来就不会拒绝尸体,尤其是新鲜的。 另外,犯下这个罪行的人很有可能会被质疑与兽人有所干系(比贩卖药水或是奴隶更为可憎),毕竟这个时机掌握的太过巧妙了——这是一个大罪名,即便如同“恶刺”、“银指”这样的大的盗贼公会也无法直面与之相关的指控,但这笔生意所得的利润确实可能高过他们之前做的任何一个,毕竟这是一个城市的人们数十年来积累下来的所有财富。 鉴于这两方面,雷霆堡的民众想要凭借金币与珠宝的威力逃脱死亡的威胁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且盗贼们可以从他们的尸体上拿走自己想要的每一样东西。 就在这当儿,那个骑士已经回来了,他什么都不必说,那张颜色灰败的面孔与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然说明了一切。 “或者可以让我的人去试试。”巫妖说,骑士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一个角落,一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强壮的男人站在那儿,骑士皱了皱眉,他觉得他见过这个人,又觉得他很陌生。 “他是谁?”骑士问:“他不像是个精灵?” “一个盗贼,”巫妖说:“一个出色的盗贼。” “让盗贼去对付盗贼,”眼前依然一片黑暗,但已经不那么痛苦的王都骑士说:“这也许是个好办法。告诉他,如果他能做到我们希望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会赐予他一笔丰厚的赏赐,多的足以让他成为一个爵士。” “我想他并不需要这个,”巫妖说:“是不是,葛兰?”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葛兰谦卑地鞠了一躬。 “他应该在监牢里。”王都骑士说,挣扎着在扈从的扶持下坐了起来。 “假如他还在监牢里,就没人去给伯德温报信啦。” “他会逃赚就像之前那样,”王都骑士坚持说:“您呢,您是一个施法宅您应该有办法回去。” “是的,我可以,”巫妖说,“但我不能离开,我的朋友在这儿。”他做出最后一个手势,将自己的法术施展完毕,“我或许会因为这个短暂的旅途耗费掉所有的法术,然后看着我的朋友痛苦的死去却束手无策——这或许有点自私,但我的朋友是凯瑞本,他已经死了一次。” 骑士抿起了嘴。 “给葛兰想要的吧,”巫妖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他要的不会太多。” “我以为我要的并不多,”年轻的伯爵说:“只是一个吻而已。” “但我发过誓,我的嘴唇是属于我丈夫的,只有他才能吻我的唇。”潘妮说。 假如雷霆堡的主人,伯德温爵爷能够出现在此时此地,他准会大吃一惊,又或者他只会茫然四顾,因为他已经没法儿认出他的妻子了——短短的数十天里,潘妮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用浸过醋的铅梳子梳理头发,好让它变黑,然后擦上玫瑰油,用火钳烫弯;她在脸上和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涂抹铅白粉与奶油的混合物,又或是直接涂抹水银,好让皮肤变得白而有金属光泽;在晚上临睡前,她用驴奶洗澡,敷上用胎盘做的药膏;侍女们帮着她用醋擦洗指甲,然后用牛皮打磨光滑,力求如象牙般精致洁白;她还效仿男爵毒夫人用宝石粉与木炭描绘眼睛四周,又往眼睛里滴入含有颠茄的药水;她向弗罗献祭,珠宝、金币和新鲜的香豌豆花(以高昂的代价从法师那儿获得),以换取能够让私密之处娇艳柔嫩的药膏。 她也已经习惯了阉人无微不至,细心周到的服侍,甚至在回到自己家里,失去了他的陪伴时会变得怅然若失,难以忍受,所以她越来越多地停驻在那个秘密的小窝里,与那些“贵夫人”一起在水烟与熏香中懒洋洋地消磨一个白天,一个夜晚,然后又是一个夜晚,一个白天…… 她的“朋友”们她去参加一个聚会,她去了,并且异常尽兴,她第一次与伯德温以外的男性跳舞,起初她还有些紧张,但随即她好笑地发现那个年轻人比她还要紧张,他踩了她的裙子,还差点跌倒在她身上。 性情和善的潘妮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大发雷霆,她宽容地原谅了那个年轻人,但真没想到,这个腼腆温柔的男孩居然是一个伯爵,他甚至有着王位继承权,虽然要排到六十名之后。 不知何时,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起来,潘妮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世上会有那么多快乐的事情——他们打猎,他们聚餐,他们四处游玩,在月光下跳舞,在日光下行船。 他们有时会跑得很远,在一个农庄借宿时,农庄的女主人误认为他们是对夫妻,并且认为他们是相当般配的一对儿。 “如果这是真的,”当他送潘妮回到她的房间时,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那该多好啊。” 他的唇距离潘妮的耳朵那么近,又那么热,热的就像是一颗滚烫的心脏。 潘妮闭上眼睛,她从未如此地想念过伯德温。 她给伯德温写了一封信,但她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当伯爵再一次来她时,她拒绝了——她连续拒绝了三次,然后男爵夫人她来欣赏温室里的玫瑰花,她来了,看见了玫瑰,也看见了伯爵。 “那么,”伯爵问:“我可以吻一吻你的手指吗?” 潘妮的手指并不美,她曾经昼夜与一座破旧的纺车相伴,指头上结了厚厚的茧子,指甲又方又平,但伯爵把它们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吻着它们的时候,就像是在吻着一对价值的珍宝。 “如果你把你的嘴唇留给你的丈夫,”伯爵最后请求道:“那么就把你的手指留给我吧。” 作者的话,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言箭笔刀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林婵意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红莲修罗柰打赏九鱼100币加油吧,下回来本阳光点的吧。——会有阳光的……我保证……红莲修罗柰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广博仔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血之誓言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尼尔斯的旅行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观川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bnss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言箭笔刀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狂野鈞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零七章 命运 8 葛兰是个盗贼,还是一个盗贼公会分部的首领,他当然不可能清白无瑕,他杀过老人、杀过孩子,杀过男人,也杀过女人;杀过无辜的人(绝大多数),也杀过有罪的人(奇妙的是这类人的数量也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少);他领受公会的命令杀人,也会为了酬金杀人,或是止仅为了自己的私欲杀人,他杀死仇人,也杀死恩人,在他手上积累起的白骨足以塞满他的房间。 但他是第一次直面战争。 与公会那种小规模的,偷偷摸摸的战斗不同(虽然在那时,超过五十人的行动对于葛兰来说就是一场惊心动魄,声势浩大的战役了);也与之前他所亲身经历的,雷霆堡城墙之外,完全可以说是试探性的战斗不同;雷霆堡的士兵、民众与骑士们面临的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不,这一切并不像周游各地的吟游诗人所歌唱的那么宏伟壮丽,恰恰相反,它是丑陋的,肮脏的,令人绝望并且厌烦的——没有绚丽的旗帜,没有光亮的盔甲,没有泪眼朦胧,手持玫瑰为心爱的骑士送行的美人儿,甚至没有振奋人心的演说,没有慷慨激昂的乐曲,就连一个值得描述一二的眼神都没有,这里只有死亡与即将到来的死亡。 人类已经得回了第一道城墙,但这也只是暂时的,看看那些攀附在城墙上的兽人!他们就像是覆盖在牛腿上的虻虫那样密密麻麻,无所不在。死去的兽人与人类被拖向城墙,堆积起来,他们流下的血在严寒的天气里迅速地凝结,让这具由尸体所构筑的梯子变得又坚硬又稳固;一些兽人将那些死去的同类的爪子砍下来,作为链球使用——肮脏的爪子就像小匕首那样锋利,哪怕只被刮破一点,如果没有牧师及时的治疗,里面藏着的让人类发热与呕吐的毒也会夺走一个强壮骑士的性命——除了爪子,死去兽人与人类的脑袋和内脏取代石球被投掷进城墙里,前者会带来疫病而后者会带来恐惧。 这场战争已经几乎没有所谓的谋略可言,也不再需要,人类与兽人的战力比例为一比三——一个人类士兵需要同时面对两个或更多以上的兽人,他们的力气几近枯竭,而敌人无穷无尽。 葛兰在第二道城墙上找到了伯德温。 兽人在第一次攻下两道城墙之前的外堡时所留下的尸体还未被清理出去,某些地方的火焰依然存活着,黑烟袅袅,它们散发的气味已经不像起初那样显著——因为现在双重城墙上到处都是火焰、血与尸体。 “为什么他们会让你来?”伯德温身边的骑士问道:“我们的士兵和法师呢?” “那儿有着三个红袍与一个灰袍,”葛兰说,一边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尚未消散的白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还有一百个精擅隐藏与刺杀的盗贼。”他拉开斗篷,让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伤口,伤口被潦草地处理过,但仍然能够看得出它是怎样的凶险——往上一点就是他的动脉,而往下一点就是他的心脏:“而我恰好是个盗贼。” 伯德温疲惫地叹了口气,并且满怀疑窦:“我以为你更应该远远地逃走,而不是重新回到这个危险的监牢中来。” 而葛兰只是微微地耸了耸肩,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尽快地远离这儿——他从他的暗袋里掏出了一条金项链,金项链挂着一枚嵌缀珐琅与宝石的纹章,这是亲王的心腹所属家族的纹章,伯德温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如果只有纹章,或许伯德温还能说是被偷来或是从尸体上拿走的,但葛兰随即拿出了一个活的证据,凯瑞本的姬鸮,他吹了吹一枚小银笛,那只看上去就像是只毛茸茸的圆球的小鸟儿就飞了进来。 “我又听说过某种法术是能够迷惑动物的。”一个骑士说。 “还能瞒过公正伟大的泰尔呢——随便您怎么认为吧,”葛兰挖苦道:“但再不快点,雷霆堡的人类可都要死在那儿了,呃,就是你们要保护的那些。” 骑士们向他投来的目光表示他并不受他们信任,即便伯德温所施放的侦测法术表明盗贼没有在说谎,但这种法术无法保证他说出了所有的实情,又或者字面的每一个单词都能与真实意义相符合,但没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份责任——最终他们还是将视线归结到了他们的主人身上——雷霆堡的领主坐在一把简陋的木椅上面,他的额头受了伤,伤口凝结着发黑的血瘢,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乱糟糟的,面色透着不健康的青色。 “……法师们呢?”伯德温问。 一个骑士向前走了一步,“在休息,”他脸色严肃地说:“但是大人……” “请亚尔佛列德和他选择的两个法师立即到这里来。”伯德温说:“或许他确实是在说谎——但我们……”他又摇了摇头。 法师们到来的很快,他们看上去精神尚可,黑色的长袍也算得上整齐干净,叫做亚尔佛列德的法师年约四十,但眼角与嘴角都已经布满了严苛的皱纹,下巴上留着一撮灰白色的山羊胡,他以慎重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葛兰。 “你被施放了什么法术吗?” “啊,问题就在这儿,”葛兰不那么愉快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您能够看得出我被施放了什么法术吗?” 而亚尔佛列德法师只是回转身去,向伯德温行了一个法师礼,“我们会尽快回来,爵爷。” “如果真如……葛兰所说,”伯德温说:“你们无需考虑这里,我不想让你们受到任何束缚——在你们必将面对如斯棘手的敌人时,”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有力地握住法师的肩膀:“我把他们交给你——还有,”他向身侧的扈从点了点头:“十名骑士与五十名士兵,抱歉,我不能给你们更多了。” “……他和我们一起走。”亚尔佛列德法师要求道——一个满怀怨恨的盗贼,一枚有毒的钉子,留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地方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危害呢,在雷霆堡服役已超过十年的人类法师不会容许伯德温身边出现任何不该有的隐患——他们可没多余的人手能分派给这个卑贱的家伙,何况之前已经有两名骑士因为他而长出了大包,就在后脑勺上,现在还有点晕。 葛兰对此毫无异议,他不觉得这儿会比那个岩洞里安全多少。 “伯德温爵爷,”在离开前,葛兰突然问道:“如果我依然呆在您的监牢里,我会怎样?” “你会被讯问,有关于你的每一项罪行,巨细靡遗——而后是一场公正的审判。” “但无论是何种罪行——依照高地诺曼的法律,”葛兰说,“我都已经赎清了它们。” “是的,”伯德温用近似于耳语的声音说,“如果是那样……你将会得到赦免。” “嗯,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会用这个?” 来自于王都的骑士好奇地问道,而距离他大约有着一个马身的地方,一具被转化为僵尸的士兵正咆哮着向他伸出爪子,但很遗憾地,它陷入粪便泥沼的双腿被藤蔓的根系牢牢地纠缠在了一起,紧密的就像是一条奇形怪状的虫子,它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五尺以内,所以说,虽然它看上去十分的狰狞恐怖,以及强壮有力,但它所能威胁到的东西只有那些在蝙蝠粪便中宁静度日的虫子。 而在它的身边,密布着数量惊人的同类,但它们的境况并不比它好上多少,藤蔓向上生长,缠绕住它们的手臂和牙齿。 人们哭泣着,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斩掉他们曾经的同伴、朋友与亲人的头,或许是因为那些头开满了花儿的关系,巫妖事不关己地想到,看不到熟悉的面孔可真是件值得安慰的好事儿。 “哦,我想这应该是个常识,”巫妖语调轻柔地回答道:“从你看见灰袍开始。”抱歉,最近几天工作比较繁忙,明后天会乖乖在家码字的——不做预告…… ; 第一百零八章 命运 九 灰袍大概没能料到这个——在诸多施法者之间,众神的侍奉者,也就是白袍是最多的,而身着黑袍的普通法师次之,携带着魔鬼或是龙血的术士(红袍)大致与黑袍相等,灰袍最少,在施法者中的比例仅为百分之一——考虑到施法者的罕有,那么,显而易见的,灰袍法师也不会是什么常见的玩意儿。 精通死灵法术的灰袍对凡俗间的享乐以及欲望早早就失去了兴趣,既不喜欢也不擅长与人交际,为了便于取得施法材料和避免白袍们与愚民的骚扰,他们将自己的居所设置在荒僻的沼泽或是阴森的墓穴中;魔法用具及材料商店的主人或许偶尔能够见到他的傀儡、魔像或是学徒前来取走预定的施法与实验材料,但你若是想要借机一窥他的底细,也许不必等到第二天,当晚就会有死灵抑是骷髅前来敲开你的脑袋看看你究竟听到和看到了多少东西。 除非你是某个灰袍的直系血亲或是配偶,父母、兄弟或是妻子之类的,又或是你,你所在的公会早在他还是个学徒时就与他建立了稳定良好的关系——虽然两者都不那么可靠,世人皆知,灰袍与红袍的思维方式完全就是属于另一个位面的——但至少能够保证你能活着走到他面前。 仅有的,为世人所知的,灰袍们与一部分不死者聚居的地方就是七十七群岛,虽然它的名字叫做七十七群岛,事实上它是由数以千计的小岛组合而成的,并且随时都有小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沉没或升起,其中最小的不过百步方圆,而最大的也不过一钩(三十亩,或是零点一二平方公里),岛屿与岛屿之间充满暗礁,漩涡与暗流,漆黑的海水中生长着如同陆地森林般的高大海藻,无数饥饿的细齿章鱼、有毒海蛇、鳝鱼、鳗鱼与刺骨鱼栖身其中,如同森林里的鸟儿和虫子。 那儿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天空终日灰暗阴沉,云层低压,幽魂在风中颤抖着声音哀嚎不休。 巫妖不知道这个灰袍是公会通过何种渠道弄到这个灰袍的,但就曾经的不死者看来,他即便是个法师,也只是一个离开他的导师没多久的小雏鸟,这可能是他参与的第一场战斗而不是争斗。起初,他向人群投掷惊恐术——但一个飞弹或是火球、酸液球也能起到同样的效用;紧接着,他又向精灵投掷疫病术,诸神在上,难道他的导师就没告诉过他疫病术在免疫大多数疾病的精灵身上从来就是事倍功半吗?好吧,这些问题都还在其次,糟糕的是他似乎从未想到过隐匿自己的身份以及在战斗过半后才开始施放操纵死尸的法术——巫妖也曾是个灰袍,但从他还是个学徒时起,他就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直面死灵法师与其造物的经验——在一场参与人数大于十的战斗中,作为一个并非孤身作战的灰袍,还是把那些大出风头的机会让给热血沸腾的红袍们吧,一个死灵法师还是比较适合在落幕之前甚至之后跳出来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的一个大惊喜——但如果你预备了操纵尸体的法术,那么你可以更早些使用,在你的敌人还未意识到这里站着一个灰袍时。要知道,当人们看到他受伤的朋友或是亲人重又站立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绝不会是警惕——如果你足够幸运,那么你得以操纵的对象就会多上一个,即便不能,有时候一也是大于一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站起来的尸体密如长矛,但精灵们已提前一步催生了茂盛的藤蔓,人类对此也早有预备,它们所造成的伤害并不多,至少对于曾经的不死者来说,这种低劣的错误会导致他被导师拧下脑袋。 呃,倒不是说,现在的他会对这样的敌人感到不满——巫妖觉得自己已经很忙碌了。 三名红袍之中有两名是学徒,而第三个正是前两者的导师,但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三个水平相当的红袍术士,那么很有可能,他们会由于各种原因彼此或明或暗地争斗起来,如果没有,那么巫妖也非常愿意给他们提供一些;但基于红袍一贯采用的近似于酷刑与折磨的教导方式,在学徒未能离开自己的导师前,他们对自己的导师永远是恭谨温顺的,而且作为一个学徒,他们同样熟悉导师与同伴的行事方式与想法,彼此配合施放法术时几乎毫无破绽可言——一个导师,两个学徒,就像三角体一样稳固尖锐,势不可挡。 在回到主物质位面后曾经的不死者第一次感到了压力。 幸而在他撕开最后一个卷轴前雷霆堡的援军终于抵达——亚尔佛列德法师投掷而出的雷电立刻杀死了一个身着红袍的家伙,非常可惜,那只是一个学徒——但他们的到来确实令得局面向有利于人类的方向倾斜,红袍术士与他的学徒敏锐地觉察到了,在又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他们率先消失在了烟雾里;而后知后觉的灰袍在短促的诅咒后低声念出咒语,更多的死者从血腥的泥沼中爬了起来——它们连同着盗贼蹒跚着冲向人类,逼迫他们后退。 洞窟突然开始摇晃时人们惊骇地放声大叫,石头自空中坠落,墙壁碎裂而地面翻滚不休,火把被迎面而来的浑浊气流扑灭。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凯瑞本身边的精灵法师施放了一个小戏法,点亮了自己的手指头,在黑暗中那一点光微不可见,但足以他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些什么。 “我们被堵住了。”他说。 “魔法?”王都骑士问道。 “不,”精灵法师说:“是侏儒的炸药。” 陆陆续续地,火把被重新点燃,人们终于能够看清四周,他们还在洞穴里,但前路已经被崩塌的碎石封堵,之前灰袍逼迫他们后退就是为了保证那些运载着珍贵物品与金币的车队能够被裁切在他们那一边。 如果伯德温拒绝相信一个盗贼,或是他蠢到只是派来了士兵和骑士,那么这些来自于侏儒的火药就是为了阻截追兵——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当然,现在也是一样,虽然他们没能拿走所有的东西。 不,正确点说,他们已经拿走了太多的东西了——岩石的缝隙中传出了人类的与哭泣,但即便是法师对此也无能为力,虽然魔法能让岩石化为沙子,但没有了支撑的石头只会酿造出更为惨重的灾祸,而且沙子同样致命或更危险。 “我们还能退回雷霆堡吗?”一个骑士问道。 “恐怕不能,”亚尔佛列德法师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作者的话:犹豫再三,还是做了大幅度的删改——有关于战争的,毕竟前面的描述已经够多了——本来想要写满三千字的,但因为突然之间感冒变得严重了,手脚发软,没有力气,所以只能写到这儿了,抱歉,最近的状态确实有点不太好……对不起…… ; 第一百零九章 命运 十 作者的话:对不起,生病了……病了……了……一个美好的假日全都用来休养生息……抱歉。 人们被催促着尽快离开,返程比来时更漫长更痛苦,因为那时他们抱有希望,而现在几乎只剩下了绝望——因为被火焰惊吓到的牲畜都被王都骑士下令杀死,所以他们的马车与牛车(侥幸留在这儿的)都变成了无用的木头,他们被迫抛下了所余无几的财产,抛下了死去的人,只带着食物和水——原本他们只要能够到达彼方就能获得的东西,但如今,之后的好几天他们或许都得靠那几只并不饱满的皮囊活着。 士兵们举着火把,在倒毙的牲畜间行走,砍断它们的腿,抗在肩膀上,血从他们的脖子一直流到胸膛。 两部没有蓬帐的马车被临时栓上皮绳,既然没有马和牛了,那么由人来拉也是可以的,那几个宝贵的位置仅有受了重伤无法行走的骑士才有权占有,除了他们,就算是孩子也得徒步行走,于是一些男人和女人将那些还不到腰部的孩子背起来,他们之前未必认识,或许还有点矛盾和过节,譬如说,那个缺了门牙的小混蛋,他不止一次地偷走过邻居的苹果、面包和咸鱼——作为一个被和粪工养大的孩子他身手灵活,不惧肮脏,也习惯了被人追逐和恐吓,所以变故突生时他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厚厚的蝙蝠粪便里,躲过了火焰、弩箭与刀剑的威胁,却被一头惊恐的黑牛踩断了腿,他忍耐着没有哭泣叫嚷,而是爬到一块石头后面躲了起来,期望自己能够幸存……他幸存了下来,但他根本无法如他所以为的那样能够匍匐着逃出生天,他藏在衣服里的豆饼和干枣都丢了,稍稍一动他的腿疼的就像是被人放在铁砧上反复敲打,而他所有的力气全被用来支撑着他的上半身,好让自己不至于溺死在腥臭的粪便里——他差不多可以想象得到自己会被抛下,人们粘稠拖沓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的只有蝙蝠、老鼠和甲虫,一旦火光消失,四周陷入黑暗,它们就会一拥而上,活生生地将他瓜分殆尽。 他被抓起来放到一个肩膀上的时候吓的差点放声大叫起来,但他很快认出了那个宽厚的背脊与那个即便摆上一份只有爵爷才有权享用的早餐也绰绰有余的大屁股——他曾因为偷了一罐子蜜糖而被这个大屁股坐在身下被高热、汗水和臭屁折磨了有整整一个下午那么久,“加西亚夫人?” “怎么?” “您女儿呢?”他记得她有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小女儿,那罐子蜜糖就是为了给她掺在牛奶里补养身体而特意买来的。 “死了。” 有些人决定留在这里,譬如一个由于技艺高超而积攒了不少金币的手工艺人,他从雷霆堡带出的财产被盗贼们掠夺殆尽,他的长子死于去年的战争而次子就在刚才为了他的亲人奋战而死,他最小的儿子与他的母亲一同死在崩塌的岩石下,火焰点燃了他的外套、头发和脸,他的手指被烧得焦黑蜷缩,他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没有了希望——他取下他的项链与戒指交给仆人,祝福他,而后请他(如果一切结束后他还活着)给他们举办葬礼,“若是之后实在没办法找到我们,”他看了一眼仍旧不时有碎石坠落的洞穴:“就在阳光能够照射得到的地方立一块小小的墓碑吧,告诉人们我们葬身于此。” 还有些人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选择留下,他们还活着,问题是他们不是被掩埋在了巨石下就是因为伤势过于沉重而无法行动,士兵们并不阻扰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劝说与等待的时间了,他们只能保护着愿意离开的人先行一步——但一个跟随着马车步行的骑士扈从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他最喜欢的那个姑娘,她刚才没有和其他女孩那样乘坐马车或是牛车,她搀扶着自己的老父亲一起慢慢地走在队伍后面,这让他们侥幸逃过了最初的火焰与刀剑。 如果不是一支失去了准头的箭矢射进了老头儿的脊背,他们准会没事儿的;又如果,骑士的马匹没有被杀掉,他的扈从无需背负着他的盔甲和刀剑的话,扈从也是能够将心爱姑娘的父亲背到肩上,一同离开这儿的;但这一切都是假设,他们匆匆对望了一眼,便移开了彼此的视线,“玛丽安。”扈从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道:“这儿很危险……”他没说完,但玛丽安和她的父亲似乎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我们能去哪儿呢?”女孩问道:“我们还能去哪儿呢?”她说,这也是大多人的想法:“即便我们能够走到平原上,兽人也会追赶到我们的。” “不,”扈从悄声说:“雷霆堡会把他们留下来的。” 幸存者们是无法越过高耸宽厚的城墙窥见雷霆堡内部的情况的,假如他们能够看到,准会吓得心惊胆战。 雷霆堡的领主已经放弃了双重城墙、堡垒与外堡,施展了飞行术的法师们不断地从箭塔的顶端提走已经射光了所有箭矢的士兵——兽人们就在他们的脚下猛烈地敲打铁质的翻板门;或是在追逐着骑士的兽人的前方燃起一道火墙,或是制造一片沼泽,一个法师施放了法术让空气中充满呛人的烟雾与刺激的臭气,而另一个法师则捏起一块油脂让那些被烟雾臭气蒙蔽了感官的兽人们冲得更快些——更快地冲进第三个法师所营造的风暴陷阱里去。 精灵战士在坚实的屋顶上疾步行走与跳跃滑翔,他们的长发在薄暮时分的绯色余光下就像是燃烧着的黄金,每一个与人类的士兵过于接近的兽人都能获赠一支来自于他们的箭矢,有些时候他们索性站立在一只滴水兽的脑袋上纹风不动,于是追逐着人类的兽人会愚蠢地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捉到一只近在眼前的精灵——精灵们中较为年轻与恶劣的几个会耐心地等到那些肮脏的毛茸茸快要碰到自己的脚尖时才慢条斯理地举起长弓——用弓弦弹他们的鼻子或是直接用弓背抽打他们的眼睛。 这种对人类来说相当有利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兽人们的祭司越过城墙为止。 从内城区最高的建筑——罗萨达的塔上向下看,兽人已经越过了预设的中线,也就是一半以上的城区,就像黑色的蛆虫那样覆盖在灰白色的奶酪上那样,密密麻麻,令人作呕——若是没有精灵战士与法师的帮助,人类的士兵只怕很难如计划中的那样准时地冲到单城墙脚下,城墙的侧门被打开,骑士与士兵们沿着中空城墙中的楼梯爬上城墙。 “封门!”一个骑士高喊道,他距离单城墙还有三百尺之多,但人们已能从他的身后看到兽人喷出的白色雾气了。 预先准备好的泥浆倾泻而下,封闭侧门,在法术的催化下,它们凝结变硬,变化完成后会比岩石更加难以撼动。而跟在骑士身边的扈从,还有几个士兵,不由得露出了绝望与怨恨的神情,但他们没去浪费时间与力气抱怨命运的不公。 他们转过身去,握紧手里的武器。 适时返回的亚尔佛列德法师投出了一个火球,他的法术所剩不多,其他法师也是如此,这略微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士兵们从垛口扔下绳索,“快啊!快啊!”他们大叫道。 骑士勒转马头,抓起一个士兵,然后命令另一个跳到他的身后,他的扈从如法炮制,而另外两个士兵被一对精灵战士抓住了手臂,就像悬挂在父母臂弯里的孩子那样被带着飞一般地跑。 “如果你要做些什么!”亚尔佛列德冲着伯德温大喊,“现在正是时候!” 然后雷霆堡就在他们眼前整个儿地坍塌了。 ; 第一百一十章 命运 完 “据我所知,”来自于王都的骑士捂着他那只空洞洞的眼眶说:“尊贵且荣耀的高地诺曼之王是一个睿智而有着远见卓识的人,他让矮人从他那儿拿走的钱足以铸造一座黄金城堡,为了这笔费用,连接十位雷霆堡的领主一辈子都处于赤贫的负债状态,而矮人所做的就是这个?将整个雷霆堡变作一个陷阱?” “为什么不,”伯德温说:“它埋葬了近一万个兽人,而且崩塌的只是内城区,三重堡、城墙与护城河都安然无恙,只要请法师施展几个法术它们就能恢复原样。” “但你的城市呢?”王都骑士不可思议地说。 “它总能被重建的。”伯德温说。 “我不认为他们会在看到这些后能够继续毫无芥蒂地居住在这儿。”亲王的心腹摇头道:“矮人们都是疯子。” 从城墙上俯瞰,你能看到一个相当齐整的长方形凹陷,如果想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就像是一块沉入积雪的石块,而石块上堆满了破裂倾倒的玩具小屋,兽人的尸体被灰尘覆盖,看上去就像是散落各处的小粒污垢。 “至少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伯德温说,他从未觉得重建雷霆堡的城区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就和精灵的白塔那样,沃金的信徒们选择这儿长期居住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金币——只要呼啸平原依然存在,或更正确地说,它的宝石、黄金、辉石与皮毛依然存在,他的城市就会继续存在下去。 而且商人们会欣喜地发觉,兽人们将会更为热衷与人类交易,他们需要盐,需要铜和铁,需要奴隶,需要一切他们未曾抢掠得到的东西。 又或者,伯德温思考道,他还可以做一件之前的领主从未做过的事情,他已经厌倦了等待战争。 不过这些都要等到很久以后了。他要忙的事儿多着呢——兽人的尸体要烧掉,他们身上生满了会带来瘟疫的有毒小虫;他的民众和士兵……死去的需要收殓,而活着的需要温暖的住处,干净的水与充足的食物……还有商人……雷霆堡的主人考虑着,他应该给国王的外甥写一封信,狄伦,他没有血缘的弟弟,一个庞大行会的首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会派遣他的商人来与伯德温会谈,伯德温必须承认他们十分地贪婪,但同样地,他们也很擅长处理各种伯德温不擅长处理的杂乱事务。 他可以在正文的开头即询问狄伦是否愿意卖给他一座完整的城区,伯德温微微一笑,狄伦会欣喜若狂的。 “我的兄长写信给我,询问我有无一座完整的城区出售,”狄伦唐克雷举起一张羊皮纸,它卷曲得厉害,一看就知道是被塞在铜管里,由鹞鹰送来的。 约翰公爵闻言烦躁地皱起了眉,他大步地走过去,以一种在他身上实属罕见的粗鲁劲儿抽出了那张羊皮纸,直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别开这种低劣的玩笑!”他厉声指责道:“我可没有一个从妓女的裙子下面钻出来的外甥!” 狄伦无所谓的耸耸肩,今天他佩戴着全套由秘银与黑曜石镶嵌而成的珠宝,长袍和斗篷都是银白色的,着上去就像是雪中的河流那样冰冷与难以捉摸:“你在焦虑不安,亲爱的舅舅,”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约翰公爵高声说道:“伯德温,当然是伯德温,我的哥哥,你的另一个舅舅和高地诺曼的国王,竟然想要赐予他一个盛大的凯旋式!”他在房间里急速地来回走动,外袍扬起的风甚至影响到了壁炉中的火焰:“可笑,太可笑了!这是胜利吗?他的骑士与士兵所余无几,而他的民众更是死伤无数,他说他杀死了上万个兽人,但谁能证明呢?事实上我们只得到了一箱子灰烬!我们甚至看不到一只耳朵!” “我的商人倒是能够证明,”狄伦咯咯地笑着说:“毕竟给他召来这些麻烦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 “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约翰公爵面色阴沉地说,一边举起丝绢挡住自己的嘴,压抑着咳嗽的冲动:“这个麻烦很快就要降临到我们自己头上了……还记得那一条吗?绣在挂毯上的——诺曼的血脉将是雷霆堡永远的盾与矛——我们的陛下以此向我索要我的骑士与士兵。” “这不是法律,只是一个古老到快要被遗忘的传统,”狄伦说:“你是有权拒绝的。” “可这会影响到我的声望,”约翰公爵无可忍耐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又是好几声,他咳得几乎停不下来:“咳……他们会认为我是个懦夫!” “但您并没有妥协。” “这得感谢我的儿子,虽然他也只是个血统不纯的小杂种,”约翰公爵说:“但他的死帮我争取了四个月的缓刑,加上筹备的时间,我可以拖延到盛夏来临,但在初秋之前,我必须交出五百名骑士与两千名士兵——诸神在上,若是伯德温死了或是获罪,就如我们之前所以为的,我倒是挺愿意那么做的,摩顿唐克雷从你手上夺走的,最后还是交还到你手上,但现在……” “国王陛下正在给他最得力的臂膀戴上铠甲,送上利剑呢,为了他的女儿,他似乎已经不怎么在意那张伪善的面具了。” 狄伦抚摸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反复将伯德温的名字在牙齿间咀嚼了好几遍,“他赦免了那个盗贼?” “他一准是惺惺相惜了,”约翰公爵讥讽道:“一对儿从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 “你的骑士怎么说?” “一个蠢货,”约翰公爵说:“等他一回来我就把他绞死。” “我以为他是忠诚于您的。” “他忠诚的不是公爵而是亲王。”约翰公爵说,他是一个拥有广阔封地的公爵,另外,因为他是国王的弟弟,唯一的男性继承人的关系,也有着亲王的头衔,但他对这个所谓的亲王自始至终保持着憎恶的态度,因为它随时都会变成一个笑话——如果他的侄女李奥娜继承了王位,这个头衔会被立刻收回去。 “你刚才说四个月……”狄伦思索着问道:“那么说,这场凯旋式将在四月举行喽?” “差不多,”约翰公爵说:“现在的雷霆堡不比呼啸平原好多少,作为一个‘仁慈’的领主,伯德温不会看着他的领民冻死和饿死,他得忙碌上好一阵子。” “我会派我的商人过去,他们会严密地掌控所有的进度,”狄伦说:“等他返回王都的时候,他会收到一份堪称惊喜的礼物。” “噢,我几乎忘了,”公爵假惺惺地轻呼道:“那朵山野里的小玫瑰接受了夜莺的拜访吗?” “当然。”狄伦百无聊赖地摘下自己的头饰,又把它戴上,如同翠叶般的祖母绿坠子遮住了他眉毛上方的浅淡瘢痕:“那只夜莺可是我麾下羽毛颜色最为艳丽,歌喉最为婉转动听的一个——除了李奥娜,他可从未在女人身上受过挫折。” “我真怀疑我的侄女是否有着天生的疾病或是后天的怪癖,”约翰公爵说:“她也许并不怎么喜欢男人,狄伦,或者你应该让其他的夜莺与猫去试探一下,国王当然可以蓄养娈童,但一个更喜欢与女人躺在一张床上的女性王储只会是个丑陋恶心的怪物。” 随即他看见他的侄儿在片刻思索后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我曾经听到一个听起来只能说是荒谬的流言……” “哦,不,别告诉我李奥娜真的喜欢女人。” “不,我想她喜欢的还是一个男人,”狄伦快乐地拍了拍手:“看来我们确实要努力地去证实它了,在某个关键时刻,它肯定能起到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果实 人类与兽人的战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之后,精灵们并未立即返回银冠密林,他们利用自身的天赋催生的植物为雷霆堡的人类提供了食物与住所;法师们专注于焚烧掉兽人的尸体,这项工作既繁琐又沉重,而且异常地恶心,在火球被投掷到尸首上的时候所有孳生在毛发与皮肤里的小虫都会轰地一声飞起来,到处乱扑,也许是因为兽人习惯性地将油脂涂抹在身上以保持毛发光亮的关系,他们燃烧起来很快,黑色烟雾随着热气流的上升而盘旋成一根细长的柱子,散发出来的焦臭味儿犹若实质。而罗萨达和伊尔摩特的牧师则忙于治疗伤者、净化水源、驱逐毒虫与瘟疫——虽然伯德温已经严厉地命令过,但还是有人冒着危险跑去坍塌的内城区寻找食物与衣服,还有一些人悄悄潜入隧洞试图收敛亲人的尸骨,他们如愿以偿或是没有,但总有人带回了足以致命的魔鬼,它们并不显眼,或者只是一道细如发丝的擦痕,又或者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但很快就会有人发热,皮肤起斑与腹泻。 “亚戴尔!” 凯瑞本在最初的时候还以为这又是一个因为急切的思念与微弱的愧疚而产生的误会,但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并未犯下第二次错误,他抓住了那个人的肩膀,全然不顾他浑身发臭,肮脏不堪,而那个人在稍稍犹豫之后,也举起手来,握住了黑发施法者的手臂——他只是想要轻轻地拥抱一下,但克瑞玛尔似乎并不那么想。 他比凯瑞本最后一次看到他时还要憔悴枯瘦,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褪成了白色,老人的那种发涩干燥的白色,他的眼角与嘴角密集着细小的皱纹,脸上的烙印扭曲发黑,脊背因为过度劳累、疾病、饮食匮乏而窄小佝偻,唯一能让人们能与记忆比对一二的东西大概只有他那双明亮温暖的褐色眼睛,他的脚下放着一个断口还渗着透明枝叶的藤筐,高度仅次于他的腰部,宽度超过手臂,里面装满了接骨木和忍冬。 凯瑞本不再犹豫,他向亚戴尔伸出双手,于是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得到了第二个沉重而又温暖的拥抱。 亚戴尔身边的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他绞着眉毛,后退了两步,他的头还有疼,他在撤离的时候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跟着一群士兵跑,恶魔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满身的臭咸鱼味儿:“他们是你的朋友吗?”他戒备而恼怒地问,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他以为亚戴尔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罪人,但亚戴尔有两个朋友,一个是精灵,而另一个是法师,对一个孤僻阴沉,受人鄙视的狱卒来说,他们都是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是的,”亚戴尔温和地说:“和你一样,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狱卒没说话,他继续用那种不安而畏惧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克瑞玛尔注意到他也背着一整筐的草药。 “这些草药要被送到哪儿去?” “西边,伊尔摩特的牧师需要这些,”亚戴尔说,他放低膝盖,预备将筐子重新放回肩膀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它很轻,他看向克瑞玛尔,而克瑞玛尔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也向克瑞玛尔眨了眨眼睛,而后向他的新朋友歪了歪脑袋,几乎是立刻的,他听到狱卒发出一声惊呼,忽然消失的重量让他重心不稳,踉跄后退,差点摔了个屁股墩儿。亚戴尔有点担心他会生气,但他转过身去查看时发现狱卒的面孔上布满了兴奋的红晕:“这就是魔法吗?”他小声地问,雷霆堡并不缺少法师,但这些法师可不会和一个卑贱的狱卒有所来往,他看见过魔法,但从未有幸尝试过。 “是的。”克瑞玛尔回答:“一个小戏法。” 得到回答的人露出了一个干净而璀璨的笑容。 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向克瑞玛尔、凯瑞本大声问候,他们都得了这两者的恩惠,而呼唤着亚戴尔,给他水和食物的人居然也不在少数。 “他们似乎很喜欢你。”克瑞玛尔说。 “不,”狱卒代为回答道:“他们之所以表现的如此亲热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从亚戴尔那儿获得免费的治疗与草药,毕竟牧师还是太少了。”他看了一眼凯瑞本,“……你们是他的朋友吗?如果是,就带他走吧,他是一个高贵的人,他不该沦落到这儿来,这里一点也不适合他。” 亚戴尔无奈地露出了一个苦笑,当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姬鸮坠落般地俯冲过来,一头撞进凯瑞本的怀里,一边啾啾地叫着。 狄伦唐克雷的商人们到了,他们带来了奴隶,成千上万的。 精灵们在奴隶到来的第二天就决定返回银冠密林,精灵们憎恶奴役与折磨,但这并不是他们能够干涉的。 亚戴尔并未如他的狱卒朋友以为的那样跟着精灵离开,他留在了雷霆堡,但雷霆堡的领主伯德温给予了他一个医官的身份,他和士兵一起居住在堡垒里,每月还能拿到固定的薪俸。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男爵夫人说,她懒洋洋地将自己埋入蓬松柔滑的丝绒枕头堆里,并将长袍拉高,极其失礼而诱惑地露出赤裸的脚踝与膝盖,“难道你还没能掏出她的心吗?这可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哦,想想,有多少小女孩儿溺死在了你的蓝眼睛和甜言蜜语里——我都不想一一重复她们的名字了。可是现在呢,”她抬起脚尖,用臆羚的皮毛摩擦的闪闪发亮的脚拇指指甲戳戳那位所谓的伯爵大人的胸膛,“你来告诉我你对一个愚蠢的纺纱姑娘束手无策?” “可不到那个程度,”年轻的伯爵微笑着吻了吻她涂抹了香脂的脚面:“我只是希望能够做到尽善尽美。” “你吻过她了吗?” “除了嘴唇,”伯爵说:“那是留给她丈夫的。” 男爵夫人发出了一声锐利的讥笑:“只有嘴唇?” “我可是个信守诺言的好人儿呢。” “你有拥抱她吗?抚摸她吗?你有没有与她……共同领略一番弗罗赐予俗人的美景?” “毫无疑问。” “那么你还在迟疑些什么?”男爵夫人奇怪地看着他:“这些还不够让她神魂颠倒地为你去死吗?” “她现在确实愿意为我而死,”伯爵骄傲地说:“但我们需要的可不是一个死掉的村妇,你知道的,夫人。” “她依然爱着她的丈夫?” “或许和我一样多,”伯爵说,一边轻柔地为男爵夫人按摩脚趾与足底:“如果给我时间……” “多久?” “久到我的主人感觉不耐烦。”年轻的伯爵,狄伦的夜莺哀叹着说道,“他一定会惩罚我的。” “哦,”男爵夫人说:“那可未必,你毕竟还有个爵位呢。” “没有封地的爵位就像是架设在半空中的座椅,”他顽皮地捏了捏男爵夫人的膝弯,“如果我真想坐上去的话,准会被活活摔死。” 男爵夫人被这句真实的俏皮话逗笑了,令她更为愉快的是,年轻的伯爵并不是空手而来的,显然他对规则与游戏都把握的相当准确——他从他绣满了蓝色小玫瑰的袋子里取出了一把珠母扇子,扇子上镶嵌着珍珠与红蓝宝石,扇坠是一只黄金的小鸟。 “好吧,”男爵夫人打开这把昂贵而沉甸甸的扇子,把它挡在娇艳的红唇前:“让我们来给你加点筹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怜的潘妮,她发疯了似的想要一个孩子。” ——你坐在闪烁银光的大树下, 西风吹动那密叶会簌簌作响, 就在这潺潺的小溪旁,我的七弦琴 会催你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虽然我已经有一百年没有碰触过西塔拉琴了,“银冠密林的王平静地说:”但我想我的技巧尚未退步到令人不忍卒听的地步,还是我又唱跑调了?”他温和而又严肃地问道:“但请相信我,我的儿子,我之前已经练习了很多次。” “您的技巧即便再过一万年也不会有人得以企及,”凯瑞本隐晦地避让过是否跑调的那部分:“但现在就连我的姬鴞都已经睡了。” “哥舒拉睡了,但你没有啊,”高大优雅如同银冠树的精灵王者说道,“我听见你在叹息,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是什么让你彷徨不安?”银冠密林的王问道:“我的儿子,你已经回到了密林,但就我看到的,你的心依然留在雷霆堡,留在战场上,是什么让你无法挣脱?” “……每一个未能返回密林的朋友与亲人,”短暂的沉默后,凯瑞本说:“是他们令我痛苦。” 但不是全部,凯瑞本的心灵深处有个声音说道,不是全部。 “他们已然回到了安格瑞思的殿堂,那也是我们终将归去的地方。”密林之王说道:“两百岁之后你就没有再为同样的问题困扰过,我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太多的死亡。” “或许。” 凯瑞本知道他再一次从他的父亲,而不是银冠密林的王那儿得到了宽容,“能再为我弹奏一曲吗?爸爸。” “当然。”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题 作者的话:还未完全恢复过来……抱歉。 “你在倾听什么?” “我们的王在唱歌呢。”瑞雯回答,星光明亮,密林在微风的吹拂下缓慢而有规律地起伏滚动,而即便是在冬日,被生命之泉滋养着的银冠树依然在不断地开花,半透明的白色花朵坠落地面,仿佛积雪。 银冠树的花朵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并不温柔,或是甜蜜,它们令瑞雯想到了自呼啸平原而来的风,带着金属、矿石气息的凌冽的风,但要比它更为剔透洁净。 如同这三者化身的女性精灵微笑着,向灰岭的管理者,精灵佩兰特伸出她的手臂,闪光的肌肤好似珍珠又如秘银,她的手指是那样的纤细柔嫩,除非亲眼目睹,否则你很难想象得到它们能够施放出何等犀利且强大的法术。 “陛下并不擅长这个。”佩兰特说,与她轻轻拥抱并亲吻她的前额。 精灵法师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密林之王何止是不擅长这个。辛格精灵都知道他们的王在弹奏西塔拉琴时能够令得整个银冠密林悄寂无声,而他唱起歌来的时候也有着同样的效果——原因则恰恰相反。需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佩兰特曾是密林之王的侍卫长,他们朝夕相伴有千年之久,既是君臣,又是挚友,所以即便佩兰特已经不再追随精灵王左右,他仍会不自觉地在任何问题上与他的王站在同一立场——哪怕只是这种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 瑞雯所疑惑的也正是许多精灵难以理解的,密林之王的声音一如他的容颜与力量那样无有挑剔之处,埃雅的翡翠之王曾赞誉密林之王的声音就像是星光河自山谷中奔流而过,又像是西风的号角掠过银冠树稠密的枝叶,它是宽厚的,柔和的,却无坚不摧,令人畏惧——就是不那么……依照佩兰特所说的,不那么擅长唱歌。 不过无论是密林之王还是辛格精灵们都不怎么在意这个,密林之王是因为有着更多他需要关注的事务而辛格精灵觉得他们的王有着这么一个小缺点……还是蛮可爱的。 只是密林之王早在一百年前就不再碰触西塔拉琴了,而他最后一次唱歌还是在五百多年前,那时凯瑞本还只是个小婴儿,或许是感知到他的母亲已经死了,他昼夜哭泣不休,无论是药水还是魔法都不能让他安睡,直到密林之王在他的床边坐下,拿起了西塔拉琴,唱起凯瑞本的母亲,他的妻子唱过的那首短小的摇篮曲。 虽然密林之王只唱了十年,但那十年银冠密林里的精灵都相当明智地与婴儿凯瑞本保持了作息一致。不,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密林之王的声音当然不会如同无尽深渊中的恶魔或是魔鬼那样嘶哑刺耳,只是他唱出来的每个音都与乐谱、伴奏的音有着细微的差异,普通人类可能根本无法听得出来,但对于听力卓越,乐感丰富的精灵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万幸的是凯瑞本不至于苦恼上十年那么久。”瑞雯悄声说。 有点不敬地,佩兰特也这么认为,但他随即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一样:“你们遇到了什么?” 凯瑞本、瑞雯等精灵回到银冠密林还未经过三次日落,迎接他们的只有他们的王与他们的朋友和亲人,其他精灵都默契地不去惊扰他们——精灵从未,以后也永远不会乐于杀戮——他们为自然的死亡落泪,却不会感到哀伤,能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厌恶与排斥的唯有贪婪与欲望所造成的死亡,无论是精灵、人类、兽人还是巨人以及其他具有智慧与生命的物体,当他们被刀剑斩杀,被箭矢穿刺,被烈焰灼烧,被河水吞没,被巨石碾压……每一条生命逝去时发出的嘶喊都会令得他们纯善的心本能地紧缩颤抖。 所以,当他们回到银冠密林时,即便是王也无权要求他们再次回到那个噩梦中去,他们需要安静的休息,在温暖的日光与清亮的月光里,在繁星下,在白雪中,在亲友的怀抱与西塔拉琴恒久不变的乐声中。 佩兰特话一出口就立刻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而瑞雯抬起手来抚摸着他的嘴唇,及时地阻止与接收了他的歉意。 “我已经服役数次。”瑞雯说,声音低到几近于耳语,“我并没有那么脆弱——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凯瑞本几乎死了。” 佩兰特放在她脊背上的双手微微地收紧,而瑞雯紧紧地抱住他,嘴唇贴着佩兰特赤裸的皮肤,那儿还带着沐浴之后的细小水珠,她深深地嗅闻着爱人的气味,那就像是松脂、银冠木、冰冷的积雪,和她所喜爱的铃兰糅合在一起,佩兰特的双手所带来的热量让她变得坚强而又柔软。 “克瑞玛尔?” “克瑞玛尔。”瑞雯回答。 “那么凯瑞本在迟疑些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克瑞玛尔召唤了一个魔鬼来抓脚跟的缘故?”瑞雯半戏谑地猜测道:“即便如此,我仍要感谢他,即便我们终将在安格瑞思的殿堂中重聚,但如果这场战争将会导致某人死去的话,”她真诚地说:“不要是凯瑞本,不能是凯瑞本。” “我们都这么希望。”一千年前的大浩劫已经令得密林之王失去了他的爱人,而凯瑞本是他唯一的血亲。 “克瑞玛尔是个好孩子。”瑞雯说:“虽然他似乎太多秘密了。” “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佩兰特说:“凯瑞本距离他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人都要近,他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也要比我们多,他缄口不言,是因为克瑞玛尔是他的挚友,但芬威的事儿不由得我们不警惕。” “怀疑一个朋友确实会令他感到痛苦,”瑞雯说:“尤其是那个人并未做出哪怕一件威胁到银冠密林的事情。这对克瑞玛尔不公平。” “凯瑞本是个年轻的精灵,”佩兰特说:“他的感情尚未经过长久岁月的沉淀,它仍旧鲜明而激烈。” “如同新酒般的情感,”瑞雯说,“理智的天敌——但这是最宝贵的,因为它终将逝去。” “我只希望它能够酝酿出纯净的果实,哪怕它是酸涩的,”佩兰特低下头,亲吻瑞雯灰蓝色的眼睛:“而不是腐烂的渣滓。” 佩兰特只在银冠密林停留了对瑞雯而言异常短暂的一段时光,他毕竟还是灰岭的管理者,他有他的责任与义务。 然后他看到了正在和水獭争执的克瑞玛尔。 灰岭之间的星光河是整个流域中最为宽阔平静的,最浅缓的地方水面仅能略略没过精灵的髋骨位置,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是温柔无害的,平缓只是一个相对的说法,水流在此依然十分湍急,水下的石块被数万年如一日的打磨早已光滑如镜,能在星光河中蔓生的藻草比人类的坚贞更为罕见,除了精灵,没有那个人类或是兽人能够在星光河里恣意徜游。 但星光河并不是没有生命的死亡之河,它同样是生机勃勃的,其中最为人所熟悉的就是一种白首三刺硬骨鱼,它们在星光河下游的湖泊中长大,肥壮,深秋时分沿着星光河的诸多狭窄支流上溯进入星光河,一路向北,向上,直至游入星光河的源头蓝湖产卵受精——受精的小鱼卵们在隔年的春季孵化成鱼仔,再沿着星光河向下,游回它们父母与祖辈的栖息地休养生息。 这种鱼出名的原因与另一个世界并无太大不同——就是因为好吃——而且在不同的阶段有着不同的美味。在它们还在湖泊里的时候,无论那一条都有着厚厚的脂肪与松软的白肉,比较适合用来炖鱼汤,加点欧芹和锦葵就很鲜美可口;等它们游进星光河,为了对抗狂暴的河流与高耸的石阶,竭尽全力跳跃前进的硬骨鱼很快便消耗掉了多余的脂肪,肉质也变得坚韧细密,只需要剖开来抹上盐烤一烤就能令人垂涎三尺,需要注意的是,它的背鳍与胸鳍各有三根色彩斑斓的长刺,每根都有手指那么长,尖锐坚硬,刺进人类的身体时会引发水肿与难以忍受的疼痛。 精灵们偶尔会去阻截这种硬骨鱼——在它们数量显然超过蓝湖的荷载时,那时候,熊、狐狸和水獭都会聚拢到星光河的河滩上来等着免费的大餐。 克瑞玛尔和水獭争执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这条肥滚滚的水獭竟然放着精灵们丢上岸的新鲜硬骨鱼不要,却冒着被火燎光毛的危险跑到火堆边拽走黑发的施法者正在烤的鱼。 “不行,”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耐心地解释道:“我放了很多盐,香料,还有酒。”他记得无论猫狗都是不能吃盐的,摄取过多似乎还会导致脱毛——他不知道给水獭吃盐、香料和酒会怎样,但他可不想几天后看到一只光溜溜的坏家伙,虽然那样似乎很有趣,但据佩兰特说,这个冬季的最后一场大雪会在两天之后降临灰岭。 水獭愤怒地向他唧唧叫,克瑞玛尔试着从它的爪子下面抢回那条已经快要散架的大鱼,结果被它咬了一口,幸好水獭的小牙齿还不足以刺穿他坚实的皮肤。 佩兰特走过来,放低自己的膝盖,和水獭交谈起来,或者说,那条暴躁且小心眼的水獭正在向他告状,它就像人那样用两条后爪站立着,两只小而灵活的前爪放在胸前,叽叽咕咕地说的又快又急。 “它想要那条鱼是因为它蘸着蜜,”佩兰特说:“你用的是冬蜜?” “是的,”克瑞玛尔说:“但我也用盐腌过了它,还有香料,水獭可以吃盐吗?” “不能。”佩兰特说,他和水獭解释了一番,但在佩兰特面前向来十分温顺的家伙突然暴躁起来,在佩兰特的裤子上咬出两个小洞。 “它不要冬蜜,”佩兰特无可奈何地说:“要腌过、烤过的鱼,有香料和刷了冬蜜的。” “秃了可不要怪我。”克瑞玛尔咕哝道,他另外捉了一条硬骨鱼,特意少加了盐和香料,但多刷了几道蜜糖——水獭没有发现半精灵的小小诡计,它认为自己战胜与奴役了那个大家伙,兴高采烈地拖着比它身体还要大的烤鱼钻回了洞穴。 “它喜欢你。”佩兰特说。 “呃,这叫做喜欢吗?”克瑞玛尔不确认地问,从火堆边拔出一条硬骨鱼递给佩兰特:“那么不喜欢是什么样子?半夜爬上树屋咬断那个人的喉咙?” “它确实很喜欢你,只是在它的认知里,我是长者而你是孩子。”佩兰特从那条巨大的烤鱼上切下一块:“它服从我的同时也要求你服从于它。” “也就是说我是那只豆豆吗?” “什么?” “不,没什么。”克瑞玛尔说:“只是有点难以相信。” 不一会儿他们又看见了它,它们,水獭和另一条水獭,克瑞玛尔能够辨认得出它们,那条深褐色小心眼儿的混球的整张脸都是白色的,而他的同伴只有两个面颊是白色的。 混球水獭得意洋洋地挺直了身体,高昂地叫了两声,而它的……妻子抖动着胡须,也跟着叫了一声,母水獭的叫声要温柔和低沉一些。 “哦,这是它的妻子。”佩兰特微笑着说。 它们大大方方,毫不见外地踱到克瑞玛尔与佩兰特的烤鱼前面,混球水獭先行嗅了嗅,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叫了一声,然后就和它的妻子毫不见外地大吃起来。 克瑞玛尔给它们多刷了层蜜。 佩兰特默然不语,水獭配偶饱满的肚子微微下坠,它已经有孩子了,而能够让这个警惕的父亲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将来的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克瑞玛尔……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孩子 与思虑过多,百般纠结的精灵不同,自打那天开始,白脸儿的混球水獭和它的妻子成了克瑞玛尔的长客,当克瑞玛尔出现在河滩上,手里抓着鱼或是蜜酿果子之类的东西时,那条厚颜无耻的宽尾巴无赖就会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前来索要食物,有时候还得听它分派爬到树上摘取松果或是翻开卵石寻找小鱼和蟾蜍,作为回报,来自于异界的灵魂有幸被允许为尊敬的水獭国王陛下与王后陛下手指梳毛与按摩脖子。 巫妖只见过它一次,那只深褐色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家伙神情凝重地直立在距离他还有二十多尺的地方,观望了一阵,确定他不会突然变成另一个能够随意欺压的笨蛋后就转身跑开了。 水獭的另一个佣工是凯瑞本,他在灰岭也有着自己的树屋,而且他还有课程要教——如果我们都没忘记的话,克瑞玛尔还是他的学生。在课程结束之后,他们偶尔会沿着星光河散步,每次都会遇到无师自通拦路打劫的可恶家伙。 “它的胃口可真不小。”凯瑞本目送着水獭离开,它吃得饱饱的,拽着一兜子好吃的树莓——树莓要到五月才是旺果期,这串早熟的树莓本来是凯瑞本的早餐——克瑞玛尔给它带来了一捧坚果,为了这个水獭还向他发了一顿脾气,但也没妨碍它吃得一干二净。 “它还有妻子呢。”克瑞玛尔说:“真奇怪,前一阵子它们还在一块儿,形影不离的那种。”如果要说那种动物喜欢并擅长秀恩爱,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觉得非水獭莫属,它们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拧在一起咬耳朵,蜷缩在河滩上晒太阳,手拉手地仰躺着在河面上飘来飘去,分享食物——白脸儿的公水獭会把自己的肚子当做餐盘,浮在水面上供配偶进食。 克瑞玛尔喜欢那只雌性水獭,它是个腼腆可爱的好姑娘,连叫声都很温柔,有次还愿意坐在克瑞玛尔的手里。 “大概是因为它们有孩子了。”凯瑞本猜测到。 于是他又一次来到河滩时就邀请了佩兰特,德鲁伊一出现就受到了水獭的热烈欢迎,它和它的妻子从洞穴中钻了出来,交头接耳片刻后,白脸儿水獭钻回洞穴,咬出了一只小水獭——眼睛都还没睁开,一身白色的绒毛,鼻子与四爪都还是粉红色的,圆乎乎,肥滚滚。它爸爸得意洋洋地把它提在怀里,真的,和人类一样,爪子抓着孩子的肩膀和手臂,稳稳当当的,举起来把它展示给两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看。 “噢!这太不公平了,”克瑞玛尔愤愤不平地说:“这混蛋吃了我三个月的鱼!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它的孩子!” 潘妮放声大笑,她一踏进房间的门就被情人抱了起来,然后就是旋转,从门前到床前,金箔与丝绸球结装饰的天顶、十二种颜色的玻璃与栩栩如生的雪花石雕像在她的眼睛里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绚丽晶莹的光带——她被投放在富有弹性的鹅绒枕头之间,一具温热结实的身体立即覆盖了上来。 “喜欢这儿吗?”伯爵喘息着问,轻咬着他的耳朵。 “喜欢,我真是喜欢极了!”潘妮大声说,能有谁不喜欢它呢?整个房间都是暖融融的,黑色的护墙板上精雕细刻着葡萄和小鸟,而丝绸上绣着常春藤,小巧的桌椅镶嵌着金线,玫瑰色的氟石不像其他房间那样固定在天花板或是墙壁上,而是放置在落地的大水晶杯盂里,杯盂里盛装着清澈的泉水,它让氟石的光变得如同般地柔和且不可捉摸——最重要的,它是属于伯爵的,属于潘妮的情人的。 “还不止呢。”伯爵卖弄地说,他或许是做了一个手势——反正潘妮没觉察到他干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都击中在那张亲吻着她胸脯的嘴唇上。那儿滚热红润,肿胀发疼,所以当无数如同蝴蝶般的香豌豆花自蓬盖落下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但她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在这几个月里她经历了不少诸如此类的小惊喜。伴随着花朵的是一股馥郁厚重的香味儿,它甚至压过了香豌豆花本身具有的甜蜜气息,而后是几不可闻却婉转动听的乐曲——它像是从白熊皮床褥之间发出的,像是有隐形的妖精拿着短笛与七弦琴为他们助兴,令潘妮有点儿窘迫以及更加兴奋的是,她能感觉到床榻在轻微而暧昧的摇晃。 “一个法师朋友给予了我一些帮助,”年轻的伯爵温柔而害羞地说道,一边摘去落在潘妮眼角的一朵朱红色的小花:“我想让你高兴,潘妮。” “有你在我就会高兴。”潘妮说,但她随即看到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掠过了一丝不安与悲哀。 “更快乐点,”伯爵说:“再快乐点,快乐到要发狂,潘妮,我的爱人,我的女神。”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他用舌头膜拜了潘妮的耳垂、手臂、手指、胸、腹部、双腿和脚趾——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一霎不霎地盯着潘妮的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潘妮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她只记得自己被上百次地抛向浪涛的顶端,又陡然自顶端落向旖旎的深渊,她一点儿也不惧怕覆灭在情欲的漩涡中,因为总有两只坚实的手臂牢牢地拥抱着她。 她醒来的时候,正有人用热热的棉布为她擦拭身体,潘妮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朦胧之中她想起了伯德温,这也是伯德温从未给她做过的事情之一——她必须承认伯德温是爱她的,但伯德温是个粗鲁、固执并且守旧的男人,他一向来去匆匆,很少和潘妮交谈,从未说过什么情话儿;当然,他也不会玩弄些让人开心的小把戏,他表达爱情的方式就是赠送黄金与礼物,那些礼物或许很昂贵,但看得出购置它们的人没花多少心思,他大概就是叫来商人,给他们钱然后让他们留下货物而已;伯德温不擅长思考,但他勇猛无畏,这样的风格一直持续到床上,在遇到男爵夫人之前,潘妮还以为这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姿势呢,虽然后来她从弗罗的祭司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但一想到伯德温她就不由自主地胆怯,她努力搜寻记忆,但怎么都找不到伯德温曾经赞美过她的面孔或是身体的记忆,她不知道伯德温是否会认为她是的,更有可能他会嘲笑她。 她爱伯德温,但她在伯德温面前只是一个粗陋的村妇,在她的情人面前,她却是一个高贵的王后。 “怎么了?吾爱?”伯爵问道:“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潘妮摇了摇头,将关于伯德温的一切弃置于脑后,她在情人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披上丝袍,站到雪花石的地面上,石材的地面就如同人类肌肤般温暖光滑,据伯爵说,那是因为雪花石板的下面铺设了整块儿的辉石,辉石粉末遇水会变得如同熔岩一般灼烫,整块的辉石遇到水后同样会有所反应,但并不强烈——唯一不那么令人满意的地方就是这块辉石只能反复发热五十次,五十次后它就是块无用的渣滓。潘妮强迫自己不去计算这个房间里究竟铺设了多少整块儿的辉石,她知道辉石是一种昂贵的燃料,她和伯德温的宅邸里,壁炉大的可以让一个人走进去,就是为了能够容纳足够多的木柴,她只有一个小手炉,里面填充辉石粉末,好在出门的时候不至于冻僵双手。 突然一股热流从她的两腿之间流了下来,潘妮慌乱地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她看见温热的白色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沾了血的半圆印记,是她的脚跟。 潘妮羞愧的几乎想要逃走,但伯爵安抚了她,并在她感到疼痛后坚持给她请来了牧师,一个格瑞第的牧师,她是个丰满的女人,穿着一身如同鲜血般的红袍,“赞美神圣而强大的格瑞第,”她轻快地说:“你得到了她的赐福,”她停顿了一会,发现潘妮只有一片迷茫之色后给了她一个直白的解释:“你有孩子了。” 李奥娜拉紧了狼皮斗篷,希望它能抵御住仍带着一丝寒意的晚风,她和她的侍女急促地穿过空旷的庭院。遵从古老的法律,这座森严的堡垒之城内外均不允许种植高大的树木,而且每座庭院随时都会被充作演武场,所以即便它实质上应该算是高地诺曼的王宫,你在里面也只能找到聊胜于无的些许低矮灌木——其中有李奥娜最喜欢的丁香——希恩诺丝的圣花,这种花更欢喜南方温暖潮湿的其后,但同样能够忍耐长年累月的严寒,它在四五月开花,花朵紫色、白色或紫红色,香味浓郁。 进入四月,冰雪早已消融,丁香迫不及待地抽出了新的成簇的小花苞,李奥娜经过它们的时候顺手摘下一支,把它放在鼻子下面,丁香虽然还未有全部开放,但已经能够嗅见那股独特的芬芳气息,据说这种气息能够令人宁神静气。 李奥娜的贴身侍女谨慎地在公主投下的阴影里相互交换眼神,每次国王陛下与公主谈起她的婚事之后她们的主人都会陷入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状态中,虽然她是个好主人,既不喜欢在侍女的身上用鞭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赶走她们,但她终究是被称为殿下的人——呆在一个处于沮丧与暴躁情绪中的高贵主人身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殿下,“临睡前李奥娜的侍女给她放下头发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她的丈夫正在为凯旋式中的某个小细节苦恼:“他不知道伯德温大人喜欢什么花——虽然一般而言,我们都会让民众向他投掷月桂,但现在没有月桂,他试着请求一个德鲁伊来催发月桂,但被拒绝了——他告诉我说,他准备用蔷……” “丁香,”李奥娜毫不犹豫地说:“用丁香。”作者的话:痊愈啦,恢复日更!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爱 侍女拆下最后一枚银发夹,用象牙梳子为李奥娜梳理了三次头发——在微黄的氟石光芒下,每一根头发都像是打磨光滑的铜丝。这是诺曼王族的象征,她的父亲、姑姑、表弟都是如此,但李奥娜的头发是最美的,它的色泽如同火焰,从肩膀上打着卷儿披泻而下时能够一直垂到脚跟,并且又厚又密,如果有那个手艺精妙的纺织姑娘能够将它们剪下来纺成线织成布匹,那么这匹布足以给李奥娜的父亲,体态臃肿的高地诺曼之王做件外袍。 可惜的是,除了头发以外,李奥娜身上几乎就没有什么值得诚心称赞的优点了,她继承了国王的五官,对于一个男性来说,这样的五官不算俊美但至少还能说是端正硬朗,但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如同刀刃般的浓眉、微带弯钩的鼻子、刻薄发白的嘴唇以及一双会令人联想起鹰隼的茶色眼睛着实太不讨好了,李奥娜记得她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地对着窗户摆弄她的脸,感叹她如果是个儿子就好了——她清晰地记得。 是啊,如果她是个儿子就好了。 如果李奥娜是个男孩,那么高地诺曼的国王就不必如此烦恼了,一个正统并且健康的男孩,他会是勇武的、强壮的、或许还有点儿暴躁,当他骑着新得的马驹大声呼喝着在王宫的庭院中来回奔驰的时候,自窗口窥见这一情景的父亲将会是多么的宽慰啊…… 但是,没有,高地诺曼现任的国王陛下没有儿子,虽然他已经可以说是惮精竭虑——他曾向格瑞第的神殿祭献了一千头怀孕的母马,向那位美艳的神祗祈求一个儿子。之后他的王后确实怀孕了,却没能把孩子生下来,她带着李奥娜的弟弟一起进了坟墓;而后国王陛下又蓄养了很多情人,他满怀期望地挨个儿撒下种子,并允诺谁能生下他的儿子谁就能成为王后——一个女人险些成功了,她生下了一个儿子,但这个孩子在她还未来得及戴上皇冠之前就被一只乌鸦啄去了眼珠,在连续哭嚎了两天之后因为发热而死。 自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女性有孕。李奥娜十四岁还是十五岁的时候,她突然被接回了王宫——之前她一直被勒令住在王都外城的行宫里,她在一个空旷而冰冷的房间里见到了她的父亲,他老了,鬓边发灰,面色枯槁,锦衣华服也遮掩不住自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腐朽气味。 起初李奥娜还以为他只是想念自己,想要重新获得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尊敬与爱,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推翻了,她受到的教育是属于一个未来的国王的,然后国王陛下告诉她,她必须成为一个女王——李奥娜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念头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她的父亲很明显的已经被它控制了,她试图加以劝说,却被他在狂怒之中掷出的权杖打伤了额头。 “我绝不会把我的王位,我的国家,我的人民交给一个敌人!”高地诺曼的国王如此宣称。 之后的几年里,或许是因为李奥娜的预定继承人身份逐渐为人所知的关系,不再那么孤立无援,盲目无知的她慢慢地拼凑起了一个令人惊骇的真相——她的父亲可能是被诅咒了,他失去了繁衍子嗣的能力。在高地诺曼,这样的男性会被轻蔑与忽视,被嘲笑成一只阉割了的老羊,这对于一个国王来说简直是致命的,他为此杀死了所有的情人和近侍来确保这个秘密仍旧是个秘密,虽然现在看来这只是亡羊补牢。 那么,谁又会来诅咒高地诺曼的国王呢?最值得怀疑的莫过于约翰公爵,或者说是亲王,国王的弟弟,在高地诺曼的法律未曾得到修改之前,他是这个王国的第一继承人——约翰公爵给李奥娜的印象就是一具有肉的骷髅,或是凝固的幽魂,他的身体很差,经常咳嗽个不停,就连与贵妇人共舞一曲都会让他累的气喘吁吁,而高地诺曼人向来以勇武强壮为荣——他也算不得是个好继承人,但最起码他还是个男性。 李奥娜不知道她的父亲有没有想要杀死她的叔叔,但约翰公爵确实很小心,而且诺曼的贵族们不会允许国王那么做,除非他能够立刻拥有一个男性继承人。 而国王如今所做的就是争取他们承认一个女性继承人。 “可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位置!”李奥娜在黑暗中无声地喊着,她不知道那个继承了鹧鸪山丘与白塔的女继承人是怎么想的,但她更愿意成为一个强悍的游侠或是战士。 丁香的气味从床幔的缝隙中传来,李奥娜的侍女在离开房间前善解人意地将那支丁香插进装了清水的金杯里,它让李奥娜想起了伯德温。 她第一次见到伯德温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父亲也还不是国王——听说老王曾有意将王位交给小儿子约翰而将长子放逐至雷霆堡,那时候有很多人以为现任国王将会成为新的雷霆堡的主人,但他们没能想到的是,李奥娜的父亲在雷霆堡设法取得了摩顿唐克雷的支持,他不但回到了王都,还成功地取下了老王的冠冕戴在了自己头上。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李奥娜的父亲在雷霆堡停留了整整五年,他和他的妻子、女儿与士兵一起住在粗陋的堡垒里,小小的李奥娜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箱子上,踮着脚尖趴在窗台上偷窥庭院中的骑士与仆人,尤其是骑士们时常会用沙袋装着他们的锁子甲来回抛掷(擦洗锁子甲的方式之一),那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玩杂耍,但要比杂耍还要有趣些。 她看的太入迷而没注意自己探出得太多了,她掉了下去,如果没有伯德温如同精灵般射出的一箭钉住了她的袍子,可能现在国王就不必为他的女继承人头痛了。 李奥娜看到的伯德温是颠倒的——她被难堪地倒吊着,但这并不妨碍她辨识出那是一个明亮得如同晨光的笑容。 小李奥娜记住了那个笑容,也记住了他的名字,然后每天早上,她都会不断地寻找那个人,就像是某种仪式,完成后她才能安心地做别的事情。 她开始注意倾听父亲与母亲的谈话,因为他们偶尔会提起伯德温,他们既叹服于他的强悍无畏,又不得不惋惜于他的出身。李奥娜不知道那个传言是否真实——但她觉得,如同伯德温这样的骑士,是不会在乎一个需要经过层层伪饰乔装的所谓贵族身份的——他是一个勇敢、公正、忠诚的好人,一个泰尔的追随者,一个如同坚石般纯净,山峦般高大的,真正的骑士。 但小李奥娜知道,他是有妻子的。 然后,大李奥娜知道,即便没有妻子,伯德温也不会成为她的丈夫,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会成为群起而攻之的标的。 她甚至不敢让她的父亲有所察觉,在他还期望着一个儿子的时候,他认为她应该与某个和高地诺曼有着利益或是盟友关系的大公或是领主结婚;现在他想要她继承他的王位,这个人选就改成了在挂毯上绣着姓氏的重臣之后,他希望她能尽快生养一个男性继承人,然后他可以让她的丈夫去死以免他借着女王丈夫的身份谋夺王位。 国王信任和爱护着他的朋友伯德温,但李奥娜知道,如果国王知道他的女儿居然爱上了一个卑贱的非婚生子,高地诺曼的统治者会毫不犹豫地绞死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将临 李奥娜甚至羡慕过她的姑姑,黛安公主,黛安是个大胆而又放荡的女人。她十五岁的时候便遵照老王的旨意下嫁摩顿唐克雷,但这个天生的尤物似乎从未想过如同一个平民女子那样去尊敬和爱戴自己的丈夫,婚前她视摩顿为无物,婚后更是肆无忌惮与情人通奸,狄伦的血脉根系究竟该落在谁身上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摩顿唐克雷最终还是狠狠地嘲弄了她,他将他最大的财富——他的姓氏、他的军队与他的领地给了伯德温,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李奥娜坚持她的看法,虽然就王都的大部分人来看,一个贵族与的非婚生子远远高贵于一个农奴或是奴隶的孩子),而不是他名义上的独生子。 好吧,她对自己说,不要去想伯德温。 狄伦的面孔在李奥娜朦胧的记忆中浮现,他是李奥娜的表弟,继承了他母亲的发色、脸和他生父的眼睛,他的美介于男与女之间,带着一种冶艳而凶狠的矛盾之色,人们常窃窃私语,这是因为他的母亲黛安收纳了过多欲望的种子,土地变得异乎寻常的肥沃才会养出这么个花儿般的儿子来——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朵花儿不但有刺还有毒,他的性情与处事方式几乎就是他的生父富凯的翻版或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富凯又是什么人呢?他在少年之时便获得了老王的宠信,他让最多时拥有五十名以上情人的黛安公主对他言听计从,他是约翰公爵的盟友,但同样也使得现任国王不得不信任他,他盘踞在王都,就像是盘踞在金币上的巨龙,但他的触手就像树木的根系那样在黑暗中伸至四面八方。 他有过一个妻子,但同年便因为难产而死,李奥娜不知道其中有无黛安的手笔——在富凯的默认下,黛安公主是个任性而又自私的女人,她的暴戾只在富凯和狄伦面前才有所收敛——李奥娜清楚地记得她曾经活生生拧死一只鹦鹉,就因为她的鹦鹉在李奥娜的手腕上停留并蹭了女孩的面颊。想到伯德温或许也有可能在她精致的手腕间被扭转挤压,榨轧出最后一滴血液,李奥娜就会不寒而栗——幸好伯德温常年驻守在雷霆堡,他回到王都的时间并不多,而且几乎都在王宫与他的宅邸度过,也会带着自己的骑士。 这次国王执意要为伯德温举办一个盛大而隆重的凯旋式,李奥娜知道,这只是为了增加伯德温的分量,因为他必定是会站在他与他的女儿这边的——问题是黛安公主可不会在意兄长的想法,在她因为暴怒与嫉妒失去理智的时候——谁也猜不到她会做些什么,李奥娜犹豫着,不确定是否要让自己的侍女提前离开王都去警告伯德温。 但伯德温应该对此早有预料才对,毕竟那几桩莫名其妙不了了之的刺杀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会保护你的,”李奥娜轻声说,对着黑沉沉的蓬盖:“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她随即为自己最初的念头而深深地羞愧,因为她想到她的父亲必定不会同意让她成为伯德温的妻子,但如果女王想要一个情人,那么还是在情理容许的范围以内的——但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呢!?怎么可以将自己所爱的人置于这么一个不堪的境地,或许有人会以女王的情夫身份为荣,但那绝对不会是伯德温,那个崇高而纯洁的人。 但她还是会保护他的,还有他的妻子潘妮,她知道伯德温爱着他的妻子就像她爱伯德温,他们会有孩子,唐克雷的子孙,生活安乐,平静无忧。 “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潘妮面色惨白地说。 “为什么?”年轻的伯爵故作无知地问:“他/她是我们的孩子!” “但你并不是我的丈夫!”潘妮焦躁地喊道:“我的丈夫是伯德温!” 而后她看见那个俊美的年轻人突然停住了,就像是被魔法凝固的一尊雕像,如同阳光般璀璨可爱的笑容自他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悲伤与痛苦就令得潘妮不敢再看——就像是个无辜天真的孩子被他最爱的人刺了一刀,正中心脏。 他又陡然站了起来,紧握着双手,在房间里重重地反复踱步,“我忘了……”他看向潘妮,带着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忘了……潘妮,亲爱的,我忘了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很抱歉……”潘妮喃喃地说,她抚摸着腹部,那儿柔软平坦,完全感觉不到里面已经孕育着一个生命——她想到了以前还在村子里时听到的一些下流故事,其中不乏如何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弄掉一个胎儿。 她蜷缩着,眼中含着泪水,她曾经想和伯德温有个孩子,但她也想要这个孩子,他肯定会是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孩子,就像他的父亲——如果不是伯德温将在二十天后返回王都,她或许是可以把他生下来的,在一个隐秘的庭院,或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房间里。 若是伯德温回不来就好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潘妮的心头一掠而过,它带来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我想要这个孩子,潘妮。”不知何时,伯爵回到了潘妮的身边,他爬上床,用他的手臂紧紧地揽住了她。 “但伯德温……” “我会向他提出决斗,”伯爵坚定地说:“依照高地诺曼的法律——虽然这条法律差不多已经被废弃了,但它确实还清晰地铭刻在七十二条法令的铜版上——如果一个男人想要夺走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他可以向丈夫提出挑战,只要他赢了他就能获得那个妇人……潘妮,”他深情款款地说道:“我曾经以为和你共享一个天的美妙时光就是这世上最令人快活的事情了,但我错了,我又以为和你共享一个月的美妙时光是最快活的,但我又错了,我以为那该是一年,不,亲爱的,我大错特错,我们应当共度一生,和我们的孩子,”他握住潘妮的手,两人的手重叠在潘妮的小腹上,他的手灼热得让潘妮震惊。 “不!”潘妮喊道,“不,”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伯德温是个怎样的人!” 他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就能空手扼死一头饿狼,而他长成一个男人时他仅靠着一张粗劣的短弓就能够狩得一只巨熊,他在进入军队服役前就杀过人,在这次战役中,他更是冷酷无情地毁灭了一座城市,屠杀了近万个兽人! “你会死的!”她高喊道。 潘妮忘记了,伯德温在还是个男孩的时候所扼杀的那只饿狼闯入了她的窝棚,而他去狩猎巨熊是为了他和潘妮不至于在一个格外漫长的冬天饿死冻死,至于他杀死的那两名盗贼,他们殴打潘妮并企图对她施暴并预备在完事后剥下她的皮和头发拿去售卖。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将临(一) 白脸儿的水獭直立着,两只像是戴着手套的小爪子举在胸前,清脆地“唧”了一声。 克瑞玛尔立刻若无其事地将小鱼干转了个方向,塞进自己的嘴里,这些小鱼是他从河水积存的洞窟中捕捉到的,成鱼也只有手指那么长,薄薄的鳞片下是肥厚洁净的脂肪,抹上少量的盐和冬蜜后直接放在石板上就能烤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无论是精灵、半精灵、姬鴞还是水獭都爱极了这种味儿特别的小零食。 作为一个尊敬自然的德鲁伊,灰岭的管理者佩兰特不太赞同给动物们提供那些本不在它们食谱上的东西,问题是恐怕很难有人面对一个水獭家庭的“威胁”而无动于衷,它们的眼睛总是黑亮亮的,比打磨光滑的宝石更美,胖乎乎的身体,光滑的毛皮每时每刻都在诱惑人伸手去抚摸——它们也很聪明,如果克瑞玛尔张开双手表示没有携带食物,水獭丈夫会捉来鱼和蛇放到他面前——当然不是请他品尝刺身。 “等你们的孩子长大,”克瑞玛尔给它们烤小鱼干的时候说:“可就没这个优惠了。” 他觉得水獭,至少那条白脸儿的水獭是能够听懂他的话的,因为他刚说完就被咬了一口——自从发觉这个半精灵的皮肤厚度远超过蛇和硬骨鱼后,水獭就找到了一种新的抗议方式。 克瑞玛尔停顿了一会儿,确保那条小鱼干已经不会妨碍自己说话后才缓慢地站起来,正如水獭警告的,他身后站着佩兰特,还有瑞雯,盘起的秀发在阳光下犹如玫瑰般柔润明艳,戴着银冠树的花冠,穿着一件深绿色的绢丝长袍——它就像是自盛夏的河流或是密林直接攫取的一捧净水或是一片叶子,她先行了一个简短的法师礼,而后上前温柔地拥抱了黑发的施法者。 水獭看看他们,叽叽咕咕地与佩兰特交谈起来,他们谈了好一阵子,复杂程度让来自于异界的灵魂不由得生出了浓厚的好奇心。 “你们在谈什么呢?”他问。 “他在询问瑞雯是否是你的配偶,”佩兰特说,然后轻轻地握住瑞雯的手臂,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我告诉他不,瑞雯是我的配偶。” 水獭又唧唧叫了几声。 “他问你有无配偶,”佩兰特说,他回以短短的唧啾叫声,“你没有配偶,对吗?”他问克瑞玛尔,不过他的神情说明他知道这个问题纯属多余。 “我告诉他你还是个孩子呢。”佩兰特补充道。 水獭转头看着克瑞玛尔,然后又低头瞧瞧自己的妻子。 “唧唧!”它说,即便不是德鲁伊也能听得出其中的兴高采烈。 “啊,”克瑞玛尔说:“这混蛋是在嘲笑我,是吗?” 佩兰特笑了起来:“是的。”他说。 “有什么事儿吗?”克瑞玛尔说,如果是一年前的他或许会以为佩兰特只是来随意走走的,但他注意到佩兰特和瑞雯实质上都可以说是身着正装。精灵们富有、聪敏、品味高雅无人可出其右,但他们从不会像人类那样无限制地在身上堆积黄金、宝石与刺绣,他们的着装总是既简单又优雅实用——只有遇到节庆、祭典或是面对值得重视的朋友与敌人时,他们才会如同穿戴盔甲一般穿戴起华服宝石。 佩兰特选择了一件白腹蛛丝与秘银线交织而成的银灰色长袍,窄立领,没有刺绣与暗花,但这些只需织物原有的,如同融化的金属般的质感就足以弥补了,何况他还佩着一枚榛子大的海蓝宝石领针,其颜色正与他的眼睛,以及手上戴着的一枚宝石戒指保持一致。 灰岭的管理者俯下身去朝水獭说了一句再见——是的,至少这句话克瑞玛尔还是能够记住的,虽然听起来它和别的唧唧声很难有所区别。 “告诉我,”佩兰特问:“你对高地诺曼是否有所了解?” “……我们的盟友?”克瑞玛尔回答,一边揣测着佩兰特问话的根源所在。 “高地诺曼的统治者派来了他的使者,”佩兰特说——带着珍贵的礼物和一个邀请:“他邀请我们前去参加即将在王都举行的凯旋式——为伯德温举办的凯旋式。” 克瑞玛尔惊讶而犹疑地挑眉,几个月前的惨烈战役只能说是诺曼的人类侥幸逃过一劫而雷霆堡没有,它失去了数以千计的士兵、骑士与近乎半数的民众,伯德温唐克雷固然有着上万具兽人尸体最为佐证的功绩,但他同样有着过错,并且是个很大的过错;另外,最终的胜利并非来自于他的勇猛或是智慧,顶多与他的果决能够带上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连系。 “我?”他问。 “凯瑞本,”佩兰特说:“但没有你,我们觉得你应该再好好地休息上一段时间——比起人类,我想你更愿意看看小水獭。” “毫无疑问。”克瑞玛尔说。 “但另一个使者坚持要将你加入出行者的名单——他是约翰公爵的人。” 佩兰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克瑞玛尔:“你还记得那个骑士吗?他为图恩亲王效力,图恩亲王,也就是约翰公爵,虽然他憎恶这个亲王的称号——他的非婚生子据说被盗贼葛兰刺杀,而你的证言让这个盗贼得以摆脱了酷刑与斩首台。” “秉持公正而已。”黑发的施法者平静地点点头:“好啊,我会去的。”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在王都外城见到了伯德温——他甚至还未能踏进距离他仅有六百尺的家,虽然他很想见到潘妮,但国王的使者与礼仪官严禁他这么做,他必须在次日的拂晓,在第一缕晨光落在王都城墙的垛口上时带着他的骑士与士兵进入王都。 “我觉得我就像是个小丑或是玩杂耍的。”伯德温抱怨道:“但陛下警告我说如果我不那么做雷霆堡就得不到新的骑士和士兵。” 他向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展示他进入王都时穿着的盔甲——昨晚国王赐给他的,他要费尽力气才能遏制住自己撇嘴的冲动,这具盔甲比亲王骑士曾穿着的那具还要华丽,一点也不夸张的说,它上面雕刻、蚀刻的花纹比女人裙子上的刺绣还要多和复杂,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为了让这具盔甲看起来历史悠久,饱经沧桑,工匠还用酸和泥土巧妙地进行了做旧处理,“如果有兽人敲上这么一斧子,”他说:“它准会像个瓷瓶那样被敲得粉碎。” 与这套盔甲相媲美的还有一件海獭皮的斗篷,表层是纯黑色的厚缎,用金银线绣着唐克雷的纹章与伯德温的名字,当然也少不了珍珠与宝石,“太长了。”伯德温说:“在战场上它能绊倒一打以上的战马。” 不管伯德温有多少不满,他终究是不能违抗国王的旨意的,而且他也知道他的挚友与为之效忠的主人真正目的所在——虽然他也觉得国王的想法有些古怪,但高地诺曼是他的国家,他有权决定将手中的权杖交给他的弟弟或是他的女儿。 伯德温也不希望约翰公爵成为高地诺曼的新王,因为黛安公主与狄伦,约翰公爵对伯德温可从未抱有过一丝善意。 ——进入王都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甬路,他们徒步前行,伯德温走在最前面,而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紧随其后,当他们来到阳光下时,王都的民众欢声雷动,钟声轰鸣中,白色、紫色、紫红色的丁香如同暴雪般倾泻而下,花瓣在金色的晨光中纷纷坠落,铺满道路。 伯德温伸出戴着铁手套的手,接住了一支,愉快而小心地嗅了嗅。 “你知道吗?”今天不轮值的异界灵魂说道:“这个场景我挺熟悉的。” “你们的世界也有凯旋式?” “没有这种——或许很久之前有,”异界灵魂说:“但我想,我看到的那个好像是某个游戏的动画——一个王子,嗯,一个好人,叫做阿斯、萨尔或是摩卡?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他也是在一个春天回到他的国家,他的王都……”黄褐色的岩石城墙、阳光、漫天飞舞的花瓣,灰黑色的盔甲,沉重的皮毛斗篷…… “然后呢?”巫妖饶有兴致地追问。 然后他杀了他的父亲,毁灭了他的国家,将死亡与绝望留给了他的人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临(二) 第一百一十七章将临(二) 高地诺曼的国王为这次的凯旋式投入了惊人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他简直是以一种贿赂的方式来招待王都的民众,每个民众,不管你是富有的,还是贫穷的;是商人,或是士兵,又或者只是个农夫,只要你还能张开嘴巴喊一声国王万岁,你就能得到一块染成青色的呢绒,虽然它的质地相当粗劣,但对于一般家庭来说也算得上是份意外之财,每个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都有人在分发面包和麦酒,随便你爱吃多少爱喝多少都可以;弗罗的祭司花枝招展地穿行于大街小巷,身边簇拥着浮浪子弟、小丑和玩杂耍的;还有那些装束华丽的骑士们,马衣和斗篷上刺绣着他们的纹章,昭示着他们的姓氏、封地与效忠的对象,他们的扈从照看着他们的铠甲与武器,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领主与诸侯们陆续到来,带来了他们所承诺过的骑士与士兵,国王偶尔一瞥站在阴影里心不在焉的约翰公爵,他的弟弟看上去并不那么愉快。 当然,这些人都是忠诚于国王的。 虽然他们的忠诚是需要购买的,为了满足那些永不饕足的胃口,国王付出了无数的金币、数以百计的封地,书面或口头允诺了各式各样的请求,一般而言,这些请求将与领地裁判权,继承权以及婚姻权有关,譬如说,一个伯爵向国王请求娶他领地临近的一位孀妇为妻,即便他只有三十岁而那个孀妇年近六旬,但她有着五个葡萄园与三个牧场,哎,这难道不是个令人梦寐以求的美人儿么? 说到婚姻,高地诺曼的统治者又不自觉地陷入了苦恼当中,李奥娜和她头顶的王冠是块再好也没有过的诱饵,已经有好几位强大而富有的诸侯想要与他联姻,而他的臣子们也无不蠢蠢欲动——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他们奉献给国王的礼物堆满了王庭,但这还不够,国王要的是他们完全地站到他这一边——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不困难,你看,只有李奥娜成为女王她的婚姻才有价值,如果不能,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公主真还不如一个有着五个葡萄园与三个牧场的孀妇呢。 和约翰公爵同样不快的还有黛安公主,她无法违逆国王的命令,现在正烦躁地摇晃着她的羽毛扇子,坚石与红宝石的扇坠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点,当伯德温走入大门的时候,她轻蔑地转过头去拒绝与这个有着下贱血脉的耻辱相见,这让她极为意外地瞧见了她侄女嫣红的面颊,那种天然的,即便是最为昂贵的胭脂也无法与之相比拟的艳丽颜色让黛安皱眉,而李奥娜在她循着自己的视线找寻过去之前就垂下了眼睛。 这下子黛安公主真的感到不安了。 如果真的没什么,那么李奥娜根本无需掩饰,除了黛安,每个人都在看着那个杂种……黛安恶狠狠地将扇子砸在手里,或许在宴会后她得找自己的兄长说说话儿。 国王走上前,紧紧地拥抱了伯德温,用力地捏了他的脖子,称他为我最最亲爱的朋友——人们因此交头接耳,因为这个称呼往往是留给伯爵或是侯爵的,他们几乎可以确认伯德温唐克雷将更进一步。 宴会早已准备妥当,人们用撒了丁香花的热水洗了手,兴高采烈地入座。 国王慷慨地让伯德温与自己一起坐在最高的座位上,虽然只能说是敬陪末座,但这已经是一种罕见的殊荣了,因为在那条覆盖着深红色丝绸的长桌边,坐着国王、李奥娜公主、约翰公爵、黛安公主和她的儿子——伯德温名义上的兄弟狄伦、诸侯以及王室豢养的高级法师,诺曼王都的掌堂牧师与主祭司们,他们面前摆着金盘子、水晶杯,国王的司膳总管在号角声中缓步上前,亲自为国王送上面包与牛油。 就连国王最信任的财政大臣富凯都坐在次一等的坐席上,身边簇拥着领主与骑士们,他们看着伯德温的眼神充满了嫉妒,一个自认与富凯关系亲密的爵爷玩弄着时靠近绿眼睛的沃金牧师,半真半假地宣称要将那个混血的卑贱之人从高桌上拉扯下来,剥掉他的袍子,扯掉他的项链,收缴他的武器,然后把他挂在城墙上风干。 “这可不行,”富凯笑着说,他在总管麾下的仆人给他送上面包和牛油的时候缄口不言,在后者走开后他才继续说道:“他是忠诚于国王的人。” “难道我们就不是吗?”爵爷愤愤不平地说,“我的母亲是侯爵的女儿!” 或许正因为如此,富凯百无聊赖地撕碎面包,今天提供的面包所用的小麦粉经过了二十次精筛,绵软并且金黄发亮,谷物的香气浓烈宜人,牛油也细腻的就像是少女的舌尖。 国王有意宠信伯德温,一个出身不明的平民,其中有着一些真实的情意,他们毕竟在雷霆堡并肩作战了许多年,不过更多的,他是国王展示给臣子们看的一面旗帜——看看,只要你足够忠诚,那么哪怕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小人物,也能成为被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所信任爱护的小宝贝——这种做法并非毫无作用,确实有些骑士为了成为第二个伯德温而愿意为他们的国王付出一切,据富凯所知,有些骑士甚至向商会抵押土地与房屋来换置士兵、武器与装备,以充实国王的力量。 当人们听到小鼓的声音时,酒仆们端上了葡萄酒与蜜酒,酒装在大木桶里,强壮的男仆们打开木桶底部的龙头,血色与琥珀色的酒冲入镶嵌着珠宝的大金杯或是大银杯,宾客们愿意直接从杯子里喝也可以,要想把它倒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杯子也可以,野猪、鹿、牛和盘羊,各种各样的珍稀的野兽和鸟被烤熟后送上了餐桌,吟游诗人奏响他的西塔拉琴或是索尔特利琴,伴随着乐声与歌声,人们放纵的大吃大嚼,只有寥寥几人的心思完全走到了其他的地方去。 伯德温专心致志地捕捉着潘妮的一举一动,他的妻子,潘妮还没有那个资格与国王同坐,但她的位置距离伯德温并不太远,炉床中的火焰都在熊熊燃烧,自穹顶垂下的七颗拳头大的氟石让整个厅堂都亮如白昼——她瘦了,但也变美了,也许是那些礼物起了作用,伯德温想,他略带新奇地打量着潘妮黑亮的长发,它被高高地盘起来,插着花朵与精美的发簪,她面色苍白,让伯德温担心她是否是生病了或是没能休息好——以往的几年她总是这样,在他回来之前她会有好几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嘴唇上涂着鲜艳的胭脂,伯德温真心希望那是玫瑰花做的而非赭石,他有从同僚们那儿听说过赭石的味儿尝起来又酸又苦,但因为它要比玫瑰汁液做成的胭脂颜色更浓烈以及持久,所以还是会有很多女人使用这个。 而潘妮则挣扎着不要去看她的情人,出于某种恶意的安排,她的情人被安排坐在她的对面,两人只要略略抬头就能视线交会——她注意到他是穿着锁子甲来赴会的,他看向伯德温的每一眼都会让她的心猛烈地揪拧一下。 在仆人端上鸡肉酱与熬煮后稻米和杏仁混合在一起的甜点时潘妮向她的情人投去哀求的目光,而这很不巧地被伯德温捕捉到了,但雷霆堡的领主完全不明白潘妮会什么会露出那种仓皇失措的表情——那只是个很普通的年轻男性,唔,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他有着一张还算不错的脸——伯德温向他举杯示意,在短暂到几乎无法令人察觉的迟疑后,他的敌人也向他举起了闪亮的银杯。 而潘妮快要晕过去了。 还有一个对食物兴趣缺缺的大概就是黛安公主了,她居高临下,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搜索着她的目标——英俊的骑士和漂亮的男孩儿,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可惜的是其中绝大部分都曾被黛安“尝”过了,她慢吞吞地扫视过去,在凯瑞本身上停顿片刻后转向他的右侧,而后诺曼的长公主轻轻地哦了一声。 “您又看中谁了,母亲?”狄伦好脾气地问道,希望是“夜莺”中的一个,这样他安排起来会简单的多。 “那个黑发的,”黛安说:“如果我没看错,黑眼睛,坐在凯瑞本身边,白袍——他是个牧师吗?” “不,”狄伦借着举起酒杯的机会看了一眼:“他是个法师,一个半精灵。” “他强壮吗?”黛安说,用手指捏了一片鹿肉肠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她的食欲伴随着她的另一种欲望回来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得为今晚储备更多的力气。 “或许,”狄伦有些无奈地说:“我不能肯定。” “如果他曾与一个凶猛的兽人战斗过,相信他在面对着一具美妙的胴体时也不会表现的太怯弱的。”黛安说。 “好吧,”狄伦说:“但希望您无需占有他太长时间,他可能惹怒了我的舅舅。” “陛下?” “不,约翰公爵,他为一个盗贼作证,让他逃脱了酷刑与斩首台,而这个盗贼被控杀死了前者的儿子。” “哦,”黛安取过一串葡萄:“那个非婚生的小杂碎。” “迄今为止公爵唯一的儿子。”狄伦说。 “那么一晚就足够了,”黛安说:“给我准备房间。” “对了,”她想了想,补充道:“我喜欢他的头发,还有皮肤,告诉你的好舅舅,最起码这两样要给我完好无缺地保留下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临(三) 两章合一 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前一段时间修文,另外之后的细纲也要调整,所以暂时中断更新,接下来就不会啦……因为国庆节不出去,在家里存稿…… 附带说一声,10月1日入v,即日开新卷,冒险开始!还请诸位大人继续支持鼓励!支持正版,支持作者! 在奢侈的宴席上,高地诺曼的国王陛下慷慨的宣布将原本持续约三个月之久的比武大会延迟至半年,“直到我亲爱的朋友带着他和他的骑士回到雷霆堡。”他大声说,并在浓密卷曲的眉毛下面朝伯德温眨眼睛——而那些贵族们,虽然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相当的不以为然,充满嫉妒与仇恨,但还是在脸上堆满了笑容,举起面前的杯子高声欢庆,一时间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伯德温恭谨地向陛下表示了真诚的谢意,依照国王所预计的,在潮湿的热气侵袭王都之前,他能从忠诚于国王的贵族与诸侯那儿得到一千五百名骑士与四千名士兵,然后在秋天到来之前从约翰公爵那儿获得五百名骑士与两千名士兵,这样,再加上雷霆堡现存的兵力,他手中握有的军队达到了可以说是以往绝无仅有的数量——仅次于国王。而国王承诺,他将获得一个伯爵的头衔与封地,等李奥娜公主成为了高地诺曼的主人,和十二贵族之一的后裔结婚并生下一个男性的继承人,不,两个,或更多。假如其中之一能够担负得起坚守雷霆堡的重任,伯德温就能将雷霆堡交付出去,回到自己的领地和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共度平静而安详的余生。 当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孩子,但以后会有的,男孩,女孩,灰发的,黄发的,围着你的靴子或围裙直叫唤,像是一群肥墩墩的小狗,伯德温捏着他的酒杯想道,他的儿子将会是一个贵族而不是一个农夫或是猎人,而女儿会成为一个贵族的妻子,她的嫁妆会令王都的公主都为之动摇。 火热的气氛在国王赐予伯德温一柄矮人打造的宽剑后达到了顶峰,为人们逗乐儿的弄臣们立即七手八脚地抗来了一具锈迹斑斑,废弃已久的盔甲,只有上半身而无下半身,他们把它固定在一个木桩上。雷霆堡的领主离开餐桌,在众人的呐喊声中带着轻微的醉意向前踏了一步,挥动宽剑——凯瑞本突然放声警告,但太晚了,泰尔骑士的斩击一向如同霹雳般强劲且迅疾,而且这柄宽剑是那样锐利无匹,剑刃砍进盔甲,就像是砍进一块腐朽的木头,一瞬间就将其一劈为二,从左侧肩膀到右侧的腋下。 而后人们听到了一声可怕的尖叫声,那是多么可怕的叫声啊,只怕过了一千年,有人经过这片土地的时候也能听到这个凄惨的叫声——盔甲里流出了血和内脏,就像是装着一个活人,天啊,确实是个活人。 几个骑士警惕地扑了上去,拔下盔甲,显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一个只有五岁孩子身高的畸形人,所以弄臣们能够将他塞进半副盔甲——他曾是个深受老王宠爱的弄臣,但自打新王登基,他就不再那么讨人喜欢了,人们几乎忘记了他,而他长年累月地裹着狗皮混迹在狗群中,吃狗儿剩下的食物,偷喝母狗的奶——显而易见地,新王的弄臣们把他劫持或是哄骗了出来——估计是后者,因为他在盔甲里一声没出,说不定他还以为这是个博得新王欢心的好机会呢。 他套着一件带着绒球尖顶帽,褪色严重的红蓝双色衣,还没有完全死去,硕大的头颅就像浸过盐水的癞蛤蟆般膨胀发白,眼睛突出眼眶,留着浑浊的眼泪,双手抓着自己的肚肠,几尺之外,从紧身裤里脱出的双脚还在轻微的踢腾,一个骑士处于怜悯拔出了匕首捅进他的喉咙,结束了他的痛苦。 伯德温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曾经面对数以千计的兽人,见惯血腥杀戮,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呕吐与逃走——而人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场面,包括那些充满恶意的弄臣们,如果不是其中一个最为滑稽的驼背矮子突然咯咯大笑起来的话。 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唱起了一首用以赞美英勇骑士的歌谣,不得不说,这首曾经抚慰了无数骑士与其扈从的歌谣现在听来是那样的讽刺。但黛安公主很适时地在她的羽毛扇子后面放声大笑,接着是约翰公爵,然后是国王陛下,于是贵族与骑士们也终于能够摆脱那个尴尬的气氛,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仆人们抬着箩筐拾走了畸形人的尸体,他的尸骸和吃剩下的骨头堆在一起,一只窜出来的猎犬叼走了他的心,而几只半打的狗儿则为了肠子和肝脏打起架来,之后又有人往浸透了鲜血的地面上铺了炭灰,撒了灯芯草与薰衣草。在新鲜肥美的鳗鱼送上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像是忘记了这个意外事故般地大吃起来。 “别太在意,”国王陛下对面色不豫的伯德温说:“他们总是这样,”他说:“上次他们还捉住一个可怜家伙的手脚,把他扔进了炉膛里呢——清洁炉膛的仆人足足擦洗了一天才总算把粘附在石砖上的油腻弄干净——他们总是这样,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那个死掉,幸好总有新货补充进来。” 而另一侧的黛安公主只是讥讽地微笑,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她转头往那个白衣法师的地方看去——他和那个精灵已经离开了,他们的位置上坐着两个战战兢兢的骑士扈从正在偷着这点儿时间急急忙忙地用各种美食填满自己的肚子。 她向自己的儿子投去询问的眼神,狄伦无可奈何地撅了撅嘴,点点头,表示他已安排妥当。 凯瑞本和克瑞玛尔早在那个驼背矮子唱起歌来时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但没有离开厅堂太远,在主人尚未离开餐桌的时候,受邀请的客人擅自离席是桩非常失礼的行为,何况主人还是个国王,精灵们的盟友之一,但如果如果只是走到廊檐下面还是可以的,毕竟时常有些客人需要呕吐和小便。 “王都原本不是这样的。”凯瑞本说:“在老王还在的时候……”高地诺曼现在的主人登上王座的手段并不怎么高明,为了王冠,他向太多的人妥协,唐克雷,约翰,黛安,富凯,狄伦……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如同饮鸩止渴,但他实在是太过渴望握有那根镶满了坚石与蓝色宝石的精金权杖了。 曾经的不死者不置可否,在他成为不死者之前或是之后,相类似的事情已经看得太多了。在他的认知里,高地诺曼的王庭还是挺可爱的,毕竟被塞进盔甲里的只是个不受宠的弄臣,而在他父亲的王庭里,被塞进盔甲的完全可能是个国王的儿子;而在导师的法师塔里,被一柄宽剑斩作两截,痛苦地苟延残喘上大约一杯茶的时间而死,或许还能算得上是种幸运呢——至少要比被魔鬼或是恶魔活生生的吃掉来得好。 他的沉默被凯瑞本误解了,“一般来说,这样的宴会将会持续三天,”凯瑞本解释道,带着几分安慰意味:“但从明天起,我们就可以有所选择了,毕竟伯德温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精灵在此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刚才的那一幕,这实在是太令人憎厌了——作为一个耳目灵敏的精灵,他听出了盔甲里有东西在呼吸和颤抖,起初凯瑞本还以为那是只钻进了废弃盔甲的猫,他没想到那会是个人——但他还是站起来大声警告,可惜的是太晚了,他身边的人又在大声喊叫……有可能这真如高地诺曼的国王所说仅仅是个弄臣之间的恶作剧,血淋淋的恶作剧,但凯瑞本更多的以为它是针对伯德温的。 伯德温是泰尔的追随者,这将是紧压在他心头的一根毒刺。 宴会将会持续整整三天,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被允许住在被十二座堡垒围绕的王庭里,很显然地,约翰公爵、黛安公主与其子狄伦,和他们的一些亲信,以及宴会的主角伯德温与他的妻子、朋友、扈从都是有此资格的。 经过简单的沐浴后,伯德温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他和潘妮的房间,房间宽阔华美,有着一打以上的家具。 潘妮只穿着一件玫瑰红色的丝袍坐在妆台前面,面前摆着一面耀眼的银镜,湿漉漉的头发披散身后,两个侍女正忙于弄干它们——用昂贵的细棉布,一个侍女跪在地上为她打磨脚趾甲,她自己忙于细细地涂擦与修饰自己的面颊与嘴唇。 她变美了,却让伯德温感到陌生,他几乎不再认得自己的妻子,不,不仅仅是她将稻草色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也不是她在面孔上抹上铅粉,嘴上擦上胭脂,她的变化更多的在于她的内心,伯德温能够感觉到。 但最少是今晚,伯德温想要安安静静的度过,他坐在床边,抽出那柄国王赐予他的宽剑,用一块鹿皮仔细地擦拭起雪亮的剑刃,光滑的剑刃上没有留下血迹,但他总觉得弄臣的血已经渗入了这把武器,如果它不是国王与挚友赐予的,他会折断它,然后让它和那个受害者埋葬在一起。 伯德温觉得潘妮陌生,而潘妮也有着同样的想法?这是她的丈夫吗,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吗?为什么她看到他的时候只会觉得恐惧与反胃呢? 他杀了一个可怜的,无辜的人,却丝毫不见悔意;与灰烬同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残忍与暴虐,他的皮肤粗糙,只消看一眼就觉得眼睛发疼;他的头发胡须一直是这样杂乱吗?里面会不会有跳蚤?或是臭虫?他是那样的苍老,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深如沟壑,密如蛛网,还有那些疤痕,它们令得周围的皮肤都扭曲变色,就像是一张张怪物的嘴。她之前为何会与这么一个残忍可怕的男人并肩同眠? 潘妮轻轻地走到伯德温的身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薄薄的羊毛毯子里面,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稳定,伯德温松了一口气,本来重逢之夜总是热烈而愉快的,但今天他真的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他从皮囊里拿出了一瓶冬酒,没有掺过水,透明的水流过咽喉就变成了燃烧着的岩浆——这几乎已经是个惯例了,自从他亲手毁灭了雷霆堡。 虽然之前他已经强行迁走了城里的居民,但他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在灰白的乱石下除了兽人还有着他的子民;而且他并未做到真正地保护好那些信任他的人。伯德温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过,懊悔过,他为什么不分出更多的军队去保护他的子民呢?或是在雷霆堡的居民踏入那条隧道之前派遣法师和军队先去巡视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呢,那些人就能好好地活下来,和他们的家人一起。 现在狄伦派来的商人与法师已经开始重建雷霆堡,由于兽人此次遭到了重挫,雷霆堡可以获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兽人们无法从劫掠中获得的东西只能靠交易获得,会有更多的宝石、黄金与辉石流入雷霆堡,大量的商人与手工艺人将在最短的时间里充填死者留下的空白——但他们不是原来的那些人,愧疚与悔恨折磨着伯德温,他开始靠着烈酒入眠,在烈酒带来的昏沉与黑暗中,他能够不去思考,不去回忆。 伯德温陷入泥沼般的沉睡,睡梦中仿佛有巨石碾压着胸口,就像他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些人,他们被压住了腿,压住了胸口,面对凶恶的盗贼与兽人毫无反抗之力,梦中的伯德温也是如此,他以为自己在吼叫事实上却声如蚊蚋,他竭力想要挥舞他的宽剑,却只抓到了血、污泥与碎裂的躯体,一个兽人举起斧子砍向他,虚幻的疼痛陡然转为真实——他大叫着跳了起来,一柄小巧的斧头深深地嵌入他的右臂。 潘妮踉跄着向后退开,伯德温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哭着说,从伯德温身上拔出那只斧头。 伯德温无法站立稳当,他抓住那柄矮人打造的宽剑,却连拔出它的力气都没有,而潘妮已经扑了上来,她颤抖的比伯德温还要厉害,唯有握着斧头的手稳定如铁,她没有杀人的经验,只有凭着感觉胡乱的劈砍:“求你了,”她大声啜泣,在伯德温抬起手臂反抗时:“求你了!”她喃喃自语道:“死吧,求你了,死吧……求你了,死吧……” 伯德温可以说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差点砍断他脖颈的一斧:“为什么!?”他喊道:“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伯德温!醒醒……潘妮,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潘妮说,她看着伯德温,痛苦而又坚定:“伯德温——都是我的错……但我想让他活下去,他……还有孩子……” “什么?” “我和别人的孩子,”潘妮说:“我很抱歉,但伯德温,我不能让你杀了他们……”她高高地举起斧头,“不能。” 侍女冲进来的时候,首先嗅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她快速地拨开了遮盖着氟石的铜片,光亮重回到房间里,她看见伯德温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妻子潘妮。 猩红的血液几乎将伯德温整个人都覆盖住了,潘妮的黑发已经被浸透,但伯德温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反而是潘妮在流血,从她的丝袍下面。 伯德温紧紧地抓着潘妮,在最后的时刻,愤怒与求生的欲望让他有了反击的力量,虽然那只是一霎那,但对于潘妮,已经足够了。 “啊……”像是被亮光惊醒了,潘妮声音微弱地说:“伯德温?” “是我。” “伯德温,我……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潘妮说,然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她像是叹息般地吐出了一口气,“我想……那应该是个噩梦。” 她死了。 一个噩梦,伯德温缓慢地抬起头,可不是一个噩梦吗?只是她再也不可能醒来了。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侍女,她并不惊慌,反而带着一些了然于心的同情。 “您知道了,爵爷。”她平铺直叙地说。 “那个人……”伯德温声音嘶哑地问道:“是谁?” “伯爵,”侍女微笑着回答:“她们都叫他伯爵。” 黛安公主不那么痛快地摇着扇子,国王陛下离开宴会后她第一时间追了上去,就是想提醒她的王兄注意他的女儿,尊贵的高地诺曼的公主似乎爱上了一个出身贫贱,血统混杂的非婚生子,但国王只是大笑,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伯德温差不多都能做李奥娜的父亲了,而且除了英勇善战之外,伯德温既没有漂亮的脸蛋也没有纤细的身段,他也不擅长下棋、和音乐,更别提作诗和舞蹈了,更何况李奥娜十二岁后就没再与伯德温接触过,难道说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爱上了伯德温吗?这太可笑了。 而且伯德温是有妻子的,国王认为自己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或许有点天真,但绝对不会自甘堕落到去做一个子爵的情妇。 不过黛安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兄长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定,他有所动摇,只是不愿意让她知道而已。 慢慢来,高地诺曼的长公主思忖道,现在国王还需要伯德温,所以他会忍耐与遮掩这种尚未被完全揭露出来的丑事,但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把它折断——一旦他不再需要他了,或是发现这柄剑正在伤害和侮辱他的女儿,他的继承人和他的王国。 黛安唯一担心的就是李奥娜继位后伯德温会成为她的情夫从而一路飞黄腾达。即便他不对长公主做些什么,嫉妒与憎恨都会活活折磨死她的,她想了一会,微微一笑,国王还能活上好几年呢,而这几年里,她总能找到一两样确凿的证据——即便没有,她也可以伪造。 她的兄长是不会留下这个隐患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降临(完) 两章合一 丁香盛开的时节天气已经不能算的很冷,但高地诺曼毕竟位于北方,深夜的寒气仍然会令人有着想要蜷缩回炉膛前的冲动。可想而知的,在这个时候被人从热乎乎地白熊皮褥子与鼠貂皮毯子里拉出来的人是不会感到愉快的。 尤其是对一个国王而言,又及,在每一次举杯的时候他都喝光了里面的腐甜酒或是冬酒。 但他不能大叫一声让他的士兵们抽打或是绞死那个敢于打搅他的人,因为折磨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嫡亲姐姐,黛安公主简直就是以一种气急败坏的姿态把他从被褥里拉了出来——一只手臂,一条腿的那种拉扯方法,毕竟国王陛下有她四个那么大。 “怎么啦?”国王问,他按住脑袋,觉得里面有一群装束鲜艳的侏儒敲着锣和鼓蹦跳着祭祀他们的神呢。 “您的好领主,还有您的好弟弟!”黛安不满地说,国王陛下的小心思她也有所察觉,但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得弄这么个下贱东西——摩顿唐克雷并非没有远亲,如果可怜的老摩顿出于自个儿的小小私心,不愿意让狄伦继承他的领地的话,十二家族里也不是找不出第二个唐克雷——她是说,谱系上可溯的那种,虽然黛安也不怎么瞧得上他们,但无论如何,也要比个不知从那个娼妇的裙子下面钻出来的小杂种好。 国王抓起摆在柜子上的银壶大喝了一口,里面装着掺了水、碎薄荷叶的蜜酒,这种口感冰凉的淡酒是用来解酒和消除宿醉后遗症用的,他略微清醒了点儿,摇晃着身体抓着男仆的肩膀还有床柱站了起来,在另两个仆人的帮助下,他穿上了不久前才脱下来的羊毛套头衫,裹上一件银鼠皮的大氅,一个仆人想要给他戴上金项链,被他摆手拒绝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时,他问。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黛安回答道:“好像是那个……人想要杀掉开尔伯爵,但您知道的,开尔伯爵的保护人是富凯,而富凯正好和约翰在一起,然后约翰阻止了他,但那个人……感谢您对他的恩宠,他显然已经忘乎所以了,他竟然对一个公爵,呃……”她将“一个王国的继承人”吞了下去:“举起武器。” “我听得一片乱。”国王说:“伯德温为什么要杀死开尔?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富凯怎么和约翰在一块儿?” “约翰想要问问富凯有没有办法帮他买到更多的奴隶——两千名士兵就算是一个公爵也会感到吃力的,至于那个人,谁知道呢?”黛安无所谓地说:“下等人总是很爱发疯的。” 即便有仆人飞快地跑过去点燃火把,走廊里的阴寒仍旧令国王打了个抖儿,他拉紧大氅,幸好作为国王的弟弟,约翰公爵的住所距离国王的房间并不远,准确地说,那本就是由一条甬道连接着的紧紧毗邻的高低塔——依照高地诺曼的成文与不成文的规矩,它们属于国王与国王的继承人,如果国王能够获得贵族们的支持,修改继承法,让女儿也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与领地,那么今后住在这儿的就不会是约翰公爵而是李奥娜公主。 事情发生的地方并不在约翰公爵的卧室——富凯既不是个妙龄少女而约翰也更倾向于和一个温柔的贵夫人谈情说爱,他们在塔的二层谈话,一个较为隐秘的会客厅,有一个火焰正旺的壁炉。 房间很大,并且没有太多家具——一张圆桌,三把椅子和一个写字桌,一个储物箱,两尊捧着黄铜瓶子的雕像就是这儿全部的配备了,所以它更是显得空旷,但并不寒酸,地面上铺着一张纯黑色的巨狼皮,带着头、四肢和尾巴,眼睛用黄色的蜜蜡取代,墙面上挂着色彩绚丽的丝毯,虽然没能在天顶悬挂氟石,但一盏有着四十八根灯臂的吊灯上点燃着的鲸蜡蜡烛依然能将整个房间照的灯火通明——开尔伯爵将自己躲藏在富凯与约翰公爵的身后,而雷霆堡的主人伯德温子爵站在他们的对面,正如黛安公主所说的,他拿着一柄宽剑,就是国王陛下赐予他的那柄,国王认得,因为那柄宽剑剑身上有着如同黑白小蛇的花纹,还有它的配重球上镶嵌着的坚石。 而约翰公爵举着一柄单手剑,嗯,不是国王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平心而论,想要靠着这个战胜伯德温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儿——为了迎合约翰公爵的臂力,那柄单手剑是昂贵的秘银所铸造的,宽度与长度都要逊色于它的同类,为了进一步地降低重量,矮人工匠甚至没敢往上面镶嵌宝石,而只是在剑柄上镂刻花纹然后填入黄金。 就这样约翰公爵的手都是颤抖的,不过这不要紧,他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在看到国王走进来后,他就立刻垂下了剑尖,伯德温紧随其后,在国王面前,贵族可以手执武器,但如果敢将剑尖抬起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叛逆。 伯德温看起来很糟糕,面色苍白,头发蓬乱,他的衣服被血浸透,处处绽开,但伤口似乎都已经初步愈合了——他应该向泰尔祈祷过一个小治疗术,国王仔细地看了看,又将视线转移到约翰公爵和开尔伯爵身上,他不觉得这两人能让伯德温如此狼狈——吟游诗人曾赞美过雷霆堡的领主有着野鹿般的灵巧敏捷与盘羊般惊人的平衡力。 看到伯德温国王就无法控制地想到了黛安对他说的那些……荒谬至极的蠢话,这不可能,他对自己说,但他确实为此心烦意乱了好一阵子,刚刚有了睡意就又被黛安推醒——他甚至无法责备她,因为现在的局面确实只有他才能应对处理,但他不得不说,伯德温有些过了,一个子爵想要杀死一个伯爵,并且将剑对准了一个公爵,这不是他该有的权利,这个权利——是属于国王的。 是不是真如黛安所说,他给了伯德温太多特权了——但他确实找不到第二个伯德温了——他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他们不是来自于那个家族就是来自于这个家族,只有伯德温是个既无背景又无野心的孤家寡人,他还是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忠实追随者,他的骑士,摩顿唐克雷也是这么说的,他是可用之人——但如果黛安说的是真的,李奥娜真的……国王在心里翻来覆去,寻找着能够取代伯德温的人,最终却一无所获,这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就像是有魔鬼挖了一块去。 高地诺曼的统治者不得不又一次地努力平息着脑中混乱澎湃的种种念头,他差点成功了,如果不是他的女儿李奥娜匆匆来到。 李奥娜冲进了房间,慌乱地搜寻着,她的眼睛在约翰公爵、开尔伯爵与富凯身上一掠而过,最后落在伯德温身上。 现在的伯德温可称不上好看,不,就连端正干净都说不上,看上去就像是个被恶魔附体的杀人鬼,国王想,但他在女儿的眼睛只看到了由衷的,温柔的怜悯与同情,虽然她很快欲盖弥彰般地移开了。 他的心猛烈地往下沉。 “告诉我,”国王问道:“发生了什么?让我的弟弟,我的臣子,忠诚于我的人,让高地诺曼最英勇的骑士试图相互残杀?” “我也不清楚,”约翰公爵对自己的兄长鞠了一个浅浅的躬,“我只是想和富凯谈些事情,下下棋,突然之间,开尔伯爵冲了进来,跪在富凯的脚下祈求保护,然后……子爵极其无礼地闯进了房间……并且要求富凯交出开尔伯爵,富凯拒绝了,之后,正像您看到的,”他不无讽刺地说:“一个子爵就向两个伯爵与一个公爵举起刀剑来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国王转向伯德温。 “我要求与开尔伯爵决斗。”伯德温说。 “为什么?”国王不解地问,开尔伯爵是个美貌的年轻人,从未上过战场,他没有领地,所以不可能与伯德温有什么积怨。 “潘妮死了。” 国王皱着眉想了想,哦,是的,潘妮,伯德温的妻子,国王对她根本没什么印象,他在雷霆堡的时候潘妮在伯德温曾经栖身过的村子里,他成为国王后伯德温将潘妮送进了王都,但一个国王又怎么会对一个不管是从容貌还是修养上来说连他的擦地女仆都不如的女人感兴趣呢,他从未召见过她,就连给伯德温的赏赐也是直接送到雷霆堡而不是他在王都的家。 “我很遗憾,伯德温,但这与开尔伯爵有什么关系?” “他引诱了她。” “哦?”国王吃惊地看向开尔伯爵,真是难以想象,这个看似正常的年轻贵族居然有着那么古怪的爱好,……当然,对伯德温这有些抱歉,不过这在王都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对啦,他好像听到潘妮死了——那么就死了吧,他略感苦恼地想道,一个嫉妒心强的丈夫杀了和别人的妻子,如果他的妻子是个贵族,那可能会有些麻烦,但伯德温的妻子只是个纺纱姑娘。 他叹了口气,“开尔伯爵……我想你或许应该向伯德温子爵致歉……” “我已经那么做了,”开尔伯爵诚挚地说:“问题是他似乎不怎么想要接受呢。” “那不是道歉!”伯德温咆哮道:“是羞辱!你怎么敢……你怎么能!她怀了你的孩子,还为了你想要杀我!她爱你!” “哦,是吗?”开尔伯爵微笑着张开双手:“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国王责备地看了一眼开尔伯爵,但让他更加头痛的是伯德温,这头该死的倔强的老牛! 雷霆堡的主人毫不犹豫地向他所忠于的人屈下了膝盖,“我请求您,”他声音嘶哑地说:“我请求您,我的主人,我的国王,请收回您给予我的所有赏赐,所有……每一样,金币、土地、城堡、封号、盔甲和剑,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了——我唯一的要求,陛下,”他看向开尔伯爵:“我只求与开尔伯爵一战,只有他的鲜血才能洗刷掉耻辱,我的,我妻子的。” 这下子国王真的感到苦恼了,开尔伯爵,一个只有爵位却没有封地的伯爵,王都里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因为他们的领地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国王收回或是代管了——国王让他们居住在王都或是王都的外城,给他们金币、奴隶、住宅与庄园,容许他们肆意挥霍,保证他们安乐无虞,他不能让伯德温杀了开尔伯爵——国王可不想明天一早就被惊恐的贵族们包围,要求返还他们的领地或是离开王都。 “你会有妻子的,”沉吟良久后,国王说:“伯德温,我会尽快赐予你伯爵的爵位——你会得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一个有着高贵血统的女人,品行良好,聪慧可爱,她的血会流在你孩子的身体里,你尽可以自己挑选,据我所知,有许多伯爵和侯爵都带来了他们的女儿或是侄女,我保证,她的父亲和叔叔都会高高兴兴地把她嫁给你,并且附带着一笔丰厚的嫁妆,伯德温,无论你看上了哪一个……” “不,”伯德温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收回我的请求——陛下,无论那个女孩有多么美丽,多么高贵或是多么聪慧,我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潘妮。我恳求您……”他平举起他的剑:“只有这个请求,请您允许我。我可以向泰尔起誓,这将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可不是该死的公平!国王心想,一个娇嫩的就像是花瓣儿的小子直面一个与兽人争战了十五年的泰尔骑士,其结果根本无需设想。 “不行!”国王语气严厉的拒绝道:“那只是一个卑贱的下等人!诸神在上!”他提高声音:“伯德温,她矮小、丑陋、愚笨,她甚至不能为你保留她的贞洁!” “她是我的妻子!”伯德温以同样坚决的态度回应道:“我爱她,陛下,只有她!” “别令我失望!伯德温!” 令我失望的是您!伯德温并未将这句话推出双唇,但他痛苦的眼神与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让国王进一步为之烦躁不安的是,他能感觉到他身后有人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右侧是黛安,而左侧是随后赶到的李奥娜,那是李奥娜,国王惊慌起来,如果真如他所想,他的女儿是想为伯德温说话求情——不是为了平息他的愤怒,而是为了满足伯德温的愿望;如果她真的无视了事情的关键,容许一个子爵为了一个女人——即便她是伯德温的妻子,但那只是一个农奴,而与一个伯爵决斗并杀死了后者……那么,在将来,在他的女儿成为了高地诺曼的主人后,会不会赐予他更多的东西呢? 之前并不是没有愚蠢到将自己的王冠摘下戴到丈夫头上的女王。国王心惊胆战地想,李奥娜会吗? 她会的,国王想道,她会的,她对伯德温的爱甚至能够湮没女人的本性,她应该是嫉妒潘妮的,但她能够控制着自己,只因为她爱着伯德温——但他不能让她有机会将这份感情公诸于众。 “如果你坚持,那么……我答……”国王急匆匆地说,而开尔伯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又青又白。 “李奥娜公主!”他突然大喊道。“李奥娜公主!——您就这么看着您的情人杀死一个深爱着你的人吗?就因为您想要讨他的欢心?!” ……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死寂。 国王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因为愤怒。 “你在说些什么呢?”高地诺曼的统治者慢吞吞地说,充满了威胁,但开尔伯爵却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瞎子又变成了一个傻子。 “李奥娜公主,”他不疾不徐地说:“……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李奥娜说,开尔伯爵的视线就像是一只盯着小虫的青蛙,让她觉得恶心。 “都出去,”国王说:“你们。” 两个法师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向国王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间。 “还有你们的。”国王阴沉地看向约翰与富凯,于是在他们短暂地点头致意后,另外两个法师也一前一后地自遮挡着墙壁的丝毯后走了出来,黛安也跟着走了出去,虽然她很好奇,但总觉得这时候最好还是远离棋局。 她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说吧,开尔伯爵,”国王平静地说:“……李奥娜,在我说可以之前,闭上你的嘴。” “我是奉李奥娜公主之命去接近潘妮,也就是那个可怜的小蠢货——因为公主爱上了她的丈夫。”开尔伯爵拧了拧手指:“她命令我去迷惑那个女人,让她远离自己的丈夫,和我私奔、藏起来或是别的什么,总之别再出现在伯德温和她面前就行……” “这不可能!”伯德温惊骇地喊道。 李奥娜公主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开尔伯爵耸了耸肩:“随便您怎么说,但请您告诉我,我又是为了什么要去和一个卑贱的农奴相爱呢?事实上我一碰触到她,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呕吐——她就是一块圆滚滚的羊屎,你在拥抱她的时候真不觉得油腻并且臭气熏天吗?” 伯德温怒吼了一声,站了起来。 “够了,”国王叱喝道,若是说原本他的头就像是侏儒在祭神,那么现在他的头里就像是有一百个矮人在开凿矿洞:“凭证!?” “我所得到的酬劳也不过是一个注视而已,”开尔伯爵说:“聪慧的李奥娜公主又怎么会留下确凿的证据呢,不巧的是我正好知道一个与之相关的小秘密,李奥娜公主,你脖子上那只就算是沐浴入睡也不会拿下来的金挂坠盒——能打开让我们看看吗?” 李奥娜想要后退逃走,但她的父亲,高地诺曼的国王陡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那个挂坠盒,他几乎是用撕咬地拽下了小巧的金锁,打开挂坠盒,挂坠盒里面应该是希恩诺丝的圣徽,但打开后,人们只看到了一缕被秘银丝线缠绕在一起的红发与灰发。 &a&a> 第一百二十章 衅稔 ——罪恶来于自我,在自身蕴蓄—— 李奥娜以为她父亲的怒火会立即倾泻下来,就像是倒塌的高塔或是冲破大堤的洪水;她向后退,手指按住被撕开的领口,柔嫩的脖子被挂坠盒的金链拉伤,渗出血迹,带来如同鞭挞般鲜明的疼痛,但这都不是她所在意的,她关注的仅有伯德温,令公主感到安慰的是,伯德温只是站在那儿,咬着牙齿,神情严肃,但他注视着李奥娜,向她寻找答案的时候并未在自己的视线中渗入会令她恐惧绝望的怀疑与厌恶。 伯德温根本无法弄明白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奥娜知道,伯德温对她从未有除了臣子与长辈之外的情感——他要比李奥娜的父亲更了解李奥娜,他愿意相信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国王并未当即大发雷霆,他走到壁炉边,将整只挂坠盒丢进火焰,人们随即嗅到了毛发烧焦的恶臭,“李奥娜,”他语气平静地吩咐道:“离开这儿,和你的姑姑待在一起。” “爸爸……” “离开,”国王说:“别让我叫侍卫。” 在李奥娜走出房间以后,国王向约翰公爵伸出了手:“给我你的剑。” 约翰公爵轻轻地握着剑身的后半部分,将这柄对他来说着实过重的秘银剑交给了国王陛下——国王陛下握住剑柄,试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他在雷霆堡的时候体围是现在的五分之一,而力量却是现在的三倍,但那时候他所要面对的是嗜血而庞大的兽人,所以说,他的武技在普通人中仍旧可以说是颇为优秀——他第三次挥动秘银剑的时候径直将它刺入了开尔伯爵的胸膛。 开尔伯爵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向富凯,这条狡猾的人形巨龙曾向他许诺过耀眼的财富、惊人的权势,并保证他在撕开那层可憎的遮羞布后能够安然无恙,但他最后只看到富凯眨了眨那双与狄伦唐克雷一般无二,碧绿得像是翡翠的眼睛。向他投来一个饱含怜悯的微笑。 约翰公爵略略动了动肩膀。年轻的伯爵从剑尖滑落,颓然倒地,他流出的血润湿了黑色的狼皮,公爵与富凯急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富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若是国王陛下真的打算将这件事情彻底地隐瞒下去,富凯满不在乎地想。那么他就得动用那么一两颗他原本不怎么想用的小棋子了——之前的几个月,他曾派往雷霆堡的“那个”吟游诗人和他的同伴一直近似于休憩地盘桓在王都外城的各个大小酒馆旅店与广场里,在上千首老旧的。歌颂诸神与骑士、贤明与国王的诗歌里,也已经悄无声息地混杂上了几首新的曲子——都是描写一个出身卑微的骑士是如何与一个公主相识。相处,相爱并最终与她结婚,成为一个国王的。 这种曲子可是那些贫民奴隶的最爱。他们喜欢这个,幻想着自己某天也会被一个美貌多情的公主送上王座。但遵照富凯的指令。吟游诗人们只是很偶尔地会唱起那几个简短却有趣的故事——不过,如果国王陛下真的决定继续庇护伯德温,富凯也不介意让他的好孩子们尽快地将它扩散出去。他知道有些贵族不吝于拿出自己的财产与骑士支持国王,那是因为他们渴望着成为新王的祖父,可不是发了疯,想要对一个粗野低贱的非婚生子屈膝行礼,奉上王冠的。 不过富凯很快就知道自己不必那么做了——国王突然从雕像的手里抓出那只沉甸甸的黄铜瓶子,砸中了伯德温的肩膀,里面的酒洒满了他的整个上半身——如果不是泰尔骑士本能地躲避了一下,那一下砸中的就是他的额头。 “陛下!”伯德温慌张地喊道。 “我信任你……伯德温……”国王低声说,“诸神在上,我是那么的信任你……”他说:“我给你面包,给你酒,给你武器,给你盔甲,给你马,给你金币……”他越说越急,声音在逐渐变高:“我赐予你,一个只配在泥地和粪便里过活的孽种一个姓氏,一个光辉的,绣在登基挂毯上的姓氏……” 他的话比那只黄铜瓶子更让伯德温感到痛楚,他竭尽全力不去品味国王话语之间的轻蔑:“求您,陛下!请您听我说!” “我赐予你封地!”国王喊道:“从那些血统高贵的人手里抢来,我把它赐予你,让你成为雷霆堡的主人!” “我和李奥娜公主……” “够了!伯德温,你就是一只藏在石头下面,见不得天日,生着脓疱的癞蛤蟆!别用你那根嚼着蛆虫的舌头说出那个尊贵的名字!无尽地狱在下!我怎么会选择了你!一个品行恶劣,道德低下的窃贼,一个血统不明的下贱货色!是的,你,就是你!一个奴隶,一个罪犯和一个娼妓的杂种!” “陛下!” “住口,你没有那个资格,你的血管里只流着污浊的泥水!摩顿唐克雷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他之所以把雷霆堡交给你,只不过是为了嘲笑我的妹妹黛安——他为什么要选个好人呢,他从那么多人里看中了你,伯德温,伯德温,看看呀,看看你自己,你身上有什么能让人敬爱的地方吗?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我把你从血水污泥里拉起来,擦干净你的脸,给你丝绸穿,给你戒指戴,而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引诱我的女儿?你足以做她的父亲! 你已经不满足于我给你的,你想要更多是吗?你——也想成为一个国王?!” “不!” “啊,活该你的父母都死了,还有你的娼妓,不然我也要绞死他们!把他们挂在城墙上,让乌鸦啄他们的眼睛,老鼠叼去他们的舌头!”国王怒吼道:“我要掘出他们的尸骨,找到他们的灵魂,我要折磨他们一百年或是更久!就因为他们造出了你这条贪婪的蛇!” “陛下!” “我要夺回我赐予你的所有东西!你的姓氏!你的封地!你的军队!你的荣誉!”国王含混不清地嚷道,今晚吞下的酒已经彻底地发挥了作用,他脚步踉跄,思维混乱。只有怒意在不断地高涨。为了这个王座他付出了多少高昂的代价!甚至于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妻子!现在却有一个低贱的士兵想要轻而易举地把它夺走! 而给他这个机会的不是别人,正是国王。这也正是最让他感觉恶心的地方。 约翰公爵与富凯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缓慢后退。脱离秘银剑所能涉及的范围——国王挥舞着它就像是打扫的女仆挥舞着自己的扫把,房间里桌椅倾倒,一片凌乱。有次剑尖掠过了多枝吊灯的底座,它轻微地摇晃了起来。几支蜡烛熄灭了,而剩下的火光则起伏不定地在墙壁上照出了又像是触须又像是角和牙齿的影子。 富凯将手伸进怀里,握住符文盘。这是非施法者使用法术的唯一途径,约翰公爵也有。它们一般会被做成别针或是挂坠——富凯的符文盘是一枚别针,形状是一头巨龙怀抱着它的蛋,那颗不合比例的蛋是一块被琢空的翡翠。描绘着秘银的符文,是整个符文盘的关键,只要使用者把它摔碎或是敲碎就能引发蕴藏在里面法术——它会制造出一个可以容纳五人的庇护所,能够抵御外界的各种伤害并召唤为富凯效力的法师。 他知道约翰公爵的黑曜石挂坠也是如此,但就和富凯一样,公爵应该会有不为人知的更多后手。 变故就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了,假如不是富凯始终紧紧地盯着国王与伯德温,他一定和约翰公爵一样对所看到的事情目瞪口呆——先是伯德温绝望而惨痛的凄厉喊叫,他抓着残缺的手臂,而他被国王砍下的右臂在他的脚下滚动——他撞开了壁炉的防护铁罩,半个身体摔进了炭火里,火焰烧到了他的头发,他烧了起来,他向他的主人,向国王求救,而国王无动于衷,泰尔的骑士抓住了烧红的吊索(用来悬挂炉子),脱落的皮肉粘附在铁质的吊索上,被烧得滋滋作响。 他挣扎着,半跪着从灼烧的地狱中爬了出来,在地上打着滚。 国王向他投掷了另一个铜瓶,他对曾经的兄弟、朋友、臣子毫无怜悯之心——他的面孔冷静而平和,全心全意地要将伯德温置于死地。 伯德温匍匐着,喘息着,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潘妮夺去了他的一半希望,而他的国王正在夺取另一半。 “你死后,我会让他们驱逐你,”国王喜悦地说:“你不配做泰尔的骑士,你的灵魂将在哀悼平原上无止境地流浪,直到成为恶魔或是魔鬼的食粮。” 即便是富凯,也没能察觉到伯德温是何时重又抓住了他的剑,那柄国王赠与他的,矮人打造的宽剑,只是一刹那间,锐利的剑尖就已经刺穿了国王的脖子。 国王倒了下来,血和空气从那个狰狞的创口中喷涌而出。 约翰公爵猛地将自己的符文盘摔在了地上,黑曜石四分五裂的同时法术产生了效用,紧闭的房门在下一刻被法术打开,约翰公爵的法师是第一个踏进房间的:“抓住他!”约翰公爵喊道:“抓住伯德温,他杀了陛下!” 事实上无需多言,人们都已经看到了,约翰公爵与富凯可以说是贴着房间的墙壁站着,被法术保护着,地上倒着开尔伯爵与国王陛下的尸体,伯德温就在他们之间,握着剑。 黛安公主第一个扑向国王,她颤抖着抚摸他肌肉松弛的面颊,俯下脸去感觉他还有没有呼吸,血弄脏了她的手臂和胸口,但她恍然无觉——她见过了太多死人,她知道死人是个什么样子,“杀了他,”她抬起身体,尖叫道:“杀了伯德温,杀了这个逆贼,这个凶手!” “不!”紧随其后的李奥娜脱口喊道。 黛安公主回过头去,她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走了过去,然后挥动手臂给了她的侄女一记狠狠的耳光,力量大的连她自己都失去了平衡,富凯的法师扶住了她。 “要杀了他吗?殿下?”约翰公爵的法师撤销了法术,尊敬地询问道。 “不,”约翰公爵深吸了一口气,房间里浑浊滚热。腥味浓重的空气让他一阵阵地眩晕:“我们需要一个公正光明的审判。” 富凯的法师与侍从将伯德温带出了房间。 约翰公爵的法师搬走了开尔伯爵。在他想要移动国王的时候被黛安公主制止了:“等一会儿,”她对她活着的弟弟与她的情人说:“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公爵点点头,一边掏出手帕压抑住咳嗽的冲动,房间又一次空旷了下来。黛安公主疲惫地垂下手臂:“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这个结果不在你们两人的任何计划之中。” “不在。” “确实是个意外。” “向克蓝沃的河流发誓。”黛安说。这是个有点过分的要求,如果敢于对死者之神克蓝沃的河流说谎,也就意味着对自己的信仰说谎——作为一个伪信者。或是一个无信者,说谎者将永远地沉沦在河底拖着腐烂的灵魂哀嚎哭泣。 富凯犹豫了一下。这个结果好的超乎了他们的预想,但确实不在他们一开始的计划之内:“向克蓝沃的河流起誓。” 然后约翰公爵也起了誓。 黛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衣服,仍然很糟糕。但这更多的是一种仪式。 她推开门,门外聚集着侍从和女官,他们向她行礼。在看见她裙摆上的血迹时无不变色,而黛安完全无视了他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声高呼:“老王已死,新王万岁!” 李奥娜穿过黑暗的走廊,步履匆匆,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父亲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自己,悲伤与恐惧几乎将她击垮,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必须,至少在救出伯德温,洗清他的罪名之前,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无用的哀痛之中——她向希恩诺丝祈祷,希望这是一个拙劣的噩梦,但她很快便失望了,她在凯瑞本的房间里找到了精灵。 精灵游侠上尚未入睡,他的斗篷挂在椅子上,除此之外堪称装束整齐,李奥娜的来访让他既惊讶又深感不祥。 “伯德温……“ “伯德温怎么啦?”凯瑞本问道。 “他被控杀死了老王。”正在踏进房间的巫妖随口接道,他刚干掉了一个想对他使用某些……嗯……“特殊”法术的红粉法师,把他折叠起来头朝下塞进城堡的厕所里时捕捉到了夜风传来的些许蛛丝马迹,“听。”他说。 女官与侍从已经将这个消息传往外界,“老王已死,新王万岁。”的呼喊声震动了整个王都。 “我想那个新王不是你,对吗?” 曾经的不死者对李奥娜说道。 他的话被李奥娜理解成了一个责备:“黛安姑姑是不会支持我的——伯德温原本就是她的耻辱。至于其他的人……” “他们嫉恨伯德温,”她低声说:“因为我的父亲赐予了他如此之多的荣耀和财富。在这儿……他只有你们了。” “还有你。”凯瑞本说:“伯德温现在如何?” “他被抓住了,黛安姑姑想要杀了他,但我的叔叔和富凯都认为需要经过审判才能做出最后的决断。” “真是伯德温杀了国王吗?”巫妖好奇地问。 “绝对不会,”李奥娜坚决地说:“他绝对不会向我的父亲,他所效忠的国王举起武器的。” “好吧,”巫妖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建议我们马上动手——无论要做什么。” “现在?” “当然,”曾经的不死者愉快地提醒道:“还记得亚戴尔吗?” (待续)(未完待续。)内读唯一网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援救 “而且,”巫妖补充道:“我不觉得我们会被轻易地遗忘掉。” 就像是要为他的话做佐证,精灵与半精灵的敏锐听力随即捕捉到了脚步声,不止一个并且十分匆忙。 巫妖在没有征得其他两个人同意的情况下,就打开了房间的门。一个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不那么匆忙的侍从官见状楞了一下,他距离精灵的房间还有十五步那么远,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过去点还是就在原地大声读出新王的命令——约翰公爵,现在是新王了,并不准备与银冠密林敌对,虽然他们确实与老王和伯德温比较亲近,但作为一个国王,约翰认为自己还是颇为豁达与温和的,他只是想要控制与安抚住他们,免得他们在接下来最为紧要的几天弄出什么花样儿来。 最后还是巫妖帮他做出了决定,侍从官傻乎乎地看着那个法师抬起手来,洒下一蓬新鲜的玫瑰花瓣(这还是他从那个粉袍法师那儿顺手牵来得来的)——而他身后的法师慢了不止一步,他们被派来只是为了预防万一,但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在没有交谈也没有遭到威胁的情况下率先施法——法师间的交战总是很快的,在曾经的不死者投下的睡眠术完全起效之前,侍从官听到约翰公爵的法师在念诵咒语——听起来就像是个喝醉的疯子向着三条腿儿的毛驴诅咒一个没脑的小兔崽子,但他只是个普通人,对魔法一窍不通,所以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儿的小希望。 法师之一或许随身携带着某种能够抵消睡眠术的卷轴或是符文盘,在周围的人都在摇摇晃晃地倒下时,那个将胡子留长留尖看起来就像是公山羊的法师紧张而骄傲地开始施放他的法术——这一回合是我的啦,他肯定是那么想的——然后凯瑞本与李奥娜就看着克瑞玛尔跳过去,不知道从那儿抽出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法杖只一下子就敲晕了那条还在咬着字儿发音的漏网之鱼。 “精灵法师都是这么干的吗?”李奥娜下意识喃喃问道。 “偶尔。”凯瑞本回答,幸而在外界,除非是在极为信任的朋友那儿。精灵们从不放下警惕。他们的武器和装备都被收藏在次元袋里,而次元袋挂在他们的腰带上,他要带走的只有他和克瑞玛尔的斗篷而已。 三个人,更正确点来说。一个人类,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踮着脚尖。一个接着一个地越过那些横七竖八的障碍,甬道上的火把已被点亮,李奥娜能够毫不费力地看清他们的脸。“是我叔叔的侍从官。”但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曾向她父亲宣誓忠诚的人。“……老王已死,新王万岁。”这个原本她并不怎么理解的概念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倒映在了她的脑子里。 “李奥娜公主,离开这条走廊后你最好能回去你的房间。”巫妖说。并举起一只手示意李奥娜别去打断他的话。 曾经的不死者估算了一下时间,黎明即将到来。另一个蠢货即将主控这具躯体,之后他和凯瑞本——哦,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还要设法从一座守卫森严的堡垒中救出他们的朋友并飞跃一整座由十二座高塔与重重城墙包裹着的庞大王都。很难得的。巫妖虔诚地向他的导师祈祷了一番,希望新王的心腹不会有不死者守卫们的爱好——当后者抓到猎物时,若是塔的主人没有明确的命令,他们会第一时间撕掉他的四肢(或更多肢体),挖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以免发生意外——他们实在不需要再拖上更多的累赘了:“我们要去救的人是被控杀死老王的逆贼,”他语气温和地说:“李奥娜公主,你是老王的女儿,如果你不想让人们认为你就是那个幕后指使者,从而落实伯德温的罪名的话,最好能够和之后的事保持一段相当远的距离——远到别人都把你忘掉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我希望有人来询问相关事宜的时候,你正安安稳稳地坐在你的房间里,换上黑色的丧衣,真诚地为你死去的父亲哭泣。 “而且,”他又说:“我们终究还是要给伯德温洗清罪名的,但就像你知道的,高地诺曼的王都中没有能为伯德温说话的人,他只有你。” 李奥娜沉默不语,唯一能说明她心绪不安的地方只有她在迈出最后一步的地方踩到了一个骑士的小手指,他嗷地一声直挺挺地立起了上半身,两只圆鼓鼓地眼睛茫然地瞪着前方……但随着“乓”的一声,他又无声无息地倒了回去,“谢谢,”李奥娜说,一边将那根轻盈但坚硬的法杖还给它的主人,一边很小声地问,“为什么他会醒过来?” “声音不会吵醒被施加了睡眠术的人,”巫妖说:“但摇他们或是攻击他们会。” 他们安安静静地走到甬道尽头,“或许我能再试试,”李奥娜突然艰难地说:“我是高地诺曼的公主——我无法赦免伯德温,但也许能保留下他的性命……” “我不知道整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巫妖说:“但如果国王死去的时候伯德温在场,亲爱的李奥娜公主,鉴于泰尔的严苛,他有很大可能被判定为渎职,一个渎职者是不会被泰尔容忍的,他会被驱逐,而一个堕落的圣骑士,是无法祈祷和接受治疗术的,也就是说,如果他判斩刑或是别的什么严酷刑罚,不管被是那儿,那地方可就没希望再痊愈了,就像是白塔的亚戴尔,我在雷霆堡见到他的时候,渎神和弑亲的烙印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每当他无意间让布、头发遮住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像炭火那样灼烧他的脸。” “她只是在担心我们,克瑞玛尔。”凯瑞本和善地说。 那么从一开始她就大可不必出现,巫妖在心里说,不过这毫无必要,反正凯瑞本肯定是要救出伯德温的,不那样做巫妖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被某个附肢魔取代了。 李奥娜还想说些什么,但巫妖做了一个手势——一只隐形冰冷的手碰了碰她的嘴唇,公主差点因此叫了起来:“谢谢您的消息,”巫妖冷漠地说:“但到此为止,我们不是不知轻重,妄尊自大的矮人或是侏儒,我们知道该如何做,并且希望您也能依照我所说的那么去做,就这样,感激不尽,殿下。”(未完待续。。) :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林婵意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红莲修罗柰打赏九鱼100起点币加油吧,下回来本阳光点的吧。 林婵意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广博仔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血之誓言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尼尔斯的旅行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观川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bnss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狂野鈞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 林婵意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内读唯一网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援救(一) 伯德温首先感到的是寒冷,腥臭的寒冷,从坚硬的地面、积水、他的皮肤到他的肌肉与骨头。 他记得自己短暂地昏迷过一会,潘妮给他留下的伤口已经令得他流了太多的血,极度的干渴让他伸出舌头想要舔抿就在面颊边荡漾的水,但他没有成功——两个粗壮的守卫从后面拉起他,把他固定在一把铁质有着无数细小钉子的椅子上,用坚固的镣铐拷住他的手脚,他听到有人语调轻柔地吩咐用烙铁烙他断了的手臂。 热,而后是无法忍耐的疼痛,他大声尖叫,扭转身体,他的衣服已经在被投入地牢之前全部去除,被鲜血浸润的黝黑发亮的钉子刺入他的臀部与腰侧,他疯狂地想要挣脱,但两个对此已经相当熟练的行刑人巧妙而准确地压住了他的关节与头颈,强迫那只失去了手掌的手臂与一块马掌大的烙铁紧紧相贴,创口滴下的血在红亮的铁块上腾起烟雾,然后就是烤肉的臭味与香气。 一根野猪皮制做的项圈套进他的脖子,项圈的两个末端从铁质高背椅的椅背预留的小洞里穿出去而后相互扣紧,逼迫他向后仰,好让他的脊背也能感受到钉子的尖锐,同时也能看清面前的人。 那个人挥动一根细长的鞭子,抽中伯德温的眼睛,只有一只眼睛,因为他还要让伯德温好好地看着呢。 “希望殿下不要太在意,”他嘀嘀咕咕地说道:“不过我真是太讨厌你了,伯德温,有人说你有着一双唐克雷家族的眼睛,但我看那就是一对儿冻僵了的脓包,诸神在上——我一直希望有那么一天能亲手戳出它们,啊,”他故作惊讶地摇摇头,“但我可没想到这一天回来的这么快。” 伯德温的内脏翻涌着,他认识这个人。即便血液已经浸透了他的一只眼睛,这个卑劣之徒是富凯麾下的一名狂徒,被人称之为鬣狗的家伙,也是黛安公主的诸多情人中的一个。在伯德温第一次踏入王都时,为了讨长公主的欢心,他给伯德温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问题是那时的伯德温还未真正地体会到王都的危险所在,他差点杀了这个人。如果不是摩顿唐克雷及时地阻止了他。 在伯德温成为雷霆堡的主人,继承了摩顿唐克雷的姓氏与封地,并且受到了国王的宠爱后,这家伙就极其聪明的消声觅迹了,伯德温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但他一直在,就在他的脚下,在王庭阴暗的地牢里,无时不刻地窥伺着,寻找着机会。 “尊敬的,伟大的。崇高的高地诺曼之王……”富凯的鬣狗在看到伯德温的表情时撅起了嘴,夸张至极地嗤笑了一声:“不,伯德温,不是被你杀死的那个,可怜的老王,他居然被他最信任的那个人刺穿了喉咙,那是多么大的一根鱼刺啊,就算是仁善的伊尔摩特降临于此也无法挽回他必死的命运——我说的是我们的新王,在此我不想提起他的名讳以免他的荣光受到你的污染,总之。你知道的,还有我的主人富凯,他们要求我留下你的命,以保证你明天能够被审判。”他低下头咕哝了一声:“虽然我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 “但我的另一个主人,” 鬣狗继续说:“啊,你也知道,尊贵的女主人,她不能违逆前两者的要求,可是呢。只要保证你还能抱有理性和生命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几乎可以说是羞涩地抿唇一笑:“我得承认我不够强壮也不够聪明,幸好我总还是有点用处的——伯德温,我的女主人要为她的兄长守灵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观看,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他坐在椅子上,当然,不是有着铁钉的高背椅,而是一把包裹着柔软羊皮的椅子,放着一个鹅绒坐垫,他的穿着打扮就像是要去参加某个盛大的宴会,他低着头,不断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在计算什么:“我先得给你喝点止血的药,”他说,叹着气:“因为你已经失去泰尔的眷顾了,啊,你应该知道吧,据说白袍一旦失去神恩就无法接受牧师施放的治疗术了,真糟糕,不然我们能够玩儿的把戏还能更多。” 他举起手,一个守卫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药水,另一个守卫用拔舌器撬开了伯德温的嘴,那杯像是还在沸腾的药水就这么被直接倒了下去。 鬣狗等了一会,以便伯德温略微清醒一点好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我先要砍掉你左手所有的手指,对,就是你剩下的那只手,然后是你所有的脚趾,或许还有一部分脚掌,直到你的脚能够塞进那些能给女人穿的铁鞋里……” 他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想象了一下,“你喜欢裙子吗,我可以给你一条裙子,这样你在炭火上跳舞时会变得格外动人——哦,是的,”他拍了拍手:“为了避免出现什么让人不愉快的纰漏,我还得在你身上动动刀子,放心,保证干净利落,完美无瑕,就像南方岛屿上的领主对那些漂亮的小男孩做的事儿那样。真可惜你很快就要死了,不然还能去瞧瞧他们的后宫,服侍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呢。” 伯德温迫使自己集中精神,他受过伤,几次都曾经险些死去,但如今他面对的是最可怕与最卑鄙的敌人,他没有武器,也没有力量——没有朋友,也没有愿意庇护他的人,泰尔的光辉不在落到他的身上——他能够感觉到,曾经充沛在他体内的,那些光明、炽热的力量都已经消失了,它们带来的裨益也在缓慢地流走,他像是落入了魔鬼的手掌里,听不见,也看不到。 他断断续续地祈祷,毫无作用。 梅蜜蜷缩在阴湿的房间一角,这是整个地牢中最好的一间了,很少老鼠,很多虫,但虫子只会让你起脓疱,那些犹如狗和猫大小的老鼠会啃掉你的耳朵和脚趾。 她看向她的对面,那里摆着一口挺奇怪的箱子,箱子是铁质的,十分粗糙,缝隙里浇着铅,只在上面有几个透气的孔洞。 (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援救(二) 凯瑞本站在一个被帷幕遮掩着的角落里,屏息静气,克瑞玛尔做出一个手势,轻声念诵咒语,有什么东西降落在精灵游侠的身上,他抬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但他随即发现自己的斗篷变成了毛茸茸的灰色,就像那些女官与侍从们常穿的那种,是由一种生活在森林边缘与灌木丛中的大灰松鼠皮做的,那种松鼠可以长到头尾十五英寸,繁殖力强,所以它的皮毛不那么珍贵,但至少要比兔子或是田鼠来的好。 斗篷的扣针也从镶嵌氟石的秘银扣针变成了普通的银扣针,接下来是外袍,精灵的外袍是朴素的银灰色,因为混有蛛丝与秘银所以带有金属质感,如今它被变成了柔软的酒红色提花绸,垂在肩头的长发变成了深褐色并且打着卷。 “幻术?” “小小的戏法而已。”巫妖回答,转而开始伪装自己,黑色头发与黑色眼睛是极其鲜明的特征,曾经的不死者没有多动手脚,只是让它们的颜色变浅,“这样你看起来有点像是唐克雷家族的人了。”精灵评论道,魔法的力量流水般地泻下,施法者的白色外袍(也是个致命的特征之一)变成了暗蓝色的丝绸,这和凯瑞本身上的酒红色是王都的贵族侍从最长选用的两种颜色——施法者的法杖变得细长,表层变得粗糙发黑,顶端握着红宝石的鹰爪向上生长,包裹住宝石后组合成一个多棱的三角体,这样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柄随处可见的长矛。 “哦,还有这个。”巫妖说,随手碰了碰凯瑞本的双刀,“银冠”、“星光”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出现过不下百次。 “即便如此,”凯瑞本说:“他们还是会知道是谁带走了伯德温。” “那又怎么样?”巫妖说:“难道臆测和以为也能作为证据摆上泰尔的天平吗?更何况……” 精灵好奇地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武器,触感和重量完全没有改变,只有视觉:“什么?” “假如我们动作够快,”曾经的不死者说:“在新王还未来得及在众人面前审判伯德温之前就把他带走——那么,从某个方面来说。伯德温还不是个罪人,因为他的罪名并未得到确凿的认定,我们只是带走了一个朋友,免得他在失去自己的庇护人后遭到冤屈与折磨——据我所知。伯德温深受民众的尊崇,后者会相信他的话,保护他,支持他,而不是如王都的贵族们争着想要剥下他的皮……唉。一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人,一个受苦的英雄,一个坚贞的骑士,吟游诗人准能为此编出十来个兀长曲折的美妙故事来,这样无论他之后想要做些什么,生存、辩白、赎罪或是为另外的国家或是领主效力……” “只怕没人会愿意接受一个失去了泰尔眷顾的骑士。”凯瑞本说。 未必,巫妖暗暗说道,他导师的塔里可养着不少这样的小可爱呢,“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作为一个泰尔的骑士。单单一个渎职就已经足以令他失去神恩了。”而且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巫妖对伯德温和国王之前的关系一点儿也不看好,国王那股惺惺作态的模样几乎能令一具骷髅呕出他的灵魂之火——只有那个傻乎乎的泰尔骑士才会对种种违和之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拉开帷幕,几个侍从正匆匆忙忙地一边高呼着“老王已死,新王万岁”一边举着长矛穿过走廊,而两个侍女探头探脑地混杂在队伍里面,巫妖和凯瑞本没费多大力气就顺利地缀上了他们。 连续改换了几支队伍后,凯瑞本由衷地感谢起自己听从了克瑞玛尔的建议——王庭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侍从与女官们有向外跑的,也有往里走的。森严的防卫由于失去了主事人而变得杂乱无章,一些消息灵通的贵族已经设法进入了王庭,他们带着自己的侍从和女官,聪明的那些争着去觐见约翰公爵。也就是现在的新王,而蠢的那些竟然在询问王女李奥娜公主身在何处,难道他们以为那女孩还能成为一国之主吗? 但他们给了凯瑞本与巫妖极大的帮助,原本在王庭中行走,陌生的面孔必定会遭到阻截与盘问,可是现在呢。谁又能管得了谁,谁有愿意去管谁呢? 庭院里甚至没有燃起火把,无垠的天穹犹如珍贵的黑曜石那样清澈深邃。 王庭的监牢是一座独立的高塔,塔里的房间是被一些身份高贵的囚犯居住——譬如说,某场战役的俘虏,不是国王就是领主,或是富有的骑士,他们在等待家人给出赎金的时候将会受到重要宾客般的招待,美食、好酒、仆人,吟游诗人会应召为他们弹奏乐曲,吟唱诗歌,如果他们愿意,偶尔还能参加一两场在王庭内举办的比武大赛——当然,不会是伯德温,李奥娜公主给他们画了一张粗陋的地图,指出塔下的三个通道,这三个通道分别通往二十余间监牢,她的父亲在确定她为继承人后带着她下去一一点数过——里面的罪人在她父亲看来都是罪不可赦的,其中令李奥娜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个曾经的领主,因为拒绝向国王交付骑士与赋税而被宣判为逆贼,在大大小小连续五次战争后他被得胜的国王投入监牢,拴在手脚之间,过短的铁链令得他只能爬行,膝盖能够见到骨头,十指指甲翻卷,就像是植物的触须,眼睛布满了白色的雾霭,已经瞎了,但他牢牢地记得仇人的气味与仇人的声音,国王缓步经过时,他用头和肩膀撞击着铁笼呵呵嘶吼,嘴巴里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李奥娜无数次地做过被这张可怕的黑洞吞噬下去的噩梦。 而他是整座监牢里情况最好的罪人,李奥娜无法想象伯德温成为其中的一员会是个什么样子。 囚塔大概是现如今唯一一个能够与新王居住的高塔有着同等戒备力量的所在,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两个隐蔽起来的法师,不下三打的骑士与士兵,至于塔里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 值得庆幸的是那两名施法者并不是高级法师,而且也不够警惕,毕竟新王和富凯也都还在等着凯瑞本的询问与质疑呢。 &&& 梅蜜往外爬了两步,想要更多地了解到外面的讯息。她的本能告诉她正在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之前因为她是个女人,身材曼妙,容貌秀丽,所以在各方面都得得到不少优待。举个栗子,她是走着进来,而不是被拖进来的,期间虽然泪眼婆娑,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看清能看清的一切。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她记得进到塔里后,他们经由一道地面上的暗门往下走,阶梯很陡,很窄,没有光照,只能看着最下面的那点光点行动——下面是个圆形的洞窟,分有三条通道,守卫询问带她来的骑士这个美人儿是要被送往那里的,骑士说左侧——后来守卫愿意和梅蜜说说话儿的时候称赞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幸运儿。 “那么说我还有可能被放出去,”梅蜜故作无知地问道。 守卫大笑起来:“不。”他残酷地说:“只要到了下头就不可能会被放出去,美人儿,你一样要死,但只会被绞死,我发誓到那时我会先用膝盖碾碎你的颈骨,这样你会死的很快并且毫无痛苦。” 梅蜜没有询问剩下的两条通道里的罪人会如何,即便知道他们会被处以种种酷刑又如何?她从来就不是个会去麻痹自己的人,她想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她曾想过在守卫进入她的铁笼之后设法勒死他取得他身上的钥匙,但他们也不是见到个女人就会神魂颠倒的蠢货。他们每次只进来一个人,另一个人在外面将铁笼的门锁紧。 梅蜜想了很多办法,最终还是无济于事,但她没有放弃——总有机会的。就看她能不能抓住。 她几乎将自己的面孔嵌进了铁笼的缝隙,侧过一只耳朵注意地听——那个三条通道的尽头,或说起点的洞窟应该是个行刑室,梅蜜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看见了铁钉椅子、拔舌器,铁叉,惩治鞋。开花梨……还有用于处木靴刑与猫爪刑的木床,那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受刑者的惨叫声,而且感觉很有点熟悉。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名字,伯德温,哦,那个可敬的爵爷,可怜的爵爷,对此梅蜜倒不怎么惊讶,那个粗俗愚蠢的村妇,叫做潘妮的女人,弗罗的祭司造了她,又毁了她,她的丈夫就是伯德温唐克雷,不过既然他已经沦落到了这儿,唐克雷这个姓氏应该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那个叫做鬣狗的混球,很幸运,之前梅蜜没和他打过任何照面,兴致盎然地列举了各式各样的刑罚——就算是条没脑子的章鱼也能听出他对伯德温积怨已深,现在可好了,他总算找到了发泄和报复的好机会,他的仇人就在他面前,软弱而卑贱,他尽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梅蜜在回忆中找到了那个爵爷的影像,穿戴着整套的盔甲,灰色的眼睛与灰色的头发,魁梧的就像是头直立着的熊,算不得美貌但独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他不是个坏人,就像他对待他的扈从与梅蜜。他知道弗罗的祭司是个什么货色,但他也不曾粗暴地嘲笑过他的扈从,拒绝他的要求——他允许扈从带上梅蜜,在梅蜜坚决要留在王都而不是跟随着扈从来到雷霆堡后,他还让其他扈从给她带来了一百个金币,半威胁地提醒她最好不要太伤了那孩子的心。 真是个好人哪,梅蜜想,但好人总是遭罪受苦。 她差点就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儿,一阵激烈的争斗与吵嚷把她惊醒了——一个男人正在与鬣狗争执,他坚决不同意鬣狗动用任何刑罚——伯德温尚未被确认有罪,而将残酷的斩刑或是别的刑罚降到一个无罪的人身上,无论是高地诺曼还是泰尔的律法都是不被允许的。 梅蜜听出了他的声音,她努力地想了想,那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身材高大,听说原本还是约翰公爵的骑士,因为他没能完成某个任务而被公爵惩罚性地派驻到了这里成为了一个低贱的狱卒,也是个好人,他从未进过梅蜜的铁笼,在那些人折磨她太厉害的时候还会敲打铁笼警告他们。 可惜的是好人总是不幸的,没过一会儿,一具尸体被拖进了梅蜜所在的监牢。 “怎么说呢?”一个守卫问。 “就说他不小心被一个罪人杀死了。”他的同伴说。 “谁?”那个守卫瞧了瞧梅蜜:“可不能是她吧……” “当然不是,”他的同伴说:“那个盗贼会比较合适,据说他很危险。” “哪儿的盗贼?” “箱子里,”守卫的同伴神秘地说:“有时他会变成一堆红色的粉末,让人们以为他死了以便逃走——所以他们把他装进箱子里,用铅浇铸缝隙。” “但如果他在箱子里,那么他又是怎么跑出来杀掉一个守卫的呢?” “谁知道呢,盗贼总是有他的办法的,”同伴不高兴地说,因为他也发现了这一问题:“看,箱子上面有个有锁的小盖子,只能容许一只手伸出来,我奉命每隔一段时间打开盖子来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他走过去,打开那个小盖子:“看。我们可以说他突然从嘴里吐出了匕首。” “吐出了十七把之多?”守卫摇着头,但满足了好奇心后,他不再对这个箱子感兴趣了,“就这么说吧。”他决定道。 &&& 囚塔的守卫者们大喊大叫,惊慌失措,因为一只燃烧着的大蜘蛛突然从塔身爬到了顶端,然后缩小身躯,从窗口钻了进去,而后下一刻,火焰就从窗口窜了出来。 塔里的房间囚禁着一个尊贵的诸侯领主,价值五十万枚金币。两个骑士,价值六万枚金币。一个商人,价值十万枚金币与一个葡萄园。 于是他们都一股脑儿地冲上塔去救人了。 (待续)(未完待续。) :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米杰小木匠打赏九鱼 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上官秋微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bnss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 林婵意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援救(三)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金币是最重要的。 一个骑士向他们跑来时克瑞玛尔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仰面摔倒并滑出十尺之远,还连累了他身侧的两个同伴;凯瑞本弹身跃起,就像一只大猫那样轻盈地落入另几个骑士之间,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无法塞下一只手肘,不由得他们不大吃一惊。在他们能够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凯瑞本抬起膝盖,踢中其中一人的胫骨——留守在囚塔的骑士当然不可能穿着整套盔甲,能够为他们提供防护的仅是皮衣与锁子甲,而胫骨正好是这两者都无法顾及的地方,那个骑士当即屈膝跪下;他们的同伴在凯瑞本身后大声呼喊,提醒这个面目陌生的敌人,凯瑞本头也不回,挥动“星光”反手一推卸开一柄沉重的宽剑,而他的“银冠”则从另一柄细剑袭来的空隙中穿出,准确地刺中了它主人的肘关节。 胫骨可能已经碎裂的骑士向精灵投出他的短剑,精灵旋转手腕,击中它并轻轻挑起,将它拍向另一个匆忙赶来的骑士,短剑划破了他的额头,血流下来遮住了眼睛,所以他没能防备住精灵补上的那一下——秘银弯刀坚硬的刀柄敲中了他的后脑,他昏厥了过去,和他的朋友与同伴步入了同一个噩梦之中。 廊道的一侧突然传出了一声不祥的短啸,精灵旋转身体,挥起斗篷,一支对准了他后心的弩箭被牢牢地卷在了里面——偷袭者旋即被捉住,令人惊讶的他只是一个弄臣,他原本以为黑暗能给他提供一丝荫蔽,给他争些能够换来金币与名号的荣耀。 游侠从他身侧抽出了一张手持短弩,这种精致的弩弓常流于宫廷之中,箭矢短小尖锐,带有倒钩,一旦被射中除非挖掉一大块肉就很难拔得出来——精灵嗅了嗅箭矢,确定上面没有涂抹毒药后必有的腥气,他只用一只手就安装好了箭矢。转而令得两个骑士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某个守卫向游侠冲过来,身躯庞大的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有兽人血统,凯瑞本向后退了一步,一道闪电击中了守卫。他的头发、眉毛和胡子都烧焦了。 游侠向克瑞玛尔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 和他一样,施法者也未能一对一地从容作战,一下子面对如此之多的敌人来自于异界的灵魂不免感觉有些吃力,尤其是他并不想过多地使用那些必然造成无可挽回后果的法术,这些骑士只是忠于职守。而非助纣为虐——应该是,他无视巫妖的嘲讽,只是将他们丢到一起堆着或是让他们的脑袋嗡嗡作响。 一个面孔犹带稚气的骑士扈从在他们忙于弄晕他的主人时关上了囚塔的铜门并且斩断了钥匙,在他们看向他的时候他就像是只受到威胁的小刺猬那样张开了全身的刺儿——他还没有资格携带长剑,连一身像样的皮甲也没有,华丽的丝绸外套起不到一点防护的作用,双手紧握的长矛对游侠与施法者来说不比一朵玫瑰花更有威胁。 凯瑞本干脆利索地把他提开,克瑞玛尔走上前,屈起食指轻轻一敲,那把锁就打开了。 囚塔底部的大厅空空如也。通往下方的入口敞开着,那点火光早已熄灭,迎接他们的是最深沉的黑暗。 凯瑞本率先跳入其中,陡峭的阶梯在第七或是第八步突然消失,对此早有准备的克瑞玛尔及时地抓住了他,精灵借力向上跳起,将“星光”刺进甬道顶端石块的缝隙,将整个人挂在上面,秘银武器的微光照亮了他的面孔与上半身,但克瑞玛尔立即伸出手指。珍贵的光线突然消失无踪,几支弩箭撞击在精灵原先的位置,不是噗噗的声音而是卡卡的清脆撞击声。 克瑞玛尔浮在空中,既不碰触墙壁也不碰触顶端。凯瑞本抓着他的脊背,精灵的体重还比不上一只稍大点的猫。 ——火焰。巫妖说。 克瑞玛尔立即投出了一道火焰,周围顿时如同白昼,而在他们前方还不到五尺的地方,火焰突然更为猛烈地燃烧了起来——一些东西在火焰中吱吱作响,那是一大团带着粘液的透明丝线。即便如此,它仍然很难被发现。 ——海蜘蛛的线,巫妖解说道,能够黏住一头鲸鱼,唯一的弱点就是经不起高温灼烫。 间隔着火焰,克瑞玛尔能够隐约瞧见对面的情况,脚下的阶梯已经恢复原状,而阶梯的末端是个圆形的房间,三条通道,就像李奥娜所说的那样。 它们被全副武装的守卫看守着。 &&& 梅蜜将手指塞进嘴里,免得自己叫喊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见多识广,但即便是在最荒谬的噩梦中她也不曾见过这样扭曲恶心的怪物——他的身躯就像是个肥胖的男性,如果真有什么人能够肥胖到可以充填一个房间的话——却有着蜘蛛那样多的腿,不是蜘蛛腿,是人腿,但就梅蜜来看,还不如蜘蛛腿呢。每条腿的长短、肤色与形状都不相同,就像是从许多人那儿抢夺来然后安装在这个躯体上,除此之外就是胳膊,成打的胳膊,就像树枝那样插在大概是胸膛和肩膀的地方——头颅都快被它们挤得没地方呆了。 它移动的时候像是条蠕虫又像是块融化的油脂,它抓着一个人,灰色的头发,似乎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了。 伯德温爵爷,梅蜜在心里说,她听到那个比起身躯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头颅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音,沙哑刺耳,若是梅蜜的手指没在她的嘴里,她准会把它们塞进自己的耳朵里——而后,千真万确地,几条黑黝黝的影子就从墙壁里慢腾腾地爬了出来,它们带来的,和那怪物身上不相上下的恶臭几乎要让梅蜜也想要生出更多只手了——两只捂着耳朵,两只按着嘴巴,两只捏着鼻子。 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蜥蜴,浑身漆黑,大出普通蜥蜴上百倍的那种,它们的唾液滴在伯德温的身上。无论是哪儿,顿时就是一只深深的,冒着烟的窟窿。 那个怪物满怀爱意地(别问梅蜜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忘了,自己应该再祈求生出第四对手。好挡住自己的眼睛)挨个儿摸了摸蜥蜴们的头:“看好这个人类,”他用深渊语说:“一旦听到我的命令,你们就吃了这个人类的手和脚。” &&& 圆形房间里的敌人都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应付起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不是人类就会有点儿小麻烦了。 凯瑞本的肩膀被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蜥蜴咬中。他的伤口立即腐烂、发臭、扩大——即便游侠立即将随身携带的治疗药水倒在伤口上,但效果并不像它应该有的那么好——克瑞玛尔投出一道隐形的弯刀,将那只蜥蜴斩成数截,几乎与此同时,他还将另两条刚刚探出头的蜥蜴转移到了那张生满了小尖刺的铁质椅子里面,蜥蜴发出了古怪的嘶叫声,摇晃着尾巴和爪子,但确实无法挣脱出来,直到它们黄色的血溶解了椅子,它们掉了下来。死了。 药水被洒在伤口上,扩散的趋势马上被遏制住了,并且很快地流出了鲜红的血,在忍耐了些许疼痛瘙痒后,它竟然痊愈了。 “好药水。”凯瑞本称赞说。 “大概是因为比较贵的关系。”异界的灵魂答道。 他们听见了自一个通道而来的奇怪的咕哝声,然后左侧的通道口出现了一块蠕动的灰白色物体,克瑞玛尔想也不想地投出了火焰,火焰在碰到那块凝固的脂肪后就嘶地一声熄灭了。 几条胳膊伸了出来。 ——鬼怪蜥蜴,巫妖说,还有……哦。附肢魔,无尽深渊在下,这就对啦,一个国王的监牢不该那么寒酸。 ——什么? ——能够在岩石中行动的鬼怪蜥蜴。它们和它们的地表远亲一样以食腐为生,只不过要挑食的多,它们只吃腐烂的人类或是类人尸体——至于附肢魔,巫妖说,与真正的魔鬼相比只能说是个小可爱,他们能够附着在人类身上并伪装成那个人。除了喜欢用人类的肢体打扮自己,很难杀死之外别无特殊之处。 ——我觉得有这么一条就已经够了,异界的灵魂说。 &&& 那个怪物离开了,黑色的蜥蜴在伯德温身边不疾不徐地反复游走,在他无意识地挣动时它们会伸出分叉的桃红色舌头舔抿他的身体,每一次舔抿都会带走一长条皮肉,就像是有人在那具惨白的躯体上用朱砂划出深刻的印子。 有条蜥蜴爬进了梅蜜的笼子,弗罗的祭司语不成声地啜泣着爬到一块既能立下两只大拇脚指的石块上,惊恐万分地往下看——蜥蜴的唾液不断地往下滴,滴在她的毯子上,或许是毯子是羊毛的给了它一点错觉,它咬了一口毯子——那一刻梅蜜真希望它能改换一下口味,但它很快就扔开了毯子,径直向上,也就是梅蜜的方向爬去。 梅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不一会儿她又睁开了,因为她的耳朵能够听到蜥蜴黏答答的,比什么都可怕的脚步声。就在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那条长尾巴的四脚怪兽已经爬到了她的脚踝旁边——梅蜜在看到那条桃红色的舌头时放声尖叫,她试着踩踏和踢它,蜥蜴伸出了舌头,她的脚踝被舔去了一大块,甚至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附肢魔,当然,我们也可以称他为鬣狗,在听到尖叫声时歪了歪脑袋,说实话,伯德温本不该被放在左侧的监牢里,但中侧与右侧的监牢为了牢固起见,增设有两道铁门与一道石门,需要钥匙与法术开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鬣狗回忆了一下,左侧的监牢里只有一个盗贼和一个弗罗的祭司,盗贼是公爵吩咐过需要留下的,没关系,关着他的是个铁箱,鬼怪蜥蜴是无法进去的,至于那个娼妓,她已经没用了,那么偶尔让他的小宠物们吃点柔软的腐食也不为过。 他所不知道的是,梅蜜祈祷着。 梅蜜祈祷着,向她的神祗,弱小的弗罗,她之前从未祈祷过这样的法术,不是治疗与迷惑,而是驱逐与惩罚,她从未做到过,也从未看到别的弗罗祭司能够做到,她曾以为自己不会需要这样的法术——她以为……她以为只要有男性的存在,她就能安乐无忧,逍遥自在,就算是被投入了这个可怕的监牢,她也这么相信着。 蜥蜴动作缓慢地从岩壁上爬下来,一路伸缩着它的舌头,发出如同蛇类那般嘶嘶的声音。 它在梅蜜的身边踱来踱去,不断地舔着她,让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它等着这个猎物死去,洞穴的温度与湿度很快就会让她腐烂,这样它就能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了——它歪着脑袋,深红色虹膜包围着的竖瞳闪闪发亮,耐心,是的,耐心,每条蜥蜴都是最为擅长忍耐与等待的猎手。 梅蜜在哭叫与哽咽中祈祷,断断续续,疼痛让她痉挛发狂,她多么想要沉溺进无感安谧的黑暗中去啊,但她知道,只要陷入昏迷,等待着她的就只有死亡——她的手指抓着地面,指甲一片片地翻开——在看到第二条蜥蜴窜进铁笼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惨烈到能让石头人也为之心惊胆寒的尖锐叫喊! 然后那条正在穿过铁栅的蜥蜴顿时被撕裂了,血肉四溅,无需转头去看梅蜜也知道另一只也是如此。 但不是全部,还有不下半打的蜥蜴正在颇感兴趣地打量着这块甜美的鲜肉——它们熟悉死亡的气味,知道自己无需等待得太久。 梅蜜抓着喉咙,她发不出声音,哪怕只是一个音节。 她不想死。 她盯着那只死去的蜥蜴,骇异地发现它的血正在融化铁栅。 一只苍白细瘦的手臂从那个打开的小盖子里伸出来,它在空中挥舞着,在箱子上攀爬着,无声无息地,在触摸到铅铸的痕迹时它停顿了一会。 “梅蜜亲爱的,你在吗?” 盗贼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援救(四) 刀削面。 很抱歉,异界的灵魂知道现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但他们所要面对的这个敌人着实与这种远在晶壁之外的面食有着相当大的相似成分——它是白色的,如果不看手臂和脚,可以说是光滑的,圆滚滚的一团,富有弹性,凯瑞本的“银冠”与“星光”在它身上留下深刻的切痕,但它们没有流血,并且在眨眼之间就合拢了,完好的就像是一块揉捏拍打过的面团——它从身体里抽出像是由人类的骨头与内脏组成的武器与凯瑞本对抗,十几条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其中有五只手臂拿着折断,茬口尖锐的骨头作为匕首与短剑,骨髓与血都还在渗流不止;而另两只手抓着肠子,试图缠住精灵的腿或是绞住他的脖子,粪便与未消化的食物从肠子破裂的地方被挤压和甩出来,那股气味令人终生难忘。 克瑞玛尔投出法术,火焰对这个怪物并非毫无用处,只是它的体积太过庞大,普通的火焰只能烧透一层薄薄的皮肉就不得不偃旗息鼓,然后新的皮肉会很快地从焦黑翘起的表层下钻出来;雷电更是见效甚微,蓝白色的电流浮于表面,无法深入,攻击头颅位置的时候它会抬起手臂遮挡,密密麻麻的手臂能将那只瘦小干枯的头颅遮挡的十分严实;那么,声音呢?克瑞玛尔试了试,发觉这家伙可能没有耳朵,或是有着一对坚强的鼓膜,至于低或高音波可能造成的别种伤害,也未能在这块肉团上达成较能令人满意的效果。 另外,他们正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内,有许多法术施法者必须谨慎使用。 克瑞玛尔做出一个手势,投出一柄能量长枪,刺目的光芒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亮起,紧闭眼睛以免遭到波及的精灵在附肢魔发出吼叫的同时数了三下,而后脚步轻盈地绕着怪物庞大的身躯旋转,从他的身后转向身侧。也就是被法师的法术重创的地方,那块地方正在艰难地蠕动着想要闭合,附肢魔的骨头与内脏的位置是不固定的,所以游侠只看到了一大团蠕动着的。粉嘟嘟的像是冻过的脂肪又像是煮烂的肉样的玩意儿,他毫不犹豫地将“星光”刺了进去——那块肉叫了起来,用一个老人干燥的声音,精灵发觉自己失去平衡时已经太晚,他的刀和拿到的手都被肉里长出的牙齿死死地咬住。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地将“银冠”钉在了墙壁上,没准儿他会一下子被拖进附肢魔的体内。 施法者不得不匆忙投出第二柄魔法长枪,长枪撕裂了附肢魔的身体,那块长牙的肉掉了下来,它落在地上就迅速地溶解腐烂,凯瑞本抽回手臂,手臂上的秘银链甲已经被附肢魔使用的那副犬魔牙齿咬得变形碎裂,万幸的是还没伤到骨头,精灵游侠后退,灌服了一瓶从克瑞玛尔那儿拿来的药水。 ——有人想要下来。巫妖提醒道。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苦恼地挥了挥手。一道火焰墙壁在阶梯前形成,他听到有人大叫,而后是愈发纷乱的脚步声。 附肢魔嘤嘤哭泣,听起来就像是个年仅五六岁的小女孩,越发的令人毛骨悚然——它的八只脚在地面上踏来踏去,在碰到那些还未死去的守卫时邻近的皮肉就开始融化,滴落到那个人的脸上,或是任何一块未曾被衣服盔甲覆盖的皮肤上面——一旦碰上,那块地方就开始如字面意义般地开始融合——一个被选定的不幸的牺牲品因为剧痛醒来,在看到这可怖的一幕时放声大叫。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爬走,他的身体就像被折断了似的猛烈后仰,融合的地方……请原谅,异界的灵魂只能想到这个。就像是披萨饼被切开拿起后的奶酪拉丝,被拉出足够一尺那么长……但这种古怪的局面并未能僵持很久,在凯瑞本想要斩断它们之前,附肢魔的整个身躯就猛地趴伏到了那个人类的身上,中断了所有的挣扎与嚎叫。 然后施法者与游侠看到这个原本就足够肥胖的怪物又扩大了一圈。 “别让他拿走其他的人。”凯瑞本说:“不然我们就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异界的灵魂叹了口气,那个大的差点吞掉一整个精灵的裂口已经消失无踪。他做出一个新的手势,施展了一个法术——房间里的重力陡然发生了变化,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应有的重量——就连铁椅都产生了微妙的倾斜,更别提那些木头制品与零碎刑具,以及原本就轻盈如同猫和小鸟的精灵,凯瑞本漂浮着,脊背几乎紧贴着洞穴的顶端,距离他只有数尺之遥的地方就是附肢魔那颗小小的头颅。 它盯着精灵,张大满是尖牙的嘴巴,肠子从喉咙里窜出来,但施法者在最短的时间内施展了另一个法术,房间的重力陡然滑向天平的另一侧,附肢魔的手臂与肠子不受控制地一坠,而精灵已经落到了它的肩上,更准确点说,脖子与手臂之前,小的只能容纳他的一只脚,但这丝毫不妨碍精灵施展出他精妙的刀术——他一刀就砍下了附肢魔的头。 从断裂的脖子里冒出了臭不可闻的泥浆、脓液和污血,数十条胳膊腿儿如同死去的蝉那样胡乱地踢腾着,凯瑞本轻轻吐了口气,跳下地面,向他的同伴走去,却略感奇怪地注意到黑发的施法者仍旧处于施法时的出神状态。 他犹豫了一下,停下了收刀的动作并充满戒备地转身。 细小的咕哝声从那块灰色面团里传出来——先是一个小点儿,人们常在脸上看到的那种小疱,而后是雨后蘑菇样的白色圆头,下端很快地变细,拉长,上面的东西逐渐凸显出五官,耳朵张开,之后十眼睛与鼻孔,嘴巴,褐色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面颊与脖子周围。 那是一张女性的脸,一个新脑袋。 凯瑞本诅咒了一声。 “我需要你的帮助,亲爱的小梅蜜。”盗贼说。 而梅蜜正在努力地晃动那几根被腐蚀的铁条。她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恐惧,她用较大的陶壶碎片舀起黑色蜥蜴的血肉,再用较小的碎片将它们涂抹到铁条上。弗罗的祭司惊喜地发现它们就像是最强烈的酸。 随着咯嘣咯嘣的撬裂声,梅蜜终于拉开了一个能让她爬出去的缺口,她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铁笼,围绕着伯德温的蜥蜴刷地竖起身体,向她看了过来。 但它们没有攻击。虽然它们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个猎物竟然还能行动——梅蜜强撑着站起来,现在她和那些可怕的小魔鬼距离更近——几只蜥蜴试探着向她爬了过来,她在心里发了狂般地祈祷和大叫,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 她的手指头发出了一点光亮,蜥蜴们顿时停住,它们还记得它们的同类就是被这个光亮撕碎的。 梅蜜咬着自己的舌头,她头脑昏沉,手足无力,她还记得她的一个情人和她说过,蜥蜴事实上是一种懒惰而怯懦的生物。即便有些蜥蜴大的就像是条长鳞片的狗,但有时候只要大喊大叫你就能吓退它们,特别是在它们已经有了食物的情况下。 梅蜜向前移动,蜥蜴们后退了。 “梅蜜亲爱的,”盗贼说:“好姑娘,你不是想一个人走吧。” 如果不是发不出声音,还有就是被一群想要等着她腐烂的蜥蜴包围着,没准儿梅蜜是会停下脚步嘲笑讥讽一二的——她是弗罗的牧师,不是罗萨达或是伊尔摩特的牧师,他怎么会认为她会愿意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只为了救他一条小命? 她继续往前走。故意加重脚步声,或说不必故意,因为她的一只脚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她完全是拖着它走的。相对的,她的另一只脚承担着全身的重量。 “亲爱的,”盗贼毫不惊慌地说,“你是不是忘记了这儿是哪里?”不等梅蜜回答,他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里是监牢,并且是座王庭的监牢——你觉得外面会有什么等着你?那个怪物?守卫还是全副武装的骑士?” 梅蜜张口结舌——她真忘了。 “外面正在陷入混乱。但也不是一个废了一只脚的弗罗牧师也能轻易出入的平和之地,”他说:“但我是个盗贼,也许你听说过我,我是‘银指’公会亚速尔群岛尖颚港港口的分会首领……” “你是葛兰!”梅蜜真的吃了一惊,对这个年轻的分会首领她当然有所了解,她还曾想要去和他见个面,从他那儿弄个房间,不管怎么说,总比和半兽人和半身人混在一起要好得多,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施法者……“你怎么会在这儿!” “就像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一样,”盗贼说:“不过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很高兴我不必再自我介绍了——梅蜜,我是个出色的盗贼,强壮而聪明,不止一次地出入过各个领主的宅邸与国王的堡垒,我熟悉这种地方,好姑娘,我能带你离开这儿,安然无恙地。” “你甚至出不了那个铁箱子。” “我能。”盗贼说,语气坚定:“只要你帮个小忙。” “什么忙?” “翻倒这个箱子,但不要让它彻底地盖在地上。” “这可不是小忙。” “随便你,亲爱的,只要你觉得能够逃过整个王庭守卫的眼睛或是乖乖地回到那个笼子里。” 梅蜜犹豫了好一会儿,盗贼在箱子里,他的心犹如被难以计数的甲虫抓挠撕咬着,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这种折磨直到他听到弗罗牧师拖拽着的古怪脚步声后方告结束,梅蜜弄来了鬼怪蜥蜴的血肉——她做这个已经相当熟练了,她从打开的缝隙间钻了进去,依照盗贼的指示,在地上摆了一块较大的陶壶碎片,然后慢慢地将铁箱翻过来,顶面朝下,在还差一点的时候铁箱从她的手臂里滑了下去,伴随着盗贼的一声咒骂,万幸的是那块碎片正处于壶体与手柄的交界处,所以格外牢固,铁箱正如盗贼所设想的,悬空停住。 “接下里呢,怎么办?”梅蜜问:“撬开铁箱吗?它没有锁!” 这还用说吗?盗贼能够看到——再次感谢公会所教给他的那些本领。 “安安心心地坐下吧,”盗贼说:“但不要大叫大嚷,亲爱的好姑娘,不会等太久的。” 他伸出手臂摸索了一下地面,满意于它的平整,而后盗贼缩回了箱子——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投下的诅咒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额外的恩赐——这还是那个据说来自于王都,神气活现的骑士所给予的提示,盗贼已经尝试过一次,在这个几乎能令所有人发疯的铁箱里。 死亡之神所赐予的诅咒很简单,盗贼已经发觉了,每当他陷入绝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会化为暗红色的粉尘——正如哀悼荒原上终日飘散的那种,然后再从粉尘凝结成一个生者——在这个过程中,他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无论是消散,还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都是虚弱而痛苦的……让他为之讶异的是——那些严重的创伤纵然不会痊愈,但至少不会那么致命——他可以活着。 葛兰在箱子里竖起指甲,在被押送回王都的路途中他一直蓄养着指甲,并在骑士的监视下小心翼翼地将它修出锐角——普通人当然没办法用指甲杀人,但一个盗贼可以。 鲜血喷涌而出,盗贼喜悦地感受着濒临死亡时必然产生的冰冷与空虚,他闭上眼睛沉入黑暗。 梅蜜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个铁箱,她看到有血从铁箱的孔洞间流了出来,再来就是暗红色的粉末,它们就像沙子那样从铁箱的孔洞里流出来,在地面上堆积。 鬼怪蜥蜴们纷纷抬起了脑袋,它们很奇怪为何会在这里嗅到属于无底深渊的气味。 暗红色的粉末铺满了箱子投下的阴影,它们凝结起来,曾在伯德温与王都骑士面前展现过的一幕又在梅蜜眼前重现,盗贼伸展开他的手脚,重重地吸了口气。 “活着可真不错,”他微笑着对梅蜜说:“是不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援救(五) 克瑞玛尔撕开了一个卷轴,将它投掷到附肢魔的脚下,卷轴里所蕴藏的法术能够将岩石化为沙子——不是非常强大的法术,但用在这里倒是恰到好处——附肢魔倏地陷了下去,只留下新生的头颅与诸多手臂在外面。 当它试着想要脱身的时候,所采取的拙劣手段总算让异界的灵魂明白为什么巫妖会说附肢魔只是魔鬼群中的小可爱,它竟然选择在这个紧要时刻隐身。圆形房间里的火把早因为他们的争斗而熄灭,但仍有克瑞玛尔法术造出的火焰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那个庞大的沙穴里到处都是不断凸起与凹陷的痕迹,其中还清晰地印出了脚掌与手掌的形状。凯瑞本看了看克瑞玛尔,对着坑里的怪物摇了摇头,施法者举起双手,让自己回到施法时的失神状态,向陷阱投入精神能量凝聚而成的长枪。 附肢魔在足以震动整座王庭的凄厉叫声中接触隐形,它的动作很快,如果不是差点将它撕碎成几块的长枪,说不定它已经爬出了沙穴——克瑞玛尔施放了第二个法术,接触化石成沙的魔法效果,重新生成的岩石地面和墙壁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将附肢魔的残碎躯体禁锢在了它们里面。 这一次投下的火焰起到了可观的效用,那些失去了附肢魔的魔力的肉块就像普通的残肢一样被迅速地抽干了水分,蜷缩与燃烧,变成焦黑的灰烬。 凯瑞本砍掉了那颗女性的脑袋,附肢魔哭叫着在移动至表皮外的骨骼遮蔽下长出了一个幼儿的脑袋,拖带着剩下的三条腿和四只胳膊逃亡左侧的通道,它不如其他的魔鬼足智多谋,但至少有着一个正常人类的智商,它记得那个被它附身的人类有深刻仇怨的泰尔骑士就被它丢弃在那里,被鬼怪蜥蜴看守者,他卷起嘴唇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呼啸,命令蜥蜴们阻截后方的追兵以及带着它的猎物到它这儿来——他要附着在那个男人身上,来麻痹与刺杀那个精灵游侠与施法者。 它呼叫了许多次。原本被它豢养在另两条通道里的鬼怪蜥蜴也已经爬出了它们的洞穴,而左侧通道里却始终毫无动静,附肢魔飞快地爬进那儿,十来条黑色的蜥蜴正在狂躁地绕圈——它们必须遵从附肢魔的命令。但它们无论如何也弄不出那个人类——鬼怪蜥蜴简单的小脑子里塞不下太多东西,它们一个劲儿地围着铁箱打转,想要把被盗贼塞在里面的伯德温弄出来。它们把铁箱抓的咔嚓作响,舌头不断地舔着它的表面,身体更是不断地撞击着箱子想要进去。 “你想干什么?”梅蜜问道。声音低而沙哑,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吞下一颗炭火,事实上她更想责问这个信誓旦旦要带她逃出生天的男人为什么还待在这个可怕的监牢里,但她不敢——她和葛兰挤在吊灯架子上,感谢国王陛下,因为他经常来此欣赏仇敌的惨状,所以这里除了火把还有着树枝状的吊灯,虽然现在上面没有昂贵的蜡烛——那得等国王陛下贲临时才会被插上点起,但它的质量甚至要好于刑具,异常牢固。并且是全铁的,从吊索到架子,架子上可以插上四打蜡烛,当然,也能容下两个人。 在得到附肢魔的命令之前,有几条蜥蜴探头探脑地想要从岩石天顶中现身,捉住或是杀死葛兰和梅蜜,但它们的动作太过缓慢,反应也太过迟钝,盗贼仅用一根拆下的铁条就能轻而易举地捅穿它们的眼睛与喉咙。 它们掉在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风化,只有距离它们最近的同类才来得及咬上一两口肉——剩下的只有舔舔石头和嗅嗅空气了。 葛兰坐在灯架的边缘,两只脚悬挂在半空,一下一下地用铁条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小心地避让过了被蜥蜴的血腐蚀的部分——悠哉轻松的神态与抓着吊索。蹲在灯架中央瑟瑟发抖的弗罗牧师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伯德温。” “什么?” “伯德温爵爷,”盗贼说:“精灵游侠与法师克瑞玛尔的朋友与战友,他们不会看着他死的,而且是不名誉的死,事实上,他们或许已经到了。”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就像葛兰所说的,一个畸形的怪物冲进了洞穴,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葛兰与梅蜜,仰着头愤怒地大叫了一声,随即转向那只被蜥蜴包围着的箱子——它只挥了一下就将整个箱子翻了过来,被盗贼撬开的盖子碰地一声就打开了,伯德温动了动,但没能从箱子里滚出来——这只为盗贼专门打造的箱子太小了,就算是曾经的泰尔骑士已经少了一只手,盗贼也还是折断了他的好几根骨头才把他塞进里面的。 但这对附肢魔来说并不能构成什么困难,它竖起身体,半溶解的面孔向伯德温伸去。 接着精灵游侠的利箭破空而入,这是一枚珍贵的附魔箭,它与附肢魔碰撞是产生的激烈震荡差点将葛兰与梅蜜掀下灯架,它粉碎了附肢魔剩下的一半躯体,它哭叫着逃走;施法者施放出了一群晶莹剔透的水晶蜘蛛,它们兴奋地敲打着螯肢,四散分开,追杀起行动缓慢的鬼怪蜥蜴。 如果放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游侠必定是要追上去好将它彻底杀死——附肢魔是种不太常见的魔鬼,它太弱小了所以异常罕见,但每次它们来到主物质界必然会带来难以计数的眼泪与鲜血,有时候它们甚至能够慢慢地毁掉一整个村庄与城市——但他们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 克瑞玛尔抽出秘银法杖,在铁箱子上敲了敲,让它变大,伯德温扭曲着掉了出来,凯瑞本接过克瑞玛尔的药水给他灌了一瓶,伯德温重重地喘息了一声,醒了过来,紧接着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葛兰附在梅蜜耳边轻声说道。 黑发的施法者在见到葛兰时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你怎么会在这里?”伯德温回到王都后,在泰尔的神殿前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审判仪式,盗贼被判有罪,但此时他也已经赎尽了他的罪,所以伯德温就把他释放了。只是他不被允许留在高地诺曼。 “这得归功于公爵,”葛兰说,走过来踢了踢那只铁箱子,“我还未能走出王都就被装进了这只箱子——他告诉我说虽然他知道不是我杀了他的非婚生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我送上处刑台——他发誓会给我想出一个格外特别有趣的死法。当然啦,在这之前,他也不介意让我试试这儿的小玩意儿……” 盗贼瞥了施法者一眼,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些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所以,请带我走。”他继续说道:“我在这儿肯定活不了。” “还有我,求您们了。”梅蜜紧跟着他哀求道。“他们想杀了我!” “她是谁?”克瑞玛尔问,他看了梅蜜一眼,在看到那只已经露出骨头的脚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梅蜜浑身发冷,施法者已经不记得她了,但她还记得施法者是如何冷酷地将她丟到墙面上的,就像是丟一只枯萎的花儿般毫不在意——何况她现今狼狈不堪,丑陋的就连流民也未必会多看上一眼,还是个会成为累赘的瘸子。 她抓住葛兰,葛兰反握住她的手臂。梅蜜不知道他是想要把她推出去还是拉住,更多可能是前者,她不止一次地与盗贼打过交道,他们都是些卑劣恶毒的家伙,誓言于他们而言就像是吹过耳边的微风。 她几乎要绝望了,但她随即看到了伯德温,他在精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上披着一件精灵从次元袋里拿出的长袍。 “求您,爵爷,”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我听到了——他们的阴谋。我听到了,针对您的!”她放开葛兰,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那个阴谋——从您的妻子潘妮开始……他们陷害了您,我什么都知道。我能给您作证!” 伯德温看向凯瑞本,精灵迟疑了一下,“我不能保证……”他说。 “就由我来带着她吧,”葛兰插嘴道:“不需要顾及我们,”他意味深长地再次握住了梅蜜的手臂:“我们会紧紧跟着您们的。” &&& 异界的灵魂在经过被他的法术吞没的守卫与骑士们时感到一丝轻微的内疚,因为人们已经发现了地下的异样。他们拿来了弓箭与弩箭,还有不下三个的施法者正在赶来,情势已经不容许他与凯瑞本心怀仁慈——幸而他的蜘蛛灵仆制造了更多的混乱,它抖动身躯,从崩裂的火焰中跳出了数以百计的火焰蜘蛛,每只只有人类的拳头那么大,但它们燃烧着,金色与红色的火星随着它们的跳跃扩散到了每个你所能看到与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还掠走了高地诺曼国王最大的战利品——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他装束华丽,手上戴着戒指,手腕上套着手镯,头发上压着额冠,胸前垂着项链,每样首饰都是纯金的并且镶嵌着各种宝石——狄伦唐克雷若是见到他准会倍感亲切。 作为火元素的结晶体,拥有智慧的灵仆也有着自己的喜好,像是克瑞玛尔的这一只,它就喜欢不易被火焰融化烧毁,闪亮亮的东西,并且它觉得它的主人也会喜欢,所以一看到从黑沉沉的地下钻出来的主人,它就衔着一个重达一百五十磅的男性人类兴高采烈的奔了过来。 那个可怜的人类被头朝下悬吊着,呼吸着灼热的空气,眼睛被烧烤得干涩难忍,晃动的手脚更是时不时地碰上被烧得通红的铁鞭——他是这么觉得的,但那只是蜘蛛灵仆的脚须而已,虽然前者后者并无太大区别,他看不见,听到的只有惊恐万分的呼叫与杂乱无章的哭号。 所以说,他被丢进一个巨大的,储着冰凉的水的马槽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是路泽尔的路德,”他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不像是个骑士,或是守卫,虽然他的外袍是白色的并且只到膝盖,但身上的某些特点还是让他想起他身边的那些施法者们而不是牧师们:“感激不尽!”他说,“勇敢的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让你的国王给你应有的荣誉与奖赏!” “哦,”那个人说:“我不是高地诺曼人。” 路德眨了眨眼睛,他看看周围,两个人,一个男性一个女性,衣衫褴褛形容肮脏,正在从他泡着的马槽里喝水,而另一个人,瞧瞧,灰发灰眼,那不是雷霆堡的伯德温吗?但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个爵爷,倒像是个囚犯,关在囚塔下方的那种;而后他看到了……那个,或说那只将他从温暖舒适的毯子里拽出来放在冷风中吹又放在火上烤的罪魁祸首,就像一匹战马那么大的蜘蛛,它不再燃烧的那么厉害——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被隔绝在炉膛里的木炭,乌黑,一些地方泛着白,裂缝里充满了刺目的暗红色,只要给点空隙就能重又迅烈地烧起来。 “我之前听到‘老王已死,新王万岁。’”路德说:“那么,既然高地诺曼的国王已经没办法奖励你了,那么路泽尔大公如何?” “怎么说?”葛兰问。 “我不想回到塔里去了,虽然那儿挺舒适的,”路泽尔大公路德意味深长地说:并将“我想你们也是”这句话藏在了舌头下面,他吮了吮胡子上的水:“我想回到我的人那儿去,如果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那可真是再好也没有过了。” “路泽尔?” “当然不是,”路德微笑起来:“他们就在这儿,就在王都,带着价值五十万枚金币的珍宝,那是我的赎金。”(未完待续。) :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沉颜打赏九鱼 10000起点币阿九加油,能更新快点就更好了~——非常感谢,不好意思,我会继续努力的!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沉颜打赏九鱼 10000起点币再接再厉~ :养肥的过程真心艰辛——它会慢慢长大的,请放心!感谢您的支持与鼓励!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林婵意打赏九鱼 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索拉利斯打赏九鱼 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援救(六) 路泽尔的大公路德注意到那个瘦削的男性与那个女人在他提到五十万金币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丝异样;与之相对的,那个施法者与精灵完全地无动于衷,没错儿,他想,除了巨龙与矮人,没有那个种族能比精灵们更富有的了,但能够挖掘宝石、金子和银子的矮人和善于掠夺的巨龙一样对他们的财宝视若性命,并不介意获得更多——当然啦,唯有生命与美德方能令得精灵动摇,这点在吟游诗人的诗句中不止一次地被提起——路泽尔大公思忖道,他的领地涵括了白塔与鹧鸪山丘,而那里的领主,也就是他的臣子在那儿留下了两条血脉,其中之一混杂着精灵的血。他曾希望他们能够自相残杀而死,这样他就能收回白塔与鹧鸪山丘,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叫做安芮的女孩竟然会蠢到将自己与领地双手奉给他的敌人。而那个男性继承人,那个叫德蒙的,他就像一只蛀虫那样,快速而疯狂地吞噬着白塔的生机——已经有好几个行会的首领来向路泽尔大公申诉,他们向德蒙行贿无数,但他们的商队仍会被劫掠、敲诈、勒索;即便是白昼,盗贼公会的成员也敢在宽阔的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行走,他们的商店和仓库成了半公开的销赃窝点,他们的妻儿在城市中无法获得保障,随时都会面临着失去贞洁乃至生命的危险,而他们的儿子,成年或是未成年,不是被弗罗的牧师带向了荒唐的歧途,就是半强迫地成为了公会的“幼崽”,他们被抽打着去盗窃、抢掠和谋杀——如果有商人想要把自己的儿子带回家里,他就得拿出能令他倾家荡产的巨额赎金。 路泽尔大公非常不满,不满极了,他想要取回的是一个生机勃勃,富庶而安定的白塔,而不是一个被盗贼公会占据的贼窝。 如果不是高地诺曼的国王,啊。现在是死去的老王又在跃跃欲试,想要打他那片橡树山谷的主意,而他又很不小心地在战斗中被他抓住的话,路泽尔大公可能早就发出他的谕令。要求德蒙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回答了——或者说,他还得看看精灵的态度,他们像是放弃了安芮,但对着这群强悍而又固执的非人类谨慎一些总是不为过的。 “你的人在那儿?” 不过这样也不错,路泽尔大公咧嘴而笑。他现在可以直接试探一下精灵的态度:“在富凯的堡垒里,”他向精灵挤挤眼睛:“对于财物来说,他那儿最安全。”、 “十二高塔之一,”伯德温说,他看了看周围:“富凯在东北方向。”在他还想要详细述说的时候,悠长而清晰的号角声响彻黎明时分淡紫色的天空,又有几只鹰隼带着会发出尖利声音的哨子划过长空。 “他们发现了,”高地诺曼曾经的骑士与爵爷说:“他们正在发出命令,所有的城门都会关闭。” “喔……”路泽尔大公拍了一下他的肚皮:“我觉得最紧要的是把我们藏起来,如果继续呆在这儿。就算是高地诺曼的骑士确实不怎么擅长玩捉迷藏,只要他们有眼睛,也是能看到我们的。” 事实上无需多言,克瑞玛尔已经开始施法——先前他施放在他和凯瑞本身上的法术已经失效了,他们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这次法术作用在他们几个人身上,路泽尔大公觉得浑身冷飕飕的,虽然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随后他看到的东西让他无法控制地张大了眼睛和嘴巴。 “可以问一下吗,尊敬的法师,”他神情古怪地问:“您这是把他们变成了猎犬吗?” “还有您。马厩里除了马就只有猎犬了。”克瑞玛尔解释道:“这只是个幻术,殿下,只对普通人起作用的幻术。”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就像我们早先看到的。高地诺曼的王庭与其说是一座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座堡垒,就像其他堡垒那样,它有高大的双重城墙,箭塔,副塔,主塔。内庭,中庭,外庭——自天空俯瞰,它很像是个有外轮廓线的等腰梯形,主塔,也就是国王的塔位于内庭,等腰梯形的下平行线的中间位置,而囚塔则位于梯形的左下角,用于放养储藏马匹的小庭院则屈居于囚塔的一角,被它的阴影覆盖着,因为气味难闻,没有贵人会被安排到这儿住宿,此地只有负责马匹的士兵与仆人,守卫则寥寥无几。 “马儿会不会更好一些?”路泽尔大公伸头看向水槽,里面露出一个傻兮兮的土黄色的脑袋,他试着晃晃耳朵,它们嗖的一声立了起来,“我比较喜欢马。” “如果你能扛得起一个穿上盔甲后体重三百磅的骑士,”葛兰说:“我想法师也不会很介意的。” 梅蜜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虽然她的喊声在除了克瑞玛尔之外的人听来就像是小狗在汪汪叫——一只狗过来嗅了嗅她,亲热地想要舔舔她的鼻子。 “真高兴你还是那么讨人喜欢,”盗贼说:“啊,不,讨狗喜欢。” “别说话,”凯瑞本说,精灵的耳朵能让他听到更多的东西,“有人来了。” 路泽尔大公觉得有点不公平,因为凯瑞本是只相当漂亮的猎犬,黑色的,腿又长又细。经过修剪的耳朵挺得笔直。 公爵的骑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们呼喊着看狗的仆人,却发现他们已经酩酊大醉,好不容易才将其中一个弄醒过来,命令他带着狗儿去和他们追踪逃走的罪人。 当他们的扈从分别牵走自己主人的马,并服侍着他们毫不客气地跨骑在它们身上的时候,路泽尔大公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这只狗是怎么回事?”一个正要上马的骑士突然疑虑地问道:“它受伤了,被别的狗咬了吗?”他指着梅蜜,梅蜜想要躲藏起来但已经晚了,看狗的仆人模模糊糊地瞧了她一眼,他不记得有这么一只狗。 “它已经没用了。”另一个骑士说,他拔出长剑,走向狗群。 一只骤然跳出的灰狗挡在了他面前,它瘦骨嶙峋,皮毛灰暗。但巨大的头颅与露出的雪亮牙齿还是吓了骑士一跳。 “抱歉,大人,一万个抱歉!”养狗的仆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我立刻就给它们吃上几鞭子!这群畜生,非得挨鞭子才能听话呢……” “算了。”先前发现梅蜜有所不妥的骑士说道:“那可能是它的爱人,”他玩笑般地说道:“或许还养着它的小狗崽呢——别在狗身上浪费时间,我们该走了!” 他的同伴悻悻然地收回了长剑,跳上了自己的马,“别出差错。”他警告道:“王上的心情可不怎么好。他的铁椅子上还缺着几块人皮挂靠呢。” 养狗的仆人打了个寒颤,他原本还想说说他的狗群好像多出了好几条狗,现今他可什么都不想说了——反正都是狗。 伯德温退回狗群,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的长袍,“我做的怎么样?”他故作轻松地问道:“还像一只狗吗?” 事实上刚才的情景实在是可笑极了,伯德温是个高大的成年男性,手脚粗壮,他不知道他的形象在外人看来是怎样的,只能屈着膝盖,收起双手。像只真正的狗那样朝着那个骑士吠叫——这对于一个曾经的领主,一个曾经与国王坐在同一条长桌上,用一个金杯喝酒的勋贵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羞辱与嘲弄。 没人再说什么,他们跟着狗群奔跑,天色已经逐渐亮起,只有一些阴暗的角落需要火把照明,如果不是庭院中挤满了前来谒见新王的贵族,他们可能已经被四处探查的法师们发现了。 “我们可以混入他们之间吗?”梅蜜问,好几次守卫与骑士与她擦身而过。她几乎都要被吓死了。 “他们被允许进来,可未必会被允许出去。”葛兰说,“狗可不一定。”先前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施法者要将他们的幻像设置为一群狗,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追捕逃走的罪犯时,最先冲出城门的除了骑士和守卫,就只有狗了。 “希望他们不会带上一个法师。”梅蜜说。 “法师不会和那些下等人一起行动的。”路泽尔大公说,他也豢养着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知道他们的眼睛几乎是不会往下看的,但这次如果他能回去。他可得提醒他们这一点。 当淡金色的晨光终于投向了整个王庭,而幻术也即将失效,克瑞玛尔已经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开始预备另一个法术时,在骑士的命令下,后门打开了,他们冲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伯德温回头看了王庭最后一眼,他看见坚实的城墙上,有什么在闪光。 “你在看什么?我的侄儿?”公爵,不,高地诺曼的新王问道,他沿着狄伦唐克雷的视线往下望去,只看到了一大群狗正狂吠着,跟着骑士与守卫们冲出王庭:“真奇怪,”他说:“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狄伦唐克雷抬头望了望已经在晨光的映照下已然犹如一道浅白印记的魔法星河:“谁知道呢,”他敷衍地说:“总有些奇思妙想可用的。” 新王皱了皱眉:“有时候你们这些施法者可真是太讨人厌了。” “这么说可不太好,”狄伦说:“您不是一直想要组建一个法师团吗?” “是的……但……”新王没注意,或说他注意到了却不在乎——话题被转移到了他感兴趣的地方,于是他拉着自己侄儿的手,亲密地与他肩并肩地走下了城墙,一路上滔滔不绝。 &&& 逃出王庭只是第一步,王庭的外围是十二座高塔与连接着它们的围墙组成的砖石藩篱,在这座砖石藩篱的外围,还有着外城墙与护城河。 那时候高地诺曼的王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人想要如同他杀死这座城堡的主人那样来杀死他和他的子孙,就得先跨越一条宽如星光的护城河,然后击碎坚实的外城墙,而后他还要迎接十二座高塔里储存着的骑士与士兵的打击,最后才是更为森严牢固的王庭。 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便王庭里仍然住着他的子孙,十二座高塔里也依然住着他的臣子们的子孙,但后者的忠心已经远不如他们的先祖那样稳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所求,在这个混乱而又紧要的时刻,他们一面向着新王大献殷勤,一面又悄悄收拢了自己的士兵,并未如新王所期望的那样将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捕谋害了老王的凶手上面。 倒是逃走的路泽尔大公更让他们心动,新王给出的悬赏里,谋害了老王的凶手只有一万枚金币,而路泽尔大公有十万枚金币。 或许我们还能拿到更多呢,他们私下里说,如果他们真的捉到了趁乱逃走的路泽尔大公,那么可不可以拿走所有的赎金呢,有人透露,路泽尔大公的赎金高达五十万枚金币。 至于那个谋害老王的凶手,实际上就连新王也不是那么在意了,虽然有很多人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只是被冠上了弑君的罪名——毕竟他没有一丝一毫谋杀老王的动机,他的一切都是老王赐予的,失去了老王,就像现在,他就得像只丧家之犬那样四处奔逃,以避免新王的绞索和斧头落在他的脖子上——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新王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的荣誉与地位,还有姓氏,成为了一个罪人,那么他就是一个罪人。 谁会为一个农奴的孩子说话呢?没有,倒是有很多人想要亲手绞死他呢。 离开王庭后,伯德温几人就有意识地,悄悄地远离了狂奔的狗群,王庭与十二高塔之间间隔着一环丘陵,丘陵上依照历任国王的吩咐不允许出现能够用于打造攻城器械的乔木,但灌木确实郁郁葱葱,十分旺盛,他们很快地躲入其中,没一会儿他们身上的幻术也失效了。 “那就是富凯的高塔。”路泽尔大公说,距离他们只有几百尺:“但它肯定也被严格地看守起来了。” 要和路泽尔大公的臣子取得联系并不难,凯瑞本的姬鴞虽然又娇气又暴躁,但必要的时刻也是很可靠的,它带走了大公的图章戒指,又很快地带回了大公的法师给出的回复。 “他会来迎接我,我们,”大公说:“但他说了,他们也被看管了起来,虽然他还能行动,但高地诺曼人是不会允许我们离开这里的——在我的赎金没进新王的内库之前。” “我们要穿过四道城门,以及一座吊桥。”凯瑞本说。 “那么。”大公问:“接下来要怎么做比较好?” 葛兰卷起嘴唇,“如果是我们,”他坦然地说:“我们会制造一场动乱,放火什么的,那里面都是些贵人不是吗,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往外逃——总能找到一两个机会的。” ——说的对,巫妖说,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不过火不是最好的选择。 ——说说看? ——我会选瘟疫,亲爱的,瘟疫,长脓疱的,发热的,只需半天就能夺取一条性命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不畏惧这个,他们会毁灭所有挡住他们去路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国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援救(七) ——如果凯瑞本能听到,异界的灵魂威胁道,他会把你打成小饼饼。 ——好像你不用这具身体似的,巫妖悻悻然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尽快想出个办法离开这儿比较好,新王还是个公爵时只有一名法师能够跟随他进入王庭,但他现在已经是高地诺曼的国王,他的法师正在应召前来,再过一会儿,这儿的法师就会像猎犬那么多。 梅蜜蜷缩着身体,握着自己的两只脚,尽可能地让自己变得更小些,他们屈居在一蓬犹如巨熊巢穴般大小的刺荨麻丛里,它是荨麻的一种。普通的荨麻茎叶上生满了蛰刺,人类或是动物一旦碰上了就会感觉如同被蜜蜂蛰刺了一样的疼痛难忍,红肿溃烂——这种刺荨麻的毒性则更胜一筹,幼儿和小兽如果误入其中,甚至会被蛰刺活活杀死——所以虽然它也能被抽出纤维纺织成布,但只有最低等的奴隶才会在身上抹满了厚厚的泥巴前去采集——而在王都,即便是仆人也能穿上绸子和亚麻,所以它们得以生长的郁郁葱葱,漫山遍野。 由于精灵的存在,这种植物对他们还是非常友好的,叶子上的蛰刺在碰到它们的时候会温顺地倒伏,枝条悉悉索索地移动,为他们扩容出一个密闭的深绿色空间,从那些细小的缝隙里,弗罗的牧师能够看到狗和士兵正在跑来跑去——她本想谦卑地询问一下施法者为何不继续施放幻术,让他们保持猎犬的外观与声音,直到他们跑出王都为止,但她不敢做出哪怕一丁点儿有可能激怒那个黑发法师的行为,她很清楚在这个临时队伍里自己是最无用的,葛兰是个经验丰富手段老道的盗贼,精灵游侠与施法者无需赘言,伯德温是他们的挚友,而路泽尔大公价值五十万枚金币,只有她。她没有任何能够打动以上任何一人的特别之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够取信他们多久,她近似于麻木地,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紧靠着她席地而坐的灰发男人,他遍体鳞伤。面色灰白,但在那个骑士想要砍下她的头时他还是冲出来救了她一命。 梅蜜警告自己,伯德温或许只是担心她被杀死后会导致法师施放的法术失败,以至于暴露出他们的踪迹,又或者是为了她的证言。但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雀跃不已,那种喜悦,不是金币抑是别的什么带来的,而是更为纯粹,更为高尚的那种,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时感受过,从她的母亲那里,但自从她开始学着成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这种美妙的感受她就再也不曾领受过。 如果不是身处险境,梅蜜可能会做出连她自己都会感觉惊讶的事情来——但现在。她将注意力投向外界,猎犬被养狗的仆人与士兵驱使与监视着,在两道双重城墙间疲于奔命——梅蜜轻轻地吞咽了一口腥甜的唾液,她知道为什么法师不再维持那个幻术了,因为在一轮搜索无果后,得到了些许喘息机会,满怀疑窦的仆人开始点数分辨它们。 两只猎犬在他们栖身的刺荨麻丛前停留,它们摆着尾巴,不敢跳进那些绿茸茸的叶子里。 “这儿?”士兵问。 “不知道,”养狗的仆人说:“它们没有吠叫。如果真的嗅到了罪人的气味,它们会叫唤的——可能里面藏着一只兔子或是土拨鼠……” 士兵试着摸了摸那片叶子,随即如同被火烫着那样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的一根手指已经开始红肿。转眼间就肿成了一根胡萝卜,充满了水,晶晶发亮:“看来没人能躲在里面。” “试试好了。”士兵之二说,和另几个士兵举起长矛,向刺荨麻丛刺去,刺了有好几十下。 克瑞玛尔微微地摆动手指。梅蜜紧紧地闭着眼睛,长矛雪亮的矛尖就像是随时都会将他们戳穿,但每一下都落了空,距离梅蜜最近的一刺她嗅到了混杂在一起的油脂、金属与血的气味。 “没有人。”士兵说,他们很快离开了,因为他们的同伴已经疼的快昏倒了。 “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不在了。”克瑞玛尔问,他做了一个手势,将这个范围内的声响降到了最低。 “新王大概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是我们带走了伯德温。”凯瑞本说。 梅蜜观察着他们,她试着碰了碰伯德温:“我曾经有个法师朋友……”她有些尴尬地说:“他曾说过,魔法能够瞬间将一个人,和其他人传送到很远的地方……” 雷霆堡曾经的领主温和地摇摇头,但在他说些什么之前,葛兰抓住了梅蜜,他的声音轻微但又尖又细,就像是一根针刺进了梅蜜的耳朵。 “别的地方可以,”盗贼说:“但这儿,王都、领主的堡垒、法师塔周,公会驻地等等,诸如此类,重要甚至性命攸关的地方,都会有强大的法师设置限制传送以及飞行类法术的魔法陷阱,如果有人胆敢,或是愚蠢到想要使用这类法术的话,不是会被位面风暴撕碎就是被抛到某个不可知的位面——其结果可能要比落入诺曼新王的罗网中糟糕一万倍,我想我们的施法者是绝对不会那么干的,”他阴沉地微笑了一下:“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有机会逃掉的。” 梅蜜瞪着他,想要唾他一口,但她没这个胆量。 而在他们忙于互相瞪视的时候,克瑞玛尔已经施放了又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能够在即将到来的行动中给他些许有利的提示,他向凯瑞本与路泽尔大公提交了自己的粗略计划,因为这个计划大公以及他的臣子——两个法师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计划异常简单明了,更正确点说,有点粗暴直接,大公瞧着这个黑发的施法者,变换不停的神色表明他在估算——不是在估算这个计划有多大的成功几率,而是在估算克瑞玛尔的疯狂程度。 后来他是这么想的,若是他又被抓住了,没关系,他还是诺曼国王的贵宾,包括他的臣子。大不了多付一笔赎金;但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了,那么他就不必提高领地今后三年的税金并可以借此大大地嘲笑诺曼的新王一番了。 &&& 试试防盗,一个小时后替换。 “我们可以混入他们之间吗?”梅蜜问,好几次守卫与骑士与她擦身而过。她几乎都要被吓死了。 “他们被允许进来,可未必会被允许出去。”葛兰说,“狗可不一定。”先前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施法者要将他们的幻像设置为一群狗,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追捕逃走的罪犯时。最先冲出城门的除了骑士和守卫,就只有狗了。 “希望他们不会带上一个法师。”梅蜜说。 “法师不会和那些下等人一起行动的。”路泽尔大公说,他也豢养着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知道他们的眼睛几乎是不会往下看的,但这次如果他能回去,他可得提醒他们这一点。 当淡金色的晨光终于投向了整个王庭,而幻术也即将失效,克瑞玛尔已经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开始预备另一个法术时,在骑士的命令下。后门打开了,他们冲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伯德温回头看了王庭最后一眼,他看见坚实的城墙上,有什么在闪光。 “你在看什么?我的侄儿?”公爵,不,高地诺曼的新王问道,他沿着狄伦唐克雷的视线往下望去,只看到了一大群狗正狂吠着,跟着骑士与守卫们冲出王庭:“真奇怪。”他说:“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狄伦唐克雷抬头望了望已经在晨光的映照下已然犹如一道浅白印记的魔法星河:“谁知道呢,”他敷衍地说:“总有些奇思妙想可用的。” 新王皱了皱眉:“有时候你们这些施法者可真是太讨人厌了。” “这么说可不太好,”狄伦说:“您不是一直想要组建一个法师团吗?” “是的……但……”新王没注意,或说他注意到了却不在乎——话题被转移到了他感兴趣的地方。于是他拉着自己侄儿的手,亲密地与他肩并肩地走下了城墙,一路上滔滔不绝。 &&& 逃出王庭只是第一步,王庭的外围是十二座高塔与连接着它们的围墙组成的砖石藩篱,在这座砖石藩篱的外围,还有着外城墙与护城河。 那时候高地诺曼的王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人想要如同他杀死这座城堡的主人那样来杀死他和他的子孙,就得先跨越一条宽如星光的护城河,然后击碎坚实的外城墙,而后他还要迎接十二座高塔里储存着的骑士与士兵的打击,最后才是更为森严牢固的王庭。 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便王庭里仍然住着他的子孙,十二座高塔里也依然住着他的臣子们的子孙,但后者的忠心已经远不如他们的先祖那样稳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所求,在这个混乱而又紧要的时刻,他们一面向着新王大献殷勤,一面又悄悄收拢了自己的士兵,并未如新王所期望的那样将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捕谋害了老王的凶手上面。 倒是逃走的路泽尔大公更让他们心动,新王给出的悬赏里,谋害了老王的凶手只有一万枚金币,而路泽尔大公有十万枚金币。 或许我们还能拿到更多呢,他们私下里说,如果他们真的捉到了趁乱逃走的路泽尔大公,那么可不可以拿走所有的赎金呢,有人透露,路泽尔大公的赎金高达五十万枚金币。 至于那个谋害老王的凶手,实际上就连新王也不是那么在意了,虽然有很多人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只是被冠上了弑君的罪名——毕竟他没有一丝一毫谋杀老王的动机,他的一切都是老王赐予的,失去了老王,就像现在,他就得像只丧家之犬那样四处奔逃,以避免新王的绞索和斧头落在他的脖子上——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新王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的荣誉与地位,还有姓氏,成为了一个罪人,那么他就是一个罪人。 谁会为一个农奴的孩子说话呢?没有,倒是有很多人想要亲手绞死他呢。 离开王庭后,伯德温几人就有意识地,悄悄地远离了狂奔的狗群,王庭与十二高塔之间间隔着一环丘陵,丘陵上依照历任国王的吩咐不允许出现能够用于打造攻城器械的乔木,但灌木确实郁郁葱葱,十分旺盛,他们很快地躲入其中,没一会儿他们身上的幻术也失效了。 “那就是富凯的高塔。”路泽尔大公说,距离他们只有几百尺:“但它肯定也被严格地看守起来了。” 要和路泽尔大公的臣子取得联系并不难,凯瑞本的姬鴞虽然又娇气又暴躁,但必要的时刻也是很可靠的,它带走了大公的图章戒指,又很快地带回了大公的法师给出的回复。 “他会来迎接我,我们,”大公说:“但他说了,他们也被看管了起来,虽然他还能行动,但高地诺曼人是不会允许我们离开这里的——在我的赎金没进新王的内库之前。” “我们要穿过四道城门,以及一座吊桥。”凯瑞本说。 “那么。”大公问:“接下来要怎么做比较好?” 葛兰卷起嘴唇,“如果是我们,”他坦然地说:“我们会制造一场动乱,放火什么的,那里面都是些贵人不是吗,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往外逃——总能找到一两个机会的。” ——说的对,巫妖说,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不过火不是最好的选择。 ——说说看? ——我会选瘟疫,亲爱的,瘟疫,长脓疱的,发热的,只需半天就能夺取一条性命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不畏惧这个,他们会毁灭所有挡住他们去路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国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援救(八) ,! “狄伦……”伯德温神情复杂地说。 他与狄伦,在某些不知底细的人的眼里,是拥有着一半相同血缘的兄弟伯德温当然知道自己并非摩顿唐克雷的儿子,他只是个普通的平民,他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在狩猎一头狡猾的狐狸时滑下悬崖摔死,而他的母亲,一个平庸的妇人,死于难产。那时他还不到一把三角弓来得高伯德温艰难而孤独地长大,如若不是父亲在意外身亡前教会了他如何捕猎,而摩顿老领主又生性仁善,允许他的领民在一年的两个月里进入他的森林与田野捕猎的话,他早就死了。 在被摩顿唐克雷注意到之前,伯德温连名字都没有,人们都叫他黑箭,黑箭是当地一种鹰隼的名字,脊背与翅膀都是黑色的,当它收起翅膀,向下俯冲时就像是一支呼啸而至的箭矢而一个人类被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出的箭矢就如这种个子小巧,却强壮敏捷的鸟儿如出一辙的迅疾危险,每一百次才会有一次失败摩顿因此召见他,在见到他时鬓灰白但仍旧目光锐利,强悍有力的雷霆堡的主人愉快地笑了起来:“真奇妙,”他说:“你有着唐克雷家族的灰和灰眼睛。” 年老的泰尔骑士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他带着链甲手套的手压在伯德温肩膀上的重量与热量伯德温至今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不要再叫做黑箭了,”摩顿唐克雷说:“那是只鸟儿的名字,我这里有着一个更为适合你的名字,伯德温,意思是战场上的勇士我相信你会不愧于它的。” 他这样说,并容许伯德温,一个无有父母血脉与财产的平民成为他的扈从。伯德温从他那儿得到了充足的食物金币人们的尊重与艳羡,以及正规的训练与教导;数年后他被摩顿封为骑士而后他们就像真正的父子那样共同度过了十个严酷的冬天,期间摩顿唐克雷将他引领到未来的国王与诸多贵人面前,称他为自己的继承人,极尽夸赞他是摩顿唐克雷的非婚生子的流言也是从那时泛滥起来的。 伯德温是在一个冬末初春的早晨,在王都之外的郊野上第一次见到狄伦唐克雷的,一个瘦小,苍白,唯独眼睛亮如翡翠的男孩,红铜色的卷簇拥在尖尖的下巴周围。他的母亲按着他的肩膀不允许他接近他名义上的父亲摩顿唐克雷,而后者也像是从未看见过这个儿子。 “早上好……伯德温,我的兄长。”这是狄伦唐克雷与伯德温所说的第一句话。 两个时间场景与人物巧妙地契合在了一起,只是他们都长大了,并且已经身处于不同的位置,狄伦依然显赫,而伯德温却已经是个罪孽深重的逃亡者。 伯德温不知道他是否该向狄伦唐克雷求情,他并不畏惧死亡,但他身边有着他的朋友。问题是他从未弄懂过他的兄弟他是真的将狄伦唐克雷当做他的小兄弟的,尤其是在知道狄伦的真实身世后他既不能无视狄伦唐克雷对摩顿的期望与倾慕,却也无法推卸摩顿唐克雷倾泻在他身上的,一个长者的关爱与信任。更不可能去劝说他去喜爱一个象征着其耻辱与悲哀的孩子,他无所适从,只能尽可能地转圜于两者之间,试图缓和他们紧绷如同弓弦的关系。结果就是谁也没能讨好,摩顿大雷霆,而狄伦施放了一个法术。让他在一个爬满了蛆虫的泥沼中待了整整一夜。 不过从那以后狄伦就彻底地放弃了摩顿唐克雷,不得不说,他们之间冷若冰霜反而让伯德温松了口气,就连其他人也这么想。 伯德温曾想过,如果狄伦今后有了孩子,而他也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承了雷霆堡的话,那就再好也不过啦,他甚至幻想过他该如何引领这个孩子,就像曾经的摩顿唐克雷引领他那样,他会把老摩顿的剑荣誉与领地交给他,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必将冠着唐克雷家族的姓氏。 但现在,美好的前景都随着伯德温刺向老王的意见化为泡影,他座下的魔马焦躁地磨蹭着自己的蹄子,坚硬的石块在它的脚下粉碎。 “狄伦……”伯德温喃喃地重复道,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狄伦是否会顾及到那份模糊而虚幻的情感?在摩顿死去之后,他们的联系从未间断,狄伦是富凯的儿子,他在他亲生父亲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成为了诺曼的国王也必须为之付出重视的人物,他从未踏入雷霆堡一步,但他麾下的法师在雷霆堡服役,他的商队为雷霆堡的子民带来粮食盐与其他不可或缺的货物,带走来自于呼啸平原的皮毛黄金宝石与辉石,雷霆堡在他们的帮助下变得愈加繁荣而伯德温每年都会给狄伦送去问候与礼物,狄伦偶尔也会回信。 伯德温始终认为,狄伦是他的兄弟,虽然就血统上来说他们毫无干系,但他们有着同一个姓氏。 但狄伦呢?他是怎么认为的?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伯德温,”狄伦说,他说的很轻,很慢,但非常清晰,像是要将每一个音节都深深地铭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只有一个问题。” 他平静地看着伯德温,他所谓的“兄长”,这个男人,曾经那样的强壮,那样的忠诚,那样的得他名义上的父亲的欢心,如今他沦落尘埃,满面疮痍,但他的灰眼睛却仍旧那么明亮坚定,痛苦却充满希望。 “告诉我,你确实蓄意杀死了诺曼的老王吗?” “没有,”伯德温说,没有丝毫迟疑的:“我从未蓄意杀死诺曼的老王。”那是个阴谋,他不得不陷入其中的阴谋,伯德温对自己说,也对所有人说,这是不容置疑的他是泰尔的追随者,是公正与正义之人。他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那只是个阴谋,与他无关的阴谋。 狄伦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像是他率领着不下十个法师阻截了逃亡者的前路只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似的,他向伯德温微微鞠了一躬,侧身让出道路:“那么,我的兄长,”他说:“请离开吧,带着你的答案,”他细若耳语地说:“泰尔的眼睛将会永远地注视着你……他的银锤必将落到罪人的身上,走吧。”他做了个手势,那些法师们向道路两侧退去:“祝您一路顺遂,伯德温唐克雷。” &&& 狄伦唐克雷的无功而返并未让诺曼的新王感到不安或是愤怒,事实上,伯德温对他来说,只是张终于得以翻过去的书页,就像是他的兄长,诺曼的老王那样,虽然伯德温还没有死。但一个犯下弑君重罪的骑士终将被所有人唾弃,另外据他所知,泰尔的神殿中,伯德温唐克雷的天平已然倾翻。也就是说,他已经被泰尔彻底地厌弃了,一个堕落的圣骑士是的,确实有堕落后又重新洗清了罪孽。重归泰尔怀抱的圣骑士,但只有一个,并且他用了整整五十年方能做到这一点。 新王不觉得伯德温能够做到。而且即便他做到了,他又能对自己如何呢?杀死老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伯德温自己,即便泰尔降临到新王的面前,他也会毫不畏惧地说出这句话的。 “没关系,”他对自己的外甥说,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已经给出了悬赏,还有那些盗贼与刺客,他们总能捉到伯德温的。” 他们站立在十二高塔之前的双重城墙上面,当然,现在是十一城墙,富凯的高塔已经成为了一堆凌乱的砖石在魔法的荆棘与法术失效后,它就像是个被敲碎的瓶子那样瞬间碎成了无数片,它的塔尖在护城河里堆积起一座小岛,富凯的士兵们在砖石外拉起绳索禁止平民与奴隶靠近,因为砖石堆里埋藏着价值可观的珠宝黄金与丝绸,他的仆人们正在努力地搬开石头,从里面找回些许主人的财产。 “最大的那个跑掉了。”新王遗憾地说“哦,小心,”他提醒靠近废塔的外甥:“它还在往下掉石头呢。” “我只是想看看这种法术。”狄伦微笑着说:“我得承认这可真是个奇思妙想。”曾经是个重大威胁的高塔反而成了他们脱出囹圄的阶梯环绕着王庭的十二座高塔都是先造成,然后再建造相连的双重城墙的,这让那个人的想法得到了实现高达数百尺的塔身向着外城倾倒,它的重量与力量让所有的法术都化作了无用功那时已经有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赶到了,它摧毁了连接着高塔的双重城墙与外城墙,然后将自己的头颅悬挂在了护城河上。 一个贩卖大鹅的商人报告了此事,他看到几个人从烟尘中走出来,那些碎石毁了他的鹅笼,放走了他的鹅,还差点弄伤了他的额头。 “我们会重建这座塔的。”新王说。 “这次得加上法术避免类似灾难的再生,”狄伦说:“其他的塔也是。” “这个我得交给你。” “这正是我的愿望,”狄伦向新王鞠了一躬:“如果可以……” “什么?”新王说,他很喜欢这个容貌秀丽,血统高贵的外甥,愿意满足他的心愿。 “我是否可以率领法师追捕那个弑君的罪人呢?” 这下子新王可真的迟疑了,他猜测狄伦是对伯德温有着怨恨的,或是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直在为了摩顿唐克雷的不公而耿耿于怀,但他知道伯德温并非孤单一人,他身边有着一个半精灵的法师,一个精灵游侠,还有一个盗贼(弗罗的牧师被他忽略不计了),而且他很有可能会逃到银冠密林里去,精灵们可不是愿意和你讲理,讲计谋,讲血统的家伙,他们固执的就像是星光河里的石头既然银冠密林的继承人救了伯德温,他们就不会承认伯德温是个恶人,伯德温或许会受到他们的庇护,他可不希望狄伦与他们为敌,无论是狄伦对精灵造成了损伤,或是精灵对狄伦造成了损伤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请安心,我的王上,”狄伦说:“我并不是那么想要取得伯德温的性命,虽然有这个机会我也不会放过但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为了整合我们的法师您的法师团,他们需要磨合与训练,有什么能比追捕一个罪人更好的方式呢?总不能把他们扔到雷霆堡去吧,那样损耗着实是太过厉害了。” 新王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手帕按住了自己的嘴唇:“好吧……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皱着眉,勉强地说:“除了我的法师,其他的法师都可以交给你但请记得,狄伦,你是我的外甥,一个伯爵,一个贵人,相比起伯德温的性命,以及法师团的整合之类的,你的安危更令我忧心,保证你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于不可挽回的伤害之中,我就让你去。” “我保证。”狄伦说,微微一笑。 &&&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不去银冠密林。”伯德温说,他的伤势已经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克瑞玛尔的治疗药水相当有效,比较小的伤口已经痊愈,比较大的那些也已经止住了血,只是他的手臂只怕很难回来了伯德温并不在意,他甚至开玩笑说可以请矮人打造一个锤子安装在残缺的手臂上面,这样他可以去做一个自带工具的铁匠。 “一个铁匠?” “对一个失职的骑士来说。”伯德温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会是个好铁匠的。”他看到黑的施法者露出了些许不怎么理解的神色,他笑着向凯瑞本伸出他的左手,“给我你的刀。“ 凯瑞本将“星光”解下来递到伯德温手里。 星光是由秘银打造而成的,是一把洁净而锐利的武器,但一到了伯德温手里,它的颜色就迅地暗淡了下来。 “如果是普通的钢铁,”伯德温说:“到了我手里就会在煮沸一杯茶的时间里腐蚀生锈,盔甲也是,”他将星光交换给凯瑞本,“这就是一个堕落的圣骑士应受的惩罚之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援救(完) “呃,”一直低声咕咕哝哝,向她的女神祈求一个治疗术的梅蜜突然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在所有人看向她的时候,弗罗的牧师本能地向后退了退,但很显然地,她不再那么紧张,或说终于让她的好奇心越过了忌惮之心,在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决定提出自己的疑问——再次说话前,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但您之前有说过想要成为一个铁匠,”她诚实地指出:“但如果真像您所说,只要经过您的手,普通的钢铁就会生锈,那么您又如何借着这个职业谋生呢?” 伯德温愣住了。 曾经的泰尔骑士发誓他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因为一个能够获得泰尔眷顾的骑士,不是被领主青睐就是被国王看重,很少会落得需要靠着自己的力气与双手谋生的凄凉下场——一般来说,会有此需求的只会是普通骑士,他们经常会在比武大会或是战争中失去以他的土地与财产作为抵押换来的盔甲与马,如果他们没能从别人身上获得一点补偿的话,那么迎接他的就只有一贫如洗的悲惨境地,他们必须从事另一种不需要盔甲和马的职业来充填自己与家人空荡荡的肠胃,而他们最常选择的就是去做一个铁匠。 铁匠最重要的收入并不如我们所误解的,来自于农夫的锄头与锅子,很少有农夫买得起一柄铁锄,犁头或是耙子,铁锅也只会在那些管事的炉灶上看见,贫民与奴隶可以使用石锅或是陶罐。所以说,铁匠最大的顾客不是别的,就是骑士与士兵——士兵的矛尖是铁的,马的四只蹄子也要打上铁掌,遑论骑士身上的锁甲与铠甲,头盔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弩弓上的铁质配件,箭头呢?短剑呢?宽剑呢?哪怕是骑士们用来进餐的匕首。也需要用最好的铁来打造,而又有哪一个铁匠能够比得上做过骑士的某人更为懂得他们的心意和需求呢?薄一点,厚一点,关节如何处理。铆钉与边缘的距离要留多少最合适?剑的长度与使用者手臂与身高的关系?斩刻的花纹要深至一毫还是二毫才能经得起长时间的磨损又不至于影响到甲胄的牢固程度? 有人说一个好的骑士未必能成为一个好的铁匠,一个铁匠必将是一个好的骑士,这句话有点夸张,但伯德温知道,一些老铁匠对武器与盔甲的了解确实超过了许多骑士扈从与一些看重名头胜过实质的骑士。 伯德温的朋友中就有一个英勇善战的好人。被百年难得一遇的严寒夺取了六只脚趾与三根手指后不得不退出军队——他有一片小如纽扣的封地,但因为他不愿意离开雷霆堡而托管给了别人,他在雷霆堡娶了妻子,生了孩子,然后开了一个铁匠铺,尤其擅长打造宽剑与三棱箭头……伯德温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还是已经死在了那个充满了恶臭与贪婪的隧洞里。 没人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轻笑,但凯瑞本紧跟着笑了,然后是梅蜜,再来是伯德温自己。他一边笑着一边将被火焰烘烤干了的树枝投入火堆,最后是盗贼葛兰,他抱着手臂,盘着膝盖,那是个嘴角扭曲后产生的笑容,有点让人不适,但确实是个笑容没错。 这可真是有点尴尬,尤其对伯德温而言,但这并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它暂时地驱走了那些无法言喻的悲哀、沉郁或说对不可测的未来产生的恐惧。 他们在魔马的帮助下远远地将诺曼的王都与追兵抛在身后——大约奔出约有三百里的地方。凯瑞本示意他们停下,而克瑞玛尔撕开卷轴,施放了一个传送法术,将他们随机传送到一百里以内的任何地方。很幸运地,他们没被传往王都的方向,而是落在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山谷中,然后他们再继续依照凯瑞本的指示驾驭魔马一路奔驰,直到蕴藏在黑曜石雕像中的魔力被消耗殆尽——因为有着能够查找传送方位的法术,这种行进方式看似繁琐无用却是最为安全稳妥。 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小溪的尽头是一座村庄,像伯德温、梅蜜与葛兰现在的样子都不怎么适合突然出现在那儿,众人一致决定在这座小小的树林中整休一番再做安排。 “我们可以进村庄吗?”梅蜜不安地问,抓紧了斗篷——精灵游侠从次元袋里找出的一条,精灵的斗篷在美观与强韧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就是不怎么保暖——精灵们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一片羽毛或是一滴水珠带来的温暖与寒意,但他们同样能够抵御灼热的炎阳与锋锐的寒流,所以对这方面的要求就不是那么高,这条斗篷给梅蜜的安慰要比它的实用价值更高些。 “不会那么快。”游侠说,作为一个苏纶的信徒,一个善良而强有力的游侠,凯瑞本曾经接到过许多份悬赏文书,“悬赏文书首先会被交到领主和执政官的手里,他们会派遣传令官向他们的骑士通报这个消息,之后骑士或是管事会骑着马,或是骡子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跑——向村民中宣读文书中的内容,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十天或更久。” “悬赏文书里会有谁?”葛兰问,他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如果没有你,”梅蜜不假思索地说:“你就会独自一个人逃走了对不对?” 盗贼打了她一耳光。 伯德温站了起来,而凯瑞本不悦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星光”与“银冠”上,正在转动烤鱼的克瑞玛尔吓了一跳,鱼掉进了火堆,溅起一片赤红的火星。 “别太紧张,”葛兰说,他轻蔑地微笑着,如同蛇盯着困守巢穴的鸟儿那样注视着梅蜜,“我对她没什么恶意,”他说:“相反地,我救过她,在你们之前——我打你,”他对梅蜜说:“只是为了提醒你,你并不聪明,所以别玩只有聪明人才能玩的小把戏——你尽可以用你的脑袋和别的去向……他,”他瞥了一眼伯德温。“或是他们献媚,但别想利用我,我是个盗贼公会分会的首领,我想要杀死你谁也阻止不了。又或者你以为他们之中的一个愿意永远地守护着一个弗罗的牧师?” 梅蜜面色惨白,盗贼的那一下毫不留情,她的嘴里满是血腥味,还掉了一颗牙齿。 “我会。”伯德温说。 就连克瑞玛尔都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着他。 “我会,”伯德温平静地说:“我会把她置于我的保护下。盗贼,别让我见到第二次,否则我的宽剑会抢先一步砍下你的手。” “我得感谢您不是砍下我的头吗?”葛兰站起来,双手放在腰上,“您或许先得找到您能用的剑和刀子。”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他会出卖我们吗?”梅蜜瑟缩着问,神经质地拉扯着斗篷边角:“他会不会去向这里的领主……说些什么?” “他不会的,”克瑞玛尔说,伯德温对葛兰有所不满,梅蜜却让克瑞玛尔感觉很不舒服:“我去找找他。”他说,拉上斗篷走出了洞穴。 凯瑞本看着他走出去。叹着气从火堆里提起早就成了黑炭,发出焦臭味儿的鱼,“即便为了自己,”他温和地说:“葛兰也不会这么做的——悬赏文书上必然有的两个人只会是他和伯德温,也许还有你,但我和克瑞玛尔?新王是不会那么做的——他也不会因为葛兰出卖了我们而宽恕他,事实上他也已经知道葛兰并不是杀死他儿子的凶手,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犯了错,愚蠢的被人骗了,虽然以后他可能会拿出数倍于此的金币来换取真正凶手的性命。但杀死他儿子的只会是葛兰,葛兰很清楚这点,他是不会自投罗网的。” ——真高兴你还不算太蠢,巫妖说。 ——? ——那个贪婪又白痴的弗罗牧师。巫妖说,再和她共处一会儿我真担心你所剩无几的脑汁会被她吸光——毕竟她缺的就是这个。 ——哈,异界的灵魂说。 ——你察觉到了?她在不断地算计你们,她想要赶走葛兰,因为他对她来说只是个威胁。 ——可是葛兰确实救了她,异界的灵魂难过地说。那时他们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伯德温身上。但他也看见了梅蜜和盗贼所处的位置,很明显,是为了躲避鬼怪蜥蜴,他从凯瑞本那儿知道这些吃腐肉的蜥蜴是能够在岩石中穿行,并且会用嘴里的毒液腐蚀活着的生物,好让它尽快死去以供它们大朵快颐——那个地方单凭牧师自己是绝对爬不上去的,她甚至没办法自己下来,而且在逃出王都的路途中,带着行动不便的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盗贼。 ——弗罗牧师最擅长的就是忘恩负义,没准儿她还在抱怨盗贼毁了她的计划呢。 ——计划? ——诸神在上,弗罗在上,巫妖讥讽地说,你没发觉吗?她对伯德温有着不同一般的想法呢。 异界灵魂在识海里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天啊,他认真地说,她是从哪儿找出的空闲和精力!? ——我也很奇怪,巫妖说,如果有机会,请记得帮我保留一下她的脑袋,我会把它剖开来看看它和别的脑袋究竟有什么不同。 然后他们听见了盗贼的呼喊声。 克瑞玛尔立即赶了过去,他在一头棕熊的屁股下面找到了盗贼。 他们现在的住所就是这头棕熊让出来的,经过一个冬季的煎熬,这头带着小熊的母熊急需大量的食物,精灵游侠和它反复谈了很多次——他不是德鲁伊,共生是只姬鴞,在这方面只比人类好一点——在忍受了数次响亮的吼叫与笨拙的威胁后,他们总算达成了初步的妥协——棕熊带着小熊住到树林里去,精灵催发树枝与藤蔓,它们结出了香甜多汁的果子与浆果,还让一颗腐朽的松木生满了大如手掌的蘑菇与木耳,克瑞玛尔则施放法术,从一个漆黑冰冷的小湖里为它捞上了近百条肥壮的鱼——他们吃的鱼也是从这儿来的,伯德温借用了精灵的弓箭,为它射下了一个高悬在峭壁中央的蜂巢——而人类和精灵有了一个借用期仅为一天一夜的椭圆形洞穴。 也许是因为整个过程中盗贼只是袖手旁观的关系,棕熊记住了这个人类,当他盯住了一群在溪边的蒲草里休憩的野鸭,想要给自己弄份油滋滋的烤鸭时母熊跟上了他,它认为这个人类所捕捉到的猎物也是它的房租之一,在盗贼预备带着几只鸭子往回走的时候,这个愤怒的母亲毫无预警地跳了出来,一掌将他挥倒在地,并坐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在克瑞玛尔之后赶到的精灵简直哭笑不得,他把鸭子给了母熊,弄了一番功夫才总算是把盗贼弄出了它的屁股。 盗贼面色铁青地接过了克瑞玛尔送过来的治疗药水,他的肋骨在愈合过程中吱嘎作响。 “好啦,”黑发的施法者强忍着笑意说:“你还想要吃鸭子吗?我可以弄一只给你。”那些野鸭已经被惊走了,但一个施法者总是有点小手段的。 “把它们留给那头熊吧!”盗贼恶狠狠地说,随后说了一句极为粗鲁恶劣的暗语,克瑞玛尔听不懂,精灵游侠则难得地翻了一个白眼。 他们回到洞穴里,伯德温坐在火堆边,对盗贼的回归他倒是不那么吃惊,还给了盗贼一瓶冬酒——也是凯瑞本给他的,而肇事者,那个弗罗的牧师已经裹着斗篷躲到了伯德温的身后,她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克瑞玛尔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躲开。 盗贼葛兰回到火堆边坐下,“谁来警备?” “我。”凯瑞本说。 “我回来接替你的。”盗贼说。 “还有我。”伯德温说。 “还是别了,”盗贼说:“我可不想让一个想要砍掉我的手,或是头的人来保证我的安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憩 葛兰坐在火堆边,不像其他人,在火堆边守夜时经常会凝视着火焰发呆,作为一个盗贼,没谁能比他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眼睛,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受到损伤后是否会随着又一次死亡而新生——他将在炭火上压了两根新斩下来的粗壮树枝,将火焰压制到奄奄一息的状态,刺激着那双更适合在黑暗中生存的眼睛的亮光也随之消失,原本围绕着火焰打转儿的蛾子与其他虫子在失去追逐的目标后慌乱无措地翻飞,有几只差点撞到了盗贼的脸上,盗贼的指尖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它们——这些小虫给他百无聊赖的守夜时间带来了一点趣味,盗贼就像那些品性恶劣的孩子那样一只只地撕掉了它们的翅膀,然后用脚尖把它们推到黑乎乎但仍然十分烫热的炭灰堆里,蛾子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尖叫,炭火残留的温度将它们活生生地灼熟,散发出比鱼和蘑菇更诱人的香气。 葛兰在烧完所有的蛾子后又将视线投向那座村庄,小溪在低凹的洼地聚成了一个小湖,然后又从湖里延伸出去,继续向前,村庄就在距离小湖大约三里不到的地方——盗贼估测着他们为什么不将村庄与小湖靠的更近一些,不单单是为了取水方便。湖里的鱼是该地领主的财产,但仅限于一些如同鳗鱼这样的珍贵鱼类,如果只是乘着黑夜降临,悄悄地潜入湖里捞走一两条小鱼的话,性情较为宽宏的领主是不会和一个平民斤斤计较的——或许是因为这个小湖同样毗邻树林,树林中生活着一头带着小熊的棕熊,还有别的他们未曾见到的野兽,它们很有可能走到湖边喝水,为了不至于让就算不那么饥肠辘辘的走兽们在喝完水后兴起加顿夜宵的念头,距离远点应该是个较为明智的念头。 村庄里的人们是不会在黑夜中继续劳作的,即便是低劣的黑油对这种地方的平民们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遑论蜡烛;而且村庄的周边没有修整过的道路,也就是说商人很少会到这儿来。当然没人会卖给他们那些东西,也不会收买他们的女人纺的线与做的刺绣活儿——这些活计在超过两百人的村庄与城市是很常见的,所以那些地方的黑夜也往往有那么一两栋房屋亮着灯,女人们在那里通宵干活。而年轻的男人会带着食物和酒加入她们,半真半假的打情骂俏,嬉闹玩耍……那时候葛兰还不到门把那么高,他的手指也握不住开门的用具,就连个学徒都称不上。公会要他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就是混杂在孩子群里,低着头钻到女人的裙子下面——那儿非常暖和——偷听他们的谈话,点数人数。 有时候公会是要查验这个村庄是否有故意谎报他们的收入,以期能够降低他们必须交给公会的“税金”;有时候是因为公会的首领已经不耐烦他们的欺骗,所以想要竖立起一个血淋淋的象征免得有其他人心怀侥幸;不过更多的是为了劫掠,在像葛兰这样的幼崽给他们弄来足够的情报后,盗贼们会在一个夜晚潜入村庄,杀死男性,抢走他们的钱财与女人,有时孩子也要。红袍对孩子的需求从来就是很大的——和葛兰挨挨挤挤在一个房间里的孩子,如果没有被抓住,没有被殴打致死或是被送上绞刑台,却因为太笨或是太聪明——他们不是完不成任务就是想要求救或是逃跑,就会被送给红袍。 曾有个小男孩和葛兰共用一块只有手肘那么宽的毯子,盗贼至今还记得他有着如同黄金般的头发,虽然因为肮脏而变得纠结灰暗,生满虱子和跳蚤,但在他用积雪擦洗过后还是很漂亮的——葛兰猜测他可能是被拐骗,或是作为一种警告被掳掠而来的。盗贼公会常会以此来惩罚那些敢于与其对抗的人,因为他还会读写。 问题就出在读写上面,他用尖锐的石头在从窗户的铁条间飘落进来的叶子上写字,又将那些叶子塞出去希望能被人看到。一开始孩子们不懂他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做完了这些事情后他会变得很快乐,充满希望——一个大孩子在葛兰做出决定前密告了此事,盗贼带走了那个男孩,几天后他们被带领到一个装潢精美的房间里,一个桌子上摆着那男孩的脑袋。只有脑袋,他的头发被剃光,里面被掏空,但在他们的首领往里面灌入鲸鱼油,捻入一根灯芯并点燃它后,那张被擦洗干净因而显得格外秀美的脸还会痛苦地尖叫和哭泣——眼睛里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鲸鱼油。 自此再也没有那个孩子敢于尝试逃走和求救,那个大孩子愚蠢地当众宣称自己将会被一个盗贼带走,他会成为一个学徒,并在不久的以后成为公会的正式成员。 葛兰等他睡着了,用那个男孩捡来写字的尖石头砸破了他的头——位于眼尾与头发之前的部分,他不知道哪儿是什么,但他曾经看到一个盗贼炫耀般地将自己的匕首刺入某个强壮男人的这个位置,那人当即倒下去死了,杀死他的人说过这里是整个头骨最为薄弱的部分。 第二天被带走的不是那个大孩子,他没死,却失去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盗贼带走了葛兰。 葛兰在成为正式成员后还去特意看过那个男孩,那个头颅还“活着”,只要点上灯芯它就会疯狂地哭叫,在看到葛兰时还会有所波动——它能够认出葛兰,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这座奇特的灯台里——它嘴唇蠕动,像是要恳求曾经的同伴结束他的痛苦,但葛兰只是后退,然后关上门,红袍的法术不会被一柄匕首轻易终结,而且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能给他带来哪怕一滴好处吗? 盗贼伸出舌头,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儿,香豌豆花已经开了,但夜晚的空气还是很凉。 他还嗅到了丁香的味儿,据说在伯德温爵爷进入王城的时候,空中飘落的就是紫色、紫红色与白色的丁香——他又很自然地想起他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监牢的守卫在他面前几乎丝毫不加遮掩,或许他们认为在铁箱中苟延残喘的他是无法听见他们说话的,但盗贼确实能够听见,而且他随时随地都在听。 丁香是诺曼老王唯一的女儿。差点成为诺曼的新统治者的李奥娜公主最喜欢的花,做出这个决定也正是她,守卫们谈论起李奥娜公主对伯德温的关切,不是认为作为继承人的她正在攫取可供支配的力量就是盲目地崇拜。伯德温是雷霆堡的主人,代整个北方大陆对抗兽人的勇者并且深受泰尔眷顾——很多女孩都愿意为他高声欢呼——他们语焉不详,能够反复咀嚼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毕竟伯德温一年才会返回王都一次述职以及与家人团聚,但盗贼还是认为他从中窥伺到了一丝令人兴奋的东西。 凯瑞本与施法者的援救非常及时。及时就像是一场预演过的喜剧,是什么人去告知了他们?盗贼不觉得有人愿意冒着惹怒新王的危险只为了一个最底层的平民出身,却一路攀爬至国王长桌上的卑贱之人——而且他在所有人都在沉睡时掌握住了这个致命的消息——无论伯德温是不是真的杀了老王,新王都不会愿意在他完全掌控住大局之前将它广而告之的。 盗贼想到这个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比之前的笑容更真实,也更阴沉可怖。只靠呼吸他也能听得出来,只有伯德温和躲在他身后的梅蜜是真正地陷入了沉睡,施法者在冥想,而精灵也只是在闭目养神——女性的呼吸又轻又浅。夹杂着含混的低吟,她的肉已经长好,但这不是说她已经不痛了,伯德温也会不时地咬牙齿,就像碎裂的山石那样发出清脆的声音,盗贼想起他在白天的时候是怎么靠着牙齿拉开那只大约一百磅重的三角复合弓的,那简直就是一口鳄鱼般的牙齿,同样的雪白有力——他轻微的咋舌,如果真要和伯德温为敌,他可得当心被他咬上一口。这只巨大的灰狗可是只敢于对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龇牙的畜生。 伯德温单手上箭的速度也很快,不似想象中的笨拙生涩,可能他就此练习过,但什么人会练习单手上箭呢?就盗贼所知。圣骑士使用的武器中固然包括弓箭,但通常他们专精的还是锤子和宽剑,这可能是和他成为骑士之前的经历有关,一个猎人?或许。 不过无论他是什么,之后的几天他都需要好好地休息,还得有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施法者的治疗药水很有用,葛兰已经亲身尝试过了,但和治疗术一样,一些重大的创伤所亟需的仍旧是时间——盗贼按了按胸口,已经重新长合的肋骨隐隐作痛,他考虑着是否应该暂时离开一下,或说等到精灵来接替守夜,他可以说自己想要洗个澡什么的——好去找那头母熊的晦气。 盗贼坚持认为他之前被母熊坐在屁股下面只是因为一时大意,以及他不能在一个精灵面前杀了刚和他做过交易的动物,虽然银冠密林的精灵的食谱上包括动物,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能够逃过诺曼新王的通缉。 他准备去抓走那头小熊,把它挂在一根树枝上,母熊碰不到也爬不到的地方,他几乎能够看得到那个浑身松脂粪便的胖熊围着一棵树呦呦直叫,焦急万分的样子——就这么简单地想象一下都让他挺愉快的。 只是这个想象有点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哦,无尽深渊在下,它真的在叫唤,充满焦虑与紧张——盗贼挺直了身体,与他对面的凯瑞本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去看看?”他建议到。 “我和你一起。”精灵说,然后他低头看向正从冥想中脱离的施法者:“克瑞玛尔照看一下伯德温和梅蜜。” 黑发的施法者点点头,伸出手去,他的小蜘蛛从袖子里爬了出来,落到火堆上,火势猛地打了起来,掀起的热浪一霎间就冲开了冰冷的晚风。 葛兰在踏进黑漆漆的树林的那一瞬间,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就向他冲了过来,无需等待警告,盗贼侧身翻滚躲开,而凯瑞本的箭紧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刺向了骤然袭来的敌人——几乎是立刻,葛兰听到了一声大老鼠般的吱吱声,一个圆滚滚的,毛茸茸的东西从天而降,差点砸中他的脑袋,盗贼敏捷地躲过,顺手抓住了它的后颈,那块相当松弛的皮肉,散发着他颇为熟悉的臭味儿。 小熊唧唧咕咕地叫唤着,抱怨着盗贼的粗暴无礼,然后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树林里奔跑了出来,它呼呼地喘息着,表示它正在暴怒中——盗贼带着小熊跳上了一棵树,母熊在树下直立起来,前掌不断地敲打着树干,鸟窝里的鸟都被它惊了起来,一条蛇也不情不愿地从树叶的间隙间探出头来,哧溜哧溜地逃走,树叶和断裂的小树枝落了盗贼和小熊一头一身。 小熊的眼睛里进了灰尘,它感觉难受极了,更大声地叫唤起来,母熊在狂怒地嗷呜了一声吼,开始四肢并用地向上爬,只是盗贼挑选的树是笔直的,并且树枝生在很高的地方,对身躯巨大肥壮的母熊来说,这是个有点困难的任务。 “把它的孩子还给它,”精灵凯瑞本说,他站在树下,手里提着那个灰白色的怪东西:“这次我可不会把你从它的屁股拉出来。” “我救了它的孩子。”盗贼咕哝道,提着小熊轻快地跳下了树。 已经快爬到树顶的母熊…… “这是什么?”盗贼放下小熊,这次轮到小熊趴在树上抬头看着它的妈妈了。 凯瑞本提在手里的东西有着老鼠的脸和爪子,狗的耳朵,还有一双不长羽毛的翅膀,凯瑞本把它提在手里,手臂与地面持平,它乳黄色的鼻子还能碰到地面,它的腹部膨胀着,没有毛,青筋毕露,看上去格外恶心。 “一只大蝙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村庄与导师 这个被叫做“凹角”的小村庄在七十,或是八十年前还只有四户人家,二十七个人,只能被称之为一个定居点。老人们常说他们是从南边迁徙过来的,只因为他们的领主突然变得残暴而疯狂,年轻力壮的男人与女人被他征召进城堡里,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在他的城堡里看到了穿着红色长袍的施法者,肩上栖息着一条两个脑袋,长着翅膀的蛇——一个见多识广,生性良善的吟游诗人告诉他们那家伙是个红袍,一个豢养着魔鬼的邪恶而强大的术士,他警告村民,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他们就得设法逃走——红袍的是永无止境的。 村民犹豫了一段时间,他们虽被称之为自由之人,但他们终究是属于领主的,如果逃走,被抓回来后很有可能被绞死或被判罚为奴隶,就算成功了,他们也会沦为没有土地与财产的流民——直到管事开始抢走他们的孩子与婴儿。他们逃到了这里,因为高地诺曼有着极其广阔的土地与稀少的人口,一些地方不愿接受的流民在这里能够被收容与接纳,而且也有着许多无主的土地等着他们去耕种——逃亡的平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当他们的人口超过两位数的时候,一个有幸与吟游诗人学习了点数与读写的老人走出去,一直走到一个村庄的边缘,经过好一番磨难后他总算见到了村庄的管事,管事向爵爷的主管报告了此事,几天后又带着两个骑士扈从来详详细细地打探了一回,宣读了领主的命令(主要是这个新的村子所要缴纳的税金与田租,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钱)。 他们就这样在这儿生活了下来,随着第一代人的死去,后来的人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的,只有在赶赴集市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而惹到了一些麻烦,但就算是本地居民也免不了遇上这样的问题。这片大陆只有王室、贵族、施法者、富有的商人以及各种职业者们能够得到学习读写的机会,通用语并不像其字面意义上的那样通用,城市或是超过一千人的百户区还好一点。但在偏僻的荒野里,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啪啪”而另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嘎嘎”是常有的事儿。 领主当然不会希望看到一群愚蠢的平民借口无法听懂而罔顾他的命令。所以像这样的小村子里,你经常可以见到牧师,他可能是伊尔摩特的,也有可能是梅里凯的,更有可能是艾达斯。又或是别的善良或是中立神祗的追随者——正常情况下,他们几乎只比凡人好一点点,有时只是个连治疗术也施放不出来的学徒,那些深受神祗眷顾,强而有力的牧师都在神殿里或是被国王与领主供奉在自己的城堡里——反正这些小村庄里不会出现龙或是恶魔,万一,我说万一,如果有,那么他也可以跑去向管事求援,领主每年交付给法师与神殿的金币不是为了白白听声感谢的——他身上背负着很多职务。像是药师、监督、法官(有时是一蓬酸梅蔓,有时是两个鸟蛋)、导师(如果他能找到一个聪明的孩子),最重要的是翻译,将管事、吟游诗人、过往商人所说的那些听不懂的部分翻译给村民们听,然后把村民们的要求与恳求说给那些人听。 所以凯瑞本只在村庄边缘站了一会儿,在几个农民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之后,前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除却披挂在身上,比通常的牧师长袍要短上好几寸的白袍与系在腰里的灰色腰带,这个须发灰黑,皮肤粗糙。关节粗大的中年男人几乎看不出与那些农民有何区别,他盯着精灵看了好一会儿,始终犹豫不决,像是要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书来好好比对一下。当精灵向他鞠躬行礼后他才僵硬而缓慢地还了一个简单,并且错误的抚胸礼。 幸而他说起通用语仍然是流利而清晰的,精灵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上好一番口舌才能被允许进入村子,接下来还要设法从警惕的村民们那里取得些许信任,好得到一个暂时的休憩之地——但他告诉伊尔摩特的牧师,他是一个游侠时。那个一直挂着张严肃脸的牧师反而开始询问他是否有同伴。 “有,”凯瑞本说:“四个,但我们在途中遇到了一些危险的敌人,所以其中有人受了伤,这也是我们需要帮助的原因。” 牧师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不以令人察觉的失望,但他很快便摆脱了对一个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来说不应有的坏情绪:“你们可以住到我的房子里来,”他说:“我种植了很多草药,也许你们能用到其中的一些。” “感激不尽。”精灵说,虽然他已经察觉到整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们在跟随着伊尔摩特的牧师进入村庄时被孩子和女人们围观了,虽然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孩子们将手指放在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咬着,像是把这群陌生人当做了想象中的糖果。 这是一个仅有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房屋从地面起大约三尺的地方是颜色灰黄的不规则石块,生满青苔,蜗牛不紧不慢地爬着,留下一条深绿色的潮湿印记;石砖上方是显露着本色的泥砖,缝隙里生长着细细的野草——只有牧师的房前有铺设石子,其他地方都是泥土,靠近墙根的地方植物生长的很茂盛,人们时常走来走去的地方就很稀疏。 牧师的房屋同时充任着伊尔摩特圣堂的作用,比起克瑞玛尔之前看到的那些,罗萨达的,格瑞第的,乃至弗罗的,伊尔摩特的这个圣堂甚至不能用简陋来形容,放在一些较为尖刻的人的嘴里,这简直就是一种亵渎的行为——那只是一个房间,墙上镶嵌着只有人类头颅大小的透明玻璃,阳光投在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圆圈,在圆圈里是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树根,平滑的断面上供奉着一尊小小的神像,只有梅蜜的中指指尖到手肘那么高,而且也是木头的。服饰简单,线条粗糙,但这些都不重要,每个踏进这个房间的人都会被神像的神情打动。那是一张如同普通年轻男性的面孔,唯有深沉的仁爱与不绝的慈悲阐述着他,以及他的追随者们所坚定不移地从事的一切善事的根源。 凯瑞本恭谨地,以精灵中最为正式的礼节向神像深深地鞠躬,伯德温紧随其后。克瑞玛尔行了一个法师礼,葛兰与梅蜜也低下了了他们的头。 伊尔摩特的牧师将他们引领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里有着两扇很大的木窗,打开后整个房间会十分地明亮,新鲜的空气与让人舒朗的风也能进来,房间里铺着石板,地面一尘不染,墙面也用灰浆刷的雪白,墙角里有张三角桌。 只有一张床,精灵看了看:“我们可以住在树林里。”他对克瑞玛尔说:“这里给伯德温,至于葛兰与梅蜜……”他询问牧师:“您可以给他们找寻一个空余的房间吗?我们可以给那户人家一些铜币。” “我会的,”牧师说:“两户人家,两个房间,我想我还是能够找得出来的——您们最好不要住在树林里。” “那儿有头熊,”盗贼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克瑞玛尔笑了笑。 “不是熊,”牧师停顿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您们有没有遇到——一种很大的,白色的蝙蝠?” “喔哦。”盗贼说。 “遇到了。”精灵说:“但那只是果蝙蝠,它们以浆果与嫩叶为生。” “现在不了。”牧师说:“它们喝血吃肉。” &&& 诺曼的王都。 高塔倒塌的第二天,狄伦意外地在碎裂的砖石堆里看到了一个他以为还在千里之外的人。 “导师?”他急急忙忙地走过去,向他的导师行了一个礼,而他的导师没有还礼。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了——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长至脚面,遮住了里面犹如被鲜血浸润而成的红袍,他甚至拉上了兜帽,但他的肩膀上盘旋着那条有着两个脑袋,展开翅膀不断地以嘶嘶吐信的舌头来威吓那些凡人的小恶魔。 所有在高塔的废墟中搜救珍贵事物的仆人们都离他远远的。之前已经有个白痴试过没有在第一时间拉开与一个红袍术士的距离,他被阿尼莫斯挖出了眼睛,现在还在乱石碎砖里痛苦地无声哭叫呢。 狄伦的导师,也是德蒙的导师全心全意地,一寸寸地在高塔原有的地方搜索与观察着,他的手指轻轻晃动着,魔法的风吹动气流,一丝入骨的寒意穿过了狄伦的红铜色长发。 “我刚才施放了几个法术?”红袍术士突然问道。 “三个。”狄伦毫不犹豫地答道,正确的答案,导师在心中说,但他不是很满意,外界的学徒总有点蠢笨迟钝,如果是在他的塔里,那些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红袍或是红袍的试验品的学徒会答错,这样他的导师就能顺理成章地惩罚他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问出那么个简单的问题呢? 不过狄伦唐克雷总比白塔的德蒙好一点,想到德蒙就连他也忍不住要呕吐,这是个怎样的怪物呢?就算是只蟾蜍也要比他聪明,一块石头也要比他柔软,一柄刀剑与他比较都能算得上圆滑,幸而就导师所知的,德蒙的妻子已与被他的蠢主人拖累了个半死的阿斯摩代欧斯暗地里交锋无数,她正在豢养那只小魔鬼,而那只小魔鬼也在豢养她,导师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啜饮他们共同酿造出来的邪恶之酒——这样他也就无需去面对那个曾经的弟子了——白塔更换个聪明点的主人不算坏事,即便那个新主人可能有着一半精灵的血,但她的心却被人类的那一半血充填着,导师很愿意给她更多与更正确的教导与指示。 “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导师提出第二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无需狄伦回答:“我在看那个可爱的小法师是怎么做的——哦,我有点怀疑他不是个法师。” “不是法师?”狄伦惊讶地问道:“但一个精灵怎么会允许一个术士走在自己身边,还称他为自己的朋友呢,他还是个半精灵!” 导师嗤笑了一声:“精灵的宽容是你很难想象得到的东西,和他们的狭隘一样。” 他用脚尖拨开一块石头,魔法带来的效用已经消失,但重新凝结起来的纹理依然让这个经验丰富的术士能够找寻出其中的踪迹。 “告诉我,”他说:“狄伦,如果是你,站在那个小法师的立场上,想要逃离这座都城,你会怎么做?” “我会施放一场大火,”狄伦说,他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或是一场瘟疫,具体得看王都里的追索是否紧迫。” “他先是施放了一个幻术,”导师说:“这我们都已经猜到了,那群被释放出去的小狗儿,很大胆,要知道,那时候任何一个施法者经过他们身边,并适时地向下一瞥,他们的踪迹就显露无疑了。之后就是这座塔……” “我怀疑他使用了一个法术,”狄伦大胆地插嘴道,说出了那个法术的名字:“它导致地面开裂,高塔倒塌。” “不仅仅如此,”导师说,虽然他有点不高兴,但他决定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完:“看看这儿,他不止使用了一个法术,很可能还包括几个卷轴——必定有两到三个化石为沙,他掀开了地面的石砖,而下面是什么呢,是泥土,然后他又将这片泥土化为了沼泽,不,这还不够,他身边还有个精灵,他让精灵催发了植物,一种生命力强韧的荆棘,”他指给他的弟子看,一段焦黑的枝条:“它已经被烧毁了,枯萎了,但那时候它能够包裹整座高塔,你有想过,一棵高达近百尺的荆棘会有这多么粗壮发达的根系吗?——你该记得,我曾让你做过一个小实验,记得那颗种子吗?它掀开头盖骨的时候是多么的轻松自如?而那只是一粒豆子的种子——荆棘的根系毁了高塔的基础,好啦,又有一个傻瓜,连续使用火与降温法术,导致石砖开裂——那么,还有人能够阻止它的倒塌吗?” 还有的就是,”他冷漠地补充道:“诺曼的先王应该让矮人来建造这十二座高塔,虽然那些臭哄哄的长胡子的侏儒很令人生厌,但至少他们会将基座与塔身保持在同一长度上。”(未完待续。) : 0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林婵意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 看书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看书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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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牧师拎着小桶往回走:“我的导师曾说过我除了虔诚一无所有,但我想我还总有点可用之处,我从他那儿学会了燃烧之手与惊恐术,还有修复轻伤。虽然最后一种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仁善的伊尔摩特赐予我草药,”他自豪地说:“它们能够治疗任何一种疾病——您的朋友喜欢洋葱汤吗?那是我所见过,和知道的最为美妙的一种灵药,不管你是受凉了,还是被晒晕了,又或是被蛇咬了,被镰刀刮伤了,只要有洋葱,就能万事大吉,如果不行。那就加点番茄。” 他将那桶洋葱供奉到伊尔摩特的神像前,咕咕哝哝地祈祷了一阵子,又起身去了厨房——也是这座圣堂的前厅,在那儿有个炉床,和一些有幸保留部分收入的农民一样,炉床上悬挂着一个铁锅,他拨开炭火,让它们烧起来,从炉床边的一个大木桶里挖出面包和洋葱,还有一块坚硬发黑的油脂。“猪油,”牧师说:“是块好油,牛倌送给我的,你知道的。在猪的肚子里,有那么一块全是肥油的好地方,他就这么慷慨地割了一块给我——他也被蝙蝠祸害的不轻,某天下午他听见他的牛在叫唤,跑到牛圈里去看的时候发现他的牛整个儿地被蝙蝠覆盖住了,伊尔摩特护佑。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祗给了他勇气,他居然就这么挥舞着火把叫喊着扑了上去,结果他的牛没什么大碍,他的眼珠子却差点被挖了出来。” “那些蝙蝠即便白天也会出现吗?”在牧师试着从另一个大木桶里倒出淡酒的时候,凯瑞本帮了一把手。 “随时随地。”牧师说,“而且越来越多了——您们昨天晚上只见到了一只吗?” “或许是落单了,”精灵游侠说:“它试着抓起了一只小熊。” “力大无穷,可不是吗,”牧师说:“就在几天,它们抓走了么么的婴儿,一个七岁的女孩也遭了秧,”他将木杯递给精灵,“这是我酿的淡酒,用的是树林里的野莓子,领主允许过的——也不要我的酒。” 牧师的淡酒名副其实,它喝起来淡的就像是加了胆汁和醋的水,牧师看着精灵喝下去,笑着拿回杯子:“因为不好喝,但……” “是草药酒,”牧师高兴地说:“加了酸酢草和乌头,对受了伤的人有好处,别看我,我知道你身上也有伤,治疗药水很好,但草药能够弥补它不足的地方,”他又倒了满满的几杯,“给你的同伴带去。”他说:“连着喝上三天,他们就能够像没受伤前那样活蹦活跳了。” “还有面包,我没有托盘,但那儿有个写字板,我来煮点洋葱汤,”牧师继续说道:“加上肉,你们会需要这个的,可惜的是管事送我的猪蹄已经被我吃掉了,据瑟里斯人说,吃哪儿补哪儿,我们可以把它煮给那位战士吃——或者我们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从野鸭那儿弄到点爪子,如果它们还没被那些该死的有翅膀的老鼠抢走。” 精灵端着三杯满满的淡酒穿过伊尔摩特的圣堂,时近黄昏,淡薄的阳光已经偏移了位置,照在那桶洋葱上,或许确实有着伊尔摩特的荣光笼罩,它是那么的翠绿欲滴,生机勃勃,伊尔摩特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凝视着它。 伯德温已经在梅蜜的坚持下躺在了床上,他也确实快要到极限了,不管怎么说,他流了太多的血,又失去了自己的手臂,治疗药水不是精力药水,无法取代睡眠与食物——他们一行人自从老王为伯德温举行的宴会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那条从熊掌下偷出来的鱼烤焦了,之后的鸭子又全归了那对毛茸茸的母子,唯一让他们的肠胃稍感慰藉的只有凯瑞本的一小瓶冬蜜,每人只分到了浅浅的一小口。 精灵将面包和淡酒分给了他们,面包很粗,夹杂着砂砾,幸而不论是梅蜜还是盗贼,又或是伯德温,他们的生命中都有这么一段时间与这种面包,或更糟的食物为伴,而且他们都很饿,凯瑞本也不会在意这个。他是个四处漂泊的游侠,只有克瑞玛尔拿了一小块,一是食物于他并非不可或缺,二是他不想无谓地折磨自己——巫妖小小地咬了一口面包。在把它浸入淡酒之后,发现它并不难吃,就是有点像那个异界灵魂记忆里木屑和塑胶泡沫伪造成的影视剧道具。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报酬最为微薄的赏金了。”盗贼说,即便拿着一只能够盖住他整张面孔的木杯,他仍旧像是从房屋的阴翳里分解出来的一个影子。 “悬赏?”梅蜜惊疑不定地看向精灵。纤细的眉毛皱在一起。她坐在床尾,鉴于整个房间只有一把椅子,而这把椅子正被施法者占据着,而她肯定要比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累,弗罗牧师选择的位置倒也无可厚非。 盗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恶毒而不屑地做了个手势。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够那么简单而轻易地进入这个村庄,并获得殷勤款待的原因。”精灵镇定地说。 “可是我们都受了伤啊。”梅蜜说。 “放心,”盗贼说:“不会有你,”他轻蔑地说:“一头死掉的野猪也会比你更有用些。” “那么,”伯德温问:“是不是与那些蝙蝠有关?”他向精灵展示他略有些肿胀的拇指:“我之前不小心碰到了它的牙齿。”在得到精灵肯定的答复后。他弯了弯那根拇指:“他们知道那些蝙蝠是从哪儿来的吗?” “应该知道。”凯瑞本说。 伯德温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明天。”他说。 “还有我。”施法者说,曾经的不死者从那些蝙蝠那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就像是鹧鸪山丘上的那些兔子——他计划着,如果那些蝙蝠身后真的是个红袍,他就设法离开,他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引起一个红袍的注意——当然,最少也要带着凯瑞本,这有些难,不过他可以让那些愚蠢的村民们认为他们与这场灾祸有关。这样他们就会挥舞着草叉和棍棒驱走他们。 梅蜜一下子惊慌起来,她可不想和葛兰单独相处。 “我也可以,”梅蜜说:“我是个牧师,而且至少要比伊尔摩特的牧师强些。”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就是有点不公平,伊尔摩特的仆人是个男人,”盗贼讽刺地说,喝掉最后一点淡酒:“还有,梅蜜,想要说些不怎么动听的话时。最好能先听听外面的动静。” 他提着杯子,大步地走过去径直将虚掩的木门拉开:“我闻到肉汤的味儿了,”他说:“加了洋葱?” “是的。”伊尔摩特的牧师从容地回答,他的手裹着厚厚的亚麻布,提着陶罐的两只耳朵,所以他才没能及时地敲开门。 他把陶罐放在那张小桌子上,葛兰抓起里面的木勺,把热气腾腾的肉汤舀进自己的木杯里。 “我很抱歉,”伊尔摩特的牧师平静地说,“我确实存有请您们帮助这个村子的意愿——而且正如这位先生所说的,我们没有很多钱,这儿的大部分人连银币是个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就连我也没有办法控制的地步了。”他卷起袖子,向这些陌生人展示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当我看到您的时候。”他对凯瑞本说:“又见到了您的同伴,我就在对自己说,伊尔摩特回应了你的祈求,他把您们送到了这儿,我恳切地请求您们的帮助——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不明白……”伯德温说,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叫喊。 凯瑞本立即冲出了房间——一个怀孕的妇人,身边倾翻着木桶,像是正要去井里取水,几只灰白色的蝙蝠围绕着她,个头比昨天晚上精灵看到的那只要大上一倍,看上去就像是只凶猛的鸟儿。它们发出尖锐的声音,又用同样尖锐的爪子抓住那个妇人防护着头部和腹部的手臂,从上面抓下鲜血淋漓的肉——比妇人更为危险的是她带着的孩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本来提水是他一个人的活儿,或许就是因为已经出过蝙蝠袭击孩子的事情,所以他的母亲也跟着来了。 少年被蝙蝠掀翻在地,它们激烈地拍打着翅膀,撕开他的衣服,伸出嘴来吸吮他的血。 凯瑞本射出了第一箭,而伯德温射出了第二箭,后者不是精灵,但他的准头也差不到哪儿去,并且更为强劲凶狠——精灵游侠的箭贯穿过蝙蝠的眼睛,而伯德温的箭则是将它们钉在了地上,或是穿在一起,就像是准备送进烤炉的云雀。 &&& 而在遥远的,泰尔的殿堂里,铭刻着伯德温唐克雷名字的天平一侧洒下了像是凝结的阳光一般的结晶粉末。 一个牧师紧张地看着那架天平,天平是黑铁铸就的,用秘银镶嵌着名字,在泰尔的殿堂里,这样的天平有成千上万架——它们基本都保持着平衡,既不向右倾倒,也不向左倾倒——有些天平有着轻微的倾侧,上面的名字随之变得暗淡,表示这架天平所代表着的圣骑士正在走向危险的歧途,一般而言,掌堂牧师将会及时地提出警告。 伯德温唐克雷的的天平倾翻只在一夜之间,之前毫无预兆,没人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是有恶魔诱惑,圣骑士的天平通常也是逐渐变化的,在掌堂牧师长达数百年的记忆中,从未见到过这种情况。 “为什么,”年轻的牧师疑惑不解地问道:“我看到了,那些光……伯德温做下了善事,为什么他的天平依然一动不动?” 其他的圣骑士都可以的,在他们为善的时候,他们的罪恶也会被赎去。 掌堂牧师靠近那架名字已经沉暗到几乎与黑铁同色的天平,仔细地看了看它:“他确实有行善事。但他的罪孽也在增加。”他说,然后在年轻的牧师眼睛里看到了不信任。(未完待续。) :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林婵意打赏九鱼 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索拉利斯打赏九鱼 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italily打赏九鱼 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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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德温曾是他们的标的,他们的向往,最难接受他一夜堕落的也是这群年轻人。 还有的就是虽然身为贵人,却仍旧偏向于伯德温的人——譬如那个年轻的牧师,他是家中的幺子,因为有着太多的兄弟,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就被送到了泰尔的神殿——所以他并不懂得这个世界除了黑白之外还有着灰色,而泰尔的追随者们最需要警惕的就是这如同雾霭又如同漩涡的迷障。虽然比起引诱、欺骗与暴行来说,它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害,那么的无辜,但它是最让人无法捉摸,无法逃避与无法摆脱的。 掌堂牧师站在了李奥娜公主的必经之路上,他向公主行礼,手握成拳,而拳下就是泰尔的银锤与天平,李奥娜凝视着这个标记,又突然移开了视线。她的眼眶酸涩发疼,就像是被熠熠生辉的丝线刺伤了眼睛。 “请让开,”李奥娜说:“我是来敬拜泰尔的。” “泰尔的圣堂向着每个愿意秉持公正与正义的人敞开,我的殿下。”掌堂牧师温和地说,像是未曾注意到公主的失礼:“但我想提醒您一下,般尼迪克可能无法赴约前来了。” 李奥娜抬起头来,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当你倒映在她的眼睛里,你会被熊熊烈火灼烧殆尽。 “还有安、德文……”掌堂牧师平静地一个个地报出那些原本与李奥娜约定在圣堂见面的年轻人的名字。“他们都不能来了。” “他们在哪儿?” “在忏悔室。” “他们没什么需要忏悔的。” “你正在导引他们走向歧途,”掌堂牧师说,“他们的天平正在倾斜。” “但他们是无罪的!”李奥娜抓住双手,泰尔的圣堂广阔而空旷,她的声音反复回荡……无罪,无罪,无罪,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祈祷能够传达到公正的泰尔那里。 “李奥娜公主,”泰尔的掌堂牧师说:“您觉得什么是泰尔的公正呢?——我不能说我已经领会到了我神的意愿,我只能说,李奥娜公主,在长达数百年的生命里,我看到的最多的两种罪行——其一,是出自于善意的恶行,其二,是出自于恶意的善行,它们就是天平两端的筹码。” “我不明白……”诺曼的公主喃喃地说。 “举个小小的例子,殿下,曾有一个骑士,他所率领的军团经过一个村庄,发现那儿正在流行一种无法治愈,数天或是一天即可致死,并且能够通过空气与水快速传染的瘟疫,而村民们并不相信这个瘟疫是不可挽救的,他们坚持要逃到城市里去,而城市里有着将近三万人,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您可以想一想,不要急着回答,我可以告诉那个骑士做了什么——他杀死了村庄里所有的人,然后焚烧了那个村庄——这就是处于善意的恶行,他的天平在几天之内就完全倾覆了。 至于出自于恶意的善行,这种事情我见得很多,不过这让我想起曾在本残破的书籍上看到的一些内容——有关于巫妖如何获得救赎。“ 李奥娜显而易见地受惊了:“巫妖怎么可能被救赎呢?”但她很想继续听下去,如果一个被称之为邪恶中的邪恶的巫妖也能获得救赎,那么伯德温想要重新回到泰尔的圣堂也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 “假如一个巫妖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就行,”掌堂牧师微笑着说:“但是,必须是完全无私的那种,他不能为了救赎自己而去救人,也不能因为这个人可利用,可驭使,或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总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欲求去帮助别人……哪怕只是一个闪念。也是不被允许的。”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公主说,即便是个凡人也无法做到,何况是个巫妖:“可是,如果只是个闪念也会被判定为恶意的话……”她终究还记得面前站着的是泰尔的掌堂牧师。便将之后的话语轻轻抛掷在了空气里。 “因为相比起人类的行为,”泰尔最为忠诚的追随者之一说:“神祗更为看中的是他们的思想。” &&& 天空骤然变得昏暗混沌。 精灵习惯于看到蝙蝠们在微光时刻成群结队地飞出来觅食,他曾在一个大溶洞外面守候,就是为了一睹当地的居民向他描述过的奇景——蝙蝠的翅膀遮盖住了最后一缕阳光。现在他又看到了,比他之前看到的更为震撼。那些灰白色的果蝠展开翅膀的时候,能够覆盖住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而它们的数量达到成百上千的时候——人们惊慌地逃进自己的屋子,但蝙蝠们立即从他们的烟囱里爬了进去,或是抓开镶嵌在土墙上的木窗。 仅有伯德温、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完全不够,加上随后赶来的葛兰也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施法者的一个火焰类法术烧死了好几只蝙蝠,但随即,它们就聪明地分散了开来,四个人是无法顾及到整个村子的。而且死去的蝙蝠如果之前正在吮吸鲜血的话,它们与人类身体连接的部分难以拔除——蝙蝠使用带着腐蚀性唾液的牙齿咬开皮肤,凭借着灵敏的舌头找到血管,再卷起舌头让它变成一根中空的吸管——一旦死去,它的舌头就会变得异常坚硬,伊尔摩特的牧师强行拔出了一根,那个伤口立刻涌出了大量粘稠的血迹,他向伊尔摩特祈祷,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治疗术,一边往伤口上撒接骨木的木灰。通常它们总能起到点作用,但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血一下子就将木灰冲的干干净净。 “这些蝙蝠的唾液里有着禁止血液凝固的东西。”盗贼过来瞥了一眼说,凯瑞本给了他一柄精金的匕首。就是克瑞玛尔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那把,以其阴险锋利深得盗贼的喜爱,他顺手一掷,将一只钻进木窗的蝙蝠钉在了上面,而后施施然地走过去,捏着那张丑陋的猪嘴。端详着里面的舌头和牙齿:“不过之前我只在……”他含糊地说,因为他看到的是一种药水,红袍配置,用来涂抹在他们的武器上面以增强它们的威力,“在蝙蝠这里看到还是第一次。” “它们不是自然的产物。” “或许。”盗贼说:“还有……”他把木窗严严实实地关好,还有门。房间里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想伯德温刚才也想问——这个情况已经算得上严重,”盗贼问:“为什么您没有向您的同伴求助呢?虽然那些强大的牧师都在城里,或是贵族的城堡里,但我想,作为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他们是不会拒绝来拯救一个村庄的?是什么让您没有那么做?” 黑暗中一片如同死寂的沉默,而后是牧师痛楚地叫了一声。 “别紧张,”葛兰说:“别紧张,我只想问问你,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如果疑问得不到解答我会很难过的,真的,难过至极。” “可以别是现在吗?”伊尔摩特的牧师说:“外面的人需要我的治疗。” “最适合谈话的时间,是的,现在,我觉得是这样,”盗贼无所谓地说,像是抛掷着一枚银币那样抛掷着那柄削铁如泥的精金匕首:“至于外面的人,您可以等一会再去治疗他们,或是交给我们的小梅蜜,啊,她是弗罗的牧师,但她的治疗术用的还是不错的,尤其最近,弗罗似乎满眷顾她的。” 呼吸声,沉重的呼吸声。 “一开始……情况没有那么糟,”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都不知道是蝙蝠在袭扰村民们,他们也认为是因为孩子惊扰到了蝙蝠才会导致他们受到攻击——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在它们又一次前来袭击我们的时候,我跟着它们,一路跟去了它们的洞穴,你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蝙蝠,”葛兰不耐烦地说:“总不见得看到了一条巨龙或是一个魔鬼吧。” “我看到了整整一个洞穴的蝙蝠,”牧师说:“一万只,两万只,又或是三万只?根本无法数清,我惊动了它们,差点没能逃走。” 盗贼在黑暗中噘嘴。 “就算是十万只也是无法与施法者对抗的,你不能,但领主的牧师和法师能……噢!”盗贼忽地喊了一句粗鲁的话,恶劣程度比他在克瑞玛尔前说的那具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您已经想到了,尊敬的客人,”伊尔摩特的牧师叹息着说:“是的,我,还有其他人,都无法离开这个村子。” &&& “你在看什么?”安芮问。 蹲在窗台上,凝望着一片深紫暮色的小魔鬼摆了摆尾巴:“看天空。主物质界的天空很有趣——你能看到魔法星河吗?” “那是施法者才能看到的,”安芮说:“我不是法师,也不是牧师,更不是术士,我只能看见凡人能够看见的星星。” “我不这么觉得,”阿斯蒙代欧斯说:“你能看见我。” “如果你愿意你就能让凡人看见啊。”安芮说,端起蜜酒大大地喝了一口,一边推了推身边的摇篮,她的儿子很快就不需要摇篮了。 “不,”小魔鬼说:“不是那种看见——你身体里有着精灵的血。”它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虽然在那张毛茸茸的黑脸上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你应该能成为一个法师的。” “并不是每个精灵都能成为法师的,何况我只有一半的血是属于精灵的。” 阿斯蒙代欧斯上下晃动脑袋表示同意:“真可惜,”它甜蜜且意味深长地说:“我真挺喜欢你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队伍(三) 安芮露出一个抑郁的微笑,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小魔鬼突然支起了身体,将两只爪子放在了胸前。这不是什么约定好的暗号,他们并不信任对方,但即便是个凡人,也能知道紧随着这个动作而来的不是威胁就是暴行。她立即放下蜜酒,整理发饰与衣服,并同时转向门口。 所以德蒙粗鲁地撞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温顺可爱的小妻子,还有那只终于被他驯服了的小宠物。 在得到所谓的真名后,他给阿斯摩代欧斯下了许多限制,包括不准它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使用与生俱来的种种古怪能力,他宁愿它无法起到它本应起到的巨大作用——就像是他并没有与一个小魔鬼立约,阿斯摩代欧斯只是一会说通用语,长翅膀的仓鼠那样——蹩脚的施法者甚至弄来了一个定制的细项圈强迫小魔鬼挂在脖子上,项圈是猪皮的,下面挂着一个铜币大小的坠子,坠子光滑的表面铭刻着德蒙的名字,上面附着一个小魔法,如果小魔鬼在他真正的主人(德蒙骄傲地宣称)召唤他的时候在某个时间内赶到,项圈就会收紧,勒紧它的脖子,直到勒断为止,而这个时间是德蒙自己设定的,并且时常改变或是命令小魔鬼飞到很远的地方做事,在看到阿斯摩代欧斯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地自远处飞来的时候,他就会乐不可支地放声大笑。 “欢迎您回来,我尊敬的主人。”安芮温柔地说,同时降下自己的膝盖,而阿斯摩代欧斯则竖起了自己又尖又长的黑色膜翼,向他鞠躬,虽然从视觉上来看,只是一个球更圆了一些而已。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德蒙状似无意地说。 “阿斯摩代欧斯很可爱。”安芮说,接过他脱下的丝绒长袍,长袍里面缀着黑貂腿上的皮毛,那儿的皮毛对于四五月份的天气来说来太暖了。但德蒙自从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实质上的主人后愈发放荡形骸——或许和他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被公会操控着的傀儡有关,他几乎不怎么碰他的法术书了,整日里不是与那些弗罗的牧师寻欢作乐就是暴食酗酒;他懒洋洋地走了两步,就疲倦地想要马上坐下来——坐在安芮之前坐着的软椅里。而不是那只专属于他的,镶嵌着秘银宝石的奢华座椅,照他立即伸手取过那只酒壶来看,他做出这个选择多半是因为看中了水晶酒壶当中储存着的蜜酒。 德蒙没有拿杯子,他直接抓着酒壶细长的脖颈将它倾斜过来痛饮。 沉重的酒壶让他的手发抖。蜜酒从他的唇边溢出,润湿了羊毛内袍与丝绸的——他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就算他放下了酒壶也是一样,就算安芮不是个施法者,她也知道作为一个法师德蒙已经完了,她的父亲时常与不同的法师来往,在安芮的母亲永远地离去之前,安东尼奥法师就像是他们家庭中的一员——安东尼奥法师偶尔也会喝点酒让自己更好地集中精神,尽快地进入施法前所需的失神状态,但像德蒙这样。毫无顾忌地在早晨或是夜晚时刻举杯鲸吞的施法者,安芮怀疑他是否能够做出一个正确的施法手势。 她平静地看着德蒙喝光了她的酒,“再去拿点酒,”德蒙说:“冬酒或是腐甜酒。” “我很抱歉,但您刚才喝光了最后一点蜜酒,”安芮说:“白塔已经没有冬酒或是腐甜酒了,商人们惶惶不安,不愿意出去做生意,因为只要他们的护卫一跟着他们离开,他们的财产就会被偷走。妻女也会遭到侮辱,就连房子也会被烧掉。” 德蒙迷惑地想了想,又傻乎乎地拍打着椅子的扶手笑了起来:“哦,玛斯克在上。”他诅咒般地说:“他们就是一群被精灵们宠坏了的家伙——如今还有那几个城市里没有盗贼公会的踪影呢,别的商人可以向盗贼们交付税金,求得他们的保护,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买卖,为什么他们不行?”他做了个鬼脸:“他们遭了罪,受了苦。这完全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们太吝啬了,他们不愿意从自己的口袋里乖乖地掏出几个金币来,就不要责怪别人割断他们的喉咙,从他们的皮囊里抓走所有的钱。” “他们已经快要倾家荡产了,”安芮说,“盗贼们想要他们所有的钱,还要赶走他们,德蒙,你是否知道,正有人从他们手里拿走他们的商队?” 德蒙不悦地抿起嘴,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去执政官的官邸了,即便去,也只是因为执政官的房间是个极其特别的寻欢作乐的场所——尤其是他想到他刻板严肃,冷酷无情的父亲曾在那里办公,他真希望有个法师从哀悼荒原上召回他,让他看看现今的景象,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儿啊。 像这种重要的事情他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知情权。 德蒙将那只沉甸甸的水晶酒壶砸过来的时候安芮早有预备,她躲开了,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差点让她发了疯——德蒙从摇篮里抓起他和安芮的孩子,作势要将它掷向她的母亲。 “接好了!安芮,”他咕哝道:“不然你可得再生一个了。” 下一刻他就脱了手,孩子掉在摇篮里,毫发无损,德蒙脸朝下趴在地上,安芮从他身上踩过去他也一声未吭,安芮抱起孩子,回到了熟悉安全的怀抱,孩子才开始哭泣,但也不怎么大声——他正如安芮所说的那样聪明,又或许与他有着这么一个父亲有关。 阿斯摩代欧斯蹲在摇篮边上,舔抿着自己的尾巴:“不用太感谢我。”它悻悻地说。 “他会发现吗?”安芮问。 “不会,”小魔鬼说:“他只会记得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你一定让他跌了很多跤。”安芮说。 “不那么经常,”小魔鬼嚼着自己的尾巴:“我可是顶顶可爱的小宠物。” “别让他死,”安芮说:“我们还没力量去应付那个公会。” “这次不会,可我觉得他越来越讨人厌了,”小魔鬼说,“我已经懒得再应付他了。” “但你现在没有脱离他的力量。” “若不然呢,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你说话?”无底深渊的住客暴躁地跳进摇篮,拉起小毯子假装自己是个婴儿,幻想会有个愚蠢的人类女人靠近摇篮。在俯身想要抱起自己的孩子时被他一口咬住鼻子:“你难道就没想到过吗?” “什么?” “你为什么不能代替德蒙?我是说,现在,而不是像你和那些顽固的白袍与法师们约定的很久以后?” “我不明白,”安芮皱起眉。“我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而且我们还没能筹备起足以对抗那个公会的力量——除了它叫细网之外,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小魔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不是精灵,也不是罗萨达的牧师与安东尼奥法师,安芮。在我的面前,你不需要带上那个象征着愚笨天真的假面具——我一向只和聪明人说话,所以,别假装听不懂我的话,我是说——你可以代替德蒙,成为‘细网’在白塔和鹧鸪山丘的代言人。” 安芮抱着孩子,窗口的挂毯打开着,星辰的光芒与暗蓝色的天光照亮了她的面孔,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白锡铸就的一尊雕像。 “我为很多个法师和术士服务过,”阿斯摩代欧斯自言自语地说。“其中不乏为庞大的盗贼工会效劳的人,还有一些成为了公会的重要成员乃至首领,所以我很清楚他们的把戏——是的,他们需要一个傀儡,但那个傀儡也不能太糟糕,就像德蒙,我可怜的主人,他已经快要烂成一堆泥了——这样他怎么能够完成公会可能交给他的工作呢……他消耗掉的是公会的金币和女人,这点简直让人无法容忍,我想他们的忍耐也快要要极限了。这是个好机会,我的女主人,千载难逢。” “亲爱的安芮,”它继续说道:“你又何必冒险呢?不要说将来与公会的战争会不会导致您、以及您孩子的死亡。别否认,这几乎是必然的,他们就爱拿着别人的弱点寻开心,他们或许不会杀了您的孩子,而是送或是卖给一个红袍,您知道的。(安芮后退一步,抓紧了襁褓)红袍们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实验亟需进行……不,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孩子纯洁的灵魂是灰袍们最为青睐的货色之一——好吧,就算我们无需想得如此长远,就算是现在,我的女主人,德蒙也已经对您和您的孩子造成威胁了。” 阿斯摩代欧斯伸出尾巴,挑起那只被弃置不用的酒杯,吮掉里面最后一点酒液,“你们人类有句话说的很对,别等牛奶打翻了再来哭泣,当然啦,如果您坚持要忍耐到德蒙将您的孩子从高塔的窗口丢下去再来有所动作,我也没什么意见,魔鬼是永生不死的——我只是想要提醒您一下,另外,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我觉得,您如果成为细网的成员要比德蒙来得好的多,您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美貌,有着尊贵的血统,聪慧的头脑,我相信您在公会里将会得到一个德蒙此生也难以触摸得到的高位——到那时,您想要为白塔做些什么都不会很难的——您可以控制与管理公会的成员,可以指定商人们需要交给公会的税金,也可以设法允许他们赎买回自己的商队,你甚至可以将他们的房子重新建造起来,然后还给他们,如果您能为公会牟取足够多的金币,他们是不会在乎这点小细节的。” “这才是两厢便宜的好事儿呢。”小魔鬼最后总结道。 &&& 而就在此时,阿斯摩代欧斯的原主人正在干着与之完全相反的事情,是的,他在行善。 法师丢出去的火球成功地驱散了嗜血的蝙蝠群,不下百只蝙蝠被精灵与伯德温的利箭贯穿,就连盗贼也抓回了两个孩子的性命,问题是接下来的救治——梅蜜在连续祈祷了两个治疗术后就无法继续维持住自己的出神状态,她头痛欲裂,手脚麻木,而且她的治疗术无法治愈太过严重的伤势——失去的血也没那么快补回;一个男人在逃离蝙蝠的时候不慎摔倒在自己的长柄镰刀上,被坚韧结实的长草磨砺,又快又薄的刀刃割去了他的手指,还刺入了他的脖子,再加上紧紧追逐在他身后的蝙蝠,但他被找到时仍能痛苦地呼吸——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就连葛兰也这么认为。 微弱的白光散去后,他的血被勉强止住了,但创口仍旧裂开着,肌肉、血管与筋膜清晰可见,就像是个狞笑着的恶魔嘴巴。 凯瑞本拿出治疗药水,巫妖挡住了他的手,“不需要药水,”他说:“我来把它缝起来。” “缝起来?”梅蜜下意识地问道。 巫妖没有回答,他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找出了自己的针和线,针是精金的,而线取自于人类的肠子,经过处理后,从中抽取纤维,拧成线,再应情况几根拧成一根,曾经的不死者在离开尖颚港时考虑过是否要丢掉它们,但最后还是把它们留下了,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认出肠线的来源的。 他在缝合那些被割断的筋络、血管、肌肉和皮肤时就像是个手艺最为高超娴熟的绣花女工或是金匠,梅蜜惊讶地看着,而葛兰神色诡异地看着,但盗贼只知道有种人专门给那些被送上了处刑台,但还有家人,家人又愿意给出几个铜币好让他恢复原状的罪人缝上脑袋,他不觉得一个施法者需要靠这个手艺谋生——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导师的塔里,巫妖曾经无数次地为导师的尸块魔像缝缝补补过,他还会用缝合线打蝴蝶结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队伍(四) 葛兰和梅蜜并没能悠闲多久,一个低矮粗陋,与其说是房屋倒不如说是泥棚的住所里传出了惨痛的哀叫声,那是烧炭工的屋子,因为需要烧制木炭的关系,他和他的三个孩子都住在距离村民们较远,却距离树林较近的地方。之前伊尔摩特的牧师还提醒过他这一点,他也已经答应了今晚就搬到圣堂的地窖来住,谁都没有想到蝙蝠的侵袭会来得那么快,那么多,它们掀开了泥棚的草顶,一只只地爬了进去,烧炭工恰好离开,他的长女带着满身伤痕逃了出来,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儿被蝙蝠如同抓着一只田鼠那么被提走,不知去向,而他们还是个幼童的儿子,就像那只老牛那样,被蝙蝠爬满了全身,它们展开翅膀,重重叠叠,将他遮盖的密不透风。 烧炭工举着火把和他的斧子杀死和赶走了蝙蝠,但他的儿子已死了,他的胸膛敞开着,肋骨弯曲着戳出体外,肌体萎缩塌陷,孔洞密布,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他的父亲无法置信地丢下火把,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儿子被咬得残缺不全的脸,而后发现他的腹部还在微弱地起伏——烧炭工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被烟尘毒害得太久,已经无法正确辨识眼前的景象了……他的儿子被吃掉了大半的肺叶,还有心脏,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的,但一丝侥幸的希望还是让他急切地将手移动到男孩鼓胀的腹部——它又动了一下,在烧炭工还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尖锐的小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掌,他向后倒去,发出被盗贼与梅蜜听见的那声大叫。 一只贪心的蝙蝠钻进了男孩的体内,在里面尽情地大朵快颐,在烧炭工的手指隔着肚子碰触到它的时候,它感觉到了威胁,所以不带一丝犹豫地撕开了受害人的肚子,从里面咬住了那只打搅它安心用餐的手掌。 葛兰的精金匕首精准地削去了这只小怪物的半只头颅。烧炭工发出一声更为痛苦的叫喊,它的牙齿刺入的更深了——盗贼以轻巧的步伐在这个狭小昏暗,矮到连娇小的梅蜜都必须低着头的泥棚里迅疾地走了一圈,确定没有蝙蝠留下来后。便重新点燃了火把,灼热的火焰为这个小屋子添加了几分暖意,令人倍感安全,就连浑浊的空气都变得不那么难闻了。 “他……还活着吗?”梅蜜忐忑不安地说:“我没有治疗术了。” “他只需要一点接骨木木灰。”盗贼说:“如果没有,那么草灰也可以。”他跪下来,端详着那只被炭灰浸润成黑色的手掌,蝙蝠的半个头颅还连在上面,剩下的那只眼睛充满了得意洋洋——别问盗贼是怎么看出来的,头骨里的东西倒是流光了,方便了盗贼仔细查看其中的结构,他竖起精金匕首,这柄要比一般匕首重三倍以上,长度也要超过三分之一,比起匕首更接近于一柄短剑的武器在他的手里轻盈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他将烧炭工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左臂压住,只用了三下就切掉了除了牙齿之外的部分——那些牙齿如今白森森地暴露在外面,犬齿的长度几乎与梅蜜的小手指相同,弯曲着,而另几枚牙齿,也就是门齿,是三角形的,带着锯齿,刺入皮肉后就像是带着倒钩的箭。很难拔得出来。 葛兰顺手在火把上烤了烤他的匕首,当带着热量的匕首碰到烧炭工的皮肤时,他的手掌本能地瑟缩了,但盗贼的力量远超于他。他把它夹得紧紧的,匕首刺入手掌,割开伤口,用尖端挑出带着血肉的利齿,这很痛,烧炭工在他干到一半儿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盗贼站起来。吩咐梅蜜给那个可悲的男人一点草木灰,他将所有的牙齿握在手里,走到一个装着水的陶盆边,把它们洗干净,在火把摇晃不定的光里鉴赏了一会。 “这不是果蝠的牙齿。”凯瑞本说,他也听到了那声悲呼,但他那时正在援救被一群蝙蝠团团围住的一对情人,他们偷偷出来私会,所以没能及时逃回坚固的房子里。 “果蝠的牙齿是什么样的?”葛兰问,他对蝙蝠的牙齿长什么样子毫无兴趣,但他知道讨取他人欢心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多谈谈他擅长和喜欢的事情。 “又细又长,不那么坚硬。”游侠说,从盗贼张开的手里拿起一枚牙齿,在陶盆的边缘划了划,它立刻在上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记。 “您知道吗?”葛兰说:“我从那位伊尔摩特的牧师那儿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已经有所推测,”凯瑞本说,“我怀疑这儿被设为了祭场。” 盗贼点点头。 祭场是一种通俗的说法,当一个红袍,一条巨龙,或是某个邪恶神祗的牧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需要大量的生人祭品时,他们就会以魔法划定一个地区,这个地区(一个定居点、一个村庄或是一个城镇,甚至于一座城市)里的所有人类与类人都会被其视为祭品,为了保证不出意外,他们会驱使他们的奴仆,地精、小魔鬼等等,或是被污染的动物与植物,又或是释放一个小型的迷锁,免得里面的人发觉不对逃走。 不然的话,就算是这个小村庄贫穷到了连几个银币都凑不齐,但既然他们的牧师是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伊尔摩特的牧师们绝无坐视不管的道理,何况还有无需任何报偿,只要能够驱除邪恶就能令他们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其他善神们的白袍与骑士。 “那个牧师向我们隐瞒了这点。”葛兰抑制着自己的不快。 游侠叹了口气:“或许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份助力而已。” “把我们一同拖入死亡的漩涡吗?” “我们很有可能一开始就在这个祭场里了。” “也有可能不是,”盗贼提高声音:“他完全可以请我们帮忙向外界求援,但他没有,他故意诱骗我们进入村子,这样我们就不得不为之搏命——为了自己的性命——该被诅咒一万次的伊尔摩特!他不相信我们……” “葛兰!” “好吧,圣人,”葛兰说:“随便你——事已至此,”他沮丧地看向外面,天色已经变得一片漆黑,“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伤亡者的数量超过了二十个。加上之前受伤尚未痊愈的,对这个只有三百人左右的小村子,是个不小的创伤——尤其是这次有所伤亡的人包括了不少强壮的成年人,他们被集中起来。转移到伊尔摩特的圣堂里,这栋房屋是村子里唯一一座全部使用石砖砌筑的建筑,而其他人则忙于用泥土与石块封堵窗户,加固屋顶。 伯德温、凯瑞本、克瑞玛尔和葛兰、梅蜜也被聚拢到了一间屋子里,也就是原本预定要让伯德温修养的那个房间。盗贼斜靠在窗户边,敲打着玻璃,那不是什么好玻璃,颜色发绿,但好在十分的厚重。 伊尔摩特的牧师站在房间中央,就像是一个将要受到审判的罪犯,他的表现亦是如此,他是那么的歉疚,那么的不安,以及手足无措。 “抱歉就不必说了。”伯德温率先打破了房屋里的沉默:“我也曾……”他想说他也曾有过自己的子民和战士,每一条生命的逝去都是死亡之神在他心脏上刻下的一道深刻的痕迹,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更了解牧师为何要如此作为,但他同时想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雷霆堡的主人,他已经失去了拥有他们的资格与能力,“也曾有过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他隐晦地说:“对你来说,这个做法无可厚非,你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些村民——你的行为是值得褒扬的,你无需为此羞愧。” “即便他羞愧到因此自杀又能如何呢?”葛兰不屑地低语:“他已经将我们拖带进这个陷阱里面了。” 梅蜜咬了咬嘴唇。作为一个弗罗的牧师,作为她自己,她同意盗贼的看法,但作为一个对这个灰发战士情有独钟的女人。她立刻背叛了葛兰和自己。 “我想,”牧师艰难地说:“我还是要说,我很抱歉——我无法信任您们——在您们到来之前,也曾有一支小商队经过这里,他们之中也有被雇佣的冒险者,他们在得到我的警告后立刻离开了。我呼喊着恳求他们为我带去求援的消息,但……他们没有回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表明外界发现了我们这儿的状况。” “所以你在我们到来的时候就明智地选择了沉默。”葛兰说:“你是个愚蠢而卑鄙的家伙。” “我承认这点,”牧师说:“但我站在这里并不是想要取得您们的原谅。” “你还想得到我们的帮助呢,”葛兰抚摸着自己的匕首:“那么你完全可以不必费心了,我们现在是不得不那么做啦——不过你是怎么认为我们不会报复呢?”他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空气:“就算是我们之中有个精灵,但请相信,即便是我一个人,我也能将你们全部杀死的。” “我可以拿出酬劳。”牧师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关联着一个宝藏。” 盗贼总算是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这句话我在每个快要死掉的人哪儿都听到过……”他喃喃道。 “而几乎每个男人也都对我这么说过。”梅蜜咕哝着补充。 “原本我也不相信。”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但您们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蝙蝠洞穴吗?”然后他看到了一片茫然的神色。 “恕我直言,”盗贼说,“你似乎只对我说过。” 牧师想了想,窘迫地搓揉了一下手指:“呃……是的,”他又复述了一遍他对盗贼说过的那些内容:“事实上,那不是一个天然的洞穴,而是一个巫妖曾经的宅邸——据说他的城堡原就矗立在树林上面,他是本地的领主,后来他的子民们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份,出于恐惧,他们烧毁了他的城堡,他们以为他早就离开了,但没有,他在城堡下建造了一个广阔的地下宫殿,就像是矮人们的那种,他在里面研读法术,做实验,积累自己的力量——一个冒险者队伍在城堡的废墟中偶尔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被巫妖杀戮殆尽,但在这之前,队伍中的施法者向他的导师送出了消息,然后,正如吟游诗人们所唱的,善神的追随者们来到这儿,他们不但杀死了巫妖还摧毁了他的命匣——在存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时刻,邪恶的不死者宣称自己有着一本能够令得一个国家瞬间翻覆,一个位面为之动乱,甚至能够毁灭与创造一个神祗的法术书,如果那些白袍愿意交还命匣,他愿意将这本法术书交给他们之中某人所信仰的神所在的神殿或是圣堂。” “拙劣的挑拨离间。”凯瑞本评价道。 “那些家伙不会就这么相信了吧?”盗贼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但就在他们毁灭命匣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席卷了整座宫殿,所有的一切都被毁灭了——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勉强存活了下来……他是伊尔摩特最虔诚的追随者,他在那场浩劫中失去了他的一双眼睛,不知名的诅咒毁掉了他的喉咙,即便有伊尔摩特的眷顾他也只能在之后的数年中缓慢地得到了一丝可辨认的光,但他还是留下了有关于此事的记载。” “这份记载被收录在此处伊尔摩特的圣堂里,我曾无意间瞥过一眼,但曾有人质疑过它是否真实,因为那位值得尊敬的人只能用手指与残存的微光摸索着书写,所以有些字迹是重叠的,并且十分凌乱,前后也有不一致的地方。” “难道那些白袍就没有再查看过这个地方吗?”盗贼问。 “当然有,”牧师说:“但他们什么都没能找到。” “你难道就找到了什么吗?” “我也没有,”牧师说,从内袍里拉出了一块小得只有他四分之一手掌大的残片:“这是我从一只蝙蝠的肚子里挖出来的。”(未完待续。) : 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沉颜打赏九鱼 10000起点币阿九加油,能更新快点就更好了~——汗颜,真是太抱歉了,国庆节会存稿的——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努力的!争取日更哈!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林婵意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 林婵意打赏九鱼 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林婵意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italily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队伍(五) ,! 凯瑞本接过了那片像是金属,又像是羊皮纸的东西,当他碰到它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微弱的魔力穿过他的手指,就像他在触摸一卷魔法卷轴那样精灵们对魔法的力量是相当敏锐的,即便无法使用,也能有所察觉,但那只是一抹像是随时都会消散无踪的力量。他将残片拿到眼前细细观察,它颜色暗沉,边缘残破,看上去与一片老旧的金箔相仿佛一些法师与术士常用金箔来装饰自己的法术书尤其是那些有时需要隐瞒施法者身份的人。秘银与精金固然好,但它们太容易让人捕捉到本不该有的蛛丝马迹了……不过施法者在对待他们珍而重之的法术书时从不懈怠,在无法选择精金与秘银的时候,黄金与白银就成了选,魔法的力量在它们之中穿行的时候明显要流畅于其他金属。 这块残片是从一本书籍的边角脱落下来的,上面琢刻着细密的花纹与符号,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没有被蝙蝠能够融解钢铁的胃液模糊掉,牧师又为它做了必要的清洁与保护。 “要知道,”在精灵游侠反复抚摸它的时候,盗贼忍不住说:“这样的东西在尖颚港有成千上万,只要你愿意往那些黑洞洞的小巷子里走一走,总会有几个人拿出点好东西请你鉴赏一下的不是巨龙陨落的山谷,就是囚禁着魔鬼的洞穴,还有一个危险的刺客藏匿在某个无名小岛,堆积如山的金币宝石……应有尽有,内容齐全的足够一个吟游诗人唱上二十年之久。” “但我记得确实有那么一诗歌描述了此事,”精灵说:“那位可敬而虔诚的追随者是否被人称为倾听者里奥博德?” 伊尔摩特的牧师顿了一下,他不是个擅长记忆的人,他在思想中翻找了一会,才慎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在那本书籍的最后……那位大人,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并非想要为自己扬名,而是希望万一有人想要查阅这份记录,它不至于被当做一个杜撰的故事。” “那么这个,”盗贼问,“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法师有他的法术书,”他近似于无赖地说:“它又不是摆在我面前的金币,更不是能够戴在女人间的花朵,我们为什么要为了这份还需要搏命去取的酬劳费上这么一番周折呢?” “就像您刚才与这位尊敬的游侠所说过的,”伊尔摩特的牧师以一种比盗贼更为厚颜无耻的态度说道:“不解决此事,您们也不太可能离开这儿呀。” “而且,”他窥着盗贼立时变得危险的表情,及时地补充道:“善神的追随者在废墟中找到的金币与贵重物品少得可怜,既不符合他生前的身份,也与他身后的身份不甚相称,据说那个可憎恶毒的不死者留下的真正珍藏并未放在明处,它被藏了起来,和那本法术书一起。” “但就事实而言,”凯瑞本说,他将那块残片转递给了克瑞玛尔,躺着也中枪的曾经的不死者接过残片,开始施放一个法术:“我没能看出它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它曾经蕴含着力量,”牧师说:“正如您们所见,我并不是一个强大的牧师,这座村庄和我自己能够坚持到现在,几乎都倚靠着它。” “什么样的力量?” 牧师踌躇了一会,显然他不怎么愿意说出来,并且对这个力量有所怀疑与厌恶:“……死亡……”他很小声地说,“只要将力量注入其中,死亡的阴云就会笼罩在生灵的头上。” “克瑞玛尔?” “我不觉得,”巫妖说:“上面既没有邪恶混乱的气息,也没有带着腐蚀性与毒性的负能量。” “但它的确能做到啊……”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说:“直到你们来之前的那一晚。” “它也没能让你离开这个村庄吗?”葛兰追问道。 “如果能,”牧师不安地蠕动了一下手指:“请相信我,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我会在第一时间大声地警告您们。” “那可只有魔鬼知道了。”葛兰无所谓地说,但他已经不再注意伊尔摩特的牧师了黑的施法者在施放了两个法术后就将这块残片交给了伯德温,因为微光时刻的战斗,他被迫保持躺卧的状态最起码要到第二天的早晨,他对魔法之类的东西只有初步的了解,并且更看重其效用而不是原理与细节,毕竟在雷霆堡与兽人作战的时候,他只需要知道某个法术能将他们冰冻起来,某个法术能将他们全都烧成焦炭就行了,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接过了那块小小的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里翻看起来。 让盗贼露出戏谑而冰冷微笑的不是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笨手笨脚的伯德温,而是依偎在这个灰战士身边的梅蜜。房间仅有的椅子空着,谁也没做,弗罗的牧师卷缩着两只如同珍珠般皎洁的小脚,半坐半躺在伯德温身边。 在照顾那些伤者的时候,弗罗的牧师不失时机地也给自己弄来了一点温热干净的水,她用梳子沾着水给自己梳理了头,现在那头丰润厚实的深褐色头还带着些许湿润;她细细地擦拭了自己的脸,拍打面颊让它们变得嫣红动人,她总是咬着嘴唇,洁白如同贝壳的牙齿在柔软的下唇上留下印记与加深的颜色伊尔摩特的牧师只在这个房间里准备了一盏鲸鱼油灯,在伯德温拿到那块残片之后,她泰然自若地从小桌子上拿起它,端到伯德温身边,她不辞辛劳地端着它,将亮光和自己送到战士的身边盗贼现她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特别是在灯光的照耀下,你可以在这双眼睛里找到阳光的金色,森林的绿色,雨云的灰色和天空的蓝色,随着光线的每一次变动,眼睛的颜色也会随之变化,葛兰知道人们常会将这种眼睛称为宝石眼,更准确点说,是欧泊宝石,它是变幻莫测而又美丽无穷的。 “葛兰?” 葛兰抱着手臂转过身,“请吩咐,可敬的大人。”他语气恶劣地说,同时在心里对着自己皱眉,因为他竟然没注意到伊尔摩特的牧师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我们需要更详细与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地方,”凯瑞本温和地说,精灵们并不像人类那样在意他人对自己是否足够尊敬,他们更喜欢与朋友平等的相处,虽然盗贼现在还不能说是他的朋友,但这点小怨念还是能被忽略不计的,而且他确实需要盗贼的帮助:“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他微笑了一下,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我保证这是有酬劳的。” “任凭您们安排。”盗贼说:“我只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然,”凯瑞本说:“我们都想。”他停顿了一下:“我这里还有一瓶蜜酒,如果你觉得还能坚持,我们可以在这个夜晚分享它。” 盗贼将匕插回腰带:“你和我?” “或是我,”施法者说,而后他转向凯瑞本:“你受伤了。” 伯德温抬起头,但他没在凯瑞本身上找到血迹。 “你的肋骨刺入了肺部。”克瑞玛尔说:“在高塔倒塌的时候你被一块巨石砸中,从那时候起你会不自觉地护着你的右肋,然后在带着伯德温一路疾行的时候,你有意将长弓背在身前,是因为在颠簸中他会撞上你的身体……” “我已经喝过治疗药水了。”凯瑞本无奈地说。 “在它还没有痊愈的时候你又去和蝙蝠打架了,”巫妖说:“你和它们争夺一个婴儿的时候,从屋顶直接摔到了地上。” “你明明远在村庄的另一端,”精灵惊讶地说:“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的?” 我的灵仆,巫妖在心里说:“停止转移话题,”他冷漠地说:“你需要休息,今晚只有我和葛兰。” 精灵叹了口气,屈服了:“你还有多少法术?” “和你的治疗药水一样多。”巫妖讽刺地回答。 伯德温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身边:“幸好伊尔摩特的牧师有着一张非常宽阔的床,”他说:“我们可以分享它,然后把蜜酒让给那两个家伙。” “如果需要……”梅蜜畏怯地说:“或许我也可以……” “假如你允许我在蝙蝠来临时将你投掷出去作为诱饵,”施法者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会十分地需要你。” ※※※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在离开伊尔摩特的圣堂后,盗贼说。 “为什么,”巫妖反问道:“你对我来说很有用,”施法者抬起手指,让盗贼看缠绕在手腕上的纤细银绳:“而且你总能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启迪。” “我的荣幸。”葛兰说,他走在距离施法者约有五尺之远的地方,但他也知道,在施法者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是他们的领域,这种做法非但极其可笑而且还有点蠢,但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意志的控制。 村庄里的人没几个舍得在夜晚点起火把,他们也不需要,在经过泥屋时能够从未曾封堵完全的缝隙里听到幼儿的哭喊与忍耐不住的哀叫,因为一些受伤不是那么严重的人被留在了家里,他们的家人在位于房屋中央的灶膛里煮着牧师给他们的草药,那股味儿不比粪便更好闻,不奇怪,里面真真切切地有着粪便的成分。 “你觉得我们可以走出多远?”盗贼问。 “还记得那个早上吗?”施法者悠闲地说:“那些农夫在村庄外的田地里耕作,而且为了不让祭品们太早现自己被困住了,设置这个祭地的法师或者术士也会将范围扩大到他们日常行经的地方。” 盗贼走起来从来就是无声无息的,即便是在泥泞,凹凸不平的狭窄道路上,法师也不遑多让,仅存的微光对他们来说已算得上清晰明白,他们的度也同样地快,大概只用了普通人三分之一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村庄外的田地边,他们沿着被牛和人踩踏出来的小径走,经过荆棘处处的抛荒地,来到一块种植着番薯的地里,看守番薯地的棚子里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或许死了,又或许不敢将自己的生命与几筐番薯等同再过去是一片茂密的刺玫丛,人类的踪迹到此为止。 “起雾了。”葛兰说。 “啊,”巫妖说:“我们已经到了需要警惕的地方了。”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在离开伊尔摩特的圣堂后,盗贼说。 “为什么,”巫妖反问道:“你对我来说很有用,”施法者抬起手指,让盗贼看缠绕在手腕上的纤细银绳:“而且你总能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启迪。” “我的荣幸。”葛兰说,他走在距离施法者约有五尺之远的地方,但他也知道,在施法者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是他们的领域,这种做法非但极其可笑而且还有点蠢,但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意志的控制。 村庄里的人没几个舍得在夜晚点起火把,他们也不需要,在经过泥屋时能够从未曾封堵完全的缝隙里听到幼儿的哭喊与忍耐不住的哀叫,因为一些受伤不是那么严重的人被留在了家里,他们的家人在位于房屋中央的灶膛里煮着牧师给他们的草药,那股味儿不比粪便更好闻,不奇怪,里面真真切切地有着粪便的成分。 “你觉得我们可以走出多远?”盗贼问。 “还记得那个早上吗?”施法者悠闲地说:“那些农夫在村庄外的田地里耕作,而且为了不让祭品们太早现自己被困住了,设置这个祭地的法师或者术士也会将范围扩大到他们日常行经的地方。” 盗贼走起来从来就是无声无息的,即便是在泥泞,凹凸不平的狭窄道路上,法师也不遑多让,仅存的微光对他们来说已算得上清晰明白,他们的度也同样地快,大概只用了普通人三分之一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村庄外的田地边,他们沿着被牛和人踩踏出来的小径走,经过荆棘处处的抛荒地,来到一块种植着番薯的地里,看守番薯地的棚子里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或许死了,又或许不敢将自己的生命与几筐番薯等同再过去是一片茂密的刺玫丛,人类的踪迹到此为止。 “起雾了。”葛兰说。 “啊,”巫妖说:“我们已经到了需要警惕的地方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队伍(六) ,! “就只有这些吗?”盗贼从地上爬起来,若是只有混淆视线的雾气与蝙蝠,那么他即便只有独自一人,也是能够设法离开这儿的,或许会受伤,但伤势终有痊愈的一天,但如果成为了祭品,只怕灵魂也难得安息。 “不。”曾经的不死者说,他对凯瑞本说了谎,他在那块残片上读到了对他而言颇有几分吸引力的讯息,但他不想解释自己是如何能够与数十年前的一个不死者心意相通的,要知道,不死者们固然飘荡在这个主物质位面里,但他们的身躯与灵魂已属于另一个范畴,他们的思想语言与法术都是与生者截然不同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很难被剿灭的原因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走往哪里,会做些什么,遑论大部分不死者会长时间地处于一种癫狂的专注状态里。 残片上的符号与花纹实质上是巫妖在该本法术书上设置的一个咒语,以此来保证他的法术书不会被别人翻看与偷走。但依照克瑞玛尔之前从他的导师那儿得到的知识,就算是经过了再多的伪装与变幻,这条咒语所剩余的部分都是不正确的,而且被撕毁的封面或是书页应该就像是被撕开的卷轴,上面的法术会因为主导魔法流动的线条被损坏而流失殆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仍可以被使用,并且是被一个善神的牧师使用它带来死亡,却没有克瑞玛尔还是个不死者时常见的怨恨与阴寒,它给他带来的感觉很像是死亡之神克兰沃的追随者们施放的某些神术,虽然它要比它们强得多了。 曾经的不死者在检查这块残片的时候已经默默在记忆中复刻了所有的花纹与符号,他几乎亟不可待地想要看到更多几乎所有的巫妖都是如此,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只是因为畏惧死亡又或是其他原因而选择了这条邪恶而艰险,可以说是永无回头机会的道路,但绝大多数还是出自于对魔法与知识的敬畏与贪婪才会选择成为一个令人畏惧憎恶与远离的不死的存在。 非常奇妙的,如果我们想要划分克瑞玛尔的话,他应该是前者,但在导师的塔里,他就像每个新生的不死者一样对那些堪称浩瀚无垠的未知着了迷,他们总是伸长了仅剩下森森白骨的纤长手指,从任何能够触及的地方获取魔法魔法,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财富,就是荣誉,就是生命,就是灵魂与信仰。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知道那个精灵游侠将会代他去做所有的事情他一直注意着,他并不像彻底地将自己与那个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区分开来,但也不想过分地压抑与伪装自己。他身边很少出现蠢人包括那个被自己效忠的国王抛弃与背叛的骑士,他在他妻子与效忠者的事情上反应迟钝,这无可厚非,毕竟他们都是被他爱着以及尊敬着的人,他被十数年的感情所蒙蔽,看不清那份在别人眼中如同雪中黑点的虚情假意,但这可不意味着他对每个人都会如此。 竭力遮掩他与另一个灵魂的区别是没有用的,他们是两个灵魂,一个是术士,一个是法师,并且在立场上可以说是站在两个截然相反的位置上。 巫妖现今的做法是尽可能地淡化自己的存在,是的,他和那些善神的信徒相处时,异界的灵魂要比他更为熠熠生辉,而他就像是隐藏在晨光中,颜色浅淡的影子他知道他们会喜欢那个愚笨的小贼,他会在自己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保持安静,储备法术,抄写卷轴,制作药水,既是为了保护这具暂时被两用的躯体也是为了让他的同居者能够更快地获得他们的认同,诱使他们对他投注情感,给予信任逼迫他们在现这具躯体的异常时会下意识地躲避与忽视。 看,他必须庆幸自己曾仔细地研究过被许多不死者视之为累赘无用的情感,他的导师曾在和他独处时表示过他的赞许,“情感不是因躯体而生的,”从外在的形态来看与一个寻常的灰袍并无太多区别的半巫妖说:“情感是因灵魂而生的,只要灵魂依然存在,情感也会存在不论是生者,还是死者,是魔鬼,又或是神祗,他们都具有情感它是武器,也是盾牌,端看你如何使用。” 做了一个手势,让那条细细的银绳回到自己的手腕上来,曾经的不死者将自己分作了两个部分,一部分仍在思考他不准备完全地压抑自己的本性,虽然这代表着他将在一条比蛛丝更细弱的线上危险地行走,但如果真要他成为一个如同异界灵魂那样,软绵绵,热乎乎的可爱玩意儿,巫妖确认自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疯,他也不知道疯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或许他会杀了凯瑞本他会失败,然后受到惩罚,这具躯体或许会完全地被转让给一个该在无尽深渊中沉沦永远的贼,巫妖简直不敢相信他会用自己的身体做出什么无法置信的事情来,他都能想象得到不死者的午夜茶会将会加上他的名字,伴随着无数的笑话与蠢事,就像小饼干那样混杂着负能量的结晶被吞下不死者们的肚子或许还会有吟游诗人传唱有关于他的故事,它将会流传上万年,可能更久,而范围遍及所有位面元素生命也是有智慧与记忆的! 想到这个,巫妖连续通过两次转化检定的坚韧意志都会不由自主地为之颤抖不已。 而另一部分,他在分析看到的景象,嗅到的气味,触摸到的风与听到的窃窃私语声,还有魔法的力量运作时一个施法者必然能够感受到的刺痒感。 “假如这的确是个祭场,”巫妖说:“那就不会。” 他举起手指,施放了一个法术,这只是一个戏法,法术照亮了树林,蝙蝠群躁动着,它们分出了一小块,向施法者与盗贼扑了过来。 法师投掷出一个火球,烧掉了其中的大部分,剩下的几只被盗贼解决掉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却猛地往下坠落坚实的土地突然变作了滑腻的沼泽,是那种就连飞鸟也无法在上面落下休息的水沼泽,漂浮着厚重的青苔与绿萍,这些细小茂盛的植物将粘稠乌黑的泥浆严严实实地遮蔽在下面,而更为厚重一些的淤泥死死地缠住了施法者的脚,把他往下拽,泥水一下子就淹没了克瑞玛尔的腰部。 盗贼在突变陡生的时候灵敏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在他能够理解生了些什么时,他立刻拔出自己的精金匕,割下了一段粗壮的番薯藤,将它甩给法师。 就在这当儿,被施法者驱散的雾气又毫无征兆地聚拢起来,带着沼泽浑浊的臭味,盗贼在吸入第一口的时候就现了不对,他及时地屏住了呼吸,但还是一阵阵的头昏目眩,但他还是捕捉到了蝙蝠拍打翅膀的声音,他将藤蔓的一段缠绕在腰间,放下膝盖,伪装出一副已经中毒昏迷的样子,在它们俯冲下来,想要用锐利的小爪子与那几只三角形的锯齿牙撕开这个敢于杀死他们同伴的人类时,反倒先被盗贼的精金匕了结了性命。 葛兰从腰带里的皮囊里抽出那瓶蜜酒,它不能算是真正的蜜酒,因为它不是用蜂蜜酿的,只是被凯瑞本加了冬蜜的淡酒而已,但盗贼对着可没什么抱怨的,他连接喝了两大口,融化的冰水一般的液体从他的喉咙流入体内,如同施法者先前施放的那阵飓风,有力与迅地驱走了雾气带来的不适那种像是被迫吞下了一整瓶腐烂的老鼠捣碎与血红酒混合后的产物时所产生的,剧烈的呕吐感与绞痛感。 雾气变得更加浑浊,但它给盗贼带来的不利影响已经被降到了最低,葛兰谨慎地侧耳倾听,没能听到蝙蝠的异动,他怀疑它们也会畏惧雾气中愈浓郁的毒液,他站起来,脚下一只被斩断了翅膀的蝙蝠证明了他的想法它抽搐着,从口中吐出腐烂的内脏。 “法师大人……”他说,而后曳然而止沼泽上空空如也,苔藓与浮萍已经合拢,假如不是还有那段番薯藤,他会以为施法者根本就没有落入沼泽。 ※※※ 安芮在罗萨达的圣所里见到了安东尼奥法师,现任的警备队长,还有三个行会的领,他们分别经营与控制着白塔的珠宝绸布酒类的生意也就是被盗贼们骚扰的最多的几个行业。 行会的领都打扮成了女人的样子,在平时,这种行为是要被嘲笑与烟雾的,至少会被罗萨达的牧师谴责并驱赶出去,但现在,为了躲避“细网”公会的成员们无所不在的眼睛与耳朵,无论是他们还是罗萨达的追随者都必须忍耐一下了。 珠宝行会的领穿着的衣服显然是从他的妻子身上剥下来的,他妻子是个身材苗条的美人儿,虽然如今已经年华不再,但还是抱有了原先的五六分身姿,而珠宝行会的领是个身躯肥壮的男人,他有时不是乘坐马车而是靠着双脚行走时石板路都会咚咚直响,所以就如安芮看到的,他被粗布长袍紧绷着,每一次挪动都会让人担心那脆弱的衣料会瞬间四分五裂,让人看到什么不适宜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东西,或许他也注意到了这点,所以总是抓着斗篷斗篷的质地十分低劣,放在以前,就连他家里的仆人也不屑于穿上这样的衣物。 他带着头纱,厚重的就像是一块遮光的帘子,现在白塔里的女性,在她们不得不出外的时候都会戴着这种头纱随着公会对整个城市的掌控愈周密,公会成员的行为也开始变得猖狂起来,普通的,在路上行走的女性随时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与货物,一块头纱最少能够降低他们的少许兴致,尤其是戴着头纱的女人有他们两个那么大时。 这也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身份。 酒类行会的领不住地压制着想要抓挠的冲动,他从未穿过这么粗糙布料做成的衣服,它们就像小虫子那样咬得他浑身瘙痒,皮肤红,但他也知道,如果他敢于穿着一身丝绸独自一人走在白塔的街道上,他准会被抓走,即便不是值得拿去售卖和勒索的货物,样子和形状也不堪入眼,但至少衣服能拿去买上几个金币,盗贼们是不会介意的。 他们三个人中间,衣服最合身的是绸布行会的领,他原本就不怎么健硕,如今更是瘦成了活着的骷髅,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形容哀戚,面色更是苍白的就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珠宝行会的领对他不无怜悯,他们都知道他的事儿。他本来有着三个既美丽又聪明的女儿,虽然作为一个商人,她们的父亲也曾经想过将她们嫁给某个有权有势的人或是成为他们宠爱的情人,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过让她们去做娼激啊。 但盗贼行会的成员可不这么想,他们袭击了他的宅邸,从房间里抓走了他的女儿,并索要了高昂的能令他倾家荡产的赎金他自作聪明地想要降低自己的损失,拿出一份昂贵的礼物送给了白塔的执政官与事实上的领主德蒙,他没有见到德蒙,一个弗罗的牧师接受了礼物并且保证会转交给德蒙并告诉他一个忠诚的人正期待着他的帮助,但当晚他就被强行带去了一个地方,他的女儿在那儿被拍卖,他想要拿出赎金来救出她们,但即便他挖出了皮囊里的最后一个金币也没能救回哪怕一个女儿。 他没有得回女儿,也没能得回金币,他的妻子因为悲痛过度而死,他成了一个流浪在外的乞丐。至于其他两个,就算他们还没有失去所有的财产与家人,也已经距此不远。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队伍(七)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队伍(七) 珠宝行会的首领最小的那个儿子,极其荣幸地成为了一个公会成员的学徒,正在接受他的训练,听说还相当的有相关的天赋。他的父亲与母亲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种什么天赋——在他们的计划中,他们最小的儿子是要成为一个罗萨达的牧师的,为此他们已经向罗萨达的圣所连续奉献了一匣子红宝石,一匣子蛋白石,一匣子日光石,原本如果没有盗贼公会的插手,这个今年刚满十周岁的孩子本来是要进入罗萨达的圣所,穿上白色的短袍,向晨光之神献上他的青春与忠诚。 既然如此,他的父亲又如何能让他成为一个受人鄙视与轻蔑,更有可能随时被送上处刑台的盗贼呢,他筹集了赎金,想要赎买回自己的儿子,他曾担忧过盗贼公会会无休止地勒索他,就像是他们对别人做的那样;但没有,他们令人心惊地拒绝了金币,因为他的儿子被一个高层公会成员看中了。 “你的儿子是双巧手。”索要了五百枚金币才愿吐露一丁点儿消息的盗贼比划着手势给他看:“双巧手,”他加重读音:“明白吗?他的两只手一样灵活。”他向空中抛去六枚金币,让它们在空中咕噜噜地打转,然后闭上眼睛,伸出双手,轻而易举地将每只金币夹进自己的指缝,把它展示给商人看:“那时候的我花费了三个月去练习才能做到这个,而你的儿子只需要三天,所以他被大人看中了,这是一件好事。”他以那种阴郁不祥的眼神看了看商人和他的妻子,就像是野狗那样拉扯着嘴唇微微一笑,“我们对自己人是相当爱护的。” 正如他所说,公会对他简直可以说是十分宽容,商人甚至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但令他绝望的是,他的儿子也认为做个盗贼要比做罗萨达的牧师更有趣。更刺激,他只在公会的羽翼下待了十来天,穿着做派已经与盗贼们没有太大区别了——他在见他父亲的时候还在不断地翻转着一枚银币,不客气地抢夺了他父亲的钱袋。对他母亲的哭泣视若无睹:“我会让你们骄傲的,”他说,“我的名字将会被吟游诗人传唱,每个人在夜晚想起我的时候都会颤抖,”他不耐烦地看了他母亲一眼。伸出拇指擦掉了她的眼泪:“不用很长时间,我会回来的。”他保证,而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的甬道。 商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有个长子,但他身体羸弱,而且据他的妻子说,他正迷恋着一个弗罗的牧师,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了她身上,而他和他的妻子还没有孩子,说起这个的时候。那个消瘦苍白的女人看起来比她的母亲还要苍老。 而买卖着白塔四成酒水的行会首领,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孑然一身,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毫无烦恼,无论那个盗贼都会走进他的仓库里随意里拿走一瓶酒,就像他们从酒馆与旅店里面干的那样,而且公会还开出了单子,要求他依照单子上给他们供应酒和蜜水,其中不乏贵重的蜜酒、腐甜酒、冬酒,当然喽。以上货物是没法儿换来哪怕一枚铜币的。 他的仓库空的好比被鼠群侵袭过的面粉桶,而那些人还在向他索要,并威胁他说如果他拿不出他们要的酒,就将他的血混在酒里喝。 他们一个个地。急切地向安芮述说各种苦楚,倒泻烦恼。白塔与鹧鸪山丘名义上的主人认真地倾听着,微蹙双眉,面带忧虑,在听到某个严重的罪行时还会愤怒地拍打椅子的手臂,在男人们描述他们的妻女的哀恸与恐惧时。她心有戚戚地眼角微红,频频用丝帕擦拭着微薄的泪水。 她的心有一半是真的,精灵的血让她本能地憎恶邪恶,怜悯弱者;但另一半人类的血却要比精灵的血浓稠与强硬得多,掩藏在一层薄纱后面,真实的面孔充满了快意与喜悦,眼睛中更是带着遗传自她人类父亲的冷酷与精明。 站在她面前的这三个人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安芮对那一半善良的血说——他们从未支持过安芮,即便他们向自己的领主发过誓要尽所有能力令后者幼小的女儿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真正的主人,但随着他们所敬畏的那个人被泥土覆盖,他们的誓言也随他的宽剑一起埋入了黑暗的地下——他们先是趁着安芮陷入悲痛时半骗半劝地逼迫她签署了好几样货物的专卖权证书,又偷取了几百份老领主在生前签署的自由证书——这个在白塔与鹧鸪山丘能够卖到十个金币一份;他们围拢在安芮身边,整日整夜,煞有其事地献上无需成本的恭维阿谀——但在安芮摆脱了哀伤,连续否认了好几份在清醒时绝对不会签署的文件时,他们的不满爆发了,转眼间,这三个人又偷偷地与白塔的前执政官来往,向他奉上金币与忠诚。 但前执政官是个固执的老人,他不愿意夺走他曾经放弃的位置,他令行会的首领失望,于是他们选择了野心勃勃的德蒙。 多么可笑啊,他们痛苦于现在的处境,但这个处境正是由他们自己费尽心力缔造的。 还有白塔的前警备队长,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所以在他察觉到一个盗贼公会在他的辖区内隐然成型时,他去追查和深究了,结果他成为了“细网”继前执政官的又一祭品——他不喜欢安芮,原因倒是很简单,与他的主人一样,他是个长子继承法的拥护者,他从不觉得一个女人能够管理好一个城市,一个地区,他见到安芮就会深深地皱起眉头。 至于现任的警备队长,他是安芮的倾慕者,所以当安芮要求他前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他没有伪装成女人,只是在某个危险的行动中折断了自己的手臂,这个理由足够他从容不迫地踏进圣所的雪花石大门了——新的弗罗牧师妙不可言,问题是她们的治疗术只适合用在她们自己身上,她们能让伤疤或是皱纹消失,皮肤皎白有光泽,让秃子重新长出头发。可没办法弄好一条折成了曲尺形状的手臂。 安芮的视线轻轻扫过仍在喋喋不休的商人,她的爱慕者,落在罗萨达的追随者身上,没有那个晨光之神的信徒会高兴与一群邪恶的盗贼比邻而居。他们的坚实无需怀疑——特别是他们得知德蒙很有可能杀了他的父亲,诬陷与谋害了他的两个兄弟才得到了执政官的位置后更是如此。 从这件事情里将自己剔除出来不太容易,但安芮终究还是让他们相信了自己也是个无辜的,受蒙骗的被害者——她坦然地接受了考验,事实如此。她之前确实不知道前执政官与其长子的死与德蒙有关,虽然她怀疑过。 安东尼奥法师,他是最先相信安芮的,安芮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虽然她有时候非常的执拗,以及略有点愚笨,但在年老的法师的眼里,她不失为一个好孩子。 最后还是新的警备队长打断了三个行会首领的话,或是说,两个现任的行会首领与一个前任的行会首领。绸布行会首领的位置早就被一个与“细网”联系紧密的商人夺去了。“我们的时间非常宝贵,”警备队长说:“现在的白塔除了罗萨达的圣所之外,每个地方都密布着细网公会的眼睛、鼻子与耳朵,领主和我都不能在这儿待上太久。” “真是可悲,”珠宝行会的首领低声嚷嚷道:“你还是白塔的警备队长呢。” “还有安东尼奥法师大人的高塔呢。”酒类行会的首领说。 “我那儿也不太安宁,”安东尼奥法师说,他的眉毛焦虑地并拢:“一个学徒想要偷走我的法杖与卷轴,实验材料也有所短缺。” “我想我们已经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么糟糕了。”罗萨达的新主任牧师说,他是掌堂牧师特意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强大而虔诚。不管怎么说,他必须在短时间内重新在白塔矗立起罗萨达光辉的圣像,无论是雪花石的还是在人们心里的,但他真没料到德蒙竟然会疯狂到纵容一个盗贼公会在自己的城市里为所欲为——同时他又有些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欣喜。这是个巨大的障碍与危险,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如果他能够将这些盗贼驱逐出去,让白塔的执政官恢复理智,毫无疑问,罗萨达的圣名将会再一次地在白塔被赞颂。被流传。 “是的,我们需要一个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而不是在这里无休止地抱怨。”安芮烦恼地揉揉额头。 “我们无法动作,”警备队长说:“我们被监视着与限制着——德蒙才是白塔的执政官,他不允许我们任意行动,哪怕是去剿灭地精,也要送上一份文书让他签字,不然我们就会被视作试图谋害领主的罪人。” “是我的错,”安芮疲倦地说:“我不该将太多的权柄交在他的手里。” “这可不能怪您。”警备队长说:“谁也想不到——德蒙还是个法师学徒时,我还和他一起护送白塔的商队呢,他是有点阴沉,但并不特别难以接近,也会向别人伸出援手,我们还……那个……呃,总之,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只怕是他的父亲也认不出他来了。” “我没能在哀悼荒原上找到前执政官,”安东尼奥法师说,“不然我还真想要狠狠地责备他,他是怎么养育和教导德蒙的呢?” “是个人的问题,”珠宝行会的首领插嘴道:“就像一蓬鲜美的蘑菇里必然会有一只含有剧毒,他的灵魂就是坏的。” “我们不能剥夺他的权力,将他囚禁起来吗?”前任的绸布行会首领说——如果可能,他更愿意德蒙死或被流放,但他知道德蒙还是领主的丈夫,下一个继承人的父亲:“白塔和鹧鸪山丘原本就是您的,”他注视着安芮说:“您有权这么做。” “细网。”安芮说。 这两个字一下子就让房间安静了下来。 “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公会,”警备队长说:“那么隐秘,那么强大,那么邪恶,它就像是从无底深渊冒出来的。” “他们是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安东尼奥法师说:“我们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他们可能会先杀死安芮。” “能够将她先转移出去吗?”警备队长说。 “能啊,”安东尼奥法师说:“但我可没法转移整个白塔的人。”警备队长沉默不语,他们之前顾忌着德蒙,没能在第一时间根除这颗顽固的毒瘤,而是放任它成长,直至根深蒂固,你可以将它连根拔起,但那样或许会毁了整座白塔——又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他们会那么做吗?”商人之一畏怯地问道,自从有了白塔就有了他们的家族,他们无法想象离开这里会是个什么境况。 “有人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安芮说:“也许你们愿意听听。”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德蒙以为他完全控制了这个来自于无底深渊,心不甘情不愿,狂妄暴躁的仆人——安芮对这方面了解的不是很多,不是每个法师都能弄到一只小魔鬼来做魔宠的,但就她看到的,阿斯摩代欧斯并未有如德蒙在她面前夸耀过的,被拔去了所有的利爪与尖牙——它仍旧能掌握德蒙的行踪,它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它会在她面前消失上一段时间,给她弄来外界的讯息,秘密与一些证据,德蒙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这只小魔鬼可比站在她面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有用,安芮决定尝试一下它的建议,但并不完全,更正确点说,是扭曲与逆反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队伍(八) 葛兰在离开村庄之前设想了很多,譬如说,施法者或许会威胁自己为他做些什么事,又或是遇到危险时他被当做屏障或是诱饵,抑是警告他毕竟他是这个队伍中最有可能威胁到别人的人就像梅蜜那样。●⌒,盗贼很清楚她为什么会一再而,而再三地要么试图激怒他,要么就想要借着别人的手除掉他,早在尖颚港的时候葛兰见过许多像她这样的弗罗牧师,她们算不上最美,最年轻,最有技巧以及特长,没有资格走到国王,领主或是执政官的面前去;她们又不甘心与小商人、平民与手工艺人厮混在一起,总是拿着香豌豆花而不是黄金宝石作为奉献给弗罗女神的祭品会遭到女神的厌弃偶尔一些不懂事儿,任性妄为的弗罗牧师更愿意用那些珍贵的饰品丝绸来装扮自己,她们会在一夜之间衰老,原本健康漂亮的牙齿与头发都会落光,而皮肤皱得就像是干涸之地的裂缝。 所以她们必须另辟蹊径与盗贼同谋就是她们惯用的手段之一,她们与旅店的主人达成默契,她们负责敲开借宿者的门,用掺杂了曼陀罗的蜜酒与自己让他们陷入昏睡,而后打开门让盗贼们进来这样弗罗的牧师既不用担心玛斯克的眼睛会搜捕到她们,而盗贼也能省下大半的力气。 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够拒绝她们,想象一下吧,在昏暗狭小的房间里,你疲惫不堪,浑身发臭,已经长达数日甚至数月没有见过你的妻子与情人,和你在一起的不是肮脏鲁莽的同性就是比前者更为恶心丑陋的牲畜,充斥着你的耳朵的都是被酒精烟草折磨的如同砂纸般粗粝的大叫大嚷,你的眼睛被锈蚀的铁片、如同渔网或是屋瓦般破烂厚重的亚麻衣服、蓬乱的胡须、黄黑相见的牙齿与胸膛上卷曲浓密的毛发占据,总有手肘或是拳头落在你的鼻子以及脑袋上不管是谁,当一个轻柔甜蜜的声音呼唤着你,请求你打开门。而后又愿意与你共度一个良宵的话而商人们都知道弗罗的牧师基本上与那些靠着身体谋生的女人并无太大区别,他们几乎都是兴致盎然地迎接了这位面孔美丽,身材袅娜的死亡的引导者盗贼从不会宽容地留下被害者的性命,除非他有索取赎金的价值。又或是正有红袍或是灰袍需要实验材料。 在落入德雷克与其他几个盗贼公会成员的圈套之前,葛兰还曾想过搜集一下情报,看看有多少弗罗牧师正在与他的下属一同工作既然使用了公会的资源人力,那么美人儿们也该拿出些金币奉献给公会与玛斯克才对。 所以说,葛兰对这群翘着鲜红尾巴的小蝎子们还是挺了解的他相信梅蜜也一样了解他。他是整个队伍中唯一有可能不是保护而是会抛弃或杀死她的人。 相反的,梅蜜对于葛兰也是一样伯德温是个伪君子,而精灵总是非常尊重生命,还有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他是葛兰无法弄懂的人,但他似乎也没想要杀死他,而且以上三人没有理由那么做,自打从雷霆堡的城墙跳下去,葛兰就一直表现的很好他都以为自己能穿上一身白袍了,但弗罗的牧师想要动手的时候可不会考虑这些。有没有理由,是否应该等等,她就是个自私鬼。 葛兰也是一样,但他暂时还不准备杀了梅蜜,因为她实在是太可笑了,真的,太有趣了,葛兰觉得接着看下去或许会看到更值得回味的妙事……当然,在他说服精灵与其他人他确实没有杀了黑发的施法者之后。 “好吧,”他大声说。“我的的确确没有。”这是连盗贼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总觉得克瑞玛尔这家伙就是吟游诗人传唱的故事里那个总能幸存下来的幸运儿,他的朋友可能会死,他的情人可能会死。他的兄弟可能会死,他的孩子(如果有)可能会死,就连他养的猫也有可能会死,但他肯定不会死,他会活上很久很久,在阳光明媚的一个下午。在镶嵌着玻璃的抄写室里用羊皮纸与墨水写下他的冒险故事,又或是在他的塔里,将整个故事讲给那些眼睛闪亮的小学徒们听。 盗贼还排列过他们的死亡顺序,他会在梅蜜之后,这是必然的,就算那个虚伪的前圣骑士愿意保护她也是一样,这个见鬼的世界,从来不是你想保护谁就能保护谁的;接着是伯德温,一个失去了神恩的圣骑士,一个弑君的叛逆,一个价值(据盗贼的估计)上万金币的悬赏目标,他就像一颗永不坠落的星辰那样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之后,他不确定是自己还是凯瑞本,如果黑发的施法者真如表面所见的那样爱护他的朋友,那么死的必然是盗贼,反之则不,但法师应该是最后一个步入哀悼荒原的。 问题是,他居然就这么一下子没了,消失了,你要盗贼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呢? 葛兰沿着沼泽的边缘奔跑,致命的毒雾如同女性的手臂那样温柔地,不离不弃地缠绕着他的足踝,只要他一停下,它们就会蜂拥而至,而沼泽则不紧不慢地拓展着自己的范围,无论葛兰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看到的都只有厚如丝毯的浮萍,它们会轻微的起伏,某些时候,凭借着盗贼锐利的眼睛,他还能发现一小条被破开的痕迹,黑色的涟漪徐徐扩散,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里面还隐藏着怎样的生物。 精灵给他的蜜酒所剩无几,葛兰也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测试雾气的毒性是否已经强烈到能够杀死一个行动敏捷的盗贼,他将最后一点蜜酒倒进自己的喉咙,小心地将瓶子封好放入自己的皮囊,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归途。 &&& “那么,您想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呢?” 而远在千里之外,同样有人这样问道。 “我预备与细网谈判。”安芮说。 商人们惊骇地低声发出疑问,但安芮只是摆了摆手,“我考虑过很久,只有这个办法能让我们获得一线喘息之机。” “我不明白,”前绸布行会的首领说,他是几个人当中最绝望的人。他一无所有,根本不在乎再失去些什么:“您的丈夫德蒙才是公会的合作者,他对公会简直就是言听计从他们正甜蜜着呢,他们是绝对不会与您谈判的。” “没错儿。”酒类行会的首领附和道:“他们想要将我们全部替换掉,这只有德蒙掌权才能做到难道您也要放弃我们吗?” “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安芮说:“但如果真要以暴行对抗暴行的话,白塔又将会迎来一场浩劫而且,诸位。我可以等待,等到德蒙死去,我已经有了继承人,可您们能吗?您们还能经得起多久的压榨,您们的商队还能在您们的手里掌握多久呢?” “那么结果还不是一样吗?”酒类行会的首领不高兴地说:“我打扮得如此可笑来这儿不是想听这个的!” “我们或许应该听听领主的意见,”珠宝行会的首领说,他的眉头一样紧皱着,但他的境况还不至于让他方寸大乱。 “滚你的蛋去吧,”酒类行会的首领气恼地反驳道:“是啦,你还有个儿子在细网的公会里。准备成为一个盗贼呢,你的匣子也还是满满的,但我的仓库已经空的可以在里面举办一场比武大赛了!” 安东尼奥法师举起手,做了个手势,于是这三个人都不能说话了。 “说说吧,”德高望重的老法师和蔼地说:“你的想法。” “我需要他们做出让步,”安芮说:“我想他们也不会想要一个粉碎荒废的白塔我将会展示我的力量,也许它们还不足以对抗一个早有计划的盗贼公会,但我保证,他们会遭受很大的损失。大得他们在白塔的负责人将会承担起沉重到他无法负荷的责任。” “他们会刺杀你,”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而后德蒙就能继承你的所有权力。” “不,我的领地将会属于我的儿子,德蒙只是我的丈夫。白塔的执政官。” “在孩子成年之前,他的权力是属于父亲的,”安东尼奥法师说:“以及,如果德蒙想要更快地取得所有的东西,他会杀了他的儿子,他将会是仅有的继承人。” “他做不到。”安芮胸有成足地说:“我的孩子将被可靠而有力的手保护着。” “谁的?” “您和罗萨达的追随者。”安芮注视着年老的法师,然后是身着白袍的主任牧师:“如果真如您们所料的,他们杀死了我,那么您们就以白塔与鹧鸪山丘真正主人的名义为我征召复仇者吧。” 珠宝行会的首领摆动双手,法师打了个响指,解除了这个小法术,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才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我们现在不能向泰尔或是别的可敬的神祗祈求帮助吗?” “泰尔尊重法律与法令,”法师说:“白塔的执政官是德蒙,就连安芮也无法否决他的命令。”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颌首表示赞同,泰尔与罗萨达的白袍们时常协同作战,他们对彼此还挺熟悉的,罗萨达的追随者们也有相同的顾虑,所以他们只能开放外圣所,制作药水,发放食物,尽可能地庇护那些无依无靠的平民与奴隶,却不能与盗贼公会直接冲突如果找到了他们渎神的确凿证据,或是他们之中混入了邪恶可憎的灰袍与红袍又另当别论。 “这真是太荒谬了。”酒类行会的首领茫然地说。 众人陷入沉默。 “但据我所知,”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您的儿子受到了严密的保护。”他委婉地说,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德蒙当然不会一无所知,他允许安芮和孩子在一起,但他也派来了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而在安芮居住的高塔里和外,也都有公会的盗贼窥视着他给了安芮一定程度的自由,允许她在白塔内行走,但孩子的领地被局限在塔里,他的房间里。 安芮微笑着,掀起自己的袖子来自于南方,累赘繁复的蕾丝袖口几乎覆盖了半个裙面,也让她很好地藏了一只幼犬?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安东尼奥法师:“诸神在上,”他近似于暴怒地喊道:“你竟然将这个法术用在一个婴儿身上!他还没有成年人的神智,你知道有多大的几率他会终此一生都是一只狗吗?” &&& 葛兰知道他会受到怀疑。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摊开双手,苦笑着说:“沼泽一下子就吞没了他,我连抓紧他的机会都没有。” “克瑞玛尔是个年轻人。”伯德温说:“对精灵来说,只是个孩子,但他并不是第一次直视危险,”他神色严肃地说:“是吗。凯瑞本?” 在鹧鸪山丘,在灰岭,在雷霆堡……凯瑞本必须得说,克瑞玛尔会在一个村庄外的沼泽里失去踪迹,根本就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计即便这里已经被证明是个祭场,但精灵游侠知道,黑发的施法者虽然年轻,却从来就不是个鲁莽之辈,他在行动上向来就是谨慎小心,而且他也预备了足够多的卷轴,还有他的魔杖与法杖里面存储着一两个能够即发的法术虽然凯瑞本不是很清楚是些什么法术,但在离开前,他用他的眼睛检查过施法者的卷轴带与药水储备。 “我可以接受测谎法术的监测。”盗贼说。 “这恐怕有些难。”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还能施放一个侦测谎言,只要给我些冬蜜。”梅蜜突然说道,当盗贼转而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转开了自己的眼睛,但没有否认自己的话。 “那么,你来吧。”精灵最后还是让沉重的担忧胜过了轻微的歉疚:“梅蜜。” 当梅蜜不得不与盗贼面对面时,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狰狞的脸,但事实上,盗贼在愉快地微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队伍(九) “你有无伤害乃至杀死法师克瑞玛尔?” “没有。” “你有无欺骗、误导、逼迫他走入某个陷阱?” “没有。” “你有无在他落入危险境地时坐视甚至推波助澜?” “没有。” “你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葛兰原本想要说不知道,但他随即想到这样的回答或许会被法术误以为在说谎:“他掉进了沼泽。” 负责提问的精灵游侠短暂而艰难地停顿了一下,看向伯德温:“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伯德温摇了摇头。 梅蜜,或者说每个弗罗牧师的力量都很弱小,像是侦测谎言之类的神术她们无法维持的太久,凯瑞本在提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那层无形的魔力枷锁正在摇摇欲坠,在他询问伯德温的时候,葛兰身周发出一声小小的噗声,白色的光亮一闪即逝,表明他的言语与内心不再受到外力的监视与控制。 “仁善的伊尔摩特会赐福于行善的人,”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希望如此。”葛兰说。 伯德温活动了一下身体,他仍旧感觉到每个关节都在剧烈地抗议着他的胡作非为——他被斩掉的手臂也在隐隐作痛,好像它还与身体连接着,但雷霆堡曾经的主人知道不会,他是看着富凯将那条手臂踢进了壁炉里的,他的鼻子还能嗅到那股难闻的焦臭味儿——如果他还能保有神恩,他可以向他的神祗祈祷,他的手臂可以长回来,而身体的伤势也会痊愈,但他不能,他已经失去了泰尔的眷顾。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葛兰问,尽力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绝望,但效用甚微,凯瑞本与伯德温都受了伤。而他也已经疲惫不堪,梅蜜与伊尔摩特的牧师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而他们要去面对一个有力量与智慧设下祭场的施法者,而他不是穿着红袍就是穿着灰袍。 伯德温捏了捏拳头。“尽力一搏吧。” “我很抱歉……”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但如果可以,请等我一天。” 盗贼真想把这个老家伙踢出去扔进沼泽里,但那两个家伙是不会允许的,所以他也只能无聊地抓出一枚银币放在手指间转来转去,走到墙角边拉开村民送来的毡毯。毡毯又粗又硬,但胜在厚实干燥,葛兰裹着自己的斗篷倒了下去,闭上眼睛。 由于蝙蝠投下的阴翳,弗罗的牧师,游侠与盗贼都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寻找一张床铺,他们直接在伯德温占用的房间里休息——梅蜜倒是很愿意与伯德温共享一张床铺,但伯德温委婉地拒绝了,结果就是梅蜜占用了房间的右侧,葛兰与凯瑞本紧靠着房间的左侧墙壁入眠。这面墙壁上有着窗户,虽然那是双层玻璃,但像这种穷乡僻壤,商人拿来的交易的玻璃也是不怎么样的劣质品,不但色泽不够透明无暇,玻璃里还有着小水泡,表面起伏凹凸不平,这代表着玻璃有厚薄不均的地方——见多识广的游侠与善于为贼赃与目标估价的盗贼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变异的不是蝙蝠而是鸟类,或许它们早就被鸟喙凿碎了。 现在梅蜜睡在最里面,伯德温在中间。凯瑞本在盗贼与伯德温之间,盗贼面对着墙壁,一条细细的蚰蜒从他的眼前爬过,他用指甲钉住了它的长脚。蚰蜒剧烈地挣扎着,折断了自己的脚以求得一条生路,葛兰等待着,等它快要钻进石块的缝隙时,挪动了一下手指,将它掐成两段。 在这之前。凯瑞本拿出了两瓶治疗药水,仅有的两瓶,就算他什么都不说,葛兰也能从他凝重的神色里辨出一二——他与三人分享了其中的一瓶,虽然葛兰从外表上来看没什么需要治疗药水的地方——药水的效果好得出奇,为了逃出那个致命的铁箱,葛兰死了一次,他的伤势全都被掩盖在看似完好的外表之下,梅蜜不知其所以然,而伯德温与凯瑞本——还有之前的克瑞玛尔,葛兰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有用,幸而在逃亡的过程中需要他出手的状况并不多,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勉力支持。 药水从他的喉咙里流到腹部,盗贼不期然地回忆起他第一次喝到昂贵的腐甜酒时的感觉,温暖而柔和的火焰,从僵冷的身体内部向外扩散,有那么一个瞬间,就像是死亡之神克兰沃的诅咒也随之远去了。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黑暗中,伯德温问。 “明天。”凯瑞本回答。 他们在次日的黎明时分醒来时,伊尔摩特的牧师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一份丰厚的早餐,风干的野猪肉,番薯汤,黄油,蘑菇,还有撒着黑胡椒的鸡蛋,这可能是这个村庄里的人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好一顿饯别宴。”葛兰悲观地评论道。 梅蜜隐晦地瞪了他一眼,伯德温曾劝说弗罗的牧师留在这里,弗罗的牧师是这样回答他的:“虽然我追随的并不是一个强大的神祗,但我也是一个牧师,而我走过的地方并不比你的游侠少,爵爷,”她说:“我知道祭场是什么,如果你们失败了,我同样会死,并且会是那种痛苦而悲惨的死亡——我不想等待,我已经尝够了那种滋味了。” 除了早餐,伊尔摩特的牧师还拿出了几瓶治疗药水,葛兰打开其中的一瓶,轻轻摇晃,药水在明亮的晨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同掺杂着宝石屑的清澈泉水,这是效果上佳的治疗药水的表现,几乎能够与凯瑞本之前取出的药水相媲美。 “愿伊尔摩特的眼睛永远地注视着您们,愿他的双手永远扶持着您们,愿他的指引永远地能够为您们的灵魂倾听——他将为您们摒除伤害,驱逐疫病,他将爱护您们,就像人类的父亲爱护自己的孩子。”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听起来十分地刺耳,如果不是那么轻微——轻微的几乎让人以为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您向伊尔摩特祈祷……”凯瑞本问。 “我每时每刻都在向我的神祗祈祷,”伊尔摩特的牧师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他将您们送到这里,”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从梅蜜看到葛兰,从伯德温看到凯瑞本:“您们。还有您们的朋友,必将安然无恙,平安归来。” “感谢您的祝福,”伯德温说,他动了动不存在的右手。原本他是想行一个圣骑士的礼,但缺少的右臂提醒了他现在的身份,于是他将行礼改为了简单的鞠躬:“伊尔摩特的圣名必将因您的虔诚而为更多人所敬拜。” 梅蜜行了一个双手抚肩的牧师礼,但没有说些什么,弗罗牧师的再会可不适合一个伊尔摩特的追随者。 “不,”伊尔摩特的牧师说:“这不是祝福,这是预言。” 村庄里的人几乎都出来了,孩子、老人、男人、女人,他们沉默不语,只在他们经过时感激而尊敬地鞠躬。 盗贼随手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银币抛给了一个孩子。他考虑着,死亡之神的诅咒与红袍的法术那个更可怕些,他是会继续那样地“活着”还是真正的死去:“你们有没有发觉,”他说:“那位牧师好像老了一些。” &&& 异界的灵魂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醒了过来。 他在识海的深处沉睡——需要解说一下的是,如果我们想要描述一下巫妖的识海,可以先将它预想为一个硕大无朋的玻璃中空圆球——最上一层如同白昼般明亮,中间则犹如黄昏或是黎明,下层是沉静的黑暗——有层次的黑暗。在靠近中层的地方犹有微光,像是从深海里仰望天空时看到的景象,越往下光线就越昏暗,到了底层。就是一片凝滞的纯色,但无论是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能随意上下(在巫妖没有受到惩罚时),在他们接近上层时,可以借助同居者的感官观察到外面的情况,就是不怎么真实。要异界的灵魂来说,就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膜。你可以看,可以听,也触摸得到,甚至嗅得到,但你想要做些什么是绝对无能为力的。 当巫妖想要冥想而异界的灵魂想要睡觉的时候,他们就会往下沉,越深所能感觉到的越少,到了最下面,所有的一切都会与你隔绝,异界的灵魂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到了后来就觉得这可真不错,在它凌乱的记忆中,似乎从未见到过这么适合睡觉的地方。 异界的灵魂要到很久之后才发觉自己保持了极其良好的作息习惯——在巫妖接替了身体后,它会睡上十个小时到十二个小时不等(以它的方法计算),除非巫妖潜入底层粗暴地将它踹醒(有那么几次),问它一些事情后再怒气冲冲地离开,否则在这段时间里他是不会醒来的。 醒来后,它会浮上去,虽然巫妖很讨厌它这么做,但它就是个外来的乡巴佬,每一样东西都会让它觉得新奇、充满意趣,值得仔细研究,就连尖颚港的防卫木桩都会让它觉得很美。 这次倒很难得的,当它打理好自己(把自己捏成型)之后缓缓上浮的过程中没能欣赏到巫妖的白眼(别问它是怎么知道的),它居然会因此感到有着几分遗憾——然后觉得自己有点斯德哥尔摩。 它的感觉也有点不对——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的,因为它觉得好像全身都长着眼睛,从眼睛回馈回来的讯号繁复而混乱,而且它觉得自己就像是全身果果着,就算是包了一层膜,那也是保鲜膜,当一些明显有着很多只脚或是索性没有脚的东西爬(钻!)过它的身体时,它都要长出毛发来竖立一下了。 而且它的身体还在变化。 异界的灵魂想要尖叫,它也这么做了。 ——你在干什么?巫妖暴躁地问。 ——告诉我这是一个错觉,异界的灵魂喊道,我觉得我们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块……呃,果冻! ——巫妖要搜索一下才知道果冻是神马——啊,他恶劣地说,说的不是很对,我亲爱的同居者,不是果冻,如果你真想要用食物来形容它的话,你记忆里有种叫做巧克力熔岩蛋糕的东西应该与它相仿佛,哦,对啦,是里面的那部分。 ——这种诅咒只会在少女漫画中出现吧!异界的灵魂高叫道,画风完全不同就不要放在一本书里了! ——只是外形,巫妖悠闲地说。我相信没人会愿意把它放进嘴里的——我们现在是软泥状态。 ——软泥? ——软泥,沼泽中常见的那种泥行怪物,——巫妖解释道,我们之前掉进了沼泽,某位施法者用于封锁祭场……手法令人惊讶的拙劣,沼泽是从另一个地方转移而来的,不知道是因为体积不够还是别的原因,它只能达到六尺深度,也就是说,如果一个身材高大些的,比如说,伯德温那样的男人掉进去,只要他站起来,就能摆脱死亡的威胁——当然,我不是说普通的凡人就能逃出去了,沼泽里还有着些别的,像是环牙巨鳗之类的小东西,它们可是能将一头成年公牛瞬间吃光的。 我正在找寻沼泽的尽头,巫妖继续说,这类法术都是有个源头的,像是传送门之类的地方,沼泽从它原来待着的地方被源源不绝地抽出,然后释放到这里,我们只要逆流而上,就能找到……嗯,一个位置,也许就能找到我们需要的答案了。 ——只有这个方法? ——最好的,最安全的,最简便的,巫妖说。软泥状态下我们不能攻击与施法,但也很少有什么能伤害到我们,而且在沼泽中,泥类怪物也很常见,不会引起敌人的警惕。 ——是挺常见的,异界的灵魂说,我看到一只了。 ——是的,那是融胶怪,泥类怪物的一种。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就巫妖所说,似乎不怎么适合观赏,但融胶怪看上去要好得多,就像异界灵魂起初所以为,它就是一块绿莹莹的大果冻,在昏暗的泥浆中发着光,里面藏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从残破的盔甲,宝石到植物的叶子,种子,蠕虫……色色俱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队伍(十) ——那个……异界的灵魂说,它好像注意到我们了——它们与同类的关系怎么样?我是说,是睦邻友好还是你瞅啥的那种? ——融胶怪不算是很强大的生物,巫妖说,它们的攻击手段极其贫乏,移动速度缓慢,智力等同于人类一岁至两岁的幼儿,一切跟随着本能行动——它经常在沼泽出现,但因为身体过于庞大的关系,稍有警觉心的冒险者都能及时地发现它,只有一些蠢的连自己的手指都找不到的家伙才会如同一个瞎子那样径直走进它的肚子里去,它没有血,也没有内脏和骨骼,体内就是一团腐蚀性极强的溶液——那种溶液经常会被施法者们用来销毁实验与争战后留下的渣滓,它能溶解很多东西,包括钢铁,只是持续的时间有所不同而已……还记得我们在尖颚港遇到的小地精吗?据说它永不匮足的胃取自于无尽深渊的小魔怪,但胃液却是取自于主物质界的泥类怪物,我们都觉得融胶怪是最有可能的。 异界的灵魂没去问“我们”都有着谁,它一向粗心大意,而且它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果冻”正在努力拉近与新来的软泥怪物的距离,蠕动的姿态非常可爱,带着些许别致的喜感,速度缓慢,但两者之间的路途原本就不能用遥远二字来形容——随着距离的缩短,“果冻”带来的光芒愈发明亮,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绿光,与另一个位面常被用来营造罗曼蒂克气氛的光纤灯发出来的亮光非常相似,它照亮了周遭的场景——活着的和死了的,其数量与品种可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就此罹患上密集恐惧症。 ——我只想知道它的食谱里同类是否高据榜首? ——……是的,巫妖说,它们彼此吞噬,说不上谁吃了谁,不管怎么说,它们没有脑子,融合在一起就是一只新的融胶怪物。 ——呃。如果我们现在不能施法或是攻击——但至少还能逃跑……是吗? ——我们成为软泥怪物只有一杯热茶的时间而已,巫妖说,我不觉得会比一个做了几百年软泥怪物的家伙干得更好些。 ——我觉得假如这是一本书,然后作者告诉读者。之前一直在打酱油的主角就这么地在一个小村庄边的沼泽地里被一只果冻史莱姆干掉了——不是巨龙,不是恶魔,不是神祗,更别提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起来的人,总之。他就那么gameover了,而后作者高高兴兴地在最后写上“本书完”…… ——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但最起码的,会被无数人诅咒穿越吧…… ——像你这样? ——没错儿,异界的灵魂承认道,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不该关心这个。 巫妖说的很对,相比起他们笨拙的蠕动方式,亲爱的“果冻”先生(女士?)要流畅与自如得多,它在几句话的时间里就追上了他们。 在它与巫妖变化成的软泥怪物并肩同行时,异界灵魂才发现它比他们要大上一半。 “果冻”的光变得更为强烈与鲜明了一些。虽然它没有眼睛,但就像异界灵魂刚才感受到的,它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打量了他们一番(期间一直保持着与他们相差一个人类手臂的宽度),数次呼吸般的膨胀与缩小后,它的内部突然猛烈地翻腾了起来,一只被腐蚀过,但尚能看清楚纹样的头盔被吐了出来,而后融胶分出了两根柔软的手指,将头盔拖到他们面前。 ——它想干什么?异界的灵魂瞪着那只头盔问。 ——别问我。我又不是软泥怪物专家。 头盔紧贴着巧克力软泥,原主人还往里推了推,当然,无论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不会想要这个。头盔塞不进去,“果冻”咕哝了一会,将头盔收了回去,没多久又送出了一只陆生具足虫,和它在海里的亲戚一样,这种生长在陆地地底深处的甲壳动物生长着坚硬厚实的外壳。矮人会捕捉它们,放在火上烤,用他们的牙齿咬得它们咯嘣脆响,就像松鼠磕坚果,再从里面剥出肉来佐着麦酒,被矮人招待过的吟游诗人说这种肉与螃蟹和龙虾有点类似;人类或是其他类人对这个不感兴趣,海里和陆生的具足虫都有毒牙,凿开它们的壳还得用斧子,力道用得不对壳会连着里面的肉一起粉碎,根本就没法儿弄出来吃。 不过在“果冻”这儿,它也就是一块裹着糯米纸的糖果,它已经被融掉了三分之一,还留着虫类一样的扁脑袋,“果冻”用沼泽里的水冲掉了自己的胃液,剩下的就是亮晶晶的半透明的肉,看起来很好吃——才怪! 巫妖以及他的同居者坚决不要这个! 礼物被第二次退回,“果冻”发出一阵奇特的叫声,异界灵魂无法理解——一块果冻能把发声器官藏在那儿呢? 更多的小手指从“果冻”身上分裂了下来,它们柔和地在泥沼中展开,颇有节奏的伸缩与颤抖,不断地变化着姿态……令得这块已经足够巨大的“果冻”在视觉上迅速地膨胀开,简单地比喻一下,如果说这块“果冻”原本只够一千个人分享,那么现在完全可以再加上五百人。 小手指们挨挨蹭蹭地挪了过来,温柔地抚摸着“巧克力泥怪”,连带着后面的庞大身躯。 这个场景让异界灵魂无来由地感到熟悉,尤其是它的耳边想起来¥¥……老师醇厚低沉的声音——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的季节…… ——我想问一下,异界的灵魂说,你觉不觉得……啊,它是不是……在……你知道的? ——是的,巫妖说,它正想要吃掉我们呢。 &&& “德蒙在哪儿?”安芮问。 “在他的安乐窝里。”“细网”公会的首领,更正确点说,白塔分部的盗贼首领简短地回答道,她在安芮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蓬松艳丽的红发盘成了一个优雅的发髻,少数稍短的头发没被有着细密梳齿的发梳收拢进去。它们摇摇摆摆地垂挂在蜂蜜色的颈脖周围,打着弯儿,就像是一只只的小鱼钩,若是看见这一切的是个男人。他的心准会一下子勾了去。 就算安芮与她有着同样的性别,身体里还流着精灵的血,除了在镜子里的自己,她看到的精灵可能比普通人终此一生看到的还要多,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女性盗贼有着令人慑服的美——或说她的装束属于盗贼,但她不像其他的潜行者那样总是将自己妆扮得普通简单,尽量不去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插在茂密头发间的发梳,脖颈上戴着的项链,手上的戒指和腰带,都是纯金的并且镶嵌着如同星辰般的宝石,一柄被龙皮的鞘包裹着的匕首悬挂在她的腰里,秘银的柄被铸成一只巨龙的头颅,它大张着嘴。嘴里咬着一颗有着大拇指甲那么大的珍珠。 还有一只精金的尖头锤子,小巧得就像是孩子的玩具,它被铸造成恶魔头颅的形状,尖头部分就是恶魔伸出的角,闭合的嘴巴伸出獠牙,形成两个小小的,向下弯曲的尖端,可以想象当它敲中某处时能够带来多么巨大的痛苦与凄惨的伤口。 安芮能够感受到浮动在这些武器上面的魔法力量,魔法武器,她对自己说。 她的眼睛是黑色。闪烁着金色的光,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她在被价值连城的薄纱与花边遮掩着的摇篮前停下,有那么一瞬间。安芮还以为她发现里面躺着的不过是被法术改变外形的小狗,也许她确实发现了,但她只是不经意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孩子”的脸,“真是温暖,”她说:“孩子总是那么热。” “是的,”安芮干巴巴地说:“婴儿都这样。” “别那么紧张……”公会的首领说。她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安芮那张仍旧铺盖着毛皮的高床,伸了一个曼妙的懒腰,不经主人允许,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双手交叠在脑袋后面,而后慢吞吞地将一条笔直的长腿放在另一条上面,她穿着靴子,但底面没有沾上一点灰尘,而且光亮的皮面是镂空的,边缘镶嵌着金边:“我只是来和您谈谈的,不是您要求的吗?想要和我们谈谈?” 她歪了歪脑袋:“不过,我似乎又听说,您正准备以武力来威胁我们,”她啧了一声:“这可不太好,可敬的领主,这不是个好主意——你知道我们能在您发出第一条命令之前砍掉您的手,或是割掉您的舌头,又或者索性砍掉您的头。” “我知道您们办得到。”安芮说:“我不会那么做的。”除非你们逼迫我那么做。 “那就好,”女性盗贼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您还有什么筹码呢?要知道,德蒙是个蠢货,但他蠢的很令人满意,他什么都不管,我们可以为所欲为,我不觉得重新换个不听话的家伙会是件好事。” “但这样下去,白塔会崩溃,你们只能拿到一座空荡荡的死城——没人会愿意到这儿来,也不会有人愿意继续住在这里,既不能出产金币,也不能给出情报。” 盗贼的分部首领危险地眯起眼睛:“我们有自己的商人——好啦,别说这些没用的,我的时间很宝贵,拿出你最后的底牌来吧,半精灵,有什么是德蒙做不到而你能做到的呢?” “精灵。” “……说下去。” “就像你说的,”安芮说:“我是个半精灵——而白塔最珍贵的货物全都来自于灰岭,精灵掌控着的地方——在德蒙成为执政官之后,精灵们就封闭了灰岭与白塔的交易,至今仍然不曾恢复——白塔的贸易随之萎缩了一大半,然后你们来了,你们正在摧毁剩下的那部分,但你们想要更多,不是吗?” “你能做什么?” “恢复灰岭与白塔的来往。”安芮说:“白塔会重新兴盛起来,各处的人们为了精灵的产出会不顾一切地前来,和以前一样——金币和情报会像星光河的河水那样永不枯竭地流入这里。” 女性盗贼舔了舔嘴唇,想了一会儿:“但我这里还有份文件——是路德大公,对,就是你的主人和精灵签署的,精灵正在建造新的城市,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知晓此事。” “精灵的生命要比人类长得多,”安芮毫无感情地说:“我只要十年,好让我的子民能够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之后呢?” “之后他们会习惯的。” &&& ——?! ——有那么奇怪吗?巫妖说,有许多生物都将会将繁衍的欲求与食欲混合在一起,这很正常,对于泥类怪物来说,彼此吞噬就是你知道的——而融合后产生的新生命,既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也不是原来的这一个,它是崭新的,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那就是它们的孩子。 ——请相信我,我一点也不想成为它的孩子。 ——我也是,曾经的不死者诚实地说。 融胶怪是泥类怪物中最难以处理的一种,它不惧怕雷电,音波也不会对它造成伤害,普通的火焰、冰冻与武器对它来说也只是隔靴搔痒中的那只手,它没有成熟的神智,也没有办法诱骗或是恐吓,但法师们喜欢它的胃液,尤其是不死者们,所以说,巫妖对付它并不是很难,只是需要一点技巧。 泥类怪物互相吞噬,但不是说,它们坚韧的外皮就能起到作用——它们需要张开嘴巴,也就是打开一个缝隙,让自己的酸液流入对方张开的嘴巴里,然后张开的嘴巴互相粘结合并,之后两只泥类怪物就会成为一个整体。 巫妖在变化之前将一柄细长的精金短剑留在了外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队伍(十一) ,! 作者的话: 昨天一章加了点小尾巴,怕有些大人看不到,所以在这儿重复一下(不到五百字,不会计费,请勿担心)。:/ 巫妖在变化之前将一柄细长的精金短剑留在了外面,并裹挟着它潜入沼泽,在作为一只软泥怪物的时候他不能攻击,但如果另一只软泥怪物自己愿意吞下那柄利剑的话就另当别论精金短剑上附着的魔法在短剑受到腐蚀时猛烈地反击,炙热的火焰在一个呼吸间就将融胶怪的内部蒸殆尽。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强硬的拒绝了,异界的灵魂评论道。 &&& 大“果冻”以肉眼可见的度萎缩了下去,透过半透明,像是鱼胶一般的外皮能够看到那柄附有魔法的精金短剑,它散着精金特有的,蓝白色的光芒缩小的融胶怪疯狂地晃动着身体,不停地变换成各种奇特的形状,终于将那块粗硬尖锐,还会变烫的骨头呸地一声吐了出来,最后它伤心地“看”了一眼如今大出它三倍以上的“意中人”,一边出不明其意的嘤嘤声,一边以滚动的方式迅地离开了巫妖与异界灵魂的视线范围。 巫妖化身的巧克力泥类怪物伸出一条触须,卷起仍带着灼热能量的精金短剑,塞进既无法被称之为固体又不完全是液体的身体里,异界灵魂古怪地现自己能够看见这柄剑一如他的眼睛转移到了体内,那柄危险的武器在融胶怪的肚子里并没有待上很长时间,但它的光芒确实不如先前的明亮。 你是怎么想到要先准备,嗯,这个的?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并且做了个代表爆炸的手势,它不知道巫妖是否从自己的记忆中读到了这个手势的意思,但很显然地,它对曾经解读过无数咒语手势的不死者来说不比呼吸更困难。 你是个术士,巫妖漫不经心地说。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能够好好地研读一下法师们的法术与牧师们的神术免得当你的敌人站在你的面前,吟诵咒语并且做出手势时,你还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在唱歌儿给你听呢。 我不是龙傲天真是对不起了,异界的灵魂抱怨道。你得给我时间。 我们的时间已经所余无几,曾经的不死者说,之后他迟疑了一会,但考虑到接下来不太会有第二只融胶怪来求爱了,他觉得偶尔和那个白痴说说话也是件无伤大雅的事儿我施放的是一个能将我们的身体化作泥类怪物的法术。他解释道,在沼泽里,泥类怪物是所有生物最忌惮的敌人。 但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遇到沼泽呢?异界的灵魂问,在你准备法术时?你用了一个预言类法术? 我选择这个法术并不是因为我预见到我们会面对着一个肮脏的泥沼,巫妖说,这个法术用来入侵和逃跑都很不错,泥类怪物免疫许多伤害,就像你之前看到的,还有,它能够穿过绝大部分空隙。哪怕它们像一张羊皮纸那样薄或是只容纳得下一只甲虫的脚;弱点在于你使用这个法术的时候不能攻击也不能施放法术,不然这个法术就立刻会被解除。而且你的衣服装备和其他物品,只要你施放法术的时候还和你在一起,它们也会被转化为泥类状态。 所以你把那柄短剑留在了外面。 我总得有所防备,巫妖说,幸好在沼泽里,许多生物都喜欢一口吞,不管那是什么。 让我猜猜,你裹挟着的应该不止这个。 真令人高兴,孩子。曾经的不死者假惺惺地说,你变聪明了。 异界的灵魂对着识海的深处做了个鬼脸你的法术还够吗?它直截了当地问,我以为你永远不会仓促行事。 驱赶一群蝙蝠用不了几个法术,我还有卷轴药水魔杖和法杖。巫妖说,但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仓促行事与当机立断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哦,异界的灵魂问,那是什么让你当机立断下了这个决定呢? 巫妖闭上了嘴,因为他现自己竟然蠢到了被同居者套出话来的地步。他坚决地认为自己是被那家伙的愚笨传染到了。 别忘了我们是一起的,过了一会,巫妖说,我正在做对我们两者都有利的事情。 我希望你有所节制,异界的灵魂无奈地说,我不想突然被拉上来,那滋味并不怎么好受,就因为你做了坏事要被那位连名字也不能说的伟大存在关小黑屋。 我不会的,巫妖说。 然后他们就谁也不说话了,巫妖操纵着巧克力泥浆沿着沼泽流动的方向逆向而行,一些被泥浆卷下来,能够出微弱光芒的苔藓或是昆虫偶尔会照亮一个区域这片流动的沼泽大约有着数千尺,虽然被转移到这个地方后它的深度变得有些可笑,但异界的灵魂还是能大约估计出它原本的深度从那些快要搁浅的怪物就能看得出,它们都很巨大,长着爪子和獠牙,具体物种很难判别,比如说,一条看似水蚺的怪物,却覆盖着鳄鱼般的鳞甲,长着无数细小的触须,没有尾巴,两端都长着没有眼睛和耳朵的脑袋。 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生物,它们的形态更是诡异奇特,当它们拥挤地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你会以为它们是“一只”怪物,异界的灵魂就看到了那么一团巨型具足虫,比融胶怪那份用来献殷勤的礼物要小,但数量可观,几乎能够喂饱一整个矿坑的矮人,至于其他的,异界的灵魂完全叫不上名字,但它注意到巫妖会抓捕其中的一部分,夹在泥浆中带着走。 就在异界的灵魂终于忍不住,想要问问那种自带红唇,像是螃蟹样的生物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可不可以吃的时候,沼泽的流骤然加快,就连藏在识海深处的它也能感觉得到,泥沼中的各种生物更是混杂成一片。一截新鲜的芦苇流过它们身边。 我们到了,巫妖说。 嗯。 沼泽的尽头是一条狭窄的隧道,大概只容许一人穿行,还不能是伯德温这样高大健壮的成年男性。就连梅蜜与葛兰也必须低着头,侧着身体。穿过隧道是一个房间,十分方正,墙面与地面的岩石被打磨的十分光滑,就像地上的房间那样。顶面悬挂着残破褴褛的帷幔,有着成套的家具,但没有床,像是用来和抄写用的,两侧是空荡荡的书架,一张法师用的抄写桌被移动到了房间中央,上面摆着一个黑曜石的大碗,泥浆就从那只碗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它所蕴藏的生命被魔法缩减得极其细小,伴随着落到地面后才开始微不可见地长大。但最大也不过大拇脚指那么大,异界的灵魂怀疑它们直到出了隧道才会恢复原先的尺寸,这样又能避免隧道被堵塞,又能让它们好好儿地在沼泽里面充任嗜血冷酷的杀手。 房间里积存的泥浆始终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高度,巫妖注意到房间的对面就是一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黑橡木门,他解除了先前的法术,施放了另一个,谨慎地观察之后才施放第三个法术打开了那扇门随即很快地把它关上,一些泥浆冲了出来,但外面也是一片漆黑。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敌人,只有几个怨魂在无所事事地飘来飘去,在见到巫妖的时候想要放声尖叫,曾经的不死者弹动手指。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它们的呼号被湮灭在喉咙里。 巫妖不由自主地想要叹息,这是他迄今为止还能施放的,灰袍专精的诸多法术中的一个。 他站在荒废的走廊里,安静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住所每个巫妖的宅邸都有着些许相通之处,举个栗子。他们会在各种你想不到的地方设置传送门或是铭刻着传送类法术的符文盘,有些时候是他们自己用来逃跑,而有些时候是用来惩罚他们的学徒与杀死入侵者被用来施放沼泽的那个抄写室并不是本地主人的,一个巫妖的书房与抄写室不会那么安全,但距离他的住所也不会很远他需要监视与随时随地地出现在学徒的面前,警告与折磨他们,不,对于不知情的人或许会很远,但对于主持建造了这个地下宫殿的不死者来说也许只是一转念就能到达的地方。 巫妖从不离身的次元袋中取出一支卷轴,把它撕开,魔法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一扇门的轮廓显现了出来。 传送门,他说,但令人失望的,那扇传送门已经被损坏了,无法使用。 他还找到了一个符文盘,同样是能够将人传送到某处的,但上面的宝石出现了裂纹,魔法的力量依然在流动,但巫妖不敢冒险,传送类法术造成的事故能够有多么可怕他已经深深地了解以及感受过了。 于是被强行解职的巫妖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 “阿斯摩代欧斯!”德蒙高喊道。 他大概只等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就开始不耐烦了,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在桌面上暴躁地敲打着,没有丝毫节奏可言,他瞪着自己的手指,它们就像是别人的,一点儿也不听话,他抬起手,指尖到手腕颤抖个不停,“这是怎么了?”他咕哝道,他明明记得不久之前它们还能做出上千种精妙的手势:“是魔法吗?”他问:“还是毒药?” 不,都不会,他得意地微笑,他是被保护着的,被那些阴险的盗贼与强大的红袍,还有那位可敬神祗的牧师,在白塔他安然无忧,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逍遥自在。 他的手顺着他的腰滑了下去,他在找他的鞭子,插在腰带里,他要念动咒语,念着小魔鬼的真名,把它召唤到眼前来,然后用他所能想到的每一种方式来折磨它,听它唧唧的叫唤个不住,他摸索着,却只能找到一层又一层的赘肉。 施法者愤怒地号叫了一声,他猛地推开桌子,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但终于还是失败了,他气喘吁吁,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着咒语,他以为施法失败了,但随着一声静电般地噼啪作响,有着一身绒毛与长尾巴的小魔鬼从阴影里挑了出来。 它一出现就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恭谨的礼,“我的主人,”它迫切地尖声道:“您的奴隶在这儿听候您的吩咐!” “太慢了!”德蒙气恼地斥责道,他想要施放一个能让小魔鬼陷入火焰的法术,但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些咒语了,他也找不到鞭子,所以他只能向小魔鬼丢去一个喝空的酒瓶作为惩罚。 小魔鬼敏捷地接住了那个沉重的水晶瓶子,它还带着一个纯金的盖子呢,这个做法让德蒙更生气了,他决定要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割掉小魔鬼的尾巴。 “安芮……怎么样了?” “一如既往,”小魔鬼舔了舔瓶口,上好的腐甜酒,真是太可惜了:“一如既往,我尊敬的主人,和她的孩子在一起。” “她有出外吗?” “她去散步了。” “孩子呢?” “呆在他的摇篮里。”小魔鬼狡猾地说。 “看紧他们,”德蒙说:“不过,现在过来”他恶毒地微笑,“我要割掉你的尾巴。” 出乎他的意料,小魔鬼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不但没有遵守他的命令还故意伸出了尾巴摇了摇。 白塔执政官的怒意升到了最高点,失控的火焰让他喊出了小魔鬼的真名。 阿斯摩代欧斯颤抖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动,只是绷紧了那条长长的,带着尖刺的尾巴。 如果德蒙没有喝那么多的酒,他或许还能保有那么一点岌岌可危的神智,但他已经被酒精与弗罗的牧师弄晕了头,他竟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头也不回地逃走不管是从高塔上跳下去还是撕开一张卷轴,而是抓起一只鎏金的瓶子它插着紫红色的香豌豆花,摇摇晃晃地扑向小魔鬼,想要将它敲成一张烙饼。 小魔鬼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但对于小魔鬼,这种痛苦只能说是游戏或是玩笑,它能够忍耐它伸出翅膀飞向空中,尾巴刺中了德蒙的眼睛,勾住眼珠,就像对待那些无辜的孩子那样,把它拉出来吃掉了。 德蒙讶异地眨了眨剩下的那只眼睛:“不可能,”他说:“我有你的真名,你是不能伤害我的。”滚热的血流进他的嘴唇,他尝了尝,摇着头:“真是个奇怪的噩梦。” 姗姗来迟的疼痛打破了他的幻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队伍(十二) 阿斯摩代欧斯笑了一声,令几乎所有的魔鬼诟病过的,它的笑声在无尽深渊中属于柔弱绵软的那种,哪怕是一只未成年的魅魔,又或是人类女性与魔鬼生下的婴孩半魔鬼的笑声也要比它的笑声更具威胁性,还有它的叫声,它的变形,它的尾巴和牙齿,它的大小注定了它即便作为一块食物也不那么够格(阿斯摩代欧斯倒是相当感激这一点)在无底深渊它根本无法获得任何一个大魔鬼的注目,遑论获得他们的青睐。于是它和许多小魔鬼那样,转而将力量投向了主物质位面,红袍与灰袍经常会愿意豢养一只小魔鬼作为信使、密探以及刺客。 阿斯摩代欧斯很幸运,它的第一个主人就是一个巫妖,虽然在不死者中,他的资历并不深厚,但总比普通的灰袍抑是学徒要来得好——小魔鬼嘲笑过那些被只比凡人好一点的蠢货强行缔结契约的同类——它那时并未料到自己也会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之中,以至于要与一个有着精灵血脉的凡人虚与委蛇,每当看着德蒙犯蠢的时候,它就无法控制地思念起它的第一个主人,那个聪敏而年轻(对于不死者来说)的巫妖。 就小魔鬼的眼光来看,他不够残忍,也不够冷酷,并且愿意遵守承诺,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阿斯摩代欧斯从他那儿拿到的报酬甚至可以说是丰厚的,凭借着那些,小魔鬼迅速地从一只可怜的劣魔在数十年里攀升到了堪堪与魅魔相齐平的位置,无论是智慧还是力量——他能为主人效力的地方愈来愈多,阿斯摩代欧斯这个名字也逐渐地广为人知,然后……小魔鬼耸了耸肩,它的原主人应该知道魔鬼总是狡诈多变的,它们不可能永远臣服于一个主人,当有更为强大的力量向它伸出手来的时候,它不可能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忠诚——它确实与几个不死者有着一些来往,他们要比他的主人贪婪得多。除了阿斯摩代欧斯,他们还觊觎着它主人的秘藏与力量。 它的主人竟然有着龙的血脉是阿斯摩代欧斯没有想到的,谁又能猜到呢,从他的手骨形状上来猜测。也顶多能猜到他是个半精灵而已——诸神在上,如果你是巨龙的后裔,小魔鬼思忖道,你就该去做一个术士,轻而易举地站在大部分施法者的顶端——而不是去做一个需要辛辛苦苦抱着法术书背诵法术记忆手势的灰袍。啊,做了灰袍不算,他还转化成了一个只有骨头架子的巫妖。 转化巫妖并不是一件有趣轻松的事情,忽略准备时期所耗费的无数金钱、人力、性命以及珍贵的施法材料,有多少灰袍转化失败,将自己变成了一具彻彻底底,没有一丝一毫记忆与智力留存下来的僵尸? 但阿斯摩代欧斯的主人就是这么做了。 他从几个巫妖的围攻中成功地逃脱了,还重创了其中的两个,阿斯摩代欧斯没去指望他会迟钝到不去发现自己的背叛行为,于是。就像德蒙对它做的那样,小魔鬼以为它的原主人正陷入一个岌岌可危的虚弱状态,它想要趁机要挟他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结果,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契约的确解除了,但另一个契约也在同时确立了——它被放逐了。 阿斯摩代欧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但不能像个自由的小魔鬼那样在主物质界尽情享乐,还要拖着魔力匮乏的身体四处逃亡,它无法回到无尽深渊,被放逐后它的力量还不如一个劣魔。拜它细小无害的外表所托。它藏进人类的屋子里,博取孩童们的信任,让他们悄悄地带自己回房间,在他们睡着后再从他们的嘴里钻进肚子里。将整个人吃空——它得靠着这些血肉来令得伤势痊愈,力量恢复——在一个人类的城堡里它这么做的时候被阿莫尼斯的主人抓到了,阿莫尼斯倒是很有兴趣增加一顿夜宵,但后者的主人却不这么以为,他对施放在阿斯摩代欧斯身上的法术着了迷,几个月的研究后他终于弄懂了其中的关键。他没有如阿莫尼斯时刻唠叨的那样将失去主人的小魔鬼扔给它做甜点,而是将它交给了自己的弟子德蒙。 在第一眼看见德蒙的时候,阿斯摩代欧斯就知道他不会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他也不能,就算是他乘着阿斯摩代欧斯重伤时强行取得了它的真名也不能——小魔鬼的真名仍被它的第一个主人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他的权限大于小魔鬼以及所有力量低于他的施法者,而德蒙,他资质平庸,有点小聪明却又心情急躁,目光短浅,成为一个红袍的弟子只能说他已经选择了一条必然的死路,路途的长短完全由他的导师控制。 就像现在。 为“细网”公会,或说,为公会身后那个可怕的阴影效力的术士,他与阿斯摩代欧斯的原主人一样身体里流动着巨龙的血,并不吝啬于一个弟子的性命——他、安芮还有盗贼工会的女性首领通过法术进行了一系列的谈判与商榷,具体情况小魔鬼不得而知,但它知道安芮同意为红袍建造一座塔。 疼痛令德蒙清醒,他从腰间的次元袋里抽出了一根魔杖,只要折断后它就能施放出一个强有力的防护类法术,但他刚把那个拿出来,一只蜜色肌肤的手就从他的肩后绕过来,轻轻地将它从他紧握的手指间抽走,他大叫了一声,想要把它夺回来的时候,一柄被做成戒指式样,经过附魔的精金小刀从另一面绕了过来,割断了拴着次元袋的秘银链子,链子上的防护魔法在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后就消失了。 那只装满了卷轴、魔杖与法杖的次元袋就这么被公会的首领握在了手里。 德蒙恐惧地盯着她,那具美妙的躯体曾给他多少绮丽的幻想如今就给了多少可怖的臆测:“……我没有背叛你们!”他哭喊道:“没有!我……我在每一份文书上都……都盖了印章,签了名字;我的监狱里……没有一个隶属于您们的盗贼,我……我也让商人们……交付了您们要求的税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就连眼睛的伤痛都忘记了:“我遵照了您们所有的吩咐,我也……我也没有试着想要去争夺……您的权力。” “求您,”白塔的执政官跪了下来,绝望地哀求道:“别呀,请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让您们满意。我都会去做的——是我的妻子令您们不愉快了吗?我可以去亲手杀死她,还有她的孩子——请您们不要伤害我!不要杀我!” “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女性盗贼语气和缓地说,一边抚摸着那只由魅魔皮肤做成的次元袋——即便是年老的祖母抚摸她最小的孙子手势也未必有她那么轻柔体贴。“不过确实,我们需要你为我们做一件事情……我可以先问一下吗?德蒙?”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德蒙急切地承诺道:“无论是什么!” “你能为我们打开灰岭的通道吗?” 德蒙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这当然不可能,精灵对他简直就是深恶痛绝,他连离开白塔,到星光河边走走都不敢。更别说去和精灵们交涉,让他们重新恢复与白塔的贸易了。 “你瞧,”女性盗贼摊开手指,“我说了,但似乎你做不到呢。” “如果精灵回来,”德蒙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就无法在白塔存身了。” 女性盗贼笑了,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她说:“但她提醒的对,我们要的是一个能够为我们带来情报与金币,无比繁荣的商业城市。而不是一座倾颓的废城。” “她?”德蒙马上捕捉到了这个单词:“她是谁?是谁?” “是我。” 德蒙转过身来,他看见了自己的妻子,还是那样的温顺,单薄,双手放在腹前,眼神充满了怜悯与快意。 “她还能帮我们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女性盗贼补充道,笑吟吟地将那只次元袋挂在自己的腰带上。 德蒙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一个死人什么都做不到。”他如此宣称,开始转动戴在拇指上的魔法戒指。 安芮没有后退,魔法的力量令得房间里产生了微不可闻的涡流。但这不是一个致命的法术,恰恰相反——这是一个传送术,德蒙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但为时过晚。阿斯摩代欧斯要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更了解德蒙身上的魔法器具,它的尾巴就像是一根被划过空气的黑色线条,猛地拉长,刺中了戒指的表面。 细小的火光灼伤了小魔鬼的尾巴,以及德蒙的手指,法术被成功而粗暴地打断。施法者臃肿的身形从清晰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清晰,而后无从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阵如同受伤兽类般的嚎叫,盗贼公会的首领切下了德蒙所有的手指,从血泊中捡起了那几枚脱落的戒指。 “好啦,他交给你了。”女性盗贼说。 “十分感谢,”安芮平静地说,对德蒙肮脏的咒骂置若罔闻:“我需要一点时间。” “随你。”女性盗贼说,踱到房间的一边,窝到了一张看着就很舒服的椅子上开始检点她的战利品。 “进来吧。”安芮说。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起初她还有些颤抖,但在看到安芮以及倒在地上的德蒙时,她反而迅速地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拿下你的面纱吧。”安芮说:“让他看看他犯下的罪。” 那个女人拿下了面纱,她的嘴就像野猪那样高高拱起,丑陋异常,但单单看着她温柔的眼睛与小巧挺直的鼻梁,就知道她原本是很美的。 “我承诺过你的。”安芮说:“你要刀子吗?” 那个女人笑了笑,那真是一个令人永生难忘的笑容,“我带了。”她从裙子下面抽出一柄铁叉,厨房里用它来烤肉,它浑身焦黑,唯有前端尖得发亮。 德蒙想要逃走,他的魔宠飞了过去,挖出他的另一只眼睛,又咬掉了他的鼻子,往鲜血淋漓的创口里注入自己的毒液,极其微小的,只起到麻痹的作用,小魔鬼们储藏食物的时候常这么做。 “慢慢来,”安芮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异界的灵魂嚷嚷道。 ——这座地下宫殿的原主人,巫妖说,另外,请不要说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有辱于他现在的身份,虽然说,蛆虫法师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曾经的不死者撕开卷轴,一个火球击中了它,火焰在成团的蛆虫堆里扩散,他们很快闻到了“蛋白质含量超过牛肉十倍”的东西燃烧后传出的恶心焦臭味,但如同浪潮一般的蛆虫接踵而至,顿时就将火焰覆盖在了层层蠕动的白色小虫下面。 它们涌动着,紧紧的结合在一起,以一个称不上快捷但也不算慢的速度组成了一具近似于人类的躯体——它无声地发出一声愤怒地嘶吼,向巫妖与他的同居者伸出手指,一团黏答答的蛆虫被他像棒球那样猛地投掷了过来,巫妖侧身躲开,蛆虫被扔到了岩石的墙壁上,将那儿腐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太过分了,异界的灵魂有气无力地说,很庆幸需要面对这个怪物的不是自己,它几乎都不想再去看了。 ——注意观察,巫妖一边从容不迫地与那只蛆虫组合而成的怪物周旋,一边提点道,这种怪物是很常见的,不过一般来说,它们的核心只会是一只普通的怨魂,至于这只,据我估计,可能是那些天真可爱的白袍没能彻彻底底地把这儿弄干净——他们大概以为杀死一个不死者只要敲坏一个匣子就是万事大吉了…… ——它和那个巫妖有关? ——不死者被摧毁后剩下的碎片,没有多少神智可言,但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试验品中繁生出的蛆虫与蠕虫会本能地找到那块碎片,然后以它为核心组合成一个与原先的身体相近的怪物,巫妖说,对凡人与实力不足的冒险者,它很危险。 ——对你呢? ——我可以把它留在这儿,等你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再来对付它。你觉得怎么样? ——谢谢,但还是不了。 异界的灵魂说,然后它就不再说话,还略微往识海里沉了点,免得打扰到曾经的不死者,就像开车的时候不要和司机说话那样,在一个施法者预备施法的时候还在和他喋喋不休同样是种自取灭亡的好方法。(未完待续。) : 鞠躬感谢礼仪1990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wjdxk1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广博仔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恭喜入v_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 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上官秋微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bnss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italily打赏九鱼 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楚苏aquarius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队伍(十三) 由巫妖的灵魂碎片与蛆虫组合而成的怪物拿出了一本法术书。 异界灵魂的疑问险些脱口而出,这情景实在是太突兀了,但它很快想到巫妖曾称这个怪物为蛆虫法师,既然是法师,那么它就能施法,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曾经的不死者计算着时间,以一个巫妖的灵魂碎片为凝结源头的蛆虫法师令人难以对付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躯体是不定形并且能够多次重生——这儿一定有许多新鲜的尸体,蛆虫与蠕虫堆积如山,它可以说是无惧于大部分物理打击;而且它同样能够施法,其中一些法术极端诡异与恶心,并且不受法术手势的限制。 而就在巫妖完成下一个法术之前,他的敌人突然“站了”起来,高度更胜克瑞玛尔一筹,它居高临下,“看”着这个黑发的半人类,不断地拧动与左右盘旋,寻找着他的弱点与畏惧的迹象——黏合成它身躯的无数蛆虫拱动着,它们被碎片强行控制着聚拢与缠绕,难以计数的蛆虫被碾压出汁液与内脏,黄色与绿色的脓浆从灰白色的细小躯体所遗漏的缝隙间被挤压出来——要让异界灵魂来说的话,那就是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景象了。但事实很快否认了这个错误的判断,虫子突然溃散与倒塌下来,露出一张即便在无尽深渊中也称得上是个噩梦的脸。 异界的灵魂无法在自己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找出适当的词语来形容这张脸,这张脸并不完全是由蛆虫组成的——如果是那样,已经看多了这种蛋白质含量丰富的小虫子的它不会太过惊骇,问题就是它仍保留了一部分人脸的结构,也就是说,从鼻鼻梁骨的下半部分开始,虽然腐烂但还看得出其中的形状与颜色,变异的紫黑色舌头从参差不齐的牙齿中伸出,假如你可以集中注意力,还能看到膨胀如球的舌根。面颊上只剩下两根用来牵拉颚骨的肌肉,残留的皮肤就像是泥土墙壁上干裂剥落的苔藓,其中有几个黑色的洞窟——在半圆碗型的头骨里,白色的。晃动着的一团不是脑子,而是蛆虫,它们相互攀爬着,时不时地从那些黑色的窟窿里掉下里。 这是特属于蛆虫法师的一种攻击法师,若是它面对着的是一个对它的行为方式毫无了解的人。哪怕是个法师,这样的攻击都会导致他/她如字面意义上的被吓呆,可惜的是它今天面对的是一个对多数邪恶的生物都有着透彻研究的同类,所以它的搔首弄姿只能说并无卵用,因为巫妖在看到蛆虫散落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完成了自己的法术。 那是个简单的法术,从天而降的水珠洒落在整个房间里,它渗进了蛆虫团的缝隙,而后从那些缝隙中冒出了白色的烟雾。 异界的灵魂不知道蛆虫法师是否会感到疼痛,但它能肯定这个形容可怖的怪物已经陷入了暴怒。虽然它不能大声吼叫,但它紧接着投出了一道令墙壁都为之震撼的火焰,火焰是铅灰色的,它落到墙面上,那儿飞舞与爬行着的虫子立刻凝固了,随即化为颜色惨白的粉末掉落下来。 而早已转移了位置的巫妖继续施放了第二道法术,如同蛇群一般的蓝白色电流沿着水留下的踪迹钻进了蛆虫法师的内部,并且在里面剧烈地炸裂,蛆虫堪称壮观地爆发性地四处迸射,它们落在哪儿哪儿就兹兹做声地露出了一个或更多的焦黑小洞——被剥除了外衣的蛆虫法师变得单薄。几乎能够看出一个类人的轮廓,它伸出手指,指向巫妖,一道犹如鲜血凝结般的光线击中了他的白袍一角。在短暂的光亮后,那个小角变得暗淡,但除了这个以外他毫发无伤。 巫妖将之前的法术重复了一次,水雾笼罩了蛆虫法师,它猛烈地蜷缩身体,蛆虫缠绕而成的触须也随之卷曲。不由得让异界的灵魂联想起那些被滚烫的开水浇中的蚰蜒;这次攻击令它失去了作战的——在一个伪装性的,聊胜于无的触碰攻击后,蛆虫法师将自己的身躯收缩成只有婴儿的手臂粗细,匆忙地想要从一个不易令人察觉的隙孔里逃走。 这时候它曾经的同类将手放在了墙壁上,将那个地方的石块化作泥沙,又在下一刻撤除了法术,重新凝结的岩石将蛆虫法师的身体碾压成了无法辨识与重组的碎末。 一道透明的黑影缓慢地从青灰色的岩石上浮现出来,它张大了嘴巴,像是要念出最后一句咒语。 巫妖的法术结束了它最后的挣扎。 ——结束了,巫妖说。 ——你在水里加了什么?异界的灵魂问,我们的血? ——是的,巫妖说,纯粹的正能量对于这种由负能量凝结而成的怪物是效力强劲的毒药,但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用,如果你不想杀了他们。 他说完这个就再次快速地进入了施放前的失神状态,但这次他只施放了一个毫无伤害性的法术,一个只有手掌那么大的黑皮袋子,用普通的皮绳系着口,巫妖提着它走出房间,这个房间还连通着两个很大的居室,虽然已经被腐蚀得破碎凌乱,但还是能看得出原先是如何地奢华可怕——尤其是那个覆盖了三个墙面的书架,它们的支架是人类的手骨,托架是巨人扁平的肋骨,上面用秘银描绘着咒语,当感觉有人走近的时候那些苍白的指骨会伸出来疯狂地抓挠,但上面的书籍都已经被焚毁了,居室里的箱子、储物柜以及魔杖与法杖的支架也是空荡荡的,看来那些白袍并不像巫妖恶意揣测般的无用愚笨。 巫妖站在居室中央,按住从蛆虫法师那儿夺来的法术书,记忆里面的法术,反复吟唱着咒语,一些犹如夜鴞哭叫或是女人尖叫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还有某些残缺不全的魔像与蜘蛛、蝎子、地刺虫爬出来干扰他的实验,但不死者总是耐心的,就算曾经的不死者也是一样,即便他不得不跳过一些必定施放失败的法术,但他还是成功地试出了那个倒霉的巫妖所留下的密语。 新的暗道通往巫妖的实验室。里面同样一片狼藉,但白袍没有焚烧这里,也许是因为巫妖在这里设立过相关法术的关系,他们只是有选择地带走了几样器具。许多东西还被留在这儿。巫妖走来走去,不停地将异界的灵魂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的东西丢进袋子,有些只是些金属碎片,有些看上去就是一块皮革,还有些是活的。被关在透明的水晶匣子或是瓶子里,它们都经过伪装,并且被藏在非常隐蔽的地方,真不知道巫妖是怎么发觉的。 但说句实话,异界的灵魂怎么也不觉得这儿会有什么能够令得一个国家瞬间翻覆,一个位面为之动乱,甚至能够毁灭与创造一个神祗的东西。 巫妖离开的时候关闭了这个房间,房间外是数条蜿蜒曲折,黑暗阴森的甬道。曾经的不死者让周围略微变得亮一点,捻起一撮粉末。将它洒落到地上,观察是否有细微的风穿过这里,粉末的变化微乎其微,但对于他已经足够了,他沿着其中一条甬道前进,甬道连接着几个曾被用来作为囚牢的房间,当他走到最后一个时,一道坚实的铁铸门阻挡了他的去路。 曾经的不死者做了一个手势,让门变得透明,他站在门后面。往外,或说是往下窥视。 门后只有一个只容得下一人单足站立的狭窄石块,而石块的上方、左右与下方都是冰冷可怕的虚空,它连接着的是一个垂直的锥形溶洞。想来那些不再被需要的试验品渣滓或是俘虏都会被送到这里,直接推下去,既省了墓穴又能保持地下宫殿的洁净。 溶洞的底部应该是黑暗凝滞的,但如今却不是这样,它的周围燃烧着火把,火焰的光就像蛆虫法师投掷出来的那样阴寒飘忽。溶洞的地面见不到任何尸骨,只有一个巨大的法阵——若是有一个人类的法师要沿着法阵的边缘行走,他可能需要走上整整半格(半小时),法阵中密布着繁琐复杂的深红色线条,交接点镶嵌着蕴藏着力量的宝石,精金秘银粉末在线条中描绘出种种玄妙的咒语。 法阵中央是一只怪物——它有着近似于人类但要大出三倍以上的身体,胸口与脊背覆盖着鳞甲,长着如同巨龙一般的尾巴,它的面容甚至可以说是俊美的,但金黄色的眼睛中燃烧着邪恶的火焰。 而那些掠夺人类与动物的婴儿,袭击成人,给那个安详平静的村庄带来恐惧不安的白色蝙蝠们安安静静地悬挂在溶洞上端,覆盖了整个洞顶。 ——那是什么? ——巨龙与魔鬼的杂种,巫妖说。 他正准备撤销法术,但异界的灵魂突然叫喊了一声,巫妖一边庆幸着识海的声音是无法传播到现实中的,一边寻找起让它惊慌失措的东西——他看到了凯瑞本,伯德温,葛兰与梅蜜。 &&& 精灵率领的小队也是从沼泽入手的,毕竟除此之外他们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连凯瑞本的姬鴞差点陨落在剧毒的雾霭中。 但凯瑞本是个精灵,即便是沼泽中的植物也是他最有力的同伴,在它们的帮助与牵引下,他们同样找寻到了沼泽的尽头,只不过是另一个而非法师克瑞玛尔找到的那个,他们可能就在几条甬道之外与法师擦身而过,并且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其间他们碰到了不少棘手的怪物,但没有如同蛆虫法师那样难缠的敌人,虽然葛兰与梅蜜还是受了伤,凯瑞本给他们喝了治疗药水,还有他和伯德温,他知道这样频繁的使用治疗药水对身体有害无益,问题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与等待的时间。随着蝙蝠攻击程度的增强,村庄中人类的恐惧几乎到达了顶点,说明祭场已经如同一颗成熟的果实,随时都可以采摘了,而一旦它被发动,祭场中的所有生命都会在同一时刻枯萎,从人类到精灵,无一幸免。 精灵凯瑞本找到了一条极其狭小的通道,可能是被用来排除积水使用的,通道陡直向下,墙壁布满生性顽强的青苔——在不死者统治的地下宫殿里,负能量无所不在,真奇怪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它们确实给他们的队伍找了不小的麻烦——精灵是第一个下去的,他的双手支撑着墙壁,估算着通道的宽度,免得伯德温被卡住——身型高大,肩膀宽阔的伯德温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他的前行速度比梅蜜还要慢一点,几乎是试探着一点点向前挪动,如果他真的被卡住那么至少还能往上退回去,虽然会有些艰难。 幸好最麻烦的地方也不过是盗贼拿出他的精金匕首在岩石上挖了几块就让伯德温痛苦地挤了过去,前圣骑士总觉得盗贼在嘲笑和戏弄他,因为有些地方明明可以凿平,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被尖锐的石块刮割后产生的剧痛。 落到地面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精灵召唤出植物为他们查看前方的情况,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梅蜜居然被植物到处伸长的枝蔓绊倒,她倒下的时候聪明地没用手臂支持而是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嘴。 令所有人惊骇异常的,她没有跌倒在地上,而是继续向下坠落。 盗贼倏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腰带,但该死的,弗罗牧师的腰带总是那么容易解开,梅蜜只停了那么一下,就继续掉了下去。 一只无形的手托住了她。 法师克瑞玛尔在不远处显露出身形。 他抬起手,像是要做一个手势,但一个声音终止了他的动作。 “欢迎光临,我的贵客们,”那只巨龙与魔鬼的杂种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队伍(十四) 他们都听见了。 在恐惧与惊骇的驱使下,葛兰下意识地做了几个手势——他在问:“他能看到我们?”——他们明明还在密闭的甬道里。 这些用手指“说”出来的语言在盗贼通用,红袍与灰袍在还是学徒时经常与他们厮混在一起,所以也对此有所了解,当他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惯常的施法者同伴而是与之相反的一群人的时候,行事颇有几分白袍风格的法师居然做出了回应。 “我是怎么样看到你们的,”施法者说:“他就是怎么样看到你们的。” 凯瑞本拿出了氟石胸针,原本藏起胸针是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自己,如今显然已经没了这个必要,他与经过训练的盗贼能在只有苔藓提供微弱光亮的情况下看到克瑞玛尔,其他人不能。 黑发的施法者向凯瑞本轻轻地点了点头,从次元袋里取出一块仅有寸许见方的圆形符文板,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或许会把它当成一枚非常漂亮的挂坠,它的底版是秘银,线条与符文纠缠在一起,呈现出安格瑞思圣花,也就是银冠花的形状,镶嵌着紫水晶(祛除毒素),琥珀(免疫瘟病),翡翠(增强生命力)与玉髓(避开不死生物)——施法者毫不吝啬地将它丢掷在众人脚下,作为启动整个微缩阵法的水晶率先破碎,而后是另外三种珍贵的矿物,它们蕴藏的魔力沿着字符与线条流动,闪烁的绚丽光芒照亮了精灵与人类的眼睛,柔和的暖流就像是盛夏时分的雨水那样轻缓地流入了他们的身体。 疲惫与伤痛消失了。 梅蜜想要说话,克瑞玛尔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前,他用清晰的唇语说:“准备战斗。” 伯德温刚从身后拔出了宽剑,他们身后的岩石墙壁就如同冬日下的雪那样无声无息地融化了——现在他们与最大的敌人之间只仅间隔着一座庞大的法阵,法阵可以说是紧贴着近圆形的溶洞底部绘制,没能给他们留下多少行动的空隙。谁也不敢踩上那些仿佛还在流动的线条。 法阵中央的半龙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注意到这些人当中有个白袍,但他丝毫不以为意,最少。他表现得如此。 除去鳞片与尾巴,弯曲的指甲,还有超乎人类的高大与强壮,看上去与一个俊美的人类男性别无二致的半龙站了起来,着迷地探着头。嗅了嗅空气:“一个精灵,”他甜蜜而向往地说:“多么充沛的生命力!胜过一个村庄,一个城市,孱弱污秽的人类完全没有可比性——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精灵了,他们很难得……”他伸出舌头,先是舔了舔额头,又舔了舔下颌,深红色的舌尖就像蛇那样分为两股,每一股都能自由地转向不同的方向:“可是,真奇怪。”他喃喃低语到:“还有更好的,更好的,比精灵更好——黑发的半精灵,有人告诉过你闻起来有多么美妙吗……太古怪了,无底深渊在下,你本该是混血中最为低劣的一种,但你的生命力是他们之中最强的,我简直等不及要啜饮你的血——我发誓我不会浪费你的一分一毫……” 葛兰知道在这种危急时刻受到敌人言语的影响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瞥了一眼站在伯德温身后的法师,法师完全地无动于衷。倒是伯德温,在听到半龙想要吞噬掉他的同伴时露出了一份真切的忿怒之色,他握住宽剑,向前踏了一步。而半龙轻蔑而残忍地轻笑着,挥舞手指,吊挂在洞穴顶部的蝙蝠睁开了血红的眼睛,它们挤挤挨挨,蠢蠢欲动,像是随时都会应主人的要求扑向它们的猎物——它们的数量足以将他们全部埋葬在活着的墓穴里。 但出于半龙预想的。伯德温向前踏了一步后转而向右侧横跨了两步,露出他身后的施法者,而施法者手里已经握好了一根魔杖,在半龙看见他的同时,他就折断了那根魔杖。 汹涌狂暴的魔法能量从魔杖断裂的两端迸发而出,它们引发了极大的爆炸,火焰与烟雾吞没了所有还在溶洞中的生物。巫妖脚步轻捷地移动,刚才他躲藏在伯德温的身后就是在暗中记录阵法的范围——他被导师一再赞扬的记忆力发挥了比魔杖与卷轴更大的作用——伯德温发出响亮的怒吼,宽剑斩击的声音与凯瑞本弓箭破开空气的声音混杂在一处,还有盗贼攀上岩壁时,他的脚踢落的细小石屑敲击着地面的声音,而梅蜜是他们之中反应最快的,她在克瑞玛尔有所动作前就不引人注意地退回了阴影里,她在祈祷,曾经的不死者只希望她能够判断正确,能够获得一道有效的神术。 半龙大笑着,他投出闪电,闪电噼啪作响,驱散烟雾。 伯德温看见了自己的敌人,那是一只有着成年男性那么大的田鳖,身上布满了如同瘤子与触须般的伪装物,它的甲壳坚硬的就像是钢铁,蛰刺尖锐的就像是刀剑,在森林中生活了十几年的猎人对这种昆虫十分熟悉,在它还只有指甲那么大,并且可以随手碾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小东西——它的毒液能够融化皮肤与肌肉,让它们液化以供它吸食,时常有喝醉或是虚弱的人在森林与野地中倒地昏睡,被它咬伤面孔,它们造成的伤害就连牧师施放的治疗术有时都很难保证痊愈,伯德温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有人带着面孔上的瘢痕与窟窿走来走去,也许谁都想不到这种狰狞可怕的创口竟然只是一两只小虫子造成的。 若是它们钻进了你的耳朵和鼻子,那么造成的后果就更为严重,常有人因此而莫名其妙地死去。 现在它比原来大了有几千倍,伯德温一点也不想知道被它咬中后自己还能留下些什么,值得庆幸的是克瑞玛尔的符文盘所施放的法术恢复了他的力量与精力,也让他耳目聪敏,不然或许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就被抓住了——他刺向田鳖转化而来的怪物,但它身上的伪装物起到了盔甲的作用,伯德温围绕着它转动,改而砍向它的足关节,怪物的防御显然没能延伸到哪儿。它嘶嘶地发出叫喊,但什么都无法阻止前圣骑士准确地砍断关节处那块坚硬而又脆弱的甲壳,白色的,臭不可闻的汁液从田鳖的口中喷出。就像是一股小喷泉,伯德温的宽剑稍微碰到了一点,就被腐蚀出几个凹陷。 伯德温向后退了一步,将不堪重负的宽剑丢向田鳖,田鳖一口咬住。疯狂地咀嚼起来,钢铁的碎片从它的下颚落在地上,伯德温的手指放到腰带上,拔出之前凯瑞本给他的双刃斧。 凯瑞本面对的是一群茸毒蛾,个头只有田鳖的五分之一,但数量有上百个,它们是灰色的,在烟雾中几乎让人无法分辨,翅膀与茸毛上都沾满了有毒的鳞粉,如果不是符文盘上的紫水晶中蕴含着的解除毒素的魔法力量。他们现在至少要缺员一半——但即便鳞粉无法起到作用,它们强韧锐利的口器也威胁着精灵的性命——精灵沉稳地一支一支地射出他的箭,毒蛾中较为狡猾的几只藏了同伴的身后,或是迂回转向他的身后,想要乘着精灵全神贯注于对付其他的虫子时展开偷袭,但它们不该忘记还有一个施法者,克瑞玛尔撕开一张卷轴,冰寒的气流席卷而过,冻僵的昆虫落在地上立即碎裂成了几块。 “你不是白袍,”半龙好奇地说:“那你穿着白袍是想要迷惑你的敌人吗?那位神祗允许?”他已经察觉到那件白色的短袍上附着的力量。就算不能,就看它既无畏于火焰,也无畏于剧毒也能看出其中几分端倪:“其他法师也认可?主物质位面可真是愈发的奇怪了。” 巫妖看了看他,施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让一个即将爬到梅蜜所在位置的蜒蚰从岩壁上掉了下来,它扭动着,从口器里吐出自己的内脏。 曾经的不死者没去观察之后的情况,他随即又撕开了一个卷轴,卷轴中的法术逼迫半龙中断了他的法术。 “你还有多少法术?”半龙问:“你一路过来使用了多少法术?你准备的法术是否适合现在的情况——可怜的小法师,”他啧啧有声地说:“你有个好导师。看看他给你预备了多少东西,但很可惜,它们挽救不了你的性命。” 克瑞玛尔的回答是一根折断的魔杖——魔杖中的法术粉碎了半龙的身体——一个虚幻的影像,半龙在另一个地方发出声音,听起来他毫发无伤。 “我尽可以看着你还有多少魔法用具,”半龙说:“你很罕有,我会将你的灵魂装进宝石里好拿给你的导师看,我会慢慢地吃掉你,从你的皮肤,你的肉,你的骨头与你的内脏,向无底深渊发誓,到最后一刻你都会是有知觉的,我会把头颅放到最后,好听着你的哀嚎声进食,你吟唱咒语的声音很美,惨嘶的时候应该也不错。” “我只奇怪一件事情,”巫妖说:“为什么我只看到了各种虫子?” “你也觉得有些无聊吗?”半龙善解人意地说,他没有发出命令也没有做出手势,但跃跃欲试的蝙蝠们像是终于得到了允可,亟不可待的加入了争斗,伯德温发出一声咆哮:“该死,”他喊道:“我觉得足够了!” “只有这些,”巫妖平静而有些失望地说:“蝙蝠——巨龙与恶魔的混血杂种所有的力量应该不止于此才对——你的劣魔呢?你的小恶魔呢?还有那些甘于成为臣仆的红袍或是灰袍?为什么……直到现在,我只看到了你一个?” “你问我还有多少法术,半龙,”巫妖继续说道:“我也想要问问你还有多少力量?你的祭场是为了什么设置的?一个村庄,只有三十几户,几百个人,都是些凡人,还有一个能力卑弱的伊尔摩特的牧师,真是太可怜了,他们能提供多少?你甚至召唤不出一个大恶魔或是魔鬼,更别说和他交易了。或是说,你是为了别的原因而这么做的?但就像我说的,你能得到的太少了……少得几乎不能做什么。” “你在期待些什么?” 他问,与此同时,一阵比之前更为强烈的魔法波动中断了所有的争斗——洞窟在晃动,蝙蝠与虫子从空中掉下,精灵与前圣骑士摔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而盗贼被一根粗壮的龙尾甩出有数百尺之远——差点直接被挑在了一根突出的三角石块上,如果不是施法者及时地投出了一个适用的法术。 一块碎裂的符文盘孤零零地躺在法阵的一角,随便什么人,哪怕他对魔法毫无概念,也能看出原本完美无瑕的法阵缺了一个角,很小的角,但精灵能够感觉到流动的魔法力量被遏制了,被延迟了,它在断裂的地方蓄积,烦躁不安。 “就是为了这个?”半龙说:“我随时可以将它修补好,在撕裂你们之后。” 巫妖微微一笑:“我之前碰到了一个蛆虫法师。”他说:“在击败它后我有那么一点疑惑,因为在这里的曾是个巫妖,一个巫妖,就算是他已经被毁灭,他剩下的碎片也不该那么虚弱,又及,在我走来的路上,我遇到的怨魂与怪物都太少了,我甚至没有见到魔像,是那些白袍将这里摧毁与净化的太多了吗?不,他们是匆匆离开的,他们并未搜索整个地下宫殿以确保没有留下后患——其中原因我不得而知,但他们留下的东西应该更多些——所以我在猜测,是不是有某种存在已经与它们交战过了呢?” “那个存在消弭了大部分不死者残留的力量,夺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他没有离开,因为他无法离开——他受伤了——他设立祭场,想要凭借着村庄里的人类获得能够令他痊愈的能量。”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他问:“阁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队伍(十五) shushumilou 半龙没有回答,他抬了抬手指,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葛兰猛地翻身躲开,碎石在他身边崩裂,弄伤了他的脸,但这没有妨碍他敏捷地跳起,退了两步后转向一块垂下的钟石后面。 凯瑞本从一只体型硕大的蝙蝠身上拔起最后一枚箭矢,他将它搭在弓弦上,射向正在与伯德温绞斗的盲蛇,这种蛇类没有眼睛,它长期在地底生活,眼睛早已退化,两处位置都覆盖着光滑的鳞片,身体是白色的,在颜色诡异的火把照耀下,它就像是一条细长的幽魂,凯瑞本的箭准确地贯穿了它大张的嘴,剧痛之下它失控地转向地面,一番乱撞乱甩之下凯瑞本的箭折断了,但伯德温的双刃斧已经乘机砍下了它的脑袋——那只有着牛头那么大的脑袋在地面上翻滚,在碰到苟延残喘的无腿田鳖时紧紧地咬住,锐利的毒牙在坚硬的甲壳上滑动,在寻找到一丝柔软的缝隙时恶狠狠地嵌入,就像三棱剑刺穿钢铁盔甲,每个人都能听见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盲蛇的毒液在田鳖的体内沸腾,田鳖徒劳地挣扎着,它喷出更多的毒液,毒液将蟒蛇的半个头颅融化成了腥臭难闻的黑水。 盲蛇头部以下的身体瘫软在地上,轻微的震颤着,血从里面流淌出来,灰白色的蝙蝠匍匐其中,贪婪地汲取里面残余的生机——伯德温握住梅蜜的手臂,她距离它太近了,前圣骑士捡起一块石头丢向它,它一动不动,看似已经失去了可能的反抗力量,但当盗贼扔出一条废弃的斗篷时,它呼地跳跃起来,就像劫后余生的人类拥抱自己以为已死的爱人那样死死地缠裹住那件单薄的衣物,几只蝙蝠逃之不及,被裹在了里面一起被绞住,它们刚吞下的血肉与本身的一起被挤压出体外。 转瞬间。葛兰从另一块钟石后面走出来,谁也没能看到盗贼是如何在阴影中移动的,他的精金匕首上带着白色的浆液,一只刚从细缝中探出触须的地虫被他钉死在原地。 精灵游侠将视线转向半龙与法师。克瑞玛尔说的话或许是对的,在法阵被破坏之后,就再有没有新的虫子出现了,现在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茸毒蛾与蝙蝠,或许正因为如此。半龙对其他人并不在意,他的魔法与武技都是向着黑发的施法者而去的,他似乎并不急着杀死法师——一柄从虚空中取出的细剑掠过施法者的额头,差点就取走了他的一只眼睛。 半龙将细剑的尖端放在面前,反复用舌头舔抿着上面的血液,“真是无上的美味!”他带着几分痴迷地说:“我从未在主物质位面尝过这样好的血——纯净,生机勃勃,带着巨大的力量——如果不是……我都要怀疑你是我的同类,一个有着巨龙血统的法师,你的父亲或是母亲是个怎样的巨龙?你是否见过它们?”他谨慎地问。巨龙们对自己混杂血统的子女后代从来就是不甚在意的,但它们偶尔也会对其中较为出色的那些付出少许关心,巨龙的巢附近常有红袍术士的法师塔,甚至是他们建立的营寨或是堡垒,他们都是该位巨龙的后代,从它那儿获得庇护与指导,同时也起着警卫与掠夺财富的作用。 他们的身上往往有巨龙设置的符文,贸然杀死他们以及吃掉他们或许会给自己找来一些不该有的麻烦。 “可你是个法师。”半龙狡猾地试探道:“你为什么不留在你伟大的血亲身边?”他半真半假地说:“你看上去还那么小……或许我们的争斗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我们真的都是强大存在的后代。”他看向法师的卷轴带,上面空空如也。药水带也已经所剩无几,但那只像是连同着一个法师塔的次元袋——他怀疑法师没有一丝犹疑与吝啬之色地使用它们只因为有个嗜好奇特的巨龙父亲或是巨龙母亲在身后支持着他——混血的杂种几乎都要以为他们是被某条巨龙派遣而来的,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看到了精灵。那是个真真切切的精灵,不是半精灵也不是假象,无论如何,一个精灵是不会为邪恶的巨龙效力的。 或许那只精灵是被欺骗的,半龙恶毒地指了指凯瑞本:“让我们来好好说话。”他假惺惺地说:“你说的有点对,那就是我确实受伤了。一些小伤,但的确给我制造了些麻烦——把那只精灵交给我怎样?他的血肉与灵魂足以弥补我缺失的那些了。我可以听听你的条件,你想要交换什么?孩子,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那些愚昧的猴子而来的。”在没有等到法师的回答,以及回应的时候,他并未发怒:“或者你已经……”他故作姿态地提醒道:“失去捕捉他的能力了?” 紧接着,他就消失了。 &&& 佩兰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半精灵,她已经丧失了精灵所有的美德,更正确地说,她的身上,就连人类的美德都难以找寻到了,她已经沦落成了一个愿意与人类中的魔鬼做交易的懦夫,一个用妥协与幻想来伪饰将来的盲人。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佩兰特严厉地问。 如果放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安芮对自己说,她会因为这句话中含有的责备与失望而退让心虚,或许现在也是,但她已经无路可退,就像那些盗贼在无聊时玩弄的把戏——他们让那些惹怒了他们的女人脱掉鞋子面对面地站立,彼此殴打,脚后跟抵着刀子,一旦后退她们的脚踝与脚跟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漓,而她们的孩子站在她们的肩膀上,脖子上套着绞索,若是她们倒下她们的孩子就会被活活绞死——而她现在也已经踩在了刀子上,被套上绞索的除了她的孩子还有整个白塔的子民。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盗贼是没有信义可言的,”佩兰特说,强行抑制着一阵阵翻涌上来的愤怒:“即便让他们指着他们的神祗起誓,他们也会在利益攸关时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的诺言——因为他们的神祗本就是一个狡猾的骗子。” “我没有相信他们,”安芮说:“我只是需要时间。” “十年,”佩兰特说:“你同样给了他们时间,你知道一个繁荣的白塔将会给他们提供多少丰足的养分吗?他们将会茁壮成长,他们的根系与触须将会延伸到每个角落。” “我会斩断它们,烧死它们。” “现在你连表面上的平等都做不到。”佩兰特轻轻地说:“我不认为这种情形在十年之后会有什么变化。” “白塔与鹧鸪山丘已经有了一个男性继承人。十年后他就能继承我的位置,到那时我会去死,”安芮说:“我所签署的每一份合约都会变成一张废纸,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也都会成为泡影。他将会有他的军队,忠诚于他的骑士数以千计,还有安东尼奥法师与罗萨达的白袍们,他们会将盗贼与他们的公会连根拔起,不留一丝后患。”她信心满满地说。 “我不认为盗贼会那么愚蠢。”佩兰特说 “他们目光短浅。”安芮坚持道:“他们看重金币胜于一切。” 佩兰特叹息着转过身去:“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些人类会对一个婴儿献出忠诚?” “他是个男孩,”安芮说:“他们不承认我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如果我是一个男性,那么无论是德蒙还是……亚戴尔都不会有什么机会。”她恶意地吐出那个名字,看到佩兰特往杯子里倾倒淡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亚戴尔是个好孩子。”佩兰特说。 “是啊,”安芮讽刺地说:“你们选中了他么——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亚戴尔,那么你会不假思索地同意他的所有要求吗?” “即便是你的父亲站在这里我也不会同意,”佩兰特说:“灰岭与银冠密林的资产永远不会被用来饲养一个邪恶的组织,我,灰岭的每一个成员以及我们的王都不会允许。” 意料之外的。安芮站了起来,并没有如佩兰特以为的那样大发雷霆:“说谎,”她甜蜜地说:“你们总能找到理由的,就像是亚戴尔杀了他的兄长,你们依然能够给他找到足够的证据试图解脱他的罪名一样——你们会答应他的。” 她解开胸前的扣子,拿出一块镶嵌着水晶的秘银挂饰,挂饰的反面是银冠花,“你还记得吗?佩兰特,你向我母亲承诺过的,在她的病榻前。在死亡之神克兰沃的牧师的见证下,你向她承诺过,你会保护我,你会帮助我……” “我会指导你。”佩兰特接着说,在见到这个配饰的时候他就像是再一次见到了那位挚爱的友人,痛苦就像条毒蛇那样咬中了他的心:“但你从未接受过我们。” “你的要求,”安芮针锋相对地说:“你要求我放弃我与生俱来的权力,将我从我父亲那里继承的东西交给另一个人。” “是你希望能够留在灰岭的!”佩兰特不解地说:“是你抱怨无法作为一个人类统治他人!” “那是迫不得已!”安芮喊道:“我并不想那么做,是你。是你逼迫我的——你明明可以帮助我,只要有你的支持,我完全可以不要德蒙,我也能控制住整个白塔!但你没有,你选择了亚戴尔,你们!你知道我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的伤心吗?!你们就和那些人类那样,你们放弃了我,没有经过一丝迟疑!” “那是真的,”佩兰特难过地说:“安芮,你不适合成为一个执政官,也不适合去做一个领主。” “因为我是一个女孩?” 一个蠢人,佩兰特在心里说,但他怎么也知道不能说出这句话。 “我已经不想再为了这件事情纠缠下去了,”蠢人说:“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愿意达成你的承诺?” “假如我说不呢?”佩兰特将那杯满溢的淡酒推向桌子中心,反正他和安芮谁也不会想要喝点什么了,什么都无法熄灭他们胸中的怒火——令他吃惊的是,安芮紧握着那枚吊坠,降下了尊贵的膝盖,“佩兰特叔叔,”她看着他,从婴儿起就没怎么变过的淡蓝色眼睛里充斥着精灵难以言喻的坚定:“这是最后一次,我需要帮助,白塔的人类需要帮助,我要的并不多,你们依然能够获得你们想要的——我会限制住那些盗贼们,精灵依然可以安全地将白塔作为出发地,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要十年——这对你们也好,不然的话,”她天真而又残忍地说:“在你们的新城尚未建立起来之前,你们真要与外界断绝联系,将自己处于一个危险的,茫然无知的境地吗?亲爱的佩兰特叔叔,盗贼离你们有多近啊——你们真想再一次看到他们砍掉又一个伊尔妲的头吗?” 她能够感觉到佩兰特的全身都僵硬了,就像是一个无情的石化法术降临到了这个冷酷的精灵身上。 她笑了:“你不会的,对吧,佩兰特?” &&& “你没有法术了。”半龙判断道,一阵撕裂皮革般地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沾着粘液与鲜血的膜翼向左右两侧伸开,他飞向半空,俯视众人。 先前他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细剑刺入了前圣骑士的肋骨,只差一点就绞碎了他的肺叶,梅蜜差点改而祈祷一个治疗术——幸好没有,不然这个无用的神术肯定会让盗贼生嚼了她,盗贼投出一块符文盘,也是克瑞玛尔之前给他的,这块符文盘在半龙身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创口。 半龙撕心裂肺地咆哮着,更多地是出于被一个凡人伤害到的自尊心,他短暂地跳跃过一段距离,出现在溶洞的顶端。(未完待续。) b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队伍(十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队伍(十六) “凹角”村里的人只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世纪不到,但在他们心中,这里已经可以说是他们的第二个故乡了,在小孩子的眼里,更是将被树林与小溪环抱着的村落当做了唯一的家园,所以虽然有着嗜血的蝙蝠不断地前来侵袭,在最初的时候,他们并不愿意离开,直到受袭击的人越来越多,出现了重伤与死亡,一些人才想要暂时离开——伊尔摩特的追随者阻止了他们,他不能告诉这些凡人“凹角”已经被某个邪恶的存在视为祭场,他能力平平,但也是见到过许多值得吟游诗人一写的场面的,他知道在恐惧与绝望的碾压下,即便是凡人也会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恶事来——当他们发觉自己无法逃过死亡投下的阴影时,内心深处的黑暗将会被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 他跪在伊尔摩特的小雕像前祈祷,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见了,而耳朵也被隆隆的杂音占据着,就连冰冷的石头地面他都不怎么能感觉到了。 一个村民冲进了圣堂,“牧师!”他大喊道:“牧师!看看外面……诸神在上,仁善的伊尔摩特!您这是怎么了?!” 牧师在那些冒险者离开之后还是强壮的,虽然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仍旧有着黑头发与鼓起的肌肉,而现在,村民所看到的,是一个虚弱的老人,他的身体如同秋后的叶子那样单薄脆弱,过大的牧师袍挂在他凸起的肩膀上,他的眼睛浑浊的就像是掺入了白土的水,伸出来的手指就像是一根根的枯枝。 “贝里吗?”牧师说,他还记得村里的一个男孩有着很大又尖锐的嗓门儿:“我已经看不见啦,你来告诉我吧,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您这是怎么了?”贝里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手臂,他感觉能将牧师一把举起来,他就是那么轻,难道是什么诅咒或毒物导致他的血肉在转瞬间全部蒸发掉了吗——“是谁诅咒了呢?还是您吃喝了有毒的东西?” “告诉我外面的事情。” “我觉得……”贝里犹疑了一会——他觉得牧师现在更需要休息。或是向伊尔摩特祈祷,他看上去快要死了,他坚持要让牧师坐到一个木墩上:“好吧,牧师。外面的树林突然塌陷了,真可怕,我刚才就在外面,我看着它塌陷下去的,就像是我母亲做的发酵饼。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树,有我三个高,不,四个五个高的树也全部沉了下去,就像是小孩子做的泥巴塔楼那样,它们往下沉,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就连它们的树梢也看不见了。” “然后呢?” “遵照您的吩咐,我没有走出刺玫丛。但几个不听话的小子去了,他们的母亲抓都抓不住他们,”他感觉到牧师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他们怎么样?”牧师问:“他们有没有遭到伤害?有没有雾气,蝙蝠,还有沼泽?” “没有雾气,也没有蝙蝠,”贝里说:“有沼泽,他们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但是真奇怪啊。它们突然消失了,就像出现的时候那样没有一丝踪迹可循,那几个小子身上爬满了蚂蟥与蜱虫,我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用烧着的枝条一个个地烫呢。我都跑出了很远都还能听到他们叫唤的声音。” 牧师的脸上浮起一阵短促的喜悦,“带我去你父亲那儿。”他说,贝里的父亲与牧师学过读写,他也是村庄里不多的几个能够与外面的人说话交易的人,他还是个木匠与铁匠,在村子里颇有威望——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不知道那些冒险者是否已经除去了那个不知名的红袍或是灰袍。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邪恶的施法者所设下的祭场的限制已经被打破了,他要尽快催促村人们离开这里——如果放在以往,他是能够设法说服他们的,但如今,他之前向仁善的伊尔摩特祈祷,祈求他给予那些勇敢的人庇护与帮助,驱逐邪物,粉碎恶法,恢复此地的平静安宁,为此他愿意奉献出他的所有——他的健康,他的生命,他的希望,而伊尔摩特允诺了他的祈求。 他也许会在下一刻死去,他必须在回归伊尔摩特的脚下之前与贝里的父亲商榷,请他带着村民离开,前往最近的一个城市,并向伊尔摩特或是其他善神的神殿通报这里发生的事情。 &&& 沼泽倾泻而下。 在半龙的驱使下,它们从村落的外围抽出,返回到这个阴暗的地下宫殿里来,之中容纳与裹挟着的生物在落入溶洞时解除了魔法,恢复到原有的形状,克瑞玛尔看见了那只裹着一层外皮的融胶怪,它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二分之一大小,正神气活现地摇摆着脑袋(如果说凸起的部分就是脑袋的话)四下“张望”,它体内的杂质要比巫妖见到它的时候更多。 克瑞玛尔又一次折断了一根魔杖,它施放的法术将他们一行人保护了起来,也让他们得到了一个宝贵的喘息机会。 半龙一拳打在那层透明的障壁上,障壁晃动但没有消失,他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若是知道施法者有着如此之多珍贵的卷轴与魔杖,他原应在第一时间就将后者杀死,夺走他的次元袋,他同样可以躲藏到他的父亲那里去——他的父亲是一条年老狡猾的红龙,而他的母亲是一只魅魔,在他受伤变得虚弱的时候,选择他父亲居住的火山中诸多的熔岩洞穴躲藏不会是件很舒服的事情,也难以从他那儿得到什么补益,否则他就不会选择就地设下祭场,想要用凡人的生命来治疗自己了;但要选择他的母亲所在的无底深渊,那就更糟糕了,一只受伤的半魔鬼半龙在那里可是一顿相当美味的早餐、午餐又或是晚餐,就连他母亲也不会手下容情,半龙原本就是她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而特意引诱巨龙生产下的饵料,只是她没料到半龙的生命力是那样的顽强,他是从她的齿缝间逃走的。 沼泽在他的脚下翻腾着,半龙承认那个有着精灵血统的黑发施法者说得对,他有点大意了,以为一个被白袍们摧毁的巫妖不可能留下太过强大的力量——之前他还担心自己只能在这片废墟中找到一些聊胜于无的纪念品。但他在这里遇到了数量惊人的魔像与怨魂,还有以巫妖的灵魂碎片为核心的蛆虫法师,他摧毁了它们,但自己也被巫妖留在法术书上的诅咒撕裂了身体与灵魂——他尽可能地避免施展强大的法术。以免出现了裂纹的灵魂又一次地遭到重创。 但即便只有身体,源自于魔鬼与巨龙的身体仍旧能够杀死这些人,半龙微笑着,等待着这个法术失效。 这个微笑一直被保留到他被一股清晰有力的思维力量刺中精神,剧痛席卷了他的脑与身体。他笔直地掉了下去,掉进污秽粘稠的泥沼,下一个瞬间,几只茫然的泥类怪物被半龙喷射的火焰烧成了陶罐——从泥沼中挣扎出来的混血杂种愤怒地发出尖啸,蝙蝠与茸毒蛾交错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巨大的溶洞中顿时充满了那种不祥的呼呼声。 魔杖施放的保护性法术已经失效,但克瑞玛尔已经恢复,更正确点说,是异界的灵魂接替了巫妖,经过十几个小格(小时)的休整。它现在可是精力充沛,头脑清醒,完全可以与那只可怜的半魔鬼半龙继续精彩激烈地争斗上整整一个白昼,但并不那么急着去冥想的巫妖并不准备在他身上耗费时间。 ——我们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他提醒道,但别忘了还有凯瑞本和其他人。 半龙跳上半空,他的翅膀在空中割出爆裂般的声响,他正处于极端的暴怒之中,“你不可能还能施法!”他高声说道:“你应该已经耗尽了你的法术!” “可是我的确还能啊。”异界的灵魂无辜地说。 就像他说的,在半龙瞬间消失之后。异界的灵魂准确地向他发出了一道璀璨的光束,半龙嘶叫着出现,他向施法者的友人喷吐火焰,在施法者施放法术阻截时。他跳跃到一根悬垂着的钟乳石上,将它击断,向着几人中最脆弱的一个,一个牧师投掷过去。 从装束上来看,半龙很难辨别出这个人类女人究竟是敬拜那个神祗的,她自出现后就没有展开过任何攻击与救助。而是不停地祈祷,随着时间的流逝,属于魔鬼的那部分让半龙焦躁——他总觉得不能让她完成她的祈祷,半龙想要忽略它,他不是纯粹的魔鬼,对牧师的打击不是那么敏感。 ——你准备的如何了?异界的灵魂问,而后他施放了一个法术,让蝙蝠与蛾子彼此盲目地交战起来,蛾子的口器咀嚼着蝙蝠的膜翼,鳞粉烧灼着它们的鼻子;而蝙蝠的牙齿刺入它们膨胀的腹部,从里面吸吮浆液。 ——我不知道!梅蜜在心里大喊道,她还不怎么习惯使用心灵通讯。盗贼带着她跳开,伯德温打开了一块飞向她的石头,那块石头有她的头颅那么大。 ——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异界的灵魂说,我的法术、卷轴与魔杖都是有限的。 ——你不能直接杀死他吗?! ——一个半龙加上半魔鬼,即便他受了伤,异界的灵魂说,很遗憾,仍然不能,事实上,他轻微地嘀咕道,我们应该从地精开始,而不是在这里越级打怪。 ——非常同意,盗贼百忙之中插嘴说,在甬道里他们展开的小小会议确定了他的工作,除了冒着极大的危险摧毁法阵(虽然只是将符文盘放到施法者指定的位置上去),他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与梅蜜的性命——伯德温与凯瑞本有着多次并肩作战的经验,这次也是一样,他们有着默契,伯德温还有余力救援葛兰与梅蜜。 ——施放你的神术吧,异界的灵魂温和地说,在此一举了。 ——求求你别在增加我的压力了!梅蜜无声地喊道,但她只犹豫了一会,就闭上眼睛,伸出双手——盗贼将克瑞玛尔抛掷过来的一个盒子放在了她的双手里。 盒子啪地一声打开,里面窜出一只小劣魔,无尽深渊中除了不成形的灵魂之虫外等级最低的那种,它十分丑陋,像是一条被安着蜈蚣脚的蚯蚓,长着一对蜻蜓样,点缀着肉瘤的翅膀,有着一张人脸,在看到弗罗牧师时,它居然还会露出猥琐无耻的笑容。 弗罗牧师将祈祷得来的法术投掷在它的身上,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祈祷过这个法术——弗罗的牧师擅长的是治疗术,好为自己治疗一些粗暴的情人留下的伤,或是另一个神术,用来彼此加强魅力,又或是别的……那种能给人鼓鼓劲儿的,好让他们拿出更多的金币来,但谁也不会让弗罗牧师去作战,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劣魔,那太可笑了。 但值得所有人庆幸的,法术生效了——于此同时,克瑞玛尔施放的一个法术让半龙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他被透明的水晶利刃击中,翅膀被割裂,他在急剧下坠时躲过了伯德温投掷而来的双刃斧,却没能躲过凯瑞本的“银冠”与“星光”,秘银的弯刀刺入了他的肩膀与手臂,但精灵也在他的反击被打飞出去。 小劣魔吱吱叫喊着,但什么也阻止不了他被驱逐出主物质位面。 无法看见,也无法辨识的裂口在空中张开,小劣魔被拖向阴寒的缝隙,他手舞足蹈地抗拒着,被异界的灵魂在巫妖指导下抛出的最为强有力的法术掌控的半龙也是。 ——这是什么?弗罗的牧师惊讶地问道,她可从没觉得自己祈祷而来的神术能够制约一个半龙半魔鬼。 ——送他回家而已,异界的灵魂说,聪明地没有将这个办法实际上只有一半成功希望的事儿告诉梅蜜。(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队伍(十七)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队伍(十七) 半龙顽强地抵抗着魔法的力量,他的尾巴缠绕着一根有着双人合抱那么大的石笋,而伸出了弯曲指甲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裂隙的边缘,火焰从他牙齿间喷吐出来——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这个法师依旧保留着一个或更多强有力的法术,但半龙无论如何也不认为自己会估算错误,他和那么多的施法者面对面地争斗过,甚至曾在一个半巫妖的手下侥幸逃生,不,或许不该那么说,因为他并不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而是被那个该被净化一万次的半巫妖丢回了无尽深渊,他憎恶与满怀疑窦地看向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因为两者使用的方法竟然是一样的。 这只可怜的混血杂种体内有着一半魅魔的血,比起那些真正的魔鬼来,他要弱小的多,但他同样无法避免无尽深渊的召唤——魔鬼在被杀死后会重新回到无尽深渊,在那儿被囚禁一百年后才能再次寻找机会回到他们渴求的主物质面,这是主物质界的施法者们最常使用的方法之一;但如果有个强力的牧师施放出了一个正确的驱逐神术,无尽深渊的巨口也会顺服地张开,将它的孩子吞回腹中——半龙在看到那个牧师对着小劣魔施放神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一点,但他已经被抓住,并且投向黑色的裂隙——无尽深渊是个永无饕足的怪物,它会将所有能够抓到的猎物拖回它的领域。 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向他眨了眨眼睛,微笑了一下,做出手势,一记重踏术击中了半龙,生满了鳞甲的怪物发出一声扭曲的嘶叫,不单为了这一记重击,还因为伯德温正在如同砍伐树木那样砍伐他的尾巴。 祭场的主人知道如果自己坚持下去只会受到更多的伤害,而他之后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面对数不尽的魔鬼与恶魔,他艰难地放开了自己的手指。而在裂隙彻底关闭之前,精灵的一枚秘银弩箭紧随着他飞了进去。 “弩弓?”盗贼问,他的视力很好,看到那枚小小的弩箭在半龙的鳞甲前弹开。随即闪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一点小提示。”凯瑞本微笑着说,这种弩箭是精灵们用来与远处的同伴呼应联系的,光芒柔和却令人瞩目,并且会在空中悬挂很久,无尽深渊中没有主物质面的太阳与月亮。它的光永远是晦暗并且混沌的,而精灵们的信号弩箭十分类似于那些白袍身上散发出来的圣光,深渊中的产物会迫不及待地追索过去,想要一探究竟,至于半龙是不是会被他们当做一顿新鲜的美餐剖分殆尽,这就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精灵游侠将弩弓放回自己的次元袋,他注意到,葛兰的手里也提着一个黑色的,有着丝绸光泽的柔软袋子。 “我从那个怪物身上取下来的。”盗贼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将手臂伸直。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的战利品。 “什么时候?”伯德温惊奇地问道,他没有取回双刃斧,它已经被半龙的血液腐蚀了,斧面上出现了条条裂纹——盗贼看了他一眼——前圣骑士目光清澈,似乎并不带有怀疑与职责,葛兰眯了眯眼睛,“就在刚才,”他说:“也只有那个时候,其他时候我根本无法接近他。” 他将次元袋交给克瑞玛尔:“看看吧,法师。里面或许有您想要的东西呢。” 克瑞玛尔颇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即便是某些方面堪称迟钝的异界灵魂也能感觉到盗贼正在试探着博得他的好感(他并不知道巫妖在进入沼泽前给他打了一张好感牌),但葛兰说的很对,拥有魔鬼血统的半龙也是个施法者。虽然他似乎更喜欢肉搏,但出自于这些邪恶生物的私人物品基本上都会有防护与诅咒用的法术。 梅蜜向前走了两步,她仍然有些虚弱,而且即便半龙消失,蝙蝠与蛾子相互争斗而死,他召唤而来的沼泽依旧是存在的。她憎恶地拉扯掉一条沿着她的小腿往上攀爬的多足虫,就算是间隔着靴子,两脚沉浸在淤泥中的感觉仍然让她感觉快要疯掉,她觉得无论他们要做什么最好都别放在这儿,这个时间来做——但现在另几个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被那只小小的次元袋吸引了。 “魔法。”凯瑞本最先说,有一个声音正唆使着他抢夺走这个次元袋,将它占为己有。 “很强烈。”克瑞玛尔接着说,他将次元袋挂在自己身上。 “略微有一点。”盗贼说,“看来它对人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施法者身上。” “凯瑞本也是施法者?”梅蜜问。 “不,精灵们只是对魔法敏感而已。”伯德温回答道,而后他转向了盗贼:“说真的,”他说:“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放弃你,你看,一个能够从魔鬼身上窃取东西的能手——哪怕那只是半个魔鬼,并且虚弱,但那也是个可怕的敌人。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要设法挽救你一下吗?” “希望你不是在讽刺我,”葛兰说:“真正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因为你看到过,”他说:“而且你又要看上一次了。”他刚说完就倒了下去,倒在梅蜜身上,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人。 “哦,不!”凯瑞本说。 同样看到过这一奇异景象的施法者立刻伸出手,将葛兰倒下位置的泥沼化为了一片坚实的冰面,盗贼的身体直挺挺地摔在上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梅蜜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以为是因为之前祈祷的神术耗费了她太多的力量,但她的脚下摇晃个不停,就连支托着盗贼身体的冰面都在晃动并且出现裂纹——她本能地向下看,深黑色混杂着暗绿色的泥沼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着。 一根细长的钟乳石掉了下来,然后是更多。 “该死!”伯德温喊道:“这儿要崩塌了。” 法阵所蕴含的魔法能源原本将要以“凹角”村庄的人类为养料,孕育出一枚邪恶但有着庞大力量的果实,现在它的根源被破坏与阻截了,但其中的汁液仍在流淌,它们在断裂的关键部分蓄积起来,刻印在法阵中的线条随着魔法力量的增强而逐渐难以荷载。现在它们就要冲破障碍与限制,毫无顾忌地迸发出来了。 黑发的施法者将那只次元袋挂在自己的腰带上,做出手势,一个法术冲向溶洞的顶端。原本就不堪重负的顶部碎裂了,一点明亮的白光射入黑暗的洞穴。 而第二个法术造成的效果及时地笼罩在凯瑞本与其他人身上,免得他们被接踵而来的巨石砸成小饼饼。 他在做出第三个手势的时候向其他人微笑了一下,“想要试试看飞吗?”他问。 “葛兰怎么办?”伯德温喊道:“诸神在上,他正在变成粉!” &&& 冒险者们浑身是伤。又饿又累,除了克瑞玛尔,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是强弩之末,梅蜜已经只能依靠着四肢爬行,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居然能够坚持到现在完全是一个神赐的奇迹,而伯德温的面色苍白的就像是那群蝙蝠,他失去了太多的血,受尽折磨,一路奔逃至此,迄今都没机会休息。凯瑞本看上去还好,但也只是“看上去”还好,装着葛兰的口袋被克瑞玛尔提着,他还带着精灵的弓。 树林就在他们身后沉没。 他们在一片狭小的空地上暂作休息,克瑞玛尔将口袋倒过来,那些猩红的粉末已经开始凝结了,因为口袋的挤压,它们有些打结和变形——梅蜜靠在伯德温身上,紧皱着眉毛,“它们还会恢复原状吗?”她小声地问道:“如果……”她抿了抿嘴唇。“如果,我不是说,但是……我只是假设,如果少了些一点。毕竟我们刚才都很匆忙,他会缺少点什么吗?” 克瑞玛尔无言地看着那一堆,说实话,它的观感比起融胶怪还要差点,他回忆着,在他们发现葛兰正在变成粉末的时候可真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异界的灵魂发誓自己真是没有想起这个问题——幸好那时他还来得及中断法术,不然他可真不知道如何在一个空旷的溶洞里如何将那些飞散的粉末找回来——而且他,还有凯瑞本在抓起这些粉末塞进袋子的时候只能说是几乎没有遗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丢了葛兰的一根小手指或是门牙。 梅蜜不再说话,只是紧盯着粉末的变化,她在施法者与凯瑞本忙于收拾那些粉末的时候确实有想到过趁机做些什么,但她已经精疲力竭,不能保证自己玩弄的小手段不被发现,对施法者与精灵来说,她只是一个近乎于无用的赠品,而他们必然是会讨厌一个企图谋害同伴的家伙的,她也许会被赶走,最后她决定不去冒险。 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葛兰恢复了第一声沉闷的呼吸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方才并肩作战,即便葛兰是个危险阴沉的盗贼,他们也不想他就因为这么个可笑的理由死了。 “动一动。”游侠提醒说:“有那儿不舒服吗?” 盗贼依言慢慢地站了起来,做了几个动作,“没问题。” 他从精灵那儿拿回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向伯德温瞥去一眼:“您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放弃了吧。”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化为粉末,就算他能从神祗那儿偷东西都没用——死亡之神的诅咒不解除,他所接受的每一个任务都有可能失败——公会不需要这样的成员,葛兰觉得自己或许还得感谢诺曼的约翰公爵,哦,现在他是新王,如果不是他的逼迫,公会很有可能会把他卖给一个红袍。 “之后我们怎么办?”他问施法者。 “暂时先回‘凹角’,”施法者说:“我们需要休整。” “是的,”精灵说:“我们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洗个澡,吃点东西。” “多久?” “至多两天。”游侠说:“第三天的一早我们就出发。” “我们为什么不多待几天,”梅蜜问,她感觉自己得休养上一整个月才能够恢复得过来:“您们说过最起码要十天才会有王都的命令转达到这里?” “一旦祭场消失,伊尔摩特的牧师会立即赶往最近的城市向神殿通报这一事件的——而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市,骑马的话是三天。” “难道他会出卖我们吗?是我们救了他,还有他的村民。” “啊,”精灵温和地说:“千万不要试探人心。” &&& 盗贼的学徒在星光河与白塔内河交界的位置来回游逛,这个任务非常无聊,因为他的父亲是白塔珠宝行会的首领,所以他对白塔与灰岭之前的情况要了解的比别人多点——灰岭的精灵们早在一年多前就断绝了与白塔的贸易往来,他们之前售出的货物都是之前囤积的,而这些囤积的货物也即将消耗殆尽了,其中有被买走的,也有被奉献给公会与领主的。 那些忘恩负义的精灵!他熟练地咒骂着,他的父亲咒骂过这些精灵,而在他成为学徒之后,他的导师与同伴也经常会咒骂与嘲弄那些长耳朵兔子。 他们只敢躲藏在森林里,靠着星光河苟延残喘,如果不是公会的宽容大度,那些长耳朵都会被抓起来,作为奴隶出卖,而他们的精金秘银,冬蜜铅红,就会自然而然地落入公会的皮囊——若不是公会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和他们谈判…… 他咕哝着,踢着脚下的石子,直到一道明亮夺目的光芒逼迫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了一艘船,那是多么漂亮的一艘船啊,白色,有着四张如同白额鸥鸟般的尖细翅膀,它们张开着,被风托起,飞在奔腾闪烁的星光河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队伍(十八) ,! 第一百五十章 队伍(十八) 那艘船如同鸟儿一般在惊涛骇浪间骄傲的飞行,浑身闪耀着比星光河与新月更美的亮光,它的白帆竖起尖尖的角,银色的花纹在其中流动,与它的翅膀交相辉映最初的时候它看起来很小,小的就像是能够摆放在手掌上,但年幼的盗贼学徒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它就大到能够充满你的视野,直到它在悦耳的呼唤与短笛声中缓缓停下,负责监视这片河滩的盗贼们已经必须抬着头,往后退上好几百尺才能一窥它的全貌。 “精灵的船。”一个盗贼说,“必须马上让领知道这件事情。”他飞也似地跑开了,其他盗贼紧随其后,没有人想要去提醒白塔珠宝行会领的小儿子,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学徒而不是正式成员的男孩还不算是他们的同僚,他的安危不会涉及到之后的计划,至于他的导师,既然连他自己都没有否决领的命令,也没有想着离开弗罗牧师甜蜜的怀抱,任凭他的学徒在这片荒凉贫瘠的河滩独自一人担任所谓的警戒任务,那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与义务去为他看好这个孩子呢? 何况这个孩子是个双巧手,盗贼们并不想为自己在未来增添一个棘手的竞争者,虽然这几个盗贼长期地处于公会的最低阶层(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被分派到这个任务),也许终此一生也不可能成为一个重要成员或是领,但也不妨碍他们嫉妒着这孩子之前享受过的优裕生活,以及父母兄长的爱,还有人们的尊敬如果精灵们把他杀掉了,那就再好也不过了;如果不,能看着他狼狈不堪,凄惨地哭号着跑回来也是挺让人感到愉快的一件事儿。 盗贼学徒没有察觉自己被“同伴”们无情地抛弃了,他仰着头,微微张着嘴巴,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继他所看到的最美丽的船之后船只的甲板上伸出阶梯,一群身着黑色深褐色或是暗绿色长袍的人走了下来,他们的兜帽比少年之前见过的都要来的深和宽大,几乎遮住了他们的整张脸他们在河滩上轻盈地行走,就像是在滑行,长袍飞舞,几个人走向了他,盗贼学徒惊恐地拔出了匕,色厉内荏地把它举高,指向他们。 “什么人?” “盗贼的学徒,”佩兰特回答道。 “还是个孩子。” “蝮蛇在它母亲的肚子里就带着致命的毒液,”佩兰特冷淡地说:“人类的孩子有时比成人更危险,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衡量得失。” “那么就让他睡上一会儿吧。”佩兰特的同伴,精灵法师说,他做出手势,但被佩兰特制止了:“不要浪费你的法术,”德鲁伊说,他靠近那个孩子,在后者孤注一掷想要扑上来用匕刺入他的腹部时挥动手指,细微的褐色粉末随着德鲁伊的动作释放,在吸入它的下一刻年幼的盗贼学徒就一头栽倒了地上,“我来把他带到远一点的地方。”佩兰特说,然后解开长袍,他的身躯缩小,头颅变细,嘴部拉长,尖长的耳朵缩进头里,羽毛从皮肤下一层层地钻出来,最后他的衣服掉在地上,一个法师提起法杖,点点它们收进自己的次元袋里,而佩兰特原先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只形体庞大,神态精俊的巨鹰,即便只是在地上站立着,它的头颅都能与身形颀长的精灵法师的前胸齐平,法师退后了两步,巨鹰拍打了一下翅膀,之前戴在手指上而现在挂在脚趾上的指环上的符文出柔和轻微的亮光,一股魔法引起的微风托起了巨鹰重量与体积都相当可观的身体,它飞了起来,在空中自如地盘旋了几圈,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鹰唳,它倏地自空中扑击而下,抓起昏睡中的男孩,将他带上半空精灵们的视力都很好,法师的视线一路追随着佩兰特变化而成的巨鹰,它没有飞出太远,白塔的城墙外围有着一片树林,树林外是一丛生长茂盛的蓖麻与亚麻,盗贼的学徒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那里面。 “他醒来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很痒。”法师说。 “并且很痛。”另一个精灵法师补充说。 佩兰特重又飞入高空,劲烈的狂风迎面而来,弯曲鸟喙边细小的绒毛不断地拂动着敏感的鼻孔,他能够感觉到风穿过他的飞羽,托起他的身躯,在他下方是暗沉的河滩,闪耀的星光河与白塔,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束缚在玻璃球里的玩具堡垒,精灵的船悬停在星光河上,除了身着短袍的驾驭者以外,这艘船上还有五十名精灵战士与十名精灵法师他们都是精灵中的佼佼者,甚至比前往雷霆堡服役的精灵更为强悍有力,法师尤其是。 巨鹰深深地吞入一口冰冷的空气,他在空中飞翔,掠过河岸边的树林,惊起早已入睡的鸟雀,鸟儿们惊恐万分地从温暖的巢穴中振翅飞起,在觉是个德鲁伊在打搅它们之后它们开始叽叽喳喳地抱怨个不停,但佩兰特出命令时它们还是遵从了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比较喜欢动物而不是人类的关系,佩兰特思考道,它们的智慧有时远远过自以为聪明的人类。 一些鸟儿已经在产卵或是育雏,佩兰特告诉他们不必担心,他召唤植物,牢牢地缠裹与托起鸟儿的巢穴。 当这一切都被料理妥当,佩兰特落回地面,这次他变成了一条水滑油亮的大水獭,和灰岭的无冕之王有着一模一样的白脸儿和宽大如同铲子一般的尾巴,他在河滩上跑来跑去,警告那些小生物们很快地,它们从自己的洞穴中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地跑向较高的地方。 精灵们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并不畏惧白塔的盗贼行会会给他们造成什么阻碍,他们甚至希望那个领真有勇气与他们一战银冠密林从不直接插手人类之间的争斗,但假如遭到了攻击,他们的反击会是最为迅疾而狂暴的。 但等到佩兰特驱走了周围的大部分生物,白塔依然在沉睡着,没有一点迹象表明盗贼公会正在有所动作。 精灵法师将次元袋里的衣服拿出来,交给佩兰特:“可以开始了吗?”他问。 “随时。”佩兰特说。 两个精灵法师闻言做出手势,精灵的船只再次腾空而起,溯流而上,与星光河与白塔内河的交界点拉开一段距离后停在预定的位置上,先前的两位精灵法师念动咒语,风将他们送上空中,这样他们就能俯瞰河流的交界处以及河滩在今天的行动中,他们是指挥所有的精灵法师都在看着他们的手势与听着他们的命令施法。 第一个被真正用于这个行动的法术是一个犹如雷霆般的声响,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波,就像是巨人的神祗亲身至此并且挥动拳头砸下来那样,冲击波推开了星光河与内河的河水,在数百年或是更久从未暴露于天光之下的河床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凹痕这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更多的,同样的法术倾泻而来,它们逼迫内河与星光河的河水翻滚退后,并在另几个法师施放的法术下因为极度的严寒而冰冻起来内河水位猛然上涨,河水冲击着河滩边的卵石与树林,而星光河变得愈暴躁难安,它咆哮着,不断地撞击着冰雪的墙壁。 第三批精灵法师施放的法术让交界处的河床鼓起,凸出,数之不尽的泥土从地下被抽出,在魔法的驱使下转化成坚实的石堤,它起初只有一尺来宽,但随着法术的不断投掷,它一直扩展到了有数百尺那么宽,而高度则与河面齐平,或说略高出一点。 它将星光河与白塔的内河彻底地分割了开来,以后再也不可能有船只能够直接从星光河驶入白塔,白塔的船只也不可能直接驶入星光河了。 此时精灵法师们营造的冰冻墙壁已经开始皲裂,庞大的水流压力是凡人无所想象的,在一声訇然巨响后,墙壁碎裂,河流直接重击在新出现的屏障上面,但正如精灵们所预设的,石堤岿然不动。 “它们能坚持多久?”佩兰特问。 “比人类以为的更久,”负责此事的精灵法师意味深长地说:“它以符文盘为基底,而将符文盘交给我的并不是别人,”他微微鞠了个躬表示尊敬:“正是我们的王。” ※※※ 安芮抱着她的“儿子”,站在堡垒中最高的塔上往下看,从窗口可以看到整个白塔,而精灵的血统保证了她能在光线微弱的情况下比普通人类看的更远,更清晰。 “主人,”她的侍女颤抖着问,“生什么事儿啦?”刚才的震动把她从床上丢了下来,她还以为是高塔倒塌了呢。 “精灵们放弃白塔了。”安芮木然地说。 “这不可能,”侍女低喊道:“怎么可能呢?您是他们的孩子。” “被憎恶的孩子。”安芮说,重又将视线投向外面:“他们抛弃白塔,也抛弃了我。” 白塔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放在以前,他们准会跑到街道上观察情况,与邻居讨论一番,但如今,谁也不想在黑暗的街道上遭遇一个盗贼是的,黑暗的街道,原本白塔的人们很喜欢在家门口的镂空砂石柱子里点上鲸鱼油灯,让精致可爱的灯光照亮街面,并为离家的人指出家的方向,但自打来了盗贼,灯光会吸引他们毕竟能够彻夜点亮鲸鱼油灯的家庭不会穷的一无所有,他们几乎是以此为目标的,所以现在人们只在极其必要的时候才点灯也有生意萎缩的原因在里面,随着收入的急剧减少,主妇们必须精打细算才能过好日子。 “看来你的计划失败了。”红袍说,他们同样在一座高塔上观察白塔之外的情况,虽然他们没有精灵的眼睛,但有法术和魔法器具。 “只能是其中之一失败了,我们可以走另外一条路,那条路上同样堆满了金币和情报。细网”这个盗贼公会的女性领平静地说,从她的脸上找不出沮丧或是愤怒的痕迹,不过像是能够攀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所以红袍术士只是出了一声嗤笑。 “愿闻其详。”术士嘲讽地鞠了一躬。 “若是精灵们愿意妥协,”女性盗贼耸了耸肩,“那当然很好,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如同之前那样完整的白塔。” “很可惜,精灵们不蠢,”红袍术士说:“而且他们还很执拗。” “那么我们就得到了一个无法再受到精灵庇护与关注的白塔,”女性盗贼说,伸出手指画了一个圈:“现在白塔,还有鹧鸪山丘都是我们的了。”她扭动腰肢,挺起胸膛:“我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展我们的力量,感谢那些长耳朵兔子,”她微笑着点了点耳朵:“鹧鸪山丘与白塔没有其他盗贼公会的力量掺杂其中。” “没有了精灵的秘银精金,铅白丹红,白塔就不是白塔了。” “但它连同着碧岬堤堡,还有鹧鸪山丘中的道路与暗道。”女性盗贼说,“我们将会在这里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公会。” “希望如此吧,”红袍说:“千万别让我可爱的小弟子白白死去了。” ※※※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他们在“凹角”休息了一天,正如精灵所预计的,贝里的父亲带着几个强壮的男性赶去了最近的城市,但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都留下了,她们不能在荒原中走出很远,那里同样充满危险。 伯德温与葛兰受到了很好的照料,他们得到了充足的食物与清水,梅蜜则整整睡了一天。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他们在“凹角”休息了一天,正如精灵所预计的,贝里的父亲带着几个强壮的男性赶去了最近的城市,但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都留下了,她们不能在荒原中走出很远,那里同样充满危险。 伯德温与葛兰受到了很好的照料,他们得到了充足的食物与清水,梅蜜则整整睡了一天。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队伍(十九)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队伍(十九) 这一夜,白塔中与安芮同样处于惊愕、悲伤和悔恨之中的人不在少数,安东尼奥法师与诸位行会的首领均在此列——听到第一声雷鸣后,他们攀上了高塔或是宅邸的阁楼向外观望,当精灵船只特有的光芒投射到他们的眼睛里时,他们是宽慰而快活的。没人不知道精灵即是富有与力量的代名词,或许一些人类曾经嫉妒与垂涎过精灵所拥有的,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灰岭无法离开白塔,而不是白塔离不开灰岭——这种想法一直到灰岭断绝了与白塔的来往才有所改变,而后,随着“细网”公会的侵入,他们才意识到更加可怕的问题正在降临到白塔的每个居民身上——失去了精灵对于邪恶之徒的威慑,他们就连曾经视之为寻常的,平淡但安全的生活都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当安芮说要去与精灵们会面求援的时候,安东尼奥法师与行会首领们,还有罗萨达的主任牧师都认为这将是一场包含着哀伤、歉意与诚挚之情,并在最后获得一个皆大欢喜结局的谈话。北方的辛格精灵从来就要比南方的埃雅精灵更宽容一点,即便是止仅有着一半血脉的半精灵也能得到他们的庇护与珍爱——安东尼奥法师与鹧鸪山丘与白塔的前领主可以说得上是相当友好的朋友,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得责怪这个已经深埋土中的男人目光短浅——他不明白精灵会给他心爱的女儿带来些什么。 白塔可以说是精灵一手创造的,没有精灵,白塔只是一个小得连冒险者也未必会驻足一二的贫瘠村落,而他们的初衷不过是为了给灰岭与银冠密林的精灵预留一座临时落足的小巢——尤其是那些刚完成成年礼,开始他们漫长生命中第一次游历的年轻精灵们,人类不过是荫蔽在其屋檐下的过客而已。 对于前任领主与一个女性精灵之间的爱情与婚姻,安东尼奥法师是相当赞成的,虽然他们没能得到一个儿子,但幸运的是,路泽尔公国的法律是认可女性继承父亲的财产、姓氏与领地的。只要她没有别的兄弟——安芮接任领主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既没有魔法也没有武技的天赋,除了精致的容貌以外几乎找不到什么优点,但在老法师的眼里。这个缺憾并不太大,安芮是朵小花儿,没关系。一个半精灵有着长达两百至三百年的寿命,对于精灵而言,它是短暂的。但对于人类来说,它象征着十几代的传承与积累——只要她还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精灵们的看顾就会继续下去,而那么长的时间,足够白塔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城,只属于人类的大城,即便没有精灵也能在这个危机重重的大陆上屹立不倒的城市。 他没有想到的是安芮竟然如此之快地失去了精灵的爱怜,精灵们放弃了她,也放弃了白塔。 年老的法师施放了一个法术极其冒险地将自己转移到了两河交界的地方,曾经像是要吞噬整个白塔的惊涛骇浪已经平息下去。白塔的内河(也是星光河的支流)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那样呜咽着在被截断的地方回旋打转,浑浊的水漫过原先的河滩,浸入树林边缘的灌木丛,老法师的鞋子与袍子的边缘都沉入了冰冷的水中,但他恍然无觉——精灵的船只展开了宽大的飞翼,在魔法星河的光芒下,描绘在船帆与船身上的魔法符文熠熠生辉,它在同样璀璨的星光河上徐徐转向,将船头转向灰岭的方向——完成了任务的精灵法师们没有进入船舱,他们看见了安东尼奥法师。并向他轻轻颌首致礼。 魔法掀起的风吹开了他们的兜帽,安东尼奥只认得他们之中很小的一部分,但他知道他们都是精灵法师中最为卓越的那些,他不由得泪眼朦胧。他试想过挽回,但他知道这已经不可能,精灵的船在狂风中起飞,掠过星光河的河面,在河面上留下一道如同雷电的影子,这个景象。白塔的人们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那是安东尼奥法师。”瑞雯说,并且轻声叹息,安东尼奥法师是极少的,精灵们乐于往来的人类法师之一,但他一个人并不能挽回白塔现有的颓势。 佩兰特吻了吻伴侣的前额,如果安东尼奥愿意离开白塔,他与精灵们的友谊或许还能被保持上很长一段时间,但他知道安东尼奥是生于白塔长于白塔的,他只在跟随导师学习游历时离开过白塔,在得到法师的资格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这里,据佩兰特所知,曾有不止一个国王或是大公愿意在自己的宫廷里为这个极有天赋的法师提供一个显赫的座位,但都被他拒绝了。 瑞雯抚摸了一下佩兰特的头发,它还滴着水呢。作为一个战士,她是没办法立即把它弄干的,但她早就准备好了干燥柔软的棉布,她让佩兰特坐下,然后用棉布罩着他的头发,用力的揉搓起来——作为一个强大的德鲁伊,佩兰特当然有办法不让自己那么糟糕,但就算是一个蠢钝的半身人,也知道在伴侣想要展现爱意的时候别去扫她的兴,要不然或许过不了一会她就会恶狠狠地扫你的兴了。 佩兰特与许多精灵一样蓄留着过肩的长发,瑞雯一边擦拭着它们,一边感受着它们带来的奇妙触感;佩兰特的头发要比瑞雯自己的更为坚韧,也没有那么纤细,瑞雯觉得自己就像是紧握着一把质地优良的弓弦,或者说,这算不上一个比喻,因为瑞雯的弓弦确实都是用伴侣的发丝绞成的。 而后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即便背对着瑞雯,作为她的爱人,佩兰特依然感觉到了那缕温暖而愉快的波动:“你想到什么了?”他温柔地问道:“吾爱,别否认,我能够感觉到你在微笑。” “啊,我并不想隐瞒你,”瑞雯说:“我只是想起了灰岭的‘白脸儿’——你与它看起来是那么的相似,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父子,我曾经抚摸过它的毛皮,那真是惊人的光滑柔顺。我在想——你的毛皮摸上去是怎样的呢?” “比它更好。“佩兰特说,“我保证。” 瑞雯的回答是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尖,佩兰特转过身去,给予相同的赠与。 在经过一段舒舒服服的彼此依偎后。瑞雯说:“如果克瑞玛尔回来,他会很高兴的——上次我看到白脸儿,它的妻子,还有它们的孩子一起在河滩上晒太阳,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不再是白色的短绒毛,而是和它父亲一样,有着一身漂亮的深褐色毛皮,但它的眼睛更像是它的母亲,就像是一枚杏子,又黑又亮,而且性情和善,虽然有点笨拙,但克瑞玛尔一定会爱上它的。” “是啊,”佩兰特说:“等他回来。” &&& 佩兰特与瑞雯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正在谈论的克瑞玛尔也正面对着一只水獭。 他们在离开了“凹角”后转向西南方行进,那是一片沿着河流与山岭生长的狭长林带,既可以为他们提供食物又能提供荫蔽。 魔法星河横亘天穹,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遍布星光,天与地交界的地方还残留着一抹沉郁的紫红色,他们在树林间的一片空地间燃起了篝火,伯德温用皮囊打来了水,克瑞玛尔将自己的净水球放进去烧煮与净化;精灵与梅蜜找到了不少野生的浆果,还有半窝黑背锦鸡的蛋——梅蜜是想要全部拿走的,但精灵不允许。弗罗的牧师不敢违背游侠的意旨,但她还是乘着凯瑞本“不注意”的时候挖走了不少松鼠遗留下来的坚果(从一个爱吹嘘的吟游诗人那儿学来的小诀窍)——精灵当然发觉了,但经过一个寒冬还没有被松鼠挖走的坚果基本上是被这种记性不怎么样的小生物忘记了,即便留下也只会发芽或是僵死在土地里。吃掉一点没什么大妨害。 葛兰认为这样的晚餐实在是太过寒酸了,但他知道精灵可能不会同意他去狩猎,春季是动物们繁衍生养的好时机,而且他们已经有了食物,“但我们最少可以弄到一点鱼吧。”他说,向伯德温和梅蜜歪了歪头。“他们的伤势可不是一两顿面包和干肉就能补养回来的。” 还有我自己,他在心里说。 盗贼从附近的溪水里抓到了鱼,只有手掌那么长,却十分肥壮,有着银色的细鳞,一个小的古怪的头——还有一只比鱼更壮硕的水獭。 “这是什么?”黑发的施法者问。 “水獭,”葛兰理直气壮地说:“它偷了我的鱼。”还不止一次,小鱼聚集在一个很深的水凹里,晚上的水还是很凉的,盗贼弄上来一部分它就跟着吃上几条——葛兰忍耐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忍无可忍地抓住了它。 水獭黑色的眼睛反射着火光,亮晶晶的,充满委屈,它的四只爪子都被葛兰的腰带紧紧地束在一起,在众人看过来的时候,它居然还控诉般地叫了几声。 “水獭的肉是很好吃的,”盗贼满怀恶意地摸了摸它的肚子,“而且这里面还装满了我的鱼,我们可以把它们一起烤了吃——而且我正需要一张毛皮来做褥子呢。” 水獭大叫起来,一边嚷嚷还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尾巴。 “它能听懂我们的话?”梅蜜警惕地问:“它不是只普通的水獭,是个德鲁伊?” “不,”精灵笑着往火堆里投了一根树枝:“动物对危险总是有所预感。” “可真比人类强多了,”盗贼捏着水獭的脖子,“是不是,梅蜜?” 梅蜜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在简单地吃过了晚餐后,梅蜜走到一边去,在征得施法者的同意后,她用皮囊中剩下的热水清洗了自己的脸,用手指梳理头发,捡起先前在采摘浆果时随便搜集的香豌豆花,供奉在一蓬生机旺盛的接骨木丛前,虔诚地祈祷起来。 在她还只是个仅需要玩乐放纵便能逍遥度日的弗罗牧师时,她不能说是一个品行良好的追随者,反正弗罗似乎也不那么在乎她的牧师是否出自于内心地爱戴与信奉她,只要有足够的黄金与宝石作为奉献,她就能在主任牧师面前过关,所以她和其他弗罗牧师那样,只是偶尔会跪拜一下她们的神祗,更多时候只是佩戴香豌豆花或是舞蹈歌唱应付一下而已。 但她现今不再那么以为了,她从她的神祗那里获得了力量,原本她以为没有的力量,她必须回报她,博取她的欢心。 “说起来弗罗的庆典日就要到了。”盗贼不怀好意地说:“弗罗的牧师在那一天无论做些什么都只要一枚银币,对吗,梅蜜?” “别去打搅一个牧师的祈祷。”伯德温冷冷地说。 “好吧,”盗贼说:“那么说您是不需要的是吗?” “弗罗的庆典并不肮脏,”凯瑞本说:“在我的记忆里,它原本是神圣,充满爱与真诚的。” “谁知道呢。”盗贼说,他挪开火堆,在上面铺上树叶:“在我的记忆中,她就是个。” &&& “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传令官将卷轴在凹角村民的面前展开,上面用魔法印刻着伯德温、梅蜜与葛兰的身影,“他们都是一群无耻的罪犯,犯下了严重的罪行,如果能够提供消息,你们将能得到一百个金币以上的赏赐,如果胆敢隐瞒,那么你们将会与他们同罪!” 贝里的父亲推开其他人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卷轴,向村民们转述了传令官的话。 “你们见过吗?”他问。 “没有,”村民们说:“没有,尊敬的大人,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没有,”村民们说:“没有,尊敬的大人,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队伍(二十) ,! 就在鹧鸪山丘与白塔的女性领主陷入一片狂乱时,另一片更为广阔更为富饶与举足轻重的领土的继承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地做出了旁人看来颇为不智的事情。 “您应该明白,”历经了三任国王,在高地诺曼的位国王登基加冕的精致挂毯上伫立着先祖,标示着姓氏,十二塔楼的主人之一,掌控着北方最大国度的财政,麾下的行会与商人遍及整个大6的富凯康斯特布尔诚恳地说:“尊敬的李奥娜公主,您以前是诺曼国王的女儿;现在,您是诺曼国王的侄女,您仍然是高地诺曼的第一继承人,在您的叔叔没能给您生养出一个堂弟出来之前。” “高地诺曼的女性没有继承权。”李奥娜翻转着自己的猎刀,头也不抬。 相比起多疑固执的前任国王与不可理喻的现仍国王,公主的一点小脾气根本无法撼动富凯的屏障,他的视线落到了那柄猎刀上,那柄精金猎刀是前任国王赏赐给继承人的,镶嵌黄金与红宝石,但那不是它最珍贵的地方,它的剑鞘与握手部分都包裹着火焰蜥蜴的皮,那种蜥蜴一般只在熔岩与火山中可见,而很多时候,它们的洞穴连同着红龙的洞穴,想要得到它们,既危险又艰难另一样就是它的刀刃,精金的光芒犹如月光,精灵们的馈赠,“只要您愿意,”他和蔼地说:“高地诺曼的女性就能得到继承权这也是您父亲的愿望呢。” 李奥娜陡然抬起头,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犀利,神情又是那么地冰冷:“那不是您们竭力想要否决的吗?!” 富凯微微一笑,时间仿佛从未在他身上驻留,他比黛安长公主更为年长,与约翰公爵同年,但这两者早已露出了衰老的迹象,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虚弱的公爵暂时不去说他,黛安长公主和任何一个凡俗间的女人那样沉迷于保持长久的青春与美貌,而她还有着大部分男性也没有的财富与权位,即便如此,她也不那么愿意与富凯并肩而立了这位财政大臣看上去就像是他儿子狄伦唐克雷的兄长,还不是那种相差好几岁的王都的诸多流言中,关于他的年龄就有好几个传说:有人说他得到了一枚能够令他常驻青春的魔法领针,他每天都把它别在衬衫上,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说他豢养的法师为他召唤了无尽深渊中的魔鬼,他与魔鬼做了交易;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从他的母亲那儿继承了她的血脉富凯的母亲并非本国人。并且对她的家族与姓氏一向讳莫如深,这本该招致疑问,但令王都的人们为之心悦诚服的是她异乎寻常的富有,以及美貌,富凯的绿眼睛就是她带来的,而且她直至原本在外貌上相差无几的丈夫垂垂老矣都不曾散出腐朽的气味,直至死亡,她的眼睛都如同翡翠般地明亮。 “只要您愿意,”他用那种能够拨动石头心弦的声音说:“就会有这条法律的。” “富凯康斯特布尔……” “随时听候您的吩咐。”他谦卑地弯了弯腰,轻声说:“只要您愿意给出您的命令,不,只要你的纤指一点。我们就会满足您所有的愿望。” “包括还伯德温唐克雷一个清白吗?”李奥娜将猎刀拔出来,刀刃的微光照亮了她那张酷似前任国王,令人望而生畏的脸。 “啊,请别提那个卑贱肮脏的名字。”富凯面色不变地说:“那有辱您的身份……” “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李奥娜说:“或是您们可以让我的父亲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那是神祗的领域,”富凯说。语气中居然带有些许微妙的不满:“虽然我很愿意满足您的愿望但如果您真的想要赦免伯德温,好吧,既然您喜欢,”他举起一只手,示意李奥娜不要打断他的话:“澄清他的罪过也只有神祗能够办到,但世俗间的罪行可以用世俗间的权利与金币洗净十分庸俗,但这是真的,您可以看到并且做到的只要您成为高地诺曼的统治者,您的权杖军队与喉舌都能帮您做到这件事情,您会现这不比您折下一支丁香花儿更困难,您尽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您想要与伯德温缔结婚约……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李奥娜语调愈平静地说:“您准备把我的叔叔放到哪儿去呢?” “我亲爱的朋友约翰会是个好国王,”富凯直言不讳地说:“但他实在是太虚弱啦。” “他有过一个儿子。” 富凯笑了起来:“不,事实上,他时时刻刻都在怀疑这个男孩并非他的血脉,因为他的母亲是在被遣返她丈夫的府邸后才生下他的。” “还有狄伦,成为国王的父亲不好吗?” “狄伦是个施法者,”富凯说:“一个施法者可不适合去做一个统治者除掉精灵,但他们的王与凡俗间的王似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说谎,”李奥娜尖锐地反驳:“据我所知,有两个以上的国家或是地区被施法者统治着。” “别提那些红袍与灰袍,”富凯抱怨道:“他们那不叫国家,那就是个大法师塔群,想想看,一个国家里百分之三十的子民都是施法者密集得都快让我呕吐了。”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总之,别提狄伦,我熟悉他,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他不会成为高地诺曼的国王的。” 这次轮到李奥娜公主笑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想让你唯一的儿子踏进你布置的陷阱吗?” “恕我直言,”富凯温和地说:“我可不觉得高地诺曼的王座会是一个陷阱,就算是个陷阱,殿下,也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不惜杀死他们的父母子女只为一试的。” “但那不是我,”李奥娜说:“我不相信你,是的,富凯康斯特布尔。我的父亲相信你,他曾经对我说过,富凯是条狡猾的狐狸,但他值得信任,因为你是康斯特布尔,他指着那张挂毯上让我看你祖先的姓氏,康斯特布尔,在诺曼人的语言中就是王庭总管之一,你们忠诚于国王,也只忠诚于国王直到你。富凯,你并不忠于我的父亲,但你也不忠于我的叔叔约翰,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因为你似乎更高兴看到这个国家陷入混乱我不会接受你,无论你的建议与想法听起来有多么的美妙与正确,我知道我不是个聪慧过人的人,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绝不会听从你的安排。” 她顿了顿。“我还会告诉我叔叔这件事情,也许他会如我的父亲那样盲目地相信你的谎言,或者认为我居心叵测,但我会去说的你可以开始考虑如何解释了。” 富凯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看到她,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您这么认为……我只能说我很遗憾。” “你可以离开了,富凯。” 财政大臣向李奥娜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后退了两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不再明亮,公主的侍女擎着烛台走了进来,服侍她完成睡前的梳洗。一个面目陌生的侍女向公主呈上了一个盒子,公主的贴身侍女打开后现那是一枚镶嵌着珍珠的金梳,高地诺曼没有领海,只有一些内6的湖泊中偶尔能够找到个小暗淡的湖珠,像这样又大又圆,光泽迷人的海珠价格昂贵,“是国王陛下赏赐给您的。”那个侍女说。 “请向陛下表达我的谢意。”李奥娜说,像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慈爱,新王自从登基后就每晚送来各种各样精美的珠宝,对这个行为李奥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自从她下了决定,又觉得这也不错。 等侍女们全都退出房间,李奥娜悄然无声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小小的氟石,它能够提供的光亮只有一根蜡烛那么多,但已经足够了,公主在它的帮助下从床侧的雕花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次元袋,袋子不如她预想的那么小,但里面能够装下两匹马才能驮动的东西,李奥娜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床上,差点就把自己整个儿地淹没了。 食物饮水衣物盔甲武器等等,还有金币,必要时可以取代金币使用的宝石;秘银精金的饰与武器在生命最后一段路程上,高地诺曼的老王确实是非常爱护李奥娜的;魔法器具魔杖,卷轴与符文盘,前两种只有施法者可以使用,但李奥娜记得帮助伯德温逃出王都的人里,那个黑的年轻人正是一个法师。 她再一次整理了它们,确保自己没有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然后就着氟石微弱的光亮给新王写了一封信,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这就是她的决定她要离开王都,离开高地诺曼,离开她的家与她的国家,但她终有一日会回来的,和伯德温一起,在阳光丁香与人们的欢呼声中携手再次踏入这里。 &&& “我们向南走。”凯瑞本说。 “走到哪儿为止呢?” “先离开高地诺曼。”精灵游侠打开地图,这是一份不由得让盗贼在心里嘀咕精灵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的地图,最起码的,盗贼所熟悉的亚尔岛的轮廓与尺寸都要比公会里储备的要齐全准确。 “银冠密林已经被排除在外了,”梅蜜插嘴道:“路泽尔的大公如何?就是那个价值五十万枚金币的家伙?他的领地也相当的广阔,也有着自己的军队。” 葛兰轻蔑地撅起他的嘴唇:“那是个大公,小可爱,”他说:“一个统治者,对这些人来说,没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如果我们去了,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地迎接我们,给予我们如同诺曼的老王给予他的贵宾待遇,然后看看高地诺曼愿不愿意出个让他满意的价钱。” 伯德温支持了盗贼的说法,无需面对潘妮或是老王时他的思想还是相当清晰的,“白塔呢?” “白塔可能最近也不怎么安宁,”凯瑞本说:“我们去碧岬堤堡。” “碧岬堤堡……”葛兰不太愉快地重复道,像他这样的盗贼踏进碧岬堤堡的同时就会被抓起来绞死,而且碧岬堤堡经过一再清洗仍然能够将自己匿藏起来的盗贼们也不会高兴多个同伴他们会惧怕新来的狂妄之徒引起了碧岬堤堡执政官的注意,给他们召来灾祸,为此他们可能会抢先杀死外来者。 “不,碧岬堤堡只是暂时的,”凯瑞本说:“我们最终要去的是龙火群岛。” 他看向克瑞玛尔:“也是你导师的故乡龙火群岛的岛屿密如繁星,而每个岛屿上几乎都有着一个领主,他们有着自己的法律与不同的信仰,而且距离高地诺曼足够远。” “听起来还不错。”葛兰第一个说。 “这不是最主要的,”凯瑞本说:“最主要的是那里聚集着一些侏儒,我想让他们给伯德温打造一支新的手臂。” “矮人不能吗?”葛兰问。 “矮人当然可以,”凯瑞本说,他迟疑了一下,伯德温随即接过了他的话:“但矮人们不会接受一个被泰尔驱逐的堕落之人,”他说,看了看自己残缺的右臂:“他们会把我驱赶出来。” “……那么我们就去龙火群岛。”梅蜜说:“我已经很久没在享受过灼热的阳光了。” 盗贼出一声低沉的讥笑。 “对啦……似乎今晚就是弗罗的庆典日,”他说:“第一天。” 不同往日,梅蜜并未因此而勃然大怒,对于盗贼的挑衅她只是微微一笑:”说得对,”她平和地说:“我是弗罗的牧师我会在今晚舞蹈与歌唱,”她转向伯德温:“想要看看吗?” 吾爱。(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队伍(二十一) 在遭遇到那场莫大的变故之后,曾经的不死者在主物质位面挑选的第一个落足点就是尖颚港,那是个混乱而邪恶的地方,它留给异界灵魂的印象就是潮湿、黑暗、危险以及冰冷,唯一的亮色与暖意(虽然它很清楚这两者之下是些什么龌龊的玩意儿)就是那些穿着艳色的丝绸长袍,细细的腰带上挂着金铃,赤裸着双脚与肩膀,沿着尖颚港肮脏的道路与灰暗的建筑一路徐徐前行的弗罗牧师她们都很年轻(至少看上去)并且美貌,各有特色,她们用结实光亮的缎子拉扯着一辆装有金轮的平板多轮车,轮车上运载着弗罗的神像,那座以一个娇媚的姿势端坐着的神像不比他后来在白塔看到的罗萨达神像巨大,大约只有两人那么高,而且只是用普通的白蜡木雕刻而成的,这种木材多半是白色或是浅褐色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刚被砍伐下来的时候还会带着柔润的粉红色,就像少女的面颊那么可爱,再加上精妙的雕刻手法,以至于整座神像就像是个真正的美人儿那样令人心神恍惚确实有不少蠢货掀开堪堪披挂在神像上的薄纱,伸手去抚摸她的双腿与臀部。●⌒, 弗罗的牧师并不禁止他们这么做,虽然这种行为放在其他任何一位神祗身上都可以构成亵渎的罪名,但对于象征着欲求与爱情的弗罗,只要你记得在伸手之前往轮车上投掷一两枚银币就行了,如果你投掷的是一枚金币,你还能跳上轮车去亲吻神像的嘴。 异界的灵魂还清晰地记得弗罗的游行队伍经过他面前的情景,施法者将自己隐藏在一个窄小阴沉的小巷子里,灰色的斗篷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就像褴褛的粗麻那样毫不显眼,他又将兜帽拉了下来,态度也不如其他男性那么热烈狂乱,虽然如此,还是有个年轻的弗罗牧师手持着白色的香豌豆花踮着脚尖围绕着他走了一圈,很难说那是不是一种舞蹈。因为它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也没有固定的动作,仅仅着重于腰肢的快速扭摆与晃动,刻意地乃凸显与卖弄作为女性的部分她轻声歌唱。可怜那时还对通用语半生不熟的异界灵魂只听懂了一丁点儿,它的个人想法弗罗牧师的所吟唱的那些比起圣洁的颂祷来说更像是凡俗男女之间的呢喃纠缠。 风暴不期而至,盘桓在弗罗神像周围的男男女女就像被聚拢在谷物周围的小鸟那样一下子就被冲散了,他们或是一个,或是几个地跑进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房屋里。其中不乏一些已经在眨眼与微笑中确定了一段短暂关系的情人弗罗的牧师匆忙地丢下了香豌豆花与拉扯着神像的缎子,即便主任牧师一再喝骂,她们也不愿意拖着神像在暴雨中艰难地返回弗罗的神殿,倒有不少心思灵巧的小家伙们乘着暴雨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的时候,从弗罗神像的脚下尽可能多地抓取钱币,藏进自己的长袍里,还有人将缎子也解开拿走了,最后主任牧师也无可奈何,只得和另外两个牧师敛拾了剩余的钱币后跟着残余的人群匆匆离开。 克瑞玛尔目睹了整个过程,弗罗的神像就这么孤零零地被抛弃在街道正中。仍凭狂风暴雨肆意璀璨,木头在吸入太多的水分后变得晦暗,令她看起来就像是被无穷无尽的阴翳笼罩着,又或是凡俗间的污秽终于沁入到了神圣的躯体内部,她身上覆盖着的薄纱不知何时也被人或是风拉走,所有的一切一览无遗。 真是一场闹剧,那时候巫妖说,而异界的灵魂也是这么认为的。 哦,事实上,异界的灵魂最想说的就是。他现在看到的,好像和尖颚港的有着很大的不同。 “因为你现在看到的,”凯瑞本说:“是六十年前的范本。” 克瑞玛尔露出恍然的神色:“所以她刚才去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之前梅蜜总是紧跟着伯德温,其他人盗贼葛兰不必去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比毒蛇与鼬鼠来得好;而黑发的施法者已经记起梅蜜的脸了尤其是她那只差点就能去os“你知道的那个人”的鼻子,梅蜜更是一直牢记着他,虽然她知道这个行事近似于白袍的法师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施以暴行,但在非必要的时候,她还是会绕着他走;至于凯瑞本呢,很多人都不敢过于随意地接近他。精灵就是这样,闪闪发光,令人嫉恨又自惭形愧,梅蜜一点也不想堕落到不是将一个男性当做情人而是当做敌人,所以她也会离凯瑞本远远的。 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再一次停下脚步,预备宿营的时候,梅蜜悄悄地跟上了凯瑞本的脚步她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但所有人都发现了。 “对,就是为了这个。”凯瑞本说:“我曾参与过她们的祭典……” 这下子,不但是克瑞玛尔,就连伯德温与葛兰都看了过来。 “不,”精灵游侠紧接着说:“不,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时候弗罗的祭典还没有那么……”他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去寻找一个不那么粗俗的形容词:“当时的弗罗牧师并不强求与每个男性有所关联……” “现在的弗罗牧师也是这样啊。”葛兰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与现在的不同,”凯瑞本说:“非常不同。”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伯德温说:“她的舞蹈让我感到平静,甚于快乐。” 异界的灵魂表示赞同。 弗罗的年轻牧师换上了一件深褐色的亚麻长袍,是凯瑞本随身携带的衣物之一,不分男女的那种,异常宽大,长袍上没有刺绣也没有装饰,领口高于锁骨而下摆垂到了脚面,腰间的细带上也没有垂挂金铃她紧握着一束颜色奇异的香豌豆花,它的蝶型瓣是近似于白色的浅粉色,有着血丝一般的脉络,而旗瓣是如同玫瑰般艳丽的深红色;与其他的弗罗牧师不同的,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束刚刚开始抽穗扬花的野麦。 “我记得弗罗的圣花里不包括野麦。”葛兰说。 “曾经包括。”精灵游侠说。 “这可真有点奇怪,“盗贼继续说道:”麦穗象征着丰产。它应该被供奉在格瑞第的神像前……” “六十年前并不。”凯瑞本轻声说,然后,就像是畏惧着些什么,他们陷入了一片暗中震颤不已的沉默之中。 而几乎不受影响的。大概就只有对神祗没什么概念的异界的灵魂了,作为一个在无神论的环境中生活了近三十年的死宅,他还没能生长出一条对此足够敏感的神经来;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更多地将视线与注意力投注在梅蜜身上弗罗牧师今天没有佩戴任何饰品,深褐色带有金色的长发也被梳成发辫后盘绕起来,用一根细小的树枝固定树枝上还生长着翠绿的叶子。 她的姿态与动作对现在的弗罗牧师来说偏向于刻板。甚至可以说是无趣。 年轻牧师的宝石色眼睛直视前方,双臂交叉,左臂打开,右臂打开,向前,收拢右臂,左臂打开,再次重复,过程中她的肩膀没有一丝晃动,腰部挺直。脚尖提起时绷直,轻轻踢向前方,将深褐色的长袍踢起一小部分;而后屈下膝盖,低头,向无形的神祗肃穆地行礼,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地缓慢而庄严。 这可真是愚蠢极了,盗贼想,神祗放弃的,她的追随者却又捡拾了回来他可从未违背过他的神祗玛斯克的教义,即便葛兰并不是他的牧师。但他知道,许多时候,神祗的宽容要比在海水中飞翔的鸟儿更为难得,他们需要的是信徒绝对的忠诚与温顺。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悖逆与阳奉阴违,这个问题就连以正义与公正为神职的泰尔也未必能够幸免,遑论弗罗就盗贼在尖颚港这几年看到的,这个女性神祗越发的古怪与冷酷了,她或许不会高兴看到一个牧师依照六十年前的方法来完成她的祭典,就算这是一个小的只有五个人的祭典。 但还有一点他必须承认的是。现在的梅蜜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而紧接着,让盗贼更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向象征着弗罗的金铃(它被安置在一个小巧的木桩祭台上)敬献了香豌豆花与野麦后,弗罗的牧师将祭祀的仪式推向下一步,在这一步骤中,弗罗的牧师将与每个尚未衰老到失去能力的男性共舞,而她的手居然没有第一个伸向伯德温,而是选择了葛兰。 盗贼警惕地将手放在弗罗牧师的手里,他发誓如果梅蜜胆敢诅咒他患上某些难以启齿的疾病,那么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把她找出来杀掉他握住她的手,葛兰的手是冰冷的,自从遭到了死亡之神牧师的诅咒,他的体温就低得像是一个死人,但梅蜜的手却是温暖而柔软的。 “你应该感到荣幸,”梅蜜轻声说:“弗罗牧师在祭典中选择的第一个男性将在本年里获得心仪异性的青睐。” “我可不觉得得到一个蠢货的青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盗贼用比她更小的声音说:“除非她能变得聪明点,不然我想我还是拒绝这份祝福的好。” “如果不是个蠢货又怎么会喜欢上你呢知足点吧,盗贼。”梅蜜刻薄地说:“拒绝弗罗的祝福可能会导致你永远失去你的爱人,你会因此整日整夜地哭泣不休,就像个小婴儿那样。” 盗贼的回答是捏疼了她的手,梅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这还不至于让她忘记自己的职责,“呼喊这个名字,”她放声唱道,“弗罗!”花、果实或生命的名字;”她扭动手指,一边反过来握住盗贼的手腕,一边半强迫地令得彼此旋转三周,“起源于大地与最初的事物。”借着急剧旋转产生的力度与方向,弗罗的牧师从盗贼的怀抱中逃开,可以说是得意洋洋地丢给他一个胜利的眼神,改而将手伸向伯德温。 “它的名字就是源泉的水流,涌过恋人焦渴的心脏。纯洁的双手,隐藏在纠缠的香豌豆中的名字。” 虽然伯德温只有一只手,但他的手是那么的灼热,灼热得就如同岩浆与炭火,令弗罗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她能够感觉到血液涌入了她的面颊与她的眼睛,她的脚步是那样地轻盈,感官那么地敏锐,她能清晰地看见她所倾慕的人在微笑时刻下的每一条细小的纹路,听见他沉稳悠长的呼吸,嗅见钢铁与蜜酒的气味:“呼喊这个名字吧,呼喊弗罗的名字吧,展开芬芳的子房;”她低声喃喃道:“结下累累的果实;向她祈祷。” “向她祈祷。”伯德温温和地回应道。 “你要记得这个名字,一如记得蜂蜜的甜美;你要记得这个名字,一如记得甘泉的清澈;你要记得这个名字,一如记得花朵的馥郁;呼喊这个名字,向她祈祷。呼喊弗罗的名字。” 凯瑞本从伯德温的手上接过了弗罗的牧师,虽然他看得出来,梅蜜更愿意和伯德温共舞,或许整整一夜她都不会感觉疲累。所以精灵只是仪式般地与她旋转了一周……就把她顺理成章地转给了眼睛亮闪闪,满怀期待的黑发施法者。 可怜的梅蜜顿时僵硬了,她甚至差点被自己绊倒,如果不是克瑞玛尔及时地拉住了她在异界灵魂残缺的记忆中,除了幼儿园,四肢从来就不怎么协调的他似乎没和同龄的女孩共舞过。每当他在电视或是电影上看到其他人愉悦而轻快地一同翩翩起舞时,他的感受或许只能用羡慕嫉妒恨来形容。 “哦,他们还挺相配的。”空闲下来的盗贼说。 “克瑞玛尔还是个孩子呢。”凯瑞本立即说。 盗贼看了一眼伯德温,伯德温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看来相当赞同精灵的话。 “哦,梅蜜。”盗贼说,没人发现他的话语中隐含的一丝怜悯。他大踏步地走向前,将梅蜜从克瑞玛尔的手里抢了出来:“我想你该换个伴儿了。”他说。(未完待续。) :今天还有一章哈……sf0916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队伍(二十二) 梅蜜当然不会对盗贼的援手有异议,她不喜欢葛兰,但这种不喜欢相比起对施法者的畏惧,那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这次她可没那么容易离开,盗贼抓紧了她的手臂,就在擦过篝火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一些东西令弗罗的牧师心生恍惚——但很快那一丝隐约的动摇就被山林间的寒风吹走了,盗贼摇晃了一下,粗暴地推开梅蜜向一侧走了几步,深深地吸了几口阴寒的空气:“该死!你在火里放了什么?” “不是什么坏东西,”弗罗牧师马上辩解道:“只是一些干龙葵。” 伯德温站起来,他长期驻守在寒冷贫瘠的雷霆堡,为了度过漫长严酷的寒冬,那儿的人习惯了将烈性酒当做每天的饮料来喝,作为领主,伯德温的酒量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涌动着滚热的暖流,并且精神振奋,就像喝过了整整一桶冬酒或是腐甜酒:“梅蜜,”他绞紧了又粗又厚的眉毛:“你知道我们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干龙葵的效用没那么强,”梅蜜紧张地说:“我本来想要一点酒,但这儿没酒——我发誓它只会让你们放松。” “如今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放松,”盗贼说,一边走到旁边去拿起水囊,旋开瓶盖连着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泉水:“无尽深渊在下,我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诺曼王都的处刑台上。” “只是一点龙葵而已!” “我们现在不能有一点疏忽!” “那么我们首先应该做的就是把你扔在那块肮脏的沼泽里!” “哈,“盗贼低沉地咆哮道:“或许是我该把你丢给那些饥肠辘辘的蜥蜴!” “够了!”伯德温喊道,“没有下一次!”他威严地扫视两人,他没有孩子,但他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有着两个不对盘的孩子的父亲的痛苦:“无论哪一个,都是一样。”他说,走到葛兰与梅蜜之间。 凯瑞本已经将梅蜜混杂在篝火中的干龙葵挑了出来,梅蜜说的对,干龙葵没有毒性,只是在高温或是燃烧时会挥发出类似于烈酒般的气息。闻久了人们会觉得像是美美地喝了一顿,虽然他们滴酒未沾——吟游诗人与一些神祗的牧师会在焚香中混入些许,阿尔瓦法师的水烟成分中也时常含有部分干龙葵,但分量是经过详细计算的。保证施法者们不会因为摄入了过多的干龙葵而导致施法失败。 他担心地看向克瑞玛尔,却发现黑发的施法者正坐在地上,托着他的面颊。 “你感觉怎么样?”精灵关切地问:“需要喝点水吗?” “来一点吧,”克瑞玛尔觉得有点渴:“不过你们为什么不跳舞了?”他稳稳地站起来,神情从容。瞧不出有什么不妥:“弗罗完啦?” 伯德温觉得他好像有了第三个孩子:“不是弗罗,是祭典。” “祭典完啦?” “没有,”盗贼说:“只是有人做了让人很不高兴的事情,所以不跳舞了。” “跳吧,”异界的灵魂说:“我喜欢跳舞。” 精灵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而盗贼则在向他的神祗真诚地祈祷,希望追踪他们的人不要在这时候来凑热闹——他看的很明白,在他们之中,最主要的力量来自于克瑞玛尔。 黑发的施法者并没有做出什么让人难堪的无礼行为,他只是专注地凝望了一会弗罗的牧师。又看向伯德温,再转向葛兰。 “这是你的问题,”葛兰警告道,抓住梅蜜的手,轻踢她的膝盖,让她动起来。 “伯德温呢?”异界的灵魂认真地说:“还有卡……瑞班?” 凯瑞本忍着笑:“好吧,伯德温,我们来跳舞。” “可是……”黑发的施法者迟疑地说:“你们都是男性。”他仔细地想了想:“太奇怪了。” 如果只是平常,那么也许不是很奇怪,但在弗罗的祭典上。确实有点违和:“那么我们轮换吧,”精灵说:“就像之前那样。” 克瑞玛尔看着他们,“我想我可以召唤一个……”他说,然后他走到火堆边。陷入失神状态,念诵咒语并伸出手,在梅蜜短促的尖叫中探入火焰,又在凯瑞本行动之前拿了出来——他的手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就连袖子也是一样,就像只是伸入了一片形如火焰的空气。一缕炙热的火焰紧随着他——缠绕在施法者白皙细长的手指上,犹如一条多支的藤蔓,但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凯瑞本他们就能看出那不是一条藤蔓而是一只火焰形成的手,施法者向后退,那只手就跟着前进,手掌后面是纤细的手腕,接着是小臂与上臂,肩膀,颈脖胸膛与头颅,以及另一侧身体,当它完全脱离火焰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连凯瑞本都暂时停止了呼吸。 “火元素生物?”伯德温问。 “是的。”精灵游侠说,在施法者中,塑能专精的法师与擅长火焰类法术的术士,还有火元素之神卡舒斯的牧师,常能接触到火元素生物,就连阿尔瓦法师连通着火元素位面的元素池中也常出现各种小型火元素生物,但像这样,具有着人类的形状与大小的火元素生物就连凯瑞本也是第一次见到。 施法者向他召唤出来的火元素生物鞠了一躬并得到了一个回礼,之后,令人瞪目结舌的,他们就那么高高兴兴地跳起舞来。 “等等,”伯德温说:“那该怎么说,火元素生物有性别吗?” “我不知道,”精灵说:“但看上去它应该是个女孩。”火元素生物并不是果果的,它的轮廓清晰地显示出她有着一件长及足踝的长袍,以及长度更甚于前者的明亮发丝,当它们轻轻扫过地面时,地面顿时只剩下了一片焦黑,那些被精灵拣出火堆的干龙葵呼地一下就被烧没了,灼热的空气中充斥着烈酒的气味。 “太妙了,”盗贼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还等什么,这大概是弗罗女神有史以来最为别开生面的一次祭典了。”(未完待续。)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月票!!! italily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kakanat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the逼rd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鞠躬感谢diicith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五蠹大夫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索拉利斯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glory波w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楚苏aqua日us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友140121205221001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队伍(二十三) 诺曼王都外城有着整个北方城市中最为宽大的一条街道,那条街道之宽允许十匹骏马以及它们的驭手并肩疾驰,即便如此,它还是被前来观看与参与祭典游行的人们占据了每一个角落,在他们的簇拥下,象牙与玫瑰石的弗罗神像行进缓慢,弗罗的牧师们每走出一步都需要耗费以往双倍的力气,不过她们可不会为此抱怨——正如异界的灵魂在尖颚港看到的,承载着神像的无篷轮车上同样堆积着如同冰雹般的钱币,又因为诺曼王都的外城居民几乎都是贵族与富商的关系,钱币中的一大半都是金币,还有一些珍贵的首饰,它们多半来自于娼妇以及情人,她们争先恐后地跳上轮车亲吻与触摸神像的部位,祈求自己能够得到恩客长久不衰的宠爱。 “诺曼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黛安长公主如是说,她靠坐在窗边,一边俯瞰着下方的景色,一边懒洋洋地摇动自己的孔雀毛羽扇,扇坠上的蓝宝石与坚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如同涟漪般的光。 “老王已死,”她的儿子,狄伦唐克雷说,像是没有注意到黛安公主视不久前的凯旋式于无物:“新王万岁。” “说的真是对极了,”黛安长公主在羽扇后轻轻地说:“他们需要的也就是这个——长久地怀念一块在泥土中腐朽的坏肉可算不得是什么好主意——陛下很聪明,啊,或许褒奖的应该是富凯,即便他没有插手其中,最起码的,那座新的神像,还有围绕在神像边的弗罗牧师,那些新鲜漂亮的面孔,都应该是从他的货物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这几天我都在忙于整合我的队伍。”狄伦说:“为了缉捕那个胆大妄为的罪人,那个弑杀了老王的狂徒。” 这次黛安长公主终于愿意大发慈悲地给了她儿子一个正眼:“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狄伦,在我的记忆里。你不久之前还是个光屁股的小婴儿,我记得你有一次坚持要藏在我的裙子里,还有一次把糖藏在枕头里,结果召来了一床的蚂蚁,又及。你还和小狗打架结果输到满脸牙印的事儿……我是你母亲,不是你的下属或是富凯。” 狄伦露出了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没什么,妈妈。”他亲密地说:“只是我们不想让你为了这件事儿伤神——我和陛下想要筹建一个法师团。” “有所耳闻,”黛安长公主说:“那么说那杂种不过是个遮掩。你们想要隐瞒谁——精灵?” “雷霆堡是人类的关隘,”狄伦说:“高地诺曼是人类的领地。” “你们……想要用法师团来取代精灵,”黛安长公主思索着:“还有,高地诺曼与银冠密林盟约……” “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狄伦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一二十年就能完成的事情。” “确实,”黛安长公主说,然后她将这个话题放到了内心深处:“……之后你准备去哪儿,”她说:“或许你该和其他的年轻人一起。去投上一两枚金币,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人,狄伦,你已经成年了,哪怕你并不准备马上与某人缔结婚约,那么你也该有几个情人……” 狄伦后退了一步。 “我突然想起我的导师还有一份任务要给我做我必须马上去否则导师会很不高兴他并不准备在诺曼待上很久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得到他的知道很抱歉我的母亲我想我得走了。” “富凯也是这么认为的!”黛安长公主毫无仪态地冲着打开的房门嚷嚷:“我会和他商讨此事!” 年轻的法师以在他身上相当难得一见的急迫姿态逃离了他母亲的房间,直到脱离了那座华丽行宫的阴影他才得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黛安长公主是狄伦唐克雷在这个大陆上局指可数不愿伤害的几个人之一,而且排位还极为靠前,他一点也不愿意让她伤心。但他现在所亟需完成的事务里可不包括妻子或是情人。 他打响手指,施展了一个戏法,好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而后他策马前往他导师的法师塔,名义上狄伦是这座塔的主人。但实质上,狄伦的导师才是它真正的使用者——红袍奥斯塔尔的塔。 法师塔矗立在外城的边缘,说起来并不是非常喧闹的地方,但一些妆扮成弗罗的娼妇正在和几个忘乎所以的浪荡子弟正在距离高塔约有数百尺的地方嬉闹玩耍,也许是他们觉得两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但狄伦可不那么认为。他将双手藏进宽大的袖子,念动咒语,一群老鼠突然从灌木丛与草皮下跳了出来,疯狂地撕咬每个人,那些人立即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哭号着逃走了。 有个近乎于约定俗成的说法是,法师塔投下的阴影所到的位置就是该塔的主人的领地,也是他可以任意投掷法术驱赶或是杀死侵入者的地方,但也有人说是站立在法师塔的塔顶,法师视力所及的地方——狄伦的导师奥斯塔尔,以及其他审慎的红袍当然属于后一种。但奥斯塔尔很少行驶自己的权力,他总是来去匆匆,忙完自己的事情就会使用法术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狄伦走进高塔周围约有一百尺的时候,那些看似平常的荆棘与地爬藤不易令人察觉地轻微地震颤着,它们的触须稍稍抬起,就像毒蛇吐出芯子品尝着空气里的气味,仔细地反复确认来人的身份——狄伦的气息是熟悉的,被允许进入的,它们垂下枝条,温顺地监视着他来到法师塔距离地面有着一个人那么高的门前,做出手势施展法术让自己漂浮起来,好正对那扇黑铁铸就,填充着秘银符文的大门,他打出导师的魔法印记,片刻后,那扇大门打开,容许狄伦入内,塔底有着四尊金属魔像,当名义上的主人走入它们中间时,它们睁开原先紧闭着的眼睛。并且高举起手中的武器。 狄伦毫不惊慌地伸出双手,高声念诵起一段十分兀长拗口的咒语(就和他导师的名字一样讳莫如深),这段咒语中包含有上百个音节,只要有一个错了。那些有着美丽的紫翠玉宝石眼睛的魔像就会将来人当做入侵的敌人对待——红袍奥斯塔尔的弟子当然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魔像得到了正确的咒语,其中之一为狄伦打开了通往旋转楼梯的门,这扇门在狄伦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处于同一个位置。 一个怨魂为狄伦引路,它的身体里点燃着一撮飘忽不定的负能量之火。为狄伦照亮了脚下的台阶,一阶,最多两阶,其他的阶梯都隐藏在铅黑色的浓雾里。怨魂将狄伦引导到一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银色门扇前,狄伦轻轻推开,里面的房间正是他的导师最喜欢和最为注重的,它是一整个开阔的房间,一面墙壁是整排的书架,而另一面墙壁也是架子,摆放着数以百计的水晶与玻璃瓶罐。第三面墙壁则如同别的施法者那样放置着两侧有着钢尺的抄写台与卷轴、魔杖架,但又与普通的法师不同,房间的中央还有着由一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方形祭台,之所以它一眼就能被人们认出这是一个祭台而不是一张桌子,因为它的四周都预留有血槽,血槽的漏斗处被琢刻成魔鬼大张的嘴,祭品的血就从那张嘴里流淌而下,落进祭台四角翻卷而上的龙爪杯——杯子是血玉髓的,玉髓是深灰绿色的,中间夹杂着的。那种艳丽的深红瘢点很难说是原先就有的还是被血液浸染而成的。 “有点吵。”红袍术士说,他端着一个杯子,不是血玉髓而是孔雀石——里面盛放着数个还未出生的婴儿体内取出的心脏,它们只有花生那么大。挤挤挨挨地鼓弄在一起,在魔法药水的驱使下,每个都在活泼健康地跳动着,就像它们还在主人温暖的身体里,而它们的主人也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安然沉睡。 “我去命令他们散开。”狄伦恭敬地说。 “不了,”红袍术士说:“今天毕竟是弗罗祭典的第一日。而且我不准备在诺曼待得太久——来帮我把心脏弄干净。” 狄伦低声念诵了一个咒语,保证自己双手干净,垂落的长袖也随之被无形的仆役挽起并用别针固定,他端详着盘子里的婴儿心脏,“是要抽取纤维吗?导师。”他从一旁预备妥当的银盘里取出纤小,瘦长,尖端不是如同鱼刺般柔韧就是如同鸟喙般坚硬的钩针、笔刀、剪子与另外一些必要的工具。 “一半抽取纤维,一半制作饵料。”红袍术士说。 “是的,导师。”狄伦说,随即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投注到了眼前的工作上去——无论是抽取纤维(编织富有魔力的布料)还是制作饵料(为了引诱劣魔与小恶魔用),深埋在心脏里的血管与神经都需要抽除干净,凝结的血块更是不能有,想当然耳的,心脏越小这个工作就越困难,尤其魔法药水保存了它们的活力,摸上去它们还是光滑的,有力的,甚至会从不熟练的学徒手里蹦跳着逃走。 “伯德温还在你的视线以内吗?”狄伦的导师问,他回到书架前面,打开一本有着宝石与黄金装帧的大书(他施展了一个法术让它漂浮着),狄伦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这个架子上所有的法术书都附有魔法,不经允许想要窥视其中秘密的人会被夺去眼睛甚至生命,早在十年前狄伦就亲眼目睹过一个心怀妄想的半兽人仆役被书中喷射而出的火焰活生生地烧成焦黑腥臭的灰烬。 虽然狄伦非常渴望得到其中一本,他的导师是个红袍,一个凭借着血脉施法的术士,但狄伦知道,他所拥有的学识超过了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法师,这也是为什么作为一个术士,他仍旧能够教导狄伦以及白塔的德蒙成为法师的原因。 “国王的骑士与军队追踪着他们。” 红袍术士嗤笑了一声:“据我所知,那个卑贱的人类在诺曼的军队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且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冤屈的,哪怕他的神祗已经将他弃置于门外——还是有很多人这么认为,你觉得他们会真心实意地完成新王交给他们的任务吗?” “这是新王应该做的事情,”狄伦用他灵巧的手指捏住一个蹦跶个不停的小小的心脏,用大的钩针拉开心房,小的钩针拉出血管,再用笔刀剥离它们:“如果他对此漫不经心,会有人认为他与老王的死不无干系,又或者认为他至少是乐见此事的——反正还有我和法师们。” “你能确信你得到的消息吗?” “他们没有进入城市,”狄伦说:“只要一进入城市,或者有村民来向领主告密……” “太慢了,”奥斯塔尔说,一边顺手将他的魔宠,双头毒蛇阿尼莫斯的脑袋按下去,“它会灼伤你的眼睛,”他警告想要一窥书中内容的小魔鬼,倒不是他不想让它吃个应有的教训,只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它去做,就像狄伦:“我来帮你找到他们,”他说,“这件事情还是尽快了解的比较好。” “不尽感激,我的导师。”狄伦说。 “因为我有更要紧的事情给你做。”奥斯塔尔柔声说道,他闭合上那本大书,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非常重要——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他走到黑曜石的祭台旁边,欣赏着还在微弱跳动的鲜红色的小片肌肉,“你总是能做的很好,狄伦,我的弟子,”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狄伦的脊背:“很可惜你只流着凡人的血,我的孩子,否则的话,我很愿意看到你是如何成为一个高贵而强大的术士的——就像我一样。”(未完待续。)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月票! 鞠躬感谢italily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bnss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啦!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bnss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bnss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下一章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suphul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小饕一枚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爆燥一下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爆燥一下打赏九鱼588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kalthas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不可知晓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钟离绝伦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队伍(二十四) 要躲开侍女们的窥伺并不很难,对于李奥娜公主而言,在她作为女性生活了十二年之后,在她父亲诺曼老王的要求下,她又作为一个男性生活了整整五年之久,她就像个男性继承人那样与最好的教师学习徒手搏击与使用武器的技巧,同时她也逐渐显露出继承了诺曼王族的那部分血统——她不畏惧痛苦,也不畏惧鲜血,战斗会让她热血沸腾,而且她的教师曾直言不讳的说她的力量甚至要比一般的男性战士还要大并且持久。 她将她准备好的东西放进一个小次元袋里,换上狩猎时的紧身服饰,李奥娜并没有伪装自己,因为在深夜里,一个女官或是年轻的侍卫要匆匆出城反而要比一个公主更难,需要隐瞒与躲藏的只有她的侍女,她们都是有爵位的女性贵族,是能够直接面见国王陛下的——幸而她们都只是些普通人,在陷入甜美的睡梦后几乎不会醒来,李奥娜从房间的窗户里跳了出去,落在丁香花丛里,带着一身苦涩的清香,她迅速地跑到马厩里,从马厩里牵走了一匹最好的马,在马厩中值夜的只是个小仆人,等他惊慌失措地去叫起了其他仆人,其他仆人又去向他们的主管通报这件事情的时候,公主殿下早已通过了紧闭的城门——警惕的骑士与守卫一开始并不愿意遵从她的命令,并且预备去通知她的叔叔,现任的诺曼新王,但李奥娜拿出了那柄猎刀,包裹着火焰蜥蜴皮的那柄,它的意义并不单纯——它属于诺曼的第一继承人,拥有着它的人据说有着国王的一半权力,虽然约翰并不会真的将这份权利交到侄女手里,但想要用它来叩开王城的城门还是可以的。 等新王约翰得知这一消息时,李奥娜已经远远地将诺曼的王城抛在了身后。 “给我一点蜜酒。”新王说,他的仆人立刻端上了准备好的饮料,与老王的喜好不同。新王的蜜酒又加了一层浓厚的蜂蜜,并且加热到几乎会烫伤舌头的程度,“我们还能找到她吗?”他问富凯,财政大臣回应新王召唤的速度几乎要让约翰以为他就睡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可能。”富凯微笑着说:“但据我所知,老王曾经给公主殿下留下过许多珍贵的财物——其中就有符文盘,您知道的,尊敬的陛下。那是种凡人也能使用的魔法用具。” “具体些。”约翰说,他住在王庭,他的兄长曾经住过的房间里,老王是个顽固吝啬的家伙,他的地板不像许多贵族那样用辉石铺设,所以踩上去寒气会从足底一直蔓延到心脏,而新王还没来得及改善这个缺点,虽然时值五月,房间里的壁炉也一直燃烧着,但他在喝下一杯滚热的蜜酒后仍旧觉得浑身发寒。不得已地,他钻回到帐幔里,用白熊的皮毛裹住自己。 富凯在帐幔营造的温暖与黑暗之后发言:“容我回禀,陛下,”他说:“我怀疑李奥娜公主所携带着的魔法用具里,有着能够迷乱追踪法术的符文盘——我们可能无法用法术找寻到她。” “猎犬呢?”约翰在帐幔里问,声音十分沉闷与模糊。 “李奥娜公主显然已经想到这点了,她去马厩之前就去了狗舍,在那儿洒下了催眠的药粉。” “那么说,我们找不到她了?” “是的。至少不是很快。” “那可太糟糕了,富凯,”新王说:“外面很危险。” “危险至极。” “好吧,亲爱的富凯。你知道,我一向是最为信任你的,”新王清晰可辨地打了个哈欠:“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无论你得到什么消息,都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躺下,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尽你所能。不用太过惶恐,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会因为无法避免的灾祸而苛责臣子的国王。” “毫无疑问,”富凯说:“那么,我先告退了,愿您能够得到一个安详的美梦,我的陛下。” 新王从帐幔里伸出一只惨白细瘦的手摇了摇作为回答与允许他离开的标志。 &&& 李奥娜在外城的边缘勒住马匹,她一边安抚着高大而健壮的灰色牡马,一边从自己的次元袋中取出四只马蹄铁,它们被施加过魔法,无需敲打就能固定在马匹的蹄甲上,并且能减轻马匹与骑手的重量,召唤小型的风元素支托马蹄,让它们能够不费气力地以普通马匹三倍的速度奔跑,但李奥娜忘记了王庭中的马匹都是有人精心服侍的,灰色牡马的蹄甲上已经敲上了马蹄铁,正在她蹙眉考虑是否要从次元袋中翻找工具来拆卸掉它们的时候,那只距离魔法马蹄铁最近的普通蹄铁突然自己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魔法马蹄铁。 从未经过此事的灰色牡马不安地躁动着,李奥娜连忙拉住它,在用一块蜜糖贿赂与安抚了牡马后,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四块沉重的旧蹄铁——李奥娜先是想要将这四块脏污的蹄铁丢进周围的荆棘丛里,但考虑再三后,她还是将它们放进了次元袋,就连钉子也被她一根一根地捡回来放进装有零散钱币的小皮囊里,谁知道这些魔法用具会不会在附着的法术消失后也随之损毁呢——她听过吟游诗人吟诵的一首长诗,里面就有一个国王因为丢失了一根马蹄铁的钉子而输掉了一场战争,然后是他的性命,他的国家——李奥娜可不希望自己也犯下这样的错误。 完成这项小小的工作后,李奥娜又从次元袋里取出一个挂坠,这只挂坠比她之前用来放置她与伯德温头发的挂坠更大一点,打开后可以看见一副李奥娜的小像,但只要掀开上面的画像,就能看见下面的小像——伯德温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奥娜从不敢把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从而避免了被他的父亲得到第二件更为确凿的证据——这幅小像并不仅仅是一幅单纯的画像,它是李奥娜私下用一个珍贵的符文盘与一个法师做的交易,颜料里掺杂了伯德温的头发与他自愿献出的血,凭借着这个挂坠,李奥娜能够感知到他的位置——在向他靠近或是他靠近李奥娜时。挂坠会发热。 挂坠制作的时间是在四年多前,那时断绝了再有一个儿子的希望的老王将李奥娜接回王庭,预备将她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所以在伯德温回到王都时他让李奥娜一起接见了雷霆堡的主人。并要求他向这个几乎可以做他女儿的少女降下膝盖,献上他的忠诚……李奥娜至今仍在怀疑自己那时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抛下侍女与女官,在回廊里阻截住伯德温,匆匆向他要求了一滴鲜血。 她记得那时候的伯德温十分愕然。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也许对他来说,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个任性孩子的奇思妙想。但对于李奥娜来说,这枚挂坠就像是她的信仰,在伯德温回到雷霆堡时,挂坠只有着极其微弱的热量,微弱到李奥娜必须用冰块摩擦细嫩的面颊后紧贴着它才能感到一丝温暖,但在伯德温回到王都时,它就会暖和的像是一枚活着的心脏。 现在它将指引着李奥娜来到她爱着的人身边。 李奥娜将挂坠贴在嘴唇上,东南方向。挂坠散发出来的热量最为明显:“等我。”公主说,将挂坠的链子套回脖子,挂坠投入衬衫,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肌肤。 &&& 狄伦唐克雷以及其导师对李奥娜手中的魔法器具一无所知,否则的话,他们的工作也许会更简单一些,但李奥娜在这件事情上非常谨慎,她所选择的法师并不是诺曼人,他是随着路泽尔大公的使者一同前来参与某个庆典的——就是那个老王为了向他的臣子与子民们展示他的新继承人的庆典,李奥娜在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抓住了那个法师。借口要逃开可恶的剑术教师而请他制作了这个魔法器具。 红袍术士奥斯塔尔进入了自己的占卜室,与镀满了秘银的大房间不同,术士的占卜室被一种深黑色的木材包裹着,这种木材十分坚硬。并且是从深达百尺的湖底捞起来的——在此之前,它已经在里面浸没了上千年,湖水的阴冷像是已经沁透了每一根木芯,就算是没有施加任何法术,它们都会散发出阴冷的寒气。 占卜室里只有一个松软的坐垫,一个恶魔脚爪做成的支托。托着一个有着婴儿脑袋那么大的水晶球。 奥斯塔尔在坐垫上坐下,面对着水晶球,低声念诵触发这个魔法装置的密语,水晶球先是腾起了一阵浓厚的白色雾气,雾气旋转着,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些很像是怨魂在凄厉的无声呼喊,而有些却像是鸟儿在拍打翅膀或是昆虫在转动复眼,术士知道它正在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伯德温唐克雷。术士原本想要说出这个名字,但他旋即改变了主意,因为伯德温已经被剥夺了姓氏,而在这个大陆上,叫做伯德温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个名字象征着勇武的战士,许多骑士都会为自己的长子取这个名字——盗贼葛兰!他坚定地说。 水晶球中的雾气旋转着,旋转着,而后缓慢地散开,它给红袍术士呈现出了一个城市,奥斯塔尔仔细地辨认着,发现那是一个位于七十七群岛的混乱之城,不,他们不会去哪儿。 另一个叫做葛兰的盗贼。 “错误。”奥斯塔尔说。 水晶球中的雾气再次凝结起来,在几个呼吸后重又变得清晰,这次是一片荒芜的沙漠,术士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群黑色的秃鹫,它们正围拢着几具尸体大吃大嚼。 “错误。”奥斯塔尔说。 之后水晶球再度显示了好几个地方,但都不是红袍术士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有时他真不明白凡人们在想些什么,葛兰在通用语中是狭窄的山谷之意,人们也用它来比喻阴沉古怪,命运多舛的可怜人,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父母愿意为他们的孩子取上这么个不祥的名字。 水晶球第七次变得清澈透明时,术士看到了一片狭长茂密的林带,伴随着一条细而明亮的水流,他闭上眼睛,高地诺曼的地图在他的识海中展开。 他集中精神,水晶球中的画面逐渐扩大,在即将触碰到最高的树木的顶端时,术士停止了,他知道施法者是能够在一段距离内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窥探的,他做了一个手势,念诵咒语,水晶球闪出代表着生命的亮光,起初它们如同星光那样稠密,随着法术的筛选,它们变得稀疏,最后只剩下了五颗。 伯德温、精灵游侠凯瑞本,法师克瑞玛尔,弗罗牧师梅蜜,盗贼葛兰。 “找到你们了。”奥斯塔尔轻声说。 &&& 狄伦展开地图,恳请他的导师在地图上指出这个位置的时候,术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他说:“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要求我施展法术将你们直接送到那儿?”他弹动手指,地图刷地一声卷了起来,差点夹住狄伦的手指:“或是说,你在怀疑我的能力,狄伦?” 即便红袍术士一直表现的十分宠爱与纵容他的小弟子,狄伦仍旧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放下膝盖,匍匐在导师的脚下,祈求他的宽恕。 “起来吧,我允许你暂时留着你的舌头,”术士说,狄伦好于德蒙,但对他来说,无法成为术士的弟子永远只是一枚不那么有价值的筹码,所以,像这种在他的塔里可能会招致被剥掉一块皮肤的质疑只得到了一句戏谑般的恐吓:“将你的法师们召集起来,我会打开一个传送门,将他们转送到距离罪人伯德温最近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队伍(二十五) 精灵游侠压熄篝火,深灰色的余烬中依然跳跃着暗红色的光点,一缕淡薄的烟雾从它的深处袅袅升起,升向宝石蓝色的天空,树木如同林立的长矛一般攒刺向天空,深黑色的剪影留下的圆形空隙中魔法星河清晰可见今晚的星光格外明亮对于魔法能量十分敏感的精灵既可以同时看到它与普通星辰投下的光芒,如同水流那样的干净与冰冷的光。林中鸟儿已经安歇,但一些习惯于并喜好在夜晚出行狩猎的动物正在睁开眼睛,活动身躯,现在是它们的时间了一行从大到小排列的刺猬正从人类的临时宿营地经过,灰白色的尖刺就像人类的盔甲那样顺服地贴在身体上,最小的一只完全可以躺在精灵的掌心里,而最大的一只也不过有柚子那么大。 带着林间独有清冽气息的风拂过精灵的鬓发,扬起他的兜帽,精灵能够嗅见其间浓厚的水汽,因为有一条宽阔绵长的河溪伴随着林带延伸,它的支流偶尔会出现在林间,虽然只能支托起孩子们玩耍的木船,有时又消隐在密密麻麻的叶子与花朵间,无论你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像被顽皮的小魔怪施加了魔法。 凯瑞本的姬鴞哥舒拉从精灵的怀里探出脑袋,从他的手臂跳到头上,一振翅膀就飞向了深黯的林间,它在黄昏时分已经从它的大朋友,以及法师手里分享过了他们的晚餐,但这并不妨碍小姬鴞再来一顿美味的夜宵。 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凯瑞本身后响起,精灵回过头去,不那么意外地发现是他的半个族人,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 “我以为你还要睡上一会。”精灵说,同时给了他一个捉狭的笑容:“跳舞可是件相当耗费体力的事情,”随之他略略收起了笑容:“你觉得还好吗?克瑞玛尔。我觉得你大可以回去休息一会,施法者需要充足的休息。至于我,精灵所需的睡眠时间从来就是人类的一半,葛兰会在四分之一个夜晚后来接替我。” “我知道……我一直很清醒,”克瑞玛尔苦恼地说:“只是……非常兴奋,”他看向精灵:“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是有点想要做些什么,我无法入睡,也难以冥想。所以我想出来走走,和你说一会话我保证只要一小会儿我就乖乖回去睡。” “梅蜜有点太过自作主张了,”凯瑞本说,他俯低身体,捡起潮湿的树枝,熄灭最后一点火星:“明天我会和伯德温谈谈。” “绝对需要。”异界的灵魂表示赞同,他几乎能够猜到明天巫妖将会用怎样的一种眼神来看他,上次在星光河上的事情曾经的不死者至今也未能探出究竟,异界的灵魂真诚地希望今晚的事情也能如前者一般被吹散在风里而且梅蜜的做法。正如盗贼所说的,是一种非常危险与自私的行为,如果不是异界的灵魂“醉了”……她的处境将会异常难堪。 “她是有目的的,对吧?”异界的灵魂看向被茂密的树叶遮蔽着的地方。他们当然不可能带着帐篷,法师与精灵的次元袋,还有盗贼从半龙半恶魔那儿偷取来的次元袋都是那种极其小巧的,为了储存金币、宝石以及珍贵的魔法器具所准备的。不会被暴殄天物地用来装配帐篷也装不下,但只要在有植物的地方,精灵就不会睡在粗糙的岩石上。凯瑞本催生的藤蔓与树木交织起了几个金字塔形的空间,高高地悬挂在树木的腰部,既安全又温暖。 凯瑞本预留了梅蜜的位置,一个单独的小空间,但她不带一丝犹疑地选择了伯德温,而伯德温似乎也没有拒绝。葛兰是目视着他们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克瑞玛尔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一根树枝上,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黄光,就像是狼或是豹子;他察觉到法师正在看着他时,他垂下头,向克瑞玛尔微微一笑,克瑞玛尔很难形容这种笑容,它像是由四份凝固的讥讽,三份无情的嘲弄,两份刻毒的憎恶以及一份酸楚糅合而成的。 “她倾慕伯德温。”凯瑞本说:“弗罗的牧师想要表达对一个人的倾慕,奉献出自己的身体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迟疑了一会:“但她们的倾慕是短暂的,不确定的,她们没有长久的爱情的观念,比起无趣悠长如同溪流的平凡生活她们更喜欢如同火焰般炽烈的片刻欢愉,从没有哪个弗罗的牧师会永远地留在一个男人身边。” “以前也是吗?”克瑞玛尔问:“六十年前也是?” “嗯。”精灵说:“弗罗的牧师是属于所有男性的,她们不会与某人缔结婚约。” “她们会有孩子吗?” “大部分弗罗牧师都能用药物与祈祷而来的药水令得自己不会轻易受孕,”精灵说:“但她们有时也会想要孩子,或是偶尔出了事故,那么她们就会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孩,一生下来就要被送出神殿,如果找得到父亲,就交给他的父亲,如果找不到或是不能确认,那么他们会被丢弃在路旁;但若是女孩,她们会被留下来,被弗罗牧师们合力喂养长大,等她到了十五岁,一般而言,都会自愿成为弗罗的追随者,一个新的牧师,就是这样。” 克瑞玛尔沉默了一会,他知道这种牵涉到神祗的事情没有他置喙的余地:“没有例外吗?”他问:“会不会有弗罗牧师爱上一个人,而后想要和他长久地在一起,做他的妻子呢?” “或许有,”凯瑞本说:“如果一个弗罗的牧师不愿意再追随她的女神了,那么她的脸上和乳上都会被烙上烙印,作为一个伪信者与无信者被驱逐出去,她就可以与别人缔结婚约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弗罗的牧师们几乎都已经习惯了朝三暮四的生活,尤其是如今的弗罗的追随者们,她们贪于享乐,放浪形赅,拒绝受到任何管束与制约,就像我们看到的像是梅蜜做出的事情。她们很少会愿意为别人考虑,有时甚至连明天的事情都不愿意去想,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够适应一个凡人辛苦平淡的生活呢?” “等我们离开了高地诺曼,”精灵说:“确定逃过了他们的追捕,那么,弗罗牧师最好的安身之所还是弗罗的神殿,据我所知,龙火列岛上有着为数不少的弗罗神殿,我们可以将梅蜜放在其中的一座里。” 克瑞玛尔点点头。这是再好也没有过的了,作为一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他对于能够支起半边甚至更多天的女性抱持着尊重与敬爱的态度,也因为如此,他实在无法在梅蜜身上找到能够令自己为之改观的地方。 就在克瑞玛尔站起来,想要对凯瑞本说声晚安,回到自己的藤蔓小床上试试冥想的时候,一个特殊的客人打破了他与凯瑞本之间的宁静。 “唧!”深褐色皮毛的水獭说。 “怎么啦?”克瑞玛尔问,一边施放了他的法术。以保证能够与水獭互通讯息它就是那只一直坚持不懈偷吃盗贼捕到的鱼的水獭,盗贼想要剥掉这条小贼的皮,然后把它放在火上烤,而黑发的施法者制止了他的泄愤之举。他们并不缺少食物,而且这只水獭令克瑞玛尔想到了居住在灰岭的水獭白脸儿,他和凯瑞本离开之前它已经做了父亲,不知道等到他们回去。还能不能看到水獭婴儿身上的白绒毛,水獭总是长的很快他不但救下了这条水獭的小命,还给了它一尾烤鱼。 但他也和水獭说好了。它会为他们提供一整晚的警戒服务(就这点而言,这只水獭可比白脸儿有职业道德的多了),明早施法者再给它三条不小于小臂长度的鱼。 只是个玩笑,施法者最初是这么想到,他并未想到一条潜藏在河流底部或是洞穴里的水獭能给他带来什么有用的讯息而且水獭能知道人类的骑士与士兵长成什么样子吗? 水獭确实不知道人类的骑士与士兵长成什么样子,但他知道有一群用两只脚走路的怪物毁掉了它的巢穴,它愤怒地比划着,那些怪物是突然出现的,生长着如同石头与血般颜色的皮毛,它们从一道它从未看到的洞穴里钻出来那个洞穴是方形的,闪着白天天空的光。 克瑞玛尔一边听,一边迅速地撕开一卷卷轴,同时还向凯瑞本转述了水獭的话。精灵游侠与施法者对视了一眼:“传送门,”凯瑞本说,卷轴上的魔法开始流动,精灵很快分辨出这是一个防止追踪的法术。 “我们必须立刻走。”精灵说,然后他看到了葛兰,葛兰像是根本就没休息过的那样装束整齐,颧骨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伯德温与梅蜜呢?”他说:“他们大概还沉溺在甜蜜的好梦里呢?” “我去叫醒他们。”精灵说。 克瑞玛尔向盗贼颌首示意,而后陷入了一个出神状态,接下来他将要施放另一个传送门。 盗贼敬畏地看着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而后拉长成一道直线,大约有一个人伸开手臂那么长;直线的两端又各自垂下了两个光点,光点再次拉长,垂下的长度能够与一个成年男性的高度齐平,之后它们的终端向内折,在连接后,线框内开始闪烁起如同薄雾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温的帮助下跳下树床,精灵跟随在后,紧紧地抿着嘴唇。 “这些树怎么办?”葛兰说:“他们只要一到这儿就能发现我们来过。”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克瑞玛尔说:“是否留下痕迹与他们是否会追踪到我们无关。”他担心的是有人记忆了追踪传送门落点的法术。 “我们要去哪儿?”梅蜜抓着自己的丝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玛尔说:“只希望它别把我们丢回诺曼的王都。” “绝对不会,”精灵说:“我们与诺曼王都之前已经超过了传送门所能到达的距离。” 盗贼敬畏地看着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而后拉长成一道直线,大约有一个人伸开手臂那么长;直线的两端又各自垂下了两个光点,光点再次拉长,垂下的长度能够与一个成年男性的高度齐平,之后它们的终端向内折,在连接后,线框内开始闪烁起如同薄雾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温的帮助下跳下树床,精灵跟随在后,紧紧地抿着嘴唇。 “这些树怎么办?”葛兰说:“他们只要一到这儿就能发现我们来过。”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克瑞玛尔说:“是否留下痕迹与他们是否会追踪到我们无关。”他担心的是有人记忆了追踪传送门落点的法术。 “我们要去哪儿?”梅蜜抓着自己的丝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玛尔说:“只希望它别把我们丢回诺曼的王都。” “绝对不会,”精灵说:“我们与诺曼王都之前已经超过了传送门所能到达的距离。” 盗贼敬畏地看着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而后拉长成一道直线,大约有一个人伸开手臂那么长;直线的两端又各自垂下了两个光点,光点再次拉长,垂下的长度能够与一个成年男性的高度齐平,之后它们的终端向内折,在连接后,线框内开始闪烁起如同薄雾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温的帮助下跳下树床,精灵跟随在后,紧紧地抿着嘴唇。 “这些树怎么办?”葛兰说:“他们只要一到这儿就能发现我们来过。”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克瑞玛尔说:“是否留下痕迹与他们是否会追踪到我们无关。”他担心的是有人记忆了追踪传送门落点的法术。 “我们要去哪儿?”梅蜜抓着自己的丝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玛尔说:“只希望它别把我们丢回诺曼的王都。” “绝对不会,”精灵说:“我们与诺曼王都之前已经超过了传送门所能到达的距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队伍(二十六) 第一百五十八章队伍(二十六) 现今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那一刻,闪耀着光芒的线框在虚空中打开,内里呈现出一层如同冰层的银蓝色薄膜,首先轻巧地跃出“门”来的是盗贼葛兰,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落在某个植被茂密的小小庭院里,一棵在高地诺曼并不那么常见的橄榄树覆盖了庭院的南角,它枝叶茂密,郁郁葱葱,开满了芳香的白色小花,盗贼的突然来访震动了它的一根细枝条,花朵从上面扑簌簌地落了葛兰一身。 葛兰移动身体,让开位置,从“门”内陆续走出了伯德温,凯瑞本以及梅蜜,黑发的施法者是最后一个,他走出来的时候那扇“门”也随之变得黯淡,透明,而后消失不见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 “可以确认的是我们仍在高地诺曼境内。”凯瑞本指了指庭院里用于装饰的大理石雕像——狰狞嗜血的兽人与肌肉纠结的战士正在勇武地彼此厮杀,它们手持的武器与盔甲都是青铜的,斧头与宽剑的剑刃闪烁着代表着锋锐的寒光,并且是活动的,如果有敌人侵入,主人可以随时将它们取下使用——精灵游侠游历过许多地方,但采用这一做法与保持这一传统几乎只有高地诺曼人。 “很一般的雕像。”梅蜜说,她将手放在雕像上面,雕像的线条十分粗狂,表面也未曾经过更为细致的打磨,抚摸上去就像是在抚摸一块未经处理的岩石,但无论是兽人还是战士的形态都捕捉的相当精准传神,当有人凝视着它们的时候,甚至会以为自己听到了兽人疯狂的吼叫声与战士不遑多让的呼喊声。 “你以为这会是什么?一尊魔像,如果这是一个施法者的庭院,”葛兰说:“那么你的手早就被它们斩掉了,牧师,”他满怀厌倦地说:“而我们也不可能站在这儿说那么久的话也见不到一个前来迎接我们的人。” 他向黑发的施法者鞠了一躬:“最主要的,我们的法师可不会那么莽撞地将我们丢进另一个施法者的领地里。”他满怀崇敬地说。 真抱歉。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这个法术的落点确实是不可控的——但如果这是一个施法者的宅邸以及庭院,那么这个法术将会被中断或是扭曲,我们也就到不了这儿啦。不过他最终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去做多余的解释。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凯瑞本的眼睛在微光下能够看到比伯德温与梅蜜更多的东西:“可能是属于一个退役骑士的。” “它是那么的死气沉沉。”梅蜜喃喃地道,真的,精灵举目四望,见不到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按理说,每个宅邸中,这个时刻最为忙碌的莫过于厨房,因为主人们都会在黎明后起床,所以早上的餐点必须在此之前准备妥当,粥汤需要烧煮,面包需要烘烤,还有约定的商贩送来的各色新鲜食材需要检点处理,还有仆人们需要更多的木炭来将房间烧暖,所以说。此时的厨房中应该是明亮并且热气腾腾的——但精灵什么都没能找到,炉火的热量,食物的香气,仆佣的嘈杂,商贩与厨房主管的争论……都没有,整个庭院与宅邸陷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之中。 “也许它被废弃了。”伯德温说,虽然他也不觉得这会是个正确答案,他从雕像上拿下宽剑,在微弱的光线下打量它,原本亮光灿灿的金属武器在堕落的圣骑士手中迅速地腐蚀了。剑刃上生出了厚厚的深绿色铜锈,伯德温只略微用了点力气,连接着剑刃与柄的地方就被他捏断了,残破的宽剑掉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碎成了好几片——这才是真正被废弃的庭院里应有的景象。 他们沿着连接着庭院与住宅的长廊前进,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包括厨房,厨房里的配备可以说齐全的奢侈,从泥罐。陶罐,铅壶与锡壶,再到铁质的大锅,烤肉的叉子与刀具,应有尽有,而且令人惊奇的,它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被丢弃在原地,并没有人来偷取和抢走它们。凯瑞本打开一口锅子,里面还有着半碗分量的黑麦粥。 “你嗅到了吗?”克瑞玛尔悄声问。 “血的气味。”凯瑞本回答,那是一种腐烂的,腥臭的,像是在暑热天暴晒了很久的内脏散发出来的气息,在庭院里的时候,它并不明显,几乎被橄榄树的花朵散发出来的芬芳完全遮掩住了,但一进入宅邸,进入房间,那种血腥气就变得浓重起来,葛兰也一直皱着眉,对血腥味十分熟悉与敏感的伯德温也是,只有梅蜜一派茫然,她或许只是觉得房间里的气味实在是太过浑浊了。 凯瑞本指给克瑞玛尔看炉床边缘,厨房里的炉床很大,能够同时放下两口铁锅,靠近炉床右侧的角落里,撒着一层厚厚的草木灰,草木灰的颜色发黑,并不均匀,“有人在这里流了血,”精灵说:“然后他们用草木灰遮盖住了它。” “还不止一处呢。”葛兰说,作为盗贼,他同样能在光线微弱的地方看清东西,的确,如他所说,厨房里很多地方都覆盖着草木灰,只是有些地方被纷乱的脚步踢碎了,“还有一些痕迹他们并未掩盖,”盗贼提起一个倾倒的藤筐,藤筐原本应该是被用来装着鸡蛋或是鸭蛋的,里面铺着很厚的稻草,稻草扑撒了一地,盗贼用脚尖拨拉开稻草,下面是一块黄白色的麻石,麻石是一种质地易脆,色泽暗沉,又容易吸入水分与颜色,并有着诸多天然瘢痕的劣质石头,但因为价格低廉的关系,人们常把它用在厨房与仓库里——这块麻石就是裂开的,只是不知道是在铺设之前还是铺设之后留下的——裂纹贯穿了整块石头,最粗的地方有手指那么粗,而最细的地方也能塞进一片指甲,血迹不但在麻石的表面形成了一块犹如融胶怪形状的深色,还流入了缝隙,它们凝固后在缝隙里堆积起来,就像是谁曾试图用拙劣的手法修补这块麻石似的。 一个人如果流了这么多的血,他的现况可能不会很好。若是厨房里的血都是属于这一个人的。那么他应该已经进了坟墓。 “是盗贼干的?”梅蜜不怀好意地问。 她没注意到凯瑞本皱了皱眉,“盗贼不会收敛他的受害者。” “除非他有意等待下一个猎物。”葛兰平静地说:“但我可不认为一个不够偏僻的宅邸会是盗贼们会选择停留以及设置陷阱的地方——他从传送门走出来的时候就借着高度的优势查看过外界的情况,这个宅邸位于宽阔街道的一翼,最近的邻居与他仅仅相隔一个庭院而已。 “我们去主人的房间看看。”凯瑞本说。 主人的房间位于整个宅邸的最深处。连接着它的走廊两侧还有着可能是为他的子女与宾客准备的卧房,但里面都空荡荡的,在其中的几间,腐臭的血腥味儿格外浓郁——他们以为主人的房间也是如此,但除了愈发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味儿以外。他们还找到了一个活着的人,虽然他也快要死了。 很难形容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他曾经是高大而强壮的,即便是现在,他的身躯也未曾如同凯瑞本曾见过的垂死之人那样萎缩失水,但要让异界的灵魂来说,还不如看到一具干瘪的躯体呢——他躺在床上,裹着只有死者才会穿着的灰色蓖麻布,双手抓着床单,一柄镶嵌着金银的宽剑落在身边。看得出他原本是向让自己双手紧握着剑柄——就像一个骑士那样死去,但可怕的病痛让他无法控制地挣扎了起来——凯瑞本坚石胸针照亮了他的床铺,让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些污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的——从人类的身体里,那些乌黑的血从这个人的嘴里、眼睛里、耳朵与鼻孔里流出来,浸透了白色的亚麻床单与皮毛褥子,洇湿了帐幔,不是亲眼看到,恐怕没人会相信一个人能够有这么多的血。 梅蜜叫了一声,转身逃了出去,而葛兰也稍稍后退了两步。拉起了斗篷上的帽兜。 “给他一些水。”精灵说,伯德温看了一眼梅蜜离开的那扇门,但没有任何动作。 克瑞玛尔将手垂在病人的额头上方,冰冷的水冲击着他的面颊与脖颈。他微弱地了一声。醒了过来。 精灵将一些干龙葵粉末倾入他的口中,这种形似烈酒的粉末起到了振奋精神的作用,病人睁开了眼睛,他迷惑地看着他们,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但随即他猛烈地呛咳起来。更多的血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着红黑色的碎块。 ——肺。巫妖突然说。 ——什么? ——肺部的碎片,这不是普通的疾病或是受伤,这是疫病,曾经的不死者说。 “你们……”病人用低的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说,“……离开……” 凯瑞本也已经发现了这个令人惊骇的症结:“我们马上就走,”他说:“只有你了吗?” “这里,”病人动了动嘴角,像是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只有……我……但……外面……”他沉浸在一片血色中的眼睛看向帐幔的顶蓬:“啊……”他说:“或许……你们也要……” 他的视线就在此时凝固了,嘴角也固定在了一个微微上翘的位置,像是正在嘲笑他们,嘲笑无论哪一个还活着的人。 然后他们听见了一声压抑的惊叫,他们快速地离开了死者的房间,就在门厅那儿,他们见到了梅蜜,弗罗的牧师双手按着嘴唇,浑身颤抖,而她的脚下匍匐着一个人,深红色的血正从他的身体下面流出来。 “无尽深渊在下!”盗贼低喊道。 宅邸面对街道的大门打开着,任何人都能进入里面,里面的人也能随时走出来——如果他能,突然降临此地的不速之客看到的是令人晕眩,为数惊人的死者——他们歪七斜八地倒在街道上,有些用灰色的蓖麻布包裹着,而有些只穿着平时的衣服,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所有的织物都被血液浸染了,阴冷的死亡气息笼罩着整条街道。 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推着独轮车在街道上咕噜噜地行走,他们身着黑色的长袍,带着兜帽和面具——面具仿造着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圣鸟乌鸦制作,茶色水晶的镜片保护着他们的眼睛,黑得发亮的羽毛保护着他们的面颊与耳朵,一只巨大弯曲的喙遮住了他们的鼻子与嘴,这种喙是用犀牛的角制作而成的,镶嵌着据说能够驱除毒素与疫病的紫水晶。 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推车,两人负责将尸体堆上车子。 宅邸面对街道的大门打开着,任何人都能进入里面,里面的人也能随时走出来——如果他能,突然降临此地的不速之客看到的是令人晕眩,为数惊人的死者——他们歪七斜八地倒在街道上,有些用灰色的蓖麻布包裹着,而有些只穿着平时的衣服,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所有的织物都被血液浸染了,阴冷的死亡气息笼罩着整条街道。 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推着独轮车在街道上咕噜噜地行走,他们身着黑色的长袍,带着兜帽和面具——面具仿造着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圣鸟乌鸦制作,茶色水晶的镜片保护着他们的眼睛,黑得发亮的羽毛保护着他们的面颊与耳朵,一只巨大弯曲的喙遮住了他们的鼻子与嘴,这种喙是用犀牛的 角制作而成的,镶嵌着据说能够驱除毒素与疫病的紫水晶。 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推车,两人负责将尸体堆上车子。 角制作而成的,镶嵌着据说能够驱除毒素与疫病的紫水晶。 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推车,两人负责将尸体堆上车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队伍(完) 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克蓝沃牧师看到了从那所阴森的宅邸中走出的一行人,他深感奇怪,因为他很清楚那所宅子是这场疫病爆发时遭受灾难最为严重的一座,他和他的兄弟从里面搬走了不下半打尸体与一打以上的病人(虽然现在病人也已经成为了死者),他记得从昨天起,这所宅邸主人的贴身男仆也死了,只剩下了他的主人还在苟延残喘。那位固执的前骑士坚持要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不是和平民那样死在克蓝沃的追随者们为了这场疫病的死者而设立的圣堂里,所以他们为他擦洗了身体(聊胜于无,因为在沐浴的过程中他仍然在不断地吐血与抽搐),又为他穿上了干净的亚麻衬衫,裹上了灰色的蓖麻布,将他最喜爱的一柄宽剑取下来交给他握住——克蓝沃的牧师估计他最晚也就是在今晚了,还做好了准备,以便能够及时地前去迎接这个性情古怪的老人,但他同样记得很清楚,那座宅邸里只剩下了一个生者。 那么这些人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走在前面,并且发出尖叫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弗罗的牧师,克蓝沃的牧师看到了悬挂在她腰上的金色铃铛,还有丝袍,领口边缘被亲吻与噬咬后留下的青紫痕迹……而后是一个盗贼,虽然他装扮平常,普通人可能无法辨别,但在黑暗与光明中均能自如行走的克蓝沃牧师对从事盗贼这一职业的人并不陌生,而且……死亡之神在面具后危险地眯起他的眼睛,灰暗的影子在这个瘦削的年轻男人身后浮动,轮廓模糊,与生者不同,与死者也不同,克蓝沃的牧师举起手指,没有丝毫犹疑地施放了一个神术。 葛兰在看到代表着死亡之神的乌鸦面具时就立即想要退回浮动着腐臭气味的宅邸内,对他来说,没有一个。不,很多个克蓝沃牧师更糟糕的了,他身上还带着死亡之神的诅咒——但他的动作终究还是不够快,那道浅淡的银色光芒击中了他。爆发出令他双目刺痛的光芒。 施法者,施放了神术的牧师的同伴用手语说,白袍?他们看见了克瑞玛尔身上穿着的白袍。 不是神术,先前的牧师同样用手语说。是法术,是个法师。 而其他的克蓝沃牧师聚拢过来。凯瑞本微微抬起头,空气中的魔法气息不安地波动着,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出现确实有点不尽如人意——像这种大规模,就连罗萨达与伊尔摩特的牧师都深感棘手,最后只剩下死亡之神的牧师来收拾残局的疫病不太会是自然发生的,它的背后往往隐藏着红袍或是灰袍,可以想象,在一片哀戚的衰亡中,突然出现的。既健康又陌生的人会有多么地令人警惕——但他也不能去责怪克瑞玛尔,不管怎么说,葛兰是同伴,他们不可能看到同伴遭到攻击却无动无衷。 精灵游侠向前走了几步,越过克瑞玛尔与葛兰,他先是伸出自己的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与卷轴,也没有做出施法手势,然后缓慢地,以所有人都能清晰分辨的动作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在离开“凹角”小村时。为了遮掩自己的精灵特征,凯瑞本就像第一次与克瑞玛尔相遇时那样,将两鬓的头发梳成辫发,再将辫发向后固定。这样它们就能遮住精灵与人类最为不同的一点——那对秀丽可爱的耳尖。 现在他把它们解了下来,果不其然,紧张的气氛略微松弛了一些——游侠举起手指,用手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克蓝沃的牧师……是不是有什么……我是说,在他们成为牧师的时候,是不是需要做些什么?异界的灵魂问。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位面的残酷。如果说某个神祗要求他的牧师统统割掉舌头的话,它是不会太过惊讶的。 ——你是说他们为什么不能说话,巫妖说,没有,他们没有割掉舌头,但克蓝沃的牧师只在祈祷与极其必要的时候,比如在向生者重复垂死之人的善言时才会开口说话,平常的时候他们使用寂语,也就是手语,以此向他们的神祗献上由衷的敬意,因为死亡永远是寂静的。 异界的灵魂明白了——但如果恰好没人会手语,而他们很想要喝上一杯呢? ——死亡之神的牧师不喝酒,巫妖说,他们只喝清水,吃麦饼,谁都知道,没人会给克蓝沃的牧师一杯蜜酒,这是违反死亡之神的教义的——因为所有死亡之神的追随者都是经历过一次死亡,或是曾看着最亲近的人死去,心灰意冷,对生者的国度不再有一丝眷恋的人,在成为死亡之神的侍者后,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被列入了游魂的名单,只是尚未踏入哀悼荒原而已,所以他们不会贪图任何属于生者的享受。 就巫妖来说,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对死亡的态度堪称虔诚纯洁,甚至远超过一些不死者——不死者们在最初的几十年里,会恐惧于自己腐烂的身躯,他们往往会用法术来乔装自己还活着,他们会啜饮美酒,品尝佳肴,穿戴奢侈的珠宝与昂贵的丝绸(虽然它们很快就会被负能量侵蚀到破破烂烂),继续拥有美貌的情人,众多的仆人,直到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不过不死者的观感可影响不到死亡之神的追随者们,他们和其他牧师一样,一旦见到不死者就会想法设法地毁灭他们,这方面他们做的比任何一个白袍都要来得好,真是活见鬼(这点倒是不折不扣的),巫妖曾经探查过其中一个家伙的脑子,简单地来说,他们对不死者就是羡慕嫉妒恨——因为后者早就能死了却不肯乖乖去死,而他们却必须活着——巫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不是死亡之神憎恶那些虚掷自己生命的怯懦之人,他们大概早就相互残杀而死了。 ——他们不惧死亡,曾经的不死者兴味索然地补充说道,这座城市里大概只剩下死者、病人与他们了。 在巫妖与异界的灵魂于死亡之神克蓝沃的追随者做了一番不那么深刻的小小探讨之后,凯瑞本已经向为首的克蓝沃牧师说明了他们的情况——寂语也是精灵们的必修课之一,当然,伯德温的身份被巧妙地模糊了,精灵告诉克蓝沃的牧师。他们是在冒险路途中无意触碰了一个设置了传送类法术的魔法器具而被传送过来的。 那个魔法器具呢?克蓝沃的牧师“问”。 它并没有随着我们过来。精灵“回答”说。 你们的法师是否记忆了传送类的法术? 凯瑞本看了看克瑞玛尔,询问了他,而克瑞玛尔摇了摇头。 如果有,克蓝沃的牧师“说”。也请您们暂时不要使用,我知道,他“说”,这个要求非常地不合理,但我信任您。他对精灵鞠了一个躬,我们还没能找出这种疫病是怎样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我很担心,您明白的,如果您们使用传送术或是采用别的方法离开,你们可能会将这种致命的疫病传播到其他地方。 凯瑞本沉默了一会,他回身看向身后的人,作为精灵,他免疫大多数人类的疾病,这种疫病或许不会影响到他。还有盗贼葛兰,他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不死的”,就这样看,他还真不知道死亡之神所赐予这个盗贼的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至于克瑞玛尔,他的体内精灵的血脉显然占据了大部分,而剩下的那部分,也可能不属于人类,这点在白塔游侠就知道了,像那种在普通人类身上可能会造成死亡与终身残疾的重创对于黑发的施法者来说,只是两到三天的不便而已;在他们之中。最为危险的莫过于梅蜜与伯德温,前者最少还是个牧师,而伯德温,他只是个虚弱的人类。 梅蜜一直紧密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没有遇到过席卷了一整个城市的疫病,但她能从她的情人们那儿获得极其直观的描述,他们之中有冒险者,有牧师,也有执政官,还有爵爷与领主。他们其中有不少人曾经看见与经历过疫病,而后三者则经常签下焚毁一个定居点与村庄的命令,只因为那儿出了能够导致死亡的疫病。有些疫病并不是无法治愈的,但时间太长,又或是费用太高,更重要的是可能是距离城市与堡垒太近了,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用火焰将所有的一切完全地净化销毁。 “他们在说什么?”她扑上去,抓住了伯德温,就像是躲在了一面坚实的盾牌后面,“你们在说什么!?”她尖声叫道:“我们为什么不离开?” 精灵转而凝视着她,那双如同碧空般的眼睛有多么的美,就有多么的冷酷:“我们必须留在这里,梅蜜。”他无情地宣判道。 梅蜜看着他,而后惊恐万分地看着伯德温,伯德温面色灰白,但他十分镇定,作为一个曾经的领主,他很清楚自己将会面临一个怎样的局面,“我们留下。”他沉稳地说。 伯德温并不意外地看到弗罗的牧师放开了他的手臂,她面孔扭曲,用牙齿咬着嘴唇,忽然向盗贼转过头去,力度之大就像是要折断自己的颈骨:“你呢?葛兰,你想要死在这里吗?” 盗贼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不想。”他故意说,在梅蜜露出一丝希望时:“但我不会和你一起走。”他恶毒地挥动自己的小手指:“滚你自己的去吧,可爱的小娼妇,只要你能,” 一直与精灵游侠“交谈”的牧师随之打出一个手势,几个牧师包围了过来,他们的职责之一就是不让这种致命的疫病扩散——但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他们身周轰响,伴随着灼眼的光亮,在它们消失之后,梅蜜也跟着不见了。 怎么样?一个克蓝沃的牧师问,需要追踪吗? 不用了,为首的牧师回答,城门都已经用石块封堵了,没有同伴的帮助,她是无法离开这座城市的——我们会找到她的,在她死去之后。 街道上十分污浊,他转而对凯瑞本说,或许你们愿意进到公平的克蓝沃的圣堂里来,我们为残存的生者建造了一个洁净的房间,疫病尚且无法侵入那里。 非常感谢,精灵说,我,以及我的同伴们。 在离开前,盗贼葛兰若有所感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阴暗小巷,但他什么都没说。 克蓝沃的圣堂原本是执政官的官邸,无数的乌鸦栖落在屋檐、塔尖与用于排水的石像鬼身上,它们注视着精灵一行人,一声不出,红色的眼睛就像是在乌黑的炭火中闪灼的余烬。 在进入唯一的庇护所之前,所有人都需要经过两个伊尔摩特牧师的神术检测,并且滴下自己的血在一个盛满了清澈泉水的银杯里,凯瑞本是第一个,葛兰紧随其后,克瑞玛尔自行拿过小针,轻轻地刺了自己一下,滴下的血液根本不成形,少得可怜。 “我怕疼。”异界的灵魂一本正经地说。 最后才是伯德温,他的血一滴到杯子里,杯子的水立即变得浑浊了。 伊尔摩特的牧师看了一眼杯子,再抬起眼睛的时候里面充满了怜悯:“愿仁善的伊尔摩特祝福您,陌生人,”他说:“您不能进入这个房间——您已经得上了疫病。” &&& “让我过去!”李奥娜大喊道:“你正在阻挡一个贵族的去路!” “正因为如此,”那个士兵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尊敬的大人,您不能再往前了,多灵爆发了疫病,那儿的人都死了!” 李奥娜注视前方,在道路的末端,是一座灰黄色的小城,拂晓时分,晨光照耀大地,已经到了必须开启城门的时间,而她却看不到进入这个城市与离开这个城市的人,它却是那么地安静,安静的就像是死去了。 她知道士兵说的话是对的。 “我想我必须谢谢你,”李奥娜低下头,和善地从皮囊里随手抓出一把金币,好笑地看到那个士兵的眼睛顿时如同晨光下的湖水那样闪闪发亮。 “但抱歉,我有必须前往那儿的理由!” &&& 还不到正午,伯德温就发病了。 他得到了特殊对待,得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能让人发疯的疼痛折磨着他,他喊叫着,如所有的病人一样陷入了绝望与憎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多灵 多灵的领主是一个矮小,驼着背,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他甫一进入房间就急不可待,恭恭敬敬地向狄伦唐克雷鞠了一躬。↗,按理说,他是一个伯爵,而年轻的唐克雷也是一个伯爵,他大可不必如此谦恭,但狄伦是公主的儿子,如果新王没能得到一个儿子,依照高地诺曼的继承法(若是没人想要改动它们),身为女性的黛安长公主与李奥娜公主都将被排除在继承者行列之外,那么……站在他面前的美貌青年或许能在他那头鲜艳的红发上压上一顶纯金的王冠呢。 而且狄伦唐克雷还是一个施法者,没人能够小觑一个施法者。 他或许还想寒暄一番,说些动人的恭维话,再次表述自己对新王的忠诚,但狄伦对这可不感兴趣,他在王都听的已经够多了:“恕我直言,”他直白地说:“阁下,我们倒是很愿意听听您的故事,只要不是今天我们是遵循陛下的命令,为了捕捉弑杀君王与主人的罪人而来的,日夜兼程,不得休息,所以,请收起来吧,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的热忱好客,你的举止与礼节都是无懈可击的,现在,尊敬的爵士,请告诉我,您的城市多灵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听到这句话,男人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和王都有着堡垒与宅邸的大贵族不同,他的领地算不上贫瘠也不能说富有,虽然不乏丰美的田地与多产的庄园,但城市只有多灵这么一座,即便它只是一座小城,但也可以说是繁荣热闹的,谁知道怎么就会有这样突兀的灾祸降临到了它的头上呢。 幸而因为又是凯旋式,又是新王登基的关系,许多敏锐的商人都往王都那儿去寻觅机会了,来往多灵的人少了许多,不然的话,可能他的整个领地都要被死亡之神的黑袍所裹挟呢:“诸神在上。”他悲哀地举起双手,“这也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哪。” 爵士是在回来的路途中听到这个噩耗的,多灵的执政官已死,但在他死去之前他下令封锁了多灵。送出这一讯息的是伊尔摩特的圣堂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恰好在多灵停驻,他是第一个察觉疫病存在的人,他立即通报了他的主任牧师,而主任牧师立即派出了更多的白袍,其中两个被派来警告多灵的主人他们与被遣往多灵的牧师之间相互保持着联系。在第三天的早晨,多灵因疫病而死的人就占到了全部人口的五分之一并在不断地增长,伊尔摩特的牧师将这一不幸的事实告知了爵士,他在百般犹豫后,不得不满怀悲痛地宣布放弃多灵,并且命令他的军队与骑士在通往多灵的道路上巡逻驻扎,既不允许多灵的人出来,也不允许别人进入多灵,除非他们是罗萨达,伊尔摩特或是克蓝沃的追随者。 “那么伊尔摩特的牧师们找寻出治疗这种疫病的方法了吗?”狄伦问。 “迄今为止。没有。”爵士愁眉苦脸地说。 “多灵里面还有生者吗?” “有,不过不多了。”爵士迟疑了:“有关于这个……” “请说。”狄伦说,虽然他的语气已经近似于斥责。 爵士畏缩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只听过一点有关于狄伦唐克雷的轶闻小事,他的血统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这就不必多说了,但他统辖着高地诺曼王室的法师们这一传闻之前只是个传闻,不过现在这个可算是得到了最为确切的证实。他的视线软弱地扫过那些身着黑袍以及红袍的施法者们,尤其是后者,他们与黑袍法师不同。无论哪一个都将红色的宽大兜帽拉得很低,低到只能让人们看见他们的下巴和脖子,但那种如同凝固鲜血的红色令所有的人都会为之心惊胆战他们不是法师,而是术士。有着非人的,浑浊的血液,与恶魔、魔鬼乃至巨龙为伍的邪恶之人。 想到这里,多灵的主人反而得到了一丝心安,既然狄伦唐克雷麾下有着术士,那么他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爵士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只是略有些残忍,对于那些固执己见的骑士与仁善的可笑的白袍来说……“我,我,事实上,不会再有人从多灵走出来了不管他是不是健康的谁能知道他确实是健康的呢,除了那些牧师之外的……所有人,”他磕磕绊绊地说:“但我可以起誓,我是不得已的……我不能让疫病扩散出去啊。” 狄伦注视着这个男人,那张几乎能够用美丽来形容的脸在光线不够明亮的地方更是雌雄莫辩,但只要你能够看见他的眼睛,你就绝对不会弄错他的性别房间里的沉默让爵士双腿发软,小腹紧绷他快要尿了,当这个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年轻男性终于向他展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时,他差点就瘫软在那张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上。 “你做的很好,爵士。”狄伦说:“很对,即便死人也不能够离开多灵。”他转过头去,一个法师在他的示意下走了出来,“我记得我们带了足够多的符文盘与卷轴,”狄伦说:“多灵不是个大城,你们能够凭借着它们封锁任何传送类法术的应用吗?” “我等将尽力而为。”那个法师说。 狄伦点点头,他知道在施法者的用语中,这个回答已经无限制地靠近于“是”。“我们会进一步地帮助你,”他继续对爵士说:“没有什么能比火焰更能净化疫病了。” “我……我不是很明白……” “我想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狄伦宽容地说:“多灵的一切都会被焚毁。” 爵士睁大了眼睛,他可没料到这个,他的打算是等待,等待这种可怕的疫病将多灵里的每一个人杀死,而不是任凭他们带着致命的无形恶魔到处乱走,到那时候,伊尔摩特或是罗萨达的牧师总会想出清除这种疫病的方法的,就像以前他经过的那几次。他都设想好了,再过上几个月,厚重的冰雪将会覆盖整座城市。疫病也会被冻僵,奴隶们可以进入多灵,清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等到春日到来。暖阳消融冰雪,那些肮脏的东西会随着雪水流走,他就能得到一座崭新的,洁净的新城了。 他都想好了,他固然会受到些损失。譬如整座城市大概需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元气,但城市里的那些富有的商人与骑士们,又或是普通的手工业者与匠人们,他们和他们的继承人都死了,他们遗留下来的财产可不会死,按照高地诺曼的法律,那些铜币、银币、金币,田地、庄园、宅邸的归属,除了多灵的主人之外还有谁呢?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个远亲会想要从这笔庞大的财富中分一杯羹,但他们首先得弄清他们的亲戚遗留下来的多少财产。并且缴纳高额的遗产税。 但如果多灵被焚毁了,他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完全地,彻底地失去一座城市他不可能重建多灵了,即便拿出他所有的金币,也还不够一道城墙所需。没了集聚财富的城市,他的境况会一落千丈。 多灵的主人站在那儿,看上去是那么地僵硬而茫然,他不明白情势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正当他疯狂地在肚腹中搜刮词语来恳求狄伦唐克雷改变主意时。紧闭的房门被敲响了。 站在门外的是负责监守多灵的士兵首领,他向他的主人行了一个鞠躬礼,“请宽恕,”他说:“但我遇见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尊敬的爵爷,我想您应该马上知道。” 可怜的爵士咬着嘴唇才能不让自己咆哮起来:“那就说!” “一个贵族,像是贵族的人打倒了我们的士兵……他的马很快,并且为人粗暴无礼……” “简短些!” “他往多灵去了!” “那就去呗!”爵士忍无可忍地大喊道:“如果他愿意选择死在哪儿,就死在哪儿吧!谁能阻拦一个急着去死的人呢!” 士兵首领吓了一跳,他嗫嚅着。像是要道歉,又像是想要逃走。 “让他说完,”狄伦说,“若是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是不会来打搅我们的。” 爵士畏怯地颤抖了一下,他想起身边的人并不是他的妻子或是奴仆,不是他可以视若无物的“东西”,“那就说吧……”他懊丧地摆摆手:“说完它。” 士兵首领感激地向狄伦鞠了一躬,“万分感激,尊敬的大人,”他又向爵士鞠了一躬,毕竟这个才是他真正的主人:“我没能阻拦到那个人,”他说:“但我看见了他的头发红发,”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大胆地将视点落在了狄伦的长发上:“和您一样的红发,亮的耀眼。” &&& “请给他一个安静的房间,”凯瑞本说:“他是一个法师。” 伊尔摩特的牧师了然地点点头:“当然,”他对克瑞玛尔说:“但您呢?”他问凯瑞本,只要稍有冒险经历的人就能知道,在一个队伍中,如果法师没能获得休息的机会,那么其他人就都不会有,没人会愚蠢到让一个尚未获得休息与记忆法术机会的法师来担任警戒工作的。 “我的另一个朋友需要照顾。”凯瑞本解释说,“你可以在他的床榻边加一张小床,我可以睡在那儿。” “他是病人。”伊尔摩特的牧师不赞同地说:“谁也不知道它是否会侵入到精灵的身体里我的同伴会照顾他的。”他顿了顿:“而且,我们也需要您们去休息银冠密林的游侠凯瑞本,您的名字我们时常有所耳闻,您是为人所称道的,一个伟大而强悍的战士。所以,接下来,我们很有可能需要您们的帮助。” “我们的帮助?”盗贼问。 “有关于疫病,”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们想了很多方法,找到了疫病的源头,很幸运,它并不是从外界传来的,而是来自于多灵的深处一个看似普通的宅邸,但只要你接近那里,你就能嗅到邪恶的气息它们是那么浓郁,以至于召来了无数魔怪……我们怀疑里面或许还有一只恶魔或是魔鬼,我已经有三名兄弟陨落在那儿,还有公平的克蓝沃的追随者们,他们在那儿失去了四个兄弟但我们也找到了一些有关于这场疫病的东西,一些书籍,还有一些药水。” “找到源头又如何呢?”葛兰问:“难道我们可以揪着魔鬼的脖子,逼迫它把治疗疫病的药水交出来吗?” “当然不是,”盗贼的话有些无礼,但伊尔摩特的牧师不以为忤地解释道:“我们已经尝试过了,治疗药水与治疗术是有用的,问题是如果不能够一下子将病人体内的邪恶气息完全驱散的话,那么它就会很快地繁殖起来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与可敬的克蓝沃的主任牧师都曾经见到过类似的情况,它们几乎都是被一个魔鬼或恶魔操纵着的,只要杀死或是驱逐了那个恶毒的生物,病人就能在我们的帮助下逐渐好转,而不是……如此之快地前往哀悼荒原。” “也就是说,”葛兰悲惨地嘀咕道:“在对付了一个半龙半魔鬼之后,我们又要来对付一个真正的恶魔了。”他无法置信地摇着头:“这不是一个新建的冒险小队该做的事儿,无尽深渊在下,我们应该循序渐进从地精开始,到哥布林,再到半兽人……等等等等,魔鬼和巨龙应该被放在最后面!” 黑发的施法者瞥了他一眼,异界的灵魂觉得,如果盗贼来到了他的位面,一定也会是个网游狂人,说不定还会以背刺红遍整个虚拟世界。 而此时,凯瑞本已经退让了,他也确实到了接近于精疲力竭的地步。 “正午的时候,”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们会请您们前来用餐的。”(未完待续。) :作者的话:关于《亡灵持政》实体化事宜,我已经询问过编辑,基本上没有问题。这样吧,我会开一个新书评,需要的大人在下面留言因为这个是无书号的,只能作为纪念之用,所以只能说是代为印刷,收取成本费用,所有的费用我会截图发给大家审查。 既然决定实体化,那么校对是必须的,这个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我看看能不能增加几个番外。因为圣者也在持续日更中,所以会慢一些,请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吧,争取在春节之前能够快递到各位大人的手里。 先报名,我统计好数量,还有可以提一提想要看什么样的番外,然后我会去和淘宝的印刷店主商量,看看最终需要多少费用,尽量限制在一百元以内吧,然后快递到付。 另外,基本就是简装了,反正我们是要看书,不是看包装,这样也可以节省一点费用。 嗯,就这样。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月票!!!!!!sf0916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灵(一) 温柔的晨光逐渐变得炽烈刺目,逐渐燥热起来的空气更增添了一份令人作呕的腥气与恶臭,梅蜜拉紧了身上的长袍,从房屋投下的阴影里向着城门的位置张望。 对于梅蜜,多灵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但她曾走过许多座这样的小城,它们的规划可以说是大同小异城市的中央必定是中心广场与执政官的官邸,围绕着它们的是神祗们的圣堂神殿(某些对朝向与位置有着特殊要求的例外),在它们的外侧是城中子民的住宅,一般而言,越靠近中心,居民的身份就越显赫,身家就越富有,手工业者与仆役只能住在靠近城墙的边缘地带,农民被限制在城外的庄园周围,而奴隶们就只能在荒郊野地里找寻一席栖身之地了。 那座不祥的宅邸面朝着一条宽阔的街道,站在街道上,向前望去就能看到一座有着低矮城墙护卫的堡垒式建筑高高的尖塔上飘扬着黑旗,表明这座城市正在遭受疫病的侵袭,好让人们尽快地远离这里她看得很清楚,所以从伯德温,还有那些怪异的克蓝沃牧师身边逃开后,她毫不犹豫地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奔去。 梅蜜不知道那些带着鸟嘴面具的死亡之神的牧师会不会追赶自己,她所能做的就是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虽然它残留的并不多。她昨晚和伯德温在一起,他需要尽情地放纵一番而作为一个弗罗的牧师,梅蜜最为擅长的莫过于此,当凯瑞本的姬鴞抽打着伯德温的耳光让他醒过来时,他们只睡了那么一小会儿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比根本没睡着更难以忍受梅蜜只希望他们的新住所能有一张宽大柔软的床铺。 她的愿望实现了,以一种不能再糟糕的方式,他们可以得到上百张宽大柔软的床铺,如果不在意上面沾满了携带着疫病的血和污渍的话。 梅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逃走,她是弗罗的牧师,不是伊尔摩特或是克蓝沃的。泰尔与罗萨达和她也没关系,她珍惜自己的生命胜过一切虽然在想起伯德温的时候她的心脏会情不自禁地抽痛,她在逃走的时候甚至没敢去看伯德温的神情,他会失望吗。还是悲伤,又或是会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被如斯接近的死亡惊吓到了,她祈求弗罗,祈求她能够帮助自己继续紧抓住那个男人的心。让他不要就此忘记或是放弃了她。 但他可能会死在这里,另一个声音对梅蜜说,梅蜜知道它来自于哪儿,那是她的灵魂,弗罗牧师的灵魂,冷酷而又现实。 那就让他死在这里,梅蜜对自己说,别让我见到他,如果他对我只剩下了憎恶与冷漠。 她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她的心脏疼的就像是被人绞紧扭捏,她的喉咙里充满了血液的甜腥气,而她的脚就像是被某人施放了一个石化术。 没有人追踪她,伯德温、葛兰、克蓝沃的牧师,以及精灵与法师,都没有,他们被梅蜜抛在了身后,若是说梅蜜最初还对此有些茫然不解的话,在她看到了被乱石碎木堵塞的城门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无尽深渊在下! 所以他们不会追来。因为没有必要,梅蜜是不可能推开这些沉重的堵塞物,打开城门走出去的她也不可能靠攀爬或是飞行越过城墙,多灵的城墙只有诺曼王都的一半高度。但这也不是梅蜜能够靠着自身的力量与女神的眷顾能够跨跃的障碍。 她又是忿怒,又是绝望,在看到一个有着长长弯嘴的投影从一处拐角转过来时,弗罗的牧师跌跌撞撞地推开了一扇就在身边的木门。感谢克蓝沃的牧师吧,因为他们要收敛死者与救治生者的关系,这里的门几乎都是敞开着的。为梅蜜提供了一个藏身之处的是一座两层小楼。被几户人家居住着,与其他地方一样,这里随处可见肮脏的黑血,甚至没有经过草木灰的遮掩,几处混杂着内脏碎片的地方都已经生出了白色的虫子弗罗牧师掩住自己的嘴,寻找着厨房这几户人家可能都是手工业者,他们秉承着手工业者的习惯,不在自己的作坊里煮汤或是烤面包,最后梅蜜只在一个密封的陶罐里找到了一些清水,她抱着陶罐迟疑了很久,因为她不知道这些水有没有被患了疫病的人污染过。 “喝吧。”一个声音说,梅蜜在最初还以为这个声音又是来自于她本身,但她随即发现这是一个男性在说话,虽然它听起来又甜美又温柔,但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梅蜜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喝吧。”那个声音重复了一次:“那是金匠打磨宝石用的水,比他们自己喝的水还要干净也不会有人喝它,因为它几乎没有杂质,所以就这么一陶罐也要近一个银币的价钱这里的男主人,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快要死了也没让他碰一碰这个罐子,更别提别人了。” 梅蜜找寻到了声音的主人,结果让她差点吃惊地丢掉了捧在手里的陶罐。因为端端正正地坐在简陋的木桌上和她说话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仓鼠。 “有那么吃惊吗?”仓鼠说:“不应该啊,你是一个牧师,呃,哪怕只是个弗罗的牧师,但你应该听说过小魔怪的存在,我们很聪明,人类的语言也不是那么地难以掌握喝口水,亲爱的,你看起来很需要它。” 梅蜜下意识地按照它的话去做了,直至水进入喉咙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她本能地闭上嘴巴,却因为过于急促,水流进入了气管而狼狈地咳嗽了起来,但正如那只仓鼠又或是说小魔怪所说的,陶罐里的水一点也不像是保存了很久的,它既清又甜,凉爽极了,一下子就将在梅蜜的肺腑间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了。 “我……有听说过,”但没见过:“而且,吟游诗人们常说小魔怪更加类似于人类,有着四肢和手指。” “你觉得他们已经见过了所有的小魔怪吗?”仓鼠。小魔怪,当然,最正确的答案,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说:“小魔怪各式各样。有像人的,也有像仓鼠的,还有像鱼或是像鸟儿的呢,他们只见到了其中的一种,却狂妄无知地信口开河起来了。” 它甩了甩尾巴:“坐下。”它继续用甜蜜的声音说道:“坐下,亲爱的,你该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来说说话儿你大概还得有点吃的。”一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酪掉进了梅蜜的丝袍里,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它,亟不可待地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你真是只小魔怪?” “当然,”阿斯摩代欧斯面无惭色地说:“难道还会是只小魔鬼吗?小魔鬼只会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可不会给你找吃的还有喝的,只有小魔怪才会这么做。” 梅蜜略略放松了点,她抱着陶罐和奶酪。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做了下来,她的鞋子跑掉了,双脚沾满尘土,密布细小的伤口,但也正是因为有着灰尘的关系,那些伤口没有流太多的血。 “我是有听说过”她勉强地微笑了一下:“小魔怪,是吗?” “没错儿,”阿斯摩代欧斯挥动了一下尾巴,还有翅膀,梅蜜的眼神变得更加迷惑了。显而易见,她正在努力回忆她从同伴与情人那儿获得的讯息但小魔鬼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察觉出什么。 假如站在这儿的是那个臭烘烘的精灵游侠,或是巫妖,又或是伯德温。小魔鬼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么一个荒谬到可笑的谎言的小魔鬼与小魔怪听上去非常的相似,但他们之间的区别有着一个位面那么大小魔怪是自然的结晶,它们体型细小,智力不高,有些性情温和而有些性情暴戾,很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就如阿斯摩代欧斯所说的,它们也很愿意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与由劣魔转化而来,充满邪恶,卑鄙残忍的小魔鬼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但梅蜜只是个愚蠢自私,见识浅薄的弗罗牧师,所以阿斯摩代欧斯尽可以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如果不是它的毛太黑,而它的翅膀又是肉翼,而他又懒得掩饰,他或许还能说自己是莫须有的光元素生物呢。 “你是被这家主人收养的吗?”梅蜜看了看四周,这里的主人或许不是出于自愿离开的,但这个小作坊显然被精心地收拾过,这个陶罐上原先还蒙着一块质地粗劣的亚麻布。 “不算是,”阿斯摩代欧斯耸耸肩,虽然它的体型注定了这个动作根本无法被梅蜜看见:“我和这儿的主人是朋友关系,”它加重语气:“平等的朋友关系,”它做作地叹了口气,“可怜的老家伙,他本来还能活上好几年的。”它顿了顿:“对啦,我可以问一句吗?亲爱的女士,您好像不是多灵的人您太美啦,如果我有看见过您一定不会忘记但我已经在多灵生活了好几十年了,对您却没有一点印象。” “我是……”梅蜜说:“我是跟着同伴来的。” “哦,”阿斯摩代欧斯说:“看来他们没把您照顾好您看起来很不好他们是感染上了疫病所以力有不逮吗?” “不……他们只是和我有点,意见不一致。” “那可算不得是个理由。”小魔鬼说。 “我想离开这儿。”梅蜜说:“但他们不愿意。” “这可真奇怪,”小魔鬼假惺惺地说:“所有的人都想要离开这儿,他们也应该离开这儿,总不能守在这儿等死啊。倘若不是我不会受到疫病的侵害,我也会走的。” 梅蜜感激地望了它一眼,她现在太需要有个人来说她没做错:“但我失败了,”她说:“他们封堵了城门。” “我看见了,”小魔鬼说:“人类的想法有时候真奇怪。那么,您现在该怎么办呢?城里的食物不多了,又被那些白袍拿走了一大部分,那块奶酪是我仅存的食物了。” 梅蜜低下头,那块奶酪还剩下不足手指头大的一块,被她紧紧地捏着,已经变了形。 “您为什么不会去找他们呢?”小魔鬼问。 “……离开的时候,”梅蜜说:“我的做法不太……嗯,温和……” “但您是个女人啊,”小魔鬼真诚地说:“而且又那么地美……他们应该会原谅您的。” 梅蜜笑了笑,“或许。”小魔鬼的话确实让她振奋了些,对,伯德温,她至少还有伯德温。 &&& 伯德温躺在床上,那是一张相当舒适的床,伊尔摩特的牧师从无主的住宅里搬来的,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可能随时死去,在未能取得治疗这种疫病的方法时,他们只能给予这些不幸的人诸如此类的少许安慰。 他之前并未想到,这种疫病竟然会那么地可怕,他受过伤,以为疼痛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道司空见惯的餐点,但他错了,这不是刀剑能够导致的疼痛,也不是烙铁能够导致的疼痛,更不是绞索或是毒药那种能够让你痛痛快快离开这个尘世的疼痛。这种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无所不在,它像是从骨头里而来的,有像是从血肉中而来的,或者说,更像是从灵魂中而来的,它时时刻刻都在,不曾留下一丝的机会他疼得昏迷过去,又因为疼痛而清醒过来。 最让伯德温痛苦的是,他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看到了那些已经无法救治的人,他们从身体里面融化,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从每个孔洞中流出来,就像是被装在皮囊里的腐烂到半降解的肉,克蓝沃的牧师在搬动他们的时候,伯德温几乎能够听到他们发出的晃荡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灵(二) 伊尔摩特的牧师为伯德温施加了一个治疗术,白色的光点如同雨滴一般降落到前圣骑士的身体上,当他们发现治疗术完全无法对伯德温起到应有的效用时,他们颇为惊讶不解但很快地,一个克蓝沃的牧师将一柄铁质的尖头锤交到伯德温的手里,当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锈蚀后,无需言语伊尔摩特的牧师也知道躺卧在他们面前,奄奄一息的病人是个被他曾信仰过的神祗驱逐与放弃的罪人,为此他们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执治疗术与治疗药水都是有限的,治疗术已经被证明无用,那么是否要为这个渎神的罪人耗费珍贵的药水呢,要知道,圣堂里,有着更多高贵而无辜的人值得拯救。 “但他是精灵游侠凯瑞本的好友,”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坚持道:“精灵是不会与恶人为伍的。” “那么他有可能是被蒙蔽了。”较为年轻的牧师说。 “这个人是个战士,”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他不可能不去碰触使用刀剑。” “不用争论了。”正好到达这里的,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游侠已经向我说明了此人的情况。”他简略地重复了一遍伯德温的身份以及他所遭遇到的不幸。 “他的堕落是真的。” “但情有可原,”认为精灵的同伴不可能是个心思歹毒之人的牧师说:“他可能是被冤屈的。” “快停止,”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严厉地说:“你正在质疑一个神祗。” 被斥责的牧师立即低下头来,双手放到肩上,深深地鞠躬以对自己的失言致歉。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他们之中较为年轻的一个说,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争论中获得了胜利,与他的同伴一样,他也对这个濒临死亡的男性产生了几分怜悯之情。 “治疗他吧,”主任牧师说:“既然治疗术不可用。那么就用我们调制的药水吧我们要尽可能地延缓他的死亡,与其他人一样,”他注视着伯德温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仁善的伊尔摩特要求我们救助所有的伤者,为他人承担苦难,这就是我们该做的。”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眼睛下面刺着一滴灰色泪滴的主任牧师想,在三分之一个白昼后,这个人类男性的三个同伴,一个精灵游侠。一个半精灵法师,还有一个人类的盗贼,就要为了拯救这个圣堂中以及更多的人们去执行一个危险异常的任务,他们很有可能无法安然返回,但如果他们回来了,他并不希望所来迎接他们的是一具挚友的尸体。 但他不会说,发生了争执的两个兄弟与他相比较还太年轻了,他们的信念或许会因此产生动摇。 治疗药水在蜡烛尚未滴下一滴新的蜡油时就被取来了,伊尔摩特的牧师小心翼翼地托着伯德温的头。将药水倒进他干裂的嘴唇里还没有看到熟悉的黑血,他想,这个人还能坚持一下。 药水发挥了作用,疼痛减轻了。他们看到伯德温的眉头渐渐舒缓,陷入了安详的睡眠中,就退出了他的房间圣堂中还有其他人需要他们照顾呢。 他们所不知道的,他们一离开。痛苦就再次回到了前圣骑士的脸上,但这次不是因为身体上的,而是因为心灵上的自从逃离了诺曼的王都。伯德温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他已经被他的神祗抛弃了他是个罪人,一个堕落的圣骑士,他的罪孽就像刀剑上锈蚀的黑斑那样鲜明深刻。在逃亡的路途中,他没有时间去想,而在偏僻的凹角村里,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境况导致村民与他们的牧师们对发生在王都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他向凯瑞本借用的那些昂贵的非凡武器也巧妙地帮着他躲过了可能有的疑惑与惊恐,他满怀豪情地与怪物、怨魂、半龙战斗,几乎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泰尔认可的追随者了。 但它没有离开,它就像是一条隐藏在影子中的毒蛇,在他最脆弱,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猝不及防的一击,它的毒液渗到了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前圣骑士希望自己能够就此死去,以免在今后长达数十年的生活中遭受到必然会有的相类似的折磨,但他旋即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他不甘愿就这么怀抱着罪孽死去,他想要活下去,想要赎清自己的罪孽,想要重新称颂泰尔的名字,重新踏入他的圣堂,向他敬献出自己的剑与忠诚。 他断断续续地祈祷着,每当他吐出泰尔的圣名时,这两个字就像是烙铁一样烙着他的舌头,没有光,没有暖流,没有任何表明那道铜墙铁壁有着一丝松动的迹象,他泪流满面,他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只手能够紧握着他的手,给他一点鼓励与勇气啊,但黑暗污浊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反复回荡,空虚的就像是他的心。 所以当真有那么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时,伯德温惊讶地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如果他能),他艰难地握住那只手,那只手既柔软又小巧,绝不可能是凯瑞本、克瑞玛尔或是无论哪一个男人的,而且伯德温对它还有那么一点熟悉,毕竟前一晚它们才刚刚亲密地触摸过他。 “梅蜜?” “是的,”梅蜜说,亲吻并用自己的面颊摩挲着那只手:“是的,大人,是我,我回来了,回到您的身边来了。” &&& 一只乌鸦飞了过来,落在李奥娜的手上。 “哦,不,”李奥娜恼火地大叫道:“不,你不能。” 乌鸦就像是个人那样可爱地歪了歪脑袋,它的眼睛是红色的,看上去非常的邪恶,而它接下来做的事情也不那么良善它狠狠地啄了李奥娜的手。 那只手支持着李奥娜大半的重量,乌鸦的这一啄几乎啄穿了她的手背,她痛楚地尖叫了一声,从城墙上掉了下来。 多灵的城墙当然没有诺曼王都的城墙高大宽厚,但它至少也有着后者的一半。从数十尺的地方失去平衡,高高地掉了下来,如果不是一只突如其来的虚幻的手托起了她,高地诺曼的公主不是摔死就是将要在床上度过她的下半生了那只手把她轻柔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城墙的垛口露出了一只巨大的鸟喙,一个克蓝沃的牧师出现在城墙上。 他向李奥娜公主挥动双手,不用学习寂语,李奥娜也知道他正在催促她离开。 “这种劝说方式也太粗暴了!”李奥娜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放在嘴边,向着城墙顶端大喊道,一边拿出一瓶治疗药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她的手很快痊愈了,但用不上多少力气,还有些隐隐作痛。 “告诉我,”李奥娜继续喊道:“伯德温唐克雷是否在多灵城里?”事实上无需牧师回答,她也知道伯德温已经近在咫尺,她都快被紧贴在胸口的挂坠烫伤了。 克蓝沃的牧师又往下瞧了瞧,等了一会,看李奥娜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就缩回头去。换了一个灰袍的伊尔摩特牧师来,李奥娜抬着头,意外地发现她认识他。 “诺曼的公主殿下!”伊尔摩特的牧师无可奈何地嚷道:“您不该出现在这儿!” “我来找寻我的朋友,”公主回应道:“伯德温唐克雷与他的同伴他们在这儿。对吗?” 伊尔摩特的牧师卡了一下,没有回答公主的问题:“这座城市正被可怕的疫病控制着,”他苦口婆心地说道:“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入这里。也不能离开这儿。” “我知道你们要保证疫病不再向外传播,”李奥娜说:“但我有着与您们同样坚定的信念与理由,它们告诉我我必须进入城里。与我的朋友在一起。” “是什么样的理由呢?”伊尔摩特的牧师问。 李奥娜露出一个笑容,它是那么的纯洁,又是那么的灿烂,能与此时的阳光相媲美:“那就是我爱着伯德温唐克雷,我爱他,就像爱着我的生命那样地爱他!” 伊尔摩特的牧师沉默了。 “很遗憾……”过了一会,他说,声音几乎无法被远处的李奥娜捕捉到:“如果您所说的就是那个不幸的人,公主殿下,请放弃您原有的打算吧。” 李奥娜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抬起头,屏息静气地倾听着。 “他感染了疫病,”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他快要死了。” 李奥娜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在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时,她不懂得吟游诗人为何总是在他们的作品中哀叹命运的残酷,但她在她的父亲突然死去,而她倾慕的人被指为杀死他的凶手后就已经真切地品尝到了那份苦涩,而现在,也只不过是另一份苦涩罢了,她甚至不会为此哭泣。 她随身携带着符文盘,来自于诺曼的王家内库,每一个都储存着一个或者几个强大无匹的法术,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击碎多灵的城墙,好让它裂出一个足够李奥娜走进去的缝隙,她的心强烈地鼓动着她去这么做,肆无忌惮地,不去考虑任何后果,但她的理智拒绝了她终究还是诺曼的公主,如果疫病因此扩散出去,死去的将会是她的子民。 但她也知道,牧师们不会允许她进入多灵,哪怕她现在只是站在这儿,都足够让他们为之焦虑不安的了。 “李奥娜公主……”伊尔摩特的牧师刚想要继续劝说几句,就被从远处飞奔而来的骑士打断了。 那名骑士在距离李奥娜还有数十尺的地方跳下马匹,向她行了一个鞠躬礼,他似乎还想对李奥娜说些什么,但又因为不知道如何措辞而选择了放弃。 他转而看到伊尔摩特的牧师时,可以说是非常高兴的:“紧急事务!”他高声叫道:“仁善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请赶快通知您的主任牧师,我们的主人,多灵的领主刚刚接待了一个高贵而强大的客人狄伦唐克雷阁下,他听闻了多灵的事情,并慷慨地决定予以援手。” “什么样的援手?”李奥娜问,她可不觉得她的表兄会突然蜕变为伊尔摩特的信徒。 “他要烧了多灵,”骑士喘息着说,他一路奔来,丝毫不敢有所耽误:“他要焚毁整个多灵,”他大声对着伊尔摩特的牧师喊道:“我们的主人让我来询问您们,是否已经有了对抗疫病的方法,不然的话,就请尽快离开吧。” “病人呢?!” “只有您们可以离开。”骑士嚷道:“那位尊敬的大人带来了一打法师,还有好几位术士,他们正在封锁这里。” “还有您,”骑士对李奥娜说:“请您跟着我走吧,狄伦唐克雷想要立即见到您。” 李奥娜的回答是一个微笑,虽然站在他面前的年轻女性并不漂亮,但她的笑容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庄严:“请转告狄伦唐克雷,高地诺曼的公主李奥娜,他的血亲正在多灵城内,无论他想要做什么,还请等待一二。” “但是,”骑士傻乎乎地说:“您并不在城内啊。” 紧接着,他就被势若雷电的一击击中了小腹,略偏下的位置为了减轻重量,尽快到达,他就连贴身的链甲都脱掉了,这一下顿时让他眼前发黑,猛地跌倒在地。 “现在您么可以让我进去了吧,”李奥娜对着目瞪口呆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说,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克蓝沃的牧师,他和他的乌鸦一直没离开过:“狄伦唐克雷是个糟糕的家伙,但还没糟糕到会将他的血亲连着一座城市一起烧掉呢。” &&& 巫妖等到房门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才回到了那张书桌前,他并不需要休息,但他同样需要时间,接下来的任务既不可测又危险,他得抄写一些卷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多灵(三) 李奥娜在两位主任牧师(克蓝沃与伊尔摩特)的护送下来到了伯德温的房间里,她穿戴着克蓝沃牧师的全套服饰,它和牧师的神术一同保证着她不会被疫病轻易侵入,但她也不能待上很久。 公主拿出一只镶嵌着氟石的戒指,它发出蓝色的幽光,照亮了那张沉睡着的脸,伯德温比李奥娜记忆中的要瘦削与苍白,但李奥娜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因为卡在她的眼眶里,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水晶镜片所致众所周知,水晶镜片必须采用纯净无暇的就像是泉水或是空气那样的白水晶来做,而且又必须磨制的又大又薄,否则很容易令得你看到的事物扭曲变形,这是水晶的特性矮人,侏儒与老练的商人在缺乏检测器具的时候,常将水晶珠子放在写满了细密小字的羊皮纸上检查,字母在水晶珠子下面会出现双重影,而玻璃珠子则不能。 她踏前一步,想要触摸伯德温,伊尔摩特的牧师立即拦住了她,并且摇了摇头。 “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伊尔摩特的牧师说:“虽然我们人手不足,尊敬的殿下,但还是有一个牧师时刻看着这儿还有他的一个同伴,她也是一个牧师,她一直照顾着他。” “牧师?”李奥娜疑惑地问,然后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梅蜜:“哦,是你。”她恍然大悟地说,这可不怪李奥娜,实在是有太多人不将弗罗的牧师当做牧师看待了梅蜜站在那儿,警惕的就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她手里还端着一个很大的铜盘,铜盘里盛着一只精致的银壶,干净的棉布以及一些柔软的碎毛皮。 “我想我得好好地感谢你,弗罗的牧师,”公主语气和善地说:“真高兴伯德温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一直很担心他无法得到应有的照顾。” 梅蜜紧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伯德温房间里的女人。她身材高挑即便是克蓝沃牧师那种宽大的可以当做帐篷的黑色长袍也无法完全掩盖,举止优雅即便只能听到声音,也能知道她是一个与梅蜜截然不同的人,她理所当然地感谢自己,梅蜜愤恨地想,就像她是这个房间的女主人,而躺卧在床榻上的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那些牧师称她为殿下,态度恭谨,与他们对梅蜜的态度可谓完全相反在牧师们发现了梅蜜躲藏在伯德温的房间里时,他们可是大喊大叫地想要将她拘禁起来。如果不是伯德温坚持,她就连走出房间的自由都没有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和她说话,也不允许她走到这条走廊以外的地方去,幸好这里原本是执政官的宅邸,这条走廊中的房间本就是为客人预备的,其中许多都空着,梅蜜在里面找到了不少自己正需要的东西。 “殿下……”伊尔摩特的牧师隐晦地催促道。 “好的。”李奥娜说,在她转身走出房间之前。梅蜜动了动嘴唇,她想要问问这个女人,她是否还会回来,但克蓝沃的牧师适时地转身。给予她警告的一瞥。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呢?”经过空旷的外庭时,李奥娜问。 “他们正在休息。”或许是看到了李奥娜露出的惊异神情法师当然需要得到一间安静的房间休息或是冥想,但依照她对精灵游侠的了解,他不会距离自己受伤或是生病的友人太远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解释道:“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我们或许会面对一个恶魔或是魔鬼……”他将整个情况简单地对这个身份尊贵的年轻女性讲述了一遍。 “那么说,”李奥娜:“这种疫病是有根源的喽。” “应该是,”主任牧师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证实我们的猜测。” “如果你们的猜测是错误的……” “那么,狄伦唐克雷阁下的做法是正确的。”主任牧师说:“这正是为什么我不愿意让您进入多灵的原因。” 但你还是让我进来了,李奥娜在心里说,她一点也不怀疑这是伊尔摩特以及克蓝沃的牧师为了保存自己生命而做出的自私之举,如果他们真的如同凡人那样珍惜自己的性命,那么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必要来到多灵:“有多少幸存者?” “多灵是座小城,”主任牧师回答:“在执政官这里登记的人只有三千七百二十名。”他向李奥娜行了一个鞠躬礼,“请宽恕我的无礼,”他说那套克蓝沃牧师的装束已经被拿走了,两个牧师端上了银杯,李奥娜用自己携带的小刀割破了手指,主任牧师拿过来观察里面的泉水它还是清澈的,只是染上了一丝血色,随后他集中思想,施放了一个神术。 那是一个冷冽而纯净的法术,就像是在严酷的冬天,你拉开挂毯,推开紧闭了一夜的窗子后迎面而来的风。 “净化术,”主任牧师微笑着说:“仁善的伊尔摩特赐予我们的。” 多灵执政官的官邸原先只是一个正方形的堡垒式建筑一座高塔周围包围着狭窄的内城墙,随着多灵愈加富有,它被扩建成了现在的模样以原先的堡垒为主体,向外伸展出一对羽翼般的翼楼,羽翼之间就是外庭,也就是中央广场,在执政官以及他的副手一同死去,疫病扩展到无法轻易遏制的地步时,伊尔摩特的牧师要求人们将病人送到这里。 后来疫病愈发猖狂,城内的死者已经多过了生者,伊尔摩特与克蓝沃的牧师发现城内唯一的净地居然只剩下了他们征用的执政官官邸,迫不得已,他们只有将那些可怜的人们护送到堡垒里,这里有伊尔摩特的牧师们调制的药水与他们的神术,以此来抵抗疫病的侵袭,但他们也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牧师同样需要休息,而调制药水需要的药材也几乎要用尽了。 “请看这里,”主任牧师静静地指给李奥娜看:“所有的。未曾被疫病感染的生者都在这里,总计三百六十七名,其中……只有二十三名年轻男性,正如您看到的……” 李奥娜停住了脚步,他们站立在堡垒的城墙上,城墙狭窄的只容许两个人并肩而行那些失去了亲人,连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就会罹病死去的人茫然无措地被暂时安顿在被城墙围拢着的内庭里,牧师们从执政官的军械库里找到了几十座牛皮帐篷,他们倒很愿意让多灵的居民住到房间里,但经过净化与整理的房间只够给几个孕妇与身体孱弱的老人与幼儿居住。 “食物和水都还足够吗?” “我们找到了未被污染的面粉和黑麦。还有一些腌制的肉类,”主任牧师说:“他们的身体能够得到饱足,无法得到慰藉的是他们的内心……他们只是些凡人,他们恐惧死亡。“ “这才是您容许我进入多灵的原因,是吗?” “他们需要支持。”主任牧师说。“来自于一个值得他们尊敬与相信的人。” “我只是一个公主,”李奥娜说:“我无法继承王位,也没有权势与军队。” “王位、权势与军队也不是他们所需要的。”主任牧师轻轻地做了一个推的手势:“他们需要的是您的关爱与鼓励。” “我什么都做不到除了我的卷轴和符文盘,”李奥娜说:“你们可以从我的次元袋里拿走每一样你们需要的东西。” “您所能赐予的要比这更多。” “他们不会相信我的。”李奥娜喃喃地说,他们已经走到了人群之中。一个只有两三岁大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撞在李奥娜的腿上,李奥娜马上俯低身体,伸出手扶住她的小肩膀。她就像一朵糖丝拉扯成的云朵那样轻小女孩好奇地抬起头仰望着这个陌生人,将大拇指含在嘴里,又把它湿淋淋地拔了出来。 “你是谁啊?”她问,舌头可爱地绕成一堆。 “我是……我是。”李奥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是李奥娜海德。” 追着小女孩的妇人跑了过来,听到了这个名字她穿着丝绸的衣服。胸前挂着一枚银质的护身符,护身符上有着细小的纹章,表明她是一个贵族,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奥娜李奥娜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伸手拉下了短斗篷的兜帽,她在离开王都前将头发编成辫子,又将辫子盘了起来但就算是这样,那头令无数贵夫人为之羡慕的丰美秀发仍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出最为艳丽的光芒, 那个妇人注视着李奥娜,她只是一个男爵的女儿,从没去过诺曼的王都,更没机会谒见过国王、公爵与公主,但她的伯父是个伯爵,他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在亲戚朋友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叙述自己在王都中度过的那几个月,每一天,每个地方,每一个细节都被重复了上千次,令她印象深刻的事物中就有这么一项王室成员特有的奇异发色,她的伯父将它描绘成了凝固的熔岩,又说那是赤色的黄金,她反复思忖,怎么也想象不出那种颜色。 直到她看到。 还有海德,这个姓氏只有国王以及他的直系血亲才能使用,它在诺曼语中,是“首领”的意思。 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裙摆,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去。 &&& 李奥娜的次元袋为即将踏入危险旅途的小队减轻了不少压力。 他们静悄悄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对这次行动一无所知的人仍旧生存着的人们不需要更大的压力与不确定的希望,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们就能挽救数百条无辜的生命,如果不能,那么后者或许能够得到一个安详平和的死亡伊尔摩特的牧师们已经调制好了可能需要用到的药水,主要成分是曼陀罗与乌头,还预备了许多蜂蜜与黑糖,好让药水变得甜蜜蜜的容易入口,毕竟这些人中有着那么多的孩子。 “您觉得里面会是个怎样的魔鬼呢,导师,”一个年轻的牧师好奇地问道:“又或者是恶魔?” “很难说,”较为年长的牧师说,“疫病是很多魔鬼爱玩的把戏,但恶魔有时也会因为召唤者的要求拿出致命的药剂来。” “这种疫病能够带来什么好处呢?”牧师咕哝道:“难道还有人能将腐臭的尸骨转化成宝石与黄金吗?” 疫病会令人陷入绝望与惊恐之中,为了求得一丝生存的机会,人类的堕落会比疫病的传播来得更快,而他们终将难免一死,死后他们的灵魂将不会被任何一个神祗接纳,他们将在哀悼平原上四处游荡,等待着被恶魔或是魔鬼收取,从他们的灵魂中压轧出来的能量是无尽深渊中的食物、货币以及装饰品,而抽取了灵魂能量之后留下的空洞躯壳丢入深渊,就能生成新的劣魔,也就是所有魔鬼的起源。 巫妖在心里说,一边在袖子缓慢地活动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卷轴带,还有品种繁杂的药水, 较为年长的牧师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身边的这个孩子还很年轻,还没到能够理解这种严酷事实的年龄以及,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这是座看似平凡的住宅,空荡荡的,与其他人家的房屋一样,到处可见乌黑的血迹。 之前发生的情况伊尔摩特的牧师有详细地描述过,进入这座宅邸的人都没能走出来,主任牧师尝试过召唤他们的灵魂,但哀悼平原上完全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这种情形下,最好的情况是他们被囚禁或是被扔到了另一个位面,最坏的是他们已经死亡,并且被抽出了灵魂所以他们才会认为这座宅邸中可能有着魔鬼。 当然啦,强大的术士以及法师,譬如巫妖也能做到,但大部分牧师都认为这不太可能是不死者们的手笔,不死者们总有很强的表演欲求,而魔鬼则不。(未完待续……) :太阳冲锋者打赏九鱼588起点币 书友150225185136305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有爱之风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水冥鼠打赏九鱼588起点币为了吱吱君!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风暴de中心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腐蚀之心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鞠躬感谢神罗之焰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书友151012095928026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bnss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多灵(四) 如果说牧师们依然对这座吞噬了如此之多生命的宅邸毫无了解也是很不公平的,滞留在此的伊尔摩特与克蓝沃的牧师们虽然无法离开多灵,但外面的人仍旧可以送进他们需要的讯息——几乎所有善神的追随者都被惊动了,白袍们几乎翻阅了所有神殿、圣堂、大图书馆的记载,除了伊尔摩特、克蓝沃、罗萨达、泰尔之外还有游侠的保护者苏纶与知识之神欧格玛的追随者们都伸出了自己的援助之手,有些游侠与骑士想要进入多灵,但被拒绝了,在疫病尚未被扫荡干净之前,任何一个多余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一个隐藏的祸端。 他们找到的有关记录,再综合多灵执政官邸里被保存妥当的文件,他们几乎已经能够推测出这座看似普通的宅邸会被选为这场可怕瘟疫的起点——这座宅邸原属于一个冒险者,以凡人的眼光来看,他不是个平庸之人,但他的同伴都委实过于出色了,以至于他常常被埋没在朋友的耀眼光辉中,吟游诗人只会在诗篇每一章最后结尾时,唱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时才会提到他,所以,虽然他和他的同伴所建立的显赫功绩为无数贵人所知,最后还是只有他的同伴们获得了爵位与领地,而他只是拿到了一笔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当可观,但对于一个杰出的战士来说却着实有点微薄的钱财。 这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位冒险者并未因为自己遭遇到的不公平的对待而愤愤不平,他回到了他的故乡,一座叫做多灵的小镇,为自己与自己的家人建造起一座有着十五个房间的房屋,就这样平和快乐地度过了他的后半生——他的孩子并未继承到他的勇敢与智慧,但他们有着他购置下来的庄园与土地,每年都有着固定的收入,所以在多灵中,他们也能算得上是有身份与身家的体面人物。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还有多灵的其他人都几乎忘记了这里还有着一个曾经敢于与魔鬼、巨人以及不死者们战斗的英雄。 他们忘记了,魔鬼没有。 牧师们翻到的记载中,就有吟游诗人应国王的要求为他们谱写的长诗。还有他们完成任务后从神殿与圣堂领取的奖赏与书面记载——记载不如吟游诗人的精彩有趣,胜在真实譬如说,因为相貌丑陋,出身平平,在队伍中又很不巧地与另一个有着英俊相貌与高贵出身的同伴同一职业——他们都是战士。从而经常被吟游诗人们忽略不计的“配角”,他的同伴们却给了他极其公正的评价,在一份由队伍中的法师亲自手书的记录中,清楚地写明,他们这个憨厚朴实的同伴,曾经亲手将一个欲魔送回了无尽深渊。 巫妖一听到这个故事就已经推测出来后面的发展——魔鬼与恶魔是无法被凡人彻底杀死的,他们如果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只会被遣送回无尽深渊,并在无尽深渊的最底部遭受到如同劣魔一般的残忍对待,他将会有一百年的时间无法重返主物质面。另外,如果他是中阶或是高阶魔鬼,可能会有其他魔鬼或者恶魔乘着他虚弱的时候将其真正地杀死,以博取他体内的魔法能量,财富与地位;又或是他的上级,更高一阶的魔鬼会对他进行降阶的惩罚,对于魔鬼,这两种结局都是无法忍受并且值得他诅咒并策划报复始作俑者一万次的。 如果是前者,那么将他遣返回无尽深渊的人类可以说是幸运的,但如果是后者。那么那个人类就是最好的复仇目标。 或许有人会产生疑问,一百年的时间,除了一些深受神祗宠爱与眷顾的追随者外,只要是人类。只怕都难逃一死,那么魔鬼又如何报复呢? 魔鬼会将他的仇恨与愤怒倾泻在此人的子孙,以及所有与此人相关的事物上。 多灵遭到的劫难很可能就是一个魔鬼的手笔,充满耐心与恶意,并且在复仇的同时不忘记从中获得利益,巫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疫病的恐吓与身体的虚弱中听取了魔鬼的诱导。有意或是无意地走向了邪恶,但肯定为数不少,那将是一笔颇为令人心动的财富——每个因某个魔鬼的策划而堕落的灵魂上都会留下那个魔鬼的印记,无尽深渊中有着相关的魔鬼做统计——比主物质界最为精明与锱铢必较的人类都要敏锐,聪慧,心明眼亮的那些。 还有那些牧师们,魔鬼最爱令得纯洁无暇的灵魂堕落,而且只要是施法者,他们灵魂内所含有的魔法能量就会大大地超过凡人。 这座宅邸在浩劫来临之前一共有着将近二十个人居住在这里,七个主人与十二个仆人,现在他们都已经在哀悼荒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魔鬼的手段必然会让他们在死去之前签下契约或是做下邪恶的事情,这点幸存者们提供了一点情报——一个惯于搬弄是非,玩弄口舌的妇人告诉牧师们,这些人中有三个兄弟,长子已经与一个好女孩缔结婚约长达十年,有着一个可爱的孩子,幼子年仅十三岁,却都迷恋上了一个外来的娼妇,为了这个他们不止一次地争吵与相互殴打,并争先恐后地拿出家中所有的钱财来换取佳人的青睐。 他们的父母为之忧心忡忡,长子的妻子更是日夜以泪洗面,但他们就像是被什么迷惑了似的,直到染上了可怕的瘟疫,浑身疼痛,他们家的长子还挣扎着想要将整座宅邸赠送给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竟然真的在主人的邀请下,光明正大地踏进了这座府邸的大门。而从第二天开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就从大门搬运了出来。 “那么那个女人呢?” “他们没有看到她出来。”牧师说,注视着敞开的大门,大门是深褐色的碳化橡木制作而成的,镶嵌着黑铁的固定条,铰链脱落了一只,所以它的一半是耷拉着的,悬挂在大门上的洋葱球腐烂殆尽,那是种奇异的腐烂,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水分,球茎发白。干缩,虫子在上面咬出大大小小,黑色的洞穴,猛地一眼。就像是这扇门上悬挂了无数萎缩的骷髅头骨。 “不要离开我太远。”他警告他年轻的兄弟。 第一个走进大门的是克蓝沃的牧师,他们对于生者与死者都极为敏感,而且死亡之神所赋予他们的特殊法术也能让他们比其他的牧师更为强大,而后是凯瑞本,伊尔摩特的牧师。盗贼与克瑞玛尔。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加入他们,”巫妖轻声说道:“你只是个凡人,盗贼。”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他们,还有你,会提供一张卷轴让我离开吗?或许,但我知道狄伦唐克雷带来了他的法师团,”盗贼讥讽地说:“或是去和梅蜜一起照看伯德温?算了吧,我还是宁愿去面对一条巨龙。” “放心,”曾经的不死者意味深长地看了盗贼一眼:“你不会去面对一条巨龙的。” 多灵是属于高地诺曼的,就像这个国土辽阔的国家其他的城市那样。它所有的房屋都很高大,并且多半被建造成一个空心的正方形体,也就是四面都是房屋,而中间有个小小的庭院,面朝着街道的房屋是门厅、厨房、餐厅与会客区域,两翼是客房,而最内的才是主人与其子女坐卧起居的地方。 吊灯上的蜡烛早已熄灭,再也没人会去为它更换蜡烛以及点亮它们,他们只能凭借着从门窗处射进来的微弱光线来观察室内的情况——真难以想象,就在这短短十几天里。房屋里的灰尘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好几年,盗贼低下头去看着地面:“没有脚印,”他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这也是盗贼的技巧之一):“之前的那些牧师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这里的?” “六天之前。”凯瑞本回答他。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你有没有觉得……异界的灵魂说,他刚从识海的最底层游上来,在巫妖的要求下,他按捺下好奇心,美美地睡了一觉,现在他觉得很舒服——有没有觉得。他继续问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什么地方? ——好像隔了一层什么,异界的灵魂说,他之前在巫妖掌控身体的时候也常常会浮上来东张西望,透过巫妖的眼睛,他看到的东西虽然不够真实但颜色与清晰度都没有太大的变动,但这次他看出去,所有的东西,楼梯,拼花石材,门扉,穹顶,还有精灵,牧师与盗贼,都像是蒙着一层透明的黑色胶片,他将自己的记忆分出一部分给巫妖看,虽然他知道他的同居人可能早就看过了。 ——还有,异界的灵魂说,这个门厅有那么大吗,我们居然直到现在也没能走到楼梯。 走在最前面的克蓝沃牧师骤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他急促地用他的眼睛点数了一下人数,而后严厉地命令道:“所有人立刻牵起手!” 其他人不解其意,除了巫妖和凯瑞本,但他们还是遵从了克蓝沃牧师的指令——这位牧师在死亡之神的追随者中其能力仅次于主任牧师,在外游历长达十五年,在对抗不死者与魔鬼等深渊生物方面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巫妖撇嘴),所以在这支临时队伍中,他有着近似于首领与指挥的地位。 “加文!”伊尔摩特的年轻牧师突然惊慌地喊道:“加文不见了,刚才他还在我身边。” “握住同伴的手!”克蓝沃牧师不得不再次运用自己的舌头,“我们正站在阴影位面里!” “握住我的手,”凯瑞本说:“别惊慌,你的兄弟或许还是能够回来的。” 伊尔摩特的年轻牧师跑过去,握住了精灵的手,“真的吗?”他满怀希望地问。 精灵游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时候盗贼恰到好处地提出了他的疑问。“什么是阴影位面?”他问,葛兰在他的工会里有着一个不错的地位,但还没到能让一个施法者对他言无不尽的地步,事实上,有许多学徒甚至与他一样对阴影位面一无所知。 “一个倾向于邪恶的位面。”精灵简短地说:“你可以把它当做主物质位面的影子,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扭曲的,距离会被不定时不定地点地拉长,我们跨出一步可能就越过了好几十尺,所以请握住身边人的手,不然在一转眼间,我们就会被迫分散了。” “但两只手都被抓住了我们遇到危险时怎么反击?”葛兰说,随即微微鞠了个躬:“当然,我不是想要反对您,可敬的游侠——我只是想要问一下,有更好的办法吗?” “用这个如何?”巫妖说,而后一根盗贼相当熟悉的细绳就像条灵活的小蛇那样快快乐乐地爬上了葛兰的脖子。 “很好。”盗贼说,一边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他就不该忘记凯瑞本身边总有个克瑞玛尔。 “只是暂时的,”精灵说:“保证你和你身边的人都还在,尽量彼此靠拢,这个法术不是由我们当中某人施展的,否则我们只要保证施法者还在我们的视线内就可以保证不会失去联系——现在我们只能这么做,幸而这里只是阴影位面的起始点,危险的猎手几乎都潜伏在更为黑暗的地方。” “这里不是阴影位面。”巫妖说:“只是有人——不,正确点来说,我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魔鬼,他或许不那么强大,但他还是将阴影位面的一部分本质拖进了主物质位面。” “请您简单地说,尊敬的法师。”葛兰说:“是好些,还是坏些?” “很遗憾,”巫妖说:“这种被损坏的本质比起真正的阴影位面更为混乱不堪,难以揣测。” &&& 李奥娜原本想要守护在被疫病折磨着的爱人身边,如果不是这里有着更需要她的人。 在伊尔摩特的牧师确认了她的尊贵身份后,那些死气沉沉的人们就像是在经历了数百个的漫长黑暗的严冬后终于再次看到了绚丽的阳光,他们低声嚷嚷着,推搡着,满怀希望地看着李奥娜,在那头如同火焰般灿烂的红发与李奥娜的手、衣服与胸针上反复打量。 李奥娜的短袍又被拉了拉,她低下头,那个询问她名字的小女孩高高兴兴地问:“你是公主殿下吗?” “是的。”李奥娜说。 “那么。”小女孩的母亲说:“我们不会被烧死了,对吗?”(未完待续。) :鞠躬感谢xiaoheizi369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起点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johnwint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夜月黑翼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欧阳默默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黄昏与黑暗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chh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fanf2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suphul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viannee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柯林杨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多灵(五) 第一百六十五章多灵(五)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栋房屋的距离被莫名地拉长了光线在他们有所察觉前就变得更加暗淡了,那扇半敞开的门已经不知所踪,整个建筑都被笼罩在一个如同灰黑色的水晶匣子里精灵与克瑞玛尔,还有盗贼的眼睛都可以在昏暗阴沉的环境中看见东西,但如今他们看出去,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污浊的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让人们更为清晰地感受到这里与外界区别的还有堆积在脚下的灰尘,那些原本应该干燥轻盈的灰尘变得潮湿沉重,之中蕴藏着的,非自然的寒冷气息就像是有生命的那样沿着他们温暖的躯体向上攀爬,令得他们感觉如同正埋足于严冬时分表层已经冻结一层厚霜或是薄冰的泥沼中空气中浮动着如同丝绸般柔软的东西,但等你想要用眼睛或是手去捕捉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像被撕裂的雾气那样消融的无影无踪。 他们所熟悉的那些东西,像是地面曾经的战士请手艺娴熟的工匠为自己做了一副精妙的马赛克地画,用无数切割成蜂巢状的小块石材镶拼而出的两尊马首,就像真正的马首那么大,栩栩如生一匹白色牝马与一匹黑色牡马,正如众所周知的,战斗之神坦帕斯驰骋在战场的时候就骑着这样的双胞胎坐骑。北方的野蛮人以及许多战士,骑士的信仰都归属于这位诞生与战斗的强大神祗,但就像其他神祗那样,只有坦帕斯认可的追随者才能使用他的圣徽,而其他崇敬着他的人一般都会在服饰或是装饰上采用与他紧密相关的某种象征,坦帕斯的圣花银色剑兰与他的坐骑。白色牝马维若斯与黑色牡马狄若思是战士们常会选用的两种标志。 为首的克蓝沃牧师不止一次地其他地方看到这个象征,但从未有那一次会显得如此的晦暗与邪恶它们原本是生机勃勃的,石匠巧妙地用黑色的角闪石来做它们的眼睛,好让它们一如有生命的马匹那样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它们颈后的鬃毛更是在不存在的风中高高飘扬,神气十足;但如今。他们脚下的只有两具交叠的残存尸骨,颧骨高耸,鬃毛如同风干的蠕虫,黑洞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它们的嘴微微张开,像是有黑血流出来,可当人们仔细去看时,发现那只不过是缺损的六角小石块造成的假象。、 真像,假象。柱子,墙壁,穹顶,楼梯,它们存在,又不存在,当人们移动时,他们能够听见幼儿与女人在窃窃私语。他们停下,周围便恢复平静。 他们现在按照精灵与克蓝沃的首席牧师所嘱咐的那样。两人并行,与前后方的同伴只间隔着只要伸出手臂就能碰触到的距离,凯瑞本、葛兰与克瑞玛尔的位置重新加以变动,他们身边不再是以往的同伴而是牧师葛兰想要提出反对意见时,那位身材魁梧的克蓝沃牧师立即看了他一眼,盗贼马上闭上了他的嘴。他还记得自己正背负着死亡之神的诅咒葛兰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杀死了一个死亡之神的牧师,但这并不是很难猜到的事情。死亡之神是个吝啬鬼,他鲜少赐予祝福,诅咒也是一样,他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一个凡人身上耗费心思。 盗贼不知道在进入圣堂的时候。克蓝沃牧师投出却被法师阻拦的神术是哪一个,他只知道他绝对不需要挨上那么一下,他从这群将死之人那儿获得的“恩赏”已经够多了。 他放轻脚步,向前谨慎的移动,一边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那根细细的银色细绳安安稳稳地缠绕在他的腰上,狡猾地隐藏在盗贼的外袍之中,当葛兰猜度着这究竟是个威胁还是一个帮助时,走在他前方的精灵游侠向前迈出一步那只是很小的一步,但就那么一眨眼间,他的背影就缩到了只有三分之一那么大,盗贼的瞳孔紧张地紧缩起来,他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横亘在他之前的道路就像一块被敲碎的玻璃那样粉碎,他的脚顿时失去了依仗,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下掉落。 葛兰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 而后他看见银光闪烁,他被抓住了,他的腰疼的就像是被斧头斩开,但他安然无恙,银色的细绳一端缠绕着他,将盗贼悬挂在黑暗的半空中,另一端伸向不可测的远处是个帮助,葛兰确定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的下方,距离他不过十来尺的地方那是一片可以用浩瀚来形容的虫海,蛤蜊白色的虫子,有翅膀,看上去就像是大了几十倍的白蚁,它们的眼睛发着光,摩擦着典型的咀嚼式口器,发出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嘎查声,在玛斯克信徒的脚下波涛般地涌动,令人浑身发麻。 白蚁的食谱中应该不包括人类,不过葛兰可不想成为它们新食谱上的第一页。 盗贼的双腿绞住了绳子,试图将自己正过来,他的做法似乎激起了被施加了永恒活化术的条状物的不满,它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差点把葛兰扔进了虫海。 “不不不不不……”盗贼低喊道:“请别,亲爱的,请别我只是想要减轻一下您的负担而已……如果您不希望我那么做,好吧,”他小心翼翼地重新脑袋冲下,“如您所愿。” 绳子蠕动了一下,盗贼只觉得脊背上都湿了,他向玛斯克祈祷(虽然玛斯克很少会去理睬一个失败者),但葛兰从未想过要去测试这位盗贼之神的宽容心而且即便他向玛斯克的敌人祈祷了,他们又真的会给予回应吗,可怜的克蓝沃,可怜的伊尔摩特,他们连自己的信徒都拯救不了。 葛兰只希望死亡之神的诅咒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到来,就算是法师的绳子也没法儿拴住一堆粉末是不是。他可不想等他又一次聚合在一起,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正有无数的大虫子在啃咬自己的每一部分, 幸而玛斯克偶尔也会这么仁慈一下的,盗贼的腰部紧了紧,然后他高兴地发现自己正在被向上拉,他被拉上了地面。葛兰转头观察四周,他现在在一个像是小会客厅的房间里,它就像是已经被人类抛弃了数百年之久,到处可见碳化的丝绸与腐朽的木头,而盗贼的一只脚正插在地板的窟窿里,那个窟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容纳他这样大的一个人穿过的,他提出自己的脚,窟窿就在他的眼前愈合了,那些隐约可见。 “谢谢。”葛兰认真地对那条绳子说:“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坚韧,最聪明的一根绳子了。” 让他惊喜的还在后面,随着绳子逐渐缩短,绳子的另一端出现在盗贼面前那一端居然挂着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比克瑞玛尔差点,但要比凯瑞本或是克蓝沃的牧师好。 “我一点也没说错,”葛兰满意地对自己点点头:“我总是正确的,你说对吗,绳子?” &&& 巫妖与其他人失去联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被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力量投掷到一个庭院里,他在站起身之前就折断了一根魔杖里面储存着一个能够避免位面效果的法术曾经的不死者在法术生效后才开始探查观望周遭的情况。他的脚下是黏腻潮湿的泥土,夹杂着枯枝败叶,而他的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与藤蔓,所有的灌木都像是乔木那样高大,尖刺如同匕首如果不是施法者穿着那件白色的短袍一定会被刺伤。而密如帘幕的藤蔓在不知来自何处的风里微微地晃动着,尖端翘起,试探性地搔动着,像是蛇,又像是绞索。 巫妖点燃了一小缕火焰。藤蔓受惊般地向后退去,就连荆棘也让开了一道窄小的道路。 曾经的不死者不认为它们有那么脆弱,“一个邀请。”他低声说。 他沿着这条窄小的道路向前走,奇怪的是他逐渐觉得这儿十分熟悉战士的庭院不会有那么大,也不会有那么奢华他已经看见了不下数十种昂贵的如同金子或是宝石一般的植物,它们不是有毒就是某种法术材料,他甚至看见了在一个小洼地旁生长着好几簇魔鬼手指,从初生的白色到成熟的深红色。 最后他看到了一尊黑曜石的雕像一头巨龙的雕像,庞大的身躯遮盖了巫妖的近半个视野,翅膀收拢在身侧,肥大的腹部覆盖着层层光亮的鳞片,它低着头,狰狞的分岔双角向后扭曲着刺向天空,獠牙自嘴里伸出,它的眼睛是罕见的金黄色坚石,散发着如同真正的巨龙一般无二的残酷的光芒,而那道细细的菱形瞳孔就像是随时会将眼前的一切完全吞噬的空间缝隙。 曾经的不死者猛然站住,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他父亲的王宫,他居住了十四年的地方。 &&& 伯德温又一次地醒了过来,他的喉咙剧烈地翻滚着,他想要呕吐,但他很清楚自己呕吐出来只会是他的内脏与血,他在腐烂,这一点无法扭转,伊尔摩特的牧师们送来的治疗药水只能稍稍延缓这一劣势他已经从牧师那儿知道他的同伴已经为了他和多灵城中的其他人前往疫病的源头,他们或许会成功,也有可能失败,伊尔摩特的牧师曾隐晦地提醒过他,如果他们失败了,那么就只有将整个多灵付之一炬无论是怎样顽强的疫病都无法对抗炽热的火焰。 他们会成功的,伯德温对自己说,他对凯瑞本保持着莫名的信心,还有对自己的,他不会背负着罪名卑微地死去,他会赎清自己的罪孽,将伯德温唐克雷的名字重新铭刻在泰尔的天平基座上。 或许只有伯德温,他想道,他从未拥有过这个姓氏,但他可以给自己一个新的姓氏。 “还有一个人来探望过您。”伊尔摩特的牧师说。 “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伯德温有些惊讶,因为他不记得自己与多灵有过什么关联,他认识的人不是在诺曼的王都,就是在雷霆堡,或许还有几个城市,像是白塔,他是为了完成国王交付的任务而去的,但多灵,他甚至没有经过过。 “一个身份尊贵的人。”伊尔摩特的牧师提示说。 狄伦?伯德温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但如果是狄伦,他是不会进入多灵的,伯德温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是个谨慎细微的人,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无论是想要杀死他,捕捉他或是拯救他。 最后一种显然不太可能,伯德温发出一声叹息,狄伦能够在诺曼王都的城外为他让开一条逃亡之路已经远在雷霆堡曾经的主人意料之外了。 “一位高尚的女性,”伊尔摩特的牧师鼓励般地说道:“诺曼老王之女,新王的侄女,”他在伯德温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从容地说出那个名字:“李奥娜公主殿下她是为了您而来的。” “这不可能!”伯德温惊叫道,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只是比咕哝更清楚点罢了。 最后一种显然不太可能,伯德温发出一声叹息,狄伦能够在诺曼王都的城外为他让开一条逃亡之路已经远在雷霆堡曾经的主人意料之外了。 “一位高尚的女性,”伊尔摩特的牧师鼓励般地说道:“诺曼老王之女,新王的侄女,”他在伯德温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从容地说出那个名字:“李奥娜公主殿下她是为了您而来的。” “这不可能!”伯德温惊叫道,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只是比咕哝更清楚点罢了。 “这不可能!”伯德温惊叫道,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只是比咕哝更清楚点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多灵(六) “我可不这么认为。”一个因为尖刻所以听起来格外刺耳的声音说:“如果她真的这么爱伯德温,那么她就该留下,守护在他的床前,而不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抛下他和那些贱民在一起。” 伯德温与伊尔摩特的牧师同时皱了皱眉。伊尔摩特的牧师转而注视着另一位神祗的追随者,弗罗是个很难被归为善神或是恶神的神祗,她太弱小,神职又偏向令许多人难以启齿的一方——倒不是说正常的欲求是种罪孽,除了少数对追随者有特殊要求的神祗,一般而言,牧师与祭司可能不被允许与凡人缔结婚约,但他们还是可以拥有一个情人的——但会去祭拜弗罗的几乎都是一些不安于室的妇人或是娼妓,而弗罗的牧师根本就是前两者兼而有之。 在伊尔摩特圣堂陈列的书卷记载着弗罗曾经的教义,她曾是那样的仁爱而又可敬。谁也无法想象得到在短短百年之间弗罗的牧师们就会堕落到这种地步——她们不再是爱情与婚姻的保护者,反而成了它们的刽子手——有多少儿子整日整夜地沉湎在弗罗牧师的手臂中忘却了等待在家中的老母亲;又有多少丈夫为了夺得她们的一吻而轻易抛弃了本应与自己长相厮守的妻子;更别提有多少父亲为了博取她们的微微一笑而不惜卖掉自己的孩子……这些都是伊尔摩特的牧师亲眼看到与亲耳听到的,他曾伸出他的双手想要帮助他们,但除了拿出银币买下几个孩子免得他们成为奴隶或是沦落到更为凄惨的地步之外,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堪称微乎其微——他不能去责罚那些给亲人们带来灾祸的人——那是他们的儿子、丈夫与父亲,也无法强迫他们离开堕落的诱因,他们迷恋着她们,就像中了毒或是遭受了诅咒。 伊尔摩特要求他们背负起人们的苦难,但在这一方面,他们却无能为力。这一点令所有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们感到痛苦,尤其是发觉弗罗的牧师甚至与盗贼们勾结在一起。谋害那些无辜者的性命以求得钱财之后,他们的怒火或可烧毁整座城市——问题在于,哪怕是资历最为浅薄的学徒也知道,在涉及一个神祗。哪怕只是个弗罗这样的神祗,即便最小的事情也可能会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而且无可辩驳的,男性们喜爱这样的弗罗牧师,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城市(无论大小)看见弗罗的神殿。而弗罗的野牧师们(那些被她们的母亲、姐妹驱赶出弗罗神殿的女孩)也时常出现在一些较为富庶的村镇与定居点里——可笑的是,在弗罗的追随者尚未如此堕落时。弗罗的神殿也只有现今的三分之一,也许还要少。 百年前,人们祭拜弗罗,只需要麦穗与香豌豆花,为了他们纯洁的爱情与随之结出的丰硕果实;而现在人们祭拜弗罗用的是同样金黄的金子,香豌豆花,与花一般色彩纷呈的宝石,为的却是肮脏的私情,卑鄙的交易与下作的阴谋——如果一个妇人想要孩子,她会去拜祭格瑞第。一个新的女神。 他们唯有缄口不言。值得庆幸的,确实有那么一两个深受伊尔摩特以及其他善神眷顾的领主或是执政官愿意考虑限制弗罗神殿的扩张,这或许得等上十几年或更久,但他们必需小心翼翼,因为有太多人纠缠其中,民众有时很宽容,有时又很苛刻。 所以,别指望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会对一个弗罗的牧师有多少好感。 “请慎言,”伊尔摩特的牧师冷淡地说:“或许您无法理解,但以您的思想来揣测一个无私的。可敬而高贵的人是一种极其无礼的行为。”他紧紧地盯着梅蜜:“我们容许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为你做了担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无法将你再一次地驱逐出去,弗罗的追随者。在你信口雌黄地侮辱他人的时候,还请多多观望自身——切记,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愿意站在腐臭的泥沼中的。” 伯德温感到有点头疼,他很感谢梅蜜,在他最需要旁人支持时,是她坚持回到他身边并留了下来。虽然他也考虑过她是否是因为无法离开多灵所以不得不返回——但毕竟还是被她一直照顾着,至于弗罗牧师的那些话,他完全不以为然:“我代她道歉,仁善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他温和地说:“不过我认为李奥娜是不会计较此事的——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之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的表情,“我不认为您的想法是正确的,有关于李奥娜对我的感情——我差不多可以做她的父亲。不,但我相信,她是个一个能够将高地诺曼带向仁善之路的君主,她的血统,以及她的思想都注定了她是能够做到的,她原本就是个纯洁而又高尚的人,哪怕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他轻轻地喘了口气,牧师的药水让他暂时脱离了疼痛的折磨,但也有着相应的副作用,那就是精神很难集中:“她是会这么做的,她一定会这么做,那些是她的子民,她王冠上最为璀璨的宝石,她最珍爱的那些人——我一点也不奇怪。而梅蜜……”他眼睛中闪烁着细小的光,一边微笑着说:“她并没有那样深远的眼光,也没有那么宽厚的心胸,”他看向伊尔摩特的牧师:“您看,她站在那儿,只能看到她眼前的一些东西,而李奥娜却站在高塔之上——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谁也无法苛求她们能有这相同的想法,如果那样,李奥娜就不是李奥娜,梅蜜也不是梅蜜了。” 伊尔摩特勉强地扫视了梅蜜一眼,他的神情会让不知情的人以为看到了一具腐尸:“也许,”他说:“但我还是认为,她应该更为谨言慎行一些。” “当然,”伯德温说,他很累了:“当然,是吗,梅蜜?” 梅蜜知道葛兰已经跟着法师、游侠还有牧师们去了一个危险的地方,他不可能躲藏在房间的阴影里,倾听他们的谈话并发出讥讽的笑声,但她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又或者它正是来自于她的内心深处。她的嘴唇与舌头就像是融化在了一起,怎么也张不开,但伯德温看着她,她的爱人等待着她的回答。所以她还是张开了嘴——就像是拿着一把无形的刀子割开了它们,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是的,”她说,那声音像是从无尽深渊里发出来的。带着致命的毒气,“是的,我很抱歉,我……再也不会那么说了。” &&& 异界的灵魂几乎是在即刻之间就发觉他的同居者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很信任曾经的不死者,看,后者原本就是这儿的土著,而且还是个凶悍的法师,施法与作战经验同样丰富,学识渊博,反应机敏。还有着精灵血统,除了那身骨头架子以外简直就是个杰克苏,异界灵魂从未想到过他也会有混乱恐惧到无法行动,无法言喻甚至无法思考的时候。 别人或许没法儿一下子发觉,但就像我们之前所说的,当一个灵魂控制着这具身体时,另一个灵魂是能够通过他的感官来了解外界的情况的……能嗅到他能嗅到的,能感受到他碰触到的,能听到他能听到的,也能看见他能看到的——异界的灵魂就是因为巫妖的视线始终未能脱离一个固定的区域而发现他出了问题——作为一个施法者。随时随地地观测周围的情况是最重要的,巫妖常因为它会被某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长时间地吸引住而用力的敲打它的脑袋来警告它,他自己当然更不可能犯下这种可笑的错误。 它努力向上浮,这很不容易。在巫妖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识海的表面就像是覆盖着一层透明却厚重的冰层,异界的灵魂只要一接近,就能感觉到那层寒意能够直接沁入骨髓——哦,对了,它没有骨髓。总之就是很不舒服。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它用力地敲打着冰层,希望引起同居人的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心跳的时间,巫妖俯低身体,做出手势,冰层融化,异界的灵魂还是无法接触到他,但至少已经不必冻得像块豆腐布丁似的。 ——不太妙。巫妖冷静地说。 ——嗄? ——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巫妖委婉地说,我们的身体有着一些小小的麻烦…… ——请说人话。异界的灵魂说。 ——血脉反噬,巫妖干脆地说。 ——哦,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说,我不是金鱼,我当然记得——好像上一次发作的时候是我在使用这个身体,它碎碎念的更加厉害了——等等,这还是在我们去王都之前的事儿,现在间隔了几天,总之不到三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该死的,难道是有什么法术能将时间加快吗? ——时间没有差错,出差错的是这个身体,巫妖说,可能是某个法术的缘故——就像是让沉睡的狮子嗅到了血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异界的灵魂苦恼地说,它来的不是时候,对吗?它们总是来的不是时候——我记得你也说过不受它的影响。 ——不受影响不代表没有影响,我只是能够忍受罢了,曾经的不死者说。 他们之间的交谈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就在这段时间,那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巨龙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它悄无声息地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块,剥离出灿若晨曦的核心——就算是在接受过成千上万次冲击的异界灵魂也有那么一刻处于根本无法思考的状态——那是一个女性,一个美丽,并且强大的女性。 或许有人会说,美丽浮于表面,当然能够用眼睛与思想捕捉,但强大又如何能够看得出呢? 异界的灵魂可以回答你,强大同样可以看得出,就像是远在难以计数的光年之外的星辰,在相似的距离上,越大,越明亮的星辰就表明它的体积与能量也同样地超乎同类之上——就像站立在他们之前的这个女性,她是那样的光辉,又是那样的威严,在她面前,或许不经允许的呼吸与心跳都会被列入亵渎行为的一种。 “为什么不到我身边来,”那个女性突然说,她的声音就像是一首宏伟的乐章,“到我的身边来,克瑞玛尔,我的孩子,到妈妈这儿来。” 如果异界的灵魂能在识海里幻想出一瓶可乐的话,他现在一定已经喷了。 ——什么!?他喊道。 ——别说话,巫妖说。 他先是充满戒备地,深深地向那位女士鞠了一躬,“我并不想违逆您的意旨,”他说:“但如我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接近您的。” “谎话。”那个女性说,她身周的光辉减退了一些,但周围的压力却陡然加重了。 巫妖的手在宽袖里抓住了一只卷轴,如果呼吸对于这具身体并不那么关键紧要,他现在可能已经处于一个相当危险的状态——他的手指在颤抖,对于曾经的不死者而言,这是一个极为新鲜的感受,他已经有超过一百年没有再颤抖过了——如同他的记忆一般根深蒂固的血脉威压,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或是能够无视于它,但他知道这是个错误的想法——就像用魔鬼的黑血写在血红色的恶魔皮纸上的诅咒一样清晰的错误,所以即便已经离开了导师,他仍然会在每一刻远远地避开他父亲的宫殿与国度。 那个形象——是的,那个强大的存在是不会降临于此的,如果她是真实的,那么多灵早就灰飞烟灭了——向巫妖伸出了她的手。 “最后一次,”她说:“回到我的身边来,我的孩子。” 巫妖冷冷地看着她,他靠着秘银法杖,像是这样才能堪堪站稳,“差多了。”他说。 “什么?” “我说你的样子,”曾经的不死者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不过我更想知道,那位大人是否知道你是如何拙劣而卑鄙地使用了她的模样呢?” 他恶毒地眨了眨眼睛:“或许她已经知道了——她总是无所不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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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蓝沃的牧师向游侠微微一躬表示感谢。游侠向他点了点头,走上去拔出那只贯穿了幽魂兽头颅的利箭,而牧师帮助他拔出另一只,他将那支利箭托在手里细细端详。那支箭的箭头箭身都是秘银的,尾羽不像是来自于飞禽,倒像是某种树木的叶片,富有弹性并且坚韧——无论是那一部分都不曾染上双头幽魂兽的血迹,拿在手里更是比寻常以树枝钢铁制作的箭矢更为轻盈。但这些还不足以引起在外游历了十数年的克蓝沃牧师的注意,他关切的是萦绕在箭矢上的,细微但纯粹的正能量,对于生存在阴影位面的邪恶生物来说,它就像是最致命的毒药。 是你的法师朋友为你施加的魔法吗?克蓝沃牧师打着手势问。 是的,凯瑞本回答。 今天?克蓝沃牧师继续问道。 是的,凯瑞本说。 我们必须赶快找到他,克蓝沃的牧师说,在他耗尽自己的法术之前。 没错,凯瑞本“说”。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向我们热情的主人告辞才行。 一道黑影突然从克蓝沃牧师身后的柱子的阴影中射出,它没料到的是牧师对此早有预备,身材高大的牧师就地一个翻滚,反手从腰带上抽出了自己的尖头锤,被打造成了镰刀形状的尖头部分一下子就将那条带着浅淡腥臭的舌头钉在了半腐朽的地板上,另一只双头幽魂兽发出了他们已经颇为熟悉的尖叫声,它攀爬在那根大的足以双手怀抱的柱子上,头颈艰难地向前伸出,舌头被拉得笔直——看上去可真是愚蠢极了——但就在牧师放弃钉在地板上的尖头锤。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它的脖子突然伸长了,一霎那间它突出的吻部就差不多能和牧师来个贴面舞……它的牙齿也是,它已经嗅到了新鲜的血的气味。 它的另一只头防备着精灵。在精灵射出他的箭时,同样如蛇一般扭曲着伸长的它准确地咬住了它——虽然它还是被箭支上附着的魔法灼伤了,但它还是能够得到它的猎物,一大块肉。 它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与它的双生兄弟共通的神经传来了激烈而鲜明讯息,不。并不是甜美的杀戮,或是饕餮的满足,而是惊骇与疼痛,它咬着箭支转过头去看,一支有着短剑那么长的匕首自下而上地将另一只双生头颅的上下颚穿在了一起。 牧师挥动手臂,那只同样以秘银铸造的尖头锤从地板上跳起,落入他的手中,他挥动锤子,干脆利索地敲碎了还咬着一枚秘银箭矢的脑袋。 幽魂兽的尸体从柱子上脱落下来,就像它的同类那样,生着尖刺的尾巴松弛地落在地上,盘堆成重叠的圆圈,大概有着它身体的四至五倍,幽魂兽的尾巴也能和脖子一样伸长,看它的走向,似乎是想乘着精灵被它的脑袋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从他的身后绕过去偷袭他。 牧师拔去怪物尸体上的箭矢,将它交还给精灵,在离开了那个像是储藏室的房间后,他们在一条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散发着幽暗光芒的巢穴。 双头幽魂兽的巢穴,克蓝沃的牧师用寂语说。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与时间,精灵游侠是会前去查勘一番的,双头幽魂兽喜爱收藏牺牲者随身携带着的一些珍贵物品作为收藏,就像朱物质位面的乌鸦会收藏一些发光的小珠子和玻璃那样。精灵当然不会贪图受害者的财物,但有时这些财物上会有家族的纹章或是个人的印记,他会将这些东西交给克蓝沃的牧师们,他们会将它们清理干净,分门别类的收拾好,注明来处与证明人。在克蓝沃的圣堂中有个专门的房间是存放这些物品,有失踪的亲人或是朋友的人会在固定的时间前来查找——大部分人并不那么想要看到他们熟悉的东西,因为陈列在克蓝沃圣堂中的东西基本上都可以说是遗物了——但又不能不去找寻,而有些人就只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 我已经做好标记了,克蓝沃牧师继续“说”,我们可以之后再来搜索。 谢谢,凯瑞本回答,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一个突兀的念头让他毛骨悚然——那就是属于克瑞玛尔的某样东西正静静地躺卧在那个没有丝毫光线透过的巢穴里。 &&& 巫妖当然不会堕落到这个地步,虽然他现在的处境也不怎么样。 ——那是个假的!异界的灵魂不可思议地喊道,为什么你还会……嗯。这个样子? ——你是想要求证一下我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吗?巫妖狼狈不堪地翻滚着从一条挥舞着的藤蔓下面滚过,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无限!亲爱的,无限! ——她干了什么让你这样影响深刻?异界的灵魂问。她让你在上万人前裸奔了? ——比那更精彩些,巫妖没好声气地回答,一边撕开了一张卷轴,隐形的护甲护住了他的身体,一只阴影锯齿虫的牙齿恰好在法术生效前卡进了克瑞玛尔的肩膀。法术的波动将它撕成了难以计数的小块,青灰色的浆液喷洒了他们一身,锯齿虫的浆液与其他阴影位面的生物一样带着负能量所有的特殊腐蚀性,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早就被它腐蚀成了一个血红的海绵宝宝,但巫妖只感到了轻微的灼痛,就像他还是个生者时,将手指放入炭火的感觉一模一样。几缕被腐蚀断裂的头发落在干裂的土地里,幸而它们正处于阴影位面里,微弱的光点还没来得及闪烁就被弥漫着的灰黑色雾气吞噬了。曾经的不死者只希望它们的异样没被那个可憎的敌人看见。 ——你还能施法吗? ——不能,巫妖说,如果没有血脉反噬的话,可以,但现在我无法保证施放成功。所以…… ——所以? 巫妖没有回答,他身上的法术正在树枝与藤蔓的猛烈攻击下渐渐失效,他抽出一个新的卷轴,将它握在手里……上一个法术失效了,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侧身躲过了最为危险的几处刺击。但还是被一根小臂那么长的尖刺刺穿了腹部——它本应继续向前,将柔弱的腹腔搅成一团浆糊,再从胸膛里拽出施法者的心脏,但它倏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蕴藏在血液中的正能量几乎将它烧成了灰烬——它疯狂地逃走了,躲在一旁,发出如同人类女子哭泣的声音。 “你的血……”那个声音惊奇地说:“你的身体里还流着谁的血?是谁能给你这样的血?” 巫妖站了起来,情势正在向着对他最为不利的一方面滑去。 他撕开了卷轴,耀眼的白光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那个声音尖锐的喊叫着。在光芒消退前他看见了他的敌人——一个可怜的贱魔,牧师们和他的推测完全正确,那个被无名战士送回了无尽深渊的魔鬼受到了极其严厉的惩罚。她被降阶,堕落成了一个与劣魔齐平的贱魔,但不知为何,她还抱有着一些额外的魔力,不至于如同她之前的同伴那样可悲,也有可能是出于某个魔鬼的残忍的戏弄——她和阴影位面的一部分同化了,她的下半身和一棵阴影树怪连接在一起,而上半部分依然是形容美艳的人类女性的样子——在对于人类堪称漫长的三百年里,她或许通过阴影树怪汲取到了不少魔法能量,这让她变得强大,至于她是如何来到主物质位面的,可能是某个粗心大意的黑袍或是心存恶意的红袍所致。 她嗅着仇敌的血脉气息来到了多灵,而她原本就是个魅魔,她在这个庭院中扎下宽广的根系,将可怕的疫病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来——巫妖已经猜到她是如何传播疫病的了——难怪他们在执政官的官邸,或说克蓝沃与伊尔摩特的临时圣堂中看到的人几乎都是老人和孩子,接下来是女人,而正处于壮年与年轻的男性寥寥无几,只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抵御住魅魔的魅力,多灵的男性在不知不觉间被种下了致命的种子,又将种子传给了自己的情人与妻子。 那么她是否知道她所伪装的是一个怎样值得敬畏的存在呢? 或许她真的一无所知,巫妖想到,他在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并未因此找寻到恐惧或是畏缩的蛛丝马迹——也许这个魅魔确实不知道她所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她只是一面镜子,将她所读到的,对他有着最大影响的事物尽可能完全地投射了出来……可怜的小家伙,曾经的不死者快要为此大笑了,如果不是他仍旧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中——他不得不感谢自己的谨慎,自从成为导师的弟子后,他就没再靠近过他父亲的王庭一步,只是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他又撕开了一个卷轴,这个法术差点被打断,但还是在贱魔的囚笼上破开了一个很小的口子,那个叫做加文的伊尔摩特牧师从裂口里掉了进来。 贱魔的多数力量都用在了防止施法者逃脱——她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可口的血,牧师只受到了几根枝条的骚扰,他一边挥动锤子砸开那些又像是触须又像是鞭子的东西,一边高兴地发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同伴。 而那个同伴对他微微一笑,折断一根魔杖,投掷了一个法术——不是对他身边的藤蔓,而是对他。(未完待续。) :言箭笔刀打赏九鱼1888起点币 柯林杨打赏九鱼588起点币 鞠躬感谢永劫的轮回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周道缺打赏九鱼588起点币 火动晶居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柳好鱼打赏九鱼588起点币 否定hime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鞠躬感谢kakanat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看书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鞠躬感谢牧师a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香已燃起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italily打赏九鱼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mydragon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 鞠躬感谢火动晶居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支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多灵(八) 伊尔摩特的追随者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那就是被折断的魔杖中原应呼啸而出的魔法能量刚出现就湮灭了,就像是在水里升腾而起的火焰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景象,它曾经距离他如此之近,能量掀起的风甚至擦过了他的前额他紧握着锤子,一时无法做出反应,而那个黑发的年轻法师又重新与阴影树怪缠斗在了一起。◇↓◇↓小◇↓说, 他摸了摸身后的枯枝,抓着一根仍旧在蠕动个不停的藤枝站了起来。 如果血脉反噬能够有一张脸,而这张脸又能做出表情的话,那么,异界的灵魂想道,它或许会摆出一张兔斯基的 = = 表情又或是大叫bug不管怎么说,会承受血脉反噬的生者在主物质位面并不少见,即便无需法术,魔鬼、恶魔与巨龙也能与精灵、兽人与人类拥有彼此的后代,唯一与后者不同的是前者是可以自行决定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是否需要结出一枚邪恶的果实来。但大概没有哪个血脉反噬会在发作的时候,不得不尴尬地面对一个古怪的问题那就是它所要摧毁的对象毫无预兆地换了一个。 巫妖向异界的灵魂坦言过血脉反噬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这种bu因人而异,在他还是个生者的时候,所要面对的是对其脆弱的嘲弄与死亡的恐吓它是一个永无止尽,巨细靡遗的梦境,无法挣脱,无法破坏,它就像是一块巨石,沉重而不可动摇地碾压着你的身体与灵魂,又像是一根带着弯钩的细针,一直钻进你的骨髓与精神的缝隙里,寻找你的弱点与遗憾,并且将它们作为自己最为锐利的武器它是慷慨的,除了将寒冷、饥饿、绝望等等各种负面情感一股脑儿地倾泻给你之外。还会极为恶劣地留下一点小小的诱饵迷惑与驱赶着你气喘吁吁地,痛苦不堪地奔跑,但到头来,你只会发觉你站在悬崖上。下面是瘴气缭绕的沼泽。你以为这也能算是一个终点,你以为自己能够在短促的折磨后获得安息,不,那只是新一轮游戏的开始。 在他成为不死者后,血脉反噬对他的影响便急剧降低。巫妖的导师曾研究过这种情况,他得出的结论是反噬的力量更多地来自于身体而不是灵魂,所以在巫妖的身体被阴冷的负能量充满,随着时间的流逝,皮肉枯萎,血液干涸,骨髓化作灰烬,这种令人憎恶的定期拜访自然而然地也随之偃旗息鼓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冥想化解血脉反噬对自己的影响这很重要,在导师的塔里。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而改变任何计划与进度,并且所有的人都在搜索同伴的弱点,以便在某个合适的时刻将之转化为可观的利益。 然后,承蒙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与多管闲事的泰尔所赐,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骨头架子,得回了被他毫不留恋地抛弃的无用躯壳,以及那该被诅咒进无尽深渊一万次的血脉反噬! 如果不是他还面对着一个贱魔,一个与阴影树怪糅合生长在一起,力量几乎能够与降阶前齐平的怪物,巫妖当然能够应付过去。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阴影树怪的枝条卷曲着,在灰暗的天空中颤抖,它并不是不死的,克瑞玛尔的血液中蕴含着的纯粹正能量犹如浓缩了成百上千倍的阳光。灼烧着它的同时也滋养着它,贱魔属于树怪的那部分对他又是畏惧又是渴望,而属于魅魔的那部分则几乎完全地陷入了疯狂魅魔是所有魔鬼中对血肉最为贪婪的,她们有时甚至会生下自己与恶魔或是其他种族的孩子,然后将血气充盈,却暂时还很软弱因而无力反抗或逃走的半魔拿来充作一顿丰盛的美餐。 伊尔摩特的牧师紧紧地抓着一尊石质的雕像。他当然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比他见过,幻想过与吟游诗人杜撰出来的还要美妙动人,但环绕着她的气息令人极端不快与压抑,他逼不得已地垂下头,避让开她的视线,一边撕开长袍,好让自己呼吸的更为顺畅一些。 如果放在以前,伊尔摩特的牧师也是魅魔最为喜爱的食物之一,但她现在可顾不得这只灰突突的蛤蟆了,她全神贯注,只想要抓住那只羽毛丰满的小鸟但让她失望的是,她所变幻出来的形象突然失去了原先的威慑力那个法师明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受到了两处严重的伤害,他几乎都要匍匐在她的面前任由宰割了……是什么帮助了他?树怪与魅魔的综合体瞥了一眼缩在雕像身后喃喃祈祷的牧师,不,不是这个人类,她摇着头,也有可能是某种能够令得施法者免疫精神伤害的魔法用具。 在思考的时候,贱魔的攻击始终没有停止出自于本能的攻击是不需要头脑的,无数根枝条扑头盖脸地抽打过来,不留下一丝空隙,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着的笼子,缝道紧密的连光线都无法透入,它们纠缠着,蠕动着,每一滴血液都会让它们彻底地发狂……然后伊尔摩特的牧师就听到了在他的生命中最为狂暴愤怒的叫喊声,假如不是他就站在这儿,倾听着,肯定不会想到这是一棵树所能发出的声音。 他能够感到身上的压力极其突兀地减轻了,红光在黑暗中晃动,他睁开紧闭着的眼睛,看到了一场大火。 &&& 巫妖折断魔杖,向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施放出一个致命的法术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惩罚就像他企图用雷电将一个脚趾肮脏的船厨杀死时一样,他被无形而强大的力量迅速桎梏并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这次倒不需要异界灵魂缓慢上浮了,因为它就在识海的表面,它立即取代了巫妖,来面对外界的一切。 也许这次的惩罚所持续的时间会比他以为的更久,巫妖思忖道,他被压制的速度和感受到的空虚都要比上一次猛烈且深刻,但他还有那么一点时间。 阴影树怪免疫所有影响心灵、毒素、睡眠、麻痹、震慑以及变形的效果,重击与穿刺也很难完全地毁灭它,巫妖说。但它的另一半是魔鬼,即便是贱魔,她对火焰也是免疫的。 那么我该用什么?异界的灵魂气急败坏地低着头喊道,用玫瑰花和钻戒来取得这位女士的谅解吗? 巫妖发出了一个指令。非常及时,只差那么一点,他们的身躯就被黑色的树枝抓住并且捆绑起来了,树枝抓下了施法者的几缕头发,头发在枝条中化为光点。其中的生机让魅魔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多么美好的气味……”她赞叹道:“我的孩子……”她温柔而有力地呼唤着:“来这儿,来我的身边别让我失望……” 异界的灵魂咳嗽了一声,他不知道还怎么说。 源自于两种敌对血脉的争斗而导致的反噬已经改变了它的做法,简单点来说,就是开始碎碎念了它不是不想将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拖入它的领域,无奈这家伙在熟悉了它的做法后竟然比一个不死者还要难对付,它几乎抓不到异界灵魂的思想核心,而且其中的一些跳跃性的零星碎片它根本无法理解网络是什么?魔法之网吗?那么魔法少女又是什么?兔子毁灭世界又是怎么一回事?大兔子国又是什么?真有兔子建立国家吗?好吧,那个据说无所不知的度娘是怎么一回事?它看上去很像是一块符文板……404not found?无尽深渊在下够了!我在意识中创造的怪物不是为了满足你的食欲的!为什么你会想象出一块铁板,然后在上面加了油。开始烧烤它的触须……停止!就算是无尽深渊的魔鬼与恶魔想要更多地折磨敌人的时候,也从未想过往它的身上撒胡椒末辣椒粉,还要刷上蜂蜜!这根本就是一种侮辱! 我说……停止!停止!停止! 它试图展示它所窥视到的,也是唯一一个可能会击碎那个古怪灵魂的弱点,但这几乎已经不会影响到异界灵魂了,它对这个世界仍旧很陌生,并且它很清楚,对于一个将十里以外的街心公园当做异世界的宅来说,考虑如何从一个位面回到另一个位面其难度不逊色于从地球徒步至火星,虽然。在这个高魔位面,前一个问题或许是可以得到解答的,但对他来说,还太遥远。 异界的灵魂早就有所计划。首先,它要做的是生存,是的,生存,不是作为一个邪恶的不死者被正义光明的力量所强行毁灭,也不是如巫妖所说的。赎罪完毕后作为一个善人死去(它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种奖励,它只知道自己对这个并不感冒),而是长久的,完整地,保持原样(现有的)地生存下去,成为一个不会被任何力量撼动的强大的施法者,然后设法找出从这个主物质位面穿行回原有位面的方法啊,也就是说,回家了。 它知道这将会耗费很长很长的时间,长的可能让不死者都会感觉疲惫厌倦的那种,所以它并不急躁,也不惊慌,这个世界是色彩缤纷,生机勃勃的,有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事物等待着它去发觉,它又何必为了不可能达成的目标而惶惶不可终日呢这固然是一段艰辛漫长的路程,但它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将之当做一段旅程来看的。 所以“那个”的碎碎念对于异界的灵魂来说差不多也就是类似于游戏配乐般的杂音了,它所要对抗的只剩下了贱魔的投影人物,问题是,它所针对是巫妖,不是它;当然啦,她确实很美,但在最初的惊艳过后,异界灵魂的小心脏早就平息下来了,毕竟在它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保存着不少类似于这类的美妙影像区别在于它们都是2d的,这个是3d的。 “抱歉。”它略有点羞涩,又不无尴尬地说道:“阿姨,你好像认错人了。” ……树怪所有的枝条突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该死,她为什么变得暴躁起来了?!异界的灵魂在意识中大喊道。 巫妖已经被拖到了很深的地方,他的思维就像是浮动在空气中的蛛丝,时断时续,他的同居人只听到了他传递过来的一小节意识没有那个魅魔会高兴被叫做阿姨的…… 即使她确实能做你曾祖母的曾祖母……巫妖叹着气,抱着自己的手臂,仍凭那股力量将自己拖入识海的伸出。(未完待续。) :晚上还有一章比较晚,可以明天早上来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多灵(九) “这不公平!”异界的灵魂愤愤不平地抗议道,“刚才她还在企图伪装成一个母亲!” “妈妈与阿姨有时可以说是两个概念,”不知何时转到施法者身边的伊尔摩特牧师说:“在某些时候,一些男人很愿意装作婴儿或是孩子躲藏在柔软的胸脯里或是藏在温暖的裙子下面叫妈妈。⊙,” 他得到了一个惊讶的侧视。异界的灵魂知道伊尔摩特与罗萨达一样,他们的追随者认为人类最原始的欲求应该得到满足,就像饮水,取食与睡眠那样虽然不可以与某人缔结婚约,因为他们的身心是属于神祗的。但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突然谈论起某些不那么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讨论的事物,总是会让人感到吃惊的。至少异界的灵魂没想到一个哭泣与苦难之神的牧师居然也能对此有着相当深刻的研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坏了。 “没什么可奇怪的,”加文说,显然他已经习惯于在这方面被他人误解了:“我们帮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伤者,当然也包括娼妓,她们偶尔也会和我们说说她们的事儿。”事实上很多从事这一古老职业的女人曾不怀好意地探问过牧师像她们所遭受的这种苦难是否也是至善的圣行。 “你是为他人受苦的吗?”一般而言,加文会这样回答她们:“如果是,那么就是值得称道的善行。” 一些娼妓会大笑着走开,而另一些默然不语,但无论是哪一种,伊尔摩特的牧师都不会拒绝为她们治疗没有亲眼目睹过的人很难想象得到这类身份低贱的女人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某些时候她们身上的伤势其严重程度几乎能与战场上的士兵相比拟,但她们即不受尊重也无法得到怜悯,其中几个可怜的女人甚至连几个铜币也拿不出来,当伊尔摩特的牧师给她们治疗,提供给她们药草,食物和清水时。还会有人不断地提醒牧师她们只是些娼妓。 “躺在我面前的人是谁呢?”伊尔摩特的牧师在那个时候就会冷静地反问道,“我只看到了一个受伤的人而已。” 所以说,贱魔呈现出来的幻象虽然足够美艳动人,但当伊尔摩特的牧师用一双医者的眼睛去注视她的时候。陈列在他眼前的也不过是一具躯体而已,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迷惑了几乎所有多灵男子的梦境中挣脱了出来虽然他仍然无法理解那道莫名消失的法术,但他还记得这个黑发的年轻施法者正是他的同伴,出于谨慎,他在接近克瑞玛尔之前投出了一个神术。这个神术能够让受到了迷惑与控制的同伴清醒过来。 而异界的灵魂所感受到的就像是被塞了一脖子冰块拜巫妖的恶补所托,他已经能够分辨是这是个怎样的神术了牧师紧接着祈祷而来的是一个治疗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克瑞玛尔身上那两处严重的伤势,但黑发的施法者立即做出了一个拒绝的手势,牧师将自己的疑问凝结在视线里,而克瑞玛尔摇了摇头,召唤出自己的灵仆来自于火元素位面的火焰猛地将牧师整个儿包裹了起来,在八脚的火元素生物的控制下,这些火焰并不会伤害到牧师,却能够帮助他驱赶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与枝条幸好树怪还是畏惧火焰的。 火焰无法伤害到贱魔。但那一瞬间的巨大亮光让她无法控制地眨了一下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的猎物之一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她愤怒地摇晃身体,嘶喊着挥舞手臂,驱动着树怪的根系与枝条树怪的根系深达数百尺,如果在阴影位面,它们可能会覆盖近千平方尺的面积,但她到来多灵的时间还不够长,除此之外还有近二十英尺长的枝条。它们与从泥土中翻滚而出的树根一起到处抽打,戳刺与挖掘,试图找到那个有着甜蜜血肉的施法者。 树怪的那部分对此不太满意,就算是生长在阴影位面。靠着无辜者的血肉生存,它终究还是一棵树,而没有那棵植物愿意高高兴兴地拔出自己的根系在地面上乱跑,但它没法儿违逆贱魔的思想。 出乎它们意料之外的,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并未逃离,相反地。他出现在庭院的中心点,也就是树怪的主干部分,可以说是从容不迫地施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能够将他受到的伤害转移到非自愿的目标身上贱魔发出了一声尖叫,白色的手臂就像树怪的枝条那样突然伸长,想要抓住了给予她这一伤害的施法者,将他折断、拧干、撕碎,不浪费一分一毫地吃掉他的每一口血肉,还有他的灵魂。 如果不是牧师及时地施放了一个神术,短时间地延缓了手臂与枝条的动作,也许她是有可能成功的。 即便如此,克瑞玛尔仍旧受到了一次打击,一根枝条就像是打棒球那样将他从一团混乱中抽打了出来。牧师带着攀附在他身上的火元素生物一起跑过去,好不容易在藤蔓与枝条之前接住了法师。 法师在恢复了平衡后立即做出手势,开始施放另一个法术,而牧师终于能将他的治疗术施放出去了,施法者的半个胸膛都令人心惊胆战地凹陷了下去。 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无法分辨出法师这次施放的是什么法术,施法完毕后他既没有看见火焰也没有看见雷电,而后他感觉整个地面都在摇晃,怪物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在他想要投出他的神术时,克瑞玛尔抓住了他,他们一起跌倒在火焰里牧师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残忍而无情地撕毁了。 火焰的热量扭曲了空气,他的眼睛也不可避免地流出了灼热的泪水,但伊尔摩特的牧师还是能察觉到整个庭院正在变得清晰,它并不如之前所以为的那样空旷,虽然绝大部分植物都已经枯萎凋零,但一棵深黑色的怪异树木与它的枝条占据了庭院的每一处,只有一些变异的藤蔓能够勉强与其共处。它看上去很像是南方近海与岛屿上生长的一种被人称之为榕树的植物,树身就像是数十条隐晦的毒蛇那样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向着四面八方辐射的树枝上垂挂下数之不尽的小枝或说气根,它们深深地扎入泥土,没有叶子,也没有花朵,表皮发黑,覆盖着鳞片。 而在最为强壮的一根树身上,伸出了一个畸形的上半身,如果将那些腐烂的地方忽略不计,可以说她还是有着一些吸引力的那是个女性魅魔的上半身,蓬松的银发中伸出了两只如同盘羊斑点的弯角,她有着纤细的腰肢与柔软的胸膛,还有一双浑圆的手臂,还有一张充满着贪欲与淫邪,却美艳动人的脸。 那张脸扭曲着,不断地尖叫,贱魔如同匕首般的爪子抓挠着树怪的身躯,这点伤害当然无法对树怪形成什么有效的打击,但持续了一会后,那个果果的上半身开始疯狂地扭动与摇晃,竭尽全力地抓住每个能够抓住的地方他们听到了一种轰隆隆的声音,十分低沉,像是从地下很深的地方出来的,牧师倾听了一会才想到这也许就是人类很少能够听到的阴影树怪的叫声那些如同鞭子的枝条从泥土里拔起,暴躁地抽打着贱魔的脸和身体,而贱魔则不顾一切地抓住它们,但这无济于事,在如同女性分娩般的排挤中,贱魔的半个身体被挤出了树怪的躯干连接着它的下半部分就连伊尔摩特的牧师见到了也不禁有些作呕那就是半条粉红色的圆胖蛆虫,奇异的是它的尾部还有着六只亮闪闪的眼睛。 被赶出栖身之地(哪怕之前她并不怎么喜欢)的贱魔愤怒到了极点,她用蛆虫的躯体支撑起自己,只轻盈地一跳,就跳到了她离开后露出的那个深深的洞穴里,将手臂深入其中,在树怪的枝条尚未来得及将她拉开之前就从里面抓出了鲜血淋漓的一团,并将它丢弃在被火焰灼烧过的地方,随即在树怪惨烈的嚎叫与跃动中躲入火焰,她以为这样就能逃开树怪的追捕,但树怪似乎已经失去了对于火焰的本能畏惧,它的枝条燃烧着,紧紧地缠绕着贱魔的身躯,尖端刺入她柔嫩的下半部分,汲取其中的汁液。 而克瑞玛尔与牧师好像已经被他们遗忘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牧师问。 包办婚姻导致的婚内暴力,异界的灵魂很想这么说,但伊尔摩特的牧师生就了一张刚正威严的脸,两鬓犹如积雪一般的白,来自于将一个尊老爱幼视为道德准则的位面的灵魂不太敢和他开玩笑:“法术。” 更准确地说,是两个法术,第一个法术会导致目标的思想分裂出一小块反对自己的人格片段异界的灵魂不知道两合一的贱魔树怪究竟算是一个还是两个,但结果正如他所希望的,他们不那么友好地分手了;而第二个法术则粉碎了贱魔的心智,让她攻击距离她最近的生物。 在经过那块被贱魔挖出后丢弃在余烬中的东西时,异界的灵魂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很香。”他评论说。 牧师看了看,“那应该是树怪的种子,”他说:“树怪能够从身上长出无法计数的枝条,但那都是它自身的一部分,不能算作它的孩子它的孩子只有这么一个,在成熟后会被寄生在一个生物的身上,由他带往远方,如果那个地方很适合阴影树怪的生长,它就会从生物的体内抽根发芽,在那儿定居下来。” “那么它是个果实喽?”闻起来就像是煎培根的果实。 “呃……那个,”牧师委婉地说:“多灵城里的食物储备还是十分充足的……我想。”(未完待续。) :晚了晚了新章放在手机里,结果内存卡出了问题,不得不重写一遍…… 第一百七十章 抉择 几乎是在克瑞玛尔第一个法术生效的时候,凯瑞本与感知较为敏锐的牧师就察觉到了迷障的松动,等到那对被强行匹配在一起的夫妻因为第二个法师而一致决定痛苦的分开时,他们已经能够准确地寻找到尖叫与火光的源头那块被贱魔从阴影位面撕扯下来的构造本质不那么愉快地晃动着它是阴影位面的一部分,就像是从一块巨大的磁石上敲下来的小块,阴影位面始终牵引着它,而它本身也渴望着重新与被分裂出来的本体合二为一,如果不是被贱魔控制着,它本应该在诞生的第六天就消失于主物质位面,就像是那些产生于阴影位面与主物质位面有所连接的异界漩涡。∑, 现在那股桎梏着它的力量不知为何减弱了,而位面的呼喊远超过主物质位面对它的吸引力,它就像是个生性浮夸、天真幼稚的花花公子那样,抛下了打成一团的贱魔树怪,毫无留恋地奔向了“妈妈”的怀抱。 随着阴影本质的离去,这座阴森晦暗的宅邸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阳光照射进屋子,空气虽然不是那么新鲜,但走在其中能感觉到有微凉的风自面颊拂过,一些只是被拖入这里的阴影生物畏怯地跳入了仍旧被黑影覆盖着的地方,而有些更为邪恶的生物,像是一只正与凯瑞本他们对峙的地狱猫,则被突然倾泻到它身上的刺目阳光吓到了,它正如字面意义上的高高地跳了起来,银灰色的体毛如同弩箭一般地竖起,在一阵忿怒的嘶叫中扑向几人中最为脆弱的一个也就是那个丢了加文的伊尔摩特牧师。 年轻的牧师并未如地狱猫所期望的那样畏缩退让或是陷入慌乱,相反地,他勇猛而坚定地冲向前方,紧握着他的锤子,他们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比阳光更耀眼的神术的光笼罩着他们,地狱猫嘶声惨叫。尾巴中的毒刺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划出深刻的痕迹而伊尔摩特的牧师一边大声地祈祷着,一边不断地用他包裹着精金的锤头敲打着它的头。 地狱猫懊恼地叫唤了一声,扭动身躯它的形态很像是另一个位面以及本位面那些喜爱奴役人类奴仆的猫主人,只是有它们的十倍那么大。银灰色的皮毛光亮柔滑,强韧如同钢筋一般的肌肉能够爆发出即便是兽人也未必能够抵抗的力量,而现在,这份力量被它用于脱逃,伊尔摩特的年轻牧师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手下一空,锤子落到地面,砸碎了一块珍贵的雪花石。 凯瑞本的箭追上了这只邪恶的生物,它哀鸣着遁入黑暗,淋漓而下的血渗入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很快便渗了进去,形成一片深褐色的污渍,一个牧师用脚去试探着擦拭,却发现它就像是石材原本的花纹那样,纹丝不动他们决定暂时不去管它。反正等到驱逐了魔鬼,这所宅邸肯定是要经过彻底地净化的,说不定还要被烧掉。 一个克蓝沃的牧师走上前去检查年轻牧师的伤口,他并不是安然无恙的,地狱猫的利爪抓过他的脸,其中一道只差一根手指那么宽就能毁掉他的一只眼睛,而他的胸膛下方,接近心脏的地方,被它有力的后腿抓挠,皮肉全部翻开。露出白森森的肋骨与被薄膜包裹着的柔嫩内脏克蓝沃的牧师低头默祈,施放了一个强力的治疗术。 凯瑞本此时已经拨开一扇紧闭的房门,房门才一打开一股足以令一个最肮脏的兽人也为之掩鼻的腥臭味儿迎面而来,游侠马上把它关上。但走廊里已经充满了那种恶心的气味。 里面是什么?克蓝沃的牧师以寂语问道。 坦帕斯的小圣堂,陈列着战士的盔甲与武器,但已经被污染了,精灵同样用简单的手语回答事实上,精灵的敏锐视觉让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出于对这家人先祖的憎恨。魔鬼不仅仅毁坏了圣堂、武器与盔甲,还用他子孙的血涂抹了整个房间两具没有四肢的女性躯体被钉在祭坛正中,一柄被折断成两半的利剑分别刺入她们的下半部分,她们的胸部被剖开,被挖出了所有的内脏,取而代之的是一窝白亮的蛆虫。 魔鬼还特意将一颗珍贵的氟石摆在她们的额头上,照亮她们的脸,让人为之恐惧的是那两张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反而带着诡异的笑容。 精灵又快速地试了好几个房间,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原先被用来储物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废弃的家具,十分狭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被魔鬼与那些被她迷惑了心智的人占用,他们杀死了几只在此集聚的阴影位面的巨虫,凯瑞本拉开一张堆积着灰尘的帐幔,把它铺在一张椅子上,“我们会很快回到找你的。”他许诺道。 年轻的伊尔摩特牧师点了点头,他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了,但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腹部和面孔在尖锐的刺痛,无法迅速的移动也无法连贯地说话,他很清楚自己再跟着他们只会是个累赘,所以他对精灵游侠的安排并未提出异议,而是安安稳稳地在克蓝沃牧师的帮助下坐了下来。 克蓝沃牧师给了他几个用于防御与治疗的卷轴,还有一个细长的哨子,死亡之神的追随者们会用这个哨子召唤乌鸦,哨子发出的声音是普通人听不见的,但克蓝沃的牧师与精灵都能听到,如果他遇到危险,吹响哨子就能得到援助,而那些防御用的卷轴也足以让他支持到他们赶来。 年轻的伊尔摩特牧师在房门再一次被谨慎地关上时还是有点害怕的,他从出外游历的兄弟口中听说过不少有关于魔鬼的可怕故事,其中并不那么罕见的,魔鬼常会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行落单的人作为优先袭击的对象,但他不能要求他们分出一个人陪伴自己,因为现在除掉自己,队伍中只剩下了两个克蓝沃的牧师与精灵游侠,而他们还不知要面对多少凶恶残暴的怪物。 在他们没有离开的时候,他甚至会感到焦灼,因为他担心因为自己受伤而拖延掉的这点时间会令得他的兄弟与同伴陷入致命的困境;他们离开了,他又无法控制地思念起他们的陪伴来。这个房间十分地安静,巨虫的尸骸就在一边的角落里,为了避免它们复生,精灵将它们烧成了灰烬。它们散发出的气味并不浓烈,却阴冷得就像是能钻进你的骨髓里,牧师打了个寒颤,用帐幔裹住自己一缕阳光从加了铁栏的窗户里投射进来,看上去暖洋洋的。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温暖明亮的光线让他感觉安心多了。 他就这样坐着,几乎昏昏欲睡,当一声巨响把他惊醒的时候,他差点就折断了握在手里的卷轴。 但他随即听到有人喜悦地叫着他的名字,虽然因为他还在不住地咳嗽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年轻的伊尔摩特牧师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另一个年长的兄弟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被迫与盗贼组成一组的伊尔摩特牧师关切地问道:“你受伤了?” “是的,”年轻的牧师高兴地说:“已经被治疗过了但还不能行动,至少不能加入战斗。” “你们找到加文了?”他的兄弟问。 “我们看到了火焰,听到了叫声,”年轻的牧师说:“是从中庭传来的。但我不知道加文是不是在那儿。” “即便不在,”葛兰说:“他也会往那儿去的这里已经恢复正常了,我想伊尔摩特的牧师还不至于会堕落到在仅有十五个房间的宅邸里迷路。”当然,如果他没有被那些层出不穷的怪物杀死的话,盗贼在心里补充。 年长些的牧师看了盗贼一眼:“……我也必须赶到那儿去”他犹豫着说:“您愿意留下来吗?权作看顾一下我的兄弟?如果我们将会面对一个魔鬼,那么一个凡人几乎是无法起到什么作用的……抱歉,我并无轻视之意,但您知道,一些差距是无法以技巧与经验弥补的。” 葛兰从刚才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他不是法师。更不是牧师,他是否真的要去面对一个魔鬼呢?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他没有跑的远远的,而是和他们一起踏入了这个危机重重的鬼地方,他还救了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但他也曾经和一条半龙杂种战斗过。还为自己取得了一个价值可观的战利品克瑞玛尔只从那个次元袋中取走了一本法术书,剩下的东西全给了盗贼那都是些昂贵的宝石与亮闪闪的金币。 在这个被迫组成的队伍中,唯一会对盗贼葛兰假以辞色的大概就只有那个黑发的半精灵法师了,葛兰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博得了他的青睐,但他知道法师不是那种愿意忍耐一个蠢货或是胆小鬼的老好人,他只是看似善良。事实上却要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冷酷无情。 没用的东西可是会被丢弃的。(未完待续。) :鞠躬感谢粥粥粥1989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轮回蚩尤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见无悔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diiith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章-鱼-哥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italily打赏九鱼 10起点币 血之誓言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 鞠躬感谢绿雪依梅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johnint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游荡的丝瓜喵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寻婷匿迹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 10起点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怒空摘星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书友150219171902027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那几缕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kalthas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ellen0724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闇の福音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an2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纱罗曼蛇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择(一)(双更合一) 那声轰然巨响摇动了近半个多灵,所有侥幸自肆虐的瘟疫中存活下来的生者都不由自主地惊跳了起来,或是睁大了眼睛。当时正在执政官庭院中抚慰民众的老王长女及时地抓住了一个差点摔倒在她身上的孕妇,并在她惶恐的道歉与感谢时微笑着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她无意之间的冒犯她将那个大腹便便的女还给她的丈夫,再回过身来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忧虑:“发生了什么?”她悄声问道。 如果实在龙火列岛,这种震动与声响会被认为是沉睡在岛屿支柱下的巨龙翻了一个身,这种有趣的说法是瑟里斯人带给南方诸岛的,事实上并没有李奥娜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曾有好奇而勇敢的施法者借助魔法的力量潜入到数千尺深的水下,即便如此,他也并未见到巨龙的一鳞片爪,也没能找到所谓的支柱,倒是找到了不少巨型海星、彩色海绵以及长有羽毛的海鳃。他将这些东西带上海面,在那本书里详细地描写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不过龙火列岛的领主和他的奴隶们对此不屑一顾,他们认为那些古老的如同神祗的巨龙是存在的,它们就盘踞在炽热而明亮的火山里,用翻滚沸腾的岩浆擦洗自己的鳞片,每一次爆发与崩裂都是它们在寻找一个更为舒适的睡眠姿势,人们所看到的黑色烟柱是它们从鼻孔中喷出来的。 但多灵属于高地诺曼,而高地诺曼位于整个大陆的最北方与最高点,他们的脚下是坚硬并且就算是矮人从诞生之初挖到现在也没能挖穿的岩石而不是海水,人们对地震毫无概念,克蓝沃的主任牧师看了一眼他的兄弟,而那个脱下了鸟嘴面具却因为有着一个鼻尖弯曲的大鼻子而更像是一只白色乌鸦的牧师飞奔着跑上了执政官府邸的高塔,向下俯瞰他看见了那个孕育了罪恶与死亡的宅邸,那里正在升腾起赤红的火焰。 而正在照看病人的伊尔摩特的牧师们更早地察觉到了事情正在向好的那方面行进。他们给病人服下药水,他们的眼睛随即就能变得明亮,面色红润而神智也开始逐渐恢复,他们不再连续地喷溅式的呕吐,呼吸缓慢有力当牧师们将祈祷而来的神术投掷在他们身上或是给予他们精心调制的药水之后,一些已经陷入濒死状态的病人也会随之醒转,而不是如之前那样,无论接受了怎样的治疗,也只会躺在污秽的床铺上,毫无起色地在通往哀悼荒原的队列中踌躇不去。 他们醒了过来。立刻开始祈求水和食物,虽然还很虚弱,但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得出他们已经开始好转了伯德温是前者,而梅蜜是后者,她几乎是欣喜若狂的,但她随即发现,伊尔摩特的牧师在给他灌服了一瓶治疗药水并确定有效后就预备离开伯德温的房间:“您要上哪儿去?”她哀求道,失礼地拉住对方的灰色长袍:“大人还未完全痊愈啊。” 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和善地拉回了自己的长袍:“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他说:“还有更为严重的病人在等待着我呢。” “但他是个爵爷呢。” 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叹了口气。不过即便是在他的兄弟中,他也算得是个耐心仁慈的人:“我要去治疗的也是一个爵爷,”他诙谐地说:“而且他的年龄仅有这位……战士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呢。” “到我的身边来。”伯德温说,“我已经不需要治疗了。梅蜜,请给我一点水,或者,如果有。一点放在肉汤里的面包。”他不再感觉到体内什么东西正在可怕地融化,但他确实感觉到疼痛,那是内脏在治疗术的作用下重新生长出来时必经的折磨。他确保自己的胃已经长好了并且十分完美,因为他觉得自己处于另一种意义上的空荡中,亟需得到一点什么来充填。 “我们并不介意其他神祗的追随者在这里向她祈祷。”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在告别时提醒说,“女士,这里已经不再是伊尔摩特圣堂的范围了,您大可以向您的神祗祈祷,以期得到一个神术这里需要帮助的人并不止您的大人一个。” 他走了出去,在距离伯德温的房间不远的地方,也有个需要精心关照的特殊人物他走进房间,牧师们向他鞠躬行礼,躺在床上的少年向他转过头来,主任牧师慈爱地抚摸着他的额头,闭上眼睛,向他的神祗祈祷又一个强有力的治疗术,白色的光芒就像温暖的雪花那样从薄雾般的阳光中洒落,少年安心地接受了它们雪花渗入他的皮肤与衬衣,牧师们不无喜悦地发现它起到了先前无法起到的效用,疫病的根瘤从这具羸弱的躯体中被拔除,他还需要休养上好一阵子,但他将会健康地活下去,活上五十年或是更久。 &&& 李奥娜原本是想和多灵的民众一起,哪怕住在帐篷里也无所谓;但在克蓝沃主任牧师与居民们的坚持下,她还是被转移到了执政官的房间里幸而执政官病情发作的时候正好在外巡查,他的房间非常干净,位于整座建筑最高的地方,自巨大的窗户俯瞰下去就是那座正方形的中庭,“看着那个窗户,”李奥娜对咬着手指的小女孩说:“我会坐在那个窗户前面,看着你们我和你们在一起。” 她这么说,也这么做了,甚至拒绝了滚热的浴水,香油和干净的衣服,虽然经过一夜的奔驰她很需要这些,但她不想让自己离开人们的视线太久,她坐在窗前,任凭灼热的阳光照亮自己闪闪发亮的红发,只简单地吃了几块小饼干,喝了一杯蜜酒。 阳光很温暖,而且从伊尔摩特的牧师那儿得知,疫病的根源已经被净化了,病人们很快就重新获得健康,李奥娜眯着眼睛,躲避着玻璃折射出的刺目光芒。一手托着自己的下颌,她很疲累,但对于多灵的民众以及伯德温的挂念让她睡意全无。 “向您致敬,高地诺曼的王女。” 李奥娜收回自己的视线,发现那正是极力劝说自己远离多灵而又为了多灵的人们允许自己进入多灵的牧师,他穿着灰色的长袍,眼睛下面纹着三滴灰色的眼泪,表明他在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中处于领导者的地位:“愿仁善的伊尔摩特将我们自苦难中救出伊尔摩特最虔诚的追随者,我同样要向您致敬,如果不是有着您们。还有公平的克蓝沃的追随者们,这座城市所酿造的灾难之久或是远不止于此呢。”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得到的,”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我们愿为世上每一个人承担他们的苦难殿下,我很高兴地告诉您,您的那位朋友,那位战士,他已经好转并且很快就能痊愈了。” 李奥娜给了他一个发自于内心的快乐的笑容。 “你可以在稍后去探望他,”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但在这之前,如果您允许。我希望您能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请说。” “有一个孩子,他希望能够立即觐见殿下。”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他的名字是马伦洛伦诺斯。” “洛伦诺斯这个姓氏我听过,多灵的领主正是这个姓氏的拥有着。” “马伦是此地领主的侄儿。”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最初的时候幸而有这位年少的洛伦诺斯在,执政官与他的副手。还有警备队长是第一批倒在魔鬼利爪之下的可怜人,我们进入多灵的时候,是他帮助我们控制了整个城市,避免了疫病迅速向外扩散他还拿出了家族纹章。打开了执政官邸的内库,我们所用的许多卷轴、魔杖以及药草都是从内库中而来的不是有他在,您在这儿看到的人或许只有现在的几分之一。” “一个勇敢果决的孩子。”李奥娜赞叹道。随即她想到了一件事情,露出诧异的神色,“但如果我弄错了,还请您能谅解可敬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在我还未进入多灵之前,多灵的领主曾想要焚毁整个城市。” “我不知道那一位是怎么想的。”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事实上,除了他的侄儿,他的妻子与两个女儿也都在这里。” “他的妻子与女儿是病人吗?” “不是,”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像是被什么让人不快的记忆打搅了:“但他们确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面了领主有着一个心爱的情人,还有好几个非婚生子。” “我明白了。”李奥娜说:“那么就让他来见我吧。” “如果您不介意他只是刚刚痊愈。” “他能够走进这里就表示他身上的疫病已经远去了,”李奥娜说:“我还不至于去畏惧一个孩子。” 马伦洛伦诺斯是在一个牧师的扶持下走进房间的,正像李奥娜赞誉的,他还是个孩子,如同所有的十来岁少年那样,因为身体突然拔高而变得瘦削,脊背微微拱起,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他的嘴唇和面颊上还缺少血色,但推开牧师的手臂,站立与屈下膝盖向李奥娜行礼的时候还是十分平稳的。 他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向李奥娜致敬,以及表达了他未能亲自前去迎接的歉意,他的言语之中带着深切真实的情感,这不是一个陌生的公主所应当得到的。 “难道你在今天之前就已经见过我吗?”李奥娜问。 “没有。”少年说:“但请不要感到奇怪,我对您的了解与敬爱,是从我的父亲那儿得来的他也曾是您父亲最为喜爱的臣子之一。我们所敬爱的老王,曾经指着您说,您是他的继承人,要求我的父亲效忠于您但令人惋惜的是,我的父亲在返回多灵的第二年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深刻地记在心里。” “你是他的儿子。”李奥娜已经从记忆中找出了洛伦诺斯这个姓氏。 “是的。” “那么多灵的继承人应该是你。” “如果不是新王,不,那时这位尊敬的大人还只是一个公爵叔叔的一个私生女是他的情人,而他也很愿意从一个孤儿的手中抢走他的领地与钱财交给原应保护这个孩子的人我是躲藏在他妻子的裙摆下才侥幸得以苟延残喘,我并不畏惧死亡,哪怕我本应在一百年后死去,但我不能看着我父亲的荣誉落入到他兄弟而非儿子的手里。” “马伦……” “殿下,我在向您申诉。殿下,我也在为您申诉,请您帮助我,就像帮助您自己让该得的人得,让不该得的人断掉双手可敬的王女,高地诺曼的继承人,我恳求您,只要您愿意垂怜我,帮助我,我会献出我所有的忠诚与爱。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只要您的一封书信,一个召唤,一个手势……” “马伦……” “求求您,您是有着权利的!” “我很抱歉,”李奥娜平静而哀伤说:“但听我说,我必须告诉你,我无法帮助你……马伦。因为我……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放弃我手中的这份权利。” &&& 精灵垂下头,就算是在对付树怪与贱魔时他也未曾感到如此疲惫无力:“我不会干涉你的做法,”他温和地说:“但你真的考虑完全了吗?” “我已经考虑得足够久了。”李奥娜说,“不仅仅是思想,我还付诸了行动,但正如你所看到的。游侠,我在王都所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太少了。虽然有那么多的人坚信伯德温是无辜的,但他们的话语根本无法传达到新王与神祗的耳朵里,相反的,我的举措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我被泰尔的掌堂牧师驱赶,罗萨达的牧师也不再愿意放任他们的兄弟与我接触,那些曾经宣誓效忠我的贵族看似恭谨和善实则冷漠疏离,他们不向我承诺任何事情,却对我要求多多,其中有一些人发誓说如果我只要和他们的儿子缔结婚约就会支持我成为高地诺曼的王,他们甚至不介意我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赦免伯德温。” 红发的年轻女孩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在我的父亲身边度过整整五年的时光,”她抚摸着那柄猎刀:“我可能是会相信他们的,但我知道他们只是在欺骗与敷衍,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得以头戴冠冕,那么在此之前,我怀疑伯德温的头早已掉落在地上他们只想要成为高地诺曼国王的祖父,若是这个目的达成,即便是我也不是不可或缺的到那时,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高地诺曼的国王呢。” “我彻夜不眠,苦苦思索。”李奥娜继续说:“直到一只白头鴞惊醒了我它在一片狼藉的宴会中捕捉一只窜逃的老鼠,丰美的食物遍布桌面,人类的弓箭威胁着它的生命,但它一点不受诱惑或是恐吓,毫不动摇它为了那只老鼠而来,也只是为它而来;那么,我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我所爱的人如果没有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凯瑞本,你曾经告诉我,我的保护反而会落实伯德温的罪名,但事实上,即便没有我,他们一样能够将这桩可怕的罪行落到一个无辜人的身上;你也提醒过我,用我的权利与身份为伯德温争取一个申诉抑是赦免的机会,我也试过了,结果正如你所听到的。”她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并不仅仅只是想要保护伯德温,你更不想让我涉入其中,因为在你看来,我并没有为伯德温付出的义务也没有这个权力,但游侠,我爱他,我对他的爱胜过一切。” “也胜过王位吗?” 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也许您不知道,殿下,”走进房间的狄伦唐克雷拉下兜帽,浅浅地鞠了一躬:“有很大一部分贵族想要修改继承法,允许女儿继承父亲的姓氏与领地。” 克瑞玛尔看向克蓝沃的牧师,“他威胁我们。”牧师用寂语“说”。 “这不可能,”李奥娜说:“我的父亲,诺曼的老王已经前往哀悼平原,他的许诺也随之深埋黑土,他们无法从中获得哪怕一丝利益。” “谁说不能,”狄伦说:“他们有女儿,也有外孙女。”他注视着李奥娜:“如果继承法被更改,那么您就会成为高地诺曼的第一继承人了。” 李奥娜沉默了一会:“……我并不准备改变我的想法狄伦,或许你愿意作为一个证明人在文书上签名?”她愉快地笑道。 他们在讨论什么?异界的灵魂施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这样他和凯瑞本无需使用舌头和手指就能不为人所知地相互交谈。 高地诺曼的七十二条古老法令之一凯瑞本在心里说,李奥娜将会成为伯德温的保护人,作为保护人,如果他愿意,是可以承担起被保护人的罪名的,问题是弑君的罪名对于一个王室成员来说也太重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狄伦说:“请允许我提醒你,我亲爱的堂姐,如果你执意如此,”他看了一眼伯德温:“你所要为之承担的罪名可能会导致你被流放,被剥夺姓氏,以及,新王将会收回你的领地,比伦德与奥卢,更甚者你将终生不得返回高地诺曼。”(未完待续……) :鞠躬感谢glory波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逼gdamrab打赏九鱼10起点币 鞠躬感谢猪头呆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linending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狂野鈞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那几缕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闻人卿打赏九鱼588起点币半巫妖导师是男神! 鞠躬感谢爆燥一下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广博仔打赏九鱼100起点币反派死于嘴多,幸亏巫妖你阵营变了 鞠躬感谢休假海贼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死神之丝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italily打赏九鱼10起点币 鞠躬感谢消逝的森林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黄昏与黑暗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牧师a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 鞠躬感谢孤行独人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抉择(二) “你坚持吗?”狄伦唐克雷再一次问道。◎, “我坚持。”李奥娜说。 狄伦转而看向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等人,他的视线只在他们身上略作停留:“伯德温呢?” “他病了。”伊尔摩特的牧师回答说。他犹豫了一下:“但我想,”他对李奥娜说,“如果您只是想要完成应有的仪式,他还是能够坚持下来的。“ “当然。”李奥娜微笑着说:“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那么说我是无法劝说您改变主意的喽,“狄伦神情莫测地说:”但请不要忘记,这个罪人身上的罪名可是很沉重的。“ “我会证明他和我的无辜,狄伦,”李奥娜平静地说:“终有一日我们会回到高地诺曼,带着纯白无暇的名声。” 狄伦笑了笑,笑容之中所蕴藏的东西驳杂不清:“好吧,”他干脆地说,李奥娜是老王的女儿,虽然在继承法变动之前她是被排除在外的,但作为老王的唯一留存的血脉,即便是新王约翰也要表现的慈爱有加,而狄伦作为她的表弟,更是无权对她的想法或是做法予以干涉:“悉听尊便。”他说,又鞠了一躬。 正当他要带着他的法师离开时,李奥娜叫住了狄伦:“等一下,我亲爱的表弟,”她客客气气地说:“站在您身边的,既没有穿着黑袍也未穿着红袍的人是多灵的领主吗?” 狄伦低头瞧了一眼,又矮又胖,两颗亮闪闪的上门牙就像是鼹鼠那样放在下唇外面的男人惶恐地捏紧了自己的手套他的眼睛转来转去,在看见他的侄儿(面色苍白的少年正站立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怎么,殿下,”他说:“有什么问题吗?” “把他留下吧,”李奥娜说:“我需要一个能够举行所需仪式的房间,还有一些必需预备妥当的物品,这些都还要请此地的主人予以帮组或许他还可成为证明人之一,一个领主原应有此义务与荣誉。” 啊呸。多灵的领主在心里说,我才不会拿出我的宝物和屋子,只为了一个满身罪孽的杂种呢。但这件事情并不是他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狄伦提起法杖。用锐利的尾端轻轻向着李奥娜的方向一指:“这是你的荣幸,”他说:“去吧,满足殿下所有的愿望,不要让我听闻你有所不恭。” 多灵的领主不得不满心不快地向李奥娜走去,并且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您的意旨即是我的愿望,”他从鼻子里喷了一小口气:“请您随心所欲地吩咐吧,只要我能做到,”他狡猾地说:“我总是会去做的。” 他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其他人,就像是狄伦走后这个房间里就没有别的什么值得他尊敬的人了他尤其对牧师们感到不满,他们居然还将自己的侄儿救了回来,诸神在上,人类活在这个世上有多么的痛苦哪,你们为什么不让这孩子安安静静地离开这儿,到哀悼平原上去散散步呢。他发誓他会为侄儿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或者还有他的妻子与他的两个女儿,他并不厌恶他的妻子,问题是他的妻子是在他还是个领主次子,也就是说,一个平庸的骑士时与他缔结婚约的,她是多灵执政官的女儿之一,嫁妆微薄,容貌平凡,原本他还能忍受。但自从他的兄长那儿篡夺了他的领地与爵位,那个蠢女人又将他的侄儿保护起来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可谓一落千丈,如果她死了。他的侄儿死了,那么他就能稳稳当当地再娶一个有着高贵血统与丰厚嫁妆的女人了。 她最好还能蠢点,不要太聪明,他的妻子就是太聪明了,但也不要太蠢,就像站在他身前的红发女人。他在心里大大的吐气,真难以想象,居然会有人对高地诺曼第一继承人的位置不屑一顾,若是他,不要说是一个粗劣肮脏的男人,就算是他的情人,女儿,他的儿子,又或是弗罗的化身,他也愿意舍弃啊,有了这个偌大王国的王冠,还有什么无法得到的吗,会有成千上万的诸侯、领主甚至是国王心甘情愿地跪在她的脚下,亲吻她的裙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眼神,一根手指的,而她现在却要为了一个罪人将这些通通放弃,蠢,真是太愚蠢了,他摇着头。 “封锁多灵的命令是你下的吗?” “是的。”矮胖的男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对年轻的红发女人完全无法拿出对着狄伦时所有的尊敬与畏惧,她很快就要成为一个一钱不值的罪人了,没有身份也没有权势,还没有一张漂亮的脸,他挑剔地思忖道,他不需要对这样的人有所忌惮。 “你知道你的侄儿向我申诉,你用不光明的手段攫取了原应由他继承的爵位与领地吗?” 多灵的领主裂开了嘴:“可不是嘛,老狗死了,还在吃奶的小狗只会汪汪叫,”他无所顾忌地说,就像站在他身前的不是一个尊贵的王女而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卑微农妇,“总得有个聪明人来洛伦诺斯的姓氏不至于沦落到尘埃中去您看,我的手段或许不那么正当,但我的选择可真是再正确也没有了。” “您还企图杀死您的侄儿,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雇佣了盗贼与刺客在他得到您妻子的保护后,你还想要接着疫病的手夺走他们的性命。” 多灵的领主抿着嘴唇,左右看了一眼,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似乎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执政官的祈祷室里,不过这个祈祷室更像是个小型的军械库,除了一座黑铁底座,秘银托盘的天平之外,装饰物几乎都是各式各样的武器与盔甲,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隔壁的房间里,红发的王女背对着他站着,似乎正在欣赏一把式样独特的双手焰形剑这种曲刃的利剑常为执法者所用,因为长度超过了几乎能够与一个普通男性的肩膀齐平,所以没有剑鞘,只是用光滑的羊皮包裹着平放在一张长桌上。 “没错儿,“多灵的领主小小声地说:”虽然我已经成为了多灵以及附近土地的唯一的主人,但他可是个男孩儿。他对我的领地与爵位同样有着继承权,而我只有两个女儿,我一直很担心他会娶了她们中的一个,然后以此取得多灵执政官的拥护。直接威胁到我的儿子。” “可你还没有儿子呢。” “总会有的,”他愉快地笑着说,那张脸在堆积起肥肉之后更像是一只鼹鼠了:“我总会有儿子的。” “不,”李奥娜平和地说:“你不会有了。”她转过身来,手上提着那柄有着五尺长度的双手剑。她还只是个少女,但提着这柄剑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有疲累沉重的迹象,就像这柄剑不是钢铁铸就,而是用满是孔洞的松木雕刻出来的矮胖的男性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位有着火焰般红发的女性向自己款步走开,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当他意识到她要做些什么之前便哀嚎了起来:“不,你不能这么做!” “我能。”李奥娜简短地回答说。 多灵的领主抓起身边的一柄宽剑想要反抗,或是取得一个逃脱的机会,但李奥娜只是轻轻一拨。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挥出去的剑刃就沿着焰形剑的光滑剑背滑向一侧,并被它的金属护手格住,李奥娜转动手腕,一股强大的力量逼迫他不得不放了手,宽剑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焰形剑则已紧压住他的肩膀,就像是他兄长的棺柩那么沉,压得他无法动弹在他还没能发出一声濒死的悲鸣之前,弯曲的剑刃好似热刀划过油脂那样划开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睛就像青蛙那样突出。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住那个喷涌着鲜血的伤口,但它太大了,大的可以让他放进一只手,他的脑袋无能为力地向左后方耷拉。嘴里吐出粉红色的泡沫,双膝下坠,柔软地倒在被打磨光亮的石头地面上。 李奥娜后退一步,免得被血迹溅中,如果只是作为李奥娜,她是不会那么做的泰尔与希恩沃斯都不允许。前者需要一个公正的审判,而后者是贵族的保护者,一个肆意妄为的君王不是贵族们愿意遵从的主人;但作为王女,这个方法是最好的,她的父亲指导过她,在关键时刻,残暴与独断对于一个国王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今天,最晚明天,她就会失去王女的头衔,还有她的姓氏,军队与领地。她将一无所有,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平民生存在这个世上,与她的爱人并肩同行,她将面对无数的挫折与艰难,她甚至没有权力去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所以她无法对那个孩子做出承诺但在她看到跟随着狄伦,与法师们格格不入的那个凡人时,她的想法有所改变至少现在她还是高地诺曼的公主。 她平静地凝视着那个卑劣之人,他的痛苦与绝望在她的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 “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天。”凯瑞本说,一缕头发从他的尖耳朵后面顽皮地逃了出来,在他的面颊边摇来晃去,但精灵看上去就连把它送回原来位置的力气都没了。 异界的灵魂表示同意,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至,他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时候举行仪式?” “晚餐前。”凯瑞本回答,原本这种仪式会持续三天到三周那么久,因为被保护人需要斋戒一日,数次清洁自己的身体,并向泰尔祈祷,请求他为自己的誓言佐证,就像伯德温与诺曼的老王所执行的仪式那样,但现在伯德温已被泰尔厌弃,其他善神也不会接纳一个被抛弃的圣骑士,所以他只需要沐浴三次,然后换上白色,红色外衣与黑色的外袍就行了,伊尔摩特的牧师给他拿去了治疗药水,保证仪式不会因为被保护人突然昏迷而中断。 “有点急促。”异界的灵魂说他总觉得这更像是为了崇高的目的而举行的,一场速战速决的形式婚礼。 “狄伦唐克雷与他的法师就在门外等着呢。” “李奥娜如果放弃了继承权对他们不是更好吗?”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新王尚未与任何一个女性缔结婚约,他没有婚生子,狄伦是他的外甥外甥没有继承权?” “在继承法变动之前没有,”凯瑞本说:“好啦,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今后再讨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难道想要带着一身炭灰和血污参与之后的仪式吗?” 即便之前黑发的施法者已经成功地分化了树怪与贱魔,摧毁了它们共同编织的罗网,还让它们相互大打出手,但要把它们分别送回老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盗贼与牧师都受了不算轻的伤,凯瑞本与克瑞玛尔虽然不是那么严重,但因为在火焰里,泥灰里,以及树怪如同变质血水的汁液里滚来滚去的关系,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某个恶臭泥沼里冒出来的鲶鱼。 他们各自得到了一个房间,克瑞玛尔得到的那个可能原本是执政官的女儿居住的,因为整个房间布置的异常典雅精巧,家具上甚至还镶嵌着贝壳与宝石,帐幔也是由轻纱与丝绒组合而成的,妆台上满是瓶瓶罐罐,独立的浴室连通着房间,墙壁与地面都是光洁明亮的雪花石,侍女们在浴室里放上了好几尊烛台,点燃了数十根鲸蜡蜡烛,浴桶里的水热气腾腾,施法者挽起袖子在水里一捞,就找出了一只和他带着的净水球相仿的魔法器具,它保证水永远是干净并且温热的。 他脱下外袍,那件被他从混沌海一路穿到这儿来的白色外袍只需要简单地浸浸水就能摆脱那些肮脏的血迹和尘土,让异界的灵魂担心的是肩膀上被撕裂的那部分,那只怪物的牙齿锋利程度甚至超过了钢铁他提起它仔细观察,发现损伤的情况不如他以为的那么严重,黑发的施法者满怀疑窦地伸出小手指,发现那个洞已经连指尖也伸不进去了他将它移动到烛台下方,屏息静气地等待了一会,惊喜地发现它正在自我缝补弥合。 异界的灵魂觉得泰尔可真是一个好人。 浴桶里的水已经加了香油,表面覆盖着一层细腻的泡沫,施法者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当滚热的水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与叹息,人类的享受与精灵的需求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择(三) 阿斯摩代欧斯躲藏在屋梁的阴影里,窥视着那个似乎一无所觉的黑发施法者小魔鬼心中的疑问就像是堆积在这座城市中的尸体那样多,它实在是弄不明白,在白塔的时候,这个更近似于人类的半精灵总是会让它想到它的前主人,为此它还特意去试探过结果差点被他遣送回无底深渊,之后又因为愚蠢的德蒙,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它被迫羁留在他和他的妻子身边,而不是如它所想的去追踪那个施法者(倒不是说它敢进入灰岭)。●⌒,总之,它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摆脱了那两个天生地设的白痴,得到了一点……啊,小小的,暂时的自由。 它就像孩子噙着糖果那样噙着一块灵魂石慢吞吞地尝着,灰袍的精妙法术可以让被拘禁在里面的灵魂即便被融化到了最后一点还是活蹦乱跳的,虽然这样会带来一些刺痛感,但对于人类所喜爱与所能感觉的味道不甚敏感的魔鬼喜欢这个,口感独特,又及,相当丰富的滋味,来自于怨恨的苦辣,来自于嫉妒的酸楚,来自于挫折的咸涩……混杂着一小丁儿甜味,不是来自于低等的欲求就是来自于自欺欺人的幻想所以说,魔鬼们不怎么喜欢那些用生活平淡,一路顺遂的人的灵魂制成的灵魂石,那些固然也有着些许魔法能量,但魔鬼们尝起来就像是我们喝白开水那样淡而无味。 许多灰袍,或是红袍,在攫取凡人的灵魂作为灵魂石的原料之前,总会做出许多人们看起来颇为多余的事情,这不仅仅他们有着太强的表现欲(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为了能让这些凡人的心中充满恐惧与痛苦就算不够齐全,但至少还有点味儿嘛巫妖曾将几颗他制作的灵魂石展示给异界的灵魂,免得他因为不认识这种用于与深渊生物交易的硬通货而闹出什么不应有的笑话或是招来不该有的麻烦。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包裹着透明冰层的卵型宝石,非常漂亮,大小不一。小的就像是蜂鸟蛋,大的像是只鹅蛋,颜色也有所不同,生命越长。经历越丰富,“蛋’的形状就越大,包裹在冰层中的宝石颜色就越驳杂。让异界的灵魂位置赞叹的是一颗很类似于黑欧泊的灵魂石,巫妖轻描淡写地告诉他里面蕴藏着一位领主的灵魂,这个领主在还很年轻的时候就继承了他父亲的领地与财富。在最初的几年他还算干的不错,毕竟那时他还是个聪明而强壮的青年,但随着地位的稳固,权势的扩展,他逐渐变得傲慢、狂妄且残暴,他雇佣了很多盗贼与红袍为自己服务,压榨他的领民如同石磨压榨豆子;他假意要与敌人和谈并与其长女缔结婚约,却在宣誓的盛筵上大开杀戒,就连孕妇与婴儿都不放过;他有很多情人,当他垂垂老矣。无法再作为一个男性让她们心悦诚服时,他就命令他的士兵将这些女人全部拖出去斩首;他虽然在城堡中设置有罗萨达等善神的小圣堂,但事实上他既不听从牧师的教诲,也不接受他们的谴责像这种罪孽深重而又强大固执,却没和任何饿一个恶魔签订过契约的灵魂,一但进入哀悼平原,就会沉入冥河,或是被魔鬼与恶魔捕捉去无尽深渊,或许能够在经过漫长可怕的折磨后,直接被转化为倒钩魔或是小魔鬼。而不是如其他凡人的灵魂那样被榨干了体内的能量后沦落成无尽深渊的最低等级,也就是毫无心智的劣魔。 但他在死亡之前,就被巫妖的导师抓住了,他的灵魂也被制作成了一颗灵魂石并在不久之后作为一份奖赏转到了巫妖手里。这是块大糖果,即便是魅魔也会为之垂涎三尺,更别说他的小魔宠,但因为阿斯摩代欧斯没能做下什么令得巫妖赞赏的好事儿,最少的,值得这颗灵魂石的没有。 如果巫妖还将这颗灵魂石放在自己的次元袋里。或许阿斯摩代欧斯真的会将这个黑发的施法者与自己的骨头架子主人联系在一起,但谨慎的不死者在离开尖颚港之前就将原先的次元袋、冠冕、法杖一切可能让别人怀疑到他真正身份的东西沉入了深达数千尺的海水里,小魔鬼当然不得而知,它只迷惑于为什么这个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法师为什么会像个不定性的溶胶怪那样变来变去,那些让它倍感熟悉亲切的东西转眼间消失无踪,如今在它眼前晃来晃去的压根儿就是个陌生人。 它就这样一边默默的嘀咕着,一边用那根细长的舌头裹着灵魂石上下捣鼓,吸吮着里面的能量这颗石头所禁锢的只是为了几个金币就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的行商,滋味虽然丰富却不够浓郁吝啬的混血杂种!小魔鬼在心里抱怨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安芮,这女人能够成为一个她想要成为的“强大”人物可脱不开小魔鬼的尽心尽力,但在酬劳上,无尽深渊在下,她还比不上德蒙呢! 我想要个主人,一个慷慨的,宽容的,以及真正强大的主人。 阿斯摩代欧斯想着,心不在焉地哀叹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让自己的视线扫过房间,它的视线在碰触到浴桶的时候突然停滞了它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小魔鬼跳了起来,他想要逃走,但一道细小的雷电已经打中了它,它抽搐着尖叫了一声,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它还是能逃走的,问题是它为什么要逃走呢,它本就是为了克瑞玛尔来的。 小魔鬼灵巧地在空中打开翅膀,翻了一个身,落在浴桶的尾端,那儿有个人鱼形状的提手,卷起的尾巴是拉环,而向着两侧分开的手背上敲着嵌入桶壁的铆钉,阿斯摩代欧斯就停在它的脑袋上,爪子抓着竖起的耳鳍。 克瑞玛尔皱了皱眉,竖起一根手指,细细的雷电在那根手指上绕来绕去。 “请停手,”小魔鬼赶紧说:“请停手我是无害的,至少对您绝对无害,伟大而强大的施法者,可敬而宽容的大人。请原谅,我并不是有意想要偷窥……哦吱!” 克瑞玛尔投出的雷电准确地击中了那黑乎乎毛茸茸的猥琐的一团,它仰面打了个跟头,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黑发的施法者从浴桶里站了起来。被这么一打搅,他也没了享受热水与香油的兴致,他套上侍女们准备好的,又干净又柔软的细棉布,穿上紧身长裤。然后在那个像是长毛的蝙蝠又或是多了翅膀的仓鼠样的生物从浴桶的阴影里爬出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但这个动作做起来就像是呼吸那样自然娴熟,还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几乎没去想如果这真是一只普通的仓鼠就这一下子或许就会被他悲惨地踩成一张得用铲子才能铲起来的小黑面饼。 当然,阿斯摩代欧斯不是一只普通的仓鼠,它带着魔鬼身上常见的高热,还是软绵绵毛乎乎的,肌肉富于弹性,并且十分盈实,嗯,就异界灵魂的感觉来说。相当类似于踩着一只有生命的橡胶球,还会吱吱叫的那种。 “一万个……吱……抱歉,呃……”可怜的小魔鬼喊道,“……我是不得已的,尊敬的……呃,大人,我有……嗄吱,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咕,您!” 克瑞玛尔从它身上走开。 小魔鬼恶狠狠地喘了口气,把自己从地上揭起来魔鬼也会疼。当然,它的骨头和内脏都挤到一块儿去了,它拉拉自己的肉翼,让它变得平整些才飞起来。小心翼翼地落到妆台上,和施法者保持一段不小的距离它扭了扭脖子,感觉全身都在痛,但又隐约有着一种奇妙,嗯,甚至可以说是爽快的熟悉感。 “我是一只小魔宠。”它立起翅膀,团起身体深深地向施法者鞠了一躬(虽然不怎么看得出来),“您可以叫我阿斯摩代欧斯。” 黑发的施法者拉起那件已经恢复如初的白色短袍披在身上,拉过放在浴桶一边的椅子坐下,浴桶前铺着厚厚的白熊皮,赤着脚一点也不冷。 “我是由一个善良的术士制造出来的。”阿斯摩代欧斯厚颜无耻地继续着自己的谎言,“在他死后,他的学徒得到了我,然后带着我到处旅行,直到来到了这儿,”它啪地一声拍了下爪子,声音中带上了一份恰到好处的悲伤:“美丽的多灵,和善的多灵谁能想到会有这样可怕的灾祸降临到他头上呢不幸的孩子,他还只是个学徒,当他想到要带着我离开的时候,疫病就夺去了他的生命,大人,他死了,诸神在上,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啊……我失去了我的主人,而后又失去了一个主人……大人,您能明白这对于一个魔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施法者问,但他的语气中没一点阿斯摩代欧斯希望听到的恻隐之情,反而带着点不祥的敷衍。 “您还不明白吗?”阿斯摩代欧斯跳了起来,同时轮番击打着自己的四只爪子:“魔宠需要主人!魔宠是为了服务主人才会被制造出来的,它的生存意义就在于辛勤的工作!最最最伟大,最最最强大以及最最最美丽的大人,这难道不是神祗给予的启示吗?我失去了主人,而您没有魔宠!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施法者咳嗽了一声,把那句“我不想和一只吱吱叫的仓鼠缔结婚约”吞回了肚子里:“我已经有魔宠了。”他说。 “那只小蜘蛛!”阿斯摩代欧斯尖声喊道:“无尽……诸神在上,那也能叫做魔宠吗!?那只是一只无用的元素生物它能说话吗?它能思考吗?它能理解您吗?它只是一块儿元素!不,我不介意您想烤些什么时候把它召唤出来,但您不能把它称之为魔宠,这是种侮辱!不折不扣的!”它挥动翅膀,以表示自己正处于一个惊愕与愤怒的状态,“真正的魔宠能做到比它多得多的事情!无论您将要面对敌人还是朋友您会知道,我要比它能干与聪明的多得多我能隐身,能飞行,能帮您搜集施法材料,或代您注意周遭的哪怕一丝儿的异样,尾巴上的尖刺更是能轻而易举地麻痹一头野牛……我还会说笑话,会唱歌儿,还会跳个短腿舞,模样儿还是那么的可爱,您若想对那个美人儿献殷勤……啊哈,我包您手到擒来我最最最可敬的施法者,您还在犹豫什么呢,我,聪明又能干的阿斯摩代欧斯,”它信心满满地宣称:“才是最合您心意,最能为您效力的魔宠呐。” “……唔,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黑发的施法者说,一边将自己的半张脸藏在手掌下面:“好吧,只要它能同意……” “谁?”阿斯摩代欧斯问但它马上就知道那是谁了房间的一侧忽然热浪滔天。 辛辛苦苦地跑到厨房,用尽各种方法让人类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为主人取回一大杯满满的蜂蜜酒的,呃,无用的火元素生物站在门口,两只螯肢还高高地举着托住那只银杯银杯里的蜜酒已经彻底的沸腾了,散发出源源不绝的甜蜜香气克瑞玛尔的元素灵仆发出一声人类无法听见的刺耳喊叫,猛地向那个胆敢乘它不在开着挖掘机来挖墙角的混蛋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抉择(四) 伊尔摩特牧师提供的,由草药与动物的某些部分酿造而成,而是他们向苦难之神祈祷而来的药水对伯德温来说十分有效,为了保证仪式能够顺利进行,多灵的新领主还拿出了执政官珍藏的雪蜜装着雪蜜的瓶子只有伯德温的拇指那么大,这个叫做马伦,即将担起重任的孩子有点羞涩地希望雷霆堡曾经的主人不要以为他是个鄙吝的小人:“自从精灵封锁了灰岭,”他说:“雪蜜就越来越少,最近一个月甚至可以说是罕见,”他苦恼地说:“阁下,这些还是一个法师向商人预定的却还没来得及拿走的呢。” “给我蜜酒吧,蜜酒对我有着同样的效用,”伯德温说:“雪蜜是法师们的爱物,而我只是个……普通的战士而已。” “不用担心,”年少的新领主沉稳地说:“那个法师尚不知晓此事,如果他有意发难,我这里还有足够的金币,以及一些珍贵的魔法器具,这些足以抵消他的怒火了。” “喝吧,”凯瑞本说:“笨伯,你忘记我是谁了吗?”他向马伦微微一笑:“可敬的领主,”他温和地说,完全不因马伦还是个少年而轻视他:“我想要知道的是多灵是否有意与灰岭有所商务往来呢?” 一直站在马伦身后的,原领主的妻子,老执政官的女儿,一个端正的贵妇人突然轻轻地叫喊了一声,而马伦一经提醒,也将视线落在了凯瑞本的耳侧,被淡金色,犹如晨曦的发丝遮掩着的耳尖如果不去仔细找寻是难以察觉其中端倪的,但只要有心。一下子就能发觉他与人类的最大区别,马伦的叔母抬起手来掩住自己的嘴唇,免得自己发出更为失礼的惊呼,同时脸上不由得充满了欢喜之色。 年轻的领主更是兴奋地涨红了面孔,因为有关于伯德温的通缉文书上处于种种原因并未写上精灵的名字,以至于他们以为伯德温的同伴只是个俊美的凡人。现在他已经想起来啦,精灵游侠凯瑞本,吟游诗人的长诗中他的名字时有耳闻,他是银冠密林的唯一的继承人,辛格精灵们的王储,他的承诺要比黄金宝石更珍贵谁又不知道星光河就是一道流淌着白银的河流,而灰岭更是一座永不枯竭的宝库呢,白塔主人的短视已经被不少人编成了歌谣取笑,路泽尔大公的幸运更是被无数人津津乐道;多灵。很不巧的,它距离星光河还很远,马伦从未想到过多灵也能得到精灵的青睐,要知道,以其繁华富庶而被誉为丘陵明珠的白塔原本也只是个不足一百人的小村庄而已! 而多灵本身就是一个商业城市,马伦原本还在担心这场声势浩大,来势汹汹的疫病将会令得这座小城真正的“死去”。但现在呢,只要有着灰岭的精金秘银。雪蜜铅红,就算是疾病与剧毒的女神塔罗那在这里建造起自己的神殿。商人们也会前赴后继,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只为了求得一份能让他们赚的数倍,数十倍乃至数百倍利益的货物几年之后,多灵就能从废墟中重获新生,或许还能更进一步。他几乎都能看到那近在咫尺,绚丽光辉的未来。 但很快地,马伦便从迷乱的幻想中挣脱了出来,少年以不以令人察觉的方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潮迅速地自苍白的面颊上褪去:“万分感谢。”他用稍稍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多灵以及我所有的子民将会永远记得您与您的同伴所给予我们的恩惠与帮助。” “不,”凯瑞本说:“给予你帮助与恩惠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以后也会是个好领主。” 既然如此,伯德温也没有什么可犹疑的,他干脆地喝掉了那个小瓶子里装着的雪蜜,冰冷的甜蜜液体转瞬之间给他疲弱的身躯带来了勃勃生机,“好多了,”他说,将空掉的瓶子交回侍女手中:“谢谢。”他真心实意地说。 “阁下,”侍女说:“殿下希望能在仪式前和你单独谈话。” 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些许不解之色:“可是仪式就快要开始了。”梅蜜咕哝道。 “那么殿下一定有很重要的话要对您说。”马伦的叔母说,她看也没看弗罗的牧师一眼,就好像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快去吧,我想无论是谁都愿意等候一二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伯德温说,事实上,他认为李奥娜的行为虽然高尚,但同样地,也有些过于莽撞他认为他终有一日能够赎清自己的罪孽,好重又成为泰尔的追随者就像是那些天平倾翻后又重新回复对称的圣骑士们,他们能够做到,伯德温当然也能做到,他需要的只是时间与机会。 但他也考虑到了他的同伴,让游侠抛弃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朋友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还有弗罗的牧师梅蜜,一支脆弱无能的香豌豆花,离开他们她根本没法依靠自己从新王严酷的罗网中逃出生天。 以及狄伦,他不知道狄伦是否会真的向自己投掷火焰或是雷电,但他知道自己是无法对狄伦,恩人唯一的子嗣举起剑来的。 他低着头,静静地祈祷了几句,虽然不能提起泰尔的神名,但熟悉的语句仍然让他繁杂的思绪平静下来他扣紧黑色的羊毛长袍上的黄金别针,整理领口,伸出双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走了进去。 李奥娜坐在窗前,为了仪式她也已经更换了衣服,现在她穿着一件紫罗兰色的丝绒长袍,外面斜斜地披着一件黑点白鼬皮的大氅,长长卷曲的红发盘了起来,插着金别针,戴着一顶镶嵌着明珠的黄金花冠她的脸缺乏女性的柔美,但非常地适合横卧在膝盖上的焰型剑。(未完待续……) :感谢诸位大人的生日祝福与打赏,月票! 鞠躬感谢牧师a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林婵意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蓝色的眼睛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祝作者生日快乐,送上价值100起点币的生日礼物,感谢作者,您作品的每日更新是我的期盼,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今天是您的生日,回薄礼一份聊表心意。柯林杨 鞠躬感谢一江烟水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hh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落云烟羽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起点币 鞠躬感谢吉光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 祝作者生日快乐,送上价值100起点币的生日礼物生年百岁又如何 祝作者生日快乐,送上价值1888起点币的生日礼物,祝福作者,愿您今天的回忆温馨,愿您今天的梦甜在心,愿您这一年欢欢喜喜,祝您生日美好无比! 生年百岁又如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抉择(五) 李奥娜正是在这个房间里杀死了卑鄙的老洛伦诺斯,卫兵与侍女们已经精心地收拾过这里,搬走尸体,擦拭血迹,点燃熏香,然后在多灵的前领主曾经倒下去的地方洒上干丁香花与灯芯草。即便如此,作为一个与残暴的兽人对抗了十几年的军人与骑士,伯德温还是能够嗅出空气中新鲜的血腥气,还有那种只有从死者松弛的肛肠里流出的粪便才会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它们和保养金属武器时必然采用的油脂与滑石粉的味儿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感觉相当不适的古怪气味。 而老王的长女安然地坐在那儿,就像坐在玫瑰花从里那样伯德温倒是知道她并非从未见过血的温雅仕女,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可爱可不适合成为高地诺曼的王储乃至国王,老王无可选择地承认了自己将会有个女性继承人这一事实后,就完全将李奥娜当做了自己的儿子;而高地诺曼人的儿子总是被鼓励着去残忍无情的,有时候他们的父亲还会勒令他们殴打自己的母亲或是姐妹,杀死他们的侍女和情人,以保证他们不会像个娘们儿那样优柔寡断,被那些无谓的情感操纵老王也是这样做的,他在某次酩酊大醉后夸耀自己有着一个冷酷果决不逊色于儿子的女儿,“她会是个好国王的,”老王这样对伯德温说:“有多少面孔漂亮,出身高贵的男孩儿向她献殷勤哪,可她一个都没理睬过,甚至还用佩剑抽打他们的脸,只因为他们胆敢阻挡她的去路这可真是太好了,伯德温,你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什么吗?我就担心我的女儿也会像那些生性浅薄的女人那样只为了几句甜言蜜语就将自己的王冠献了出去,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该诅咒的,难道她们就不明白一顶国王的冠冕要比王后的冠冕牢靠上几百几千倍吗?” 所以老王在得知李奥娜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样珍爱权柄以至于对男女之间的情爱漠不关心,而是出乎意料地爱上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平民之子的时候,他的愤怒程度可想而知他甚至说出了他本不该说的话,暴露了不应公之于众的秘密……伯德温如今回想起他们的过往时既悲凉又觉得可笑至极,他曾经那么得老王的信任,他被允许睡在老王的床榻下,也曾护卫在他的身侧,老王还曾不止一次地将自己的大氅、别针或是随身之物赏赐给他,这是极为亲密的心腹之人才能得到的待遇。在李奥娜的父亲失去理智,疯狂的叱骂、侮辱与攻击伯德温之前,他从未想过,在他所忠诚的人的眼中,他也只是个卑贱滑稽的小丑。多么讽刺啊,泰尔告诫他的追随者们要随时保持谦卑,但伯德温知道他在这一方面可以说略有欠缺,他可能对一个娼激谦和有礼,却无法对一个王都贵人发自内心的尊重,每当他们以无视、讥笑与挑拨离间来打击他的时候,曾经的圣骑士心中总是充满了怜悯与骄傲这些可怜的人,完全是凭靠着他与雷霆堡才能免于兽人的威胁,他轻视这些人,暗中将他们比喻为蹦蹦跳跳不知死活的兔子谁又会在乎一群兔子的冷眼呢……他只将老王当做兄长或是父亲那样敬爱,并以为他也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看法。 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难以自持地对每个人都抱持着怀疑与戒备的态度,李奥娜也是那份名单中的一个,但很快地他就为自己的多疑而感到深深的羞愧与抱歉,作为一个受害者,李奥娜为他做出的牺牲比他幻想中的还要多如果没有她,精灵游侠与他身边的法师的反应不可能如此迅速,很有可能,在他们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不名誉的死去了;而在他们一路逃亡的时候,李奥娜还在不断地为他奔走,希望能够为他洗脱冤情;当她发现这一方法根本无法达到预期的目的时,她选择放弃一切放弃她的姓氏,放弃她的身份,放弃整个高地诺曼,只为了与他共同承担这个可怕而沉重的罪名。 现在他看到了李奥娜,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只是那份固执倔强的劲儿始终未变,伯德温以为他会有很多话想要说,但等到他真正地跪在了高地诺曼的王女面前,却发现自己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太多的情感积累在他的喉咙里,就像是一个粗麻的线团,而线团的一段吊挂着他的心脏。 幸好李奥娜并不准备任凭沉默侵占他们所余无几的时间:“伯德温,”她平静地说:“我在仪式前召唤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希望能在仪式前获得一些答案。” “请说吧,”伯德温说,“我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奥娜向前倾身,将伯德温与自己的距离拉到只有一尺或是一尺半,在这个距离,伯德温能够看见她的眼睛里一个微缩的自己正半跪着,双手交叠,按着膝盖,虔诚地听候着她的旨意。 “我想要知道的是,”李奥娜问:“我的父亲,高地诺曼的老王,真的是你杀死的吗?” 伯德温闭上了眼睛,那个可憎的夜晚再次降临到了他的脑海里,他畏惧着不敢去仔细地回忆其中的每一时刻他只记得当时一片混乱,乱极了,所有的景象就像是万花筒中的碎片那样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而噩梦的结尾就是老王睁着眼睛,仰面躺在地毯上,鲜血自颈脖上的伤口汩汩流出那时约翰公爵与富凯在哪儿呢?他无法准确地指出……他犹豫着,会不会是他们施放了什么邪恶的法术呢他们是很愿意看着老王死去的。 “我不确定,”他说,声音就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伯德温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在说话:“我不确定。”对啊,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如果约翰公爵与富凯愿意拿出他们的护符来拯救老王的话(他肯定他们身上会有那么一块紧要时刻使用的符文护符的),那么老王就不会死那个真正将老王置于死地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更为邪恶与自私的家伙。 “告诉我真相。”李奥娜哀求道。 “真相就是……”伯德温低声说:“真相就是……”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起来:“那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殿下,一个针对您的父亲与我设置的阴谋我只是那双恶毒之手所持的武器殿下,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 “怎么回事?”凯瑞本悄声问。 举办仪式的房间里,几乎人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年轻的黑发施法者没什么特殊原因,只因为他的穿着竟然只比王女略逊一筹那是件缀满了红宝石、坚石的黑丝绒长袍,在微光时刻的暗淡光线下,它看上去比即将升起的星辰还要明亮。 “一只……长翅膀的仓鼠,它自称是一个术士制造出来的魔宠,因为在瘟疫中失去了主人而特意前来向我毛遂自荐。” “但我记得你已经有个元素灵仆了。” “这就是原因所在,”克瑞玛尔说:“它们打了起来,毁掉了整个房间,包括我的衣服(幸好泰尔给予的那件白袍对酸液火焰有着同样强悍的抵抗力),所以……”他拉了拉略微有些短了的袖口:“这是我导师的。” “噢,”游侠恍然大悟地说,“对啦,比维斯是领主之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抉择(六) “发誓,”高地诺曼的王女紧盯着伯德温:“发誓,不,不要向冥河,也无需向着父母的坟墓,更不要向泰尔,或是任何一个神明,那些崇高而伟大的存在起誓,我只要求你凭着你的心、你的灵魂、你的……爱起誓,你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没有虚假也没有矫饰。” “……我发誓……殿下,我发誓。” &&& 仪式极其简短、简陋,在很多人的眼里,它很难说是正式的,因为在整个仪式中都不曾提到过无论哪一个神明的名字,参与仪式的也只是一些凡人与施法者,没有圣骑士,也没有牧师,那么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誓言又如何能被冥冥中不可估测的力量所守护呢?难道凡人的诺言能够比白雪更纯洁,比钢铁更坚硬,比岩石更恒久吗?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场的人都不在乎这个多灵的新领主,年少的马伦洛伦诺斯,自打李奥娜将他被叔父篡夺去的领地与爵位重又(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粗暴手段)夺还给他后,他对高地诺曼老王之女的崇敬与爱戴可以说是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现在的他,即便李奥娜想要册封一个污迹斑斑的盗贼他也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何况那个人还是伯德温唐克雷。虽然马伦的父亲也不怎么喜欢伯德温,但他是个诚实的人,他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从不会去故意遮掩雷霆堡领主的功绩或是有意污蔑他的品行,所以马伦和许多年轻人一样,对这个虽然出身卑微,却凭借着过人的勇武与忠诚成为骑士甚至一位爵爷的男性有着隐晦的好感他也不相信伯德温会是弑杀老王的人虽然他的父亲早早离去,但那时马伦已经十岁了,他不是那种对光明背后的阴暗污秽一无所知的天真孩童,对王都传来的那些蠢话他连仔细倾听都懒得,谁都知道,伯德温不是贵族之后,至少不是婚生子。被污染的血脉是不会被王都的众人接纳,他唯一的依仗就只有死去的老王,他为何要摧毁他仅有的支柱呢,看看老王死后他所遭到的迫害就能知道。老王的死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如果在此之前,李奥娜公主殿下已经被确立了王储的位置,伯德温或许还有可能真的犯下这一可怖罪行那只被公主始终珍爱地挂在胸前的吊坠里藏着什么,如今在王都中已不再是个秘密但没有,或者说。直至今日,这个缘由就更加不可信了,高地诺曼老王之女简直就是在距离王位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大踏步地离开,那顶镶嵌着蓝宝石与坚石的精金冠冕以及权杖对她而言,不比她在孩提时捏出的泥巴玩具更值得眷恋一二。 她是个如此高洁的人,虽然伯德温并不是一个不值得拯救的人,但马伦仍然感到了深深的惋惜,若是坐在高地诺曼的黑铁王座上的。不是那个虚弱苍白的虚伪之人,而是这个充满着生机与力量,心怀仁慈,意志坚定的年轻女性该多好啊。 这个想法一直在他心头缭绕不去,在他看到李奥娜身着华贵的冕服,手持仪剑,缓步从另一个房间走进这里,神情庄严地登上台阶,坐在包裹着丝绒的高背椅上时,它终于得以在马伦的内心深处转化成了一颗蠢蠢欲动的种籽。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宣誓环节所用的时间很短,而且在伯德温宣誓完毕,需要别人帮助穿上他的保护人,也就是李奥娜公主殿下赐予的盔甲、武器以及短氅时。为之效劳的也不是骑士而只是骑士的扈从真正的骑士是不会为一个被泰尔驱逐,并且犯下了弑君之罪的恶人披甲佩剑的,但伯德温并不觉得遗憾,而其他人也不得不为李奥娜的慷慨而叹服一般而言,在这类仪式中,保护人是要赐予保护人一份贵重。但象征意义大于使用价值的礼物,很多时候,那只会是全套盔甲中的一件或是两件,像是一个头盔啦,一对马刺又或是一个护脖之类的。但李奥娜的馈赠,即便直接拿去敬献给晨光之神罗萨达或是战神坦帕斯也是相当适合的它们一共有三样, 一件附有魔法的秘银链甲,圆领、长袖,下摆垂至膝盖,看上去十分的纤巧,看上去更适宜李奥娜而非她的被保护人但扈从们将它举过头,放在伯德温的肩膀上时,它就像银色的流水那样从他的肩膀滑向膝盖,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窘迫紧窄的迹象。 一柄精金宽剑,又厚又重,剑首镶嵌着一枚赤铁矿石,而十字形护手上镶嵌着蓝宝石,这种宝石多用于附有魔法的武器。 至于那件短氅,大部分人在最初都没能认出它是什么质地的,因为它并不柔软,也不精细,表面粗糙凹凸,边角参差不齐,深红色近似于黑色,没有刺绣上任何花纹或是纹章,而且没有经过切削整理,它不是被缝纫起来的,而是以两端镶嵌着的四枚秘银卡扣扣在一起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开口圆锥,如果你是一个游侠或是佣兵,那么你对此是不会感到陌生的隐藏在森林与沼泽中的地精们身上仅有的蔽体之物大概就是这个式样。 伯德温再次跪下的时候,黑发的施法者微微蹙眉,那件短氅散发的气味让他感觉不太舒服。 “真没想到。”突然有个人在他身边轻轻说道,克瑞玛尔惊讶地转过头去,发现那正是狄伦唐克雷,烛光与最后的天光照在他那张秀丽如同年轻女性的脸上,投下的阴影纷杂凌乱,扭曲了他的表情,以至于克瑞玛尔根本看不出他是在高兴还是在恼怒。“那是应该是张龙皮。” 他似乎并不在意他人的回应,而是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一个持续了足有数百年之久的传闻诺曼王室曾以半个国库从一个强大的法师那里得到了一只死去的幼龙或者说人们以为那是一个传闻,直至今日。” “她可真爱伯德温,是吗?”狄伦说,凝视着伯德温与李奥娜,他们一个站在台阶之上,一个站在台阶之下,台阶弥补了他们之间的高差,他们四目相对,李奥娜的眼中满是如同春水之中的温情。而伯德温呢,他看似一如往常的坚定沉稳,但狄伦猜得出他已是满心惶恐,他知道他是在欺骗与偷窃。但他得到的东西太好了,不,不是盔甲、武器或是龙皮短氅,而是王女的信任与爱慕,这是他从未胆敢觊觎的东西他是一个平民。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低贱的,但他很清楚,哪怕只是一个伯爵的女儿,对他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 他也不屑于此,他已经有了一个坚贞可爱的妻子潘妮给予他的打击是巨大的,他几乎为之屈辱的死去;但谁又能想到,转眼之间,他又得到了高地诺曼中身份最为高贵的一位女性的爱意,这份爱意不仅纯洁,璀璨。更是炽热有如罗萨达投下的第一缕晨光。 他无法拒绝,谁又能拒绝呢他甚至想要牢牢地将之攫取在手里,紧紧地,为之献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绿眼的唐克雷眯起眼睛,将一丝讥刺的微笑藏在拉直的唇角里,他知道再次空手而归或许会令他的舅舅,也就是新王有所不满,他的母亲黛安长公主更是会大叫大嚷,歇斯底里,但只要他能带回李奥娜这份近似于放弃王位继承权的宣誓文书。那么他们的抱怨也不会持续很久,退一万果黛安长公主总是为此唠叨个不停的话,他还能逃到雷霆堡去。他的导师正在和兽人做交易这个冬天兽人可能要不好过了,他们需要奴隶,需要食物,需要袍子与毛毯,越多越好,他手下的商人不止一次地抱怨过人手紧缺。 李奥娜举起焰形剑。将这柄长过她肩膀的武器搭在伯德温的肩膀上,灵巧地翻转手腕,用冰冷的剑刃拍打了他的左脸,然后是右脸。 伯德温一动不动地承受了象征性的凌辱以示他的绝对服从,之后他举起一柄匕首,用匕首割破他的小臂,让鲜血流在李奥娜的长袍上,以此表明他将会为她流自己的血。 最后是马伦的叔母捧上的三份一模一样的宣誓文书,李奥娜先是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后滴上自己的血,然后才是被保护人伯德温,证明人共有两位,一位正是取代了多灵老领主的狄伦唐克雷,另一个是多灵的新领主马伦,依照常规,本应有一位牧师或是圣骑士作为第三个证明人在上面签名,但伯德温如今身份特殊,所以这份文书也只能留下了一个无奈的空白。 梅蜜抱着膝盖,坐在潮湿的石板地上,安静地等待着仪式的结束虽然她只是一个弗罗的牧师,但处于稳妥起见,她未被允许参与这个重要的仪式还不如盗贼葛兰,他不但能够参加,还是被作为一个重要的客人而受到正式邀请的。 弗罗的追随者忿忿不平地搓揉着自己的腰带,她怀疑正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公主李奥娜从中作梗,她是故意的,哪怕之前她表现的就像是个圣人般的宽容,但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爱慕的人身边有着一个弗罗牧师呢,而且她又是那么的丑!不是五官扭曲,皮肤黝黑的那种丑,应该说比那更糟,想到这里梅蜜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她和伯德温站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儿,反正不会像是对情人,却可能像是一对兄弟! 紧闭的大门就在这时候被打开了,梅蜜抬头看去,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活像是个英俊小子的公主,她带着一顶花冠状的冠冕,悬挂着水滴状的珍珠,犹如暮色的深紫色丝绒长袍,金腰带上点缀着紫晶石,她神情温和,步伐从容,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高贵优雅;伯德温紧随其后,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一柄宽剑,一柄华贵的宽剑,上面镶嵌着的蓝宝石要比梅蜜看到过的任何一颗都要来的纯净硕大。 梅蜜想要站起来,但她保持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太久了,她的手脚都在发麻,在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脚底还会不可遏制地抽痛,今天她又特意穿了一件长过脚面的玫瑰色丝绸袍子(从某个满是灰尘的房间里“拿”的),她相信她的主人不会再去穿它了,更或者是不需要袍子的边缘缀着精美的珍珠流苏,在走动的时候闪亮的小流苏会不断地拍打她纤细雪白的足踝,以此来吸引男性的目光。 很不幸地,梅蜜踩到了长袍的边缘,那些光滑的小流苏就像淘气的孩子那样猛烈地拉拽着她的脚和脖子,她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就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李奥娜立即伸出了手,但比他和伯德温更快的是马伦的叔母,她快步上前,捉住了弗罗牧师的手臂,帮她尽快地站起来梅蜜腰带上悬挂着的纯金铃铛因为这个大动作而叮铃作响,马伦的叔母迷惑地低头一瞧,等她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她立即放开了梅蜜,并向后退了一步。 “这儿怎么会有个弗罗的牧师?”她问,严厉地看向她丈夫的侄儿。 “别这样,她是伯德温的同伴,”李奥娜温柔地说:“之前是她一直在照顾伯德温。” 带着谴责的视线立即转移到了伯德温身上。 作为一个男人,最不可避免地就是要与一个,或是几个弗罗牧师有所关联,马伦的叔母并不意外,毕竟她的丈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在她看来,很有可能与殿下缔结婚约的男性应该在这方面稍加收敛,至少不该让这种污秽的女人出现在公主面前。 “呃……那个……”她的小女儿突然说。 “什么?” “那件袍子,”马伦的堂姐妹之一迟疑地说:“好像是……姐姐的?” “是我送给这位女士的,”她的姐姐反应迅速地说,她比马伦还要大上四岁,是个端庄可亲的美人儿:“她之前的衣服都已经破损的不能穿了,所以我就从我的衣箱里拿了一件给她。” 李奥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梅蜜是伯德温的同伴,并且在她到来之前,是她照看着伯德温,她对梅蜜是感激的,同样地,她也不愿意伯德温的同伴被随意看低,她轻轻地握了握那个年轻姑娘的手,“谢谢。”她说,“我会代为还给您一件长袍的。” 弗罗牧师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也看不见一丝血色,她看着李奥娜,就像是一个饿到即将死亡的人被一个肚腹饱胀的人抢去了最后一块面包。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向前走了一步,朝着那件华贵的深紫色丝绒长袍吐了口唾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抉择(七) 就在人们想要斥责或是打走这个胆大妄为的弗罗牧师之前,她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毫无预兆地跌倒在王女的脚下。 一个扈从厌憎地上前去拉开梅蜜的手臂,她的手臂浑圆,皮肤光滑,若是放在之前的任何一天,这个小家伙或许都会为之神迷心醉的,但如今在他的心中,除了他的母亲,没有哪个女性再能够与尊贵的公主殿下相比拟。她是个生来便头戴冠冕的人,本不该出现在疫病横生的多灵,更不应留在这里但她还是来到这里并留了下来,正因为如此,那些想要将多灵城中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一并全部焚烧殆尽的施法者们投鼠忌器,不敢往城里投掷哪怕一个火球而她的臣子,雷霆堡的领主伯德温的朋友,又与魔鬼战斗,祛除了瘟疫的根源,好让那些侥幸得以苟延残喘至今的病人们得以痊愈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就像她承诺的那样,端坐在每个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的窗前,以她无私的爱与赤诚的目光抚慰着被死亡与哀痛折磨着的民众。 如果说死亡之神的黑色斗篷就像冬日的乌云,那么李奥娜公主对于多灵的人们来说,就像是一缕纯净的火焰,给他们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光明。 所以说,在他们的新领主,马伦洛伦诺斯阁下询问骑士的扈从们(他很清楚在伯德温的罪名尚未洗脱前是不会有骑士愿意与之为伍的)是否愿意为曾经的雷霆堡的主人在仪式中穿盔戴甲时,他可以说是欣欣然地走了出来,表示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在他的同伴还有些迟疑不决的时候,后者担忧着在仪式中作为一个弑君者与堕落骑士的副手或许会影响到他们的名声,而前者则坚定不移地认为,作为能被高地诺曼的王女所看重、信任与倾慕着的人不会是个如斯卑劣的恶棍,他身上的罪名迟早有一天会被洗清,并取得比现在更为伟大而崇高的荣誉,而到了那时,他也可以将这个故事作为记忆的一部分写进自己的家谱里,或讲给自己的小孙子听。 而令他为之欢欣鼓舞的是,他居然提前得到了报偿在仪式结束后,李奥娜公主询问了他的名字,并真诚地感谢了他,还脱下一枚戒指作为赏赐那枚戒指现在正被他牢牢地套在右手的中指上,有点不恭敬地说,李奥娜公主殿下不仅仅在面容上更近似于一个年轻男性,就连手指的长度与关节粗细都与男性相差无几,但那又如何呢,在小扈从的心里,她就如夏日的晨光那般具有澄澈洁净的美。 而那个倒在地上的弗罗牧师,就像是包裹在丝绸衣服里的一堆污泥。他屈下膝盖,抽出匕首,放在梅蜜的鼻子下面,匕首的表面顿时蒙上了一层稀薄的雾气,“她活着,”扈从说,他是满心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武器去碰触这么一个无礼并且恶毒的女人的,但总不能让公主、领主或是施法者来做这件事情:“她只是昏过去了我这就把她带到监牢里去。” “不,”他的公主殿下及时地阻止道:“不,”她说,语气坚决,以免被误解了其中的意思:“把她搀扶起来,送到一个干净的房间里,叫伊尔摩特的牧师来看看她的情况,”她说:“如果她生病了,就给她治疗,如果是因为别的缘故,给她酒和糖果,让她好好地休息。” “可是她侮辱了您啊。”小扈从气恼地说。 李奥娜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她只是一时间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有悖常情的行为。” “嫉妒?!”马伦的叔母吃惊地说:“可她是个弗罗的牧师。”她迷惑地从墙上取下一支火把,将它移近,那枚纯金的铃铛连着细细的链子滚落在玫瑰色的长袍之间,闪耀着迷人的光芒:“难道她只是为了有趣才将弗罗牧师的象征挂在自己的腰带上吗?” “她的确是个弗罗牧师。”伯德温说,他突然感到有些尴尬,虽然他在容许梅蜜与他共享一个帐篷并尽情欢愉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件令人难为情的事情,谁都知道,弗罗的牧师最常与最喜欢使用的手段也是她们最擅长的,人类与类人最原始的欲求之一是她们的钱袋子,是她们的镣铐,她们的刀剑,是她们的毒药也是她们的蜜糖。一个弗罗的野牧师,也就是那种无法在一个固定的神殿中栖身,只能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尤物们,当她们需要丝绸脂粉的时候,就同商人调情;在她们需要住宿吃喝的时候,就与农夫同床;在她们走在路上,需要保护免得被地精捉去吃掉的时候,她们就和佣兵勾搭;有时候遇上了两手空空的小伙子,而他即便不是那么英俊也足够强壮的话,她们也不介意与之度过一个热烈狂野的夜晚。 所以当梅蜜悄悄地潜入他的斗篷时,伯德温没有拒绝,男女之间的事情对于弗罗牧师来说,就像是呼吸心跳那样自然而寻常,而且他也很清楚,梅蜜也不过是为了博得更多的筹码,在这个队伍中,最没用,最可能被放弃的大概就是她了,当然,她是个牧师,但她的力量并不稳定,而且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施法者,他的法术与卷轴同样能够履行牧师的部分职责。 伯德温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必须感谢梅蜜,在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房间里的时候,是她一直服侍着他,但她…… “但一个弗罗牧师是不会,也不应该嫉妒的,”一个声音帮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伯德温吓了一跳,随即发现是马伦的叔母,一个刻板的贵妇人在说话:“就连一个妻子嫉妒弗罗的牧师也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她绞着两条浅褐色的眉毛:“她们只是神祗的器具,没有家庭,没有父亲,没有丈夫,没有儿子,这是弗罗定下的规矩一个牧师不能违背她所追随的神祗的教义,除非,”年长的夫人语义不祥地说:“她是个无信者,还是个伪信者?” “她只是一时冲动。”李奥娜说。 “她是一个祸端,”马伦的叔母说:“殿下。但我愿意遵从你的旨意,”她对她的侍女说道:“将她搀扶起来,送到我丈夫的房间里,就是那个他从未进去过的房间,我想那个地方准会合适她请伊尔摩特的牧师给她看一看,无论她想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都满足她,反正城里的食物还很充足。” 她的侍女很快地完成了主人交付的任务,梅蜜被带走,火把被重新插回墙面,原本走在李奥娜身后的伯德温被马伦的叔母有意无意地推开,被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曾令无数兽人暴怒胆寒的领主抚摸了一下发麻的面颊,聪明地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可敬的殿下,”马伦的叔母恭谨地说:“请恕我无礼,但我是否能知晓一下您的打算呢?” “如果可以,”李奥娜说:“我想要在多灵停留几天,直到我的叔父高地诺曼的新王所给予的惩罚降临到我身上为止,也免得他的骑士与法师为了搜寻我的踪迹而疯狂地惊扰整个高地诺曼。” 马伦的叔母沉默了一会:“那之后呢?” “我会和伯德温一起离开,寻找证明其清白或是赎清其罪孽的方法。” “那或许会用上很长的时间。” “所有善神的眼睛都会注视着我们,”李奥娜说:“我们会让他们看见我们的心与灵魂。” “你会回到高地诺曼吗?” “会的,”李奥娜斩钉截铁地说:“会的,我们会回到高地诺曼。” 马伦的叔母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那么,”她紧接着说:“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我知道您不需要金币或是宝石,但譬如说,那个弗罗的牧师……” 这次轮到李奥娜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您不觉得她需要好好地,安静地,长时间的休养吗,我亲爱的殿下?让一个得了疯病,身体又虚弱的牧师跟着你们到处奔走实在是有点过分了阁下,是的,我是在对您说话,马伦的叔母放慢一步,与伯德温并肩而行,一本正经地问道:“我觉得她需要休息上一个月,哦,不,或许一年会更好我在多灵的城郊有着一座幽静而富足的庄园,非常适合病人休养,我保证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与照顾。” 伯德温有点迟疑,毕竟梅蜜还是一个证人,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使用这份证言,而且梅蜜只是一个弗罗牧师,不要说法师或是术士,一个盗贼,一个佣兵都有可能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而他也曾经承诺过梅蜜,他会接纳她,保护她。 “等她痊愈了,”马伦的叔母仿佛看见了他的想法:“我会雇佣一队可靠的佣兵,将她送到无论哪一个她愿意去的地方。” “我会设法联系您们的,”伯德温决定退让,他并不是想要抛弃梅蜜,问题在于梅蜜的行为太过失礼,而且接下来李奥娜必定会成为队伍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如果那时梅蜜还在,她们之间的情形将会十分尴尬,“如果她愿意去到别的地方,就让她去到那儿,如果……她愿意继续跟随我们,也请您将她带给我们。”只希望时间能够抹消掉这份不那么愉快的记忆至少能淡化掉最为恶劣的那部分,又或许那时他们已经抵达龙火列岛,那么他只需要找一个弗罗神殿把她塞进去就行了。 “当然,”马伦的叔母微笑着说:“我保证,您如果能再一次看到她,她准会是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你在看什么?”凯瑞本低声问,从梅蜜倒在地上开始,黑发的施法者就开始兴致盎然地睁大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耳朵也虽然他的耳朵既不长也不尖,但精灵仍然能感觉到它们是高高地,笔直地竖着,说不定还会转来转去,不放过一星半点的声响。 “宅斗。” “什么?” “一种一般而言只会发生在女人之间,偶尔也会发生在男人,又或是男女之间的利用各种巧合、药物、权威以及舆论对其敌人造成颜面、肢体、名誉与生命等等轻微或是重大损害的争斗方式。” “听起来很可怕。” “毫无疑问,“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心有戚戚地重复了一次:“毫无疑问。” ※※※ 他们在多灵停留了整整十二天,不知为何,高地诺曼新王此次的旨意来的格外缓慢,但正如狄伦所预料的,李奥娜被剥夺了姓氏,继承权与领地,除了从王庭中带出来的珍宝,她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但老王的长女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她的心还是会为此刺痛,但她的意志就像她的外表那样坚毅顽强。 “我希望您能接受这个,”多灵的主人,年少的马伦洛伦诺斯说,“殿下。” “我已经不是高地诺曼的公主了,”李奥娜说:“不要再称我为殿下,马伦,你可以叫我李奥娜就像朋友那样,对吗,我们是朋友,而帮助一个朋友是不需要报偿的。” “您永远是我的殿下,还有,这不是报偿。”马伦说,一边从袋子里取出几枚精巧的珠宝:“这是礼物,给朋友的礼物请仔细瞧瞧,他们来自于多灵的民众,它们的价值或许还不如您身上的一枚别针,我们希望您带着它们,这是个纪念,也是个信物与标志。” 李奥娜取过那些珠宝,马伦并未说谎,那些首饰底座几乎都是纯银或是镀金,以及混有杂质的金,镶嵌的宝石也是不那么昂贵的红玛瑙、煤精、月光石等等,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们的底座上分别刻着不一样的名字,“是的,”她轻声说:“我很高兴能够得到这份礼物。” “在您需要的时候,”马伦说:“您可以呼唤每一个名字每一个,他们的心是属于您的。” “马伦?!” “还有一些卷轴与魔杖。”马伦平静地说,好像刚才不过是给出了几份农奴的身契。 “这个不行,”李奥娜说:“多灵失去了力量,却仍旧保有财富,盗贼的鼻子是很灵敏的。” “请别为我们担心,”马伦愉快地说:“我的骑士们正在自银冠密林返回,带着以品脱(半升)计的雪蜜。而只要有雪蜜,我总是能够招募得到强大的法师的。” “而您们,”他继续说道,眼中掠过一丝隐忧:“您们的前路必将崎岖难行。” 最后李奥娜还是收下了那些卷轴与魔杖,她知道马伦的想法是正确的,新王业已收回了他的通缉与悬赏,但她的黛安姑姑不但没有收回悬赏,还将悬赏的金额翻了一番,反正她不但有个很会赚钱的情人,还有个很会赚钱的儿子。 他们在第十一天的黎明时分离开了多灵,为他们送别的仅有马伦和他的叔母,还有他的堂姐妹,其中的姐姐将在一年后成为马伦的妻子。 “他们会是一对好夫妻的。”李奥娜说。 “绝对。”伯德温说。 而克瑞玛尔则在心里赞叹马伦叔母的手段,自打那一天,梅蜜就没再出现过,甚至没人提起她的名字,她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他们策马前行,第一缕晨光投下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将多灵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在凯瑞本的指引下,他们一直奔驰到阳光灼热,路面也随之变得刺眼才转向了一条细窄的小径。 这条小径高低起伏不平,他们没法骑在马上,只能跳下来牵着马走,小径穿过一座稀疏的树林时,精灵决定在这里略作休息。 “我可以知道我们要往哪儿走吗?”葛兰问。 “依照原先的计划,”精灵说:“往南。”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抉择(八) 他们逃离王都后,借助魔法马匹的帮助,一夜之间就向南方行进了近三百里,然后又借助魔法卷轴直接转送到“凹角”,一个位于王都约四百三十余里的偏僻村落;之后为了避开狄伦以及法师们的追捕,他们不得不放弃原有的计划,再一次使用了无定位的传送卷轴,魔法将他们送到了多灵,多灵与凹角几乎在一个维度上,也就是说,与王都的距离相差无几,只是凹角位于高地诺曼的东侧而多灵位于高地诺曼的东侧。●⌒,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奥娜才能在这个紧要时刻追上他们,并及时地从狄伦的手中救回了他们的自由与性命。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留在高地诺曼了,领主与执政官们不会容留伯德温,毕竟他身上的罪名尚未洗清,谁也不敢也不愿接纳一个弑君的罪人除了多灵的领主马伦,但无论是李奥娜还是伯德温都不想在这孩子稚嫩的肩膀上压上一份如斯沉重的责任至于其他地方,譬如凯瑞本所熟悉的碧岬堤堡,它的执政官也要考虑到与高地诺曼的往来与人们的看法,基于精灵游侠的名声,他们或许可以施放少许善意,容许他们在城中停留几日休憩以及整备行装,但要长时间的定居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我们还是只有龙火列岛可去,”盗贼说,“就算我们之中多了一个公主殿下。” “我想我得提醒您们一下,”李奥娜说,“这里没有高地诺曼的王女,只有李奥娜如果可以,我想成为一个战士。” “那我也可以直接说出您的名字吗?”葛兰大胆地问,李奥娜大概是继施法者之后第二个能够不因为他的职业而心生恶感的同伴,她曾是一个统治者的女儿,只差一点她就能继承一整个广阔无垠的王国,盗贼很清楚这些贵人的立场,他们同时驾驭着善良的人和邪恶的人。就像在棋盘上挪动白色与黑色的棋子。 “不,”李奥娜说,在盗贼懊恼于自己因为急躁而不小心走错一步的时候她接着说道:“你必须称我为李奥娜女士。” 正在翻看一本法术书的黑发施法者咕地一声笑了出来。而盘膝坐在他身边,细细保养长弓的凯瑞本也跟着微笑地摇了摇头。 “你在看的。”凯瑞本捏着一块弦蜡,将它均匀地擦在弓弦上他用弓弦绞杀怪物时不可避免地在上面留下了肮脏的血与粘液,在多灵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用细棉布简单地擦拭干净,现在他终于能找到一点时间好好将之保养一番了,“是半魔次元袋里的那本法术书?” “是的。”克瑞玛尔将整本书合上。转给精灵看它的封面,这本法术书的封面被装帧得如同一个贵妇人最喜爱的首饰那样华贵鲜艳,纯金的字符间镶嵌着各种珍贵的宝石,不知道是魔法的作用还是日光的照耀,看一眼精灵都会觉得眼睛疼痛法师指着书籍封面的右下角:“看这儿,”那儿有两道细如发丝的裂缝:“这块就是伊尔摩特牧师给我的那块符文。” 精灵微微地吃了一惊:“这块符文是从这本法术书上掉下来的?” 克瑞玛尔点点头,那块符文很像是一个回字,在这个古怪离奇的世界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熟悉的文字,感觉十分亲切,而那本法术书上所缀饰的符文几乎都是这个形状。所以在看到那块空白的时候,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这个符文块儿填了进去。 “其他符文也能施放出魔法吗?” “不能。”虽然法术书封面上的符文与这块符文极其相似,但克瑞玛尔觉得,它们相似的也只有外表而已,更正确点说,前者就像是后者拙劣的仿制品。 “能告诉我这本法术书里记载了什么样的法术吗?”精灵谨慎地问。询问一个法师他的法术书里记载了什么法术是件既失礼又危险的事情,但凯瑞本觉得,克瑞玛尔是不会对他说谎或是心有芥蒂的。 “事实上,”异界的灵魂愁眉苦脸地说:“我完全看不懂里面写了些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法术书,用衣袖遮挡住书页。只留下一个小角他在试着这本法术书的时候似乎并未遇到什么警告或是威胁,但曾经的不死者提醒过他,一些法术书上会隐藏着法术书的主人所设下的魔法陷阱,它们会吞噬那些笨拙的佣仆或是狂妄的学徒。也有些时候只因为法术书上抄录的法术过于强大,从而伤害到那些凡人或是天赋平平的施法者。 凯瑞本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地转过头去,他的眼睛就像是被带着毒液的针猛地刺了一下。 “凯瑞本?” “没事儿。”凯瑞本深吸了一口气,他从皮囊里摸索出一瓶伊尔摩特牧师赠与的药水,喝了两口,纯粹的魔法力量与药草的生命气息瞬间融入了他的血液。并随着血液流向他刺痛不止的眼睛。 “你的眼睛在流血。”李奥娜说,精灵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正在靠近自己,然后是棉布柔软的触感,他向李奥娜颌首表示感谢,接过棉布挡住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在微微发热,等了一会儿后,凯瑞本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正在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同伴伯德温、李奥娜、葛兰与克瑞玛尔。 “法术书呢?”他问。 “在我的次元袋里。”克瑞玛尔说。 “那可能是本用龙语抄写的法术书,”精灵说:“收好它,不要再让除了你之外的人看到它。”他这样说着,却是满心疑惑在离开银冠密林前,他们就曾猜测过克瑞玛尔的另一半血脉可能来自于一条巨龙,这一点在他龙语书写的法术书时却没有受到伤害时几乎就能被确认了但如果是这样,他应该被教授过龙语,无论是还是书写,但克瑞玛尔说他无法读懂上面文字……对巨龙不那么了解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是被遗弃的巨龙们能够感知到它的每一个孩子的去处,不存在丢失孩子的可能,但精灵知道,它们从不会丢弃自己的后裔,如果它们的孩子过于孱弱或是笨拙,巨龙只会毫不犹豫地吃掉它们凯瑞本记得克瑞玛尔在与阿尔瓦法师会面时曾提到他的父亲是有仆从的。那么很有可能,他的父亲应该是个具有巨龙血脉的人类,一个与埃雅精灵相爱的贵人或是领主,而克瑞玛尔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母亲。那么那个黑发的埃雅精灵或许早在他能够记事之前就死去或是返回到她的族人身边了。 “这是龙语?”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这是有一只母鸡打翻了墨水,然后在这本书上走来走去之后留下的痕迹呢。” 精灵的眼睛还有点痛,但克瑞玛尔的话还是让他大笑起来:“千万别让任何一条巨龙听到这句话。”他说。 因为凯瑞本的眼睛受伤的关系,他们在树林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在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后才重新出发。一行人在天空转变成柔和的紫罗兰色时停下,伯德温与葛兰在两个小丘连接的凹处清理出一块平坦的地方,两侧的山丘与茂密的长草完美地挡住了带着夜意的微风与他们,还有他们的马、 “你觉得会下雨吗?”盗贼问,这个地方是不错,问题是一下雨这里就会变成一个积满水的泥坑。 “这几天都不会。”精灵说,他将一根干燥的树枝伸到克瑞玛尔面前,“点个火。” 异界的灵魂正忙于弹开一只钻进他外袍的虫子,他侧过身体,轻轻一吹。树枝的一段就立刻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凯瑞本将燃烧着树枝投入他们早已准备好的小篝火堆,火势逐渐变大。 “我找到了几颗蛋,”李奥娜说:“还有一些浆果。” “这是黑颈锦鸡的蛋,”葛兰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它不会离开自己的巢太远。” “这些不够吗?” “失去孩子太可怜了,还是让它们在我们的肚子里团聚吧。”盗贼说,然后就走远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暗沉的雾霭中,发出的声响还不如一只惊慌失措的田鼠大。 之后没等多久,他们又一次听到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不知为何要比之前沉重和拖沓的多。“葛兰?”李奥娜问。 而伯德温已经警惕地站了起来,握着李奥娜赐予他的宽剑。 “不是葛兰。”凯瑞本说:“是……”这时他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 “梅蜜?” 形容狼狈的弗罗牧师拨开草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不安,神情枯槁,她还穿着那件玫瑰色的丝袍,但下摆的珍珠流苏只剩下了寥寥几颗,袍子从领口被撕开,露出近一半的肌肤。上面遍布着淤青与咬痕,几处咬痕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迹就像是香豌豆花那样点缀在她柔软的胸部与腰肢各处,只要不是白痴谁都能猜到她遭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 &&& 凯瑞本记得克瑞玛尔在与阿尔瓦法师会面时曾提到他的父亲是有仆从的,那么很有可能,他的父亲应该是个具有巨龙血脉的人类,一个与埃雅精灵相爱的贵人或是领主,而克瑞玛尔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母亲,那么那个黑发的埃雅精灵或许早在他能够记事之前就死去或是返回到她的族人身边了。 “这是龙语?”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这是有一只母鸡打翻了墨水,然后在这本书上走来走去之后留下的痕迹呢。” 精灵的眼睛还有点痛,但克瑞玛尔的话还是让他大笑起来:“千万别让任何一条巨龙听到这句话。”他说。 因为凯瑞本的眼睛受伤的关系,他们在树林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在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后才重新出发,一行人在天空转变成柔和的紫罗兰色时停下,伯德温与葛兰在两个小丘连接的凹处清理出一块平坦的地方,两侧的山丘与茂密的长草完美地挡住了带着夜意的微风与他们,还有他们的马、 “你觉得会下雨吗?”盗贼问,这个地方是不错,问题是一下雨这里就会变成一个积满水的泥坑。 “这几天都不会。”精灵说,他将一根干燥的树枝伸到克瑞玛尔面前,“点个火。” 异界的灵魂正忙于弹开一只钻进他外袍的虫子,他侧过身体,轻轻一吹,树枝的一段就立刻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凯瑞本将燃烧着树枝投入他们早已准备好的小篝火堆,火势逐渐变大。 “我找到了几颗蛋,”李奥娜说:“还有一些浆果。” “这是黑颈锦鸡的蛋,”葛兰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它不会离开自己的巢太远。” “这些不够吗?” “失去孩子太可怜了,还是让它们在我们的肚子里团聚吧。”盗贼说,然后就走远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暗沉的雾霭中,发出的声响还不如一只惊慌失措的田鼠大。 之后没等多久,他们又一次听到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不知为何要比之前沉重和拖沓的多,“葛兰?”李奥娜问。 而伯德温已经警惕地站了起来,握着李奥娜赐予他的宽剑。 “不是葛兰。”凯瑞本说:“是……”这时他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 “梅蜜?” 形容狼狈的弗罗牧师拨开草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不安,神情枯槁,她还穿着那件玫瑰色的丝袍,但下摆的珍珠流苏只剩下了寥寥几颗,袍子从领口被撕开,露出近一半的肌肤,上面遍布着淤青与咬痕,几处咬痕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迹就像是香豌豆花那样点缀在她柔软的胸部与腰肢各处,只要不是白痴谁都能猜到她遭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抉择(九) 离开多灵后的第一顿晚餐还是颇为丰盛的——李奥娜找到的蛋、浆果,凯瑞本用椴树糖和松鼠换来的松果,伯德温掘到的一些野生的甘薯,还有葛兰弄到的那些蛋的妈妈。 李奥娜从她的行囊中找出了一件褐色的棉布长袍,还有一件羊羔皮内里,茶色缎面的无袖长马甲,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弗罗的牧师就这么半裸着跟着他们走,即便梅蜜并不在乎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的高地诺曼晚上仍然很冷——伯德温与他的同伴们围绕在燃起的篝火边,笼罩着大地的天穹已经转成深宝石蓝色,星河璀璨,空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如果不是梅蜜与李奥娜之前的古怪气氛,他们原应好好地享受这么一个来之不易的轻松夜晚才是。 梅蜜自从被允许回到伯德温的身边后就再也没说些什么,除了感谢李奥娜的馈赠之外,弗罗的牧师沉默寡言的就像是被割掉了舌头,她吃了两只蛋,还有一点浆果就再也没伸出自己的手,而是抱着膝盖——就像当初在他们举行仪式的房间外等待着那样,安静地将伤痕累累的面孔隐藏在手臂的阴影里;而李奥娜,或许是异界的灵魂并不怎么精通女性学的关系,他一点也看不出高地诺曼的王女的异样,她固然爱着伯德温,但她对梅蜜也同样不抱一丝芥蒂之心,也未曾因为他们亲密的过往感到忿怒或是羞辱。 不过这并不是出自于和善或是懦弱,异界的灵魂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是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冷漠与残忍——在他的位面里,很多时候,越是身处高位者便越是温和宽容,倒是一些堪堪脱离原有阶级的人反而会为了一些小事大叫大嚷,但这并不是说前者就要比后者更理智有礼,他们只是不想降低到与你同一位置——无论是为了什么,除了疯子,没人会去与一颗细小的尘埃吵闹争斗。 高地诺曼的王女也是如此。哪怕她确实爱着伯德温,并愿意为他舍弃自己的姓氏与领地,远离故土,作为一个战士而不是公主与其并肩同行。但她从未认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能够撼动她的情绪,虽然她不曾如马伦的叔母那样直白地将梅蜜称之为弗罗的器具,她的思想却将梅蜜放在了一个近乎透明的位置上——在她的认知里,梅蜜的一切都是基于伯德温而存在的,她尊重她。感谢她,和她说话,向她伸出援手,只是因为梅蜜是伯德温的同伴,并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细心地照看了他。 但她不会嫉妒梅蜜,因为只有王女认可的女性才会引起她的警觉,就像是一个高贵而年轻的王侯永远也不会想要与一个衰弱卑微的流民争夺些什么。 梅蜜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她全副武装,日夜难安,声嘶力竭。而她的对手却只需适时的微笑就可以——盗贼葛兰从鸡胸上扯下一些肉送进嘴里,一边乖戾地打量着那只可笑又可怜的小蠢货,她蜷缩在篝火边,仍会时不时地颤抖,就像是火焰散发的热量完全无法渗透进她的心和她的身体里似的。 所以上半夜即将结束,轮到葛兰守夜的时候,他毫不吃惊地看到梅蜜又去找伯德温了。 他们所栖身的地方没有高大的乔木,只有零星的灌木与茂密的长草,所以精灵只是利用自身的天赋令得一些原本就超过膝盖的细草长得更高一些,几乎没过伯德温的腰部。而后一部分细草匍匐下来,形成了一个温暖干燥的巢穴,而四周的细草垂下叶尖,既遮挡住了夜晚的微风又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即便是从高空俯瞰,也很难发现他们。 坐在小丘高处的盗贼就像吃块糖果那样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梅蜜的踪迹,她压低了身体,快速而轻盈地穿过细草丛,有着微小锯齿的草叶摆动着,抽打着她的脸。留下细如蛛丝的伤口,而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需要伯德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伯德温在噩梦中听见了织物与草叶摩擦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他瞬间返回到了现实里,他握住了放在身边的宽剑。 &&& 有些修改,下列内容一个小时后换过来。 离开多灵后的第一顿晚餐还是颇为丰盛的——李奥娜找到的蛋、浆果,凯瑞本用好吃的椴树糖和松鼠换来的松果,伯德温掘到的一些野生的甘薯,还有葛兰弄到的那些蛋的妈妈。 李奥娜从她的行囊中找出了一件褐色的棉布长袍,还有一件羊羔皮内里,茶色缎面的无袖长马甲,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弗罗的牧师就这么半裸着跟着他们走,即便梅蜜并不在乎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的高地诺曼晚上仍然很冷——伯德温与他的同伴们围绕在燃起的篝火边,笼罩着大地的天穹已经转成深宝石蓝色,星河璀璨,空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如果不是梅蜜与李奥娜之前的古怪气氛,他们原应好好地享受这么一个来之不易的轻松夜晚才是。 梅蜜自从被允许回到伯德温的身边后就再也没说些什么,除了感谢李奥娜的馈赠之外,弗罗的牧师沉默寡言的就像是被割掉了舌头,她吃了两只蛋,还有一点浆果就再也没伸出自己的手,而是抱着膝盖——就像当初在他们举行仪式的房间外等待着那样,安静地将伤痕累累的面孔隐藏在手臂的阴影里;而李奥娜,或许是异界的灵魂并不怎么精通女性学的关系,他一点也看不出高地诺曼的王女的异样,她固然爱着伯德温,但她对梅蜜也同样不抱一丝芥蒂之心,也未曾因为他们亲密的过往感到忿怒或是羞辱。 不过这并不是出自于和善或是懦弱,异界的灵魂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是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冷漠与残忍——在他的位面里,很多时候,越是身处高位者便越是温和宽容,倒是一些堪堪脱离原有阶级的人反而会为了一些小事大叫大嚷,但这并不是说前者就要比后者更理智有礼,他们只是不想降低到与你同一位置——无论是为了什么,除了疯子,没人会去与一颗细小的尘埃吵闹争斗。 高地诺曼的王女也是如此。哪怕她确实爱着伯德温,并愿意为他舍弃自己的姓氏与领地,远离故土,作为一个战士而不是公主与其并肩同行。但她从未认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能够撼动她的情绪,虽然她不曾如马伦的叔母那样直白地将梅蜜称之为弗罗的器具,她的思想却将梅蜜放在了一个近乎透明的位置上——在她的认知里,梅蜜的一切都是基于伯德温而存在的,她尊重她。感谢她,和她说话,向她伸出援手,只是因为梅蜜是伯德温的同伴,并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细心地照看了他。 但她不会嫉妒梅蜜,因为只有王女认可的女性才会引起她的警觉,就像是一个高贵而年轻的王侯永远也不会想要与一个衰弱卑微的流民争夺些什么。 梅蜜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她全副武装,日夜难安,声嘶力竭。而她的对手却只需适时的微笑就可以——盗贼葛兰从鸡胸上扯下一些肉送进嘴里,一边乖戾地打量着那只可笑又可怜的小蠢货,她蜷缩在篝火边,仍会时不时地颤抖,就像是火焰散发的热量完全无法渗透进她的心和她的身体里似的。 所以上半夜即将结束,轮到葛兰守夜的时候,他毫不吃惊地看到梅蜜又去找伯德温了。 他们所栖身的地方没有高大的乔木,只有零星的灌木与茂密的长草,所以精灵只是利用自身的天赋令得一些原本就超过膝盖的细草长得更高一些,几乎没过伯德温的腰部。而后一部分细草匍匐下来,形成了一个温暖干燥的巢穴,而四周的细草垂下叶尖,既遮挡住了夜晚的微风又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即便是从高空俯瞰,也很难发现他们。 坐在小丘高处的盗贼就像吃块糖果那样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梅蜜的踪迹,她压低了身体,快速而轻盈地穿过细草丛,有着微小锯齿的草叶摆动着,抽打着她的脸。留下细如蛛丝的伤口,而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需要伯德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伯德温在噩梦中听见了织物与草叶摩擦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他瞬间返回到了现实里,他握住了放在身边的宽剑。 离开多灵后的第一顿晚餐还是颇为丰盛的——李奥娜找到的蛋、浆果,凯瑞本用好吃的椴树糖和松鼠换来的松果,伯德温掘到的一些野生的甘薯,还有葛兰弄到的那些蛋的妈妈。 李奥娜从她的行囊中找出了一件褐色的棉布长袍,还有一件羊羔皮内里,茶色缎面的无袖长马甲,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弗罗的牧师就这么半裸着跟着他们走,即便梅蜜并不在乎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的高地诺曼晚上仍然很冷——伯德温与他的同伴们围绕在燃起的篝火边,笼罩着大地的天穹已经转成深宝石蓝色,星河璀璨,空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如果不是梅蜜与李奥娜之前的古怪气氛,他们原应好好地享受这么一个来之不易的轻松夜晚才是。 梅蜜自从被允许回到伯德温的身边后就再也没说些什么,除了感谢李奥娜的馈赠之外,弗罗的牧师沉默寡言的就像是被割掉了舌头,她吃了两只蛋,还有一点浆果就再也没伸出自己的手,而是抱着膝盖——就像当初在他们举行仪式的房间外等待着那样,安静地将伤痕累累的面孔隐藏在手臂的阴影里;而李奥娜,或许是异界的灵魂并不怎么精通女性学的关系,他一点也看不出高地诺曼的王女的异样,她固然爱着伯德温,但她对梅蜜也同样不抱一丝芥蒂之心,也未曾因为他们亲密的过往感到忿怒或是羞辱。 不过这并不是出自于和善或是懦弱,异界的灵魂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是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冷漠与残忍——在他的位面里,很多时候,越是身处高位者便越是温和宽容,倒是一些堪堪脱离原有阶级的人反而会为了一些小事大叫大嚷,但这并不是说前者就要比后者更理智有礼,他们只是不想降低到与你同一位置——无论是为了什么,除了疯子,没人会去与一颗细小的尘埃吵闹争斗。 高地诺曼的王女也是如此,哪怕她确实爱着伯德温,并愿意为他舍弃自己的姓氏与领地,远离故土,作为一个战士而不是公主与其并肩同行,但她从未认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能够撼动她的情绪,虽然她不曾如马伦的叔母那样直白地将梅蜜称之为弗罗的器具,她的思想却将梅蜜放在了一个近乎透明的位置上——在她的认知里,梅蜜的一切都是基于伯德温而存在的,她尊重她,感谢她,和她说话,向她伸出援手,只是因为梅蜜是伯德温的同伴,并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细心地照看了他。 但她不会嫉妒梅蜜,因为只有王女认可的女性才会引起她的警觉,就像是一个高贵而年轻的王侯永远也不会想要与一个衰弱卑微的流民争夺些什么。 梅蜜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她全副武装,日夜难安,声嘶力竭,而她的对手却只需适时的微笑就可以——盗贼葛兰从鸡胸上扯下一些肉送进嘴里,一边乖戾地打量着那只可笑又可怜的小蠢货,她蜷缩在篝火边,仍会时不时地颤抖,就像是火焰散发的热量完全无法渗透进她的心和她的身体里似的。 所以上半夜即将结束,轮到葛兰守夜的时候,他毫不吃惊地看到梅蜜又去找伯德温了。 他们所栖身的地方没有高大的乔木,只有零星的灌木与茂密的长草,所以精灵只是利用自身的天赋令得一些原本就超过膝盖的细草长得更高一些,几乎没过伯德温的腰部,而后一部分细草匍匐下来,形成了一个温暖干燥的巢穴,而四周的细草垂下叶尖,既遮挡住了夜晚的微风又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即便是从高空俯瞰,也很难发现他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臭地精 “我们要进去吗?”葛兰问,他瞪着那个不断地冒出缕缕烟雾的洞穴,或许是因为火焰猛烈地灼烧了所有能够被引燃的东西,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黑施法者的小蜘蛛从洞穴中爬出来,得意地敲了敲自己的螯肢,出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克瑞玛尔倾听了一会,告诉他们说:“通道里什么也没有。” 伯德温说:“我们总得弄清楚那些羊到哪去了——一百多头羊,就算是那些地精有了巨人一般的胃口,也不可能在几天内把它们都吃光。” “它们可能把羊卖给行商吗?”李奥娜问,她的眼睛闪着光,虽然那股臭味让她感觉颇为不适,但她正在尝试着亲身参与到以往只能从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听来的故事里去。 “如果真有这么个愚蠢的行商想要接近地精,他只会被袭击,货物和钱都会被抢走,而他会被剥光了架在火堆上烤。”葛兰说,并且习惯性地做了一个下作的手势,在伯德温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他咧嘴而笑,并夸张地鞠了一躬。 “葛兰,我和克瑞玛尔进洞穴,”凯瑞本说,“伯德温和两位女士留在外面。” “让法师留在外面。”伯德温说。 “这可不行,”凯瑞本温和地说:“看看那个通道,我、克瑞玛尔和葛兰只需要弯腰就能前进,而你可能得双膝着地才能艰难通行,伯德温,而且我怕你会卡在某个地方。” 李奥娜大笑,而伯德温只好摇着头,接受了游侠的安排。 &&& 盗贼确实希望过他们的冒险故事能够从地精开始,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这会是怎样一个恶劣肮脏的开头。 被火焰灼烧过后,狭窄低矮的通道不复原先的泥泞潮湿,取而代之的是稀薄燥热的空气与滚烫的地面与墙面,直到施法者做出手势,风从他的手指间穿过。带来了外界新鲜的空气,盗贼才感觉略微好一点,问题是很快地,他又嗅到了更为新鲜的恶臭味——重又开始循环的气流带来了别处的气味。 “果然还有其他的洞穴。”精灵游侠说。施法者的火元素灵仆咔咔咔地走在他们前面,照亮与温暖了这个阴森曲折的通道,凯瑞本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被火焰舔抿过的泥土呈现出焦黑的色泽,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它们原本就像是酵的面包内部那样有着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椭圆形空隙,他修长的手指伸出其中一个挖了挖,里面扑簌簌地掉出一些红褐色的碎片,精灵把它们捏着手里,搓了搓,表皮被搓掉之后露出了半透明的灰白色内在,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转过身去看,觉得它很像是一块凝固的硅胶。 “这是什么?”他问。 “白蚁的唾液。”游侠说:“这儿曾经属于一群黄胸巨白蚁,地精们常这么做,它们惯于掠夺而不是创造。” “喔噢。”法师说。 “我真不想知道这些白蚁会有多大。”葛兰瞪着像是永远走不到头的通道说:“无尽深渊在下。我全身都在痒痒。” “有成年男性的手臂那么长,”凯瑞本说:“放心吧,既然地精已经成为了这个洞穴的主人,它们是不会放过这些营养丰富且肥美多汁的食物的,尤其是蚁后,一旦蚁后被杀死,残存的白蚁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去。” “地精吃它们?”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说:“怎么吃?” “直接放在嘴里咬,”凯瑞本说:“但我也有听闻过矮人或是侏儒会把它们放在火上烤,如果有条件,放在鲸鱼油里炸也可以。他们说吃起来很像是花生和鸡肉,配上淡酒滋味更是绝妙无比。” “啊……”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意味深长地说:“你尝过吗?” “很遗憾,”精灵说:“没有。” 走在他们前面的盗贼做了个鬼脸,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粪便:“就连尖颚港的小地精身上的气味都要比这儿好。”他抱怨道。要知道,那些小地精是以各类尸体为食的,并且长着满身肿胀腐烂的脓包。 “地精们喜欢臭味。”凯瑞本说:“我在阿尔瓦法师的书籍中看到过,地精们往身上泼洒粪便就像人类的贵妇往身上泼洒香料,它们甚至会在阳光下晒干身上的粪便然后再裹上一层,就这样重复上好几次。但只有它们的领有资格在粪便中混入血液,当一个雄性地精想要求得雌性地精的青睐时,它会挖掘一个泥坑,泥坑里储存上各种肉和内脏,等着它们臭再拿去献殷勤。” “恶。”葛兰说。 前方的火元素灵仆突然停下了脚步,嘎啦嘎啦地拍了两下螯肢。 “我们好像已经走完这一段了。”葛兰说。 “但并没有,“黑的施法者说,他从次元袋中拈出一根绒毛,放开后绒毛不是垂直地落到地上而是偏斜了一个角度。 “黄胸巨白蚁的巢穴不会那么小。”精灵举起自己的胸针,让氟石照亮墙壁,“一般而言,它们的巢穴会有好几十层,而我们只经过了三层。” &&& “我们要进去吗?”葛兰问,他瞪着那个不断地冒出缕缕烟雾的洞穴,或许是因为火焰猛烈地灼烧了所有能够被引燃的东西,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黑施法者的小蜘蛛从洞穴中爬出来,得意地敲了敲自己的螯肢,出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克瑞玛尔倾听了一会,告诉他们说:“通道里什么也没有。” 伯德温说:“我们总得弄清楚那些羊到哪去了——一百多头羊,就算是那些地精有了巨人一般的胃口,也不可能在几天内把它们都吃光。” “它们可能把羊卖给行商吗?”李奥娜问,她的眼睛闪着光,虽然那股臭味让她感觉颇为不适,但她正在尝试着亲身参与到以往只能从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听来的故事里去。 “如果真有这么个愚蠢的行商想要接近地精,他只会被袭击,货物和钱都会被抢走,而他会被剥光了架在火堆上烤。”葛兰说,并且习惯性地做了一个下作的手势。在伯德温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他咧嘴而笑,并夸张地鞠了一躬。 “葛兰,我和克瑞玛尔进洞穴,”凯瑞本说。“伯德温和两位女士留在外面。” “让法师留在外面。”伯德温说。 “这可不行,”凯瑞本温和地说:“看看那个通道,我、克瑞玛尔和葛兰只需要弯腰就能前进,而你可能得双膝着地才能艰难通行,伯德温。而且我怕你会卡在某个地方。” 李奥娜大笑,而伯德温只好摇着头,接受了游侠的安排。 &&& 盗贼确实希望过他们的冒险故事能够从地精开始,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这会是怎样一个恶劣肮脏的开头。 被火焰灼烧过后,狭窄低矮的通道不复原先的泥泞潮湿,取而代之的是稀薄燥热的空气与滚烫的地面与墙面,直到施法者做出手势,风从他的手指间穿过,带来了外界新鲜的空气,盗贼才感觉略微好一点。问题是很快地,他又嗅到了更为新鲜的恶臭味——重又开始循环的气流带来了别处的气味。 “果然还有其他的洞穴。”精灵游侠说,施法者的火元素灵仆咔咔咔地走在他们前面,照亮与温暖了这个阴森曲折的通道,凯瑞本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被火焰舔抿过的泥土呈现出焦黑的色泽,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它们原本就像是酵的面包内部那样有着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椭圆形空隙,他修长的手指伸出其中一个挖了挖,里面扑簌簌地掉出一些红褐色的碎片。精灵把它们捏着手里,搓了搓,表皮被搓掉之后露出了半透明的灰白色内在,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转过身去看。觉得它很像是一块凝固的硅胶。 “这是什么?”他问。 “白蚁的唾液。”游侠说:“这儿曾经属于一群黄胸巨白蚁,地精们常这么做,它们惯于掠夺而不是创造。” “喔噢。”法师说。 “我真不想知道这些白蚁会有多大。”葛兰瞪着像是永远走不到头的通道说:“无尽深渊在下,我全身都在痒痒。” “有成年男性的手臂那么长,”凯瑞本说:“放心吧,既然地精已经成为了这个洞穴的主人。它们是不会放过这些营养丰富且肥美多汁的食物的,尤其是蚁后,一旦蚁后被杀死,残存的白蚁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去。” “地精吃它们?”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说:“怎么吃?” “直接放在嘴里咬,”凯瑞本说:“但我也有听闻过矮人或是侏儒会把它们放在火上烤,如果有条件,放在鲸鱼油里炸也可以,他们说吃起来很像是花生和鸡肉,配上淡酒滋味更是绝妙无比。” “啊……”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意味深长地说:“你尝过吗?” “很遗憾,”精灵说:“没有。” 走在他们前面的盗贼做了个鬼脸,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粪便:“就连尖颚港的小地精身上的气味都要比这儿好。”他抱怨道,要知道,那些小地精是以各类尸体为食的,并且长着满身肿胀腐烂的脓包。 “地精们喜欢臭味。”凯瑞本说:“我在阿尔瓦法师的书籍中看到过,地精们往身上泼洒粪便就像人类的贵妇往身上泼洒香料,它们甚至会在阳光下晒干身上的粪便然后再裹上一层,就这样重复上好几次,但只有它们的领有资格在粪便中混入血液,当一个雄性地精想要求得雌性地精的青睐时,它会挖掘一个泥坑,泥坑里储存上各种肉和内脏,等着它们臭再拿去献殷勤。” “恶。”葛兰说。 前方的火元素灵仆突然停下了脚步,嘎啦嘎啦地拍了两下螯肢。 “我们好像已经走完这一段了。”葛兰说。 “但并没有,“黑的施法者说,他从次元袋中拈出一根绒毛,放开后绒毛不是垂直地落到地上而是偏斜了一个角度。 “黄胸巨白蚁的巢穴不会那么小。”精灵举起自己的胸针,让氟石照亮墙壁,“一般而言,它们的巢穴会有好几十层,而我们只经过了三层。” “地精吃它们?”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说:“怎么吃?” “直接放在嘴里咬,”凯瑞本说:“但我也有听闻过矮人或是侏儒会把它们放在火上烤,如果有条件,放在鲸鱼油里炸也可以,他们说吃起来很像是花生和鸡肉,配上淡酒滋味更是绝妙无比。” “啊……”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意味深长地说:“你尝过吗?” “很遗憾,”精灵说:“没有。” 走在他们前面的盗贼做了个鬼脸,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粪便:“就连尖颚港的小地精身上的气味都要比这儿好。”他抱怨道,要知道,那些小地精是以各类尸体为食的,并且长着满身肿胀腐烂的脓包。 “地精们喜欢臭味。”凯瑞本说:“我在阿尔瓦法师的书籍中看到过,地精们往身上泼洒粪便就像人类的贵妇往身上泼洒香料,它们甚至会在阳光下晒干身上的粪便然后再裹上一层,就这样重复上好几次,但只有它们的领有资格在粪便中混入血液,当一个雄性地精想要求得雌性地精的青睐时,它会挖掘一个泥坑,泥坑里储存上各种肉和内脏,等着它们臭再拿去献殷勤。” “恶。”葛兰说。 前方的火元素灵仆突然停下了脚步,嘎啦嘎啦地拍了两下螯肢。 “我们好像已经走完这一段了。”葛兰说。 “但并没有,“黑的施法者说,他从次元袋中拈出一根绒毛,放开后绒毛不是垂直地落到地上而是偏斜了一个角度。 “黄胸巨白蚁的巢穴不会那么小。”精灵举起自己的胸针,让氟石照亮墙壁,“一般而言,它们的巢穴会有好几十层,而我们只经过了三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豺狼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豺狼人 空气中的热量正在逐渐散去,外来的风吹散了浓郁的臭气地精的巢穴位于一个荒芜的丘陵群落正中,或许是因为它们就像搜集金币那样搜集粪便腐肉的关系,环绕着巢穴的细草虽然枯黄干瘪,只略有一点泛青,却要比其他地方的细草来的更为茂盛,李奥娜走动的时候,都能感觉自己的膝盖被轻轻地推着,还要提高脚尖,免得被细草坚韧发达的根系绊倒。…≦。…≦ 他们在法师焚烧地精巢穴的时候就开辟出了一个宽阔的防火带,现在倒不必担心蔓生的火焰会将整个丘陵烧光,李奥娜将系在脊背上的焰形剑取下,插入地面。对于李奥娜来说,这柄沉重的大剑算不得是个负担,但在可能遇到敌人的时候,一柄插在地上而不是卡在脊背上的焰形剑能够节约使用者更多的时间她抱着双臂,环顾四周,精灵游侠虽然已经指出了巢穴的其他出口,但由于地精有着老鼠与兔子般的天性,它们的出口只会更多以及出人意料高地诺曼的王女在此之前只在图画与吟游诗人的描述中见过地精,丑陋的就像是无毛的老鼠,但对于它们的臭味倒是没有太多提及,凯瑞本还提醒过他们,最好不要让地精距离自己过近,地精的牙齿和爪子都藏着能让人浑身腐烂的剧毒,被抓或是被咬都会导致难以忍受的剧痛与连续的高热,如果得不到药水或是及时的治疗,一道小伤口也会导致死亡。 梅蜜跪在一棵孤零零的乔木下面,闭着眼睛,向她的女神虔诚的祈祷,淡紫色的花朵从树上落下,掉落在她的外袍与面颊上,而弗罗的牧师恍然无觉,在祈祷前,她以为自己可能无法太快进入冥想。伯德温的拒绝令得她的心就像撕裂一般的疼痛,但恰恰相反,她几乎一开始祈祷就立即陷入了那种微妙的专注状态,她仍然能够听见风吹过细草的细索声、嗅见浑浊的气息、感觉得到花朵落在皮肤上。但它们不是真的,或者说,不像是真的,一切都像是罂粟、乌头与曼陀罗花造成的幻觉,只要她睁开眼睛。她就会发觉自己仍在阿索罗城的神殿里,还是个不足十五岁的孩子,还未成为弗罗的追随者,和她的几个姐妹挤在一个房间里,轮番充当母亲的侍女,只能吃到干硬的面包和清水,但那时的她是纯洁的,与走在神殿外的任何一个少女那样天真快乐。 伯德温同样想要跪下,向他的神祗泰尔祈祷,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向泰尔祈祷,祈求这位公正的神祗能够注视着他与他的同伴,帮助他们得到胜利与荣耀,但如今,他不敢将这个名字吐出双唇,否则他的舌头就会被看不见的炭火灼烧,他只有屈下膝盖,将额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短暂地向冥冥中意志申明自己的冤屈与决心他屏息静气,期待着自己能够获得一丝回应。但他失望了,除了地精散发出来的恶臭他什么也没能得到,虽然伯德温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地获得宽恕,却仍然觉得痛苦正在啮咬着他的精神。 他尽力不让自己的沮丧形之于外。当李奥娜关切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去,梅蜜仍在紧握着双手,朝着那枚纯金的铃铛祈祷,一股无法控制的嫉妒忽而涌起。曾经的圣骑士狼狈地转开视线,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棵硕果仅存的大树上地精是一种贪婪并且不那么讲究的生物,饥饿的时候它们连钢铁都会啃一啃,当然,它们最喜欢的是腐烂的血肉,但它们的牙齿会像老鼠那样不断长长,长到能戳穿它们的上颚与下颚,所以地精也会借着啃咬树木来磨掉多余的部分,顺便也将牙齿打磨的更为锋利一点,所以一般而言,在地精的巢穴周围,你看不到高大的乔木,这棵树木之所以能够从地精的牙齿里幸存下来,大概是因为它是一棵苦楝,这种树的树皮苦得就像是情人永别时流下的泪水,还有着一定的毒性,在食物充足的时候,地精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 “你闻到什么没有?”李奥娜突然问。 “臭味?” “不太一样的臭味。”李奥娜说,然后她看到伯德温的神色变得凝重:“警戒!”他对李奥娜说,一边跑向梅蜜,“到树上去。”他喊道,一边伸出手臂,粗暴地唤醒了正处于冥想状态的牧师,梅蜜略带茫然地站了起来,虽然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伯德温或许会抛弃她,但不会欺骗或是耍弄她,她毫不犹豫地攀住伯德温的手臂,踏在他的膝盖上,借着他的力量攀上了苦楝横生的第一根树枝。 “伯德温!”李奥娜大叫道,而梅蜜也发出了同样的尖叫,伯德温下意识地侧身提剑,一条黄褐色的影子从他的耳边掠过他猛地转过身去,背靠着苦楝宽大的树干袭击他的生物蓬地一声落进了细草丛里,它的身体就像得了寒病那样颤抖着,从宽剑开出的裂口里流出肥硕的肝脏。那是一条鬣狗,它低下头去嗅了嗅,竟然大吃起自己的内脏来。 更多的鬣狗隐伏在半黄不青的草丛里,几乎与细草完全一致的毛色让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隐形了,其中最为狡猾的两只一前一后地扑向了李奥娜这个人类女性与她身边的男性不同,她的身上并没有很浓郁的血腥味儿,是个容易对付的好猎物它们没能想到的是这个容易对付的好猎物居然会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它们头对头地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愤怒的哀鸣。 李奥娜跳了起来,双足如同一只黑羽鹤那样轻盈地落在了焰形剑的金属护手上,焰形剑被她的重量向下压了一压,稳稳地立住,高地诺曼的王女从腰带上取下了十字弩,对准了那两只还有些昏头昏脑的鬣狗扣动扳机,精钢箭头的弩箭准确地射入了它们的眼睛,深深地贯入大脑,鬣狗们来不及呜咽一声就彻底地死去了接着李奥娜射光了所有的弩箭,她并不能如精灵那样百发百中,但有时一个小小的干扰就能让伯德温的宽剑斩断一只鬣狗的脊背或是颈脖。 “结束了吗?”当那些讨厌的毛皮生物死伤殆尽后。李奥娜大声喊道。 “我希望,但没有!”伯德温奔回到李奥娜身边,与她背靠着背,“那股臭气不是地精是豺狼人。” 难怪他会觉得熟悉。兽人们经常饲养豺狼人,就像人类驯养小狗,在攻城战中豺狼人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很少出现,但在雷霆堡外巡逻的骑士经常会遇到集群的豺狼人。它们是偷袭的好手,经常伴着鬣狗一起出现,鬣狗会撕咬马腿,或从马的肛门中掏出肠子,当骑士从马上跌下时,豺狼人就会一拥而上,它们会吃掉骑士的身体,将骑士的头颅带回去讨好它们的主人。 但不是说它们只会在荒原上出现,它们是恶魔的前锋,只要有着邪恶的地方就能看见它们的踪影。 &&&稍后。一小时内修改回来。 伯德温同样想要跪下,向他的神祗泰尔祈祷,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向泰尔祈祷,祈求这位公正的神祗能够注视着他与他的同伴,帮助他们得到胜利与荣耀,但如今,他不敢将这个名字吐出双唇,否则他的舌头就会被看不见的炭火灼烧,他只有屈下膝盖。将额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短暂地向冥冥中意志申明自己的冤屈与决心他屏息静气,期待着自己能够获得一丝回应,但他失望了。除了地精散发出来的恶臭他什么也没能得到,虽然伯德温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地获得宽恕,却仍然觉得痛苦正在啮咬着他的精神。 他尽力不让自己的沮丧形之于外,当李奥娜关切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去。梅蜜仍在紧握着双手,朝着那枚纯金的铃铛祈祷,一股无法控制的嫉妒忽而涌起,曾经的圣骑士狼狈地转开视线,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棵硕果仅存的大树上地精是一种贪婪并且不那么讲究的生物,饥饿的时候它们连钢铁都会啃一啃,当然,它们最喜欢的是腐烂的血肉,但它们的牙齿会像老鼠那样不断长长,长到能戳穿它们的上颚与下颚,所以地精也会借着啃咬树木来磨掉多余的部分,顺便也将牙齿打磨的更为锋利一点,所以一般而言,在地精的巢穴周围,你看不到高大的乔木,这棵树木之所以能够从地精的牙齿里幸存下来,大概是因为它是一棵苦楝,这种树的树皮苦得就像是情人永别时流下的泪水,还有着一定的毒性,在食物充足的时候,地精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 “你闻到什么没有?”李奥娜突然问。 “臭味?” “不太一样的臭味。”李奥娜说,然后她看到伯德温的神色变得凝重:“警戒!”他对李奥娜说,一边跑向梅蜜,“到树上去。”他喊道,一边伸出手臂,粗暴地唤醒了正处于冥想状态的牧师,梅蜜略带茫然地站了起来,虽然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伯德温或许会抛弃她,但不会欺骗或是耍弄她,她毫不犹豫地攀住伯德温的手臂,踏在他的膝盖上,借着他的力量攀上了苦楝横生的第一根树枝。 “伯德温!”李奥娜大叫道,而梅蜜也发出了同样的尖叫,伯德温下意识地侧身提剑,一条黄褐色的影子从他的耳边掠过他猛地转过身去,背靠着苦楝宽大的树干袭击他的生物蓬地一声落进了细草丛里,它的身体就像得了寒病那样颤抖着,从宽剑开出的裂口里流出肥硕的肝脏。那是一条鬣狗,它低下头去嗅了嗅,竟然大吃起自己的内脏来。 更多的鬣狗隐伏在半黄不青的草丛里,几乎与细草完全一致的毛色让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隐形了,其中最为狡猾的两只一前一后地扑向了李奥娜这个人类女性与她身边的男性不同,她的身上并没有很浓郁的血腥味儿,是个容易对付的好猎物它们没能想到的是这个容易对付的好猎物居然会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它们头对头地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愤怒的哀鸣。 李奥娜跳了起来,双足如同一只黑羽鹤那样轻盈地落在了焰形剑的金属护手上,焰形剑被她的重量向下压了一压,稳稳地立住,高地诺曼的王女从腰带上取下了十字弩,对准了那两只还有些昏头昏脑的鬣狗扣动扳机,精钢箭头的弩箭准确地射入了它们的眼睛,深深地贯入大脑,鬣狗们来不及呜咽一声就彻底地死去了接着李奥娜射光了所有的弩箭,她并不能如精灵那样百发百中,但有时一个小小的干扰就能让伯德温的宽剑斩断一只鬣狗的脊背或是颈脖。 “结束了吗?”当那些讨厌的毛皮生物死伤殆尽后,李奥娜大声喊道。 “我希望,但没有!”伯德温奔回到李奥娜身边,与她背靠着背,“那股臭气不是地精是豺狼人。” 难怪他会觉得熟悉,兽人们经常饲养豺狼人,就像人类驯养小狗,在攻城战中豺狼人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很少出现,但在雷霆堡外巡逻的骑士经常会遇到集群的豺狼人,它们是偷袭的好手,经常伴着鬣狗一起出现,鬣狗会撕咬马腿,或从马的肛门中掏出肠子,当骑士从马上跌下时,豺狼人就会一拥而上,它们会吃掉骑士的身体,将骑士的头颅带回去讨好它们的主人。 但不是说它们只会在荒原上出现,它们是恶魔的前锋,只要有着邪恶的地方就能看见它们的踪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村庄 当精灵游侠与黑发的施法者,还有盗贼带着一身不太好闻的气味回到地面上时,伯德温这儿的战斗业已告一段落,伯德温在与豺狼人近身搏斗时因为缺少了一只手而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他的耳朵被撕去了一块,面颊上更是多了一条深深的伤痕,从左侧的额角到右侧的耳根,只差一点就伤到了重要的眼睛,梅蜜弄来了一些干净的水,擦干净血和灰尘后又给撒上了一些接骨木灰如果伯德温还能接受治疗术,这种伤口很快就会痊愈,但现在……凯瑞本走过去,拿出一瓶浅绿色的药膏:“伊尔摩特的牧师给我的。…。…”他说,把它交给梅蜜。 药膏的作用不错,那些就连接骨木灰也无法弥合的裂痕不再灼流血与痛难忍,只是伯德温这两天最好不要大声说话,喝点粥,免得撕裂伤口。 “你不给我来个治疗术吗?”葛兰轻佻地问,他在坠落的过程中擦伤了手臂,还折断了一根脚趾,他以为自己顶多能从梅蜜这儿得到一个白眼,但出乎意料的,梅蜜一言不发地举起手,白色的细小光芒从她的手指间落到盗贼的身上盗贼差点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猛地往后一跳以避开那些可能会诅咒他终生不举的光球但这确实是个治疗术,光球就像露水渗入泥土那样渗入到了盗贼惨白的皮肤里面,泛起一阵如同晨曦般的亮光,那些被擦伤的地方立刻就好了,而被折断的脚趾也在蠕动着重新复位愈合。 盗贼惊疑不定地瞥了一眼弗罗的牧师,“在高地诺曼他们用什么装我?” “铁箱。”梅蜜回答说:“怎么?” “没什么。”葛兰说,他以为这个梅蜜是变形怪冒充的。 “你们找到那些羊了吗?”李奥娜问。 “找到了。”精灵说,“在深达数十尺的地下。” 他们为了把这些羊弄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那些该死的笨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们根本不愿意按照拯救者的意愿乖乖跟着他们回家,当你去驱赶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到处乱跑,还会用它的牙齿咬你四个男性冒险者用精灵召唤出来的藤蔓将它们捆缚住。一只一只地拖上地面,它们一直咩咩地叫着,眼睛中充满着悲哀的泪水。 “我们烤一只来做午餐怎么样?”葛兰提议,并在精灵看不到的地方踢了一只想用角顶他的山羊。 “不怎么样。”精灵说:“我们可以在回到村庄后向村民们买一只羊。” “按照他们的估价,”葛兰说:“五只羊才值一枚银币,那么我们只需要二十枚铜币就能买上一头好羊。” “葛兰。”伯德温警告地说。 盗贼嘲讽地向他鞠了一躬:“我差点忘记我们这儿还有个泰尔的追随者呢,哦,不。前追随者,向您致歉,尊敬的领主。”他无视于梅蜜忿怒的注视开心地说道:“但就算是泰尔降临到这里,他也不能说我有错,看,这个价格可是他们提出来的,二十枚银币,一百头羊。” “他们只是些贫穷的人,”伯德温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你不应用他们的秤杆来衡量自身的价值。” “可我是个盗贼啊,”葛兰理所当然地说:“以及。黑铁天平两端承载的砝码里可不包括贫穷,因为贫穷犯下罪过同样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个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好了,”在梅蜜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之前,黑发的施法者预先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去告诉村民,葛兰,”他指了指那些羊,“让他们来这儿领回自己的羊。” &&& “你为什么不帮伯德温说话?”梅蜜低声问。 “为什么?”李奥娜反问道。 “他在贬低伯德温……大人。” “只是在阐述不同的理念,”李奥娜平静地说:“伯德温曾是一个圣骑士,而葛兰是个盗贼。他们的想法有所差异是很正常的。” “但大人是正确的。” “伯德温当然是个好人,”李奥娜说,她们站在苦楝树下,而男性们则在处理那些豺狼人的尸体。与愚蠢的地精不同,豺狼人在怪物中可以说拥有着一定的智慧,在它们身上偶尔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在这段距离内,作为人类的伯德温无法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但施法者与精灵就未必了:“但葛兰……我或许不能说他错了,只能说。他是在有意曲解我必须说他是在谋求另一种公正,虽然这种公正是无情而又残忍的。” “您像是在支持葛兰。”梅蜜说。“但您说您是爱着伯德温,大人的。” “我站在中立的位置说话,”李奥娜说:“伯德温不会想要那种盲目而又自私的爱。” 梅蜜的回答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李奥娜叹了口气,她确实有感觉到那个盗贼正在针对伯德温,但就她看来,葛兰虽然是个盗贼,但他已经在这个队伍中奠定了属于自己的基础,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之排除出去;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途要走,同伴之间总是争吵敌对固然不对,但疏离陌生,对彼此一无所知更是件坏事,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有着精灵游侠做担保,梅蜜与葛兰却不是,所以葛兰和梅蜜愿意说,她就愿意听,她需要了解他们,测试他们,知道自己该将他们放到哪个位置上才不会出错如果他们成为敌人,她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的要害。 村民们很快赶来了,他们高高兴兴地靠着山羊与绵羊身上的彩色标志领回了自己的羊,他们还带来了自己的狗,暴躁不安的羊群在狗儿面前绵软的就像是天上的云朵。 村长站在一边点数,除去在洞穴中摔死和受伤的,被地精吃掉的,剩下的羊还有整整十打那么多,他给了凯瑞本一个破烂的袋子,里面装着一大堆铜币与银币,“别介意,”他说:“我保证数量是对的。冒险者们,一共六十枚银币,要知道我们这儿银币可不多见。” 精灵在皮袋里找出了大约二十枚银币,就将剩下的钱交回到村长手里:“我们需要在村庄住几天。请给我们一头羊,还有面包、麦子粥,以及其他你们有的食物,我们还需要……三个房间,热水。浴桶和必备的一些东西。” 村长咂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别的都好说,”他说:“但房间,我们这儿可没多余的房子不过我有一个很大的谷仓,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住在那里面,我可以让人把浴桶搬到那儿去。” &&& “哞……” “村庄里所有的牛都在这儿了吧。”盗贼喃喃地说。 村长的谷仓的确很大,并且有着两层,底层养了六条牛,对于陌生人它们有点不安,不住地甩着尾巴。踏着蹄子,一头有些害羞的小母牛还岔开后腿,噼里啪啦地抛下了一大堆新鲜的粪便。 “一点都不脏,”村长面无愧色的说:“我们每天都给它们洗澡,每天,”他强调说:“我保证每条牛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蜱虫也没有虱子。而且你们又不和它们住在一起,跟我来。”他歪了歪头,率先爬上了那架颤颤巍巍的长长的木梯。 谷仓的上层堆满了麦秆包,虽然都是去年的。却仍旧保持着干燥洁净。 “你们可以睡在上面,”村长说:“但不准在上面撒尿。” 一道很小的影子呼地从他们面前窜过,村长嘿地一声提起靴子,重重地踩了一脚那只是肥壮的老鼠。它被踩住了尾巴,疯狂地挣扎并且吱吱叫着,村长顺手提起靠在麦秆包上的草叉给了它一下:“别担心,它们不咬人,它们只吃麦秆。” 冒险者们低头看着那只就算是被戳穿了腹部仍然将铁叉咬的格格作响的老鼠沉默不语。 “今天很晚了,”村长继续说道:“但我保证明天就有烤羊。今晚你们可以先喝点牛奶粥,我的女儿待会就送来,那都是些不掺水的好牛奶。 &&& 当精灵游侠与黑发的施法者,还有盗贼带着一身不太好闻的气味回到地面上时,伯德温这儿的战斗业已告一段落,伯德温在与豺狼人近身搏斗时因为缺少了一只手而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他的耳朵被撕去了一块,面颊上更是多了一条深深的伤痕,从左侧的额角到右侧的耳根,只差一点就伤到了重要的眼睛,梅蜜弄来了一些干净的水,擦干净血和灰尘后又给撒上了一些接骨木灰如果伯德温还能接受治疗术,这种伤口很快就会痊愈,但现在……凯瑞本走过去,拿出一瓶浅绿色的药膏:“伊尔摩特的牧师给我的。”他说,把它交给梅蜜。 药膏的作用不错,那些就连接骨木灰也无法弥合的裂痕不再灼流血与痛难忍,只是伯德温这两天最好不要大声说话,喝点粥,免得撕裂伤口。 “你不给我来个治疗术吗?”葛兰轻佻地问,他在坠落的过程中擦伤了手臂,还折断了一根脚趾,他以为自己顶多能从梅蜜这儿得到一个白眼,但出乎意料的,梅蜜一言不发地举起手,白色的细小光芒从她的手指间落到盗贼的身上盗贼差点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猛地往后一跳以避开那些可能会诅咒他终生不举的光球但这确实是个治疗术,光球就像露水渗入泥土那样渗入到了盗贼惨白的皮肤里面,泛起一阵如同晨曦般的亮光,那些被擦伤的地方立刻就好了,而被折断的脚趾也在蠕动着重新复位愈合。 盗贼惊疑不定地瞥了一眼弗罗的牧师,“在高地诺曼他们用什么装我?” “铁箱。”梅蜜回答说:“怎么?” “没什么。”葛兰说,他以为这个梅蜜是变形怪冒充的。 “你们找到那些羊了吗?”李奥娜问。 “找到了。”精灵说,“在深达数十尺的地下。” 他们为了把这些羊弄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那些该死的笨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们根本不愿意按照拯救者的意愿乖乖跟着他们回家,当你去驱赶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到处乱跑,还会用它的牙齿咬你四个男性冒险者用精灵召唤出来的藤蔓将它们捆缚住,一只一只地拖上地面,它们一直咩咩地叫着,眼睛中充满着悲哀的泪水。 “我们烤一只来做午餐怎么样?”葛兰提议,并在精灵看不到的地方踢了一只想用角顶他的山羊。 “不怎么样,”精灵说:“我们可以在回到村庄后向村民们买一只羊。” “按照他们的估价,”葛兰说:“五只羊才值一枚银币,那么我们只需要二十枚铜币就能买上一头好羊。” “葛兰。”伯德温警告地说。 盗贼嘲讽地向他鞠了一躬:“我差点忘记我们这儿还有个泰尔的追随者呢,哦,不,前追随者,向您致歉,尊敬的领主。”他无视于梅蜜忿怒的注视开心地说道:“但就算是泰尔降临到这里,他也不能说我有错,看,这个价格可是他们提出来的,二十枚银币,一百头羊。” “他们只是些贫穷的人,”伯德温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你不应用他们的秤杆来衡量自身的价值。” “可我是个盗贼啊,”葛兰理所当然地说:“以及,黑铁天平两端承载的砝码里可不包括贫穷,因为贫穷犯下罪过同样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个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好了,”在梅蜜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之前,黑发的施法者预先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去告诉村民,葛兰,”他指了指那些羊,“让他们来这儿领回自己的羊。” &&& “你为什么不帮伯德温说话?”梅蜜低声问。 “为什么?”李奥娜反问道。 “他在贬低伯德温……大人。” “只是在阐述不同的理念,”李奥娜平静地说:“伯德温曾是一个圣骑士,而葛兰是个盗贼,他们的想法有所差异是很正常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村庄(1) 他们敲打着谷仓的门,但因为这扇门是被施法者使用魔法的力量关闭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有人提议在谷仓外堆起火把,将里面的人活活烧死,但立即有人提醒说里面还有着村庄里所有的牛;后来又有人提议说从谷仓的墙壁上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几个小伙子可以冲进去将那些人抓住。 村长并不想要这么做,毕竟谷仓是他的产业,但想到他的女儿,他的意志就变得坚定起来。 幸好在他们将这一方案付诸于实施之前,谷仓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性情冲动的小伙子猛地投出了一柄铁叉,他们以为会听到有人因此哀嚎不止,但那柄铁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并反掷了回来,它的柄敲中了原先的主人,而后是一缕耀眼的火焰,它们照亮了黎明时分的谷仓,照亮了村民与冒险者的脸,以及冒险者所持的武器。 吵闹声一下子就变小,甚至消失了,村民们想起这些冒险者杀死了近乎五十个地精,还有三个豺狼人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如此狰狞与可怕的邪恶生物。 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施法者呢,一个贵族老爷也不敢得罪的施法者。 “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凯瑞本问。 村民们看向村长。 那个有着一张敦厚老实的面孔,但事实上颇有几分奸商气质的中年男人瑟缩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点水,但他不能扔下这些为了他的女儿打抱不平的小伙子跑走啊。 “告诉我,”凯瑞本略带严厉地说:“是什么让你们就像是对待地精那样地对待我们?” “那是因为……因为……”村长抓紧了连枷,村庄里的连枷当然不是战士与骑士们的武器,只是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条组成的农具,用来打孩子的屁股一定很疼,但要说用来对付冒险者们可就有点令人啼笑皆非了但他只犹豫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因为您的同伴强迫了我的女儿!” 他举起一只手,指向身着黑色短外袍,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的盗贼葛兰:“就是这家伙,这个无耻的贼,他看到了我的宝贝儿,就说些肮脏的话来勾引她,在她想要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就殴打她,强迫她和他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夺走了她的贞洁!” 伯德温立即向葛兰投去了严厉的视线,他不否认盗贼是个有力的帮手,但他从不信任后者的品行,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到过有哪个盗贼真正地幡然悔悟,愿意去做一个善良而又无害的人呢。 而凯瑞本则看向了克瑞玛尔,施法者向他摇了摇头,盗贼唯一有可能从他们身边离开,强迫了那个小姑娘的机会唯有在他们沉睡之后,但谷仓的门不是被锁链锁住也不是被门闩闩住的,而是被他用魔法锁住的,就像村民们没办法用火把与铁叉敲开门,盗贼也没法用他的技巧打开门溜出去谷仓里倒是有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问题是那扇窗只能容许一只猫出入,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正缩成指头大小在那儿呼呼大睡呢。 “你确定那个人就是葛兰吗?”凯瑞本问。 “我们亲眼所见。”一个小伙子气呼呼地说,他是那女孩的爱慕者,和村子里的其他小伙子一样,他们希望能够娶到她做自己的妻子,“我是来找大叔借铁叉的……” “我的女儿每天都要在黎明前去打水,按理说,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应该回来啦,”村长说:“但今天我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能看到她的影子,该诅咒的,我还以为她是被逃走的地精捉去了呢,我和波利就这么急匆匆地出了门……” “我们听到了她的呼喊声,但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小伙子补充道,如果他的眼睛能够化为利刃,那么葛兰大概早就死了:“就是那个咋种,”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他还对我们笑了笑,无尽深渊在下,他还对我们笑了呢。” “但我们的同伴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精灵游侠说,他即便不相信葛兰也会相信克瑞玛尔。 “好哇,”村长愤怒地喊道:“我早就知道,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他挥动了一下连枷,结果差点打到自己,这让他的怒火燃烧到了,“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抓起来!” ※※※ 他们敲打着谷仓的门,但因为这扇门是被施法者使用魔法的力量关闭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有人提议在谷仓外堆起火把,将里面的人活活烧死,但立即有人提醒说里面还有着村庄里所有的牛;后来又有人提议说从谷仓的墙壁上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几个小伙子可以冲进去将那些人抓住。 村长并不想要这么做,毕竟谷仓是他的产业,但想到他的女儿,他的意志就变得坚定起来。 幸好在他们将这一方案付诸于实施之前,谷仓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性情冲动的小伙子猛地投出了一柄铁叉,他们以为会听到有人因此哀嚎不止,但那柄铁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并反掷了回来,它的柄敲中了原先的主人,而后是一缕耀眼的火焰,它们照亮了黎明时分的谷仓,照亮了村民与冒险者的脸,以及冒险者所持的武器。 吵闹声一下子就变小,甚至消失了,村民们想起这些冒险者杀死了近乎五十个地精,还有三个豺狼人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如此狰狞与可怕的邪恶生物。 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施法者呢,一个贵族老爷也不敢得罪的施法者。 “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凯瑞本问。 村民们看向村长。 那个有着一张敦厚老实的面孔,但事实上颇有几分奸商气质的中年男人瑟缩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点水,但他不能扔下这些为了他的女儿打抱不平的小伙子跑走啊。 “告诉我,”凯瑞本略带严厉地说:“是什么让你们就像是对待地精那样地对待我们?” “那是因为……因为……”村长抓紧了连枷,村庄里的连枷当然不是战士与骑士们的武器,只是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条组成的农具,用来打孩子的屁股一定很疼,但要说用来对付冒险者们可就有点令人啼笑皆非了但他只犹豫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因为您的同伴强迫了我的女儿!” 他举起一只手,指向身着黑色短外袍,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的盗贼葛兰:“就是这家伙,这个无耻的贼,他看到了我的宝贝儿,就说些肮脏的话来勾引她,在她想要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就殴打她,强迫她和他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夺走了她的贞洁!” 伯德温立即向葛兰投去了严厉的视线,他不否认盗贼是个有力的帮手,但他从不信任后者的品行,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到过有哪个盗贼真正地幡然悔悟,愿意去做一个善良而又无害的人呢。 而凯瑞本则看向了克瑞玛尔,施法者向他摇了摇头,盗贼唯一有可能从他们身边离开,强迫了那个小姑娘的机会唯有在他们沉睡之后,但谷仓的门不是被锁链锁住也不是被门闩闩住的,而是被他用魔法锁住的,就像村民们没办法用火把与铁叉敲开门,盗贼也没法用他的技巧打开门溜出去谷仓里倒是有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问题是那扇窗只能容许一只猫出入,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正缩成指头大小在那儿呼呼大睡呢。 “你确定那个人就是葛兰吗?”凯瑞本问。 “我们亲眼所见。”一个小伙子气呼呼地说,他是那女孩的爱慕者,和村子里的其他小伙子一样,他们希望能够娶到她做自己的妻子,“我是来找大叔借铁叉的……” “我的女儿每天都要在黎明前去打水,按理说,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应该回来啦,”村长说:“但今天我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能看到她的影子,该诅咒的,我还以为她是被逃走的地精捉去了呢,我和波利就这么急匆匆地出了门……” “我们听到了她的呼喊声,但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小伙子补充道,如果他的眼睛能够化为利刃,那么葛兰大概早就死了:“就是那个咋种,”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他还对我们笑了笑,无尽深渊在下,他还对我们笑了呢。” “但我们的同伴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精灵游侠说,他即便不相信葛兰也会相信克瑞玛尔。 “好哇,”村长愤怒地喊道:“我早就知道,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他挥动了一下连枷,结果差点打到自己,这让他的怒火燃烧到了,“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抓起来!” ※※※ 他们敲打着谷仓的门,但因为这扇门是被施法者使用魔法的力量关闭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有人提议在谷仓外堆起火把,将里面的人活活烧死,但立即有人提醒说里面还有着村庄里所有的牛;后来又有人提议说从谷仓的墙壁上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几个小伙子可以冲进去将那些人抓住。 村长并不想要这么做,毕竟谷仓是他的产业,但想到他的女儿,他的意志就变得坚定起来。 幸好在他们将这一方案付诸于实施之前,谷仓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性情冲动的小伙子猛地投出了一柄铁叉,他们以为会听到有人因此哀嚎不止,但那柄铁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并反掷了回来,它的柄敲中了原先的主人,而后是一缕耀眼的火焰,它们照亮了黎明时分的谷仓,照亮了村民与冒险者的脸,以及冒险者所持的武器。 吵闹声一下子就变小,甚至消失了,村民们想起这些冒险者杀死了近乎五十个地精,还有三个豺狼人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如此狰狞与可怕的邪恶生物。 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施法者呢,一个贵族老爷也不敢得罪的施法者。 “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凯瑞本问。 村民们看向村长。 那个有着一张敦厚老实的面孔,但事实上颇有几分奸商气质的中年男人瑟缩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点水,但他不能扔下这些为了他的女儿打抱不平的小伙子跑走啊。 “告诉我,”凯瑞本略带严厉地说:“是什么让你们就像是对待地精那样地对待我们?” “那是因为……因为……”村长抓紧了连枷,村庄里的连枷当然不是战士与骑士们的武器,只是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条组成的农具,用来打孩子的屁股一定很疼,但要说用来对付冒险者们可就有点令人啼笑皆非了但他只犹豫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因为您的同伴强迫了我的女儿!” 他举起一只手,指向身着黑色短外袍,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的盗贼葛兰:“就是这家伙,这个无耻的贼,他看到了我的宝贝儿,就说些肮脏的话来勾引她,在她想要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就殴打她,强迫她和他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夺走了她的贞洁!” 伯德温立即向葛兰投去了严厉的视线,他不否认盗贼是个有力的帮手,但他从不信任后者的品行,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到过有哪个盗贼真正地幡然悔悟,愿意去做一个善良而又无害的人呢。 而凯瑞本则看向了克瑞玛尔,施法者向他摇了摇头,盗贼唯一有可能从他们身边离开,强迫了那个小姑娘的机会唯有在他们沉睡之后,但谷仓的门不是被锁链锁住也不是被门闩闩住的,而是被他用魔法锁住的,就像村民们没办法用火把与铁叉敲开门,盗贼也没法用他的技巧打开门溜出去谷仓里倒是有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问题是那扇窗只能容许一只猫出入,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正缩成指头大小在那儿呼呼大睡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变形怪 克瑞玛尔释放的魔法能量堪称凶暴地将那个怪物从村长的身上打了下去,它撞在挂着羊皮的墙壁上,刷着白粉的土块簌簌地自墙面掉落,掉了它一头一脑,怪物发出一声怒吼,向它选定的第二个无辜者扑了过去,它并不是想要杀死他或是抓住他,而是想要混淆两人(?)的身份,这样在短时间内冒险者们就拿它无可奈何了。 但村长早已被一根细长的银绳拖出了一段距离,他傻乎乎地坐在原地,目光呆滞,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直到他茫然地四处摸索时碰到了灼烫的炉床才猛地惊醒过来这不是一个噩梦而是可怕的现实,“诸神在上!”他哀号道:“诸神在上!艾比,艾比!”他叫着他女儿的名字。 然后他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别乱走,”一个沉稳的声音说:“这里很危险跟我来,我们到外面去。” “艾比!”村长挣扎着:“我的艾比呢?!” “她死了。”葛兰冷酷无情地在一旁补充:“变形怪只会在很少的情况下留着将要被它取代的人,一般而言,”他愉快地说道:“它们会直接将他们吞到肚子里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不不不!”那个可怜的男人嚷嚷道,他拼命地眨着眼睛,想将那层朦胧的黑雾从他的眼睛赶走:“艾比!艾比!艾比!“ 李奥娜叹了口气,举起拳头给了他一下,失去女儿的父亲再一次地昏了过去。“葛兰?”她犹疑不决地看向盗贼:“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被调换的?” “至少在那桶牛奶粥之后。”盗贼说:“邪恶的生物于精灵来说,就像腊肉于狗,它们可不敢与凯瑞本靠的太近。” “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为糟糕的形容了,”王女毫不客气地说:“它有没有可能把那个女孩藏起来?” 盗贼摇摇头,这个狡猾的混蛋对李奥娜要比对伯德温更恭顺一些:“您也看到了,女孩和她的父亲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她的父亲更是牢牢地看管着她就像是看管着装着金币的皮囊最有可能的是,她是在去溪流边打水的时候被变形怪袭击与取代,之后,就像这些愚昧的人看到的那样……哦,该死,不是它,是它们!“ 他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先是变成少女艾比,继而变成了她父亲的怪物身上,在发现无法继续冒充人类男子后,变形怪变回到它原来的样子,在保持着原形时,这种怪物能够如同一个兽人般的强健有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击穿一面夯土墙,不过他面对着的是一个法师,还有精灵的协助,所以就在李奥娜与葛兰交谈时,它连试着逃跑的机会都没得到就被抓住了众所周知,变形怪会变化形状从绳索与镣铐中逃走,但现在把它紧紧地捆绑起来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条经过永久附魔的绳子,它会随着变形怪的变化而伸长或是缩短,不走运的怪物就算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光裸的肉丸都没能寻找到哪怕一丝缝隙。 “村长的女儿是一个,”凯瑞本说:“还有一个,它变成了葛兰的样子。” “这个村子可有三百多个人呢。”葛兰说。 “只要能将他们集合起来就不难找到,”精灵说:“变形怪并不是那么无懈可击的。” “有没有可能只有葛兰是假的呢?”李奥娜问。 “如果是在那以后,”施法者说:“它会发现它几乎找不到机会她的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叫喊声,然后一只火把就被丢掷了进来。 这情景可真是有点似曾相识。 “你们在干什么?”盗贼大声喊道:“你们想要杀死你们的村长吗?” 屋外顿时骚动起来,伯德温弯下腰,抓起那只变形怪提在手里,推开门走了出去但就在暴露在火把的光亮下的那一刻,变形怪重又变回到少女艾比的样子,并拼命地大叫着,指责他们杀了她父亲。曾经的圣骑士在村民们再一次举起铁叉前干脆利索地挥拳打中了少女的脸,那张流满了眼泪的脸一下子凹陷了下去围绕着他们的人们先是暴怒,而后又难以遏制地感到迷惑与恐惧,因为没有一个人类的脸会是那个样子变形怪可以在有所准备的时候弄出伤口与血液,但伯德温的这下子来的太突然,而且像是鼻骨折断,面颊撕裂,眼睛突出这种细节变化都是需要时间,所以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被捶打成碗型的发酵面团样的东西。 而少女的鼻子、眼睛与嘴还紧贴在光滑柔嫩的皮肤上没人知道是谁第一个尖叫起来,前面的人疯狂地向后退,而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他们陷入混乱,好几个人因为站立不稳而跌倒。 “安静!”伯德温喊道:“没什么可惊慌的,我们已经抓到了这个怪物!在它杀死你们的村长之前!” “那么,我们的村长呢?”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 “他在这儿,”李奥娜说,村长仍旧昏迷着,并且矮胖,但高地诺曼的王女在举起他的时候毫不吃力:“虽然受了伤,但只要好好休养上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初了除了他的心。” “艾比呢?”波利惊慌失措地问:“如果这个不是她,她又在哪儿呢?”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李奥娜停顿了一下:“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怪物变化成艾比的样子企图让你们相信我们是一群卑劣的歹徒好让你们杀死我们,最起码也要将我们驱逐出去因为我们的同伴之一是个精灵,而它们的伪装是无法逃过精灵的眼睛的。” “它们?” “它们,”葛兰说:“至少有两个,一个就在你们眼前,而另一个是谁告诉你们我们在这儿?” “查得。” “他是谁,在哪儿?” “他是艾比的哥哥。”波利说。“他不在这儿!”另几个人大叫道,他们差不多要相信这些外来人的话了,因为查得告诉他们自己的父亲与妹妹已经被残忍地杀死了,另外,作为一个儿子与兄长,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消失。 这时候村长醒了过来,“查得在哪儿?”他问。 人们沉默了,只有火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艾比呢?”他在伯德温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从一个村民的手里拿走了火把,把它放到离变形怪很近的地方,火星掉在“艾比”的头发上,发出难闻的焦臭味儿,火光下是那张他所熟悉的,美丽而又纯洁的脸,“艾比呢?”他又问了一次。 “我不是在这儿吗?”变形怪嘲弄地答道:“父亲?” 村长的回应是将火把戳到了它的脸上,火焰触及的地方就像蜡烛那样融化了,怪物却只是发出讥讽的嗤嗤声,火把一移开,那些灰白色的半透明物质就开始蠕动着回复原状。 “它们并不在乎这个,”精灵说:“想让它们吐露事情需要更巧妙的手段。” “请让我来帮助您,”那个叫做波利的小伙子急急忙忙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不顾他母亲的阻止:“你需要烙铁吗,还是需要别的什么?” “我……”精灵没说完就毫无预警地骤然拔出了他的弯刀,但一只从波利的胸部伸出的触须比他更快,它就像条粗若小臂的鞭子那样重重地抽中了凯瑞本的右臂,这下子就连精灵也难以承受,“星光”在黑暗中划过一条明亮的弧线,掉进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几乎在同一时刻,村民们发出了更为惊恐的尖叫,他们的亲人、朋友与孩子刹那之间就变成了可怕的怪物,有的像是长满了鳞片的巨蛇,有的像是长着鬣狗头的野人,还有些长出了蝙蝠状的翅膀,它们从人群中跳出来,扑向冒险者们。 它们的首要目标是法师与两个女性,法师是因为他的威胁性而女性往往会是一个很好的人质或是弱点,或者它们也可以变成她们,即便知道它们是伪冒者,但面对着同伴(尤其是女性)的脸就无法挥动武器的人也不在少数。 一道耀眼的雷电之墙挡住了有翅变形怪的攻击,它像人类那样惨叫,在它落到地面上,预备收起自己的翅膀时,李奥娜的焰形剑掠过了它的脊背,那两只没有羽毛,遍布青紫血管的膜翼拍打着掉在了地上,变形怪的无色血液喷溅了王女一身,它站起来,凶狠地向李奥娜举起了利爪,但克瑞玛尔的另一只雷电之箭在一个呼吸后就击中了它的胸膛。 而伯德温正在与那只变化成豺狼人的变性人战斗,它就和真正的豺狼人一样狂暴与肮脏,曾经的圣骑士只有一只手臂,但一点也不妨碍他成为施法者最为牢固的屏障之一,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步伐稳定,手臂的肌肉漂亮的鼓起他知道自己的缺陷所在并巧妙地利用它设下了一个不可谓不光明正大的陷阱。变形怪在怪物中算不得愚蠢,甚至可以说是狡猾,但它也有着邪恶生物的通病贪婪,它知道它所看到很有可能只是一块香甜的饵料,但在数次无法冲过精金宽剑交织而成的罗网后它变得焦躁起来,于是在看到一个鲜明的破绽时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它在伯德温尚未痊愈的脸上又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创伤,但作为代价,它留下了一条手臂。 需要提及的是,在这之前,克瑞玛尔的又一个法术笼罩在了想要逃走的村民身上,无形的精神力量击中他们的头脑,让他们陷入昏眩,一个继续混杂在人群中的变形怪就这样被暴露了出来怪物的魔法抗力可比人类强多了,施法者的第三个法术立即跟上,这是他现在所能使用的最为强大的法术变形怪的头部一下子爆炸了,碎屑飞溅的到处都是。 那只变化成蛇人的变形怪落在了盗贼与梅蜜之间,弗罗的牧师一边惨叫着一边投出一个神圣的冲击,如同刀刃般的白光斩断了蛇人的尾巴,这可太出乎它,还有盗贼的意料了以至于后者没能及时地补上一匕首,变心怪因此和梅蜜纠缠在了一起,跌入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等盗贼向那儿扔了一个火把后,他找到了两个梅蜜。 她们看上去毫无差别,就连被烧焦的卷发都处在同一个位置,当然,是镜像的。 “你想烧死我吗?”一个梅蜜冲着他嚷嚷道。 “快杀了它!”另一个梅蜜喊道,同时挥舞着一柄带着弯曲牙齿的尖头锤。 盗贼看了一眼先前的那个梅蜜,她立即从腰里拔出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尖头锤。 “问我那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见状后一个梅蜜叫道。 “我可不想让我的秘密变成一个公开的笑话。”葛兰说,向前伸出一只手:“比起耳朵和眼睛我更相信我的手,鉴于我们曾经无数次地享受过弗罗赐予的欢乐。” 一个梅蜜马上跳进了他的怀里,盗贼将手伸进了她的长袍里,她感觉到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胸部,这令她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然后这个笑容就凝固在了她的脸上,她从盗贼手上掉了下去,皮肤变成犹如烂肉般的雾玫瑰色,面目变得扭曲,而后平滑。 盗贼举起手,端详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这还是他从那个半龙半魔咋种的次元袋里找到的,戴在食指上,看上去只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青铜方戒,但只要用拇指旋转一下戒圈它就会弹出一根细小的毒针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旋转回原来的位置,毒针收了回去。 “如果它知道我们居然从未睡过,”盗贼说:“准会死不瞑目的。” 此时那只死掉的变形怪正在剧毒的驱使下迅速地腐化,它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梅蜜嫌恶地扭开头,而盗贼则愉快地笑出声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追索 一蓬火焰在奥斯塔尔的眼前炸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突如其来的光亮一霎那间便消失了,只留下了灰黑色的烟雾,烟雾在空中扭曲,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类。 “牟路斯向您致意。”那个由烟雾组成的身影向红袍术士鞠了一躬说:“愿您的力量永如深海,而您的智慧永如星辰。” “省掉那些不必要的寒暄吧,”奥斯塔尔说,牟路斯曾经是个胆敢与他的主人相抗衡的法师,他的狂妄激怒了她的术士们,在他凄惨的死去后他们没有放过他的灵魂,现在他的灵魂每时每刻都被折磨、拘禁与奴役着,这种情况可能持续一千年或是更久所以红袍无需对他保持礼貌或是尊重:“说出你的来意,别让我知道你有遗漏或是扭曲。” “一个旨意。”牟路斯语气平平地说:“来自于最深黯处与最光明处去寻找一本法术书,它用龙语书写,有着镶嵌着宝石与符文的纯金封面,在任何人发现它的秘密之间找回它,所有接触过它的人都要被完全地掌控起来。” “给我看它的样子。”奥斯塔尔命令道。 牟路斯做出手势,一部分烟雾脱离他的身体,凝结起来,呈现出金色与蓝色的柔和光芒但奥斯塔尔只能看到它的表面。 “里面的内容呢?” “我所看到的只有这些。”牟路斯说。 奥斯塔尔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你的弟子吗?那个叫做比维斯的龙火列岛领主之子?” 牟路斯漠然不语,早就有幸灾乐祸的术士向他描述过他弟子的妻子是如何痛苦地死去的许多人都以为那是个不幸的意外,只有牟路斯知道这完全是出于那位恶意的捉弄,每个与他有关的人都逃不过她的耳目他甚至无法找到比维斯的灵魂。 “他好像也有了一个弟子。”奥斯塔尔盯着淡薄到几乎能够透过它看见墙面的灵魂说:“一个半精灵,他的名字是克瑞玛尔,你有听说过他吗?” “没有。”牟路斯说。 “你或许该去见见他,”奥斯塔尔说:“据我那个不成器的学徒所说,他继承了比维斯的一切。” “你想要什么?” “除了我,还有几个人接受了这个任务?” 牟路斯沉默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出了几个名字,奥斯塔尔在心里反复权衡了一下:“我需要更多的讯息。” “只有那么多了。” “你会得到更多的。”奥斯塔尔说,他伸手弹了一下,做出驱逐的手势,“好吧,离开这里,牟路斯,我不需要你了。” “你还没有给我酬劳。” “没有酬劳。”奥斯塔尔说,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术士学徒会蠢到给牟路斯这种被拘役的灵魂一些酬劳一些魔法能量或是魔鬼、恶魔的血,但奥斯塔尔不会:“去吃哀悼荒原的泥土吧,”他恶劣地将一块经过魔法处理的辉石扔进火里,火焰猛地升高,牟路斯的灵魂发出了一声惨呼,本来就不那么稳定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就从黑曜石的火盘里消散了:“你只配吃到那个。”红袍说,对着星星点点的余烬。 他等了一会,提起火盘,走出帐篷,把它倒转过来,任凭号叫的狂风将里面的灰烬一丝不剩地卷走。 几个正处在下风处的兽人激烈地打起了喷嚏。 “我没想到你还敢到这儿来。”一个像是猛兽打呼噜般的生意在红袍术士的身后说道。 “为什么不呢?”奥斯塔尔说:“你们需要我格什首领,如果没有我,在漫长的寒冬中你们的数量还要掉落一半,而且不会有新的小崽子活下来。” “我们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困境还不是因为你吗?红袍?”格什说,他要比攻打雷霆堡的时候更高一些,但也要瘦一些,毕竟整个冬季他都在忙于带领部落的勇士们为女人和小崽子们寻找足够多的食物盘羊、野牛、角鹿与其他部落的兽人他从一开始就不怎么信任人类,他们带来的药水他只用了很小一部分,不得不说,那时候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果在卡乌奢的护佑下,兽人们真的能够得到雷霆堡,那么出战人数最少的暴雪部落也只能得到最少的战利品,而他的勇士也会被耻笑与看轻,他们会感到忿怒并想要驱逐或是杀死他。 事实上,即使是他们输掉了这场战役,也有人认为暴雪部落与它的兽人格什失去了兽人应有的勇气,他们抢掠不到人类就先要抢掠他们的同族,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兽人们原本就没有什么道德与法律可言,他们膜拜强者,崇敬祭司,却蔑视智慧与思考在那之后暴雪部落经受了一段时间的压力,但很快地,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乌云飞到了他们敌人头上那些被药水催化长大的兽人有着一个像是永远也无法填满的肠胃,他们吃得比他们的父亲与叔叔加起来还要多,在吃光了部落里的牲畜与奴隶后,他们开始吃那些较弱的兽人,并逐渐将饥肠辘辘的视线落在了那些有着崇高位置的兽人身上,不管怎么说,后者可要比前者肥多了,一场又一场血腥地搏杀后,几个部落甚至只剩下了一两个兽人。 如今暴雪是整个呼啸平原上最大,也是最强的部落,格什收拢了不少强壮的兽人战士与侥幸逃出的兽人女性,他的部落不但没有减少人数反而扩增了近三分之一。 “我想我告诉过他们这些孩子会有个好胃口。”红袍术士满不在乎地说。 “这不是正常的。”格什说。 “让一个幼兽人在几个呼吸间长成一个兽人战士也不是正常的。”奥斯塔尔说,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格什跟着他走进了那顶从外面看上去或许会逼迫格什将尾巴留在外面,实际上却容得下格什的四个妻子与十二个幼崽的帐篷。 格什盘腿坐下,奥斯塔尔给他端来了一杯血红酒,兽人首领一口喝干了里面的液体,在魔法的作用下,酒里掺杂着的人类血液就像刚被榨出来的那样新鲜甘甜,格什伸出舌头舔了舔淋漓在毛发上的酒液,从身边掏出一个褐色的皮囊,拉开抽绳,倒出里面的东西。 那只皮囊看似平平无奇,制作粗糙,但就倒出的宝石数量来看,它居然还是一只容量颇为可观的次元袋那些只是被简单地打磨过就能散发出璀璨光芒的小石头一下子就堆积起了一个高达术士膝盖的小丘陵。 “您还想要些什么?” “牲畜、奴隶,”格什说:“还有马匹、武器,尤其是箭矢与弩弓,无论你拿出多少我都要。还有……” “请说。” “我要法师和术士。” 奥斯塔尔终于正式地看了这个粗鲁肮脏的兽人一眼:“谁都知道呼啸平原不欢迎法师与术士。” “现在不了。” “你的祭司会认为你在蔑视他们,你会视为渎神者。” “只要奉上丰盛的祭品,强大的卡乌奢是不会在乎这些小问题的如果他们坚持,那么我也不介意送他们亲自去向卡乌奢神控诉我的罪过。”格什摸着下巴。 “你在做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 “一件能够比任何一个祭司取悦我神卡乌奢的事情,”格什说:“我会将整个雷霆堡敬献给他,或许还要多。” ※※※ 狄伦唐克雷登上雷霆堡的双城墙。 龙腹隘口的狭窄通道重又被茂盛的植物覆盖,兽人与人类的鲜血融化了冰雪,又滋润了下面的土地,草籽发芽,在一夜之间就能升高一掌来自于呼啸平原的风压过它们,激起碧绿色的涟漪,径直穿过耸立的箭塔,卷向新的内城即便是在这个季节,这里的风还是如同钢铁铸造的刀剑那样冰冷与锋利,每一口吸入体内的空气就像细碎的小刀那样切割着喉咙与肺部。 这里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摩顿唐克雷几乎驻守一生的地方,他不愿意交给狄伦唐克雷,却愿意把它交给一个平凡的士兵,一个没有姓氏的卑贱之人。狄伦唐克雷必须承认那时他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感到了心在疼痛,他与摩顿唐克雷相处的时间还不如他的母亲黛安公主来得长,但他听过他的故事与传说,一个孩子的孺慕之心是无法用时间的长短来估算的,他在没有父亲的庭院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法师,满心以为能够获得他的承认,但最终结果,正如您们所看到的,他是摩顿唐克雷的耻辱,而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摩顿唐克雷痛痛快快地将这份侮辱摔回在了他和母亲的脸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狄伦没有太多犹豫就接受了约翰公爵的邀请,他也是黛安公主的兄弟,狄伦的舅舅,他坐在那个王座上要比老王合适得多虽然过程之简短连他们都没能想到。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伯德温唐克雷,伯德温给狄伦的感觉很难形容,狄伦并不爱他,更正确点说,他憎恨着这个得到了他不应得到的东西的窃贼,但狄伦却不想看着他就这样轻易而简单地死去就如他所希望的,前圣骑士正在滑向堕落的深渊而他本人却毫无察觉,而他名义上的弟弟正满怀喜悦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珍惜地啜饮着一杯世间仅存的美酒。 狄伦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石砖:“这是你不想给我的,”他像个小孩子那样悄悄地对着石砖说:“但我还是得到它了。” ※※※ “一件能够比任何一个祭司取悦我神卡乌奢的事情,”格什说:“我会将整个雷霆堡敬献给他,或许还要多。” ※※※ 狄伦唐克雷登上雷霆堡的双城墙。 龙腹隘口的狭窄通道重又被茂盛的植物覆盖,兽人与人类的鲜血融化了冰雪,又滋润了下面的土地,草籽发芽,在一夜之间就能升高一掌来自于呼啸平原的风压过它们,激起碧绿色的涟漪,径直穿过耸立的箭塔,卷向新的内城即便是在这个季节,这里的风还是如同钢铁铸造的刀剑那样冰冷与锋利,每一口吸入体内的空气就像细碎的小刀那样切割着喉咙与肺部。 这里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摩顿唐克雷几乎驻守一生的地方,他不愿意交给狄伦唐克雷,却愿意把它交给一个平凡的士兵,一个没有姓氏的卑贱之人。狄伦唐克雷必须承认那时他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感到了心在疼痛,他与摩顿唐克雷相处的时间还不如他的母亲黛安公主来得长,但他听过他的故事与传说,一个孩子的孺慕之心是无法用时间的长短来估算的,他在没有父亲的庭院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法师,满心以为能够获得他的承认,但最终结果,正如您们所看到的,他是摩顿唐克雷的耻辱,而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摩顿唐克雷痛痛快快地将这份侮辱摔回在了他和母亲的脸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狄伦没有太多犹豫就接受了约翰公爵的邀请,他也是黛安公主的兄弟,狄伦的舅舅,他坐在那个王座上要比老王合适得多虽然过程之简短连他们都没能想到。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伯德温唐克雷,伯德温给狄伦的感觉很难形容,狄伦并不爱他,更正确点说,他憎恨着这个得到了他不应得到的东西的窃贼,但狄伦却不想看着他就这样轻易而简单地死去就如他所希望的,前圣骑士正在滑向堕落的深渊而他本人却毫无察觉,而他名义上的弟弟正满怀喜悦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珍惜地啜饮着一杯世间仅存的美酒。 狄伦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石砖:“这是你不想给我的,”他像个小孩子那样悄悄地对着石砖说:“但我还是得到它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追索(1) 自从那个精灵游侠与他的同伴成功驱逐了庞大而嗜血的蝙蝠群后,“凹角”这个小村庄几乎就没再发生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伊尔摩特的圣堂为他们重新派遣了一个新的牧师,而原先的老牧师被埋葬在树林的边缘,人们在他的葬身之所移植了好几十株洋葱,这几天洋葱开花了,白色的花,又小又密。 现在正值深夜,“凹角”的村民正在安睡,肥滚滚的三线鼠卷缩在洋葱丛里,心旷神怡地大吃大嚼,洋葱是这种啮齿动物最为喜欢的食物之一,长期食用洋葱以及其他带有各种异味的植物让它们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许多掠食者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恶心的味儿而放弃追捕它们但也有例外,譬如某只口味特殊的兔狲,一身灰白色的条纹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只不过一眨眼,那只傻乎乎的三线鼠就落进了它的爪子。 洋葱的气味让兔狲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爪子下的三线鼠还在挣扎个不停,毛绒绒的猎手不耐烦地上去反复挠了几爪子,它的猎物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在它想要衔起三线鼠离开这儿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让它警惕地拉直了耳朵。 空气中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光点,蓝色的光点,光点向左右展开,在达到一个成年男性手臂张开的宽度后向下延伸至一个半成年男性那么高,最后两根线条向内合拢,形成了一个如同覆盖着透明水膜的门,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奇妙地没有踏在地面上,而是悬浮着,他在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影子或是幽魂,就连草尖上的露水也未触动。 兔狲竖起了浑身的毛,它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喵叫,但在此之前,一股细微的魔法力量击中了它,它昏了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杀死它呢?”阿尼莫斯遗憾地说,“我的毒液还很充足。”而小魔鬼从来就是不惮于夺取一条生命的。 “我不想在这儿留下什么痕迹。”奥斯塔尔说。 小魔鬼啧了一声,它知道这将会一个极其无聊的夜晚。 奥斯塔尔为了获得这个线索拿出了他在上一个冬季获得的全部。人类的奴隶,兽人的辉石、宝石与黄金,还有兽人与人类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服用过药水的兽人,他甚至还悄悄藏起了一个祭司的躯体,这很危险,卡乌奢可不是一心胸宽大的神祗他从一个魔鬼那儿知晓这本法术书原本属于一个巫妖,但那个不死者并无巨龙的血脉,他之所以拥有这本书可能只是为了研究;而后他又从另一个性情古怪的死灵法师那儿得知这个巫妖已经被那些多管闲事的白袍净化了,这让他感到焦急,因为他知道白袍们会销毁或是夺走巫妖的收藏,如果这本法术书被粉碎,又或是被封禁在罗萨达或泰尔的主圣堂里,想要把它弄出来可就真要费上一番力气了,白袍们的阻扰倒还在其次,问题是其他同样接受到了这个任务的人也一定在窥视着彼此的踪迹与行动,一旦他开始动作,就根本无法将他所知的隐瞒下去,最后很有可能是他辛辛苦苦地摘下了这枚诱人的果实,却被别人一口吞下了肚子。 死灵法师没有告诉他是哪个善神的白袍净化了法术书的所有者,但奥斯塔尔知道,白袍们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他们有着吟游诗人般的爱好他们巨细靡遗地记下每一个任务的细节,并放在一个房间里完全公开任人;奥斯塔尔用魔法器具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战士,翻遍了附近所有圣堂的记录,终于在一本厚重的牛犊皮卷中找到了与之相关的内容上面并未记载着他们有得到一本纯金封面,镶嵌宝石的法术书,也没有提到它有被毁掉。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上面居然还有着新的记录日期与他查阅的那天之间的距离短得令人咋舌。 ※※※ 以下内容一个小时后换过来哈。 自从那个精灵游侠与他的同伴成功驱逐了庞大而嗜血的蝙蝠群后,“凹角”这个小村庄几乎就没再发生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伊尔摩特的圣堂为他们重新派遣了一个新的牧师,而原先的老牧师被埋葬在树林的边缘,人们在他的葬身之所移植了好几十株洋葱,这几天洋葱开花了,白色的花,又小又密。 现在正值深夜,“凹角”的村民正在安睡,肥滚滚的三线鼠卷缩在洋葱丛里,心旷神怡地大吃大嚼,洋葱是这种啮齿动物最为喜欢的食物之一,长期食用洋葱以及其他带有各种异味的植物让它们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许多掠食者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恶心的味儿而放弃追捕它们但也有例外,譬如某只口味特殊的兔狲,一身灰白色的条纹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只不过一眨眼,那只傻乎乎的三线鼠就落进了它的爪子。 洋葱的气味让兔狲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爪子下的三线鼠还在挣扎个不停,毛绒绒的猎手不耐烦地上去反复挠了几爪子,它的猎物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在它想要衔起三线鼠离开这儿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让它警惕地拉直了耳朵。 空气中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光点,蓝色的光点,光点向左右展开,在达到一个成年男性手臂张开的宽度后向下延伸至一个半成年男性那么高,最后两根线条向内合拢,形成了一个如同覆盖着透明水膜的门,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奇妙地没有踏在地面上,而是悬浮着,他在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影子或是幽魂,就连草尖上的露水也未触动。 兔狲竖起了浑身的毛,它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喵叫,但在此之前,一股细微的魔法力量击中了它,它昏了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杀死它呢?”阿尼莫斯遗憾地说,“我的毒液还很充足。”而小魔鬼从来就是不惮于夺取一条生命的。 “我不想在这儿留下什么痕迹。”奥斯塔尔说。 小魔鬼啧了一声,它知道这将会一个极其无聊的夜晚。 奥斯塔尔为了获得这个线索拿出了他在上一个冬季获得的全部。人类的奴隶,兽人的辉石、宝石与黄金,还有兽人与人类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服用过药水的兽人,他甚至还悄悄藏起了一个祭司的躯体,这很危险,卡乌奢可不是一心胸宽大的神祗他从一个魔鬼那儿知晓这本法术书原本属于一个巫妖,但那个不死者并无巨龙的血脉,他之所以拥有这本书可能只是为了研究;而后他又从另一个性情古怪的死灵法师那儿得知这个巫妖已经被那些多管闲事的白袍净化了,这让他感到焦急,因为他知道白袍们会销毁或是夺走巫妖的收藏,如果这本法术书被粉碎,又或是被封禁在罗萨达或泰尔的主圣堂里,想要把它弄出来可就真要费上一番力气了,白袍们的阻扰倒还在其次,问题是其他同样接受到了这个任务的人也一定在窥视着彼此的踪迹与行动,一旦他开始动作,就根本无法将他所知的隐瞒下去,最后很有可能是他辛辛苦苦地摘下了这枚诱人的果实,却被别人一口吞下了肚子。 死灵法师没有告诉他是哪个善神的白袍净化了法术书的所有者,但奥斯塔尔知道,白袍们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他们有着吟游诗人般的爱好他们巨细靡遗地记下每一个任务的细节,并放在一个房间里完全公开任人;奥斯塔尔用魔法器具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战士,翻遍了附近所有圣堂的记录,终于在一本厚重的牛犊皮卷中找到了与之相关的内容上面并未记载着他们有得到一本纯金封面,镶嵌宝石的法术书,也没有提到它有被毁掉。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上面居然还有着新的记录日期与他查阅的那天之间的距离短得令人咋舌。 ※※※ 自从那个精灵游侠与他的同伴成功驱逐了庞大而嗜血的蝙蝠群后,“凹角”这个小村庄几乎就没再发生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伊尔摩特的圣堂为他们重新派遣了一个新的牧师,而原先的老牧师被埋葬在树林的边缘,人们在他的葬身之所移植了好几十株洋葱,这几天洋葱开花了,白色的花,又小又密。 现在正值深夜,“凹角”的村民正在安睡,肥滚滚的三线鼠卷缩在洋葱丛里,心旷神怡地大吃大嚼,洋葱是这种啮齿动物最为喜欢的食物之一,长期食用洋葱以及其他带有各种异味的植物让它们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许多掠食者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恶心的味儿而放弃追捕它们但也有例外,譬如某只口味特殊的兔狲,一身灰白色的条纹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只不过一眨眼,那只傻乎乎的三线鼠就落进了它的爪子。 洋葱的气味让兔狲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爪子下的三线鼠还在挣扎个不停,毛绒绒的猎手不耐烦地上去反复挠了几爪子,它的猎物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在它想要衔起三线鼠离开这儿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让它警惕地拉直了耳朵。 空气中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光点,蓝色的光点,光点向左右展开,在达到一个成年男性手臂张开的宽度后向下延伸至一个半成年男性那么高,最后两根线条向内合拢,形成了一个如同覆盖着透明水膜的门,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奇妙地没有踏在地面上,而是悬浮着,他在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影子或是幽魂,就连草尖上的露水也未触动。 兔狲竖起了浑身的毛,它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喵叫,但在此之前,一股细微的魔法力量击中了它,它昏了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杀死它呢?”阿尼莫斯遗憾地说,“我的毒液还很充足。”而小魔鬼从来就是不惮于夺取一条生命的。 “我不想在这儿留下什么痕迹。”奥斯塔尔说。 小魔鬼啧了一声,它知道这将会一个极其无聊的夜晚。 奥斯塔尔为了获得这个线索拿出了他在上一个冬季获得的全部。人类的奴隶,兽人的辉石、宝石与黄金,还有兽人与人类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服用过药水的兽人,他甚至还悄悄藏起了一个祭司的躯体,这很危险,卡乌奢可不是一心胸宽大的神祗他从一个魔鬼那儿知晓这本法术书原本属于一个巫妖,但那个不死者并无巨龙的血脉,他之所以拥有这本书可能只是为了研究;而后他又从另一个性情古怪的死灵法师那儿得知这个巫妖已经被那些多管闲事的白袍净化了,这让他感到焦急,因为他知道白袍们会销毁或是夺走巫妖的收藏,如果这本法术书被粉碎,又或是被封禁在罗萨达或泰尔的主圣堂里,想要把它弄出来可就真要费上一番力气了,白袍们的阻扰倒还在其次,问题是其他同样接受到了这个任务的人也一定在窥视着彼此的踪迹与行动,一旦他开始动作,就根本无法将他所知的隐瞒下去,最后很有可能是他辛辛苦苦地摘下了这枚诱人的果实,却被别人一口吞下了肚子。 死灵法师没有告诉他是哪个善神的白袍净化了法术书的所有者,但奥斯塔尔知道,白袍们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他们有着吟游诗人般的爱好他们巨细靡遗地记下每一个任务的细节,并放在一个房间里完全公开任人;奥斯塔尔用魔法器具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战士,翻遍了附近所有圣堂的记录,终于在一本厚重的牛犊皮卷中找到了与之相关的内容上面并未记载着他们有得到一本纯金封面,镶嵌宝石的法术书,也没有提到它有被毁掉。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上面居然还有着新的记录日期与他查阅的那天之间的距离短得令人咋舌。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易 “等等……我们为什么不能留下它们?”弗罗的牧师大胆地问,她的脑袋都快要被黄灿灿的金子给填满了:“有了它们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大人,”她看向伯德温,“这么多……哪怕是用来向高地诺曼的新王赎罪都足够了。” “我的罪孽不是高地诺曼的新王能够赦免的。”伯德温声音低沉地说道。 “可是……我们总有用得到它的地方,这是金子!”梅蜜急切地看过每个人,她想要寻找她的支持者,但没人给出回应,就连盗贼也只是惋惜地看了一眼被摘在手里的菌菇,滑动戴着手套的手把它碾得粉碎,“葛兰,”她祈求道:“你有办法把它们换成金子的,对吗?” “有,”葛兰说,然后在梅蜜的笑容尚未消失前恶劣但不失诚实地回答:“但那很危险,敢于收买魔鬼手指的人多半都不那么好应付,而谁也不会觉得金子多。”如果他还在盗贼公会里充当他的分部首领,他也不敢将这么多的魔鬼手指纳入私囊最好的结果是他又能借此上升一阶,又或是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金只有譬如“银指”(也就是葛兰的公会),“恶刺”这种大盗贼公会才有可能完整地吃掉这么大份的意外之财,其他人拿到了甚至知道了也只有一死而已。 “很少的一点也不行吗?”梅蜜不甘心的追问道。 “不行。”凯瑞本说,盗贼明智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事实上,如果不是精灵坚持,他也会想要拿走一点的,如果只是很少的一点点,他可以谎称他是从一个法师那儿偷到了一个装着施法材料的口袋。 “既然您都这么决定了,”弗罗的牧师怨恨地拧着自己的手指:“那又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呢?您大可悄悄地将法师带到这儿来,我们什么也不会知道,当然也不会感到心痛。” “大部分毒尖都生长在森林深处的沼泽里,”凯瑞本说:“但因为需要大量腐化的血肉滋养,它们并不那么容易成活生长着毒尖的地方你多半可以见到凶猛的野兽或是怪物,像是食腐怪、蔓生怪、树绳妖又或是沼泽鳄,有时在森蚺的领地里也能找到毒尖,但就我见到的,它们之中最大的也不过一掌,一个地方的毒尖聚拢起来往往还不足一磅……”他看向弗罗的牧师,显然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我已经知道它有多珍贵了。”梅蜜不耐烦地说。 葛兰摇摇头,弗罗牧师已经被金子迷惑了神智,她甚至连应有的伪装与畏惧都忘记了:“这片蘑菇不是自然形成的,”他代为解释说:“有人在养殖它们那些变形怪是它们的园丁和守卫,对吗?” “它们选择这儿是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原本就饲养着大量的山羊与绵羊,”李奥娜说:“它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将羊群驱赶出去,交给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商人,只要他们的钱币仍旧叮当作响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其中有何可疑之处,就连村里的牧师也未曾发觉实际上那些羊都成了培养魔鬼手指的基料。” “它们应该找一个荒僻的地方来做这事儿。”李奥娜说。 “那样反而会引起白袍与骑士们的关注,”伯德温说,“谁会去注意一个如斯寻常的小村呢,假如不是突然来了这么一群地精。”伯德温补充说。 “村长又雇佣了我们。”盗贼说:“所以他们有意诬陷,这样至少能够赶走我们,免得我们发现了什么。” “我怀疑牧师也是因此而死,”游侠说:“而不是因为村民们以为的地精或是意外。” “和我们一样。”梅蜜阴沉地说,她已经得到了答案。游侠固然可以谁也不告诉,只和法师两个人来将这片魔鬼手指全部毁掉,但对此一无所知的他们可能会因此毫无防备地遭到激烈的报复,显然凯瑞本还不准备把他的队友坑到如此凄惨的地步,虽然现在也不差。 想到这儿弗罗的牧师愈发地想要拿走一些魔鬼手指,她不能只承担风险却一点好处都没能拿到,这不公平。 “我们得先走开,是吗?”葛兰问。 “焚烧的时候你们要到地面上去,”凯瑞本说,“魔鬼手指在灼烧时会产生对人体有害的烟雾,它的叫声也难听极了但现在男孩们可以先来帮帮忙。” 想要处理掉这么一大块魔鬼手指并不容易,他们先要将它们一一挖掘出来,免得残留在湿润泥土中的菌丝长出新的毒尖,另外也免得毒尖焚烧后的灰烬渗入土层后融入地下水别忘记这种东西对于人类来说是入口封喉的剧毒,即便经过焚烧它的效力会降低,但惊人的数量可能会令它发挥出相同的效力。 在法师隔断了烟雾与声音,并将它们焚烧殆尽后,对这件事情超乎寻常的谨慎的精灵游侠在黑暗的地穴中反复巡查了三次。 “我真不知道凯瑞本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盗贼说:“他表现的就像是要把这儿当做精灵幼儿的游乐场。” “精灵们一向都很讨厌这个,”克瑞玛尔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在追捕一个携带着魔鬼手指的佣兵。” “他有和你说过吗,关于这个?”葛兰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没有,”黑发的施法者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知道这个就行了。” 葛兰向他鞠了一躬,以示接受到了他的警告,但这就是盗贼的本能与习惯,谁也不知道偶尔得到的一个小秘密会有多大的价值,它可能值你的一条命。 他们回到村子里时已是近黄昏,烟囱里冒出的香气让梅蜜不停地揉着肚子。 小村里的村长自从知道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都已经成为了变形怪的一顿美餐后就病倒了,但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他挣扎着住到了他兄弟那儿,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了冒险者们,不过也有可能他不想看到这幢能够让他不断地想起艾比与她哥哥的屋子村民们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先前变形怪将这个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为他们换上了新的稻草,炉床里也升腾起了明亮的火焰,架在炉床上的铁锅里正煮着一整条羊腿,还有一只放在瓦罐里,加盐腌制过的肉馅羊肚。倒不是村民们一下子变得慷慨起来了,这些都是受了重伤,又没有痊愈的可能,随时都会死去的羊,既然如此,还不如尽快宰了拿来大快朵颐一番呢。 他们合用三只盘子与三只木勺,轮流匆忙而满足地饱餐了一顿,村民们在屋角留了一桶水,他们喝了一点,又用剩下的水简单地洗漱后就倒下安安心心地睡了。 梅蜜在接近黎明的时候醒来,她从麦秆上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脖子和脊背都在尖叫,弗罗的牧师在屋子里借着炉床的微光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葛兰稍稍睁开一只眼睛,暂时这里还是安全的,那些魔鬼手指也已经被烧的一干二净,就连它们的灰烬都被施法者藏进了自己的次元袋,他一点也不担心梅蜜还能找到那么一两株即便魔鬼手指既邪恶又可怕,但它终究还是一种植物,而只要是植物就不可能逃得过精灵的眼睛。 弗罗的牧师离开了温暖的房屋,清冷的空气与微风令她精神为之一振她一直走到村庄的边缘才停了下来一只毛茸茸的长翅膀的黑色仓鼠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靠近颈脖的位置,尖细的舌头舔了舔她的皮肤,那层薄薄的皮肤下面藏着一根大动脉,小魔鬼能够听见滚热的血液是怎么在里面流动的,“往前走,亲爱的,”它甜蜜地说,一边幻想着如果能一口撕开她的脖子吮吸里面的将会是件多么快慰的事儿:“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年轻的人类女性笑了,她不觉得这个失去主人的小魔怪能得到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在她的认知里,小魔鬼只不过是一种比猫狗更聪明些的宠物罢了。 “就在这儿。”小魔鬼说。 梅蜜只看到了一蓬刺玫,开着白色与粉色的花儿。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站在一朵很大的刺玫花上面,扯开了挂在它脖子上的小袋子,这只袋子是那么的小,即便将抽绳全部拉开,袋口也只允许放进梅蜜的一只大拇指,但里面竟然能够倒落出有一磅之多的东西一开始梅蜜没能认出那些黑红发皱的碎块是什么,但一丝灵光突然从她的头脑中一掠而过,她马上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嘴以免发出不自觉的欢呼声。 “您想要这些是吗?”小魔鬼故作无知地说:“我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这些。” 梅蜜放下自己的膝盖,跪在那儿一支支地捡起显然已经经过干燥处理的魔鬼手指,虽然光线暗淡,但她还是能找到属于魔鬼手指的那些特征,毕竟她在被迫走出地穴之前看了它很久。 “是的,是的,”她欣喜若狂地说:“就是这个,”她一边将所有的魔鬼手指塞进她的袍子里,一边抓过小魔鬼,恶狠狠地亲吻了它一下:“你是怎么弄到的……那个箱子里还有吗?” “没有了。”小魔鬼嫌恶地用尾巴擦了擦被弗罗牧师的唾液沾到的地方:“只有这些,我找了好久。” “呃……没关系。”梅蜜有些遗憾,但那不管怎么说,总比一无所获来得好。 “我想我得谢谢你。”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敷衍地说:“你想要些什么?浆果、蜂蜜还是肉干?” “我能自己觅食。”比浆果和肉干更好的食物,小魔鬼在心里说:“我可以跟在你们身边吗?” “怎么说?” “你们中间有个施法者。”小魔鬼说。 “克瑞玛尔。”梅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他,”小魔鬼说:“你知道我是个小魔怪,”它用诚恳温柔的声音说道:“我在那场瘟疫中失去了我的主人,而作为魔法造物的小魔怪是不能没有主人的我想要他做我的新主人,但他拒绝了。” “啊……那可真是太不幸了。”梅蜜急急忙忙地说,她差点将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弗罗在上,如果施法者愿意接受这只小魔怪作为宠物,那么今天这袋子魔鬼手指大概就不会落在她手里了,梅蜜思忖道,而他只会把它拿去给精灵凯瑞本,然后暴殄天物的烧掉:“真奇怪他为什么不愿意,”弗罗的牧师半真半假地说:“你是那么的可爱。” “他不但拒绝了,还揍了我呢。” “可不是,他就是这么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坏家伙。”梅蜜附和道。 “问题在于,”小魔鬼悲伤地说:“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爱……感情总是那么不可理喻。”梅蜜说。“那么你想要怎么做呢?” “如果可以,”小魔鬼说:“我希望你能收容我一段时间,我想,如果我能表现出一些值得称道的长处的话我可是很能干的,他或许就会愿意接受我了。” “那么。”梅蜜向它展示了一下她鼓鼓囊囊的胸部:“这些算是雇佣我的费用?” “你还能得到更多,”小魔鬼说:“只要你愿意带着我。还有,”它说:“你可以把这些放回到这个小袋子里,我保证就算是精灵也没法儿用他的臭鼻子嗅出一丝一毫的味儿来。” 梅蜜犹豫了一下,的确如此,如果被精灵发现,这些价值高昂的施法材料一定会被收缴毁掉。 “好吧,那么,”她伸出手掌:“契约成立?” “成立。”小魔鬼伸出它的小爪子,在那只雪白的手掌上拍了一拍,而梅蜜甚至没注意到它连契约二字都没提起德蒙已经是小魔鬼恨不得拿块干面包擦掉的黑历史了,它当然不会愿意再让这个愚蠢的牧师再加上一笔,如果称这个女人为主人无论哪个魔鬼都会很愿意将它打回到劣魔甚至贱魔的等级,只因为它太给魔鬼丢脸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可笑 弗罗的牧师将毛乎乎的一团塞进自己的长袍里,脚步轻快地走回村子,一些村民看到她的时候诚惶诚恐地称她为女士,并让出道路,向她鞠躬行礼。》。》梅蜜在其他地方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不过她知道这是因为那些仍旧尚未被掩埋,只是撒上了稻草灰与盐免得它们腐烂的变形怪的尸体清扫一群还不足人类膝盖高的地精还在这些蠢人的理解范围之内,变形怪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虽然这些村民并不懂得变形怪是种多么恐怖与可憎的生物,但在那场微小的战争中起初确实有人想要与它们搏斗他们只是受伤而没有死还要感谢冒险者们迅捷的反应与精妙的技巧。像是没烤过的姜饼人样的灰白色怪物高大强壮,徒手就能折弯铁叉或是折断木棒,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只猫或是一只鸟,你根本无法用你的眼睛捕捉到它们的影子。 而且,据说它们会慢慢地吃掉一整个村庄,你的朋友、亲人会一个接着一个地莫名消失,作为一个凡人,你找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也无法得到他们的消息,你唯有与其他的幸存者绝望地蜷缩在一个屋子里,以为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却不知道最危险的怪物就在你身边,只等你睡着了,它就会咬断你的脖子,掏出你的内脏。 在品尝着鲜美的羊肉汤时,李奥娜也与凯瑞本,还有伯德温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变形怪选择假冒的对象时并非无的放矢,那些不幸的人几乎都在村子里有着一定威望与权力,除了村长的女儿艾比它们最后决定替代村长应该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地精,如果伊尔摩特或是罗萨达,甚至泰尔的圣堂真的派遣白袍来村子里查勘施法,它们与它们的“花儿”或许会被发现。但如果村长不再是村长了,它们就能无限制地将时间拖延下去,随便告诉村民们什么都好,反正如非必要。村民们是不会贸贸然离开村子的,前往城镇的道路并不那么安全,而且他们的孩子和羊要交给谁来照顾呢,更别说路途上消耗的食物和鞋子了。 “归根结底它们还是太懒了。”王女戏谑地说道:“如果一开始它们就伪装成牧师。并将那些地精赶走,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儿了。” 凯瑞本微笑着摇了摇头:“有时人们确实会看到兽人、变形怪或是其他怪物与地精们遭遇,但除非前者十分衰弱或是遭到了致命的伤害,否则你不太会看到它们相互厮杀,这些邪恶的生物只会相互勾结在一起袭击它们眼中的弱者譬如说。人类的商队以及村庄。若是你以为你可以使用某种手段驱使它们为人类而战就像是人类驯养的鹰或是狗那样,但那是不可能的,人类是它们的食物,当一块肉排与一个棘手的敌人放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为了那块肉排去攻击那个棘手的敌人吗,就算它答应让你咬一口?” “那些魔鬼手指已经可以采收了,”伯德温抓了抓他蓬乱的胡须:“如果我们没有出现,或许这两天变形怪们就会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庆祝大会,而聚会上的餐点就是村庄里所有的人那么它们又何必去为了食物的食物而去和一群臭地精打交道呢。” “唯一可为人类所用的邪恶生物大概就只有魔鬼,或许还有恶魔。”葛兰说:“只要能够处理妥当。” “不可能,”李奥娜毫不犹豫地说,作为高地诺曼的王女她有权翻看大部分人无法接触到的典籍,在高地诺曼的历史上,有着不止一个高贵而勇武的灵魂为了夺得不应有的权势与荣耀最终沦落到了魔鬼的爪子里,他们造成的灾难比任何一个怪物都要来的深重:“魔鬼要比怪物更贪婪,它们只会要的更多而不是更少。” “永远也不要相信魔鬼说出的话,哪怕只是一个字,一个音节。”凯瑞本说:“永远。” 那时梅蜜也想说些什么,但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插入其中在精灵游侠将上一个话题结束之后。他们又开始讨论起变形怪的雇佣者有可能是一个盗贼公会,一个邪恶的红袍或是灰袍,也有可能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领主……那些复杂的关系与专业的词语就连葛兰也听得很吃力,遑论自打出生以来就只学过跳舞、唱歌、调情与祈祷的弗罗牧师。 浮现在她嘴边的微笑就像清晨的露水那样在阳光下挥发殆尽。心情重又一片晦暗的梅蜜差点就没看见正在等着她的人村长兄弟的小女儿向她招了招手:“你的同伴去溪流边了,”她咬着大拇指手:“就是之前的那个地方,他们是这么说的……你去哪儿啦,女士?”她瞧了瞧梅蜜的长袍,阿斯摩代欧斯正从长袍里探出头来,在人类女孩惊讶地看着它的时候。小魔鬼跳出长袍,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小女孩立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梅蜜不耐烦地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小魔怪”,粗鲁地将它塞回胸口。 “那是什么?”小女孩问:“那是您的宠物吗?” “不是。”梅蜜不那么礼貌地回答:“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小女孩撅起了嘴,“羊奶和面包,还有一些羊肉,”她退开让梅蜜看见她身后的篮子:“我父亲让我送过来的。” “你应该把它放到房间里。” “我可不去那鬼地方。”小女孩说,说完她就飞一般地跑开了。 弗罗牧师只好气哼哼地将那只沉重的篮子提回到屋子里面,她在炉床边坐了下来,就是李奥娜昨晚坐的那个位置,抱着膝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虽然容貌丑陋,却有着另一种无形魅力的女人只因为她是高地诺曼的王女,所以她能得到梅蜜不惜一切都无法得到的东西纯洁崇高的爱,还有尊重与信任。 “您在这儿叹气流泪又有什么用呢?”小魔鬼不客气地说,他可不是为了陪一个人类女人自怨自艾才辛辛苦苦地一路飞到这儿的,“亲爱的,这可是一场战争,”它甩动着带着尖刺的尾巴:“让我去瞧瞧那个人,”它诱导般地说道:“或许我能给您出个好主意呢。” 梅蜜傻乎乎地看了它一会:“啊,”她说:“但我不确定还能找到那个地方。”那天他们可是踏着星光去又踏着星光回的。如果没有精灵引路,她连村子都回不来。 小魔鬼头痛地搔了搔脑袋:“好吧,“它说:”我想我能找到他们。” 找到克瑞玛尔他们对小魔鬼来说一点也不困难,何况施法者还施放了一个或是两个法术。弥漫在空气中的魔法能量让小魔鬼痛苦地只想咬尾巴摆脱无用的德蒙后,奥斯塔尔也未能如小魔鬼所希望地与它签订契约,阿尼莫斯为此嘲笑了它很久,现在它只能说是被红袍术士雇佣的,报偿就是灵魂石。奥斯塔尔不算太吝啬,靠着他给的灵魂石小魔鬼还能坚持上好两年,问题是灵魂石对于身处主物质位面的魔鬼来说就像是零嘴儿,你当然可以靠零嘴生存,但一天到晚地用它来代替主食那就太残忍了它真正需要的是施法者所有的魔力,但只有与其签订了契约小魔鬼才能得以享用其中一二,在没有任何关联的情况下,它只能拼命抽吸着四处游离的些许魔力略略安慰一下自己。 所以梅蜜突然站住,没有再向前走出一步的时候小魔鬼也没去催促她,在精灵游侠与法师的面前。它觉得自己还是蠢点的比较好也许是因为法师刚施放过法术的关系,空气中蕴含的魔力要比它以为的多一些。 而梅蜜突然站住是因为她看到了伯德温与李奥娜。 溪流边的阳光格外耀眼明亮,伯德温坐在一根倾倒的枯树上面,双腿微微分开,左手搭在膝盖上面,仰着头,闭着眼睛,神情放松,嘴唇微微翘起梅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以往伯德温即便是在和她温存的时候还会紧皱着眉头。拉直嘴唇,眼中充满着不安与痛苦他的宽剑放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秘银链甲挂在枯树的残枝间,散发着温润而柔亮的光芒。 李奥娜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柄很小的匕首,刀刃的长度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可能是用来取餐的但这并不是它就不锋利了,相反的,为了能从骨头狭细的缝隙间割开连接着肉的筋膜或是切断比较坚韧的腌肉,它比真正的武器都还要来得锋利一些。高地诺曼的王女翻转了一下,让它在阳光下闪出刺目的白光,然后笑着说了些什么,梅蜜猜测她可能是在说自己或许会不小心割断博伯德温的脖子,因为伯德温的笑容随之加深,并说:“我相信你。”这句话很简单,梅蜜单看他的嘴唇也能读得出来。 “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儿。”王女说,一边淘气地将那柄薄如草叶的匕首在伯德温的耳边磨来磨去:“但你的胡子真要刮了,”她捏了一把伯德温的下颌,发现这个应该说是非常柔软的地方也如同未硝制的野牛皮般的坚硬,还是一只长着刺猬毛的变异野牛:“我都快看不清你的脸了。” 伯德温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脑袋:“所以一切都交给您了,尊敬的殿下,我任您处置。” “那么从现在起一句话也不要说。”李奥娜强忍着笑意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来得及将匕首移开在我笑得太厉害的时候。” “没关系,”凯瑞本从一边走过:“我还有不少治疗药水呢。” 李奥娜和伯德温一起大笑起来,王女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她的工作她并不熟练,胜在仔细认真,她看着伯德温,就像是在看着这个世界仅存的珍宝而她正在将覆盖着这件珍宝的尘土一一去除。 “她刮破了。”克瑞玛尔小声地对凯瑞本说,半精灵的锐利视力让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两处,不,三处,或者还有更多地方的小伤口想象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一场残酷,你不能指望一个连修剪指甲都由随身侍女代劳的公主殿下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手艺娴熟的理发工匠。 “别担心,”精灵游侠说:“伯德温的皮可是很厚的和我一起去找点浆果吗?前一天的晚上我看到了越桔和醋栗。” “当然。”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放在梅蜜肩膀上的时候,梅蜜差点如字面意思般地跳了起来,同时她还发出了一声尖叫,如果不是葛兰的另一只手从后面绕了过来紧紧地按住了她的脸,那对儿甜甜蜜蜜的小情人儿准会被惊动了或许已经被惊动了,伯德温的手探到一边抓住了他的宽剑,而李奥娜将匕首移开,警惕地看了一眼梅蜜借以藏身的灌木丛,但她的手还按在伯德温的肩膀上。 “没事儿。”她低下头,温柔地说。 葛兰将梅蜜拖走,一直拖到李奥娜无法看见也无法听见他们的地方才停止。 起初他还需要用力抓住弗罗的牧师,但没过多久,就是弗罗的牧师跟着他走了,虽然走的不那么情愿。 “这个游戏你玩儿够了吗?” 盗贼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梅蜜说,她低着头,假装在整理她那件早就皱巴巴的袍子。 “一个落魄的骑士被一个低贱的娼妓所爱的游戏。” 梅蜜颤抖了一下,盗贼的话就像是一根淬着毒液的针刺入她的心脏:“我不是娼妓。” “比娼妓更糟糕。”葛兰说:“娼妓至少比你值钱。”他盯了梅蜜一会儿,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无底深渊在下,”他低声嚷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梅蜜!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你只是在……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你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 所以我才会来提醒你你已经快越线了!虽然葛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在这之前他始终认为自己很讨厌梅蜜,如果能送她去死他绝对不会犹豫哪怕一分一秒。 “我是认真的。”梅蜜平静地说。 “但那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伯德温从来就没把你当成一个女人!”盗贼喊道:“你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弗罗的牧师!玛斯克在上,你和我说过你的母亲也是一个弗罗的牧师,你是在弗罗的神殿里长大的,你命中注定就是弗罗的追随者,你还想让男人们怎么看你!该诅咒的,他之所以不拒绝你并不是因为他爱你,他喜欢你,他只是接受了一个弗罗牧师的示好而已!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就和他从伊尔摩特的牧师手里拿走一瓶治疗药水并无区别!不,梅蜜,你这个蠢货,你还不如一瓶治疗药水值得他珍重,至少他现在还保留着那瓶药水!” “闭嘴!“ “你真是个白痴。”盗贼不可思议地说:“在尖颚港,三岁以下的女孩就不会再做这种可笑的美梦了诸神在上,伯德温甚至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向弗罗敬献身体不下三年,或者更多?你怎么还会那么天真?你真的觉得他会允许你做他的妻子?可怜的梅蜜,我真担心他知道了你的想法后会跑去呕吐!” “闭嘴!闭嘴!闭嘴!” 梅蜜大叫着,盗贼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烧灼她的灵魂,但她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正确而真实的她痛苦地喘息着,弯着腰,头晕目眩,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葛兰真如她要求的那样陷入了沉默。 他看向梅蜜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与憎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准备 “要辛苦你了,哥舒拉。”凯瑞本柔声对他的动物同伴一只圆滚滚的小姬鴞说道,他将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的一角衬衫卷起来,从施法者那儿借了点作为施法材料的蜂蜡将它紧紧地包裹起来,从中间穿过一根细细的秘银链子,把它挂在哥舒拉的脖子上,姬鴞的身体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那么长,而它要飞上上千里才能将这封关键而紧要的书信送到灰岭,它或许会碰上暴雨、飓风又或是猛禽,一点点多余的负担都有可能导致凯瑞本不想看见的结果。 所以,虽然他们在牧师的居所里找到了羊皮纸与墨水,但那些制作粗糙的羊皮纸的重量对一只姬鴞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尤其是在它浸了水以后。克瑞玛尔的次元袋里倒还有着一些胎犊皮纸,也就是用还未出生的牛羊胎儿身上的皮炮制的轻薄纸张,但这些纸张和经过特殊处理的薄山羊皮一样是专用来抄写卷轴的。 李奥娜在离开王都时带走了几十只卷轴,而多灵的新领主马伦又毫不吝啬地将执政官官邸内库所有的卷轴全都给了他们,但克瑞玛尔已经一一看过了这些卷轴,有些他不是很清楚(请原谅这个不折不扣的学渣吧),有些威力强大,但并不适合这片几近浩瀚无垠的白色沼泽他们需要更多的,有针对性的法术储存,凯瑞本对此十分了解,他告诉克瑞玛尔,然后克瑞玛尔就去准备那几个法术并把它抄写在卷轴上。 最后凯瑞本用他的“星光”从自己的备用衬衫上割下一片光滑的衣料,精灵们的衬衫都是用银腹蜘蛛抽出的丝线织成的,轻盈的如同一片晨雾,但在坚韧程度上可媲美皮甲凯瑞本用沼泽山雀的翎毛做了一支细小的只能用指尖捏住的笔,向克瑞玛尔借了他的墨水牧师的墨水混着的杂质几乎能够用来煮粥喝了,与之相比,施法者用来抄写卷轴的墨水细腻的就像是从深沉的暮色中滴滤而出的,他写在蛛丝衬衫上的每一个字母都只有山雀的喙尖那么小:精灵在上面详细地叙述了他们在地精的巢下方发现的危险菌类,以及它们的“园丁”和看守者。还有与之相关的推断与臆测,并附上了一撮显新鲜的毒尖与它的灰烬。 “这很重要。”凯瑞本说:“只能交给佩兰特。”他用指尖抚摸姬鴞的小脑袋。 羽色斑驳的小鸟舒服地闭上了那双带着黄圈的眼睛,叫了一声,亲昵地用自己的喙摩擦着凯瑞本的手指凯瑞本喂了它一点野蜂蜜。哥舒拉并不是银冠密林的原住民,它和它的族人居住在更为炎热的南方,但因为这种鸟儿身形小巧,又有着一张可爱的扁脸所以很讨女性的喜欢,盗贼和商人们就自然而然地将它们当做了一种商品。凯瑞本发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颗蛋,它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它顽强地活了下来。凯瑞本本想把它送回南方,但它似乎将孵出它的凯瑞本当做了妈妈,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他。 在于凯瑞本缔结同伴契约后,哥舒拉要比它的同类更强壮,并像北方的鸟儿那样在飞羽下长出了厚厚的绒羽,但它本质上还是一只不那么耐寒的姬鴞。如果可以,凯瑞本也不想选择哥舒拉,但他不能保证其他的鸟儿也能将这封重要的信件送到佩兰特手上。 一旦佩兰特接到了这封信件。银冠密林里与正在游历的精灵将会搜索这里,精灵们会毁灭所有的毒尖并查找那些敢于培植这种可怕菌菇的人,又或是别的邪恶生物,继而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送入无底深渊既然他们那么喜欢这种能够召来魔鬼的东西,那么他们应该很高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魔鬼的邻居。 目送姬鴞飞向淡紫色的天空后,精灵回到屋内,炉床已经燃起,葛兰在看到他的时候站了起来:“是晚餐的时候了,”他说:“要我去……”他做了个手势:“那位大人现在能被打搅吗?” 村长的屋子不那么适合用来抄写卷轴,在征得村民们的同意后。克瑞玛尔征用了牧师的房间,那个房间镶嵌着玻璃,安静又明亮。 “我回去找他的,”凯瑞本说:“不过在用餐前。能帮我一个忙吗?” “请说。”伯德温摸着自己的面颊,在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嘶。 “你们知道自己的体重吗?”精灵问:“如果不知道,又或是知道,但不能保证正确的话,我建议你们设法称量一下。” “您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梅蜜问。 “是因为沼泽的关系吧。”盗贼代为回答道:“精灵的体重与人类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无法用他本身来做标准他能走的地方我们未必能走。所以他需要知道我们的体重,以确定途径的地面能够承托得起我们的身体,免得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梅蜜转过脸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葛兰,那个时候她以为葛兰会殴打自己,或更糟,杀了她,但盗贼只是向后退了两步。 “你在背叛。”盗贼又像是在预言又像是在诅咒般地说:“背叛你的过去,背叛你的母亲与姐妹,背叛你的信仰与神祗你会懊悔的,梅蜜,当你满身疮疤,奄奄一息,口中吐出腐烂的臭味,你会憎恨现在的你,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将是徒劳,你的溃烂而你的灵魂无法得到救赎,也无法得到终结,你将永生永世地在哀悼平原上奔跑,躲避魔鬼与恶魔的爪子,吃的只有尘土,吸入的只有冷风而你所想要得到的,永远只会是一个荒诞的影子,一个虚幻的噩梦。”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就像只是在描述一朵最寻常的花儿,却要比怒吼与咆哮更令弗罗的牧师遍体生寒,她站在原处,动弹不得。 之后盗贼的表现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如往常,他嘲笑和讽刺了一派狼狈的梅蜜,然后就专心致志地去对付羊奶、羊肉与面包。 &&& 以下内容一小时后换过来。 “要辛苦你了,哥舒拉。”凯瑞本柔声对他的动物同伴一只圆滚滚的小姬鴞说道。他将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的一角衬衫卷起来,从施法者那儿借了点作为施法材料的蜂蜡将它紧紧地包裹起来,从中间穿过一根细细的秘银链子,把它挂在哥舒拉的脖子上。姬鴞的身体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那么长,而它要飞上上千里才能将这封关键而紧要的书信送到灰岭,它或许会碰上暴雨、飓风又或是猛禽,一点点多余的负担都有可能导致凯瑞本不想看见的结果。 所以,虽然他们在牧师的居所里找到了羊皮纸与墨水。但那些制作粗糙的羊皮纸的重量对一只姬鴞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尤其是在它浸了水以后。克瑞玛尔的次元袋里倒还有着一些胎犊皮纸,也就是用还未出生的牛羊胎儿身上的皮炮制的轻薄纸张,但这些纸张和经过特殊处理的薄山羊皮一样是专用来抄写卷轴的。 李奥娜在离开王都时带走了几十只卷轴,而多灵的新领主马伦又毫不吝啬地将执政官官邸内库所有的卷轴全都给了他们,但克瑞玛尔已经一一看过了这些卷轴,有些他不是很清楚(请原谅这个不折不扣的学渣吧),有些威力强大,但并不适合这片几近浩瀚无垠的白色沼泽他们需要更多的,有针对性的法术储存。凯瑞本对此十分了解,他告诉克瑞玛尔,然后克瑞玛尔就去准备那几个法术并把它抄写在卷轴上。 最后凯瑞本用他的“星光”从自己的备用衬衫上割下一片光滑的衣料,精灵们的衬衫都是用银腹蜘蛛抽出的丝线织成的,轻盈的如同一片晨雾,但在坚韧程度上可媲美皮甲凯瑞本用沼泽山雀的翎毛做了一支细小的只能用指尖捏住的笔,向克瑞玛尔借了他的墨水牧师的墨水混着的杂质几乎能够用来煮粥喝了,与之相比,施法者用来抄写卷轴的墨水细腻的就像是从深沉的暮色中滴滤而出的,他写在蛛丝衬衫上的每一个字母都只有山雀的喙尖那么小:精灵在上面详细地叙述了他们在地精的巢下方发现的危险菌类。以及它们的“园丁”和看守者,还有与之相关的推断与臆测,并附上了一撮显新鲜的毒尖与它的灰烬。 “这很重要。”凯瑞本说:“只能交给佩兰特。”他用指尖抚摸姬鴞的小脑袋。 羽色斑驳的小鸟舒服地闭上了那双带着黄圈的眼睛,叫了一声。亲昵地用自己的喙摩擦着凯瑞本的手指凯瑞本喂了它一点野蜂蜜,哥舒拉并不是银冠密林的原住民,它和它的族人居住在更为炎热的南方,但因为这种鸟儿身形小巧,又有着一张可爱的扁脸所以很讨女性的喜欢,盗贼和商人们就自然而然地将它们当做了一种商品。凯瑞本发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颗蛋,它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它顽强地活了下来。凯瑞本本想把它送回南方,但它似乎将孵出它的凯瑞本当做了妈妈,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他。 在于凯瑞本缔结同伴契约后,哥舒拉要比它的同类更强壮,并像北方的鸟儿那样在飞羽下长出了厚厚的绒羽,但它本质上还是一只不那么耐寒的姬鴞。如果可以,凯瑞本也不想选择哥舒拉,但他不能保证其他的鸟儿也能将这封重要的信件送到佩兰特手上。 一旦佩兰特接到了这封信件,银冠密林里与正在游历的精灵将会搜索这里,精灵们会毁灭所有的毒尖并查找那些敢于培植这种可怕菌菇的人,又或是别的邪恶生物,继而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送入无底深渊既然他们那么喜欢这种能够召来魔鬼的东西,那么他们应该很高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魔鬼的邻居。 目送姬鴞飞向淡紫色的天空后,精灵回到屋内,炉床已经燃起,葛兰在看到他的时候站了起来:“是晚餐的时候了,”他说:“要我去……”他做了个手势:“那位大人现在能被打搅吗?” 村长的屋子不那么适合用来抄写卷轴,在征得村民们的同意后,克瑞玛尔征用了牧师的房间,那个房间镶嵌着玻璃,安静又明亮。 “我回去找他的,”凯瑞本说:“不过在用餐前,能帮我一个忙吗?” “请说。”伯德温摸着自己的面颊,在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嘶。 “你们知道自己的体重吗?”精灵问:“如果不知道,又或是知道,但不能保证正确的话,我建议你们设法称量一下。” “您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梅蜜问。 “是因为沼泽的关系吧。”盗贼代为回答道:“精灵的体重与人类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无法用他本身来做标准他能走的地方我们未必能走,所以他需要知道我们的体重,以确定途径的地面能够承托得起我们的身体,免得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梅蜜转过脸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葛兰,那个时候她以为葛兰会殴打自己,或更糟,杀了她,但盗贼只是向后退了两步。 “你在背叛。”盗贼又像是在预言又像是在诅咒般地说:“背叛你的过去,背叛你的母亲与姐妹,背叛你的信仰与神祗你会懊悔的,梅蜜,当你满身疮疤,奄奄一息,口中吐出腐烂的臭味,你会憎恨现在的你,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将是徒劳,你的溃烂而你的灵魂无法得到救赎,也无法得到终结,你将永生永世地在哀悼平原上奔跑,躲避魔鬼与恶魔的爪子,吃的只有尘土,吸入的只有冷风而你所想要得到的,永远只会是一个荒诞的影子,一个虚幻的噩梦。”(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无题 瑞意特并未立即得到她所想要的结果,她并不焦急那个人最终还是会妥协的,他在公会中的处境比瑞意特还要艰难一些为公会效力的施法者里,十个就有三个拥有着巨龙的血脉,就像在塔里,他们的地位依照拥有血脉的多少而得到最为清晰的区分,但即便是其中最为低下的一个也要比最精干的刺客或是最狡猾的盗贼更为贵重。●⌒,但也有一些不怎么走运的家伙,譬如这个可怜的男性术士的血管里就找不到哪怕一滴属于巨龙的血,他的魔法能力源自于一个恶魔(甚至不是一个魔鬼!),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在被塔罗那神的祭司奉献给一个夸塞魔,她几乎被撕裂成两半,但出于深渊生物的罪恶目的,这个女人终究还是被允许存活下来作为一个无知的可怜女人,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却不知道恶魔已经在她温暖的腹中留下了邪恶的种子,第七个月她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并未表露出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直到他的母亲因为一个洋葱而用木鞋打他的脊背。 他烧了那个女人,还有他居住了近十二年的村庄,他就此四处游荡,或许有人曾经想要收容他,但恶魔的血总是会令他时不时地陷入暴躁与狂怒之中,他对任何事物都抱有恶意,充满怀疑,性情偏激,行事残忍如果不是有公会及时地伸出了它们隐秘而无所不在的触须,他可能早就因为自己放诞无羁的行为而被拘捕或是处死。公会给了他一个房间,还有一个导师,他在那里受到了极其严厉的教育,从而学会了服从与忍耐,还有书写、,武技与阴谋,以及其他一些公会认为他必须学会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懂得该如何协调与使用那些与生俱来的能力。 在那些易怒的小怪物中。他算得上是出色的,他的导师惋惜于他并非巨龙的后裔,但也至此为止,因为血脉的缘由永远无法成为操控与主宰他人命运的上位者。而只能在祭品与棋子中挑选其一的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最令他痛苦的在于他还有着那么一点智慧以至于他无法如他的同伴那样无知地沉湎于短暂的享乐中,他日日夜夜,殚思竭虑的想要摆脱这个可怕的命运,也因为如此,他攀爬到了像他这样的生物能够攀爬到的最高点。 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可能是个转机对瑞意特也是。如果说他正站在低层阶级的最高点,那么有着巨龙血脉的瑞意特就匍匐在高层阶级的最低点她体内的巨龙血脉实在是太淡薄了,她的祖父与一个人类的女性法师共同孕育了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又和一个该死的凡人缔结婚约孕育了她如果不是她的母亲与父亲已经受到了切实的惩罚,瑞意特倒不介意亲手再杀他们一次,她深深地厌恶着身体那些属于人类的血,它们让她变得孱弱无能,迟钝愚昧,她甚至会和凡人一样因为过冷或是过热而生病,也不能如其他牧师那样通宵达旦。连续十天、二十天、一个月地向格瑞第祈祷所以她才会被丢到这儿,每天都在和愚蠢的人类,还有即便拿走脑袋也不是很要紧的弗罗牧师打交道。 瑞意特深深地畏惧着,因为她知道公会与王庭是如何处理到那些他们觉得无用的累赘的或是任务失败(有时候只需一次),或是受了严重的伤(严重到不值得去耗费药物与法术),又或是在某个方面令他们失望,那些曾经被他人敬畏与膜拜的家伙就会被弃置到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地方,然后他的财富、权力与资源会被一样样地拿走,再然后就是悄无声息地失踪或是死去。 奥斯塔尔嘲讽过她得到了一个如同空壳般的白塔,但瑞意特有着更为深远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到付诸于实行,以及成为公会乃至王庭的有力支托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空白里,她必须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愚笨的平庸之徒。要知道无论是公会还是王庭都不怎么有耐心。 她拉下身上的丝袍,走进装潢精美的浴室,在滚热的浴水、香油与细密的泡沫中短时间且有节制地放松自己的身体与思维,过会儿还有份让她颇感厌烦的工作要去做。 &&& 白塔珠宝行会的首领形单影只地站在空旷的会客室里,穿着黑色的丧服,他的长子于两个月前去世。紧接着就是他的妻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他还有个儿子,一个身为盗贼学徒的儿子,正因为如此,他比另两个行会的首领得到了更多的优待他的税金是整个城中最少的,但作为代价,他的工匠们必须昼夜不停地处理那些来路不明的珍贵饰物与摆设宝石与珍珠需要从底座上取下,另作镶嵌(有时还需要切割与打磨,让它们呈现出于原来不同的样子),它们的基座与其他的金银制品一起被熔铸成闪亮的金币与银币他的工匠之一曾满怀惊恐地告诉他在堆积如山的烛台、盘子与手镯等等里面发现了带着血肉的金牙。 但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向执政官与领主申诉吗? 那个人……甚至已经不再是人了。 安芮从另一个房间走进会客室,她的步伐十分地缓慢,但那不是因为她身体不适或是情绪不佳,恰恰相反,她感觉从未那么好过。 所有人都在向她鞠躬,她能在他们的眼中找到畏惧与慑服,他们再也不敢藐视她,欺骗她,或是在她的面前玩弄那些不上大雅之堂的小手段,现在的安芮,不单单是白塔的执政官,也不单单是它与鹧鸪山丘的领主,还是一个强大的施法者,她不要倚靠任何人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跪伏在她的脚下。 站在珠宝行会首领身边的是控制着白塔所有酒类买卖的大商人,他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安芮一眼就浑身颤抖地放下了自己的膝盖在他们说服这个身躯娇小的女性谋杀自己的丈夫时,她还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美丽,但现在……她的一半身躯还是正常的,但另一半身躯却只会让人仿佛落入到了一个真实的噩梦中一条赤红的线从额头中央将她分做了两部分,一部分依然柔美的如同月光下的栀子花。而另一部分却布满了青紫色的瘢痕,瘢痕上生长着细密的白色鳞片,她的一只眼睛就像是巨蟒那样呈现出鲜艳的明黄色,表面布满深褐色的弯曲花纹。黑色的瞳仁不再是圆形,而是诡异阴冷的梭型;除此之外,从腰部往下,她的肢体发生了古怪的变形,你可以说它是一条尾巴。也可以说它是一只爪子,密布其上的肉瘤大概只有指头那么大,但各个肥硕饱满,就像他曾在最南边的小岛上看见过的树葡萄,那儿的人用这种果实酿酒紧贴着粗糙的树干生长的紫黑色的小果实,密密麻麻,稍稍一碰就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水。 安芮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对此她只是宽容地一笑了之,在拥有了力量后她不再关心这些小事,只有弱者才会看重别人的想法。而强者总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就连“细网”公会的首领也不得不对她表示尊敬,并同意对白塔的混乱局面予以遏制与整理,她固然做出了一些让步,但也为愿意诚服她的人取得了一些可观的利益即使她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神祗的牧师与一个庞大公会的重要人物(据说还有着巨龙的血脉),但她仍然稳固地保有了她的权力与尊严。 酒类行会的首领不易令人察觉地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如果说只有他和珠宝行会的首领他还能说今天的会面是为了税金或是其他有关于金钱方面的要求,但那些神情惶恐,躁动不安的陌生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才辨认出其中一个正是领主庄园的执事,还有一个可能是监督官。但从土地而来的税金往往还不足抵充自商队而来的十分之一,难道如今就连他们也要开始承担多余的工作了吗? “今天我叫你们来。”安芮说,随即不那么舒服地嘶了一声,她身边的警备队长微微转过头去。竭力让自己不去注意那条细长开叉的黑色舌头,“是想让你们看一样东西。”安芮继续说到。 一个侍女端上了一个银质的托盘,她的嘴唇奇特地向上拱起,像只野猪,但也要比现在的安芮美貌多了。 托盘里放着一些晒干的叶子,还有一小堆大小像是黑麦的褐色种子。 “像是香料……”执事低声说。他问到了一种浓郁的香味,但想不出这种香味是属于什么植物的。 “可以说是一种香料。”安芮突然说,吓了执事一跳,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很轻了。 “但它不是用来煮汤或是洒在烤肉上的,”安芮笑了笑,一颗尖锐的牙齿滑出嘴唇,黑色的舌尖灵活地伸了出来,围着它绕了一圈后缩了回去:“它是用来抽吸的。” “像是烟草吗?”监督官问。 “可以说是一种烟草。”安芮说。 “但……据我所知,”酒类行会的首领小心翼翼地说:“烟草似乎更适合在温暖的地方生长,一直以来,它们更多地产自于南方的龙火列岛。” “鹧鸪山丘也并不太冷。”安芮漠然地说道:“它是可以在这里生长的,并且能够做到长势良好我希望从下一年起就能看到它铺满整个鹧鸪山丘。” “麦子呢?” “全部拔掉。” “但是……”执事脱口而出,“人们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烟草啊!” “他们会需要的,十分十分地需要。”他的主人摆出了一个强硬的姿态,语调尖刻地说:“而且我并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在命令你们我不想听到某人啰啰嗦嗦,就为了反对我的旨意这是第一次,所以我原谅你,但作为回报,你必须将这件事情做得完美无缺,我知道你能做到,”她张开眼睛,一只人类的眼睛与一只蛇的眼睛,紧盯着那个面色灰白的老人:“如果你做不到,或是不愿意去做,我就把你的小孙子吊在麦地里,直到他的眼睛被乌鸦啄去了才会允许别人把他放下来而在此之前,我保证他会活着并且意识清醒。” “……不,不,请别这样,我仁慈的主人!”执事忙乱地喊道,“请宽恕我,宽恕我吧,只要您说的,我一定会去做的。” 安芮轻蔑地卷起嘴唇,懒洋洋地拍打了一下那条生着利爪的“尾巴”:“那就去做吧,”她说:“但别忘记我的话。” 珠宝行会的首领与酒类行会的首领对视了一眼:“那么,”珠宝行会的首领上前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其幅度之大就像是要折断自己的腰:“请问,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你们要做的是空出你们的商队,”安芮说:“你们的箱子里将装满了这种烟草。”停顿了一下,她指了指那个托盘,另两个侍女拿来了烟管:“你们可以尝尝它,那是种……只要尝过就再也不会忘记的,无以伦比的美妙滋味。”在两个行会首领迟疑着拿起烟管的时候,她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畏缩不已的执事,还有一直紧皱着双眉的监督官。 “还有你们。”安芮说:“尝尝吧,”一边得意洋洋地敲了敲椅臂:“它们会为我们换来价值十倍、百倍以上的麦子。” &&& “你得知道。”在读出自己的重量后,李奥娜不太愉快地说:“在高地诺曼的王庭,又或是别处,询问一个女士的体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但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个佣兵或是一个冒险者的话。”伯德温笑着说:“让同伴清楚地了解你的体重,并且保持它是件很重要的事。” “不是玩笑。”凯瑞本说:“这攸关性命。” “因为有可能遇到现在的情况或是陷阱?” “还有魔法,”凯瑞本看向克瑞玛尔:“我知道有种法术时能够将人或东西转移出一段距离” 黑发的施法者点点头。 “这种法术是有限制的,对重量,”克瑞玛尔认真地说:“如果超出了那个重量,法术会失败。” 李奥娜想象了一下……有关于那个场景……她做了一个鬼脸。 “对于胖子的恶意,嗯?”葛兰总结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沼泽 这是克瑞玛尔与他的同伴们在这个小村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当凯瑞本将这个消息告诉村长时,凭借着精灵敏锐的感知,他觉察到周围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并不是那些倾向于邪恶的匪徒,也没蠢到以为冒险者们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实上,正是因为他们深刻地领会到了怪物们的可怕(变形怪尤甚)才会对能够轻易斩杀它们的凯瑞本等人感到畏惧,也许他们会告诉自己和其他人这些冒险者都是和善的,不会对无辜的人挥动刀剑,也不会索取他们无法承荷的酬劳,但女人和孩子在看到克瑞玛尔或是伯德温经过时,还是会尽量不那么明显,却异常快速地躲起来,特别是黑发的施法者,他觉得可能会有人在他走过的路上撒盐只是不知道这儿有没有这种风俗。 村长的态度或许能够代表大部分人,他一反之前的吝啬态度,拿出了他所有的积蓄,还要求他的村民们满足冒险者们所有的要求,甚至询问他们是否需要“甜蜜的抚慰”,村里的女孩不行,但他可以让小伙子们跑到城镇里去找一个,或是两个;但他的语气与用词都不如之前来的亲切平和,有时他在对着他们说话,却始终不愿意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眼神相触。 “真是太奇怪了,”葛兰说:“他们看我们就像是在看着另一群怪物。” “差不多。”黑发的施法者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卷轴,“对他们来说,我们与怪物一样,都是些需要提高警惕的危险人物。”他将一卷卷轴插入卷轴带,轻轻试着抽取再放回去,保证它不会在紧要时刻出问题,“另外,或许他们还有些怨恨。” “怨恨?”盗贼抱起手臂,“别告诉我他们之中还有我们没找到的变形怪。” “只是迁怒而已,”克瑞玛尔说:“这儿原本很平静,直到我们出现。” “但在我们出现之前这儿就有地精了,”梅蜜小心地说:“而且这些变形怪也已经蛰伏了很久了。” “他们并不这么想。”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说,“如果说,地精和变形怪与我们无关,那么就只能说明他们有着一个极其可怕的坏运气,就算是我们离开了,它仍然可能影响到村民们今后的生活;但如果能将这个过错归咎与我们,那么等带来灾祸的我们离开了村子,那么村子的厄运也就到头了,他们就能重新开始,而不必担忧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降临到他们头上。” 盗贼唾了一口:“一群忘恩负义的混蛋。”他说。 “责备别人总比责备自己容易。”克瑞玛尔说。 半跪在地上检查马蹄的凯瑞本则微微一笑,他很高兴克瑞玛尔能够明白这一点,游侠在外游历的时间几乎可以令一个人类繁衍五代或是六代,他有着数以百计的朋友与同伴,他们之中有人类,有精灵,甚至有着矮人,也曾不止一次地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最初的时候,连他也不禁为之感到愤怒与悲哀,他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无法正视错误与灾难,尤其是其中一些还是他们犯下的错误与召来的灾难,他们拒绝接受事实,辨明真相,有时甚至会对给予了他们帮助或是给出答案的人恶语相加,刀剑相向。但睿智的年轻精灵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只是脆弱,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他们的精神与灵魂,以致于他们无法承担起真实身后所隐含的,沉重的责任,无论是源于自我还是他人。 只有极少数意志坚定,心性高洁的人才能坦然地面对一切,就像亚戴尔与伯德温,精灵游侠很高兴看到他的朋友没有因为骤然失去了他崇高的声誉,无瑕的名声、尊贵的地位与完整的身体而变得沮丧堕落,虽然他无法高呼着泰尔之名举起他的武器,但他还是能够一如既往地以生命与尊严捍卫着正义与公正。 而他现在又有了李奥娜,高地诺曼的王女,一个崇高而纯洁的人类女性,精灵坚信他们终有一日会洗脱冤屈,在璀璨的阳光与人们的欢呼中重回高地诺曼的王都。 另外他也很高兴听到克瑞玛尔能够这么说,比维斯把他教得很好,他是个宽容明智的好孩子他并不在意被一些普通人所疏远冷淡,也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想到比维斯凯瑞本就叹了口气,他站起来,推开一匹花矮脚马不停伸过来的大脑袋,这匹牙口还很稚嫩的小马和它的兄弟是村民们送给他们的赠礼,也许因为第一次来到家以外的地方,这匹小马显然兴奋过度,它不停地想要嚼一嚼精灵散发着柔光的头发。 他们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在晨雾弥漫时离开了这个不幸的村子,凯瑞本本想将这两匹小马留下他们不是寻常的冒险者,不需要马匹来驮着行李与帐篷,何况他们之后还要穿越整个雪盖沼泽,但考虑到这可能会被误认为不满或是轻蔑,所以他只好带上它们,问题是这两匹小马大大拖慢了他们的速度,所以在下一个城镇里,盗贼就把它们拖走卖掉了。 他们只在城镇里短暂地休憩了一天,又继续向南行进,为了夺回耽误的时间,他们没在经过的其他村庄与城市停留,连续行走了好几天以后,精灵又要求他们卸下马鞍,取下马辔,将陪伴了他们许久的马匹放回到树林里,改为使用魔法马匹,这些魔法马匹是由高地诺曼王室豢养的法师制作的,要比路泽尔大公的藏品精致昂贵得多,也更为强壮有力,它们的蹄子踩在岩石上的时候留下了深度可达一指的凹坑。 放置魔马雕像的盒子里共有九只亮黑碧玺雕刻的小马,但凯瑞本只捡了其中的三只,“我们以后可能还要用到它们。”他解释说。 “相信我,”葛兰悄声说:“我对这个安排也不是那么满意的。” 梅蜜对他怒目而视,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抱紧了盗贼的腰,魔马的脊背十分光滑,而且她肯定如果她在半途中掉下去这个混蛋绝对会一声不吭。 葛兰高声大笑。 李奥娜也和伯德温产生了小小的争执,有关于谁坐在谁前面,伯德温认为自己即便只有一只手也能完美地驾驭这匹高大的魔马,但李奥娜显然有着不同的意见。 “伯德温坐在后面。”凯瑞本说,无视于他的挚友用“你肿么可以背叛我”的眼神瞪着他:“坐在后面的那个人才能使用武器。”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伯德温与李奥娜的武器,李奥娜不必说,焰形剑几乎超过了她的肩膀,而伯德温的宽剑也没短到哪儿去,他们之中必定要有一个放弃他的武器。 伯德温立即保持了沉默,而李奥娜给了凯瑞本一个代表着“谢谢”的俏皮眨眼,优雅而轻快地跃上了魔马的脊背,而伯德温固定好她的焰形剑后,也无可奈何地跳上了开始不断地在岩石上擦着蹄子的魔马。 至于剩下的那两个,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倒没什么争执的,反正肯定是凯瑞本负责驾驶,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从来就是后座的常客,不过凯瑞本突然微笑着比了一个除了他和克瑞玛尔谁也没能看懂的手势。 异界的灵魂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拜那些看似高岭之花实则八卦话唠的精灵所赐,他在星光河上的小小恶作剧已经成为了只针对他悲催的同居者一个人的秘密虽然魔马不会如普通马匹那样上下颠簸,但他确实很喜欢那种像是风筝或是气球那样被拖拽着在空中急速飞行的感觉。 然后曾经的圣骑士、王女、盗贼与弗罗的牧师就看着他们之中唯一的法师对自己释放了一个法术,让自己漂浮起来,然后用他心爱的银色细绳把自己和精灵游侠系在一起,中间留出约一人伸展双臂那么长的距离。 “有什么不妥吗?”黑发的施法者好奇地问,他比他们都要高,所以能清楚地看清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哦……没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葛兰:“我只是觉得……这真是一个再绝妙也没有过的主意了,非常绝妙。” “我也是。”李奥娜说,尽力让自己的笑容不要那么大。 “那么……”凯瑞本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走吧!”他轻声喊道:“我们要在下一个黎明之前赶到雪盖沼泽。” ※※※ “你觉得怎么样?”安芮问:“瑞意特?” “很好,”瑞意特说,一边轻轻地鼓掌,“非常好,”她真诚地说:“我从未想到过您能做的这么好您现在才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真正的主人呢那么强大,那么聪慧,有谁敢欺骗您,又有谁敢违抗您呢?”她向安芮虚伪而夸张地鞠了一躬,“我真高兴是您,而不是蠢笨的德蒙成为我的合作者,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看到白塔的再度繁荣,它不单是鹧鸪山丘,还将是整个星光河流域最为明亮的一颗珍珠,金币将会像流水那样淌入这里,商队日夜川流不息,货物堆积成山,人们以成为您的领民为荣,您的名字与权势就像阳光那样无所不在,就连国王与大公也要向您致意,亲爱的领主,那将是一幅多么美妙的景象啊!” “确实。”安芮骄傲地说,虽然她已经为那个像是触手可及的幻景而浑身发热,呼吸急促。 “但那些烟草真的长好吗?”略略冷静了一会后,她不由得担心地那些据说能够换来无数金币的植物是否能够在鹧鸪山丘存活,之前也有人在鹧鸪山丘种植过烟草,但它们不是根部腐烂就是叶片发黑萎缩,最后只能白白地丢掉。 “并不是只有精灵才会抚弄植物的,”瑞意特说:“我们的术士能做到比它们更多的事。”据她所知,还有另一些人正在尝试培植魔鬼手指,奥斯塔尔正在探寻这方面的消息,从她,魔鬼与幽魂那儿,如果可能他会把他们的果实抢夺过来,如果不能,最少也要毁掉,以免在今后遇上一个不那么好对付的敌人。 “我相信你。”安芮说,虽然她与其说是相信瑞意特倒不如说是相信后者对于权力的渴求,如果这件事情弄糟了,瑞意特也会连带着一起倒霉,说实话,若是与她无关,安芮倒是很有兴趣看看瑞意特的笑话,可惜不能,她和瑞意特一样殷切地希望这件事情能如她们所期望的那样好。 瑞意特快速地离开了安芮的宅邸,这个半精灵半人类的女性已经堕落到了连她也不想与之为伍的地步,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灵魂正和肉体一起腐烂发臭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她还觉得自己就和朵纯洁的白百合花似的。 所以哪怕事儿办的还不错,格瑞第的牧师的心中依然充满了不耐与烦躁,一个背负着沉重货物的白塔居民在她经过时没有来得及让路行礼,瑞意特的鞭子立即抽到了他的脸上,尖端的弯钩挖出了他的眼睛,鞭子上带着的毒液烧灼着他脸上的皮肤,在咝咝声中溶蚀出一个能够看见牙齿与牙床的黑洞他的惨嚎声让瑞意特的心情不再那么坏,不过等它真正转好还要过一阵子晚餐前瑞意特得到了她想要的回应。 那个继承了恶魔血脉的术士同意与她合作。 ※※※ 他们一路奔驰不停,温暖的日光从他们眼前渐渐退却,树林逐渐变得稀疏,泥土也随之变得松软,如同人类血管又如同植物脉络的细小水流在马蹄下飞溅,它们聚集而成的水泊星星点点,表面蒸腾着浓郁的雾气,不断地有水鸟与小型野兽被他们惊起,四处飞散奔逃。 正如凯瑞本所预计的,他们在下一个黎明前赶到了雪盖沼泽的边缘沼泽的边缘生长着一种枝干赤红,叶子瘦长的小树,它只生长在这儿,所以只要看到这个,人们就知道雪盖沼泽就在不远的前方了。 他们当然不可能在黑暗中进入沼泽,魔马的力量已经耗尽,平静地在清凉的晨光中回复成亮黑碧玺的小马雕像,梅蜜想要把它们捡起来,一碰它们就变成了细小的碎片。 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消散,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不见边际的茫茫雪原。 第一百九十百二章 沼泽(1) “啊啾!”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奥娜,她有些窘迫地抬起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碰了碰鼻子:“我好像……啊啾!啊啾……啊啾!” “她以前对花朵过敏吗?”凯瑞本问。 伯德温回忆了一下,他记得曾看到过李奥娜拿着她最喜欢的丁香花束在走廊上走,还有大厅与卧室的地板上总是铺洒着灯芯草与干薰衣草。他知道有些人会奇怪地一嗅到花朵的气味就会拼命地打喷嚏,他麾下的一个骑士就是如此,所以他从不在春季与夏季把他派出雷霆堡,因为他打起喷嚏来就像是打了一阵雷,又像是下了一阵雨,震颤得连武器都抓不紧,但他的确从未在李奥娜身上发现过相类似的事情:“我不知道,”他说;“我之前没看到她这样过。” “可能她只对白绒过敏。”凯瑞本理解地说,“你有轻薄的亚麻或是丝绸吗?”他问李奥娜:“把它蒙在脸上。” 李奥娜点了点头,她的次元袋但看外形也知道要比葛兰或是克瑞玛尔腰里的那个容量更大,她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回不到王都,所以就把所有能带上的都带上了,其中有着两件自瑟里斯国来的薄纱短袍,是用来盛夏就寝时穿的,据说不是用线而是用蚕丝直接编织的,质地异乎寻常的细软薄透,即便连续折叠三次也能透过织物看见皮肤上的一颗痣,十分珍贵。她将手伸进那只看似平常的袋子,胡乱摸索了一番,抽出那块织物,在别人来不及辨认出它的用途之前就放在膝盖上折了折,用它盖住自己的面孔后在脑后打了个结。 伯德温与克瑞玛尔是没能认出来,凯瑞本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就垂下了眼睛,葛兰也只是在心里啧了一声,只有梅蜜一直盯着它,她知道这种织物,在她母亲的弗罗神殿里,神殿的主任牧师就有着那么一块,没有裁剪过,只有在弗罗的祭典与接待最重要的客人时她才会把它裹在身上,平时都收在一个银匣子里,匣子里装满了用以防腐的没药。 “真的那么喜欢吗?”盗贼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轻声问,梅蜜被吓了一跳,才发现他们已经开始进入沼泽了。 克瑞玛尔研究了一会枝干赤红的小树,发现它的红色并不属于它们自己,那是些攀附在树皮上生长的苔藓,水分充足的地方它们呈现出一种如同鲜血般的嫣红,干燥的苔藓则要失色得多,而且容易剥除,就像是黏结在枝干上的铁粉,微风吹过它们就会成片地簌簌落下。 之后的路程并不如梅蜜所想象的,一开始就充满了肮脏的泥沼与黑水,精灵虽然走在前面,却从未提醒过他们注意脚下“我们还没真正地进入雪盖沼泽呢。”他是这么说的,他们脚下所踩踏的土地也如同凯瑞本确保的,虽然松软但有着可靠的支托,白绒所盛开的花也只是轻柔地落在其他植物上面,看上去不像是堆积的雪,倒像是一层朦胧的薄雾。 “我们大概要走多久才能穿过沼泽?”伯德温问。 “沼泽是在不断变动的,”凯瑞本说:“如果幸运之神泰摩拉愿意将她的光辉降临到我们身上,那么可能只需要一周我们就能到达沼泽的另一个边缘。” “还有怪物,”盗贼葛兰说:“商人们之所以愿意从这里走除了缩减路程以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没有那个公会能在雪盖沼泽驻守。”他只希望自己能够继续遇到一些地精之类的小玩意儿,如果又碰上魔鬼或是巨龙,他们之中的谁一定是被有毒的眼睛注视着盗贼不觉得那个人会是他,他只是一个凡人,并且已经背负了一个神祗的诅咒他发誓如果又一次地遇到了那些按理说应该在整首叙事长诗结束的时候才该出现的怪物,他一定要设法摆脱这群家伙,就算必需一个人面对高地诺曼的新王派出的刺客至少他们还是人……嗯,应该是人。 ※※※接下来的内容两小时内换过来哈…… “啊啾!”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奥娜,她有些窘迫地抬起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碰了碰鼻子:“我好像……啊啾!啊啾……啊啾!” “她以前对花朵过敏吗?”凯瑞本问。 伯德温回忆了一下,他记得曾看到过李奥娜拿着她最喜欢的丁香花束在走廊上走,还有大厅与卧室的地板上总是铺洒着灯芯草与干薰衣草。他知道有些人会奇怪地一嗅到花朵的气味就会拼命地打喷嚏,他麾下的一个骑士就是如此,所以他从不在春季与夏季把他派出雷霆堡,因为他打起喷嚏来就像是打了一阵雷,又像是下了一阵雨,震颤得连武器都抓不紧,但他的确从未在李奥娜身上发现过相类似的事情:“我不知道,”他说;“我之前没看到她这样过。” “可能她只对白绒过敏。”凯瑞本理解地说,“你有轻薄的亚麻或是丝绸吗?”他问李奥娜:“把它蒙在脸上。” 李奥娜点了点头,她的次元袋但看外形也知道要比葛兰或是克瑞玛尔腰里的那个容量更大,她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回不到王都,所以就把所有能带上的都带上了,其中有着两件自瑟里斯国来的薄纱短袍,是用来盛夏就寝时穿的,据说不是用线而是用蚕丝直接编织的,质地异乎寻常的细软薄透,即便连续折叠三次也能透过织物看见皮肤上的一颗痣,十分珍贵。她将手伸进那只看似平常的袋子,胡乱摸索了一番,抽出那块织物,在别人来不及辨认出它的用途之前就放在膝盖上折了折,用它盖住自己的面孔后在脑后打了个结。 伯德温与克瑞玛尔是没能认出来,凯瑞本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就垂下了眼睛,葛兰也只是在心里啧了一声,只有梅蜜一直盯着它,她知道这种织物,在她母亲的弗罗神殿里,神殿的主任牧师就有着那么一块,没有裁剪过,只有在弗罗的祭典与接待最重要的客人时她才会把它裹在身上,平时都收在一个银匣子里,匣子里装满了用以防腐的没药。 “真的那么喜欢吗?”盗贼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轻声问,梅蜜被吓了一跳,才发现他们已经开始进入沼泽了。 克瑞玛尔研究了一会枝干赤红的小树,发现它的红色并不属于它们自己,那是些攀附在树皮上生长的苔藓,水分充足的地方它们呈现出一种如同鲜血般的嫣红,干燥的苔藓则要失色得多,而且容易剥除,就像是黏结在枝干上的铁粉,微风吹过它们就会成片地簌簌落下。 之后的路程并不如梅蜜所想象的,一开始就充满了肮脏的泥沼与黑水,精灵虽然走在前面,却从未提醒过他们注意脚下“我们还没真正地进入雪盖沼泽呢。”他是这么说的,他们脚下所踩踏的土地也如同凯瑞本确保的,虽然松软但有着可靠的支托,白绒所盛开的花也只是轻柔地落在其他植物上面,看上去不像是堆积的雪,倒像是一层朦胧的薄雾。 “我们大概要走多久才能穿过沼泽?”伯德温问。 “沼泽是在不断变动的,”凯瑞本说:“如果幸运之神泰摩拉愿意将她的光辉降临到我们身上,那么可能只需要一周我们就能到达沼泽的另一个边缘。” “还有怪物,”盗贼葛兰说:“商人们之所以愿意从这里走除了缩减路程以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没有那个公会能在雪盖沼泽驻守。”他只希望自己能够继续遇到一些地精之类的小玩意儿,如果又碰上魔鬼或是巨龙,他们之中的谁一定是被有毒的眼睛注视着盗贼不觉得那个人会是他,他只是一个凡人,并且已经背负了一个神祗的诅咒他发誓如果又一次地遇到了那些按理说应该在整首叙事长诗结束的时候才该出现的怪物,他一定要设法摆脱这群家伙,就算必需一个人面对高地诺曼的新王派出的刺客至少他们还是人……嗯,应该是人。 ※※※ “啊啾!”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奥娜,她有些窘迫地抬起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碰了碰鼻子:“我好像……啊啾!啊啾……啊啾!” “她以前对花朵过敏吗?”凯瑞本问。 伯德温回忆了一下,他记得曾看到过李奥娜拿着她最喜欢的丁香花束在走廊上走,还有大厅与卧室的地板上总是铺洒着灯芯草与干薰衣草。他知道有些人会奇怪地一嗅到花朵的气味就会拼命地打喷嚏,他麾下的一个骑士就是如此,所以他从不在春季与夏季把他派出雷霆堡,因为他打起喷嚏来就像是打了一阵雷,又像是下了一阵雨,震颤得连武器都抓不紧,但他的确从未在李奥娜身上发现过相类似的事情:“我不知道,”他说;“我之前没看到她这样过。” “可能她只对白绒过敏。”凯瑞本理解地说,“你有轻薄的亚麻或是丝绸吗?”他问李奥娜:“把它蒙在脸上。” 李奥娜点了点头,她的次元袋但看外形也知道要比葛兰或是克瑞玛尔腰里的那个容量更大,她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回不到王都,所以就把所有能带上的都带上了,其中有着两件自瑟里斯国来的薄纱短袍,是用来盛夏就寝时穿的,据说不是用线而是用蚕丝直接编织的,质地异乎寻常的细软薄透,即便连续折叠三次也能透过织物看见皮肤上的一颗痣,十分珍贵。她将手伸进那只看似平常的袋子,胡乱摸索了一番,抽出那块织物,在别人来不及辨认出它的用途之前就放在膝盖上折了折,用它盖住自己的面孔后在脑后打了个结。 伯德温与克瑞玛尔是没能认出来,凯瑞本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就垂下了眼睛,葛兰也只是在心里啧了一声,只有梅蜜一直盯着它,她知道这种织物,在她母亲的弗罗神殿里,神殿的主任牧师就有着那么一块,没有裁剪过,只有在弗罗的祭典与接待最重要的客人时她才会把它裹在身上,平时都收在一个银匣子里,匣子里装满了用以防腐的没药。 “真的那么喜欢吗?”盗贼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轻声问,梅蜜被吓了一跳,才发现他们已经开始进入沼泽了。 克瑞玛尔研究了一会枝干赤红的小树,发现它的红色并不属于它们自己,那是些攀附在树皮上生长的苔藓,水分充足的地方它们呈现出一种如同鲜血般的嫣红,干燥的苔藓则要失色得多,而且容易剥除,就像是黏结在枝干上的铁粉,微风吹过它们就会成片地簌簌落下。 之后的路程并不如梅蜜所想象的,一开始就充满了肮脏的泥沼与黑水,精灵虽然走在前面,却从未提醒过他们注意脚下“我们还没真正地进入雪盖沼泽呢。”他是这么说的,他们脚下所踩踏的土地也如同凯瑞本确保的,虽然松软但有着可靠的支托,白绒所盛开的花也只是轻柔地落在其他植物上面,看上去不像是堆积的雪,倒像是一层朦胧的薄雾。 “我们大概要走多久才能穿过沼泽?”伯德温问。 “沼泽是在不断变动的,”凯瑞本说:“如果幸运之神泰摩拉愿意将她的光辉降临到我们身上,那么可能只需要一周我们就能到达沼泽的另一个边缘。” “还有怪物,”盗贼葛兰说:“商人们之所以愿意从这里走除了缩减路程以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没有那个公会能在雪盖沼泽驻守。”他只希望自己能够继续遇到一些地精之类的小玩意儿,如果又碰上魔鬼或是巨龙,他们之中的谁一定是被有毒的眼睛注视着盗贼不觉得那个人会是他,他只是一个凡人,并且已经背负了一个神祗的诅咒。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沼泽((2)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沼泽(2) 精灵游侠一言不发,伸出了他的一只手,伯德温将手放在他的剑上,而克瑞玛尔将手指对在一起,这个手势将会施放出一个法术,将他所需要的东西禁锢起来。 弗罗的牧师一动不动。 “梅蜜!”葛兰阴沉地喊着她的名字。 梅蜜颤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满心不情愿地将手伸进长袍,将毛茸茸热乎乎的一团掏出来精灵没等她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生物放在他的手里,他轻轻一翻手掌,改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住了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的颈脖,把它提在空中。 “啊……”克瑞玛尔说。 “怎么?”凯瑞本问:“你认识这个?” “据它自己所说,”黑发的施法者说:“它是一个术士制作出来的小魔怪,在多灵的时候它曾希望能够成为我的魔宠。” “它一直跟着我们?”葛兰警惕地问。 “我一直带着它。”梅蜜急忙说。 凯瑞本没有去看梅蜜,他转而注视着克瑞玛尔:“它能够说话,用人类的语言?” “非常流利。”克瑞玛尔说:“不比葛兰差。”或许还比梅蜜更强些。 “这可不太像是小魔怪所能拥有的。”凯瑞本能够从这只像是小仓鼠般的生物身上感觉到非自然的气息,在他长达两三百年的游历生活中,他不止一次地嗅到过这种气味这种意味着扭曲与变异的气味会令他们作呕,而制造它们的不是红袍就是灰袍他们有些会在逃离或是死亡时毁掉自己的得意之作,而有些会故意将它们留下来,因为他们知道任何一个有着良知与恻隐之心的人都会为了它们而愤怒与悲伤。 凯瑞本曾与有着他所熟悉的纹身的尸块魔像战斗,也曾砍下那些留着眼泪的畸形头颅,更是不止一次地将那些已经失去了本性与理智的动物与人类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也见到过红袍们捕捉到的小魔怪,小魔怪是自然的造物,或许稍有那么一点恶劣,就像是那些是非不分的幼儿,但它们的本性注定了这个族群不会倾向于邪恶的一方,但如果它们落到了最为擅长折磨与改造的红袍手里,很快地,它们将会丧失原有的天性,而成为他们危险而又卑劣的工具。 “等等等等……”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不得不喊叫起来,它已经从精灵愈发紧绷的手指上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它当然可以逃走,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要白费了:“请别,请别,仁慈的大人,”它悬挂在精灵指尖,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请别赶我走我是一只好小魔怪,真的,以我主人的灵魂发誓,虽然他是一个术士,但可敬的游侠,您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术士都是邪恶的红袍哪。” “但我们要一个魔宠干什么?”葛兰说。 “不是您要,”阿斯摩代欧斯将两只后爪抬起用前爪抓住,这样它看起来就更像是一颗毫无威胁的毛球了:“您们都很强大,”它恭维道:“但这位女士我们得承认,她是这条链子上最弱的一环,但她也是您们的同伴呀,您们难道不愿意让她多个保护者吗,就算只是一个小魔怪?” “你不太像是个小魔怪,”精灵说,他顺手将小魔怪抛开,它炫耀般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稳稳地落在梅蜜及时伸出的手里。他在它身上找不到源自于深渊的阴冷气息,也没有魔鬼身上常有的硫磺与腐臭的气味,但它的智慧让游侠心惊:“我还没有见到过像你这样能言善道的小魔怪。” “我的主人……前主人,”阿斯摩代欧斯说:“他是个非常杰出的施法者他很爱我,就像是爱着一个真正的人类孩子,”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它谦恭地蹲在湿漉漉的芦苇上,两只爪子彼此抓在一起,“很多,很多,你们会发现我会很有用的。” “你不该对我们有所隐瞒。”伯德温严厉地指出。 “只是一只宠物,”弗罗的牧师怒气冲冲地说:“它不会对你们造成妨害的。而且,”她补充道:“我只是没有说而已我并没有隐瞒,看,我只是让它做了一些小事儿,一些能让我们处境更好的小事儿,你们却表现的就像是它会等你们睡着了再一个个地咬断你们的喉咙。” 说不定还真会这样呢,阿斯摩代欧斯想,只要我能。 梅蜜把它抓的很紧,小魔鬼拨弄着挂在脖子上的小袋子,这个袋子里不但装着梅蜜看的如同生命般贵重的魔鬼手指,它的灵魂石,还有一块符文纹章,这块纹章出自于奥斯塔尔之手,能够模糊精灵敏锐的感知,免得它在想要做些什么之前就被精灵一箭送回了无底深渊。 “梅蜜……”伯德温说,向她投去了一个责备的眼神。 “大人,”弗罗的牧师露出了一个酸楚的微笑:“我知道您会保护我,我也相信您是不会说谎的,但我永远都不会是第一个,对吗,永远都不会……有太多比我重要的人了既然如此,您就容许我留下它吧,我太弱小了,”她轻声说:“弱小,并且什么也没有,所以,对我来说,哪怕只是一点点力量也很重要……抱歉,我不想放弃它,它是我的……大人,只是我的。” “也许我们可以给它套个项圈什么的。”盗贼说,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去逗弄那只活像是个黑米饭团的小东西,随即嘶了一声,他的手指被咬破了:“……该死!今晚谁想吃烤老鼠吗?”他大声恐吓道。 “不,我可不要吃那个。”李奥娜说:“我这里还有点盐腌鱼籽,谁想要吗?” 黑发的施法者第一个举起了他的手。 (事实上,阿斯摩代欧斯,你如果说你有着一手人人称赞的好厨艺的话,这个圈子也许就不必兜得那么大了) ※※※ 阿斯摩代欧斯勤勤恳恳地履行了它的义务。 不单只有小虫,就连一些长着鳞片,肚皮紧贴着地面爬行,和一些生着尖牙利齿,不介意猎物种类的小东西也都被它赶走了,夜晚的昏暗光线对它构不成什么障碍,它找来了比精灵更多的浆果,还为两个女性摘来了白色与蓝色的条叶银莲花与深紫色的龙胆花,它说起话来声音稚嫩,会哼唱短小的童谣,还会说些有趣的故事和小笑话,向她们巨细靡遗地描述自己是如何恶作剧术士的学徒们的,不夸张地说,如果你闭上眼睛,你会以为你身边正坐着一个淘气而又天真无暇的孩子。 最后梅蜜和李奥娜都被它逗笑了。 “让我看看你的手。”克瑞玛尔对盗贼说,葛兰正坐在屋子外面,专注地盯着一只单足卷缩在芦苇顶端沉睡的灰色水鸟。 “已经好了。”葛兰说,一边伸出他的手,那两只针孔般的小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就是还有点肿胀。 小魔怪这种生物异界的灵魂还了解得不够多,但出于谨慎这家伙可不是宠物店养在玻璃箱子里的小可爱,所以他最后还是给了葛兰一瓶治疗药水,盗贼当然不会拒绝这个。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在梅蜜的丝袍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精灵游侠凯瑞本负责后半夜的警戒,在第一缕晨光点亮水泊时,他走进屋子,意外地看到克瑞玛尔正在将那本纯金封面的法术书放回他的次元袋里,要知道自从黑发的施法者说过他无法读懂龙语后,这本法术书就再也没在出现过,凯瑞本做了个代表询问的手势。 克瑞玛尔以一个微小的幅度摇摇头,拿出他的法术书,开始记忆上面的法术。 其他的人陆续醒来,但没人会蠢到去打搅正在记忆法术的施法者,等克瑞玛尔记忆完所需的法术,凯瑞本递过来一个芦苇叶子卷成的杯子,里面盛着温热洁净的水进入沼泽后,克瑞玛尔的净水球就交给了凯瑞本保管,他们今天的早餐是芦苇根和蘑菇,梅蜜的“小魔怪”殷勤地为他们弄来了几枚鳄鱼蛋,但它们都快孵化了,被精灵勒令送回原处,结果被愤怒的雌性鳄鱼追咬出了很远作为一个小魔鬼,它当然不会畏惧一条愚蠢的鳄鱼,但在精灵的注视下,阿斯摩代欧斯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它带回了一个消息一群可怜的人类连带他们的货物被困在了几个荒凉的草丘上。 精灵毫不惊讶,可能他的尖耳朵早就告诉他了,但他显然更看重自己的同伴,小魔鬼充满恶意地想,看来精灵也不是那么纯洁无私的生物。 凯瑞本确实听到了风传送来的,模糊不清而又低微凌乱的讯息,但他的同伴,包括他自己也已经精疲力竭,他们需要休息,才能继续前行或是向他人伸出援手他们在午后遇到了那些人,他们是一个大商队,有着十几辆四轮篷车,近一百个人,神情疲惫,但面色还不算太苍白,看来被围困的时间并不长。 一个佣兵首领被派来与他们交谈,在看到他们身边也没有黑脚半身人的踪迹后他显得十分死亡:“这些该被诅咒上万年的蛤蟆!”他忍不住抱怨道:“一条巨蛇就把他们吓跑了我真该往他们的脖子上栓上一根铁链!” “这可不太好。”精灵平和地回答:“你们是迷路了吗?” “可不是,”佣兵首领说:“我们好不容易杀了那条巨蛇,但一回头就发现除了那个被巨蛇吞下肚子的半身人,其他的都跑光了,我们在原地等了两天两夜也没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他指着一条半沉没的芦苇船,“我们只能推着芦苇船按照原先的方向走,但走了好几天都没能看见沼泽的边缘,后来我在这里找回了自己的刀鞘,才发现我们又转回来了”他大声骂了一句不太好听的粗话:“这个地方可真够见鬼的,罗盘上的指针一个劲儿的打转就连星河都变得不可信任,我们找不到一点能指示方向的东西。” “你们的黑脚半身人是什么时候跑走的?”他满怀希冀地问道:“如果只是刚才。我和我的下属可以帮助你们把他们抓回来我们可以共用他们,我想商队的主人也不会吝啬些许酬劳的。” “我们没有雇佣向导。”凯瑞本说,然后及时地补充说:“但我能够辨认方向,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 佣兵首领怀疑地晃晃脑袋:“你们真是疯了,”他咕哝道:“只有黑脚半身人才能在这片沼泽中来去自如,谁都知道。” ※※※ “可不是,”佣兵首领说:“我们好不容易杀了那条巨蛇,但一回头就发现除了那个被巨蛇吞下肚子的半身人,其他的都跑光了,我们在原地等了两天两夜也没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他指着一条半沉没的芦苇船,“我们只能推着芦苇船按照原先的方向走,但走了好几天都没能看见沼泽的边缘,后来我在这里找回了自己的刀鞘,才发现我们又转回来了”他大声骂了一句不太好听的粗话:“这个地方可真够见鬼的,罗盘上的指针一个劲儿的打转就连星河都变得不可信任,我们找不到一点能指示方向的东西。” “你们的黑脚半身人是什么时候跑走的?”他满怀希冀地问道:“如果只是刚才。我和我的下属可以帮助你们把他们抓回来我们可以共用他们,我想商队的主人也不会吝啬些许酬劳的。” “我们没有雇佣向导。”凯瑞本说,然后及时地补充说:“但我能够辨认方向,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 佣兵首领怀疑地晃晃脑袋:“你们真是疯了,”他咕哝道:“只有黑脚半身人才能在这片沼泽中来去自如,谁都知道。” 第一百九十百四章 沼泽(3) “事实上,”商队的主人倾身为凯瑞本倒了一杯热茶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杯饮料清淡的完全不像是一杯茶,里面只放了两三根柠檬草,外加一勺白色的雪蜜:“我一直很想认识您,只可惜幸运之神泰摩拉在其他方面固然对我颇为青睐,但每次我有幸造访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的时候,您不是已经离开了就是尚未到来,而您知道的,作为一个商人,我的时间总是被可敬的沃金主宰与摆布,而且您的行踪就像海风中的流云一般不可捉摸不过,我想我还是应该为我神沃金与泰摩拉神奉上一份隆重的祭献,在我们离开此处之后。看,他们让我遇到了您,还是在我遭遇到有生以来最为糟糕的处境时。” “冒昧地说,您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了,”游侠微微一笑:“您的商队里难道没有施法者吗?” “当然。“商队的主人说,能够通过雷霆堡前往呼啸平原与兽人交易的商队不可能没有施法者,凶悍的佣兵能够抵御住少量兽人的侵袭,但兽人的祭司释放出的毒虫猛兽只有施法者们能够防御与抵挡。“他们也很出色,”主人直言不讳地说:“也保证了至少我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我家里,问题是我还有我的货物,我的学徒,他们都是些最值得信任的好孩子,至于我雇佣的佣兵,他们也算得上忠诚,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放下他们一个人独自逃走的那会使我损失惨重,无论是从财产还是从信誉上。” 不得不说,商队的主人是个极其懂得察言观色,长袖善舞的人物,他并未一味地请求、要求甚至于要挟他们一行人,或许他确实在婉转地寻求帮助,但表现的并不那么咄咄逼人或是可怜卑微,他与他们交谈、说笑,还让随身的女奴弹奏乐器,送上可口的点心,竭力打造出一片温暖平静,其乐融融的氛围不像是在雪盖沼泽中遇到的陌生人,倒像是久别重逢的友人曾经的不死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杯子,他的仆人也同样地善解人意,他们并未给每个人送上一样的食物与饮料,就像前面所说的,精灵的杯子里是两三根暗褐色的柠檬草与一勺雪蜜,法师的杯子里虽然也放了雪蜜,但分量是前者的两倍,并且在还未融化殆尽的雪蜜下是切成薄片的橄榄,表层漂浮着薄荷这两者都能润肺清喉,避免嗓音嘶哑,是施法者们的首选;伯德温面前是一杯分量沉重并且浓厚的蜂蜜酒,烈性的冬酒,加热后加入几大勺滋味醇厚的蜂蜜,撒上厚厚一层胡桃、榛子与其他坚果的混合粉末,搅拌均匀后再扔进一块丰厚甜美的牛油,这种饮料或许会让一般人大惊失色,尤其是装载它的杯子有着伯德温的脑袋那么大时,但这个对于亟需营养与热量的骑士来说是种再好不过的补充;梅蜜得到了一只有着精美雕刻的圆形银杯,内层鎏金,里面漂浮着细碎的玫瑰花瓣,加有细砂糖,施法者注意到她不时地打量着李奥娜,高地诺曼的王女握着的是一只高脚瓷杯,从造型上来看,它几乎可以说是不值一提,但或许是因为不需要更多的装饰来喧宾夺主。它是黑色的,但不是那种死板与单调的黑色,而是丝绒那种蕴藏着孔雀蓝与鸦青的黑色,只在底座与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金线据说这种颜色只有瑟里斯人才能烧制得出来,在烧制的过程中需要用到比黄金更为贵重的一种矿物,而且一千个成品中只能找出一件堪称完美无缺,其他的总有些令人遗憾的瑕疵,它是那么的稀少,以至于只有直系的王室成员与强大的领主才有资格触摸与使用,杯中荡漾而出的肉桂香味单纯,胜在持久且辛锐。 食物只是简单的米糕与烤肉,涂刷着辛香料的蛇肉,米糕也是瑟里斯人的食物,盗贼懒洋洋地倾斜着身体,眯着眼睛,不易令人察觉地打量着帐篷的主人他和施法者一样是黑发,眼睛是深褐色的,额头扁平,五官轮廓不那么清晰可能有着一部分瑟里斯人的血统,葛兰旋转着手里的金杯,里面也是热乎乎的蜂蜜酒,只是基底不是冬酒而是较为和善的麦酒,也比较适合一个需要随时提高警惕的盗贼,他抬起杯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眼神迅速地与坐在对面的施法者轻轻一触,施法者显然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盗贼真心希望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还未因为伯德温以及王女的存在而变得闻名遐迩。 虽然很多冒险者都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出现在每个吟游诗人的嘴里,但葛兰是个背负着死亡之神诅咒的盗贼,他只想尽快摆脱高地诺曼新王的悬赏他对龙火列岛并不熟悉,但德雷克,他曾经的同伙和他描述过那儿的情形与由三个大岛与数个小岛组成的亚速尔群岛不同,龙火列岛是由上百个大小相仿的岛屿组成的,数量要超过十根手指头的领主统治着它们,不夸张地说,他们不仅仅是龙火列岛的王还是那些平民与奴隶的神或者你可以不去计算平民,在龙火列岛上平民的数量很少,剩余的都是奴隶,后者与前者的比例几乎是一百比一。奴隶们捕鱼、捞珠、种植烟草、甜菜、还有美味的各类水果它们换得的财富饱足了领主的内库,让他得以用更坚实更锐利的武器盾牌来武装他的军队,雇佣施法者与盗贼,营造在重重城墙中高耸入云的堡垒,以及,更买更多的奴隶。 “每个国家,每个城市,甚至于每个村庄里你都有可能看到奴隶,”德雷克在一次喝多了腐甜酒后醉醺醺地说道:“但再也没有比龙火列岛的奴隶更糟糕的了……呃,你看,无论是在碧岬堤堡,还是在高地诺曼,或者是亚速尔,甚至是在七十七群岛,奴隶们总是会想着逃跑的,最起码也会时不时地偷偷懒,你用鞭子抽打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总是会哀声叫唤,刀剑砍在他们身上,他们也是会挣扎一二的。但在龙火列岛呢,亲爱的,我所看到的奴隶还不如一群牛呢,他们像是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痛苦,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欢乐,不,或许还是有那么几次的处于青壮年的奴隶,在一个某个固定的时间分批被聚集在一起,然后喝下所谓的蜜水,促使他们相互亲爱,好让他们生下更多的小奴隶来,但他们是不被允许拥有丈夫或是妻子的,过了那一晚,男女就会被分开,女人们生下的婴儿们混淆着放在一起饲养,就像是饲养鸡雏或是羊仔这还不算什么,你知道死去后的奴隶会怎样吗?他们既不会被烧成灰,也不会被丢进海里,那样太浪费啦,他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连一直被人诟骂为魔鬼的德雷克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会被放在一个石磨里碾成血浆,这些血浆杂合在木屑里,放在石板上晒成干饼,作为奖励,一些拼命干活的奴隶能够吃到这种饼,想想看,他们在吃着自己的父亲,吃着自己的母亲……吃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吃着自己夭折的孩子……这还是一种难得的恩惠呢……” 葛兰必须承认,那时他都感觉有点不太舒服了,虽然他与德雷克都是足够残忍自私,冷酷无情的家伙,但一想到有着数以万计的人类为了吃一口自己的血亲而不顾一切地劳作,就连一向胆大妄为的盗贼首领都不自觉地想要作呕德雷克之后也曾去过几次龙火列岛,毕竟那儿的领主是最为慷慨的,但他之后从来就没再和葛兰提起过与之相关的一个单词。 但就一个需要被整个位面遗忘的家伙来说,龙火列岛又是再好也没有过的藏身之所,正因为那里的领主有着不可动摇的权威,所以盗贼公会很难在龙火列岛上立足,而各大神祗的追随者们所拥有的权利也在那里被压制到了最低,而且因为列岛的领主们总在不断地彼此征伐,抢夺岛屿与奴隶的关系,统治者们相当欢迎有能力的人为他们效力,对他们的过往领主们既不在乎也不关心,堪称来者不拒,所以你可能在龙火列岛上看到任何一张面孔也因为如此,除非有着深入骨髓的仇恨,否则的话他们总是尽可能地争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葛兰打算在龙火列岛上找到一个或几个需要盗贼与刺客的领主,短暂地为他们服务一段时间,将酬劳积聚起来请求某个红袍每个混乱之地都能找寻到红袍的踪影,何况龙火列岛还有着数之不尽的“材料”红袍们会制作一种特殊的面具,覆盖在脸上的时候就像是一张真正的面孔,除非主人死去或是自己愿意谁也拿不下来。 这样他至少能够逃开公会与高地诺曼新王的眼睛,然后,就是慢慢寻找解除死亡之神诅咒的方法葛兰觉得公会不愿意为他解除诅咒纯粹是因为他的身份与才能还不足以让公会动用更多的资源,而不是不能,他才不信在他之前没人杀死过死亡之神的牧师呢,但他从来没听过说过有人能够被死亡永久的驱逐,只能说,那些曾被诅咒过的人最终还是脱出了它的控制。 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但盗贼始终保持着乐观之心,他身边还有一个信誓旦旦要从泰尔那儿重获眷顾的前圣骑士呢,他可不觉得克蓝沃会比泰尔更麻烦之后他可以凭借着自己的手段成为另一个公会的成员,“暗刺”或是新近突兀而不可遏制地与其他两个大公会成为鼎立之势的“细网”,对于死亡之神的诅咒葛兰已经不再像起初那样又惊又恐了,在“习惯”之后,他觉得它或许还能成为他的杀手锏之一呢。 就在盗贼筹划着今后的生活时,主人与凯瑞本之间的谈话也已经告一段落,商队的主人也不必担心他必须将货物与随员丢弃在一望无际的雪盖沼泽里,而他们成为了商队主人的贵宾之一。 最为显著的是,他们不必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出雪盖沼泽了,学徒与佣兵们在精灵的指导下编造出了新的芦苇船黑脚半身人就是凭借着这种船只在沼泽的水面上来去自如的,只不过半身人的芦苇船都很小,而现在的芦苇船要大出两倍左右,能够运载更多的人和货物用来拉拽芦苇船的是沼泽中常见的一种食腐动物,人们称它为多足蟾蜍,但如果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在这里,它准会觉得这种生物更像是披着蟾蜍皮的蜥蜴,它有着六只或是八只脚爪,爪间生着青蛙那样的蹼,行动方式不是跳跃而是轮番移动左右两侧的脚爪前行,它的身体非常地轻暗绿色的皮肤上鼓起的瘤子不像真正的蟾蜍那样包含浓浆而是储藏着空气,加上宽大有蹼的脚爪,它可以一派自若地在水沼表面迅疾地奔走如果敌人在水面以下,如果敌人在水面以上,那些半透明的瘤子就会爆裂,释放里面的空气,并同时收起爪子,一眨眼间就能钻到疏松的淤泥里去。 在遇到巨蛇后,黑脚半身人驯养的多足蟾蜍一下子就被吞吃掉了大半,剩下的也被黑脚半身人趁乱骑走,不过只要有熟悉这个沼泽的精灵在,他们总还能找到新的“马匹”。 “我以为它们只吃腐肉呢。”佣兵的首领惊讶地说。 “它们确实比较喜欢腐肉,”精灵说:“但它们也很喜欢酸浆,因为这种浆果能够去除它们体内多余的毒素人类也可以吃,味道很不错,你要来点吗?”他对佣兵首领摊开手掌。 佣兵首领面色古怪地拈了一枚果实,这种叫做酸浆的果实长的很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小小的红色果实外面覆盖着一层奇特而干硬的“网”,但正如精灵所说,果实很不错。 “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果实。”首领摇着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它们在尚未成熟之前会被一层绿色的萼片包裹着,所以很难被人发觉。”精灵说。 “我会注意观察,”佣兵首领半真半假地说:“以后我们再次经过雪盖沼泽的时候就能多一种食物了。” “最好不要,”精灵直白地说:“普通人类只需吃下三枚就会腹泻一整天。” 首领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呃……好吧,”他捏了捏手指,“我想我得继续去做我的活儿了……如果有需要,他向凯瑞本鞠了一躬,“请随时吩咐,我的主人说过您有着仅次于他同样的权利与地位。”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沼泽(4第) 凯瑞本转过身去,看见黑发的施法者正轻轻地落在他的船上。 在凯瑞本的指导与帮助下,人类编制出的芦苇船有三十尺长,十五尺宽,七尺高,佣兵们将牛皮帐篷拆下来作为船篷,这样无论是货物和人都能过的相当舒适因为施法者习惯并且需要一个安静环境的关系,商队主人的两位法师共用一条船,克瑞玛尔则得到了单独的一条船,虽然也不免被货物占据部分空间,但比起那些必须十来个人挤在一个船篷里的佣兵与学徒,那真是宽敞得多了。 佣兵首领是看到克瑞玛尔才借口离去的,普通人总是对施法者抱着一种既敬又畏的态度,尤其是佣兵,比起许多对施法者们所知甚少的平民来说,他们是经常能够接触到施法者的,就像是雷霆堡的士兵与骑士们,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在面对一个施法者的时候,就像是面对着一只有着利爪獠牙的猛兽,或者说,比那更甚,至少猛兽不会突然掷出一团火焰或是雷电,如果可以,他们还是会尽量地与其保持一段较为安全的距离。 “怎么?”凯瑞本问。 “我在找那只小魔怪。”巫妖说,换来精灵一个危险的蹙眉。 “如果不是很必要的话,”凯瑞本说:“最好不要太过接近它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它身上总有地方让我觉得不对劲儿。”如果是以前,凯瑞本不会允许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再自己的队伍里,但现在他必须考虑伯德温,他的挚友高地诺曼的老王与伯德温的妻子几乎将这位前圣骑士的信念与意志完全摧毁,就像暴雨侵袭沙堆的堡垒那样,而伯德温所能做的只有艰难而缓慢地重建它们而他说过要成为弗罗牧师的保护人,所以凯瑞本才会宽容梅蜜,还有那只被她藏在怀里的小魔怪,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能随心所欲地诱惑与欺骗他的族人。 “另外。”他补充说:“小魔怪并不是魔宠的最好选择,虽然它们有着孩子般的智力,但它们对戏弄他人情有独钟,有时甚至会因为想要完成一个恶作剧而懈怠了主人交付的工作或是任务。” “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曾经的不死者说。但他并没有返回自己的船,显然他还在坚持原本的想法。 “那么,”精灵无可奈何地说:“要小心它。” 巫妖做了个简洁的手势,在精灵的寂语中它有着承诺与肯定的意思。 三条有着连着尾巴有九尺到十二尺长的多足蜥蜴在沼泽的表面轻快地飞跑,一边咀嚼着精灵作为酬劳的酸浆。一边拖拽着巨大的芦苇船,在漂浮着无数白绒的水面上留下一道光洁如镜的痕迹,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如此,蜥蜴与人类引起的动静可能还不如一只暴躁的沼泽红嘴鹤来得大。 一些正处在孩子与少年之间的学徒兴奋地拥挤在船边,探着脑袋伸着手享受着速度带来的愉快感受,阳光将他们的头发晒得蓬松滚热,看上去就像是堆褐色与黄色的毛球,商人与较为年长的学徒挨个儿在后面踢着他们的屁股,催促着他们去干那些永远也干不完的活儿不过只要施法者落到船上。他们就会一起钻进帐篷里,但没过一会儿,你又能从帐篷的缝隙里看见许多双晶亮的眼睛。 好奇。 巫妖想到,他的魔宠阿斯摩代欧斯也有着极为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许多魔鬼都有着这种有碍于理智与生命的情感,可惜的是它的源头可不想人们所误解的那么可爱无害魔鬼,以及大部分人类的好奇都源自于贪婪它们探究任何一种它们觉得可能给其带来好处的事物,从岩石到蘑菇,从钢铁到花朵。再从身体至灵魂。 不是每个施法者都能了解到这一点,但巫妖对此相当熟悉并已经善加利用了好几次,尤其是阿斯摩代欧斯。 他在冥想的时候意外地感知到小魔鬼的存在时,只能说略微有点惊讶因为他知道小魔鬼一定会异常好奇于他为什么会有着与它的前主人极其相像的地方。不是躯壳。他在成为阿斯摩代欧斯的主人时就已经是一具包裹在灰袍里的洁白骷髅了,小魔鬼无法从外表上寻找出他们的相似点,但灵魂中溢出的魔法能量是不变的,或说,应该是不变的,但他原先的魔法能量就如无底深渊中负能量一般阴冷邪恶。现在却如放在炉床上加热的肉汤一样变得热腾腾的,阿斯摩代欧斯一定会觉得陌生又奇怪地熟悉。 在阿斯摩代欧斯背叛他之后,不死者抓住了它并释放了一个自己加以变动与拓展的咒语,这个咒语可以说是半切断了他与小魔鬼之间的联系,阿斯摩代欧斯再也没法儿感知到他,也没办法从他那儿获得在魔鬼在主物质位面中停留时亟需的魔法能量,但也没法儿与任何一个施法者签下真正的契约,不管怎么说,小魔鬼的真名始终被他握在手里因此小魔鬼体内所剩无几的魔法能量很快就会被主物质位面抽干,它将会面临两个艰难的选择,如果继续留在主物质位面,虽然它可以从凡人的灵魂中汲取魔法能量,但那些稀薄的魔法能量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它终究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衰弱,不是被其他劣魔或是小魔鬼吃掉就是永远地消亡;但如果它选择回到无尽深渊……永恒的阿斯摩蒂尔斯对于魔鬼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与耻辱,它甚至不是被一个白袍强行遣送回来的 而且之后还会有谁召唤它呢?阿斯摩代欧斯肯定它的前主人会将它的名字完全地销毁,它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再一次降临到这个满是食物与乐子的位面?五百年?一千年?想到这个小魔鬼就要发疯它真该叫做托托或是咪咪的,说不定会有那么一个傻乎乎的小学徒把它给叫出来。 阿斯摩代欧斯是幸运的,它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奥斯塔尔,一个和它的前主人有着同样拗口名字的术士,他不但没有让他的魔宠双首毒蛇阿尼莫斯吞吃了它的同类,还给阿斯摩代欧斯找到了一个主人一个愚蠢短视并且魔力微弱的主人,但恰好符合阿斯摩代欧斯的需要德蒙对魔鬼的一知半解让他在没能获得小魔鬼真名的情况下就贸然签下了所谓的契约,而在取得阿斯摩代欧斯的真名后也没能聪明到发现其中的端倪,至于他灵魂中所蕴含的。那些可怜的魔法能量,松散的就像是一团糖粉,他根本无从发现阿斯摩代欧斯是如何逐步吞噬掉它们的。 唔,如果要让阿斯摩代欧斯比喻一下的话。德蒙的魔法能量是一团糖粉,奥斯塔尔的魔法能量就是一座硬糖山岭,而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很有趣,他的魔法能量就像是一条时而沸腾时而凝结的热巧克力河流无法找寻到起源与尽头的那种阿斯摩代欧斯喜欢巧克力。也喜欢它的不可测性。 就算没有奥斯塔尔的委托,它也会想法设法跟着他的,哪怕上上次它差点就被这被诅咒上万年的杂碎遣送回无底深渊,但他只是个人类好吧,或许还有点发臭的精灵血脉,他总会疏忽或是动摇,阿斯摩代欧斯渴望着将尾巴上的尖刺刺入他的眼睛,而后捉住与撕碎他的灵魂,吮吸那些甜蜜丰沛的魔法能量。 所以它真没什么可抱怨的,在它被法师一把抓住的时候说实话。他抓着小魔鬼的方式也让阿斯摩代欧斯感到熟悉很多人以为阿斯摩代欧斯只有尾巴上的尖刺才是危险的,事实上,小魔鬼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是蕴含着毒液,既能麻痹也能毒杀敌人的利器,它们顺服的时候比白绒的花还要柔软,直立起来即便是一具皮甲也能刺穿,还有它的利爪与牙齿但这个黑发的年轻法师在抓着它的时候,他的手指就像岩石那样坚硬冰冷,拇指抵着阿斯摩代欧斯的喉咙,小魔鬼的四只爪子全被他捏进它的皮毛里。 他看着阿斯摩代欧斯。黑色的眼睛中倒映着小魔鬼的影子,但小魔鬼无法从中找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就是这个,小魔鬼思忖道,它借口找食物偷偷溜到黑发施法者的船上时还想着要如何诡辩作态一番来消磨他的戒备之心。但它刚落到地面就察觉到了不对如果它就像个人类那样地又聋又瞎,只能靠着感知来辨识来人的话,它准会以为站在它面前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但它的感知又告诉它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小魔鬼完全糊涂了。 当然,现在不是考虑太多的时候,抓着小魔鬼的手指可不那么友善。它们紧握在一起,力量大的足以捏碎一块坚石,小魔鬼的身体被捏成一小团儿,假如它真是个小魔怪,那么它现在就已经死了。 阿斯摩代欧斯没有继续犹豫下去,“救命”它大叫道,一点也不羞愧。 “你想要干什么?”梅蜜喊道,当克瑞玛尔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时,弗罗的牧师畏怯地后退了一步,但还是紧张地盯着他的手,或说挂在阿斯摩代欧斯脖子上的那只小袋子。 巫妖的手指按在那只袋子上,它小的就像是一个玩具,但确实是个魔法用品,而且里面应该还藏着能让阿斯摩代欧斯逃过精灵探查的东西可能是个卷轴或是符文纹章,他也制作过这种纹章,毕竟阿斯摩代欧斯时常会需要出现在精灵与白袍也会出现的某些区域他能感觉到他施加在小魔鬼身上的咒语未被解除,它没有新的主人,它只是受到了雇佣谁雇佣了它呢?若是只是因为伯德温,或是李奥娜,事情就简单得多了,问题是,他刚从那本纯金封面的龙语法术书里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啊,有趣,并且致命。 他的手指在阿斯摩代欧斯的身上揉来捏去,就像是在捏着一团麻薯也是瑟里斯人的特产,天杀的,小魔鬼想到,他可真有点像是我的前主人,我的前主人在思考的时候也爱这么捏我他什么时候能思考完? “别杀它”梅蜜哀求道。 不,他并不准备就此遣返阿斯摩代欧斯,虽然它可能会造成一些伤亡,但那又与巫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要看住凯瑞本就好,那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虽然蠢笨迟钝,但勉强还能说有着那么一点理智它应该能理解,毕竟他之前只是个不死者,而不死者总是更擅长杀戮而不是救援。 “我只是……呃,让它去帮我做点事情。”曾经的不死者懒洋洋地拉扯着小魔鬼肥涨的颊囊,把它拉到有原先的两倍那么长,放松,再拉长,再放松……这个就不太对了,小魔鬼想,我的前主人可没那么无聊 “什么事情?”梅蜜抓住袍子,谨慎地问道。 就在这时候,李奥娜突然大叫了一声,猛地俯下自己的身体两只透明的洞突然出现在牛皮帐篷上,依照它的轨迹来看,如果不是她反应迅速,它可能就贯穿了她的肩膀。 芦苇船轻微地摇晃了一下,而后他们听到了其他人也在叫喊。 “枪鱼。”巫妖说,这也是沼泽中常见的怪物之一,比起其他怪物只会潜藏在水里喷出水流击打猎物的它算不得很危险,但是…… 然后梅蜜目瞪口呆地看着法师提着小魔鬼又细又长的尾巴,在空中反复旋转了几周后,就像投掷一枚带链铁球那样把它投进了水里。 “就是这个。”巫妖愉快地说。未完待续。 :抱歉,晚啦晚啦,之前的一章不是很满意,所以索性全部删除了……这个,让我慢慢补回来吧…… 第一百九十六十章 沼泽(5) “跑啊!” “快跑!快点,再快点!” 精灵拉开了弓弦,眼角的余光瞥向左后方的另一条船,克瑞玛尔站在船尾,风将他的袍子拉得笔直,施法者做出手势,投出火焰,火焰在紧紧追在他们后面的双足侏儒龙群中散开,吞没了四五只侏儒龙,掀翻了十来只,但还有数百只依然在紧随不舍。 这是他们在沼泽中度过的第四天,这一年的春季沼泽变换得格外剧烈,有些地方已经与精灵记忆中的完全不同,而且因为并不是一路都能在足以承载芦苇船的水沼上行走的关系,某段路程还需要学徒与佣兵们下来和多足蜥蜴一起拉着船只前行,幸好在精灵的指导下人类编制的芦苇船要比黑脚半身人的芦苇船来得结实牢靠,才没出现船只被猛力拉拽后出现漏水甚至部分散架的问题。 还有一些水沼虽然广阔,但多足蟾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踏入其中,就算人们用酸浆果诱惑也不行,在他们使用鞭子被精灵严厉地喝止了——在稍加查探后,诚如凯瑞本所想,那几处水沼根本就是极其险恶的陷阱——水沼的表面虽然平静无波,但被细绒绒的白色小花覆盖着的却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粘性极强的细腻淤泥围绕着一个方向缓慢地转动着,至于它们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一旦落入其中,不管是什么都会被飞快地吞噬,快得就像是一个饥饿的巨人——谁也不知道这些漩涡是怎么形成的,可能是出于自然,譬如说,崩塌的暗河;也有可能是魔法,他们在凹角村外遇到的那个半龙半魔的杂种就是使用了某个法术将一片沼泽搬运过来以封锁整个村庄。 他们还亲眼看到了一个水沼漩涡形成时的奇异景象,在距离商队约有一百尺的地方——那儿原本是一个平缓的草丘,草丘上覆盖着丰厚的苔草,还生长着上百棵纤细的灰色树木,但就在那么一个瞬间。毫无征兆地,水面骤然升高,升高,升高。没过苔草与树干近地面约四分之一的地方(后来他们才发现不是水面升高而是草丘下沉),然后是更多,奇妙的是那些树木并未倾倒,而是一直保持着挺直的状态,直到浑浊的沼泽水吞没翠绿的树冠。周遭的水如同沸腾般地翻腾着,芦苇船上的人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但很快地,在他们不自觉地窒息而死前,沼泽似乎已经发泄完了,漂浮着的残枝枯叶无声无息地被吞没,水面重又恢复了平静,或许在罗萨达的荣光离开这片遭受无数人类诅咒的土地之前,细小的白绒花将会又一次完完整整地覆盖这片空出的水面,后来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片水沼下隐藏着何等的危险。 也因为这样。商队的行程被拖慢了,但也只有两三天而已,精灵敏锐的感官能够捕捉到最轻微的风,芦苇船的走向——如果在这个位面也有着谷歌地图的话,那么人们能看到删除掉几个明显的圈儿后那条线几乎是笔直的。 当然,想要在雪盖沼泽中平安无事地走完全程就算是巨龙也未必能做到,凯瑞本已经带着商队避让开了好几个他知道的巨兽的隐居场所,但去掉那些除两个可怜的小学徒之外没对商队造成任何损伤的枪鱼,他们也只遇到了一些小麻烦,包括食腐鸟与沼泽鳄群。唯一不那么好应付的仅有一丛恐惧之藤与几团蔓生怪的组合——勉强可以称得上幸运的是,这丛恐惧之藤不是从一个恶魔或是魔鬼,又或是一个法师流出的血中衍生的,所以它没有施法能力。也没能与难以剿灭的巨魔厮混在一起——如果不是那个脸上还有着绒毛的年少(你甚至不能称为年轻)的法师蠢到施放出一个闪电束的话,他们之前的战斗还能结束的更早些。 “电流只会增强蔓生怪与恐惧之藤的力量与治愈它们的创伤,”隐藏在生者躯壳中的巫妖在抛出一个法术,让精灵与佣兵们射出的箭上带上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后说,“你的导师没教过你吗?” 他的声音轻微的几乎听不见,却令得那个法师遍体身寒。 那一晚另一个法师来寻找克瑞玛尔。向他致歉,的确,那个过于年轻的小法师还只是个生手——这是他在脱离导师后的第一份工作,“我教过他在对付蔓生怪与恐惧之藤的时候不能用雷电类法术,”那个须发皆白的老法师歉疚地说:“他有点太过紧张,所以才会忘了。”他对克瑞玛尔眨了眨眼:“我已经命令他连抄一百遍‘不能对蔓生怪和恐惧之藤使用雷电类法术’了。” 曾经的不死者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理由,他觉得将这个小法师扔进恐惧之藤才是最好的教导方式,无论对谁而言。 商队在蔓生怪和恐惧之藤那儿又损失了九个人,其中有三个是被拖进了沼泽深处,就连尸骨也找不回来,另外几个虽然被及时地连着包裹着他们的蔓生怪一起被拉了上来,但他们的身体已经被这些贪婪的食肉植物穿透,它们的中空触须刺入人类的身体,在骨头上生根,汲取丰美的血肉与骨髓,人们可以切掉留在体外的部分,却对体内的东西无可奈何——总不能把他切开了仔细翻找——遇到这种情况,即便有治疗药水与魔法也很难救出他们,还有就是被恐惧之藤活生生撕碎的,这丛恐惧之藤可能源自于某个兽人,在它身上你可以找到一些兽人的特征,譬如它的根须会生出獠牙利爪一般的倒刺。 还有几个受伤的人,其中包括那位年长的法师,但不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在他们将要脱离恐惧之藤的辐射范围前,这个怪物无声地咆哮着向他们投来了一个被捏成球的蔓生怪,目标是依然悬浮在空中的法师们,让巫妖颇为无语的是,他们之中最为年少的一个居然只会像个弗罗的牧师那样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而无法做出有力的反击或是防御——最后是他的导师不得不付出一条胳膊的代价把他从蔓生怪的触须下捞出来。 这让商队的主人很恼火。 不过这种损失还在人们的容忍范围以内,他们虽然会为之感到悲伤,却不会因此沮丧或是惶恐不安,在摆脱了行动迟缓的藤蔓怪物后他们在精灵的指引下继续向前,在度过只有少数几条枪鱼骚扰的夜晚后。他们平安无事地奔驰了一整个早晨——但几个莽撞的佣兵在和水面下的裂鳃鳗鱼争夺一只红嘴鹤的时候惊动了一群双足侏儒龙。 这种生物栖息在芦苇或是苔草里,大小如同一只健壮的雄性火鸡,但就名字来看就知道它们并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可爱,让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来看。电影侏罗纪公园中的迅猛龙缩小三倍左右之后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它们的唾液中有毒,爪子锋利,口中满布倒钩状的细齿,暗绿色的皮肤覆盖着鳞甲。肌肉发达,后爪上也有着蹼,但最令人恐慌的是它们并不是一两只单独生存的——精灵凯瑞本形容它们的话让异界的灵魂想到了蟑螂——当你看到一只的时候,那么就代表周围有着一千只。 而被佣兵们惊动的双足侏儒龙大约有两千只那么多,就算是火鸡,两千只也足以令人发悚,更别提这些火鸡有着鬣狗一样的习性与牙齿,它们没有领地的概念,只要体力允许,它们会追着猎物横穿整个沼泽。同样地,它们也没有饱足和挑食的想法,双足侏儒龙什么都吃,从健康的,受伤的,死亡的到腐烂的,虽然它们的胃容量比起无底深渊中的小魔鬼还差一些,但同样有着硫酸般的胃液,甚至连金属也能消化,一边吃一边排泄对它们来说也并非不可接受。最糟糕的是。它们有着类人的智慧,懂得使用战术——在遇到需要倾群追逐的大猎物时,它们只有一部分会紧追不舍,啄咬猎物的脚或是触须。而另一部分保持一个不疾不徐的速度远远缀着,如此轮换不停,只等猎物露出一丝破绽,它们才会一拥而上,撕开腹部,钻进肛门。眼窝,鼻子或是任何一个柔弱的地方。 它们的跳跃能力很强,如果他们现在乘坐的是黑脚半身人的芦苇船,那么侏儒龙只需轻轻一跳就能跳入船里,现在的芦苇船要有一人多高,它们只能像是一只只长着鳄鱼脑袋的猴子那样爬上来,侏儒龙的首领——一只鳞片尤为闪亮,站立时身高约等同于人类腰部的侏儒龙啾啾地发出指令,一些侏儒龙开始转而啃咬芦苇船的底部,还有一些抢到前方,试图咬断多足蟾蜍牵拉着芦苇船的绳索——那只快要散架的芦苇船就是这样被抛下的。 后续的侏儒龙立刻围拢上去,孤零零的船只看上去就像是被上百只火鸡包围着的鸡食盆——说起来也没差,对侏儒龙来说,里面确实装满了美味的食物。 商队主人看了一眼凯瑞本,即便是他,也不能说停下其他的船只去救援他们。 “那只船上有多少人?”凯瑞本问,一边射出一箭,贯穿了三只想要跳入船内的侏儒龙,它们带着箭支一头栽进了肮脏的沼泽水 “十六人。”商队主人说,带着轻微的焦灼之色,那条船上的人几乎都是学徒——而且都是很快就要派上用处的那种,他悉心养育了他们近十年,不是为了给双足侏儒龙加菜的。 这时候悬浮在空中的黑发施法者落了下来,“我去。”他说。 “那条船上装着什么?”施法者问。 商队主人短暂地迷惑了一下,但他随即明白了施法者在问什么:“还有辉石,”他说:“以及一部分毛皮,”他的头脑飞快地转动着,几乎都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可以丢弃,如果你能……救回那些人,货物不要紧。” “有多少辉石?” “一千磅,而且都是些碎石,不是很值钱。”商队主人说:“……还有,我不是在怀疑您……但您是否需要一个帮手呢?”法师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会合作,尤其是面对许多敌人时,两双眼睛总比一双眼睛好。 “他?不!”异界的灵魂斩钉截铁地说,他知道商队主人指的是那个年少的法师,他的导师需要等到明天才能施法,而就算是它,它也不想多个猪队友。 他说完就重新飞向空中,在经过李奥娜与梅蜜的船时,他看到了伯德温,因为这条船上缺少强有力的男性的关系,在最初的时候它是最危险的,但现在船上的人几乎都已得到了保全,他们被集中在船只中央,缺少了一只手臂,却依然能将宽剑如同羽毛般挥舞的前圣骑士稳定地守护着后方与左右两侧——几个佣兵聪明地拉起了坚韧的渔网,这样即便侏儒龙爬上船只一时半会也无法突破他们的防御,但佣兵们的刀剑却是可以穿过渔网刺入它们腹部;李奥娜站在船首,抓着一张长弓——它出自于瑟里斯人之手,是商队主人的藏品,用以固定的弭是镀金的铜,弓身是一种据说会流下鲜血的树木制成的,比一般长弓更沉重,弦由丝绳绞成,箭矢装着三棱铜簇,有明显的逆刺。 李奥娜所做的就是保证连接着船身与多足蟾蜍的绳索不会被蜂拥而上的双足侏儒龙咬断,她的箭技或许比不上精灵,但足以慑服大部分人类,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她能够左右开弓,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技术。 异界的灵魂随手丢下一个法术,让绳索变得油腻,几只倒霉的侏儒龙立刻手舞足蹈地掉了下去,李奥娜大笑着向他做了个谢谢的手势。(未完待续。) :感谢您们的支持与打赏!拥抱!!! 林婵意打赏九鱼10000起点币——感谢你的一贯支持!感动ing,拥抱…… 鞠躬感谢林婵意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否定hime打赏九鱼10起点币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 否定hime打赏九鱼10起点币 鞠躬感谢休假海贼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幻梦紫宸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猪头呆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yypzmm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暴雪之龙~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either11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北弥明光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否定hime打赏九鱼10起点币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球总打赏九鱼100起点币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 否定hime打赏九鱼10起点币 鞠躬感谢血色琉璃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起点币 第一百九十七沼章 沼泽(6) 几个聪敏的学徒在他们乘坐的芦苇船骤然停住时就发觉情势不妙,但不知道该说是勇敢还是鲁莽,他们竟然跳下了船跳入了水沼,幸而这里的水沼并不宽阔,另外他们终究还是一些孩子,不过数尺深度的黑水已足够他们拍打着手脚游向距离他们不过五十步远的条状草丘而不是陷入噬人的泥沼,双足侏儒龙大多依旧紧盯着更多的猎物,只有几十只侏儒龙举着它们细小的前爪冲向他们人们的“快跑!”就是冲着他们嚷嚷的,他们最少要跑进弩弓与魔法的笼罩范围以内才能侥幸逃脱。 这并不容易,苔草与腐烂的淤泥就像死者的手指那样不断地抓挠着他们的脚,一个孩子摔倒了,后面的侏儒龙立刻扑上去撕咬起他的后颈与脊背,他哭号着用手臂挡住脖子,一双手臂在转瞬间变得鲜血淋漓,腥甜的气味刺激着这些不过成年男性膝盖高的猎食者们,它们大声地啾啾叫着,专心致志地围绕着他,啄着他的屁股,腿,从上面撕下一小块又一小块的肉。 他的同伴无暇也不敢哪怕回头看一看,他们追逐着芦苇船,这并不容易,毕竟芦苇船还被多足蟾蜍拖拽着前行,虽然因为有着侏儒龙的不断骚扰,它们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不断地摇晃着脖子,想要摆脱绳索没入泥沼后逃走但对这些尚未成年的少年来说,它们还是太快了他们的力量在艰难的奔跑中迅速被消耗殆尽,面孔涨红,不多时又变得苍白,风吹过他们的身体,灌入他们的嘴巴,冷的就像是一捧冰水,与之相对的,他们的咽喉与肺部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充满,手指麻木,双脚则如同被施法者们施加了石化的法术那般沉重迟钝,他们几乎要绝望了,唯一还能让他们逼迫着自己拼命向前的就是同伴的惨叫声。 “给我绳子,长一点,细一点,但要牢固。”葛兰突然说,他身处在最左侧的船上,也是距离孩子们最近的一条船,他站在芦苇船的弯曲翘起的船尾上,船只的颠簸与鱼儿般不断往上跳的侏儒龙对他似乎并未造成任何影响佣兵看了他一眼,转身从他的背囊里取出了一捆绳子,盗贼拿到绳子后掂了掂,意味深长地瞥了佣兵一眼,这种绳子盗贼们也经常用,里面是根三股的细钢丝绳,外面缠裹亚麻绳与丝线,每三尺只有十分之一磅重,虽然不过少女的小手指那么粗,却能轻而易举地承担起四五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他利索地将绳子的一头交给佣兵,而另一头被他打成一个人们最常用的可调节结。 “太远了。”佣兵说。 “不足五十尺。”葛兰眯着眼睛,给他的时间不多,这圈绳子至多一百尺,他以前也只套过六十尺以内的猎物。 ※※※ “小猪”奔跑着。 学徒多出自于城市中的下层居民,他们的父母当然不可能学识渊源,所以孩子不是有着一个重复性很高的名字,像是杰克或是托德之类的,就是用数字来排行,譬如说杰克家的老三,如果有两个杰克,而他们又很不巧地都有着三个以上的孩子时,这个名字就会变成烤面包的杰克的老三,以及做木桶的杰克的老三。由此可想象,当一堆孩子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多么混乱与麻烦,所以他们常被要求自己找一个名字,新来的和年纪小的,身体虚弱的会被更强一些的孩子举着拳头避让开他们的名字这些可能从来没碰过纸张与羽毛笔的孩子当然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小猪”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本叫做莱门,但这个名字很好听,所以被大孩子抢走了,当他的主人抽打着他的屁股问他的名字时,他只好抽抽噎噎地说自己叫“小猪”,这是他作为屠夫的父亲死去前给他留下的财产,虽然已经被他的母亲拿走了,但他记得“小猪”。 或许正是因为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小猪”总要比别的孩子吃得更丰足一些,他积蓄的脂肪不但让他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还让他比其他学徒长得更高些,他的腿是所有人中最长的他的主人曾玩笑说他应该叫做鸬鹚而不是小猪,但“小猪”对自己的双腿是很满意的,这双跨一步几乎等同与别人跨两步的腿能让他跑得很快。 但到此为止了,他很清楚,他不可能跑过那些怪物就算他真能跑到芦苇船下又怎么样呢,他绝对不可能有力气爬上去的,何况还有密密麻麻的怪物攀在上面。 当突如其来的力量降临到他身上的时候,“小猪”根本没能察觉到这是一个援救而非加害,他凄厉地叫了一声,他的手臂被抓住了,而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身后的侏儒龙立刻跳了上来,但让它们疑惑的是这个猎物突然就像鱼或是鸟儿那样猛地蹦跳了起来。 佣兵大声呼喊,猛力将绳子往后拉,而葛兰已经拿到了第二根绳子,接下来不过是如法炮制罢了,他的目标是距离船只第二近的男孩,没人问他什么,在这种时候谁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他抛出的套索准确地又抓住了一个孩子,立刻就有其他的佣兵接手几个佣兵冒险从船只上探出身体,用密集的弩箭为被绳索拉扯着的学徒们开出了一条狭窄的道路。 “最后一个了!”最先将绳索交给葛兰的佣兵喊道。 这个可能不行了,葛兰在心里说,他们与这个孩子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七十尺,还在不断地拉长但他还是抛出了套索,那个孩子也看到了,但就在套索落下的那一刻,他跌倒了,一只侏儒龙正紧咬着他的脚踝,套索掠过他的头发,所有人都在心中发出一声悲叹,只有葛兰倏地向前一扑,抓住了绳索的末端拿着它的佣兵在不自不觉间放松了,绳索顿时绷得紧紧地,人们发出一声短促的欢呼,那孩子就在那一霎那间伸出了自己的手臂,穿过了套索。 他们把他拖上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遍体鳞伤,他只看了葛兰一眼就昏了过去。 ※※※ 异界的灵魂向葛兰点了点头,转而注视着那艘搁浅在一片苔草里的芦苇船,这条船上只有三个可以说是顾此失彼的佣兵,他们没有办法去照看别人,学徒们从芦苇船上拔出一捆捆的芦苇,点燃它们,希望能用火焰驱赶这些怪物。 “到船首去!”施法者在空中喊道,他略略加大了一点自己的声音,而后发出一个法术,上百只围绕着船只开狂欢趴体的侏儒龙在一阵晕眩中掉了下去,佣兵们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他们马上遵照施法者的话向船首集中,学徒们在扔出最后一把燃烧着的芦苇后也马上连跑带爬地赶了过去,芦苇船毕竟不像真正的木船那么大,它的船首也很小,当十来个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儿挤得就像是个蚁窝,而此时未被先前的法术涉及的侏儒龙已经探头探脑地爬了上来,它们唧唧啾啾地叫着,小眼睛中闪烁着邪恶的光。 “来一个火球,或更多!”一个佣兵叫道,他不敢叫的太大声,但很急切。 “别胡说,”他的同伴说,“我们也会被烧死或是呛死的。” 他们身后的学徒已经面色苍白,但还没等他们作出新的建议,一个法术将降临到人类所在的位置,而后他们又是惊吓又是好奇地发现自己漂浮了起来,直到与施法者面对面:“到那儿去。”法师说。 “怎么……去?”佣兵迟疑着问。 “你会游泳吗?”施法者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来回答他:“差不多就是那样子。”他施放了下一个法术,这个法术击碎了同样被悬浮到空中的木箱,这些里外都覆盖着防水织物的木箱里装着满满的辉石碎块,它们是黑色的,断面有着贝壳状的纹路,克瑞玛尔用激荡的音波将它们打的更碎,然后任由它们坠落到水沼里。 在灰岭时,只要在大约装满一个盘子的辉石粉末里滴上,对,没错,滴上五滴左右的净水,它所挥发出来的热量就足以煮沸一壶约有三加仑的茶。而现在克瑞玛尔所抛洒的粉末可能要以百磅计算,水的分量更是远远超过预期,它们终于得以相遇时爆发出了令人恐惧的热量,水被瞬间蒸发,滚烫的蒸汽一下子就将整个水面包裹了起来,侏儒龙们只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喊,短促得让人怀疑它们是否存在过就迅速地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人们听到了凌乱庞大的水声它们正在潜入水沼。 拉拽着芦苇船的多足蟾蜍没等人类催促就飞快地跑了起来,施法者不得不丢出自己的细绳,让还在空中笨拙地挥舞四肢的学徒与佣兵抓住它,拖着那么一串惊魂未定的粽子回到了他的船上反正他的船还很空。 只有几只滞留在苔草间抢夺学徒尸体的侏儒龙侥幸没有被波及,但它们没有再去追赶芦苇船,而是冒着被蒸汽灼伤的危险,最后扯下几块肉,囫囵吞下后就一头钻进了芦苇从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沼泽(7) “小猪”死死地抓着芦苇船疏松的船舷,手指插进湿润的植物茎秆里,芦苇船被多足蟾蜍拉扯着,就像是在水沼上飞行而不是滑行,乳白色的蒸汽团被它们远远地抛在后面法师营造的灾祸并未降临到每只双足侏儒龙的身上,就小猪看到的,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侏儒龙活着,但它们没有继续追逐船只,而是慌乱地叫嚷着钻进苔草和芦苇里。¥f,它们这是怎么了?有着细长双腿的学徒想,倒不是他疯了,想要继续和这种长着利爪獠牙的火鸡打交道,只是他有预感,它们放弃就在嘴边儿的食物不是因为别的肯定有什么东西让它们不得不放弃。 没多久他的疑惑就得到了最为鲜明的解答这时候他们距离那儿已经有一千来尺那么远,侏儒龙变成了一只只跳动着的小黑点,突然一股宽阔的水波推向它们,将芦苇船高高掀起,船上的人尖叫起来,“小猪“差点就被掀了下去,他从船舷旁滚落,改而匍匐在同样由芦苇捆扎起来的甲板上,手指与脚深深地嵌入其中,面孔紧贴着一块鲜血浸染的绸布,这是跳入船只的侏儒龙留给人们的纪念品。 “诸神在上,”商队主人面色苍白,“那是什么?” “鳗鲡。”精灵说。 虽然说,商队主人的神经已经足够紧绷了,但听到这个回答后他还是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凯瑞本。他当然知道鳗鲡是什么,这种鱼类鲜美细嫩,少刺多肉,所以向来就是人们餐桌上常见的鱼类之一,当然,平民们只能用指头粗细的小鳗鲡来煮汤与做鳗冻,肥大的鳗鲡会被奉给王室、贵族、行会首领以及其他一些有权势的人,一些国家甚至颁布法令从超过中指到肘部长度的鳗鲡只能供给国王与伯爵以上的勋贵他虽然从来不做鳗鲡生意,但他有着几个朋友是做鳗鲡买卖的,他们向商队的主人抱怨过有关于成本。他们捕捉到肥壮的鳗鲡却碍于这条法令不得就近售卖,而是要运到遥远的都城与城堡,为了不让这些价值不菲的活物在路上腐烂,他们被迫去雇佣所费不赀的法师。 “施法者们难道会愿意干这活儿吗?”商队主人问。 “总有些学徒不会介意金币上带着点鱼腥味儿的。”他的朋友说:“而我并不需要他们去和巨龙。或是魔鬼搏斗,他们要做的就是让水冻结起来而已。” “看来那些黏糊糊的小玩意儿确实获利颇丰。” 他的朋友对商队主人的酸溜溜大笑起来,谁都知道后者在辉石上的利润可能是鳗鲡的十倍,但谁又不想被恭维呢,在一整小桶的腐甜酒的催化下。他的朋友告诉他,他最为得意的一笔买卖莫过于一条连头带尾有着十五尺那么长的鳗鲡,为了捕捉这条鳗鲡,他损失了近十个奴隶都是捕捉鳗鲡的好手,但他雇佣了法师将这条鳗鲡送至王都后他得到的回报是一个五十亩的葡萄园,每年能收入两百枚金币。 “国王为鳗鲡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宴会,他,还有他的妻子,儿女以及所有的亲眷分享了用蜂蜜、盐、香料烤和煮的鳗肉,我也有幸分到了一块。”他的朋友咂了咂嘴。心满意足地说:“好吃极了,真的,比我吃过的任何一条鳗鲡都要来的美味。” 那么他们现在所看到的这条鳗鲡大概可以换到有着高地诺曼王都那么大的葡萄园,商队主人不合时宜地想道,它直立在水面上的部分就有约一百尺那么多,但正如精灵所说的,那确实是条花斑鳗鲡,那三角形的头部,窄小的鳍,黑黄相见的斑点表皮与普通鳗鲡看似一般无二只是要大出千万倍的身躯在蒸汽中若隐若现。它张大有着密布细齿的嘴,发出一种奇特的低哑嘶声,精灵能够看到,原本还在四处逃窜的侏儒龙猛地卷缩起来。远处的人类也感到一阵阵地晕眩与恶心。 精灵捏碎几片叶子,让商队主人嗅了嗅,他才总算是不那么难受了。 “它看起来……”商队主人艰难地说:“似乎不太愉快。” “这很正常,”精灵说:“谁在睡得正舒服的时候却被倒了一头一脑的沸水都不会太高兴的。” “它会追踪我们吗?”这才是商队主人最担心的事情。 “应该不会。”凯瑞本说:“它没有太高的智力,”他眨了眨眼:“也许会有侏儒龙想要告密,但我不觉得鳗鲡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 商队主人不知道该把这句话当做一个笑话还是认真对待。之后他决定相信游侠,至少表面上如此,他向凯瑞本道歉,表示自己需要躺下来休息一会。 精灵微笑着目送他踉踉跄跄地回到帐篷里,在刚才的袭击中,他们的帐篷也有所破损,但不是很严重凯瑞本转而继续他的工作异乎常人的眼睛让他能看见更多的细节,那只巨型鳗鲡在暴躁了几个呼吸后就平静了下来,蒸汽与猛烈燃烧的辉石对它没能造成什么大妨害。如果一个人类在沉睡时被沸水浇淋准会受伤,但它是一只巨型鳗鲡,与普通鳗鲡一样有着覆盖周身的厚重粘液,这些粘液能够吸收刀剑与箭矢的伤害,也能隔绝火焰与冰冻的侵袭,就连雷电对它的作用也不那么明显,可以说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或许会有些不明事理的人就此认为精灵的半个族人行事过于鲁莽,但所有人都知道,在三个法师几乎只有一个能够派得上真正用处的时候,为了保全大部分人的性命,这种冒险是被允许并且是必须的。 仓皇远去的船队引起了巨型鳗鲡些许注意,但就像是一大捧果仁般铺洒在它周围的侏儒龙似乎更能唤起它的食欲,它低下曲线优美的脖子,连着沼泽水、芦苇与苔草一起将生的、半生不熟的、熟透了的侏儒龙咬进嘴里,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起它的午餐,嗯,也有可能是任何一餐,这个并不重要。 多足蟾蜍拖拽着芦苇船队一直奔跑到天穹变成了紫蓝色才逐渐放缓,凯瑞本呼喊着,用精灵特有的方式安抚了它们。让它们将芦苇船停靠在几块连接在一起的草丘附近。 极目远眺,像这样的草丘愈来愈多,而水沼已经变得狭窄,你甚至还能看见零星的树木。“我们就快要到沼泽的边缘了。”精灵说。 “船要不能用了是吗?”商队主人说,一边和凯瑞本一起打量着周围:“没关系,只要离开雪盖沼泽的中心,就能有信鸟找到我们,我的下属会准备好马车。”他转过身来。向着精灵微微一笑,看得出他精神已经好多了:“我会让他们为您们准备几匹强壮的温血马。褐骝马和银鬃马,您和您的朋友一定会喜欢它们的,当然,还有我之前的承诺,您们可以从我的货物中拿走任何您们想要的东西。” “马匹就已经足够好了。”精灵坦然地说,他还有克瑞玛尔,以及李奥娜的次元袋中装满了金币与宝石,啊,但是或许可以问问克瑞玛尔。他是否有缺少的施法材料,毕竟他们之后未必会经过城市。 想到这儿,游侠就不由自主地搜索起法师的踪迹,他在草丘上找到了熟悉的白袍,克瑞玛尔也看见了他,向他招了招手。 “好香的味儿。”商队主人说,他误解了凯瑞本的意思:“哦,抱歉,不过的确是晚餐的时间了,”他说。因为之前他们还得将货物与人整理安排妥当,如今已是夜幕低垂,放在平时,人们早已入睡。只是现在他们还得先满足空荡的肠胃。 辉石的碎片粉末已经被法师消耗一空,商队的主人拿出了一箱完整的辉石,佣兵们用锤子把它敲碎,然后用一种双层锅来烹煮食物,这种双层锅在佣兵与旅行者们的行囊中极其常见,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带脚的圆形铁锅里放了一个带漏网盖子的薄壁圆柱。他们将炭火投入其中燃烧,而后在锅子里面放水,放食物不需要花时间搭设灶台,盖上盖子后水很快就会沸腾,而食物烂熟的时间也要比用普通的铁锅烹煮的时间短。 “真的很香,”凯瑞本走过去说:“你们在煮什么?” “鳗鱼。”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说,他在看到那条巨型鳗鲡的时候跳出记忆的第一个图片就是鳗鱼饭,深褐色的,油亮亮,肥滋滋的鳗鱼,酱汁渗入焦脆的表皮,涂刷蜂蜜后撒上一层白芝麻,铺盖在蓬松光滑,带着少许透明的温热米饭上,配上些爽口的小菜……可惜的是这里没有米饭,所以它也懒得烤,只是用来煮汤,也许是因为商队主人有着一部分瑟里斯人血统的关系,他带着的调料里居然有着姜汁与葱油,葛兰、伯德温,还有几个佣兵弄来了几条鳗鱼(万幸的是没再招惹到什么),比不上那条巨型鳗鲡,但也达到了仅供王室贵族食用的标准,克瑞玛尔则采摘了一些野芹,煮好后汤水清澈,鳗鱼雪白,芹段青翠,滋味清淡而鲜美,就连凯瑞本也不禁多喝了好几口。(未完待续。) :感谢 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月票! 林婵意打赏九鱼 588起点币 死神之丝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 腐蚀之心打赏九鱼 588起点币 鞠躬感谢贫血的小白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茶至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秋天的风雨寒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 鞠躬感谢舞烟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kalthas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小饕一枚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 鞠躬感谢johnint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en摸n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十二月 夜打赏九鱼 100起点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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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些人呢?”葛兰捧着汤碗说,用眼神示意那些吵闹着也想弄点鳗鱼来煮汤的学徒与佣兵。 “我已经和商队的主人谈过了,”年长的法师说:“我放弃所有的佣金,他会让那些孩子保持沉默的,至于佣兵,”他轻微地叹了口气:“我这儿还有些治疗药水。” “那么说只有我们了是吗?”盗贼不怀好意地说,加重了“我们”的读音。 “呃,那个……” “葛兰。”凯瑞本警告地说。 盗贼耸了耸肩,转过身去,继续与甜美的鳗鱼肉奋战不休。 “抱歉……”年长的法师晦涩地微笑了一下。“我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他向克瑞玛尔行了一个礼——不是单手抚胸,也就是年长的法师在年轻的法师回礼的时候所行的礼,而是率先双手按肩,深深地弯下腰去,一个对等的,甚至可以说是谦恭的法师礼:“但我确实已经一无所有啦。” 不过他还是坚持留下了那些卷轴和施法材料, 克瑞玛尔礼貌地道了谢,并回以同样和善的法师礼。或许这位须发皆白的法师确实有点私心——如果犯下这个错误的是他,或是凯瑞本,最少的他们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因为这么做近似于一种胁迫,只要不是那种目光短浅,邪恶暴躁,惯于视他人的尊严与价值如无物的混球。一般的施法者都会表现得较为宽容克制,而且他面对着的还是一个有着精灵血脉,与和精灵同行的年轻法师,掌控着这具躯体的还是一个对于尊老有着执念的国度中生存了近三十年的异界灵魂。 就算是单看他的年龄,一贯尊老爱幼的异界灵魂也不会做出什么傲慢无礼的行为。 ——这个身体的年龄大概可以做他的高祖父,曾经的不死者意兴阑珊地说。而且,我也很老,为什么我从未在你那儿得到过尊敬? ——第一个问题,异界的灵魂回答道,我永远十九岁;第二个问题,我尊敬的不是年龄,而是与年龄相匹配的道德与素养。 ——你不觉得他虚伪得恶心吗? 异界灵魂瞥了一眼走回自己帐篷的老法师,弓着背,看上去有点不堪重负的样子——有点,他承认道,但他是为了他的弟子,我相信他已经很难过了——每个施法者都是傲慢的,这很正常,不管怎么说,即便面对着神祗他们的灵魂也不会太过顺服。他如此低声下气,谨慎卑微纯粹是为了那个莽撞固执的小子。在离开导师的法师塔后,每个弟子都得自己寻找机会与出路,但你知道,法师可以说是一个完全由金币砌筑起来的职业,施法材料、墨水、纸张、武器、符文盘……只要与魔法有关就没有廉价的东西;在没有强大到会被贵族、领主与国王招揽之前,他们得想法儿充实自己的钱袋,才能在魔法的漫长路途上继续蹒跚前行,而不是停留在原地,绝望地看着别人攀爬上陡峭的高峰——这不但涉及到他们的前程,还攸关他们的生命——能够免除施法材料施法的大概只有恶魔、魔鬼与巨龙,而施法者们之间的争斗更是与卷轴、符文盘紧密相关,就连他们最后的武器,所用的也是昂贵但不会阻碍施法的秘银或是精金。 所以年轻法师们的口碑是很重要的,除非他出身高贵或有着一个做行会首领的父亲。如果有了一个坏口碑,他很有可能会陷入到一个任务失败——无人聘请——窘迫潦倒——法术范围狭窄——任务失败的恶性循环里去,有些法师就是因为离开导师后不小心犯下了一些不该有的错误而不得不沦落到盗贼公会或是一些下三滥的地方去,最后他们不是在相互倾轧中被刺杀就是在审判后被处以极刑。 前面我们说过,导师与弟子之间的关系近似于父子,或说比父子更亲近,更是可靠的盟友与助力。所以只要一个法师不那么邪恶,对离开法师塔第一次试着自己飞行的小菜鸟总是会多加看顾的——像是一些品性高洁,为人慷慨的法师,像是阿尔瓦与安东尼奥。甚至会对如克瑞玛尔这样优秀而正直的年轻施法者予以额外的指引与保护,即便他并非他们的弟子,与他们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看看这些卷轴,曾经的不死者说,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他的导师——一个邪恶而疯癫的半巫妖。就连魔鬼听见他的名字都会皱眉头,遑论他的弟子——虽然说,巫妖曾感激于导师把他带出了他父亲的王庭,但诚心实意地说,这些微薄的感激之情早就被一次又一次不但严苛而且可笑的“指导”消磨光了——在七十七群岛,每座法师塔里的学徒都有着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淘汰率,但没有哪座法师塔里会充斥着和死亡一样多的笑话,举个栗子,如今在不死者中颇为盛行的午夜小茶会就是源于半巫妖的法师塔,可怜的学徒们不但要承受可怕的折磨。面对随时而至的死亡,他们的灵魂还要承受无趣冗长的冷笑话,其中许多还和他们有着极其紧密的关系。 巫妖一点也不喜欢有关于他的笑话,像是做实验的时候不慎将自己的骨头架子染成了荧光紫色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吗?这种颜色很阴森,很符合一个半巫妖法师塔的应有格调!至少比在髋骨上插着根散发着婴儿粉的长箭好得多! ——有传送类法术的卷轴,异界灵魂说,一点也没察觉到笼罩在同居者头上的阴影。还有一个是防护类法术……唔,是李欧蒙的庇护所。 ——噢,巫妖说。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喧闹声,源自于商队主人给佣兵们提供的一小箱血红酒。按理说。在尚未抵达城市之前,佣兵们不应该喝酒,但他们被蔓生怪、恐惧之藤与双足侏儒龙杀死了不少同伴,而明天他们就能抵达沼泽的边缘——少量的酒精反而能够振奋精神。平和心态,好让他们尽快地摆脱死亡带来的阴寒与沮丧——佣兵们吵吵闹闹,兴奋至极,除了鳗鱼,几个半醉的佣兵还从跳上船来的侏儒龙那儿弄到了好几十条腿,可惜的是不能烤。只能煮,但加上硬面包与牛油也算得上丰盛的一餐,他们邀请了盗贼葛兰与前圣骑士伯德温,但没人敢贸贸然地试着将施法者和精灵拖进他们的圈子里——他们是想要热闹一番而不是玩儿冰桶挑战。 倒是葛兰拿来了点双足侏儒龙的腿肉,这种怪物不但长的像火鸡,吃起来也像是火鸡,肉粗的可以磨破舌头,而且毫无鲜味可言,再加上佣兵们除了“熟”这一技能点加满之外毫无特色与诀窍可言的厨艺……凯瑞本好笑地看着黑发的施法者态度慎重地拎着一只侏儒龙的腿思考了半天——上面只有一块拇指大的三角缺口。 与许多人不同的,克瑞玛尔是那种相处的越久,越讨人喜欢的小家伙,譬如说,他不是个喜好奢靡徒耗的人,或者说,他的性格更多地偏向于精灵而不是人类。他对于衣物与住所的要求仅限于舒适、洁净与宽敞,虽然有着一根挑剔的舌头,但只要食物入了口,如果不是有毒,只是滋味寡淡或是古怪,他都会拧着眉毛把它们吃干净而不是随意丢弃——因为这个,在遇到新奇的食物时他表现的就像是一只警惕的浣熊,瞧一瞧,闻一闻,切一小块下来尝一口——侏儒龙腿肉上的小缺口也是他切出来的,但克瑞玛尔是个深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好孩子,所以他现在很为难。 凯瑞本笑着在他切下第二块之前拿走了那块肉:“不会浪费的。”他说,直接把它掷向那些盘踞在芦苇船另一侧的多足蟾蜍,一只比其他多足蟾蜍更大一些的胖家伙陡然回过头来,呼地弹出自己长而柔软的舌头(说实话,这大概是它身上唯二有着蟾蜍特征的地方),直接将那块双足侏儒龙肉卷进嘴里——它的舌头缩回嘴里的时候,其它几条桃红色的舌头撞在了它留下的残影里,差点就缠成了一团。 其他的几只多足蟾蜍咕咕地抗议着,但学徒们已经开始把所剩不多的骨头和残渣聚拢在一起,用芦苇叶子包起来,游戏般地轮番扔向天空——多足蟾蜍们吃了顿小小的加餐。(未完待续。) :这是28日的…… 第两百章 沼泽 (9) 在饱足后,男人们的笑闹很快就变成了游戏式的较量,佣兵中有两个盗贼,是对兄弟,一个绰号“长钉”,而另一个绰号“胖锤”“长钉”非常符合人们对盗贼的想象,他又瘦又高,手指长的就像是蜘蛛的腿,面色发黄,手工粗糙的皮甲肮脏油腻,还有些因为保养不善而产生的开裂而他的兄弟“胖锤”则完全不然,他有三个长钉那么宽又只有二分之一个长钉那么高,如果不是他长着浓密的胡须,或许会有人误认为他是个半身人,但确实有人把他当成一个矮人,如果他不开口说话的话,与外表相悖的是,“胖锤”说起话来既尖又细,就像个女人。≤≤小≤说, “胖锤”的外表注定了很难有人把他当做一个出色的盗贼,在面对雇主的时候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弱点,但在面对敌人和目标的时候,这却是再好也没有过的伪装他经常会伪装成行商、朝圣者或是贵族,在人们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给他们一刀。 一开始不过是在佣兵们相当常见的节目,除了娼妓之外,他们唯二的爱好就是赌博当然啦,这些终年在刀尖上行走的亡命之徒在可选的时候总爱玩些能嗅得见血腥气的玩意儿他们赌博的时候不用骰子与纸牌,而是抽一个人出来,手掌张开放到木质的墩盘或是桌面上,由他自己或别人用匕首不间断地戳刺手掌的缝隙,其他人就在一边唱着有节奏的歌儿为他伴奏(有时候会有人故意打错节拍来扰乱他的动作),赌注就是这个人是不是能稳定地戳完一首歌儿;另外更为恶劣些的就是将一只松鼠或是鼬塞进某个倒霉鬼的裤裆,然后扎紧裤带,赌注是看他能够坚持多久才会被咬;还有的就是佣兵的成员之一向他人彰显他的力量或是技巧,用以威慑、恐吓他人以及保证自己在团队中的位置不受动摇, “抛硬币”是盗贼们中常见的“巧手”戏法每人拿出数量不等的铜币或是银币,合拢在一起后一只只地轮番用指尖弹上半空,然后用另一只手接住,爱怎么扔或是怎么接都无所谓。但如果有一枚金币掉在了地上,其他人就可以平分他拿出的金币这种把戏能够很好地训练盗贼们的手指与眼睛,也不那么枯燥无味,还能得到一小笔额外的收入。在葛兰曾经待过的行会里,经常可以看到正式的成员逼迫那些学徒和自己较量也就是变相地勒索,把他们从别人皮囊里掏出的钱掏进自己的口袋里,如果真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侥幸在这种比赛中赢了,隔天他就会在深夜中被人不知不觉地砍去手指头和挖掉眼睛;还有些因为年老而变得衰弱(很少)的盗贼也会和普通人玩这个。很多人看到要和他们比试的不过是个眼睛浑浊、手指颤抖的老头子,都会觉得自己准会赢上一大笔,事实上他们还能留下一条裤子都能算得上盗贼们大发慈悲。 “长钉”是个中好手,他最多的时候能够连番弹起十二枚银币,但今天他拿出银币的时候被他们的首领阻止了,“这样太怠慢我们的客人了。”他笑嘻嘻地说,然后拿出了一袋子金币,点数了十二枚交到“长钉”手里,“长钉”颠颠它们,金币正面铸刻着高地诺曼老王的侧面头像。背面是一只正在咆哮的公熊,伯德温对这很熟悉,这种金币是老王登基时铸造的,他那时还得到了一百枚作为礼物和奖赏,每一枚的重量在五分之一盎司左右,与同时铸造的银币一个重量,但价值是前者的十倍也要比后者更小(大概就是女性的食指与拇指弯曲后组成的那个圈那么大),更难以捕捉。 他看了看葛兰,葛兰只喝了很少一点的酒,他的眼睛几乎就和金币一样亮。于是前圣骑士扔出了他的小皮囊,沉甸甸的钱囊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葛兰有点意外,他知道伯德温并不喜欢他。不过葛兰从来就不是一个笨人,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伯德温的同伴,而一个最差的同伴也要一个最好的敌人值得尊重。 “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伯德温抓起铁钩拨了拨炭火:“那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可以按照十一法给我利息。” “那也太高了。”盗贼说。 “那就赢吧。” 盗贼察觉到“长钉”腮帮上的肌肉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转过身来向“长钉”微微一笑。“谁先?还是要抽长短?” “抽长短。”首领说,他将一只捏成拳头的手放在葛兰眼前,两根新鲜的草梗从他的拳心里冒出来,从外面看一样长短,葛兰抽出一根,首领张开手掌,剩下的那根草梗要比葛兰拿在手上的长。 “看来是你先。”首领对“长钉”说,“长钉”点点头,站到佣兵们给他让出来的空地里,面对着茂密的芦苇丛与皎洁的新月,免得被缭乱的黑影干扰,第一枚金币被高高弹起,它在空中翻转,折射出比星辰更耀眼的光。 &&& 李奥娜坐在凯瑞本身边,握着一只铜杯,里面装着满满的,用芦根煮出来的水。在此之前,高地诺曼的王女可从没喝过这个,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它的滋味完全是陌生的,但丝毫不逊色于蜂蜜水或是玫瑰茶,虽然不可避免地带着植物本身特有的轻微涩味,却更能突出那份纯粹的甘甜。 “喝吧,”凯瑞本说:“对人类它是有好处的。” “它是一种药草吗?” “是的,”精灵说:“但我也只知道黑脚半身人会在发热的时候咀嚼它,或是你愿意也可以当做一种食物,但克瑞玛尔告诉我说它还能解除肉食过多而形成的体热与呕吐的症状。”他看着李奥娜,他们在多灵的时候固然食物丰足,但其中已经很少有新鲜的水果与蔬菜,毕竟自从瘟疫封锁了这座城市后,就没有人敢接近它了,他们吃到的也只有肉类与乳酪,还有葡萄酒;而那个被变形怪暗中统治着的村庄里虽然有人种植了萝卜与卷心菜,但不知为何。它们都奇怪地呈现出半腐烂的状态,村民们倒可以毫不在乎地把它们吃下肚子,但对于冒险者们来说,就算是伯德温与葛兰也没那勇气把那团发臭污糟的东西放进嘴里。 凯瑞本固然能够请植物们帮忙提前结出一点果实。但他们有六个人,那些小小的果实只能说是一些间杂在硬面包与肉干之间的点缀,在补充维生素这方面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在遇到商队前,除了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其他人都开始不等同地出现了眼睛干燥、牙龈出血。嘴唇开裂,焦躁不安等症状。 “对哦,”李奥娜说:“他是一个施法者,施法者总是学识渊博。” “他有个很好的导师。”凯瑞本说,投在他身侧的影子忽然晃动了一下,他微微转开视线,注意到梅蜜正在走开,精灵起初以为她只是因为不想太多地和李奥娜呆在一起,但他随即看到了那个在之前的战斗中错误百出的年轻法师,他向弗罗的牧师展示一条缀着三枚金币的金链子。并在她走过来后直接把它挂在了她的脖子上精灵有些尴尬地回过头去,他以前的队伍中可从来没出现过弗罗的追随者,梅蜜的做法是符合弗罗的教义的,他并没有那个权力去干扰与阻止他们的交易。 那个来找梅蜜的法师并不英俊,但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有着一种很讨女人们喜欢的天真劲儿,我们说过,他很年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但对于女人他似乎并不像对他的法术书那样陌生。他轻轻地捏了梅蜜一把,弗罗的牧师撅起嘴,但没有拒绝,脖子上沉甸甸的重量就像是直接放在了她的心里。 “现在?”梅蜜轻声问。 “不。”年轻的法师说:“等我的导师睡着了才行,我会来找你的。” “这可不行,”梅蜜说:“我和李奥娜睡在一个帐篷里,她是个警觉的战士,可能你刚进帐篷她就会跳起来用她的焰形剑割断你的小脖子上。”她说,一边轻佻地抚摸着施法者的脖子。 “外面太湿了。”年轻法师皱眉:“我会先施放一个法术让她睡着,就算是双足侏儒龙咬开她的胸膛她也不会醒,”他猥琐地微笑了一下:“而且,你不觉得那样会更有趣吗?” “好像是。” “那么就说定了,”年轻的法师说:“我还有一只宝石戒指,上面的红宝石有鹌鹑的蛋那么大,这会是一份小礼物如果你真的能比你的姐妹们做的更好。” 梅蜜挑起细长的眉毛:“毋庸置疑,我的小面包,”她甜蜜地说:“我会让你登上极乐之峰的。” “我深深地期待着,”年轻法师说,而后他停顿了一下:“对啦,”他说:“你们的船只、帐篷没有被施放过什么防护性的法术吧?或是卷轴与符文盘?我可不想为了一件小事儿惊动所有人。” 尤其是你的导师,梅蜜在心里说:“没有,”她说:“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佣兵那儿突然传出了一波压抑着的呼喊,年轻的法师与梅蜜同时转头看去,他们看到盗贼葛兰正站在月光与星光下,他的双手如同灵巧的鸟儿一般在空中翻转弹动,快得让人看不清它们的运动轨迹,被他抛向半空的金币几乎已经连成一线,“一打!一打!”佣兵们鼓噪着,之前“长钉”的成绩是超乎往常的十枚,但现在葛兰已经超过了他一枚,他可以停下,但有更多的佣兵们下了注,认为他能够连续将十二枚金币抛掷起来。 如果他能,那么赢家是要从他的赌注中抽出三分之一给他的首领上前一步,想要投出最后一枚金币时被伯德温阻止了,作为一个猎人,伯德温当然知道现在两枚金币的间隔可能连一只竖起的手掌都插不进去,想要找到那丝空隙将金币投入葛兰的手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首领摊开双手,让出位置,前圣骑士的眼睛与盗贼的眼睛短暂地对视了一刹那,金币被弹起的高度骤然加高了好几寸,就在最后一枚金币堪堪离开葛兰的右手时,伯德温投出的一枚金币已经到了葛兰手里,盗贼毫不犹豫地弹出它,在它加入到循环中时立即大声地喊道:“一打!” “一打!”佣兵们附和着喊道,葛兰随即双手一摆。随着丁零当啷的清脆响声,一打十二枚金币一块不缺地被他拢进了手掌。 “这个把戏玩得可真是不错。”年轻的法师轻蔑地说:在他准备离开时察觉梅蜜依然站在原地:“你不准备回船吗?” “我等会。”梅蜜抚摸了一下金链:“放心,我会在星河横过天穹正中前回到帐篷里的。” 葛兰看到梅蜜了,她站在芦苇船的阴影里。脖子上多了一条金链,盗贼回过头去,他的节目已经表演完毕,现在是佣兵首领与伯德温。 战士之前的比斗就没有盗贼的把戏那么花俏,他们只是试了试彼此的力量伯德温虽然少了一只手。但他的力量仍旧可以与首领相抗衡,但这个局面没有维持太久,在首领取得微弱优势后首领率先放开了前圣骑士的手,并大力地拍打着他的肩膀,用极其粗鲁的方式与直白的语言称赞他是个勇敢而强壮的好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首领的优势并不是自己获得的,但伯德温又何必去和这么一个佣兵一争高下呢,他又不想成为佣兵们的首领。 “还有你,嘿,伙计。一起来吧。” 葛兰抬起头,他不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去做的事情,然后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不是带着腥气与金属味儿的血红酒的酒味,而是更为清冽与明快的那种。 “冬酒?”他问。 “没错儿,”首领说:“是我的私藏,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很愿意把它拿出来和朋友分享。” “我们不能喝更多的酒了。”伯德温说。 “你以为我会带着多少冬酒,”首领说:“一瓶而已!来吧,别像个女人那样扭扭捏捏的。喝完了我们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盗贼看到那些尚未将热量挥发殆尽的辉石粉末被佣兵们均匀地铺洒到了苔草上,然后他们在上面铺上了干芦苇,再在上面搭建牛皮帐篷。 “你们不准备回到船上去吗?” “我们已经在里面待够了。”一个佣兵说,双足侏儒龙毁了一条船。施法者们的平静不容许被打搅,李奥娜与梅蜜是女人,而伯德温、葛兰,还有凯瑞本和商队主人分别共享一条船,剩下的佣兵,商人与学徒只能再挤挤。他们几乎就要重叠着睡在一起了。 葛兰在喝了一杯后被放走,他和“胖锤”还有另两个佣兵共享一个帐篷。 辉石粉末最后的一点热量从下面传上来,帐篷里黑暗而暖和,首领可以说是立即打起了响亮的呼噜,伯德温闭上了眼睛。 &&& 魔法星河横贯天穹,年轻的法师轻轻地落在了梅蜜与李奥娜共享的芦苇船上。 他再次观察了一下克瑞玛尔的船,船只一片黝黑,帐篷紧闭他隐晦地微笑了一下,梅蜜已经掀开了牛皮帐篷的一角,向他做出一个催促的手势。 年轻的法师灵巧而无声地钻进了她的帐篷,动作之间毫无原本的笨拙迟钝,他一眼扫过整个帐篷,帐篷的一角放置着整整齐齐的木箱,木箱上放着一枚镶嵌着氟石的胸针以供照明,而另一角放着行囊(可能是这个牧师的,他思忖道),帐篷的中间间隔着一卷精美的丝毯,他能听到丝毯的另一端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梅蜜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静,而后爬到丝毯边,缓慢地拉开了一个小角,年轻的法师看到了一缕赤红色的头发溜出了茧状的毛毯,他会意地马上举起双手,低声吟唱咒语,一些玫瑰花瓣从他手里跌落那个茧似乎动了动,但为时已晚,法术产生了效用,年轻的法师侧耳倾听,那个呼吸声变得沉重悠长,表示被施法的人已经陷入了沉睡。 “怎么样?”梅蜜问。 “比想象的更容易。”年轻的法师轻松地说:“好吧……”他回过身,不怀好意地说,“现在只剩下你了。” “我们。”梅蜜说,她仿佛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站起来,揭开了身上的斗篷她只穿了这么一件斗篷,光洁的皮肤在氟石的照耀下散发着如同月亮或是珍珠般的光。 年轻的法师确实被吸引住了。但他还是站在原地,只是眼神不定,像是没法儿马上做出决定。 “好人,”梅蜜抬起手臂。姿态优美的打了一个哈欠:“你还在等什么?” 那个美妙的,颤动的部分让施法者放弃了原有的打算,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想,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弗罗的牧师好好地快乐一番了。就算是她发现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呢,谁都知道,弗罗的牧师所擅长的只有最低级的治疗术,她们之中有很多人就连个烟雾都放不出来。 他走向梅蜜,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和脖子。 &&& “胖锤”突然醒了过来,他咕咕哝哝地爬起来,一边解着腰带一边往外走,像是要去响应一下自然的召唤,但因为他睡在葛兰内侧的关系,他的右脚像是不那么经意地踢向了盗贼的腹部。 他静静地等待着感觉刀刃刺入织物、皮肤、肌肉后传达到他的脚趾那种奇特而舒畅的感觉。但他在此之前已经感受到了脚踝传来的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大叫出声,手指抚过腰部,拔出自己的匕首他跌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想着如果匕首也没能起到该有的作用,他该用什么方法逃跑与哀求。在行动前他已经想好了,他会尿在身上,泪流不止,无助地颤抖着一身肥肉,丰沛的汗水浸润了头发和衣服,被滚热的身体熏烤发出让人掩鼻的臭味有很多人都因为他故意做出的丑态而低估和轻视他。结果不是被他逃之夭夭就是丢失了性命。 还有“我只是想拿回那些钱!”他大叫道,这也是让他不禁为之沾沾自喜的地方,一般人都会因为这个而犹疑一下的,金币和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一个人在面对想要取走自己性命的刺客定然会毫不留情,但对一个只想要金币的人又另当别论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与圣骑士同行的古怪盗贼沉默着,一下子拧断“胖锤”的脚踝后他的精金匕首也捅进了“胖锤”的肚子,并向上滑去,剖开了柔软的腹部。 “胖锤”瞪大了眼睛。帐篷里光线微弱,他看到葛兰在黑暗中扑向一个佣兵,没等询问,也不需要回答,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而那个佣兵甚至还没能来得及拔出自己的刀子,第二个佣兵倒是及时地挥舞起了自己的连枷,但他的夜视能力比起盗贼来可以说是差多了,盗贼举起那个正在抽搐着死去的佣兵挡住了他的攻击,随即任凭尸体倒下,然后在他想要查看战果时盗贼的精金匕首温柔地绕过了他的脖子。 这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葛兰掀开帐篷走出去的时候“胖锤”还活着,他赫赫地艰难呼吸着,想要抓住自己的伤口,但他太胖了,怎么也抓不拢…… &&& “真令人惊讶,”凯瑞本温和地说:“我记得阿尔瓦没提到过他有那么一个又是商人又是法师的客人。” “我也很惊讶,”商队的主人以同样平和的语调回答:“看来您们似乎并非毫无防备呢。”他瞥了一眼精灵身上的符文印记,又将视线转移到游侠的长弓上,那支正对着他的箭矢闪耀着魔法的光芒,箭身描绘着符文,他之前根本没在箭筒里发现精灵还有着魔法箭。 类似的对话也出现在了克瑞玛尔与那位年长的法师之间。 而克瑞玛尔的芦苇船就在这两个施法者的脚下熊熊燃烧。 “没什么可奇怪的,”黑发的施法者说:“高地诺曼的新王与黛安长公主都给出了惊人的悬赏就算是我都觉得这一路上过于平静了呢。” &&&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沼泽(完) 虽然很遗憾于猎物没能如他们所希望的那般懈怠松散,甚至可能在疲倦的催促下不管不顾地陷入酣甜的睡眠,但将一头银白的发丝整齐地梳向脑后的法师并未太过失望。这些人已经被分开,并且都面对着强劲的对手,他所要警惕的是面前的这个年轻施法者会不会借助法术逃走——高地诺曼新王明面上的悬赏只有着伯德温、葛兰与梅蜜的名字,但暗地中,精灵游戏凯瑞本与半精灵法师克瑞玛尔的名字同样并列其上,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新王希望后两者是被捕捉而不是被杀死的,这也导致了年长的法师必须选择一些较为温和的法术,不过魔法总是残忍的,一个最简单的戏法也能置人于死地,遑论其他——而且面对一个身世不祥的半精灵总比面对凯瑞本好,游侠在他持续了近两百年的冒险生涯中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但除了与精灵之间毫无转圜余地可言的兽人或是蠢到只有食欲与另一种的地精、巨人,又或是肆无忌惮的魔鬼与恶魔,其他生物,尤其是人类在面对一个王储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迟疑,因为谁都知道一个国家的力量会有多么可怕,虽然精灵们之间的上下阶级观念并不像人类那么强,但他们同样有王,而凯瑞本是银冠密林之王唯一的孩子。 如果他失手杀死了凯瑞本,法师可不确定他的公会会不会把他交出去——在怒不可遏的精灵军队四处出击时,他在公会中的地位不低,但还没高到值得用一个公会来维护的地步。 晚风掀起黑发施法者的白色及膝长袍,露出他的卷轴带,年长的法师迅速地在心里重复了一下半精灵法师今天使用过的法术。那群双足侏儒龙是他们引诱而来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法师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该怎样妥善地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而不是像那些经验不足的新手那样莽撞而固执地无谓地抛洒自己的法术,之后他的弟子不得不故意犯了些极其低级的错误来消耗掉这个年轻法师所记忆的法术。是的,能够与他的导师一起为一个以暗杀为主业的庞大公会效力的法师又如何会犯下那些就连学徒也不会犯的错误呢?就连那些被他的法术“误击”的佣兵也只是被他们雇佣来掩人耳目的垃圾,他们的人可是一个都没伤到。 他思考着,估算着。但这些时间他可没傻乎乎地滞留原处,而是如雀鹰一般地冲向高空——两位对战的法师不约而同地选择先行施放了一个飞行术时,占据一个较高的位置绝对不能说是一个错误。毕竟这片大陆与地球一样有着地心引力,飞行术也同样会在一段时间内消失。而对于一个法师来说,哪怕只有吐出一个音节的时间同样能够意味着一场辉煌的胜利。还有一部分法术,毫无疑问的,就如同箭矢投枪一般,当你站在高处向下投掷的时候。既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力量,又能清楚地看到敌人的一举一动。 但他往下看的时候,突然浑身一冷,长达数十年的经验救了他一次——他不假思索地下坠,一道灼热的火焰射线从他身后刺出,如果他还在原来的位置,可能会被烧成一个焦黑的甜甜圈。法师愤怒且惊骇地看向法术投掷而来的方向,他看见了他的敌人,如果说他像是一只雀鹰,那么他的敌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蜂鸟。黑发施法者的飞行方式要比他更加自如优雅,不带分毫人类特有的笨拙,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从外表上来看年长他许多的施法者,平静而从容地做出一个施法手势。 “听我说!”老法师喊道。 “不。”克瑞玛尔说,一束闪电自他的手中发出,耀眼的光亮照就像是一颗星辰正从乌黑的沼泽中冉冉升起,一瞬间就将年长的法师完全地吞没——不,或许没有,巫妖并未听见灵魂在脱离躯体时必然发出的凄惨哀嚎,操控着这具身体的异界灵魂在他的命令下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几根缠绕在一起的阴影般的半透明触须抓了个空,在月光下纠缠成一个无用的球,而深灰色的球体后就是他的敌人——他在施放第二个法术,将枯瘦的中指指向异界的灵魂。但奇怪的似乎并未发生任何作用。 “啊,”年长的法师说,他形容略有些狼狈,他将自己移开了一段距离,但还是被那个庞大的闪电束殃及到了一些,“你没有把那些卷轴放在身边。”他向克瑞玛尔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看来你们发现的很早。”如果不是压根儿没信任过他们。没有那个施法者会将那些紧要时刻可以用来拯救自己与同伴的卷轴弃置一旁而不是随身携带。 “它们确实伪装的很巧妙。”克瑞玛尔承认,可惜的是,但巫妖虽然失去了他心爱的骨头架子与涌动其中的负能量,但知识、记忆与经验却还完好无缺地保留着,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辨认出了其中的陷阱:“就像你们。” “同样花费了大代价。”年长的法师注视着他说——这些卷轴在公会的操作下可以卖出上万金币,还有商队主人的身份——这个身份是真实的,他确实是个商人,也确实与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有些许往来。 (一小时后换过来哈) 虽然很遗憾于猎物没能如他们所希望的那般懈怠松散,甚至可能在疲倦的催促下不管不顾地陷入酣甜的睡眠,但将一头银白的发丝整齐地梳向脑后的法师并未太过失望。这些人已经被分开,并且都面对着强劲的对手,他所要警惕的是面前的这个年轻施法者会不会借助法术逃走——高地诺曼新王明面上的悬赏只有着伯德温、葛兰与梅蜜的名字,但暗地中,精灵游戏凯瑞本与半精灵法师克瑞玛尔的名字同样并列其上,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新王希望后两者是被捕捉而不是被杀死的,这也导致了年长的法师必须选择一些较为温和的法术,不过魔法总是残忍的,一个最简单的戏法也能置人于死地,遑论其他——而且面对一个身世不祥的半精灵总比面对凯瑞本好,游侠在他持续了近两百年的冒险生涯中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但除了与精灵之间毫无转圜余地可言的兽人或是蠢到只有食欲与另一种的地精、巨人,又或是肆无忌惮的魔鬼与恶魔,其他生物,尤其是人类在面对一个王储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迟疑。因为谁都知道一个国家的力量会有多么可怕,虽然精灵们之间的上下阶级观念并不像人类那么强,但他们同样有王,而凯瑞本是银冠密林之王唯一的孩子。 如果他失手杀死了凯瑞本,法师可不确定他的公会会不会把他交出去——在怒不可遏的精灵军队四处出击时。他在公会中的地位不低,但还没高到值得用一个公会来维护的地步。 晚风掀起黑发施法者的白色及膝长袍,露出他的卷轴带,年长的法师迅速地在心里重复了一下半精灵法师今天使用过的法术。那群双足侏儒龙是他们引诱而来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法师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该怎样妥善地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而不是像那些经验不足的新手那样莽撞而固执地无谓地抛洒自己的法术,之后他的弟子不得不故意犯了些极其低级的错误来消耗掉这个年轻法师所记忆的法术。是的,能够与他的导师一起为一个以暗杀为主业的庞大公会效力的法师又如何会犯下那些就连学徒也不会犯的错误呢?就连那些被他的法术“误击”的佣兵也只是被他们雇佣来掩人耳目的垃圾,他们的人可是一个都没伤到。 他思考着,估算着,但这些时间他可没傻乎乎地滞留原处。而是如雀鹰一般地冲向高空——两位对战的法师不约而同地选择先行施放了一个飞行术时,占据一个较高的位置绝对不能说是一个错误。毕竟这片大陆与地球一样有着地心引力,飞行术也同样会在一段时间内消失,而对于一个法师来说,哪怕只有吐出一个音节的时间同样能够意味着一场辉煌的胜利。还有一部分法术,毫无疑问的,就如同箭矢投枪一般,当你站在高处向下投掷的时候,既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力量,又能清楚地看到敌人的一举一动。 但他往下看的时候。突然浑身一冷,长达数十年的经验救了他一次——他不假思索地下坠,一道灼热的火焰射线从他身后刺出,如果他还在原来的位置。可能会被烧成一个焦黑的甜甜圈。法师愤怒且惊骇地看向法术投掷而来的方向,他看见了他的敌人,如果说他像是一只雀鹰,那么他的敌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蜂鸟,黑发施法者的飞行方式要比他更加自如优雅,不带分毫人类特有的笨拙。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从外表上来看年长他许多的施法者,平静而从容地做出一个施法手势。 “听我说!”老法师喊道。 “不。”克瑞玛尔说,一束闪电自他的手中发出,耀眼的光亮照就像是一颗星辰正从乌黑的沼泽中冉冉升起,一瞬间就将年长的法师完全地吞没——不,或许没有,巫妖并未听见灵魂在脱离躯体时必然发出的凄惨哀嚎,操控着这具身体的异界灵魂在他的命令下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几根缠绕在一起的阴影般的半透明触须抓了个空,在月光下纠缠成一个无用的球,而深灰色的球体后就是他的敌人——他在施放第二个法术,将枯瘦的中指指向异界的灵魂,但奇怪的似乎并未发生任何作用。 “啊,”年长的法师说,他形容略有些狼狈,他将自己移开了一段距离,但还是被那个庞大的闪电束殃及到了一些,“你没有把那些卷轴放在身边。”他向克瑞玛尔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看来你们发现的很早。”如果不是压根儿没信任过他们,没有那个施法者会将那些紧要时刻可以用来拯救自己与同伴的卷轴弃置一旁而不是随身携带。 “它们确实伪装的很巧妙。”克瑞玛尔承认,可惜的是,但巫妖虽然失去了他心爱的骨头架子与涌动其中的负能量,但知识、记忆与经验却还完好无缺地保留着,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辨认出了其中的陷阱:“就像你们。” “同样花费了大代价。”年长的法师注视着他说——这些卷轴在公会的操作下可以卖出上万金币,还有商队主人的身份——这个身份是真实的,他确实是个商人,也确实与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有些许往来。 但他往下看的时候,突然浑身一冷,长达数十年的经验救了他一次——他不假思索地下坠,一道灼热的火焰射线从他身后刺出,如果他还在原来的位置,可能会被烧成一个焦黑的甜甜圈。法师愤怒且惊骇地看向法术投掷而来的方向,他看见了他的敌人,如果说他像是一只雀鹰,那么他的敌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蜂鸟,黑发施法者的飞行方式要比他更加自如优雅,不带分毫人类特有的笨拙,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从外表上来看年长他许多的施法者,平静而从容地做出一个施法手势。 “听我说!”老法师喊道。 “不。”克瑞玛尔说,一束闪电自他的手中发出,耀眼的光亮照就像是一颗星辰正从乌黑的沼泽中冉冉升起,一瞬间就将年长的法师完全地吞没——不,或许没有,巫妖并未听见灵魂在脱离躯体时必然发出的凄惨哀嚎,操控着这具身体的异界灵魂在他的命令下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几根缠绕在一起的阴影般的半透明触须抓了个空,在月光下纠缠成一个无用的球,而深灰色的球体后就是他的敌人——他在施放第二个法术,将枯瘦的中指指向异界的灵魂,但奇怪的似乎并未发生任何作用。(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脱逃(1) 商队主人觉得有些棘手。 他和他的同伙有着相似的想法,那就是这次任务可能会是他们所进行的任务中最为简单的一个,哦,不是说凯瑞本是个善与之辈,还有那个法师,只要是施法者,即便只是个尚在两级以下法术间徘徊的学徒,凡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都要足够谨慎小心;只是“恶刺”公会为了完成这个工作,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还进行了一番可谓缜密细心的策划,他们在多灵通往各个城镇与村庄的道路上都布置了眼线这群人在一个城镇里卖掉了两匹花矮脚马,在查勘了地图后,公会的法师预测他们是想要通过雪盖沼泽逃亡南方,这倒是很有可能,精灵凯瑞本大概是除了黑脚半身人以为唯一能在这片被细小的白绒花覆盖的死亡泥沼中来去自如的人。 然后他们将“迎接”这些流亡者的队伍安排在了雪盖沼泽里,黑脚半身人不是自己逃走而是被另一些盗贼挟持着,一旦他们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放出焰火与警号,同伙们会带着那些脚上长着黑毛的小家伙来与他们会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公会还将一些零散的野佣兵与几个不知内情的商人与学徒安排在了队伍里面,让队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商队,这样就算是有些小纰漏与破绽,也会被悄无声息地遮掩过去。 原本商队主人作为一枚重要的筹码,不该被放在这里。但有人提出,如果阿尔瓦法师向精灵游侠凯瑞本提到过他,那么这个伪装将会更加的无懈可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只不过是为了遏制他的晋升势头而寻找的借口而已,毕竟公会的重要干部也只有七个,他们的数量是固定的,要有人上去必定得有个人下去商队主人在阿尔瓦法师面前一直表现的很好,和善、优雅、有点商人们特有的圆滑与狡狯,带着几分幽默感,在他身上你找不到一丝令人不安的邪恶抑是傲慢,或者说,十分地谦恭;这对一个施法者来说,最后一条可能要比之前的任何一项都要来得困难为了保证自己能够进一步地博得阿尔瓦法师的信任,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不但脱下了法师的黑色长袍,还拒绝了除此之外的任何一项任务,以避免他的面目被侥幸逃脱的受害者看见,继而毁掉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与忍耐。 但公会的首领不知为何同意了某人的提议,在“恶刺”最大的巢穴里,就算是操纵着数百个强大的盗贼生死的重要干部也无法违逆首领的意愿,遑论是他,他只有接下了这个任务,只是并不那么心甘情愿,所以他从一开始就锁定了凯瑞本,银冠密林之王仅有的孩子也是整个队伍中对施法者来说价值最高的猎物他固然也将会是公会的财产之一,但公会中也有着不成文但一直从未被忽视过的规矩,那就是猎手在交出猎物的时候,也会得到一些奖赏,如果那个猎物是被用来勒索与交易的,猎手可以提出些额外的要求譬如说,猎物如果是个美貌的少女,猎手将会享有在拘押期间进入她房间的权力;又或者,猎物的亲属,像是兄长或是父亲曾经与猎手有所仇怨,猎手也会要求家属在赎金上添加上一只本人的手或是一只本人的眼珠,而这些要求公会一般来说都会应允的,反正对于“恶刺”来说,这对它构不成什么损失,还能加强下属对于组织的忠诚。 凯瑞本不是个女性精灵,商队主人也没有特殊嗜好,与银冠密林之王也没有什么直接接触的机会,但他是个施法者,银冠密林的特产,雪蜜、精金、秘银、朱砂、方铅等等几乎都是每个施法者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可以让公会在交出凯瑞本之前附加上这些条件,至于这些由高地诺曼的新王支付还是银冠密林的精灵们奉献……这就不是他会关心的事情了。 问题是凯瑞本并未辜负他长达两百年的游历生活以及卓越的天赋,就在商队主人轻声念诵咒语的时候差点就被一枚银光闪烁的魔法箭前后贯穿,他不那么痛快地发现精灵并未被他的说辞与表演迷惑,他加在蜜酒里给他喝下的药物也未起到该有的作用,白昼激烈的战斗也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倦怠与痛楚的印记,两柄银冠密林精灵特有的弯刀疾如狂风,从每个他想得到与想不到的角度旋转而至,连续好几个法术都被它们强行打断,逼迫他撕了一张卷轴才终于脱出那个可憎的金属漩涡。 魔法将他送出狭窄的帐篷,他施放了一个飞行术让自己飞起来,一边略略查看了一下其他人的情况。 让他心下一沉的是,没有落入陷阱的不仅仅是精灵凯瑞本他的挚友,雷霆堡曾经的领主,也是悬赏中名列首位的伯德温唐克雷正勇敢无畏地与一群佣兵战斗,他的宽剑闪烁着月光般的光芒,显然队伍中的盗贼没能如预设中的那样把它悄悄地偷走,佣兵与盗贼们的黑铁刀剑可以说是不堪一击,只有几柄白钢质地的武器还能勉强与之对抗,但每一次交锋都会引起钢质武器所有者的一阵瑟缩,质地优良的白钢对他们来说也是种昂贵难得的材料,精金的宽剑在上面增添的缺口与裂纹无不昭示着在这场战斗后他们或许就要被迫调换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与爱人了而他们还不知道公会给他们的赏金是不是丰厚的足以再让他们得到一柄与之相媲美的武器。 相对的,伯德温表现得异乎寻常的英勇与强悍,他在雷霆堡的十几年已经积蓄了无数“多对少,多对一”的战斗经验,他并未退缩或是逃跑,而是直接冲入佣兵之中,他的宽剑所过之处就像是强壮的农民挥动镰刀收割麦子,只不过倒下的不是金黄的稻秸而是四分五裂的躯体,空气中弥漫的不是阳光与泥土的芳香而是人类鲜血所有的浓郁甜腥味儿,虽然他并不是没有缺憾,他少了一只手臂,不能将那些潜入他的身侧,用匕首与短剑刺他的身材矮小的佣兵或是刺客抓住扼死,或是拗断他们的脖子,幸而他还有着一双同等危险的腿脚,而他的动作迅疾多变的完全无法让人想到他有着六尺十一寸的身高,以及三百磅的体重高地诺曼的老王曾嘲笑过伯德温的舞姿笨拙的就像是插上了两根木杆的南瓜,但如果他在跳舞时也能如同战斗时那么蹁跹优美,他可能早就倾倒了半个王都的贵妇人了那是一种何等优美而可怕的姿态啊,它是那样的精确、稳定又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被他踢中的人几乎没有哪个再能发出一声哀嚎。 而一两只漏网的小鱼,在他们的匕首尚未突破秘银链甲的防护之前,不知何时出现在伯德温身边的盗贼葛兰承揽了这个查漏补缺的小任务,他的精金匕首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不是割开了喉咙就是捅入了腹部,当“恶刺”的鬣狗们抽着鼻子,疯狂地吠叫着想要把他抓出来撕成碎片的时候,他又消失在了纷乱的人群中他的服饰原本就与他们很相近,哪怕“恶刺”的士兵们同样经过夜视的训练,但他们永远都比不上一个盗贼,何况葛兰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些并非“恶刺”所属的佣兵已经隐约生出了退缩之意,野佣兵并不是个好词儿,它意味着这个佣兵甚至无法积累起足够的信誉与本领好被某个佣兵团或是公会收纳,他们的武器与装备也只能说是了了,而且他们只被允诺了很少的报偿,在起初的时候他们要么对整个情况一无所知,要么就是并不了解伯德温他们的情况,就他们看到的,他们还以为这些人只是些落魄的贵族而在野佣兵的认知里,落魄的贵族比路边的乞丐还要容易对付,他们没什么真实的本领,也不懂得掩饰与隐藏,更加缺乏不惜一死的勇气与血性,有些还会恐惧流血与受伤,简直就是一只只肥壮的小兔子,可身家要比乞丐丰厚多啦。 其中还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悬挂着金铃,谁都知道只有弗罗的牧师才会悬挂金铃……看看,这让野佣兵们既艳羡又鄙视,如果是他们,可不会在逃亡途中带着两个女人,但要说他们对这两个女人毫无非分之想……当然啦,他们从不介意尝些残羹剩饭。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猎物的软弱无能上,一旦兔子变成了老虎,野佣兵们也是最先一个想要逃走的人,反正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制约,他们爱什么时候离开就能什么时候离开,如果不是周围被水沼包围着,商队主人或许能看到星星点点向四处扩散的小黑点。 当他们虚虚地围拢着战斗中的人,不但没能起到一些有利于“恶刺”的作用,反而成为了盗贼葛兰最好的掩护体,在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被一个佣兵混乱了视线,不得不放弃追踪的士兵终于无法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抬手挥出一刀,那个野佣兵的头颅就奇怪地倒向了一侧更糟糕的是,这个野佣兵并不是孤身一人,他有一个感情深厚的兄长,当“恶刺”的士兵睁大眼睛在人群的缝隙中寻找葛兰的身影时,来自于身后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脊背。 而另一个“恶刺”的士兵发现了那个想要为自己的弟弟复仇的野佣兵,虽然说他与死去的士兵可以说毫无关系,但“恶刺”的士兵从来就没将这些如同无主弃犬的野佣兵放在眼里,他们看不起那些连一身好皮甲都穿不起的可怜家伙,把他们当成奴隶与工具,同伴的死亡激起了他的愤怒,他上前一步,砍下了那个复仇者的手臂,而复仇者濒死前的哀嚎惊动了其他人野佣兵与“恶刺”士兵的内部争斗就这么开始了。 伯德温与葛兰所面临的压力略有减轻,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能安然无恙了佣兵的首领,正确点来说,盗贼工会士兵们的首领是个狡猾而果决的人,一旦发现局势有混乱的倾向,他就当机立断地命令一部分亲近的下属去剿灭那些野佣兵,而他和另一些最为强悍的士兵则集中攻击伯德温在“恶刺”的士兵将野佣兵也纳入攻击的范围后,葛兰的藏身面积也越来越小,最后他的脊背终于靠上了伯德温,“恶刺”的士兵们包围着他们,几个士兵举起了弩弓。 就在他们陷入绝境时,李奥娜大叫了一声,举起她的长弓,一枚闪动着魔法光芒的利箭射向士兵的首领,他敏捷地一跳,躲开了,但这枚利箭的目的并不是杀戮,当它落到地上时,一股乳白色的浓密烟雾从下而上地升腾而起,将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 “跟着声音!”士兵的首领在浓雾中喊道。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个奇特而尖锐的声音,虽然很短,但已经足够他们在浓雾中辨识出方向了,士兵们在首领的命令下扳动弩弓的扳机,弩箭几乎是紧随着伯德温与盗贼葛兰的后背落下,有人在大声叫喊,但都不是他们想要听见的。首领第一个冲出迷雾,而葛兰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微笑着投下一个圆胖的玻璃瓶,玻璃瓶落到地上的时候没有碎裂,但握着一把十字弓的梅蜜准确地击中了它,碎裂的玻璃瓶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首领刚往后跳了一步,葛兰投过来的火折就点燃了被瓶中液体沾染到的苔草,它们猛烈地燃烧起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首领感到一阵晕眩,而他身边已经有人倒了下去。 商队主人不由自主地蹙眉,他挥动手臂,投掷了一个法术,一阵微风将那些古怪的气味吹散了。 几乎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一股可怕的灼热抓住了他的头发一只八只脚的火元素生物就像个顽皮的孩子那样准确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 明天集中回复书评,大人们记得去看哈……因为其中有几个问题觉得还是要回复一下的…… 第二百零三章 脱逃(2) “老巴戟!”商队主人在狂怒中喊道,一边捏碎了胸前的一枚伪装成吊坠的符文纹章,脆弱的翡翠中蕴含的魔法能量从粉碎的宝石内喷涌而出,法术将攀附在商队主人脑袋的火元素生物远远地抛了出去,令卷轴的所有人有幸免于脑袋被烧成焦黑的厄运。 一道灰白色的影子侵入了他的领域,商队主人将双手的食指对在一起,念诵咒语,狂乱的空气围绕着他形成了一个暴躁的漩涡,甚至让他的影像也变得模糊不清。克瑞玛尔的元素宠物,八只脚的蜘蛛不安地敲打着螯肢,发出摩擦钢铁般的嘶嘶声,它身上的火焰就像是被风卷走,又像是被水浸没,逐渐变得小而透明,黑发的年轻施法者看了它一眼,施放了一个火焰匕首,这个法术更多地被用在近战,但克瑞玛尔不是为了战斗才施放它的火元素生物在短暂的犹豫后,纵身一跃,跳入了刀刃般的火焰里一般的法术很难对元素生物造成威胁,但有些法术可能致命,一般而言,它们几乎只有两个结局,一个就是魔力耗尽而消散在主物质位面的某个角落,另一个就是他们的主人愿意释放一个与它们本质相同的法术,其中所蕴含的魔法本质与纯粹的元素能够在它们与它们诞生的元素位面产生一个通道,这样它们就能回家并且得到妥善的休养。 术士们通常阴沉而自私,对他们来说,元素宠物虽然不可或缺,但并不是只有某一个才行,有些术士甚至会杀死他们觉得不够强大的宠物以便自己能够重新召唤更好的元素生物,还有的就是在战斗的时候,施法者们很难愿意放弃一个攻击敌人或是逃走的机会来施放一个法术让自己的小宠物先行离开,但这不是克瑞玛尔,更正确地来说,不是掌控着这具身体,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所能做出的事情。虽然放弃先攻的机会而将能够再次召唤的元素宠物送走,这种做法确实有点蠢商队主人与那个带着弟子的老法师,也就是老巴戟认为那不是有一点蠢,而是非常蠢。 如果克瑞玛尔刚才施放的是一个其他的,针对施法者的法术,他所面临的局面或许不会那么糟他现在要面对两个敌人,而这两个敌人都是法师。 “一万个对不起,”老巴戟飞了上来,带着种令人恶心的,虚伪的气喘吁吁地说:“我已经用掉了我的飞行术,亲爱的,而我差点就没找到我的卷轴。” “闭嘴。”商队主人气恼地说:“把它放在更有用的地方吧。” 老巴戟耸了耸肩,一边咕哝着“老了”之类的话一边摇摇晃晃地从自己的袋子里寻找着所谓的施法材料,商队主人不免有些后悔,因为这次任务由他主导(你可以把这当做一种抚慰),所以他有权选择他需要的人,“恶刺”公会中既不缺少法师也不缺少术士,甚至还有着几个祭司,但他在考虑再三后,还是选择了老巴戟。老巴戟在公会里的风评并不怎么样,因为他太胆小并且懒惰,他从来不去看那些昂贵的悬赏,只在些无伤大雅的小任务中找活儿干,不是没有高层干部或是首领想要将他除掉,更换又或是别的诸如此类等等等等,问题是他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有所表现,而且谋求的也不过是些叮当作响的金币,他的眼睛没有瞄着上位者的椅子,也没有瞄着同辈的次元袋,就算是欺凌那些刚入公会的新手也是偶尔为之(同时也能确保对他有所怨念的新手永远都无法成为老手),所以人人都不太喜欢他但又懒得去对付他,他就这么慢悠悠地在如同无尽深渊般危机重重的“恶刺”里存活了下来,并厚颜不惭地宣称他是公会的元老之一。 商队主人有很多人可以挑选,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老巴戟和他的弟子,就因为老巴戟已经过了贪图功劳与意欲谋杀同僚与上司并以此晋升的年纪,他就像是一点奄奄一息的烛火,随时可能化为一缕青烟就算是谋求到了更高的位置他也坐不了几年,他的外貌也能降低不少人的警惕心,尤其对于那些总是心存善念的人来说,皱纹和白发简直就是一个卓有成效的魅惑法术。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巴戟固然不会威胁到他,但也不会威胁到他的敌人,该死的,他早就该想到老巴戟是怎么能够活到现在的这个下作的老家伙根本就是靠着敷衍与拖沓来解决每一个任务的吧! “找到他们!”商队主人阴沉地命令道就在他们相互交错的一瞬间,黑发的施法者猛然下坠,与精灵一起消失在了芦苇里,老巴戟向他鞠了一躬,“遵命,我的主人,”他说,一边做出一个古怪的手势。一道火焰凝聚而成的箭矢刺入芦苇中,芦苇迅猛地燃烧起来。 “你的弟子呢?”商队主人问。 “我让他去捕捉那两只毛色艳丽的小鸟了。”老巴戟表面恭顺实则无所谓地回答,他知道他的上司很恼火,但在他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该想到老巴戟不会是个能干的人。 “是吗,”商队主人用一种不祥的语调说,“我看到那两只小鸟了,很明显,它们可自由的很呢。” 老巴戟煞有其事地顿了顿,就像是他不觉得他的弟子会犯下如此浅显的错误。但事实上,他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意外。老巴戟的弟子所拥有的天赋比他还要好些他甚至威胁过他的导师,要求收回他们之间的契约,也就是那张导师用以制约弟子的契约他曾隐晦地告诉过老巴戟,他已经在公会里找到了一个真正的靠山,如果老巴戟固执地不愿意交出契约,又或者想用这张契约做些什么的话,他的新主人会教训老巴戟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老巴戟所受的苦将是他的一百倍一千倍。 对此老巴戟的反应一如既往的萎靡胆怯,他只恳求他的弟子与他完成商队主人交给他们的工作,并同意将这份工作中最有价值的部分与最温和无害的部分交给他的弟子来完成“这样你就有更好的内容来回报你的新主人啦”老巴戟说:“我也会交出那份契约的……或许你会愿意多给我几个金币?我要的不多,你知道的。”他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李奥娜与梅蜜无疑是猎物中最为孱弱可怜的两个,想要捕捉她们简直就像是穿裤子那样简单不过老巴戟似乎忘记了,他的弟子有个很少人知道的坏毛病,那就是他太喜欢女人了,特别是弗罗的牧师还有的就是,他有着一般男性的通病,那就是总爱将所有的女人都当做傻子。 老巴戟在看到梅蜜与李奥娜毫发无伤地与伯德温、葛兰回合时就知道他的弟子已经死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谁也挑不出老巴戟的错儿,何况“恶刺”公会中可没那种会为了一个死人去为难一个活人的白痴,他还会回去的,在公会给他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过他的日子,不太好,也不太坏。 商队主人和老巴戟先后落下,前者做出手势,一团深灰色的污浊云雾在伯德温等人的头上成型。 “闭住呼吸!”首先发现不对的葛兰喊道。 商队主人露出一个施法者的微笑,这些人不会知道这团有毒的云雾即便你用铅水封堵住耳朵和鼻孔也一样能渗入你的皮肤,并在几个呼吸间让你的神经处于深度麻痹状态而后如他所想,一个闪耀着璀璨光芒的墙壁从猎物的脚下升起,将云雾一分不差地阻隔在外,而在此之前,老巴戟的法术已经投掷了出去。 他们知道这些人的同伴不会抛下他们自己逃走,而且只要他们遇到了危险,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与精灵游侠凯瑞本一定会设法援救老巴戟的目标就是克瑞玛尔,他所投掷出的法术是他记忆的最为强大的一个,如果克瑞玛尔被这个法术击中,他会被撕裂成无数小块。 这个法术击中了黑发的施法者,老巴戟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这个笑容与他的外貌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面,令所有看到它们的人为之毛骨悚然,现在在这个老法师的身上,你再也找不到一点由于年龄的增长而产生的和善与从容,他就像是个被弃置了数百年的诅咒偶人,每个裂纹与斑点都昭示着邪恶与不祥,他咧嘴大笑,白发在火焰带动的热风中飞散,他就是一只因为年老而不再强壮,却更加狡猾卑劣的鬣狗,他无法捕捉到充满活力的猎物,却更加善于寻觅那些受伤与病弱的单体。 但他的笑容在下一刻就凝固了,因为他也感受到了剧烈的痛楚,他挥动着双手,投下一个卷轴将自己隐藏起来,但他没能在自己身上找到被刀剑割开或是被法术击中的痕迹他确定猎物中只有一个法师,是那个弗罗的牧师?还是他的弟子还活着?无尽深渊在下!他早该料到,女人们总是会心慈手软他听到商队主人在喊着他的名字,天啊噜,亲爱的,他在心里抱怨道,您就这么离不开我吗?我已经杀死了那个法师,另外还有五十名以上的士兵和你一起作战,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老巴戟应该听一听商队主人究竟在喊些什么的,因为他的法术虽然击中了克瑞玛尔,却只是损毁了他的外袍,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当然,以及深刻的疼痛,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不得不感谢曾经的不死者对他做出的恶劣行为,那种叫做指导实为折磨的事儿让他已经不像初来乍到时对疼痛过于敏感他不但能够忍受还能准确无误地依照巫妖的指示连续释放两个法术,一个是识破隐形的敌人,而另一个是使用念力冲撞以及擒抱目标。 狼狈不堪的老巴戟就这么被暂时性将尊老爱幼扔到另一位面的施法者拖出了隐形状态,他仰面躺在地上,双脚奇异地扭曲在一起,胸部下方隐约作痛他肯定是被撞断了几根肋骨,而他还没能找到那个冲撞他的人,但老巴戟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他在跌倒的同时就开始屈起手指施放又一个法术。虽然当他看到黑发白袍的敌人时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他之前可是整整休息了一天,恢复了精神还记忆了所有能够记忆的法术,而这个黑发的年轻施法者,他不但没能得到休息,施法和双足侏儒龙争斗了近半个白昼,还辛辛苦苦地补上了老巴戟的弟子故意捅出来的诸多漏洞他究竟到达了怎样的一个高度才能拥有如此之多的法术位?又或是他并不如他所说的只有十九岁,而是一百一十九岁?肯定是后者,否则的话他不可能如此机敏沉稳,该诅咒的,他所记忆的每个法术都是极其有效与富有针对性的,老巴戟都怀疑他是不是曾经钻到他的思想里窥视过灰色皮层中的每一块褶皱。 但不管怎么说,老巴戟投出了他的法术,这个法术不是最强大的,但同样致命,但他失望地看到它没能发挥任何效用,因为它打到了一片柔亮黏腻的皮肤上,那片皮肤大的就像是一片水沼。 顶开草丘,从淤泥里钻出来的巨型花斑鳗鲡不高兴地扭了扭身体,正如精灵所说,雷电束甚至无法穿透它的皮肤,但带来的麻痒还是让它张开了那张嘴,那张巨大的嘴,就算是一个巨人站在里面也是绰绰有余,或许还能扛上他的妻子老巴戟疯狂的叫嚷着,在那张嘴在他的腰部合拢前撕开了卷轴,他被一股狂风甩了出去,落在水沼的边缘,他忙不迭地从水里爬起来,戴着一只红颈灰鹤的巢,然后,在他能够做出任何动作之前,克瑞玛尔的法术就在他身边撕开了一道缝隙,他挣扎着,手舞足蹈,不情愿地被传送进一个未知的异位面。 商队主人想要出手挽留时已经来不及了,这时李奥娜劈碎了一个小符文盘,从中溢流而出的魔法能量将她身边的敌人凝结成了雪白透亮的冰雕,伯德温提起宽剑轻轻一拍,他们就化作无数晶亮的碎片堆落了一地碎片中还能看得出人类的毛发,五官与脏腑,“恶刺”的士兵们无法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第二百零四章 脱逃(3) 而在与之相对的一侧,佣兵与士兵们惊恐地喊叫着——他们脚下的草丘剧烈地晃动着,而后分裂成小块,反应较快的一些人蹦跳着跃上看上去似乎还能乘载一两个人的碎块,当一个人能够勉强立足后就会用他的拳头、刀剑与弓弩将其他同样想要寻找一个落足点的人打下深黑色的水沼,落入水中的人则不甘示弱地抓住蔓生的苔草,或是将匕首、短剑刺入草丘中争夺一个希望渺茫的机会,又或是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个幸运儿的脚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活下去,他们也不介意在前往哀悼荒原的路途上带上一个旅伴……这个时候,几乎没有哪个人再能记得自己以外的人,无论是兄弟还是同僚。 一些善于泅水又对雪盖沼泽不够熟悉的人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特长逃过一劫,但不过是几个呼吸之前,他们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到再也无法挽回的错误——如果此时沼泽的水是平静的,或许还能够留下足够他们游动的深度,但现在的水中充满了巨型花斑鳗鲡翻腾而起的淤泥,这些泥浆细腻而粘滑,一旦落入其中,就只能像是被滚热的树脂包裹着的虫子那样无力地看着自己缓慢而痛苦地死去。 他们在泥沼尚未吞没自己之前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武器投掷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人。 这是一场可怕而绝望的混乱。 巨型鳗鲡咬了一个空,它有点不太高兴,就像个人类那样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或者还要糟糕一些,因为它的词汇量只能与人类三岁左右的孩童相比,所以克瑞玛尔的脑袋里就像是多了一台复读机——只是现在还不是关掉它的好时候——在巫妖的指挥下,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一直与这个不请自来的帮手保持着微弱而持续的联系。雪盖沼泽中的巨型花斑鳗鲡是一种生性懒惰的生物,事实上,它鲜少捕猎,多半靠着落入沼泽的腐肉为生。因为它们总是将自己埋得很深的关系,所以一旦能够成年,就能长到很大,大的很少有捕食者能够捕猎到它们。除了它们的同类——所以在一个范围内往往只会有一条巨型鳗鲡。 与之相应的是它缺少一根挑剔的舌头,它什么都吃,没有独特的嗜好,所以也很难用食物来诱惑它,但这条鳗鲡似乎对“交谈”很感兴趣。在此之前它甚至没有这个概念,在刚一开始的时候,单单是它不断地重复着克瑞玛尔送过去的讯息就够令人头痛的了,幸好在应付无智商与低智商的生物方面,曾经的不死者很有经验——才从泥土里爬出来的骷髅士兵也不比一条鳗鲡聪明到哪去——据他的导师说,这是因为缺少灵魂能量的关系。 要让鳗鲡明白他们需要的帮助又耗费了一些时间,幸好那时公会的士兵们正忙于纠缠住伯德温与葛兰——他们以为这丁点儿时间无关紧要,施法者们几乎需要一整个夜晚才能回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你用什么回复你的法术?”商队主人再一次撕开卷轴,施放了一个飞行术。摆脱了那些嘈杂而无用的蠢货后,他阴晴不定地问道,“或者,你是……什么?” 克瑞玛尔没有回答他,他正忙于与巨型鳗鲡商量——鳗鲡翻转着身体,它只有很小一部分露出了水面,顶着一块冰冻的草丘,正是伯德温他们站立的地方,“恶刺”的士兵大声咒骂,他们的刀剑戳刺着鳗鲡的身体。这种戳刺并不能让这条软滑的无鳞鱼类受到伤害,却让它感到很是痒痒,所以它一直想要在水里打几个滚儿挠挠,而黑发的施法者正在竭尽全力地想要让它放弃这个想法。 “传送术的卷轴可以用吗?”葛兰问。 梅蜜。也是除了克瑞玛尔以外他们之中唯一能够使用卷轴的人摇了摇头,李奥娜交给了她一张制作精良的卷轴——其中蕴含的深厚的魔法能量就算是弗罗的牧师也能感受到,但把它撕开后,它只断断续续地闪烁了几次后就不再有任何动静,就像是一张普通的羊皮纸——上面的魔法线条与符文淡化至完全消失只需要一霎那的功夫。 “他们可能在这片沼泽外设置了暂时性的小型迷锁。”凯瑞本说,他在鳗鲡高耸的头部滑下来。毫不费力,也不摇晃,就像是行走在平坦的地面上。 “我以为只有精灵才能设置迷锁。” “魔鬼、巨龙与最强大的几个施法者都能做到这一点。”凯瑞本说,“而且他们只需要很小的范围与很短的时间——可能只是限制住了传送类法术的使用。”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商队主人投掷了一个法术,但不是攻击而是保护,或许是李奥娜的符文纹章给了他些许灵感,他的法术在水面上凝结起一大块冰层,“恶刺”的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艰难地爬了上去,他们愤恨地仰望着高出他们数十尺的冒险者们,几个士兵举起了十字弓,但出乎他们意料的,商队主人举起手,示意他们停止战斗。 “为什么?”士兵的首领问道。 “他们能够驾驭那条鳗鲡,”商队主人回答:“而那条鳗鲡会毁掉冰层,让你们全部掉进水里。”下属的死亡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现在的情况是他孤掌难鸣——感谢愚蠢的老巴戟与他的弟子,老巴戟被传送到哪儿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他是不太会再回到这个位面里来了,还有他的弟子,商队主人已经看到了那具的无头浮尸(在它还没有沉下去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法师背脊上有着一副精美的魔法纹身,花费了上千个金币请一位术士刺下的,据说能够起到盔甲的作用,但很可惜的是他忘记了在脖子上也来上那么一块。 “你还有法术,卷轴还有魔杖。”士兵的首领说。 “他们也有。”商队主人说,“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巴戟没能做到他该做的事情,那个……施法者仍旧保有着他的法术与精力,我没法儿一个人对付他。”他当然还有法术、充足的卷轴与魔杖,但他已经厌倦了这个任务,而那些卷轴与魔杖都是他的私人物品。他也不想受到太重的伤害。而且这个任务可以说是被强行派发给他的,他固然想过从中捞取到不逊色于谋刺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或是执政官的好处,但如今看起来似乎这已经不太容易了,他或许可以完成这份工作。但如果代价是耗尽他的积蓄,让他不得不处于一个脆弱的状态的话,他还是更愿意退让一步。 就算是公会愿意将悬赏以及赎金中提取出可观的一部分给他又如何呢?没有与之相称的力量,它们只会被夺走,或许还要加上他的性命。 士兵的首领并不愿意。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脚下的冰层在不断地轻微摇晃,他估算着是否能够射中那只巨型花斑鳗鲡的眼睛,但他看了看自己的弩箭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大概只有精灵射出的箭才能有这个力度与准确性从眼睛贯穿那只硕大无朋的脑袋——就像那支将“长钉”钉入冰面的箭矢,它甚至不是一支魔法箭矢……可怜的“长钉”,他没有被战士的宽剑斩下脑袋,也没有被那个叫做葛兰的盗贼刺中心脏,却在隐藏在阴影里,想要对着猎物中最脆弱的一个——弗罗的牧师举起弓弩的时候反被精灵反手一箭射中了胸膛。犹有余力的箭矢深深地插入了冰层,一个士兵试着拔了拔,它纹丝不动,就像是用铅水浇铸在黑铁砧上。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黑发的施法者轻轻落回到他的同伴身边,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芦苇燃烧时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脸,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疲惫虚弱的蛛丝马迹。 没人知道克瑞玛尔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精神力过度使用的结果就是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之所以还能够平静稳定地站立着全靠凯瑞本有力的手臂。 ——支持住。巫妖说,如果你倒下,那个法师就会立即将他剩余的,以及卷轴。或许还有魔杖里的法术全都倾泻到我们头上。 ——还有多少时间,异界的灵魂气若游丝地问道,我觉得我正被放在一个磨盘里翻来覆去地磨着。 ——现在只有你自己,曾经的不死者说,抱歉,没有人。只有你自己。 ——自己,巨型花斑鳗鲡赞同地咕哝道,自己,自己,自己,我,也是自己。 ——求你,异界的灵魂说,至少别让它来插一脚了。 ——它说的很对,巫妖说,而且它需要你的指示才能正确地行动,不然我们就能试着雪盖沼泽七日深度游了。 ——为什么是七日? ——我喜欢这个数字。巫妖说。 ——你知道吗,在我们的位面,也有个家伙很喜欢七这个数字,所以他就把自己的灵魂切成七片吐司面包……然后一个女性作家就把这个故事写成了七本书,又拍成了电影,并借此成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 ——富有的女人,鳗鲡重复说,似乎很感兴趣,女人……它说。 ——切成七片吐司面包是什么意思?曾经的不死者迷惑地问道,如果为了汲取灵魂中的魔法能量,他应该去切别人的灵魂,就像魔鬼常做的那样。 ——谁知道呢?异界的灵魂苦苦思索了一会,也许是因为这样才能写出七本书来,一本书一片灵魂。 …… 其他人并不知道黑发的施法者身躯中有多么地热闹,距离克瑞玛尔仅有咫尺之遥的他们当然知道黑发施法者的情况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在将“恶刺”的士兵与法师远远地抛开后,他们让克瑞玛尔半躺下来——鳗鲡有着一个极其宽阔的脊背,虽然晃动的十分厉害,但习惯后反而会觉得还不错,只有梅蜜无法忍耐地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她头晕目眩地爬到苔草边缘,差点掉了下去,是李奥娜抓住了她的腰带,还给了她一块掺杂着薄荷与桂皮的椴树糖。 实际上雪蜜的效用会更好些,但现在最需要雪蜜的是克瑞玛尔,凯瑞本次之,还有伯德温与葛兰,他们之前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战斗过,可以说已经精疲力竭。 冰冷的雪蜜渗入施法者的喉咙,减轻了些许痛苦,他闭着眼睛,但仍然能够感觉到光线的改变——最为痛苦的黑夜已经过去,接下来是更为危险的白昼——“恶刺”公会不会蠢到不在雪盖沼泽的边缘设下罗网,但那已经与异界的灵魂无关了,他一下子沉入了识海的暗处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取而代之的是已经记忆了所能记忆的所有法术的巫妖。 &&& 他们果然在沼泽的边缘遭到了“恶刺”公会的伏击,而后商队的主人也率领着士兵们追了上来,如果不是有富有经验的伯德温、凯瑞本以及曾经的不死者在,他们或许早已被抓住或是被杀死,但冒险者们最终还是从一个细小的漏洞中钻了出去,虽然敌人依然在身后紧追不舍,但他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翻越了陡峭复杂的重重山峰,来到奔流不息的星光河边——他们在数里之外就听到如同雷霆般的河水的咆哮声,迎面而来的风带来浓重的湿意,在穿越了最后一道关隘后,迎接他们的是豁然开朗的一片天地——星光河就在他们的脚下。 凯瑞本的姬鴞哥舒拉在上空盘旋,咕咕地叫着,指引着他们的方向,而视力超乎常人的精灵与克瑞玛尔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船。 一艘无人的精灵船,不像是他们曾经乘坐过的那么大,只有三分之一或更小,但周身依然闪烁着秘银的光芒,也同样有着飞翼,现在飞翼和帆被收起,整艘船被有意搁置在一片怪石嶙峋的浅滩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脱逃(4) “之前你躲到哪儿去啦?”盗贼一把抓住阿斯摩代欧斯毛茸茸的后颈,不那么礼貌并且粗暴地摇晃着弗罗牧师的小宠物——但那是黑乎乎的,长着翅膀的仓鼠可没那么温顺,它一扭头就差点咬中了葛兰的手指,扭转的幅度甚至超过了二分之一周,如果不是盗贼的手指要比普通人敏感与反应迅速的多,可能他的手指头已经成为阿斯摩代欧斯的点心了。 “我,”阿斯摩代欧斯拍打着翅膀,落回到弗罗牧师的肩膀上:“我还能在哪儿呢,我的主人在哪儿就在哪儿。” “是吗?”葛兰说:“它一直和你在一起?梅蜜?” 梅蜜犹豫了一下,因为阿斯摩代欧斯在双足侏儒龙出现时就已经失踪了,她还以为它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惊吓而躲进了某个洞或是缝隙里并为此焦虑不已,她并不看重阿斯摩代欧斯,顶多想过以后可以派遣它去盗窃小枚的财物、钥匙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但她的魔鬼手指(对,梅蜜认为那就是她的)还都放在阿斯摩代欧斯脖子上挂着的小次元袋里。她可能是整个队伍中唯一没有这种便携魔法用具的人了——葛兰的次元袋是从半龙那儿偷来,法师因为有自己的次元袋而将这个给了他,它于精灵而言又是标配,伯德温的次元袋与李奥娜是一对儿的——有时她不免觉得这不公平,但她也知道她没有那个资格与权力向别人索要这种昂贵而稀少的物品,问题这意味着她所携带的任何东西都必须暴露在精灵与其他人的视线下,这让她深感窘迫不安。 在品尝美味的鳗鱼汤时,梅蜜还曾想过如果可以的话,她必须去找伯德温说个甜话儿,看看他能不能帮她找回她的小魔宠,当然啦,伯德温是不可能提着宽剑跑进泥沼里帮她找一个如同深夜般乌黑的,只有拳头大小的小家伙的,但如果伯德温提出要求。黑发的施法者是不会拒绝他的——她看的很清楚,克瑞玛尔是凯瑞本的族人,从某种意义而言,前者也是后者的被保护人。他对凯瑞本是有义务的,而凯瑞本是伯德温的挚友。 但她没想到的是,回到帐篷后她就接到了警告,再来就是——她竟然设法杀死了一个法师!这确实出乎意料,克瑞玛尔留给梅蜜的印象简直就是烙印在她的心脏上。她曾发誓过再也不和施法者打交道,无论是在尖颚港的钝头酒馆里还是在弗罗的神殿里,不,她已经受够那些搓搓手指,念念咒语就能从手指尖发出雷电和火焰的怪物们了——那么,她又为什么会去做一件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好处并且危机重重的事儿呢? 为了与李奥娜一争高低。 梅蜜对自己说,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地放弃了伯德温,但她错了,她的放弃只在表面,而非内心。她……还是很想——成为李奥娜那样的女性,优秀的,高贵的,勇敢的,能让伯德温以敬爱与温柔的眼神凝视着的女性。 虽然那着实很蠢,但这个感觉确实不坏——虽然斩掉了法师头颅的人不是梅蜜而是李奥娜,但弗罗的牧师还是尝到了她从未尝到过的滋味——将强者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美妙感觉。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的脚爪刺入了梅蜜的皮肤,弗罗的牧师皱了皱眉,把它摘下来塞进袍子里,“它和我在一起。”梅蜜说。但她心知肚明,小魔宠是在他们登上精灵的飞翼船时才突然出现的,“它很小,所以你们没能看到——如果一定要说它是不是离开过。我想只有在我对付那个法师的时候,”她向着盗贼妩媚一笑:“那时候我什么都没穿。” 伯德温看了一眼李奥娜,李奥娜摇了摇头,她没看到,无法确定这只黑乎乎的小家伙是什么时候离开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想它会需要一个笼子。”盗贼说。盗贼的多疑在冒险者中仅次于巫妖,他一生中从未收到过礼物。也不相信会有无偿与美好的礼物——那后面多半是个陷阱或是绞索。 “现在我们可没办法弄到一个笼子。”梅蜜说,她走到船舷边,向下俯瞰呼啸奔腾的星光河,灼热的阳光照耀着翻滚的河面,河面上如同撒着一层融化的金子,又或是水晶的碎片,既美丽又令人不敢直视——这里约是星光河的中下流,与灰岭部分截然不同的是,它的河床就如幼童随心所欲搭建的积木那样毫无规律,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狭窄,一会儿宽阔,幅度有时可以高达数十尺甚至数百尺,湍急的水流中明暗不一,耸立起突的礁石更是时时可见——相比起它,花斑鳗鲡的脊背简直就如同人类婴儿的睡床一般平稳安全,但在精灵的船上,只要你不去注视水流,你甚至会错误地认为自己还站在坚实的陆地上,不,或许比那个感觉更舒适,更愉快,就像是乘坐在飞禽的背脊上或是随着云朵在空中飞行。 后一种说法或许没错,因为精灵的飞翼船之所以能在星光河上航行,就是因为施加了魔法的飞翼能在船只需要提升或是急降时召唤风元素将船只高高抬起,大部分之间,船只只是在水面上轻盈的滑行,而不是如普通航船一般需要水流的推动。 “等我们到了龙火列岛就给它弄个笼子,”葛兰说,走近梅蜜,“你觉得一个秘银的笼子怎么样?这小家伙的牙齿可真够锋利的。”他向梅蜜展示他的手臂,盗贼们惯于带着皮质的护腕,上面缀着铁片,而那块有着指甲厚度的铁片上赫然有着两个小小的窟窿。 “是它咬的?” “可不是嘛,”盗贼说,一边用自己的精金匕首捅了捅梅蜜的第五根肋骨的地方,那儿鼓起一个包,正是阿斯摩代欧斯藏身的地方。 “嘿!”梅蜜不高兴地抓住了他的手:“我可不想被它咬一下。” “你是它的主人。” “再忠诚的狗被踩了尾巴也会叫一声的,何况我和它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抱歉,”葛兰说,将精金匕首插回腰里:“那么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秘银笼子?” “如果你愿意给我弄一个……” “一份礼物?” “如果我能在龙火列岛的弗罗神殿里找到一个房间,”梅蜜说:“你当然可以来找我。” “一言为定。”盗贼说,然后就走开了。 “我可不喜欢笼子。”阿斯摩代欧斯从梅蜜的长袍里钻出来。只露出个脑袋:“小魔怪热爱自由!” “别蠢了,”梅蜜说:“那不是给你,是给我的。” &&& “他们在说些什么?” “在说梅蜜的小宠物。”巫妖漫不经心地说,这艘精灵船甚至比不上佣兵们在雪盖沼泽中编制的芦苇船大。胜在轻巧便捷,但能够掌握舵盘的人只有精灵凯瑞本,伯德温生于高地诺曼长于高地诺曼,而高地诺曼的北方几乎没有什么很大的河流与湖泊,雷霆堡不是白塔。有着船只来往的内河,所以作为一个领主,他对行船一无所知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李奥娜同上;梅蜜忽略;至于葛兰,他虽然在尖颚港度过了他人生中的前二十五年,但他更善于从人流中攫取金币与宝石,而不是在海水中寻觅珍珠珊瑚,所以虽然他会泅水,并且有着几个可以说是颇为熟悉的海盗朋友,但他对船只的了解也仅限于外部,以及内部的部分构造(这还是为了能更好地找出目标而设法暗中探查后的结果)——而他们接下来还有长达几个昼夜的行程要走。而且之后未必还能找得到勉强可用的泊位——就算是精灵所需要的睡眠时间只有人类的一半,他仍然是需要休息的,这时候就需要有另一个人来替换他的位置。 克瑞玛尔是首选,作为一个施法者,他学会如何使用舵盘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且他有着超乎人类与精灵的力量,精灵船只所用的舵盘要比人类用的轻,但如果让葛兰或是梅蜜来的话他们或许会在急转的时候被舵盘打出去,李奥娜也被谨慎地排除在外,所以现在站在舵盘边学习如何操控这艘船只的只有克瑞玛尔与伯德温。 伯德温摇摇头。他真不明白梅蜜为什么要把那只小魔怪留在身边,说实话,他没能发现这个小东西有什么用处,在他们与敌人对抗的时候。它跑的踪迹全无——倒不是说那个个头能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很显然,这只小魔怪的字典里忠诚不是被放在最前几页的。但他必须承认的是,他对梅蜜有愧疚之心,正如梅蜜所说,在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他会选择李奥娜而不是她,虽然他向她承诺过要做她的保护人,但李奥娜不仅仅是他的保护者,他的主人,还是高地诺曼的王位继承人——在证明了他的清白之后,李奥娜将会回到高地诺曼的王都,重新戴上冠冕,穿上华服,取回她应有的荣耀与权力——雷霆堡曾经的领主完全不觉得心胸狭隘,自私懦弱的新王会是一个好的统治者,他爱着他的国家,他不想让它在盲眼的驾驭者手中驶向绝灭的深渊。 有谁能比李奥娜更适合拿起那柄沉重的权杖呢?!没有人,只有李奥娜,高地诺曼的王女,老王唯一的孩子。 所以在梅蜜坚持要留下小魔怪的时候,他给予了无声的支持——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要到了龙火列岛,他就可以放下他的责任——梅蜜是弗罗的牧师,而据凯瑞本与葛兰所说,龙火列岛遍布弗罗的神殿,列岛的领主都是些惯于并乐于享受的人物,弗罗在他们那儿受到的供奉是整个大陆上最为丰厚与完美的——弗罗的牧师在那儿深受欢迎。 阿斯摩代欧斯小心翼翼地从梅蜜的长袍空隙间露出自己的眼睛,窥视着人类与精灵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黑发的施法者腰间悬挂着的次元袋,它慢吞吞地,若有所思地摆动着它的尾巴,直到觉得瘙痒的梅蜜轻轻拍了它一下。 &&& 之后的路程一直很平静,先前的追逐与攻击就像是一场过长的噩梦,但最后还有一个危险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白银瀑布。 就像我们之前提过的,星光河的入海口并不像其他河流那样,有个坡度平缓的河滩作为缓冲,面积广大的出口供河流安静而温和地融入翠蓝的海洋——它的出海口是白银瀑布,这个瀑布是整个大陆上最高与最宽阔的,高度可达四千五百尺,水流撞击海面的声响在数百里之外也能隐约听见。 只有精灵的飞翼船可以从白银瀑布脱离,跃入海洋——但那并不是说你只要握着船舵,控制船只不要偏向就可以的,上千万吨的水流所蕴含着的力量比任何一个魔法更可怕,它们会裹挟着船只一路向下,直冲瀑布底部,曾有船只以及倾倒的树木落入星光河,它们或是大如楼阁,或是粗若环抱,但从未有人看到过比手掌更大的碎片浮出水面——曾有好奇的术士与矮人拿来各种金属铸造的器具做测试,结果他们发现,就算是最为坚韧的精金也会在瀑布的撞击下折弯断裂,遑论普通的钢铁或是木石、人体。 想要通过白银瀑布,在距离入海口数百里之远的地方就要打开船只的飞翼,升起风帆,将船只的速度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有时还需要法师施放法术掀起狂风,因为自然的风并不会按照人类或是精灵的需求安排自己的走向。 不过冒险者们还是颇为幸运的,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风向是正确的,从北方吹向南方的风,狂野而暴躁,飞翼船上的白帆已经全部升起,而两侧闪烁着魔法符文的飞翼打开,风元素应召而来,将整艘船抬出水面,所有人都将自己固定妥当,除了凯瑞本,他是掌舵者。 “准备好了?” 精灵说:“我们要飞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脱逃(5) “真可惜。”在船只的速度尚未达到最高,话语还不至于被风弄得零散混乱的时候,精灵游侠言若有憾地说:“接下来的速度太快了,不然的话,我们还能尝试一下那个有趣的游戏,这次或许我也可以试试——那看上去似乎相当地富于挑战性。” 巫妖的额角不自觉地一跳,凯瑞本的语气让他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他想起迄今为止他也没从精灵嘴里探知的一件事情……在他们第一次乘坐灰岭的飞翼船时,使用这具身体的白痴究竟干了些什么?他几乎敢确保那是件前所未有,甚至可以说是旷古烁今的蠢事,因为直到现在凯瑞本的微笑还是那么地微妙及富有内涵,他不止一次地旁敲侧击,想要弄个明白,他至少要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将一个施法者所应有的,最低限度的尊严维持下去。 但他不能傻乎乎地去问他们那时候自己干了什么,精灵们会感到担忧——有关于他为什么会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曾经的不死者是绝对不想让人们怀疑到他的身体里实际上有着两个灵魂,他的身份实际上经不起太过详细与深刻的调查,正义与善良的3◆,人会质疑他的立场个和来历,而邪恶的人,或是非人以及不死者,会蜂拥而来设法把他弄走,整个大陆上,一个躯体内有两个住民还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就算克瑞玛尔并不是一个赎罪巫妖,他也足够奇货可居的了。 面对精灵调侃的眼神,巫妖只能干巴巴地附和:“是的,凯瑞本,是的,真是太可惜了。”然后他就垂下眼睛,将手指伸入他的次元袋。做出正在整理施法材料的样子。 幸好或许会令凯瑞本感到奇怪的沉默并未持续很久,飞翼船的飞翼已经完全张开,与船身形成一个钝角,它们向两侧延伸,长度超过了整条船身,风让船帆鼓胀,托起向前微微倾斜的飞翼,小飞翼船没有船舱,除了精灵与法师,其他的人只能将自己与桅杆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凯瑞本提醒过他们,他们在固定自己的时候,面朝船尾,这样风只会从他们的背后吹向他们的前方,而不是迎面而来,即便如此,伯德温与李奥娜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风的力量,它不像是无形的,倒像是一堵有形的墙壁。又或是峭壁;身体较为单薄的盗贼葛兰与弗罗的牧师梅蜜更是虚弱地弯下了脊背,将自己卷缩成一团,风将他们的头发与衣襟吹得笔直,梅蜜想要拉起外袍上的兜帽抵挡切割着她后颈的风。但她连举起手都会觉得艰难——她的“小魔怪”阿斯摩代欧斯从她的长袍里爬了出来,它的毛紧张地竖了起来,刺在梅蜜的脸上:“别!”弗罗的牧师大叫道,她的声音只停留了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呼啸而来的狂风里:“你……会被……吹走的!” “我会小心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敷衍地答道,它的尖爪刺入弗罗牧师的肩膀,一边假装帮着梅蜜拉上兜帽,一边观察着船首的情况——精灵正在全神贯注于他的舵盘。而施法者站在他身边,两个人就像是钉在船板上的铁质长钉,风将施法者的白袍掀起,深色的次元袋忽隐忽现,就像大部分施法者那样,黑发半精灵法师的次元袋是用秘银链子系在腰带上的,毕竟里面装着太多施法者最紧要的私藏。 它捏了捏爪子,盗贼葛兰在梅蜜的后方,他危险地盯着小魔怪,手放在精金匕首上。 阿斯摩代欧斯向他咧嘴一笑。 兜帽被拉起来后,梅蜜感觉好多了,“快回来,”她催促道:“外面太危险了!”她的魔鬼手指还装在“小魔怪”的小袋子里,她曾在深夜时分,李奥娜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拿出来称量过,这些经过干燥,只需磨粉就能使用的魔鬼手指可以为她换回的金币足以把她完全淹没,只要有着这么一袋子东西,想要在龙火列岛的弗罗神殿中占据一个主任牧师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斯摩代欧斯蹲在她的肩上,这个蠢女人对他的用处到此为止了,它只遗憾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它勾出她的眼珠,或是吮吸她舌头上的血,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它需要伪装到最后一刻,以免那位大人交代给它的工作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出差错。 没有乘坐过飞翼船的人是不会懂得那种感受的,就算别人叙述或是描写得再详细,再精妙,再贴切也没用,但就高地诺曼的王女来说,她先是感觉到了一头有着五百磅重的野猪坐在她的背上,她几乎喘不过气,或许并不太久,但她可以说这是她二十年来最为漫长的一段时间,但紧接着,毫无预兆,也没有丝毫过度的,野猪飞了起来,不,应该说,它变成了一只硕大无朋的雪雕——在老王的宫室里有着一只雪雕的标本,据说是从兽人也难以生存的极北方由上百个施法者与冒险者协力捕捉到的,它被制成标本,眼睛是两枚珍贵的虹彩黑曜石,爪子和喙是纯金的,为了安置它,老王打通了三个房间,李奥娜被允许回到王庭后,不止一次地去过那个房间,她并不是个小巧的姑娘,但仍然要踮脚伸直手臂才能抚摸到雪雕的喙。 它不该在那儿,李奥娜曾难过地想象过,它应该在极北方空旷而广阔的天穹下飞翔,即便终有一日,它会因为衰老与仇敌死去,那么也应该回归大地,而不是这样被稻草与棉花填充起来,白白放置在人类的房间里,任凭灰尘将其一点点地湮没。 而现在,她的想象似乎有那么一部分成为了现实,她被无形的飞禽捕捉到了,它的爪子穿过她的两肋,将她带上寒冷的高空。 “等等……”梅蜜突然说:“……有人……知道……飞翼船……船……”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为了确保不被甩出去,他们将自己固定在桅杆上,这艘飞翼船只有两根桅杆,三人之间的距离实际上只有十来尺。 “怎么啦?” 葛兰问。他顺着梅蜜的视线看过去:“哦!”他说:“爵爷,”他喉咙发紧地说:“我想知道……一下,这是……正常现象吗?” 不用他指出,伯德温也已经看到了——船尾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光束从甲板中泄漏出来——完好的甲板密不透水,尤其是精灵的船,当然不可能容许如此之宽的光束出现,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甲板出现了缝隙,而且光束还在不断地拓展与扩增,不过转瞬之间。随着一声訇然巨响,船只的整个尾部分崩离析,碎片就像是刀剑一般呼啸而来,一枚秘银钉击中了李奥娜的额头,她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伯德温反手一刀割断了自己的束缚,两个跨步就跑到李奥娜的身边,他到得很及时,因为又一波碎片击向他们。伯德温挥动宽剑,将碎片阻拦下来,而后转动手腕,将宽剑刺入甲板。抓住李奥娜而后迅速地割断了固定着她的绳索——她和梅蜜都将自己固定在副桅上,而随着尾部的碎裂,副桅摇摇欲坠。 梅蜜放声大叫,葛兰甩出绳子——那根恒定了活化术的银色细绳。在登船之后它就从法师身边溜到了盗贼这儿,葛兰不知道它是不是被黑发的施法者派遣来的,不过他当然不会拒绝。这根绳子对他来说即是个恶毒的威胁也是个甜蜜的保障——在他暂时性还和这些人站在一块儿的时候,但他没想到居然是梅蜜先用到了它。 细绳抓住了飞速下滑的梅蜜,糟糕的是,她把自己捆绑得太紧了,现在这根绳子上不但负担着她自身的重量还有一整根桅杆,绳子一下子就被拉得笔直,盗贼脸色发白,雪上加霜的是,碎裂的驱使正在向整条船蔓延,随着魔法符文的被破坏,船只开始疯狂而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地摇晃起来,激烈的就像是酒馆的舞女飞速摆动的肥硕臀部上的那块遮羞布。 绳子摩擦着鲨鱼牙齿般的甲板边缘,发出吱吱的声音,葛兰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握住绳子,它左右晃动个不停,而且盗贼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力量,就算加上了伯德温也不行。 “克瑞玛尔!”葛兰绝望地喊道,幸而黑发的施法者没让他失望,他的法术降临到他们身上,一团粘稠恶心的触须从甲板上爬上来,它先裹住了李奥娜,再抓住了葛兰与伯德温,最后延长的触须从星光河里捞起了湿漉漉的梅蜜。而后他们被胡乱包成了一团。 “我的小魔怪!”梅蜜含糊不清地喊道,她的脸被黏腻的触须包裹着,一说话就有腥臭的汁液流进她的嘴里,但她必须得找到它。 “别提那个了!”葛兰挣扎着,试图将自己的左手从伯德温的双腿之间拔出来,无底深渊在下,这真是太恶心了,但他一回肘就撞在了梅蜜的胸脯上,让她发出一声尖锐的抗议:“难道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个吗!——哦,”盗贼咬牙切齿地喊道:“该死,梅蜜,那只该被诅咒一万次的小杂种!”他的左脚疼的厉害,他担心它已经被折断了。 “深吸气!”伯德温喊道,“我们要掉进水里了!” 他有幸将自己的脑袋露在外面,也正是这个原因,他看见他们的船已经彻底地完了,克瑞玛尔带着凯瑞本浮在空中,星光河耀眼的光芒冲向他们的眼睛。 他们连着触须球掉进了星光河,令人惊骇的巨大水流到了这里已经完全不受任何外在力量的操控,它们裹挟着这个硕大的触须球,一路奔腾向下。 “你还有卷轴吗?”凯瑞本问。 “没有了。”巫妖平静地说,一边缀着魔法能量留下的些许蛛丝马迹追寻而去,他总不能就这么飞到白银瀑布的末端去等着那群倒霉家伙的尸骨碎片。“我的次元袋被梅蜜的小魔宠偷走了。”正确点说,是被抢走的,就在他施法的时候,在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做出其他的动作的关键时刻,不得不说,掌握的十分巧妙,那只小魔鬼简直就是从他的身上撕下那只次元袋的。 凯瑞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小孔,他猛地抓住施法者,逼迫他侧过身体,但那道法术还是准确地击中了克瑞玛尔。 那是一道解除魔法效果的法术,他们一起掉进了星光河。 奥斯塔尔补上了一道闪电类法术,闪电窜入河流,紫色与红色的光芒甚至超过了阳光赐予星光河的亮度,普通人或许会因为这一瞬间的闪光而导致双眼失明,但奥斯塔尔继续漫不经心地俯瞰着星光河——刚才的法术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星光河与白银瀑布会为他们完成接下来的工作,虽然没能看到尸体总让人有点放心不下,但如果有必要,他还是能弥补这个小缺漏的。 阿斯摩代欧斯扑打着翅膀,在距离红袍术士约有一臂远的地方送上了黑发施法者的次元袋,次元袋上有着主人的法术以避免别人打开它,但对于奥斯塔尔来说解开这个法术就像是解开宽松的系带一样方便,他将次元袋打开,里面的东西十分丰富,金币、宝石、卷轴,施法材料,还有两本法术书。 一本法术书是用普通的防水羊皮纸抄录的,奥斯塔尔简单地看了看,发现里面的法术可以说是不值一提,想到那个黑发施法者据说是比维斯的弟子——可能就是比维斯的作品,法师弟子的第一本法术书往往都是导师代为抄录的;第二本就是奥斯塔尔要的那本法术书,也是他的任务,纯金的封面,镶嵌宝石与符文,里面抄写着珍贵的龙语法术。 这个任务完成的很容易,简直就是有点无聊了,奥斯塔尔想:“你确定那个法师没能看懂里面的东西?” “确定,”阿斯摩代欧斯谄媚地拍拍爪子:“他是个蠢货,根本看不懂龙语——他还说里面的文字都是鸡爪印出来的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脱逃(6)(双更合一) 作者的话:昨天电脑出了点问题…… 还有一章,正在码…… &&& 凯瑞本被电流击中了。 在他长达两百多年里的游历生涯中,游侠不止一次地遇到过邪恶的术士与法师,又或是在误解中与施法者们有所冲突,而雷电与火焰是施法者们最常使用的两种自然元素——他对被电流击中并不陌生,但这也是很难预防与在短时间内降低损害的一种攻击,尤其是在奔腾的河水里——电流击中的是他的右肩,那里瞬间如同被烙铁灼烫般的刺痛滚热,继而产生了一阵强烈的麻木,他的颈部,右侧的手臂肌肉都开始明显地抽搐,痛苦与麻木感在一霎那间传至全身。 他的右手张开着,里面空空如也,精灵记得在堕入河流前他还握着克瑞玛尔的手臂。 凯瑞本努力睁开眼睛,但看到的只有昏黑一片,湍急的水流中夹杂着的细小碎片摩擦与刺激着他的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被卷向更深与更黑的地方——没有反光,黯沉一片,那不是星光河的深处而是礁石或是星光河两岸的峭壁——这正是你为什么在星光河里看不到大些的漂□,流物的原因,星光河充沛的水量、悬殊的落差与势若奔马的流速,让它能够轻而易举地裹挟起如同房屋那么大的巨石与数人环抱的大树,它们被暴躁的水流一次又一次地推搡在狰狞的礁石与河岸、河床之间,不过数日就会被碾磨成细碎的小颗粒。 精灵的身体要比人类更为卓越,强壮,虽然对魔法敏感,但魔法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往往要比人类来得小的多,如果能给凯瑞本一点时间。不需要很多,也就是星光河流过五百尺左右的时间,他就能勉强恢复一点力量,至少不会就这么看着自己被猛地掷向黑沉沉的岩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侧过身体,避免头部与重要的器官在第一次撞击中就遭到无法挽救的损伤。但他知道这只是聊胜于无,在一天前白银瀑布的咆哮就让他们需要大声叫嚷才能让别人听见自己的话语,而在飞翼船飞至顶点时掌舵的精灵已经能够看见青蓝色的海洋。 即便他能够在星光河中逃脱死亡之神的追捕,白银瀑布的重压与打击也会让之前所有的挣扎付诸东流——凯瑞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身躯能够比秘银精金更柔韧坚硬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生命的终点如此之近,凯瑞本并不惧怕死亡,也并不贪求生存,精灵与人类最大的不同或许就在这里,他的心湖一片宁静,若说有什么眷恋惋惜的地方。那或许就是他没能再回一次银冠密林——精灵们时常在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诞生日前后举办庆典与宴会,他们聚拢在生命之泉的周围,在银冠树稠密的枝叶下弹奏西塔拉琴,放声歌唱,尽情舞蹈;大口地啜饮松树枝与椴树糖酿造的淡酒,在如同阳光般的长发间插上横七竖八的银冠树叶以示庆祝,偶尔也会玩些有趣的游戏,像是射箭、掷筛或是小小的较量一番——这也是密林之王在挚爱的妻子死去之后唯一会为之现身的盛筵。因为它所关联的是信仰而不是个人的喜好,但它会令得一些失去了配偶与爱人的精灵为之黯然神伤。因为彼此情投意合的精灵们常会选择在安格瑞思的庆典上缔结婚约。 精灵们只可能有一个爱人,一个妻子或是丈夫,即便一方死亡,他们的形象与声音也会永远地停留在伴侣的灵魂之中,虽然说在安格瑞思的殿堂里他们终将重聚,但在此之前,长达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的折磨仍然会令得失去配偶的精灵陷入无止尽的焦虑与彷徨之中,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般而言,他们会将身上的职责与工作转交给其他人,自己回到密林深处的王庭进入休眠性的沉睡,用漫长的时间来治疗自己的创伤——这样的睡眠可能维持上好几年,或是十几年,几十年的也不再少数。 问题是,密林之王无法选择这样的方式以消磨掉心中强烈的痛楚,作为银冠密林的主宰,他的存在就犹如一柄最为锐利的宽剑或是最为坚实的盾牌。又犹如旗帜与堡垒,他身后是密林与他的族人,没有懈怠与疏忽的机会和可能——在凯瑞本的母亲死去之后,他时常彻夜不眠,不是倘佯在“万维林”(精灵的立体书库)翻阅与查找忽而在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的魔法或是记载。就是回到他的书房里继续白昼时分遗留下来,永远也不可能做完的工作,但有时他也会像条银色的巨龙一般,盘踞在王庭的最高处,倾听北方的风穿过银冠树稠密的枝叶时发出的如同海涛般的呼啸声。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幼小的凯瑞本能够赤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为止,因为他若是无法在父亲的卧室里找到他,他就会跑到其他地方去找,找到了如果他觉得累了就会直接睡在父亲宽大的袍子里。 等到凯瑞本也能穿起那件宽大的袍子(事实上袍子还是会长到让他踩脚)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交流就变成了谈话与饮酒。精灵们不仅仅有松树枝与椴树糖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淡酒,还有蜂蜜酒,真正的蜂蜜酒,用纯净的雪蜜加以生命之泉的水稀释后,任其自然发酵酿造而成的烈酒,透明浑厚,有着细微的气泡,提纯后会变得如同阳光下的树脂般金黄透亮,粘稠柔滑——如果不是有无法交托的重要事务,四五月份凯瑞本都会回到银冠密林,在每个夜晚不请自来地分享密林之王亲手酿造的蜂蜜酒。 可能明年密林之王就要独自一人啜饮蜜酒了,凯瑞本想,他在雷霆堡的战役中受了重伤,但他没有清晰的记忆,他甚至不记得克瑞玛尔是如何治疗自己的——但这一次,死亡与他近在咫尺。而他的神智又是那么的清晰,在撞击造成的第一波痛苦传来时,他都能明确地嗅见冰冷刺骨的寒风——据说哀悼平原上日日夜夜都在刮着这种风。 永恒的安格瑞思…… 凯瑞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遭遇到第二次撞击,的确,但这次他撞上了一块柔软的屏障,有一股难以与之对抗的力量将他推向水面——清澈的水在他眼前分开。四处泼洒,耀眼的光与新鲜的空气扑向他的面孔,精灵这才发现他已经濒临窒息,他贪婪而本能地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这个动作相当及时,他的身体在短暂地飞起后重新落入水中,随后他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鲶鱼。 它或许没有雪盖沼泽中的那条鳗鲡那么长,但最少也有数十尺那么长。它的头颅不像鳗鲡那么窄小,相反的,非常的长与宽,迎着精灵张开时就像是个生满了锐利牙齿的杏仁色小帐篷,一下子就将凯瑞本整个儿地吞了进去。 凯瑞本的左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星光”,但在刺入鲶鱼舌头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克瑞玛尔?” 鲶鱼的舌头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但没有把他吞下去或是吐出去。凯瑞本知道自己猜对了,喜悦涌上他的心头。他的身体已经从麻痹中逐渐恢复了过来,精灵在鲶鱼的嘴里翻了一个身,半跪在丰厚润湿的舌头上,单手抓住它的牙齿,但随之而来的又一次颠簸让他差点撞上了那些细密的刀网——阳光与空气从鲶鱼的腮裂与微微张开的嘴唇中透了进来,精灵知道这是鲶鱼又一次浮上水面——鲶鱼可以在水里呼吸。精灵不能,带着腥味的风穿过鲶鱼的腮裂,夹杂着微细的水沫,精灵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屏住了呼吸。 巫妖变化而成的鲶鱼只在水面上停留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毕竟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法师或是“魔眼”盯着他们。幸而鲶鱼深灰色的皮肤能够很好地隐没在奔腾的星光河里,他们没有遇到更多的攻击或是阻扰,又或是追击者们已经把他们完全地交给了星光河与白银瀑布。 鲶鱼的视力不佳,但听觉异常灵敏,人类在距离瀑布如此之近的地方或许会因为这种如同持续不断的雷霆般的轰鸣声而导致感官麻木,鲶鱼不会,曾经的不死者能够清楚地分辨出它们的不同之处——他们正在迅速地逼近星光河的端头,河水咆哮着奋力奔腾向前,只等着从数千尺的高空一跃而下,投入大海。 如果在这里的只是一条普通的巨型鲶鱼,他们终将难逃一死,但曾经的不死者当然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他选择变形的是一条同样在沼泽中恶名昭彰的怪物,虽然它也可以被称之为鲶鱼,但它可要比那些人们热衷于拿来烤和煮的鲶鱼强得多了,巫妖操纵着他的新身体潜入水中——凭借着鱼类的天赋感应着水流的方向,寻找着最强的那一支——在嗅见人类的血腥味儿时他想他得承认那真是一群幸运的家伙。 在看见那团粘稠的触手团时他摆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向它靠近,他发现这些人得以幸存并非偶然,高地诺曼王的内库果然有些值得谋划一番的好东西,半透明的膜包裹着李奥娜等人,他们满脸惶恐,但还能够呼吸,在看到一条巨大的鲶鱼向他们游过来的时候梅蜜还能有那个空隙尖叫。 不过这个保护了他们的魔法用具可能坚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就算是鲶鱼的糟糕视力,巫妖也能看清上面的魔法光芒正在不祥地闪烁,他也不觉得这个保护能够坚持到他们从白银瀑布的底端爬出来。 有什么东西敲了敲他的牙齿,巫妖张开嘴,而后李奥娜等人就看到精灵像是一条小鲶鱼那样被这条巨型鲶鱼含在嘴里。 精灵焦急地做出在冒险者与盗贼间通用的手势,盗贼葛兰半侧着身,他只有一只眼睛能够勉强看到外面,还有一只手,但对于盗贼来说,一只手也已经足够了,谁也不知道那根细细的银绳是什么时候溜到他手上的,他犹豫了一个瞬间,而后就向精灵伸出了他的手——绳子倏地窜了出去,撞在保护了他们的半透明屏障上面。 梅蜜在喊着什么,但盗贼不太想听也听不到,他又试了一次。再一次的失败后绳子愤怒地支起上半截身体,像条蛇那样来回摆动——巫妖瞥了一眼,鲶鱼的尾巴抄起那只圆球,将它甩向空中——魔法几乎与之同时失效了,被触须死死纠缠着的众人睁大了眼睛——他们下方不再是河水,而是更令他们恐惧的虚空。 最糟糕的是。一直死死地纠缠着他们也在最初的撞击中保护了他们的触须正在重新化为稀薄的,无法依仗的阴影,在突入其来的变故中,活化的银绳及时地缠住了他们,而后迫不及待地跳向了主人,鲶鱼一甩脑袋,用那些细密的牙齿咬住了绳索,它的身躯在呼吸间变得扁平,并向两侧膨胀。看上去就像是异界灵魂的位面中极其常见的一种女性用品,但这不太雅观的外貌暂时性地拯救了他们所有人——鲶鱼在下坠,也在滑翔,径直而准确地冲向瀑布的外缘,带着一个精灵与四个人类重重地跌入几乎能够与一座高塔尖端齐平的的白色飞沫里——鲶鱼能够越过的距离并不能说远,但已经足够了,星光河的水流在坠落后产生的庞大力量将他们远远地推开而不是将他们拖入死亡的深渊。 一入水凯瑞本就被鲶鱼吐了出来,精灵从水里爬出来。爬到鲶鱼光滑的脊背上,然后拽着银绳把其他人一个个地拽上来。四个人中情况最坏的是李奥娜,她的头在飞翼船解体的时候被打一颗秘银钉打中了,在他们遇到第一次撞击的时候王女醒了过来并捏碎了一枚符文纹章,里面蕴藏着的魔法拯救了他们的性命,但一通剧烈的颠簸后,李奥娜不断地呕吐并且再次陷入昏迷;伯德温是因为最初的时候脑袋露在了外面而被礁石挂了一下。撕裂了半只耳朵和磨伤了一侧面颊,但只要得到治疗就能很快痊愈,比较令人担心的是他竭力想要抓住李奥娜的时候被触须紧紧束缚后折断的两根肋骨;盗贼与梅蜜算是在巫妖的魔法中最为得益的两个人,触须是从盗贼脚下的阴影中衍生出来的,触须球把他们纠缠并包裹起来的时候也自然而然地以盗贼与梅蜜为中心。虽然触须上带着的粘液让梅蜜没有衣服覆盖着的皮肤全都起了小疹子,而盗贼除了些许擦痕以外,只有一颗深藏在口腔内部的臼齿有些松动。 李奥娜被放在鲶鱼的脊背上,凯瑞本拿出一瓶治疗药水倒进她的嘴里,然后是伯德温,梅蜜与葛兰分享一瓶。 “克瑞玛尔大人呢?”盗贼问,一边轻微地喘息着。他确实没受什么伤,但在星光河的短短一刻已经耗光了他的力量。 “在这儿。”精灵拍了拍鲶鱼带着粘液的皮肤,好笑着看到盗贼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像是吃到了一勺被烤得又香又烫的椴树糖,他不太敢坐在鲶鱼的脊背上,但现在把他放进水里他肯定会笔直地沉下去。 “不用太过在意,”精灵说:“克瑞玛尔是个好孩子。” 盗贼从没这么觉得过,无论是好,还是孩子。 “还有,”精灵继续说道:“如果克瑞玛尔愿意,以后你可以去掉大人这两个字。”这种无谓的称谓放在冒险者中更像是一种讽刺——他当然知道葛兰有点惧怕黑发的施法者,但大部分为非作歹的家伙都会无来由地对强大的人产生恐惧,即使他们知道有些秉性正直的强者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将力量施加在无辜的弱者身上,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常会做出后一种行为,难免也会将其他人设想成他们以为的样子——而且这也没什么不好,葛兰终究是个盗贼,而一个盗贼,几乎就是卑劣与邪恶的结晶体。 “我觉得,”梅蜜脸色苍白地说:“我们还是需要一条船。” 她一边说着,一边支撑起身体四处张望,在看到一个亮点时她的眼睛也随之发亮:“一条船!”她高兴地喊道:“一条船!”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有热水、面包、酒和柔软的床铺了。 凯瑞本站起来,但他的神情告诉葛兰,他看到的东西并不怎么令人愉快。 “船首黄金女性像,”精灵说:“你想起什么了吗?葛兰?” “该死!”葛兰说:“是德雷克的黄金夫人号!” 盗贼一开始还抱着也许德雷克没有发现他们的奢望,但这个幻想很快就被无情的现实击破了,船首像是一尊鎏金女性全身像的三桅船飞快地驶向他们。 更令人失望的是,在船只距离他们还有数百尺的时候,船只减速,开始围着他们打转,一个黑点自船上升起,向着他们飞了过来。 那是一个法师,而且是葛兰颇为熟悉的人——尖颚港盗贼公会的法师,葛兰还从他那儿买过一尊魔像用以防御敌人。 “哦~”公会的法师用他惯用的,矫揉做作的语调说道:“看看,看看,这是谁啊?”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不是我们最最杰出最最优秀……并且最最骄傲的小葛兰吗?”他滑稽地鞠了一躬,“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亲爱的朋友。” “我也是。”葛兰涩声回答,诸多将他推入致命陷阱的黑手中也不缺乏法师的一双,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也不必深究,毕竟他不会再回到“银指”公会了,若有可能,他倒是很愿意在那张愚蠢的肥脸上戳上一刀,但他们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他看了一眼凯瑞本,如果精灵有机会拿出他的长弓,或许能将这家伙一箭射下来,就像是射小鸟。 但在他试图做些什么将法师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时,一道魔法已经打在了鲶鱼身上,用于解除魔法的法术一生效,他们几个人就一起掉进了带着些许苦涩的河海混合水里。 “我就觉得海里不该出现大口鲶鱼。”法师虚伪地嘀咕道,然后做出一个手势,手指头上发出闪亮的光芒,黄金夫人号在盗贼绝望的眼神徐徐绕了一个弯儿,驶近他们——温热的海水无法带给盗贼一点热量,他们现在全都浸在海水里,黑发的施法者引起了公会法师的警惕,他飞的远了些,并且做出施法手势,但在看到对方的施法者似乎处于虚弱状态,甚至需要精灵游侠扶持才能不被溺死时他放心了些,但他未曾掉以轻心,他撤掉了一个法术,改而念诵起另一个长而拗口的咒语。 “抓住他们,但别杀死他们!”德雷克喊道:“他们值得上一座黄金岛!” 法师点了点头,他释放出一个粘性十足的大球,将四个人类与一个精灵,一个半精灵全都黏在一起,然后将这只大球漂浮上船,船上德雷克的船员已经铺好了一张废弃的船帆,免得这只球黏在甲板上。 可不是吗,葛兰苦中作乐地想,如今他还得感谢高地诺曼的新王,如果不是有他的悬赏,德雷克准会把他们卖到龙火列岛去,虽然他们原先的计划也是这样,但作为强悍的冒险者与作为羸弱的奴隶去只会得到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至于如何能将他们变得羸弱,德雷克有的是办法,只是不知道他的诅咒还能不能再救他一次。 “真令我惊喜万分!”德雷克高喊道,他站在葛兰面前,摘下他缀着鸵鸟羽毛的帽子,上面缀着一颗珍贵的猫眼石,也有可能是块魔法宝石,因为它是诡异罕见的紫蓝色:“我的朋友,”他假惺惺地说:“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自从……你唆使一个恶劣的施法者毁掉我的法师之后?” “自从你和海魔号的女主人缔结良缘之后。”盗贼说,他知道现在不该卖弄他灵巧的唇舌,但有时候不是能够忍一下就能过去的事儿。 德雷克毫不犹豫地抽了他一耳光。(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脱逃(完) 如果说有什么是如德雷克这种人也不想回忆的,莫过于他使用魔符逃回尖颚港后还是被海魔号主人抓住并且带回船上的事儿——海魔号的主人是个年约三十如许,丰满而健硕的半兽人女性,皮肤黝黑,下巴突出,鼻子宽大,下方是两颗翻出嘴唇的獠牙,她有着超乎寻常人类(包括男性)的力量,恶魔般的奸诈,秃鹫般的敏锐,还有着即便用整个海洋的水来浇灌也未必能够熄灭得了的欲求之火,她对德雷克可以说是见鬼的一见钟情,不止一次地对黄金夫人号的主人发出了或明或暗的邀请,但都被德雷克巧妙地摆脱了,这次他甚至直截了当地选择了逃走,这令自以为美如弗罗的海魔号主人暴跳如雷,在德雷克尚未寻找到他的帮手与仆佣之前,他就被抓住了,之后直到亚速尔群岛的领主出面,他才得以用与他身体同等重量的黄金给自己赎了身。 这个损失算不得很大,因为在短短几天内,德雷克就在那扇大如磨盘的屁股下面被磨去了近二十磅。 这对德雷克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耻辱,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憎恨将引来了这个祸端的葛兰,虽然他是因为本身的贪婪才与葛兰达成≌,了协议,但如果他知道那个看似无害的“旅人”实际上是个施法者,那么他就不会打上这家伙的注意,又或者会更谨慎一些,而不是贸贸然地带着他登船,任由他的法师不带一丝防备地,醉醺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以至于那个黑发施法者施放法术的时候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可怜的宾果,他死的毫无价值。 他拔出镀金的三棱剑。把它放在葛兰的肩膀上,割下他的一小块肉,“我应该砍掉你的一只手,”在盗贼疼得发出喊叫时,德雷克说:“又或是挖出你的一只眼睛,但高地诺曼的新王给出了一份令人无法拒绝也令人无法疏忽大意的悬赏。我记得你杀了他的儿子?我不希望他因为失去了一点本属于他的小乐趣而扣除部分悬赏,一百金币,十个金币,不,一个金币也不能少,葛兰,虽然你就是一堆臭不可闻的垃圾,但我不想再因为你有任何损失。” 他用剑尖拍了拍葛兰的面颊,转向另一个人。 “您好。尊敬的施法者。”德雷克说,“您应该提前告知我这一荣耀的身份,这样我们之间的误会就会少很多,或是根本不可能有。” “那么现在呢?”巫妖问。 “有点迟了”德雷克说:“记得那时候你把我的法师,就是那个叫做宾果的可怜虫直接扔进了尖颚港的港口时我是怎么说的吗,我恳求您留下来成为我的法师,我向您许诺过,每次交易你都能从中提取百分之一的佣金。别觉得少,亲爱的。你不知道我做了多么大的买卖。还有你的施法材料与其他一些您要用到的东西,还有美食、酒、女人……或许更长一段时间之后,您还能有一所宽敞明亮,装饰华美的宅邸,”德雷克用三棱剑的剑身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但您拒绝了。” 就因为他拒绝了,还把宾果扔进了水里。德雷克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不无遗憾地发现他的法师已经早早走在了前往哀悼荒原的路上,只好把他又扔了回去,看,如果没有他,德雷克就不会失去他的船上法师。也不会在不幸遇上了一群该死的大鱼做不出及时有效的反击,那些大鱼也不会毁了他的船,他更不会在借助符文纹章逃跑后又落入了海魔号女主人的手里,哦,打住,别再想下去了,这个不值得再三回忆。 但他确实因为这个黑发的半精灵法师倒了大霉,遑论他还放走了他船上所有的货物,包括一个同样有着黑发的精灵。 “你要知道,施法者,”德雷克说:“高地诺曼的新王给出的悬赏名单上并没有你的名字,也没有我们亲爱的游侠,更别提尊贵的王女,但我想,慈爱的叔叔准会愿意花上一笔小钱接回自己的侄女,但是你……还有凯瑞本呢?哦,对啦,”他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您,银冠密林之子,安格瑞思的眷属,苏纶的信徒,伟大的游侠,您的身上也是有着悬赏的,还有您的父亲……当然啦,如果他吝啬到不愿意为他的独生子付出一些代价的话,兽人的祭司们也会很高兴得到像您这样一个尊贵的祭品的……诸神在上,您也相当地有价值。” “现在看起来,”他用剑柄碰了碰自己的帽檐,朝克瑞玛尔嘲弄地笑了笑:“您像是最不值钱的一个——但龙火列岛上曾有一个领主向我订购过一个黑发的精灵,本来这笔交易能在数年前完成,如果不是您——或许这就叫做谁欠债谁偿还,虽然说您少了一双尖耳朵,但您还有您的双手,半精灵,我想我至少可以拿到一半的钱,你说呢?万幸的是那位慷慨的主人并不在乎货物的性别。” “德雷克船长,克瑞玛尔是我的族人。”凯瑞本低声警告道。 “可是他欠我的!”德雷克高声回答,同时挥动三棱剑,在精灵的腰肋位置狠狠地抽了一道——三棱剑多用于刺,而不是斩和劈砍,剑棱并不十分锋利,无法穿透蛛丝与秘银丝交织的衬衫,但即便如此,它仍然让凯瑞本发出一声痛苦而沉闷的短促喊叫:“您也是,游侠!我可记得您给我找了不少麻烦!相信我,如果您的父亲拿不出令我满意的报偿,您的下场不比您的族人好到哪儿去!” “还有你,”德雷克陡然转身,再次面对巫妖:“你肯定挺得意的,是不是?一个施法者,一个从血脉和天赋上天生就高人一等的家伙,但同样的,一个法术,一根刺入你头颅的锐利的针,就能把你变成一个白痴!你将一无所有,头脑空空地作为一个玩物活着。一天,一个月,一年……亲爱的,直到有人觉得你作为食物比玩物更合适,哈,你。你,你!终将成为一堆肮脏有毒的粪便!就连最饿最渴的狗也不会去闻闻的那种!” 他紧盯着黑发的施法者,嘴角因为甜腻的臆想而上扬,他满怀期望地想要看到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里流露出最常见的恐惧与畏缩,但他什么也没能找到,就像第一次在混乱不堪的钝头酒馆里看到的他一样,那双眼睛中只有无尽的漠然与冷寂,这比轻蔑不屑更令黄金夫人号的主人愤怒。 他转向公会的法师,迄今为止。他还没能找到满意的法师,公会的法师算是他租借的,之前他们也有合作过,今天黄金夫人出现在这儿只是想要瞧瞧有没有从碧岬堤堡出来往龙火列岛的船,或是与之相反的也无所谓——德雷克损失了一大笔,他的钱囊空虚的就像有着个异位面的漏洞,所以这些日子他也不介意做做劫掠的买卖,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走了如此之大的好运。 “我记得你有一个卷轴。”他对公户的法师说,“用吧。掏空他的脑袋,提前做个处理,我们都能安心点——说不定买家还会感动于我们的服务,不在价格上过于斤斤计较呢。” 公会的法师咧嘴而笑,他最喜欢毁掉他的同类了,尤其是那些自诩正义的笨蛋。 他将手指伸入他的次元袋。但在他找到那张卷轴之前,他突然从甲板上跳了起来,紧张地看向一个地方,德雷克警惕地从他凝望着的地方逃开,让他的警卫将他围拢起来。 空气中发出嗡嗡的震颤声。一个蓝色的光点向两侧延伸,然后向下。 “传送门。”德雷克说。他现在有点懊悔没有立即开船了,这样传送门不至于直接开在他的船上。 公户的法师点了点头,他从次元带中拿出一个卷轴紧握着,这个卷轴当然不是用在克瑞玛尔身上的,他聚精会神,以确保无论传送门里出现的是谁,都会被立即湮没在邪恶的能量里。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邪恶的能量从他的眼睛里射向那个尚未完全脱离传送门的伟岸身影,但随即一蓬炙热白亮的火焰迎面而来,烧灼着他的眼睛——传送而来的法师同样有所准备,而且力量要比盗贼公会的法师更为强大,公会的法师凄厉地惨叫了一声,提起一只手臂护着眼睛向后退去,另一只手则不可谓不顽强地抽出另一份卷轴,但在他勉力将其撕碎前,一道迅猛的火焰长枪直接把他打飞了出去。 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可惜地看了看水柱升起的地方,看来盗贼公会的法师身上也带着防护性的符文纹章或是护甲,否则的话他应该在落水之前就变成了串烧,而不是如此快速而明智地逃走。 他转向黑发的施法者,温文尔雅地行了一个法师礼,鉴于克瑞玛尔已经做出了不少值得称赞与褒奖的英勇行为,他已经不能将这个黑发的小朋友当做一般的后辈看待啦:“魔法的星光照耀着你我,亲爱的克瑞玛尔,很高兴能够再次看到你……虽然,”他做了一个手势,消除了粘性大球的魔法:“是在一条属于卑劣的海盗与贩奴者的船上。” “魔法的星光永不消散。”巫妖回答道:“而您的魔法仍然是如此的强大而无懈可击。” “或许是因为有着一个小家伙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关系。”阿尔瓦和善地说,他伸出手臂,一团细小的火焰从他宽大的袍袖里钻出来,跳到巫妖的肩膀上,不断地摩擦着自己的螯肢。 “是克瑞玛尔的元素仆从。”凯瑞本说:“难怪我像是没看到它——我还以为你把它放在火元素位面休养。” “它已经痊愈了。”巫妖说:“而且我只是要它去传信而已。” “它从我的火元素炉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阿尔瓦法师开心的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可爱的火元素生物。” 小蜘蛛抬起螯肢害羞地遮住了自己的八只眼睛。(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红喉港 龙火列岛。●⌒, 红喉港。 “宽海豚”赤着双脚,走在滚热的沙地上,干燥的沙子摩擦着她的脚底她也很想有双鞋子穿,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作为一个可以说是富足,同样也有着一些“朋友”的游商,她当然可以给自己弄到一双不错的鞋子,但无论是坚韧的牛皮鞋,还是圪垯圪垯响个不停的木鞋,又或是轻薄柔软的绢布鞋,都会因为沙子与海水而在短时间内被磨损和腐蚀到无法穿着的地步,所以在龙火列岛上鞋子并不是作为一种必需品而是作为一种昂贵的装饰品与身份的象征她没有显赫到足以支撑起这份殊荣,一双精致漂亮的鞋子只会给给她召来致命的灾祸。 她身后跟随着一个奴隶,只有她一半那么高和宽,却背着一个沉重而潮湿,几乎有着“宽海豚”那么大的提篮,提篮里一只被重重叠叠捆绑了好几道的大青腹寄居蟹正不满地吐着泡沫,背壳黄褐色,腹部由外而内呈海蓝色至乳白色,两对脚与一对螯,两只螯并不对称,一只大一只小,但即便是小的那只也有一磅多重,而它将所有的脚伸展开的时候整个身躯有三尺那么长,它们居住在自己掘出的洞穴里,整个龙火列岛曾经铺天盖地全是这些六脚怪物挖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洞穴现在它们已经不太多见了,因为肉质鲜美甘甜,肥嫩多汁,人类成为了它们最难与之对抗的天敌,然后,就像是某种魔法,一夜之间它们之中的大部分就突然消失无踪了。 不,它们并未被捕杀殆尽,只是聪明地躲藏了起来,它们的洞穴更深,更多,更隐蔽。它们不在地面上爬行,捡拾更为容易得到的果子,而是攀上高达数十尺的椰树与棕榈觅食,虽然也无法避免地会被体型巨大的海鸟、蛇与巨蜥打搅。却可以避开人类的罗网与铁叉捕捉青腹寄居蟹逐渐成为了一种需要力量与技巧的工作,这种奇异古怪的生物有着匕首一样锋利的爪子,牙齿与蝮蛇一样有着剧毒,有很多人不是被它们夹断了脚或是手,就是被它的毒液无情地推向克蓝沃的领地青腹寄居蟹可不像蝮蛇那么仁慈。它的毒液会导致人类浑身肿胀,一种……不同寻常的肿胀,就像是所有的水分都从内脏、血管与肌肉里跑到了外面,塘鹅蛋大,柔滑透明的肿块一块紧挨着一块,哪怕只是用肉眼观察也能看到透明的水流是如何在皮肤里缓慢流动的,如果这时候有谁用尖锐的东西轻轻一戳,整个人就会像是被扔在甲板上的水母迅速地排出所有的水分,萎缩成一个近似于鼓皮样的玩意儿。 幸而在龙火列岛上,奴隶的价格总是所有商品中最低廉的。用三到四个人的性命去换一只价值七十枚到八十枚银币的青腹寄居蟹并不是“宽海豚”不能接受的买卖,何况她最近还找到了几个颇为慷慨的顾客,他们是刚从大陆过来的,对龙火列岛的物价还不是那么清楚,当然,她不贪心,每样东西只加上几枚银币的跑腿钱,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里面有着一个法师,那些坏家伙们都安安静静的就因为这个。在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历与底细之前,没人愿意去试试法师的火球是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辣。 而这些陌生人似乎也不愿意多生枝节,他们可以说是深居简出,只有一个盗贼经常在港口的酒店和街道上来回游荡。“宽海豚”的眼线已经确定了,没错,那家伙是个盗贼,这让很多人不再那么神经紧绷至少那些人不都是身着白袍的。要“宽海豚”来说,他们更像是那些来龙火列岛享受阳光、海水与美食的贵人,他们极其富有。整天无所事事并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体魄与容貌,不过以往的贵人们多半都是受龙火列岛的某个领主邀请而来,在他们的船只进入港口时,领主的使者与士兵就已经静候在码头上了。他们会被软轿、马车或是更奢侈的漂浮碟接走,在领主的宅邸、岛屿与庄园中,在成千上万的奴隶与佣仆的服侍下度过很有可能是他们此生最为美好甜蜜的一段时光。 也许他们确实只是来瞧瞧的,又或是他们想要在领主这儿谋求一个职位,谁都知道龙火列岛的领主从不会对他们的臣子与下属吝啬,还有数之不尽,乖顺愚钝的奴隶,有许多术士和灰袍就是为了他们而来的。其他的地方或许也有奴隶,但他们只能说比佣仆低一等,有些奴隶甚至还认为自己是个人,而他们的主人竟然会放纵他们而不是赏给他们鞭子和绞索,多么荒谬与可怕的想法与做法!“宽海豚”不屑地撇了撇嘴,想到这个未免让她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她就抽了奴隶一鞭子。 完全是消遣性的一鞭子,“宽海豚”可以向泰尔发誓,鞭子不是牛皮的,末端没有钩子,鞭身也没有裹进水母的触须,只能说是一根绳子,上面或许有点刺,但那些刺还不到她的指头长呢。 可那个愚蠢又迟钝的奴隶还是摔倒了,他的面孔顿时鲜血淋漓红喉港的海沙与龙火列岛其他地方的沙子一样,粗粝而锋锐,它们不是贝壳的碎片就是珊瑚石灰质化的残骸,但他的双手还是牢牢地撑住了地面,没让脊背上的提篮被飞扬起来的沙子污染。 “宽海豚”翻了一个白眼,但时间不多了,阳光变得炙热,提篮里的货物也会变得不够新鲜,于是她只是敷衍地抽了他两鞭子,命令他赶快爬起来走。 等交易结束,她思忖道,她得再去买一个奴隶。至于现在的这个,她还没决定,如果只是把他卖回到原先那个老吝啬鬼的手里,当然,他很有可能被拿去磨成肉酱,但她也许只能拿回一两枚银币,那么是否该把他卖给那些盗贼与佣兵呢,他们很喜欢用奴隶来打赌,譬如说,一种叫做“叠叠木”的游戏他们会轮流用短刀或是匕首在奴隶的身体上割开口子,刀子刺入的深度与口子的长度有限定但位置不受约束,若是奴隶在其中一个人刺下刀子的时候死了,就算那个人输而他们总是愿意拿出几枚银币来买一个或是两个奴隶,总比那个老吝啬鬼来得多。 当然,灰袍与红袍会更为慷慨,但他们的生意是被某些人垄断的,就算没有,“宽海豚”也不敢接近那些怪物,喜怒无常简直就是印在他们身上的一个固定符号。 除了那个黑发的,年轻而又俊美的,总是不穿黑袍而是穿着一件及膝白袍看上去更像是个牧师的法师。 他甚至可以说是和蔼可亲的,也许是因为他有着一半精灵血统的关系,“宽海豚”想,她不介意和他有那么一段儿,虽然说他身边有着一个弗罗的牧师。 几乎与此同时,“宽海豚”看到了那个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女人,一个弗罗的牧师,穿着翡翠色的丝袍,提着脚蜷缩在一张圆形的藤椅里,一双金光闪烁的翘头拖鞋随意地被半埋没在洁白的海沙里。 梅蜜也不喜欢“宽海豚”。 或许是因为她们正在从事同一职业,虽然“宽海豚”不是牧师,而梅蜜也不是游商,但她们都极其善于与男人往来。 “宽海豚”是个绰号,但这个绰号正是来自于她的外貌与嗜好,“宽海豚”是个丰满的女性,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她圆滚滚的硕大胸部与臀部,还有她那张诱人的肥厚嘴唇,它几乎有常人的一倍半,卷起来的时候你可以往上面放个酒杯,粗糙的浅褐色皮肤与有力的四肢让她看上去有着一种粗糙的肉感,很得船员与士兵的青睐,所以在贩卖货物的时候“宽海豚”也从未忘记贩卖自己,她看不起那些娇柔纤细的弗罗牧师,不止一次地宣称过那些孱弱的美人儿只能用来看而不是用。 但这个弗罗的牧师有鞋子,还是一双她看了就再也忘记不了的漂亮鞋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红喉港(1) 梅蜜也看到了“宽海豚”,她立即从藤椅里站了起来,灵活而涂抹着红色胭脂的脚趾在与被漂洗了多次的布料一个颜色的沙子里翻来翻去,夹出那双几乎已经被海沙完全湮没的鞋子,她的脚在香料与油脂的保养下已经恢复到了逃亡前的娇嫩白皙,她可不想再因为什么不应有的疏忽在它上面留下什么疤痕或是划伤,要知道,有时候,一双踩踏在胸口、腹部以及下方的脚可能要比一双手甚至嘴唇更能令那些男人兴奋起来。 当她穿好鞋子的时候,克瑞玛尔和精灵凯瑞本已经从被海水覆盖的浅滩里走了出来,他们只穿着银灰色的衬衫,领口打开,露出一部分可能就连弗罗女神也不免羞惭的漂亮肌肤,他们将袖子略微卷起一点,而紧身裤被拉到膝盖以上,温暖的海水将他们的皮肤打湿,薄薄的海沙粘附在上面,细长的脚趾会令人怀疑是不是精灵与半精灵就连脚趾也比人类多长上一节骨头——“宽海豚”注意到,金发的那个留在沙子里的脚印还不如一个孩子的深,但她以为这是某种魔法的原因,凯瑞本还在考伯特的小雀号上时就重新编过头发,熟悉的小辫子再次遮住了他的尖耳朵,而他的手指与其他一些精灵的特征不是善于观察就能找到的。 十来天前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星光河入海口附近的河海交汇处浸泡着,可怜的德雷克,他起初还以为自己中了上亿的头彩,结果他用来庆贺的血红酒还没来得及打开呢,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就无情地击破了他的美梦——从传送门里走出来的不但有阿尔瓦法师,还有他已经出师的一个弟子,还有从白塔前来拜访雾凇小屋主人的安东尼奥法师,两名,或是三名强大的法师,以及在接到火元素仆从警讯时就从碧岬堤堡扬帆起航的两艘武装三桅船——在这样的威慑下(尤其公会的法师毫不犹豫地逃跑了),德雷克不但因为违背了亚速尔群岛与碧岬堤堡的盟约而沦为了凄惨的阶下囚。还又一次地失去了他的船员和船。 德雷克有着亚速尔群岛领主授予的爵位,碧岬堤堡的执政官无权审判他,只能把他遣回亚速尔,但与之相对的。他需要付上一大笔赎金,而他的船只会被扣押,船员都会被绞死,除非有人也愿意拿出一笔可观的赎金来,在亚速尔群岛领主这儿债台高筑的德雷克当然不会那么做。尖颚港多的是惯于在甲板与刀剑间找生活的亡命之徒,只是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向他的领主与母亲解释他是怎么在三年之内连续弄丢两条船的。 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宽海豚”就和她的奴隶一起深深地拜伏下去。 克瑞玛尔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他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习惯龙火列岛的这种习俗,呃,或是说法律,他在碧岬堤堡、白塔、雷霆堡与高地诺曼的王都看到的最高礼节不过是在凯旋式上伯德温向老王行的单膝跪地礼,其他人多半是抚胸、抚肩鞠躬行礼,就算是个农奴,在路上见到某位权高位重的大人也不过是退让到道路的一侧。脱下自己的帽子(如果他有),深深地,长时间地鞠躬。 但龙火列岛最常见的礼节只有两种——一种是如“宽海豚”所做的跪拜礼,放下双膝,手掌掌心紧贴地面,而额头紧贴着掌背,另一种则是她的奴隶所做的,近似于另一位面中人们朝拜神祗时才能看到的“五体投地”,在背负着一个沉重的筐子时这个动作坐起来应当格外艰难,但那个黝黑细小的奴隶在完成整个动作的时候是那么的娴熟流畅。甚至可以说是优美,若说是一种舞蹈也不为过。 “尊敬的大人,”“宽海豚”说,她的声音并不甜美。就像每个红喉港人,她的喉咙早被海风、沙子、粗劣的饮食毁了,但她对此善加利用,在放缓语速与降低声调之后这种嘶哑的声音反而颇具挑逗性:“您所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但他随即想到“宽海豚”根本无法在这种姿势下看到他的回应,“起来吧。”他说:“让我看看。” 这时候“宽海豚”才能从地上站起来,她用鞭子抽着奴隶,奴隶从匍匐的状态改变至跪坐,但他的头还是如不堪重负般地垂着,角度大的让异界的灵魂担心他会就这么折断自己的脖子。 “宽海豚”打开箩筐的盖子,不易察觉地皱眉。看来是必须换个奴隶的,她为了避免货物互相擦撞损坏,或是造成污染而特意将货物一件件地垒装整齐,中间间隔着棕榈叶子,但因为路途中的那次绊跌,那只尤为重要的青腹寄居蟹不再是原先端端正正坐在所有货物上面的样子,而是侧向一旁,被几个沉重的坛子压着,如果不是她提前用椰叶里抽出的纤维搓成的绳子把它绑的牢牢的,它准会丢失几条腿。 她伸出双手,自以为巧妙而隐蔽地从筐子里抱出了那只有着婴儿浴盆那么大的寄居蟹,“这就是我说过的那种蟹,”她说,带着几分谄媚:“这是近几天里红喉港里最大的,我保证。”她转向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活生生的,看它湿漉漉的眼睛,从它身上最起码能挖出三十磅的肉!” 看到“宽海豚”似乎又要跪下,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好孩子就不禁头皮发麻,离开考伯特的小雀号后,他受到的跪拜礼都快把五十年的寿命全都折完了,他向前一步,拉近了自己与“宽海豚”的距离,从她的手里接过那只肥硕的甲壳生物。 “啊,”“宽海豚”关切地提醒道:“请小心,大人,它很重。” “还行。”法师说,“宽海豚”借着这个机会又略微靠近了一点,近到异界的灵魂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油味儿,海边的女性经常用香油涂抹全身,即是为了祛除异味,也是为了避免灼热的阳光与带着盐分的海风损伤皮肤,“宽海豚”用的香油并不昂贵,但里面混有鲸蜡与少量的麝香。众所周知,鲸蜡和麝香有着轻微的兴奋与催情作用,“宽海豚”在阳光下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她体内的热量已经完全将香油里的成分催发了出来。混杂着她本身的情欲气息,浓郁的犹如实质。 “能让她离的远点儿吗?大人,”梅蜜说,“她的臭味快让我没法儿呼吸了。” “宽海豚”陡然转身,恶狠狠地盯着梅蜜。弗罗的牧师就站在她身后,不足十步的地方,异常适时地抛来一个挑衅的甜笑——自打尖颚港后她就不再有过引诱这个黑发法师的冲动,但这不是说她就能看着别人把他偷走,而且她相信这个做法能够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尤其是精灵游侠凯瑞本,他仍然把克瑞玛尔当成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孩子,谨防一切黑暗与污秽的东西接近他的半个族人,想要通过这个“婆婆”的检验可不太容易。 “这个怎么吃?”凯瑞本问。 他的问题一下子就将异界的灵魂从两个女人间的争执里拉了出来:“蟹腿白灼,”他兴致勃勃地说:“蟹身一半葱油(洋葱与奶油),一半咖喱。加点椰子汁。”真高兴这儿也出产咖喱,而且用来煮海鲜的红咖喱与用来煮鸡肉的黄咖喱都有。 “毒牙和毒腺应该都被拔了,”精灵从他手里接过那只蟹简略地检查了一下,蟹腿末端的爪子也被切除了,除了要小心被甲壳上凸起的尖刺刺伤以外,没什么需要小心的——克瑞玛尔更应该小心那只“宽海豚”,在外游历多年的精灵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红喉港,他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得到与“海豚”有关的绰号。 克瑞玛尔认为海豚都很可爱,是的,精灵也这么认为。但他也知道事实上,海豚是一种多情到令人尴尬的生物。雄性海豚有着形式多样的特殊器具,螺旋的,凸点的。交缠的……末端还带着钩子,免得它的交媾对象在它未能尽兴之前挣脱,任何生物都可能被它求爱——鲨鱼,海龟,海鳗,人类。被它咬断头部的鱼,另一只海豚的出气孔(呃……),它会向它的“求爱”对象身边游来游去,展示它的器具,并试着把它塞进可能能够使用的空洞里——不遑多让的是雌性海豚,虽然它的攻击性略逊色于雄性海豚,但它有所需要时同样来者不拒,它会游向你,袒露着玫瑰色的腹部,以及充血红肿的某处,轻轻咬你的手指,在你的身上摩擦,蹭蹭你的双腿之间,模仿一些令人不安的抽送动作。 海盗与水手们偶尔会在身上纹上一只海豚,或是有着与海豚相关的绰号,男性当然可以为之得意洋洋,而女性,这几乎都可以作为一种古老职业的代称,另外,男人们在面对她们的时候也会再三犹豫,因为这不但是说她是个娼妓,还是在暗示着她是个需求强烈到可能令人沮丧的强壮的女性。 他不知道比维斯是怎么教导克瑞玛尔的,但可能是因为比维斯原本也不是一个太通人情世故的人,又或说那几年里比维斯只剩下了复仇,克瑞玛尔在某方面纯洁的就像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倒不是说他在理论方面有所不足,只是显然地缺乏实践经验,凯瑞本并不是个古板的人,虽然精灵们只会和自己的伴侣共赴爱河,但克瑞玛尔终究是个半精灵,凯瑞本不会用精灵的标准来严苛地要求他,除非他的爱人会是个精灵。 但克瑞玛尔似乎还没产生过这方面过于显著的欲求,既然如此,凯瑞本更希望他的身体与灵魂能够得到统一,精灵并不鄙视那些沉溺于欲求的男男女女,但他们认为,这种只是出自于本能与贪婪的行为或许会令人无限制地倾向于邪恶的一方。 无论是梅蜜还是“宽海豚”当然都不能说是一个好选择。(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红喉港(2) “其他的东西呢?”葛兰问,他和克瑞玛尔他们一样,赤着双脚,裤子高高挽起,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即便在炽热的阳光下看上去也像是一条刚从冰窟里拿出来的海蛇,“宽海豚”不安地瞥了他一眼,从黑发施法者的身边挪开,那只巨大的筐子里除了青腹寄居蟹之外还有许多食物与器具,包括椰子、蛇皮果、榴莲还有阿尔瓦法师曾经请考伯特船长品尝过的多瘤白皮瓜,还有一些海鸟蛋和香料,器具则是一些木质的碗和盘子,还有各种炊具、木炭。 这里我们必须要提一下的是红喉港的旅店,和其他港口一样,红喉港有着兼具酒馆、餐馆与住宿作用的旅店,但也有着其他地方相当罕见的“空屋”,这些空屋建造在尚未完全露出水面的珊瑚礁上,建造它的材料既不是泥土也不是草叶,而是施法者们催生的珊瑚——也许是因为气候适宜,海水清澈的关系,在龙火列岛施放这个法术往往能够事半功倍,这些“空屋”属于领主,他们派遣值得信任的奴仆管理这里,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空心的球体,直径在五十尺到八十尺不等,表面与内侧都涂抹过鱼鳔胶,这种胶只有遇到滚热的水时才会融化,所以居住在小屋里的人不必担心衣物皮囊被孔洞里渗入的雨水或是海水侵蚀发霉;小屋里有着同样由珊瑚塑成的床基,低矮的座椅,顶面留有镶嵌着贝壳的天窗取光,唯一的木质部分只有黑色的门扉,据说是经过药水浸泡的椰树内芯,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但让异界的灵魂最为好奇的是小屋没有可以开启的窗,而门扉又被特意做成楔状以避免雨水和海浪。但他们一点都不会感到窒闷——这得归功于那些微微发黄的鱼鳔胶,它能够隔绝微小的水珠,却会容许新鲜的空气与光线进入室内,只是空气几乎不受阻扰,光线会变得略暗淡以及朦胧——这令盗贼有些不太适应,你若是在小屋里点起蜡烛或是拿出氟石照明,外面的人就能看到你的一举一动,最后他不得不去找施法者帮忙施放了一个法术。 他当然可以去到码头附近住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寻常旅店里,但在那儿就不是不适应的问题而是性命攸关的事儿了——一个新人必定受到严苛频繁的刺探,葛兰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他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太喜欢那种地方和做法了,尤其是作为承受者而非施予者。 “宽海豚”殷勤地表示她可以帮助他们将东西搬入他们的小屋,盗贼将手转移到他的精金匕首上,无言而轻蔑地拒绝了,他可不想“宽海豚”从他们那儿获得太多的情报,女性游商无奈地耸了耸肩,她将货物摆放在沙子上,葛兰和梅蜜一样样地看过去。 “我以为你会马上离开。”在距离“宽海豚”足够远的时候,弗罗的牧师说。她的声音轻若游丝,搔动着葛兰的耳朵,这也是她们自小培养起来的特殊本领之一。 “你也是。” “我不一样,”梅蜜说:“弗罗的神殿可不那么容易进去。”想想看。有时候为了博取男性与弗罗的欢心,她的追随者们甚至会将竞争者——也就是她们的母亲、姐妹与女儿赶出去,只给她们一身衣服,一只铃铛(几乎都是镀金的铜或是锡)。一双鞋子和一个弗罗牧师的名头,像这种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的牧师被人们称之为野牧师,被驱赶出去的牧师死亡的概率很高。她们既无一技之长,也无朋友和亲人,流民与盗贼常会袭击她们,将她们当做排解欲求的免费器具。 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幸运的地方,那就是她们毕竟还是一个神祗的牧师,除非必要或是有较为奇特的嗜好,奴隶商人很少会愿意购买一个牧师——绝大多数红袍与灰袍更愿意购买健康强壮的普通人类,而兽人祭司们如果向他们的神祗卡乌奢献上一个弗罗的牧师,准会被那位暴躁邪恶的神祗连带着他们的整个部族被丢进无底深渊。 梅蜜有时午夜梦回,也会惊讶于自己居然直到今日还活着,没有少只眼睛也没多个肚子,而弗罗也还愿意聆听她的祈祷,并赐予力量,虽然那力量相比起黑发的法师来说简直微薄的如同叶片之于溪流,但那也是力量。 “那么我的回答与你一致,”葛兰说:“这里确实很混乱,但混乱的只是外缘,内里依然紧密严实,一个外来者,如果没有可靠的倚仗的话,说不定没一年就会变成孔雀尾螺的食物了。”葛兰凭借着自己的身手与慷慨在码头的酒馆里取得了一个位置,或许是出于善意的警告或是恶意的恐吓,他得知这里的人在处理某些“捣乱鬼”的时候,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把他绞成肉糜投入海水,细碎的肉糜是有着绚丽外壳的大螺最喜欢的食物,而这些有着人类脑袋那么大的孔雀尾螺正是海星的天敌,海星又是珊瑚的天敌,在整个龙火列岛都几乎是珊瑚堆砌起来的时候,人们会有意识地给珊瑚最好的繁衍条件与环境。 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黑发的施法者还叨咕过“魔法世界里的人居然还懂得环境与生态保护”之类的。 “接下来他们想要干什么?”梅蜜敲了敲一个小煎锅看看它是否厚度均匀。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晚上我到你的小屋来。”梅蜜说,她现在还和李奥娜住在一间小屋里。 “伯德温和我住在一起。”葛兰说。他们当然有富余的金币可以多租借几间小屋,如此安排不过是为了保证安全,就连他们租借的小屋彼此都靠的很近,位于正中的小屋的基底延伸出一条洁白狭窄的礁舌,就像是一座浮桥,将它和其他小屋连接在一起,有些则通往堤岸(如果住客并不喜欢每次回到住所都必须脱下鞋子)。 “让他去找李奥娜,”梅蜜说:“我知道你能。” 葛兰抬起头,恰好看见梅蜜正在向他眨眼。并朝他撅了撅嘴,梅蜜的嘴唇无法与“宽海豚“相比,但胜在温润娇嫩,她的宝石色眼睛在阳光下更是流光溢彩,闪烁着令人心迷神醉的神彩。 盗贼扔下一只椰子,“成交。” “葛兰?” “是的,”葛兰把那只椰子踢开些,神色自若地改而面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凯瑞本——精灵就是有本事在任何地方都能走的无声无息,他腹诽到,他们最应从事的职业应该是盗贼和刺客才对:“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克瑞玛尔还需要一些东西。”精灵将一条窄窄的纸条交给葛兰。葛兰瞟了一眼,上面都是些纸张、墨水、施法材料与调制药水用到的器械与工具,这些东西确实无法从一个游商那儿买到,即便有,也不能让人放心。 “可以吗?”凯瑞本问。 “可以。”上面的东西不能说罕有或是太昂贵,让人烦恼的是红喉港和整个龙火列岛一样畸形,这儿的法师与术士几乎都被领主招揽了,他们不需要出外自行购买这些施法者们必须的东西,而零星的几个外来施法者又还没能那么大的胃口可以支撑起一个魔法用具商店。所以这些东西只能在走私者与盗贼那儿弄到,基本可以说是来路不明,但有些质量还是不错的。 “宽海豚”一直密切地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看到凯瑞本拿出了两个小皮囊。一只给她而另一只更沉重些的给了葛兰后,她那双又圆又小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位大人是要去码头吗?”她热切地说,“我可以让我的奴隶驮您去——它很快,也很平稳。我保证。” 就连葛兰都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等他看到那个奴隶匍匐着背着那只空了的箩筐爬过来的时候,他的面孔都有些发麻。 “你。”他迟疑地说:“难道是说要我进到这只筐里……” “您也可以直接骑在他的肩膀上,”“宽海豚”无所谓地说,“我带了嚼子。”她从腰后抓出一根看不出做什么用的皮革制品,扔给她的奴隶,那个黝黑瘦小的男人立刻把它抓过去,灵巧地把它带上,那东西看上去就像是半个面具,下方包裹住整个下巴,和马匹的嚼子一样,它也有一部分被勒进嘴里,当那个奴隶张开嘴的时候葛兰发现他已经一颗牙齿也不剩了。 “不。”葛兰说,为了表示他的坚决,他还向后退了一步。 “免费。”“宽海豚”说:“只要您告诉我您们还需要什么就成。”那个皮囊里是金币,:“宽海豚”敢用自己的胸部和臀部打赌,所以才会那么沉,明明看上去两只皮囊的容量都差不多。 “不。”盗贼说,他也曾经把脚放在某个人的头上,更是经常抽打学徒,嘲笑他们是头被灌了铅水的猪,但这个对他来说也有点过了。 “好吧,”“宽海豚”遗憾地说,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指了指,她的奴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爬过去,掀起一块灰白色的石头放进筐子里。然后“宽海豚”坐,或更正确点说,站进了那个箩筐——那个由椰叶的纤维编织而成的箩筐不负众望的结实,在石头和“宽海豚”的重压下居然没有散架,只是微微的变了形。 “那块石头是做什么用的?”黑发的施法者问。 “没什么用,尊敬的大人,”“宽海豚”把掀开的盖子挪开些,她总是很愿意和漂亮的小伙子多说些话的:“只是为了不让这些垃圾粪便有偷懒的机会。” 她看到黑发的施法者脸上露出了非常细微,但确实有的目瞪口呆的神情。 而且她能觉察到这次奴隶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轻松,就像有只隐形的大手在帮助他,她宽宏大量地微微笑了一笑,这样的人她见多了,像是第一次,第二次来到龙火列岛的人总会对这些一钱不值的废物产生些许怜悯之情,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奴隶不是人类,它们不值得得到任何情感与帮助,他们会失望,有些则会明白之前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情,为了消除因此产生的郁闷与烦恼,他们会更激烈而暴躁地报复这些本不该得到哪怕一丝同情之心的“粪便”,有时候某些富于创意的方式甚至会让龙火列岛上的人也为之惊叹,特别是他们了解到自己在龙火列岛上能够得到他们在其他地方无法得到的威望与权力时。 就像“宽海豚”,她在碧岬堤堡或是尖颚港里时只能说是个谁也能够践踏一二的贱货,但在红喉港,她也能拥有奴隶,她是它们的主人,它们的天,它们的地,它们的神祗,她的一个念头就能决定它们是生是死,以及怎样死,短促的还是漫长的,毫无痛苦还是饱受折磨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红喉港(3)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施放了一个小法术让那个奴隶能够较为轻松地支起身体,他一点也不觉得那个瘦小的就像是个孩子的奴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从地上拖起来,而不是像只海龟那样在地上喘息着滑动四肢,又或是半途中连着他的主人一起就像是降落失败的塘鹅那样远远地连滚带翻出去。 他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一个感激的微笑,或者,能在那张像是木头雕刻出来的面孔上看到一丝轻松的神情,又至少的,看到一个惊讶的表情,但他什么都没看到,除了那个奴隶快速地站起来以外,没有一丝迹象表明他确实施放了一个法术,他来不及感到沮丧,就感觉到了惊骇——那确实是个人,不是泥土捏出来的也不是岩石雕刻的,过分点说,就连阿尔瓦法师的雾凇小屋门前的两尊魔像,都比他来的更像是个活人。 但他的确在呼吸,在流汗和流血。 异界的灵魂感到恐惧,那是一种不同于会带来伤害与迫害的恐惧感,在他的位面里,有些人很喜欢木偶而有些人深恶痛绝,就是因为所谓的“类人恐惧”,研究人员证明过,过于与人类相似的偶人会令人不安与厌恶,那是因为不会动也不会呼吸的它们会让人联想到尸体——这个奴隶会动,也会呼吸,但他没有自己的意志,没有灵魂,这比一只偶人或是一具尸体更会令他想要呕吐。 一只手掌缓慢地放在克瑞玛尔的肩膀上,以一种不会惊吓到他的轻柔方式,克瑞玛尔转过头去,看见了属于精灵的眼睛,那双眼睛沉静清澈,犹如暴风雨后的晴空。单单看着它也能让人平静下来。 “我们把那个奴隶买下来怎么样?”克瑞玛尔问。 “然后?” “给他自由。”异界的灵魂说。 “龙火群岛的法律规定了奴隶永远无法获得自由。”凯瑞本说:“你可以用他,杀死他甚至吃了他,唯独不可以释放他,你可以转卖,或是抛弃,但如果那样立刻就会有人代你继续使用他或是杀死他——在龙火列岛上奴隶是财产。是物品,你可以想象让你的箱子获得自由吗?” “我们可以把他带走。” “龙火列岛的奴隶只属于龙火列岛,这也是法律。” “那么如果我们只是让他做点轻松的事情呢?” “在龙火列岛上执行的最为彻底的法律共有三条,这三条都是针对奴隶的,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但必须躲过所有的眼睛与耳朵,否则的话,领主的官员与士兵有权利带走你的奴隶,把他直接处死。” 异界的灵魂略略停顿了一下:“你也……尝试过。是吗,凯瑞本?” 精灵脸上出现了一种异界的灵魂不那么想要看到的表情,“嗯。”他说。 异界的灵魂尝了尝嘴里的味道,无来由地尝到了浓重的苦涩味儿,然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吃螃蟹吗?” “吃。”精灵说。 &&& 梅蜜看着葛兰离开,而后精灵凯瑞本与伯德温走到距离海水较远的某个地方,“宽海豚”带来的用具里有着一只折叠后只有成年男性打开的两只手掌那么大的金属器具,凯瑞本把它一层又一层地打开。让它变成一个有着膝盖那么高,长宽约三尺见方的烤架。 “侏儒的作品?”李奥娜说。她提着一兜肥壮的牡蛎。小屋位于环形暗礁之内,周围全都是生机勃勃,色彩绚丽的活珊瑚丛,大小各异,奇形怪状的洞穴触目皆是,各种各样你所能想到与想不到的生物都能在此找到一席之地。李奥娜在此之前从未见到过大海,也没有见过如此丰沛的财富,来到这里后,她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被一片无垠的碧蓝色迷惑住了,有时她的头发能够一整日都是湿漉漉的。 梅蜜的视线在王女的头发上一掠而过。自从离开了多灵,王女就将长及膝盖的头发剪短到了仅至肩膀,既是为了便于清理也是为了减少累赘,到了炎热的龙火列岛后,她更是在施法者的帮助下将头发缩短到了就像是个男孩子的程度,在这片大陆上这是很少见的事情,人类总是热衷于保留他们的头发,就算是冒险者,女性也会将头发编成辫子而不是随意剪掉,有些贵族女性如果因为某个意外事故失去了长发会终日郁郁不见欢颜,精灵们的头发甚至会被用来捻作保卫自己与族人的弓弦,并作为献给唯一伴侣的表记;但必须要说的是,剪掉长发后的李奥娜反而更加的英姿勃勃,荣光焕发,原先如同一个男性般深刻的五官在缺失了长发的遮掩与衬托后,反而就像是一块失掉了黄金基座的宝石那样凸显出来,在她脱掉长裙,穿上皮甲、紧身裤,踏上长靴,肩头露出样式古怪的焰形剑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的时候,除了男人们,就连女人们也会时不时地向她撅嘴,眨眼睛,挥动手帕。 ——梅蜜大概不知道在另一个位面有个发型叫做赫本头。 “是的。”凯瑞本将烤架略微提起一点,让李奥娜抚摸一个不显眼的凹陷,“侏儒们会在他们的作品上留下名字。” “矮人也会。” “矮人会留在最显眼的地方,”凯瑞本说:“像是盾牌的表面,剑柄的握手处,或是链甲的铭牌上面,但侏儒只会留在不起眼的地方,有时候不是文字,而是他们用来代替自己名字的符号。” 李奥娜摸到了,那是一只锤子,她的眼神变得犹豫不定:“侏儒也用锤子来代表自己?” 凯瑞本看上去也像是小小的吃了一惊:“不,我见到过的侏儒符号只有齿轮、轴承或是尺子,侏儒们和矮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他们是不会用矮人们的通用符号来代表自己的。” 但翻开那只烤架后,他们确实看到了留在烤架内侧的一只锤子符号。 “这有可能是矮人的作品吗?”李奥娜问。 “矮人不为普通人制作用具,”精灵说:“出自与矮人之手的不是武器,就是盾牌,又或是盔甲,他们偶尔也会打造珠宝,但那些珠宝通常都是有魔力的。” “好吧,”王女把烤架翻过来,“这或许是个希望能够成为一个矮人的侏儒。” 精灵笑着摇摇头,这简直就是在说一个矮人想要成为一个精灵。 “如果我们询问那个游商,”李奥娜又说:“她会告诉我们打造这个架子的侏儒住在那儿吗?” “恐怕不行,”凯瑞本:“侏儒们基本都在领主的控制下,少数脱离在外的都有着极高的警惕心,他们不会制作这种普通用具,这是成批次的,”他的手指在铁架上滑动,果不其然摸到了几个小点,侏儒们用这个来代表数字。 “我不在乎侏儒们怎么样,”伯德温说:“但我真的已经很饿了。” 李奥娜莞尔一笑,她轻轻走到伯德温身边,在他耳侧自然地轻轻一吻:“你可以先吃些牡蛎,亲爱的。”她说,正在坠入海中的阳光在她凸起的颧骨上留下了一抹朱红色的浮痕。 感到不好意思的反而是伯德温,尤其在他被刮干净脸之后,他的表情就不太容易被遮掩住了,“我来开。”他说,从身边拔出短刀。 牡蛎在异界灵魂的位面里也是一道美味的菜肴,只是他不太习惯吃生的,他把它放在烤架上——侏儒做的折叠烤架十分精巧,烤架面不是条状而是网格状,牡蛎青黑的外壳中残留的海水迅速地沸腾起来,黑发的施法者快速地在里面塞上一些大蒜的碎末,倒上一点冬酒,蛎肉在贝壳里吱吱作响,浓郁的香味儿一下子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奥娜尝了一个生牡蛎,又尝了一个烤牡蛎,有点后悔自己弄来的牡蛎太少了,伯德温还拿走了几个。 “给葛兰留着,”他用只要是男人都能明白的戏谑语调说:“他今晚有个美好的约会。”他又拿了一个给克瑞玛尔:“今晚或许我得到你们那儿借宿了。” 梅蜜嘴里的牡蛎瞬间变得味如嚼蜡,她之前也算是给盗贼出了一个小小的难题,但她真没想到他会就这样直接告诉了伯德温,而伯德温……毫不在意。 “蟹呢?”克瑞玛尔问,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尴尬,毕竟他的位面,他的国家里对这种事情总是讳莫如深,如果都是男性也就算啦,但这里还有梅蜜和李奥娜。 “给他留些奶油炖蟹肉。”精灵说。 &&& :我也想吃葱油膏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红喉港(4)两章合一 葛兰回到“空屋”时,璀璨的魔法星河已向西侧倾斜了约有三分之一,盗贼虽然看不见魔法星河,但仍能从天光的明暗与普通星辰的亮度大略分辨出现在的时刻——原先在他尖颚港的住所里,也有着一只与黑发施法者所有的计时器相仿的小玩意儿,只是它和其他东西一样,自从他被“银指”作为替罪羊交出去之后,就不知落入了那个杂种的手里(很有可能就是公会的法师,精准的计时器向来就是施法者们的心头好),不过葛兰并不十分怀念它,一是它对老练到可以用呼吸与心跳计数的盗贼来说并非必需,二是他总还能弄到这么一个的,就像之前他积聚起那笔可观的财富那样。 他们所租借的三个“空屋”链接在一起,呈一个不对称的三角形分布,其中只有葛兰与伯德温所共享的小屋是黑暗的,其他的两间都透出了微弱的灯光,不得不说,位于暗蓝色的天穹与深黑色的海水之间的空屋就像是某种精致而美丽的玩具,因为它的主体结构是珊瑚的关系,周身有着细密的小孔,光从这些小孔里投射与折射出来,就像是在白色的雪花石上镶嵌着数以百万计的砂砾般的透明坚石,一如繁星般璀璨,又一如海水般的温柔,就连水中的倒影也是那么纯净无暇,完美无缺。 这个景象令得从不关心这些的盗贼也不禁为之短暂地驻足欣赏了一会,然后把他的注意力带走的是一股鲜美而甜蜜的芳香。 葛兰一眼就认出了那只曾被梅蜜拿在手里的锅子,它被半埋在木炭的灰烬里,保持着滚热的温度,里面不但有一大块蟹肉,还有好几只已经敲碎过以便入味的蟹脚,考虑到盗贼可能回来很晚的关系,凯瑞本给他留的是用红咖喱烹制的那部分——异界的灵魂在本位面的时候并不是一个擅长烹饪的人。但他有个长处就是不会吝啬香料和糖(虽然他差点就放多了咖喱),雪白的蟹肉浸没在红彤彤的粘稠汤汁里,香味浓郁就像是你一伸手就能抓住,就算是个已经饱足的人也未必能够受得了这份诱惑,何况葛兰早就饥肠辘辘了。 一整个黄昏与小半个夜晚他都在忙于周旋与买卖,血红酒与朗姆酒在黑黝油亮的桌子上推来推去,桌面上确实有佐酒的小餐点,但都是些红喉港的特色食物——海星、海参、水母还有一种很小的尖头螺,根本吃不出什么味儿,除了大小与肉质可以说是毫无区别。都有着那么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如果能让葛兰找到第一个想得出把这些东西拿来吃的家伙他准会一刀子一刀子地捅死他,颜色艳丽的海星被成盘地蒸熟端上来,翻开外皮就能看到又像是凝固的脓疱又像是赘生物的暗绿色的东西,当然,你可以把它叫做海星肉,当地的人把它撒上盐,浇上烈酒来吃,而葛兰尝过第一只就差点把它以及胃里所有的东西贡献给了旅店的地板。 为了逃开海星他吃了水母,据说是水母的皮然后经过腌制而炮制出来的。对了,某个经过红喉港的法师给了它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海月亮,但对葛兰来说。无论是海太阳还是海月亮又或者是海星星都无法改变这种东西就像是一块无味无色牛皮的最终结果,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胃里沉甸甸的。 既然已经有了前面两样,又怎么能少掉海参呢,说实话。这种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褐色的大蛆虫,吃起来也一样,它还被整条地放在汤里。竖着它的尖刺。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是谁先把这些东西放上了桌子,一个同行告诉他这些原本都是奴隶的食物,直到某个领主觉得即便给它们吃这些也太浪费了。 “吃惯了还是不错的。”那个人说,一边呼里呼噜地喝着他的海参汤。 凯瑞本交给葛兰的皮囊里不但有着上百枚金币,还有着十几颗未经打磨的宝石——这种石头在混乱地带也是可以作为硬通货使用的,旅店里不是没有好东西,最起码的,新鲜鱼肉、龙虾、羊肉或是鸡肉还是有的,问题是葛兰并不准备让自己变得太过显眼,请人喝上一杯廉价的麦酒或是朗姆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你愿意在食物上花费太多那么你想要其他什么东西的时候也得拿出两倍或是三倍的代价来。 “但你的主人似乎不是个那么吝啬的人。”那个人说,他是红喉港的一个盗贼,没有工会,在龙火列岛这种情况很常见,领主不允许有任何人掌握着超越自己的权柄,牧师与盗贼于他们而言都是想要谋夺列岛的一丘之貉。 “你也说了那是我主人。”葛兰喝了一口朗姆酒,借着烈酒的味儿将海星肉的腥臭冲淡——他没说自己与施法者是同伴关系,这只会带来多余的警惕,只说自己被他雇佣。 “但这些东西——有些只有施法者才会需要……这是你主人要的吧?” “问题是我不想白干。” “你可以把价钱抬高些。” “你是说让我对一个施法者说谎?” “不是一样从里面弄钱?” “不,不一样,一只狗只想吃块骨头的时候你当然不会介意,如果它想要吃你汤里的肉呢?” “这个价钱我们弄不到你要的东西。” “红喉港并不止这一家旅店或是酒馆对吗?” “别太得寸进尺。” “你觉得……” 人们突然的喧哗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葛兰从诸多身体的缝隙间瞟了一眼,一个女人,或者说,一个女性奴隶正被拖入旅店的前厅,很明显,今天这儿又能开赌局了。 葛兰将自己的匕首放在桌面上——不是那柄精金匕首,而是从考伯特的船员之一那儿弄来的,精钢质地,鲨鱼皮的鞘,他将匕首拔出一点,匕首的刃上闪烁着浅淡的光芒。这是他请克瑞玛尔做的魔法效果,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戏法,但如果只是用来警告或是欺骗的话这点就足够了。 “好吧……好吧,”那个人举起双手,沮丧不已地说,“真是活见鬼了,施法者们总是很慷慨的。” “我不是施法者。”葛兰说。 那个人起身离座,但他的酒杯还放在原处,杯子里还有大约两三盎司分量的朗姆酒,这表示他还是要回来的——在一个强壮的男性——他的手臂上纹着一枚下方交叉陈列着两柄细弯刀的骷髅。表明他是海盗船上的一个重要人物,在女性奴隶干瘪的胸部上留下第十五道伤口的时候,那个人就回来了,他打开拎来的皮囊让葛兰看货,里面的东西十分驳杂,但成色确实不差——有些上面还带着不祥的血迹。 就像盗贼公会一样,海盗船上也有法师,他们会留下自己需要的东西,其他的就拿出来换成金币。还有一些施法者,往往会因为麻痹大意而被盗贼偷去次元袋或被刺客窃去性命。 葛兰飞速地点选了自己需要的东西,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已经被他牢牢地挤在了心里,然后依照之前说好的价钱——虽然那个人一直在不甘不愿地叽叽咕咕。但葛兰并不是一个新手,他知道那个人就像他一样满意于这次交易,黑暗中的买卖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总是干净利索,某些时候他们比街头小贩更热衷于讨价还价。对金币表现的一无所谓甚至会让他们误以为你将他们当做乞丐看待——他们会万分恼火,而你永远也不会想要知道像这样一个小人物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 盗贼离开他们的桌子时,那个人也站了起来。既是护送也是监视,他们需要经过的地方包括被人群簇拥着的前厅,银币与金币投入木桶里的叮当声不绝于耳。在那个人设法挪开一个酩酊大醉的半兽人时,葛兰稍稍停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女性奴隶身上,她浑身不着一物,没有受到捆绑,但就算是刀子落在她身上她也一动不动。 旅店的火把照亮了那个区域,因为失血,她的深褐色皮肤泛起一层死灰般的白色,盗贼注意到她的背部有着一个很大的方形烙印,大的几乎覆盖了整个脊背,最上面用约有一个婴儿手掌大小的端正字体写着“我是龙火列岛的奴隶”,下面详细地“写”明了她是属于哪个领主的,又归属于哪个地区,哪个官员,哪个管事,干过什么活儿,配种几次,生育几次,不夸张的说,你只要看看那些新旧不一的烙印,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完她的一生。 “怎么样?”那个人说:“你想要下注吗?” “不。”葛兰说。 当第一口蟹肉被送入嘴里的时候,盗贼就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将那个奴隶抛到了脑后。 在看到伯德温留给他的牡蛎时葛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用自己的匕首把它们一个个地撬开吃掉了,生牡蛎的滋味很难形容,但无论如何也要比海星肉好得多了。 &&& “这是阿尔瓦给你的法术书?” “是的。”异界的灵魂说,这本法术书和部分施法材料被放在一个次元袋里,它并不是阿尔瓦亲手抄写的,他的法术书未必能够适合现在的黑发施法者使用,所以这本是他弟子的备用法术书,在知道克瑞玛尔的次元袋被小魔怪偷抢走了之后,三个法师就商量了一下,阿尔瓦拿出了他的次元袋,他的弟子献出了他的备用法术书,而安东尼奥补充了一部分材料,所以黑发的施法者才不至于如同大富翁游戏中被迫卖掉了所有卡片道具的玩家两手空空地度过一段尴尬又危险的时光。 阿尔瓦法师的弟子所用的法术书上所抄写的法术最高六级,但已经足够巫妖应付过现今的大部分局面,只是无论是阿尔瓦还是安东尼奥,又或是阿尔瓦的弟子,他们谁也没在次元袋里装上抄写卷轴用的纸张与墨水,还有一些施法材料——每个施法者的施法习惯都是不相同的,他们所擅长与倾向的法术更是各有春秋——凯瑞本觉察到克瑞玛尔正在逐渐形成自己的小型体系,不,应该说……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框架,而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不过是在加强与固实他的体系,这和凯瑞本见过的施法者都有所不同——就算是精灵。他们在成为法师的初期也会三心二意,犹豫不定,或许有个阶段他们会非常喜欢使用雷电系法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又开始更多地驾驭火焰,但最后他们可能固定在力场、音波甚至是幻术上面。 “那本龙语法术书?” “也在那个次元袋里。”克瑞玛尔说:“我觉得那只小魔怪可能就是为了它而来的。” 凯瑞本点点头,在来到龙火列岛后他也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个推论可能是最为正确的。他不觉得克瑞玛尔的次元袋里会有别的什么能够吸引一只如此狡猾与耐心的小魔怪……甚至可能是只经过了伪装的小魔鬼,无论如何,它的主人都不会是个泛泛之辈。 不过让凯瑞本真心来说,他不太希望克瑞玛尔保留那本法术书。即便克瑞玛尔说过他并不懂得龙语,但龙语法术终究是种强大而邪恶的法术,而施法者们总是渴求力量,他很担心,如果有那么一天,克瑞玛尔体内的另一半血液中蕴含的贪婪盖过了精灵血脉赋予他的冷静与理智,他会不会试图解读这本书,以此从中取得原本不该有的,虚伪的辉煌与荣耀? 精灵不想让克瑞玛尔知道的是。他曾依仗着克瑞玛尔对他的信任,检查过他们的行囊与那只新的次元袋,他所担心的就是他的手指伸入皮囊和次元袋时会被坚硬光滑的封面灼伤,但没有。 克瑞玛尔从未对他说过谎。如果可以,凯瑞本真希望黑发的半个族人能够一如既往地保有洁白的思想与纯净的灵魂……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灰岭会坚持将服役满六十年的半精灵驱逐出去的原因。 葛兰的工作做的不错,异界的灵魂检点着各种材料。明天巫妖就会开始抄写卷轴,在准备妥当后他们就要开始寻找侏儒了。 阿尔瓦法师提醒过,比维斯法师。也就是克瑞玛尔的“导师“正是龙火列岛上一个领主的儿子,虽然他从未明确地和人提起过他的家人,但他在碧岬堤堡与白塔定居的时候,确实有来自于龙火列岛的人给他送来金币与礼物,他和他的妻子所居住的小楼就是来自于他父亲的馈赠,不然的话,就算比维斯是个施法者也未必能够与执政官毗邻而居。 如果他们无法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找到能够为伯德温打造一支魔法手臂的侏儒,他们或许可能需要向比维斯的父亲,一个龙火列岛领主求助。 &&& “宽海豚”在赌桌上输了一大笔,这对她的奴隶来说,是件极其幸运的事儿,因为这样她就没多余的钱去买一个新奴隶了,而她总还是要一个能帮她背货的牲口的。 她和她的奴隶住在一个旅店里,别误会,今天的“宽海豚”可没那么多钱去住一个有家具的房间,她连几个人共享的房间也借不起,至少在这几天。所以她和旅店的主人睡了一觉,换取她在旅店打烊后睡在前厅地面上的权力——死掉的赌注刚被拖走,地面还残留着温度与血腥气味,凝结的血液将灰色的石板缝隙都给填满了,睡在上面“宽海豚“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冷,感觉自己也快要成为一具冰冷的赌具了,她叫她的奴隶躺在她的脚下,然后将那双粗粝的双脚塞进奴隶的腹部,这大概是唯一不会感觉搁楞的地方,毕竟哪儿不会长骨头,奴隶的体温温暖了她的双脚,但还是太薄了, “宽海豚”在半睡半醒间咂了咂嘴,决定她的第七个奴隶一定要胖一些。 她被人抓着头发提起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在被拖出旅店的门时她想要大叫,被一刀抽在嘴上,她的牙齿顿时飞了出去。 抓着她的人就像抓着一块发臭的油脂那样轻而易举地把她扔到街道上,“宽海豚”匆匆一瞥——在街道上晃荡的乞丐、娼妓与盗贼都消失不见了(他们当然是没有下班时间的),大概有十来条影子在她余光所及的地方晃动,黑影屈起的手肘放在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地方。 “你见过这几个人吗?”一个声音问道:“一个黑发的施法者,一个淡金色头发的精灵,一个没了一条手臂的骑士,或许还有一个盗贼,一个牧师,一个红发的女人。” “宽海豚”眨着眼睛,她还想着能从中捞点什么,但随即抽打在她脊背上的一鞭子立刻让她变得又清醒又明白。 “是的,尊敬的大人。”她深深地低着头,双手与膝盖紧贴着石板,头放的几乎和她的奴隶一样低:“大人……他们是老鲑鱼的客人,从我这人买了一点吃的和用的,一个黑发的施法者,一个弗罗的牧师,还有一个淡金色头发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灵,我没看到他的尖耳朵,一个年轻男人,或许是个盗贼,请宽恕,我只是个见识浅薄的人,并不太确定。” 然后她听到那些人简短地讨论了几句,他们的首领似乎并不准备去找老鲑鱼,因为老鲑鱼并不属于他们的领主,让那个老奸巨猾的混蛋参入其中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带我们去。”那个提问的人命令道。 “宽海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旅店,但她立即为此挨了一鞭子,执鞭人的力量可比她大多了,技巧也要更为娴熟,鞭子落在“宽海豚”的腰侧,那儿可比脊背柔嫩多了,也更疼。 “别看了,”那个提问的人嘲弄地说:“你已经没有奴隶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红喉港(5) 作者的话: 非常抱歉,被领导抓去出差,今天刚回来,累极了……再三致歉!!!现在只能先发一章,晚上还有一章,之后大概会有三到四天连续双更补回的。 以及:看书评有很多大人误会了哦,凯瑞本的道德底线很高,是不会乘着克瑞玛尔不注意去翻行囊和次元袋的——次元袋根本没办法翻,法师一般都会在上面附加法术的,精灵对魔法敏感,成为法师要比人类更快,更强,但凯瑞本不是法师啊。 写一小段解释一下吧。 &&&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巫妖说。 ——什么? ——我是说,就像你现在干的这件事儿,曾经的不死者说。 异界的灵魂盘着脚坐在地上,“空屋”的地面上铺着大张的鲸鱼皮,它们不会因为水汽的侵蚀而腐烂朽坏,触感柔滑并附有弹性,鲸鱼皮是黑色的,因此摆在上面的东西也就变得尤为显眼——水晶、氟石、蜡烛、珍珠、鸟类的羽毛、细沙、玫瑰花瓣、水银、白银、黄金与红宝石的粉末,硫磺,装在小瓶子里的各种血液与皮肤、肉块……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确实有这种习惯,它喜欢将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统计记录,然后再一样样地放回去,而不是直接在抽屉或是箱子里就整理妥当——就像是个顽皮的孩童那样摆弄与炫耀他的秘藏。 ——如果你身边恰好有个施法者,巫妖解释说,那么单就看你预备的施法材料就能猜度到你所要记忆的法术,即便不能,也能探知到你能记忆什么而不能记忆什么;如果不是,那么只要他的记忆力还能过得去,又有着能说话的舌头与能写字的手,那么他对你所造成的威胁只比前者小一点——它们是你的底牌。你不能总是那么直白地掀开来给所有人看。 ——那是凯瑞本,异界的灵魂毫不介怀地说。 ——巫妖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我真想看你在某一时刻自食其果的样子,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如果不是我也在这具躯体,这副枷锁里——在你被凯瑞本的箭贯穿胸膛时我准会放声大笑的。 ——异界的灵魂沉默了,他甚至不能反驳巫妖的话,因为他很清楚,信奉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精灵最为憎恶的就是将生命与灵魂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灰袍,巫妖更甚,他们是永不妥协的天敌。如果它和巫妖的身份暴露。凯瑞本是绝对不会有所犹疑的……精灵们从不畏惧死亡,也不会认为死亡是种惩罚与折磨,也许不,但谁知道呢,反正那不该是个存在于生者世界的混球,于精灵游侠的理念而言,这并非背叛,而是一种艰难却仁慈的善行——他的箭将会射穿他们的躯体,让禁锢其中的灵魂得以解脱 问题是。无论是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不太想要面对这个。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巫妖说。 ——我只奇怪你的提醒为什么会来得如此之晚。 因为我需要让多疑的精灵看清楚我们手里已经没有那本该死的龙语法术书了,巫妖腹诽,那本龙语法术书或许会令任何一个术士乃至有着巨龙血脉的法师欣喜若狂,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能说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他的一半时间是属于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窃贼的。出于某种玄妙的原因,它会受到血脉的影响却无法正确地龙语,也许今后巫妖会指导他去学习龙语和其他语言,但暂时性地。它无法解读龙语只能说是一件恰如其分的妙事儿。何况曾经的不死者已经捕捉到了这本法术书的真正奥妙所在,不是里面抄录的法术,更不是封面上的符文——那些只是被摆在明面上的诱饵。施法者们大概只会注意这两者,而非施法者们至多拿走装饰在书籍封面上的纯金与宝石,大概不会有人如巫妖一般立即注意到了那些纯金字符间露出的黑色缝隙,如果是之前的巫妖也许也不会注意到,但他在外来者破碎的记忆中看到过不少东西,其中有一种叫做二维码的东西,经过扫描与解析后,它会变成任何一种你所要表达的讯息。 仅需短短几夜,巫妖就破解了其中的奥妙,虽然只是一部分,但这本法术书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而且还有个能够雇佣以及隐藏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的诡秘人物紧随其后。阿斯摩代欧斯曾是不死者的魔宠,对它的能力与胃口可谓了如指掌——它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能让它惟命是从除了高阶魔鬼就只剩下了强大的施法者,于是巫妖从善如流地让小魔鬼“偷”走了他的次元袋以便干净利落地了结了这件事。 当然他不会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知晓此事,尤其是与他共享身躯的另一个存在。 ——是我的错,巫妖讥讽而漠然地回答,因为我没想到会有人迟钝到这个地步,我们和凯瑞本同行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没发现直到近两天他才会有意识地滞留在帐篷或是房间里吗?巨龙都是邪恶的,而之前灰岭还有着一个芬威,他不可能不加以警惕与防备。 ——现在呢? 巫妖突然闭上了嘴,异界的灵魂警觉地伸手一抹,将剩余的施法材料收入次元袋,只在掌心留着一小块树胶。 “空屋”就像是个削掉了底部的圆球,或许是因为法术创造的缘故,它只有两种尺寸,一种底面约有十步宽与十步长,单人住宿,而另一种就是冒险者们选择的,二十步长与二十步宽的,睡眠区域中间有着圆弧边缘的矮墙,高度仅至人类男性的腰部,长度也只有六尺上下,上方垂挂着龙火列岛独有的,大叶芭蕉编织而成的片席,能够遮蔽双方的视线,当然,它并不牢固。也不够紧密,至少异界的灵魂能够看见凯瑞本已从冥想的姿势变成了半跪姿态,精灵微微低着头,遮掩着双耳的小辫子已经解开,如同月光般柔滑明亮的淡金色长发蜿蜒在肩头与脊背,他的一只手按在地上,而另一只手握着长弓,箭囊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银冠”与“星光”分别悬挂在他的腰带两侧。 黑发的施法者向他点了点头,而后就消失了。 &&& “宽海豚”被鞭子驱赶着。如同一头驴子或是一匹马,挥动鞭子的人毫无恻隐之心,而“宽海豚”也没有丝毫想要逃跑或是反抗的念头。 她一直低着头,所以可以看见,这些大人们都穿着鞋子呢。 尤其是那个一直在提问与发号施令的人,他脚上穿着一双鲸鱼皮靴子,靴面和靴筒都打着密集的孔,每个孔都一样大小,靴底是木头的。高高的免得沙子进入到靴子里面——不过她很快就没再注意这些了,她在十五岁之前总是靠着自己的双脚跑来跑去,所以一双脚跑的又宽又长,就像是长着蹼。但有了奴隶后她需要劳动自己双脚的机会就少了,肥肉在她身上孳生,腿脚也没以前那么灵活有力,她气喘吁吁地跑着。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一块火炭。 但她不敢不跑,这些人除了有鞭子,还有刀剑。 所幸“空屋”与码头之间并不是非常遥远。在“宽海豚”吐出自己的肺部之前他们总算是到了,“就在……那儿。”“宽海豚”殷切地说。 “这是谁的‘空屋’?”为首的人问。 “南峙领主的第二十三个儿子在管理这里。”他的随从毕恭毕敬地回答。 “哦,我知道那家伙。”他们的首领轻蔑地说,然后他做了一个手势,一个人将“宽海豚”提走,而他带领着一部分人向前走了几步,从棕榈树的阴影里走到皎洁的月光下。 “请问,”他文质彬彬地说:“尊敬的比维斯大人仅有而唯一的弟子是否在此?” “说出你们的来意。”精灵说。 “我需要亲眼见到那位大人,”首领说:“但我可以保证我们并无恶意。”他略略停顿了一会:“或许您们知道,尊敬的比维斯大人是东冠仅有并唯一之主的儿子。” 李奥娜与伯德温交换了一个眼神,作为高地诺曼的王女与爵爷,他们当然不会对其他的王室与当权者一无所知,龙火列岛没有国王,四个领主作为四个最大岛屿的所有人分别统治着这片漂浮于碧蓝深海中的领土。 “比维斯法师已经步入哀悼荒原数年之久了。”凯瑞本说。他与比维斯只同行过一两次,虽然比维斯的妻子是个半精灵,但不知为何他和他的妻子并不愿与精灵太亲密。 “我们已从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大人那儿得到了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首领说:“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才希望找到他的后裔。” “据我所知,克瑞玛尔只是比维斯的弟子。”梅蜜悄声说,作为一个弗罗牧师,她以前对这些从来就是漠不关心的,但现在听起来,好像他们的同伴会很不错的样子——她想着如果克瑞玛尔真能和某个龙火列岛的领主有所牵连,那她或许可以不掏一个子儿地进入某个弗罗神殿:“或是非婚生子。” “施法者如果没有遗留下他的血脉,他的弟子就可以继承他所有的财产。”盗贼说,因为他们经常接收到一些刺杀与陷害任务的关系,他对这个倒做过深刻的了解(免得收费过低):“即使他有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如果后者不是施法者,那么他们也只能拿走那些与魔法无关的东西,又或者一些施法者会留下文书在克蓝沃的神殿,申明他的所有都交由弟子继承——另外,龙火列岛没有婚生子或是非婚生子的区别。” 梅蜜还想要追问下去,但盗贼比了一个手势,她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们找我做什么呢?” 来人中的为首者陡然转过身去,施法者正从空中落下,他的双手笼在长袖里,看不见是否握着施法材料或是做出手势。 “可敬而强大的施法者,尊敬的大人,”为首者镇定地说:“如果您就是比维斯大人的弟子……” “我是。” 为首者在心中短暂而反复地斟酌了一会,然后他放松肩膀,向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跪下——就像“宽海豚”那样的双膝着地,先是放下左边的膝盖,而后是右边的膝盖,弯曲腰肢,双手放在额头下面,头颅与臀部都不超过直立者膝盖的那种,但他的姿势要比“宽海豚”美妙多了,虽然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但他做起这个卑微的动作时就像是在优雅的舞蹈。 “我的主人,伟大而卓越的东冠的主人的第九子正在期待着您的到来——并殷切地希望您能够贲临他的岛屿——他曾是东冠主人的第七子,也就是您的导师尊敬的比维斯大人最亲爱的兄弟和朋友,比维斯大人的离开曾让他为之心痛欲裂,辗转难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红喉港(6) “站起来,”克瑞玛尔说:“让我看你的脸。∮,” 那个年轻的男性立即站了起来,他抬起头,但为了表示恭顺,他并未直视施法者,而是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及膝白袍的边缘——没错儿,黑色内袍,白色外袍,灰色斗篷,和人们的描述并无二致。 克瑞玛尔也在观察着这个人,他应该是个男性,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他只用一条灰白色的亚麻布包裹着腰部以下的部分,虽然亚麻布的边角绣着精美的花朵,颈脖上也挂着银链,还穿着一双深灰色的鲸鱼皮靴,但这种装扮说明他可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他罕见的没有蓄留长发,而是将头发完全剔去,可以让人清晰地看见脑后竖起的骨头。 他要比黑发的施法者矮上一肘左右,皮肤白皙,有着一双平静无波的褐色眼睛,还有着过于清脆与美妙的声音,超乎常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与一条像是被施放过魔法的灵巧舌头,还有他的主人所赐予的杀手锏——作为领主的第九个儿子,邀请者有着一整个岛屿,他有着自己的士兵、土地、海洋与礁石,还有数以千计的奴隶与上百名侏儒。 东冠主人的第九子所拥有的岛屿距离红喉港约有数里之遥,是一座根植于温暖碧绿的海水之中,成带状延伸分布的大型礁体,与东冠之间隔着一条宽带状的浅海澙湖。 岛屿中央高高凸起,就像是海龟脊背上的脊棱,领主之子的堡垒与宫殿就在高耸的脊棱中心,从那里可以俯瞰整座岛屿。 极其殷勤的款待从他们应允了邀请就开始了,令人欣慰的,他们在离开船只后无需坐在箩筐里被奴隶背走,穿着华贵的仆役召唤而来的是装饰精美的软轿,顶部覆盖着遮蔽烈日的深褐色薄纱。由两名看似身体单薄的奴隶抬着,但就算是其中之一是携带着精金宽剑后重量可达数百磅的伯德温,他们在举起轿子的时候仍旧轻盈的就像是里面承载着的只是一个幻影而非真正的人类。 弗罗的牧师用小拇指的指尖稍稍挑起一点垂挂至轿身下方的织物,轻轻揉搓,估量着它们的价值,然后她不无惊讶地发现用以令这些轻薄的织物不至于四处飞扬的坠子竟然是用珍贵的海珍珠做的,她犹豫再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指,没去拔下几颗,为了保证之后也能如此。她挣扎着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外界——他们正穿行于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深浅绿色之中——其中既有珍贵的作物也有普通的树木,有着绚丽羽毛的鸟儿在稠密的枝叶中不紧不慢地鸣唱,能够与之相媲美的是从绿褐色的枝桠间伸出艳丽臂膀的寄生植物,它们的花瓣壮硕而肥嫩,色彩明亮,有些就像是赤身的男性小人,又像是飞起的白色鸽子,或是如同一只只可爱的兜帽或是宽檐帽,它们就像是潮水一般倾泻下来。散发着洁净而微妙的香味。 岛屿的主人在宽敞的柱厅欢迎他们,柱厅没有墙壁,凉爽的海风不受任何阻扰地穿过整座厅堂,给人们带来无以伦比的凉意与新鲜的空气——有些出乎梅蜜的意料。岛屿的主人也是一个年轻人,与前来迎接他们的佣仆有着相差无几的年龄,被华美的丝绸与珍贵的秘银包裹着,穿着一双制作精巧的系带平底鞋。梅蜜听见身边的葛兰轻微地啧了一声,看来他也很清楚那双鞋子的价值——如果梅蜜能把它偷走,那么她就不必担心该如何被一座陌生的弗罗神殿接纳与收留了。 他们并没有交谈很久。确切点说,这位年轻领主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黑发的施法者身上,不过他很快就善解人意地请求他们去休息,尤其是法师,并为仆佣冒昧而失礼的行为致歉。 他的道歉方式就是当面鞭挞每一个被他派去的人——这些人被鞭挞,然后人们在那些狰狞恐怖的伤口上摆上活着的海星,海星捕食猎物的方式是将自己的胃部翻出,包裹住猎物后分泌消化酶,将它融化后吸收,而且胃口很大,一只幼海星一天可以吃掉一倍半于本身体重的食物。 就连葛兰也没法儿直视这一幕,梅蜜更是脸色苍白。 &&& 梅蜜的脸色直到回到房间也没能好转。 “那是奴隶?”她问。 “可以说是。”葛兰说——他有自己的房间,但他和梅蜜的事情还没完呢。 “我不太明白。”梅蜜说。 “应该是东冠领主的儿子。”盗贼玩弄着自己的精金匕首,让它在自己的指缝中旋转。 “什么?!” “儿子之一。”盗贼补充道。 梅蜜比较了一下他和另一个领主之子的差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非婚生子?” “我说过龙火列岛上没有非婚生子与婚生子的区别。龙火列岛的男性没有妻子。”葛兰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德雷克是个品质恶劣的话唠,他善于并乐于八卦,而盗贼总是愿意得到些免费情报的:“他们只有奴隶,如果他们想要孩子,很简单,从自己的奴隶中挑选出一个自己看的顺眼,能够生育的女性奴隶就行了,如果没有,那么就去买一个。”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匕首的刃部,这柄精金匕首没有附着魔法,但它的刀刃始终是冰冷的,无论是在高地诺曼还是在龙火列岛。“女奴会在一段时间内被固定圈养在他的宅邸或是宫殿里,保证血脉不被污染,如果生下女孩……在数百年前还能说是幸运,因为那时候龙火列岛有着上百位领主,他们需要用联姻来巩固同盟,或是麻痹敌人,但自从龙火列岛的势力终于得到了一个空前的平衡——东冠、西关,南峙与北持,每个大岛上只有一个领主,一个声音,一个统治者,而其他岛屿的领主都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他们不再需要与任何人虚与委蛇,所以他们的女性后裔也只会成为一个奴隶。” “男性呢?” “男性会被留下来。”盗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要知道女性的生产是有限制的,而男性则是想要有多少后裔就能有多少后裔,所以他们总是有着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年龄相近的儿子。” “然后?” “他们会被聚拢在一起喂养,”葛兰说:“然后依照年龄计算,前九个最先成年的儿子将会成为贵族,有一小块岛屿作为他们的领地,之后的儿子则成为奴隶。” 梅蜜抚摸着盗贼的手停了一下:“不是平民?” 盗贼发出一声嗤笑,“他们不需要平民。” “但那样似乎有点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平的,”盗贼说:“若是有谁对自己的排名不满意,他大可让自己上升一位或是更多。” 梅蜜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一些盗贼公会也会使用这种办法挑选他们的学徒。” “这是个好方法,”盗贼漫不经心地说。 “成年后呢?”梅蜜问:“他们会不会有机会?” 盗贼瞥了一眼弗罗的牧师,不确定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公会与一些贵人、施法者会在自己的宅邸房间里设置窥视与窃听的设备,这几乎已经是种常识了,他们之前的交谈可以说是一个只是没有广泛流传的秘密,但深入到方才的地步就有些危险了。 “当然不,”葛兰说:“你不觉得他们有些与众不同吗?他们都被阉割过,他们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除了生命,他们一无所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红喉港(7) 东冠主人的第九子站在高塔上目送冒险者们远去——说是高塔,事实上它至多只有大陆上高塔的三分之一,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细高的堡垒而不是一座塔,不是领主们不愿意让它们更秀丽一些,问题是龙火列岛无论多么富饶它还是个岛屿,虽然位于岛屿的脊棱中央可以避开潮水的直接冲击,飓风却是不可避免,所以说,塔的基座总是要比陆塔大出近一倍,并且用魔法催生的植物加固,以及在打下基座之前,铺陈下上千个年轻美丽的奴隶的尸骨。 这个做法历来已久,谁也说不出是那个主人的突发奇想,反正无论你挖开龙火列岛的每一座建筑,你都能在基座下找到累累白骨,像是领主或是领主之子的堡垒与宫殿下除了尸骨还有怨魂,他们雇请灰袍,死灵法师们能够确保这些奴隶们即便在死后也能无知无觉,任劳任怨地为他们的主人所用,直到“它们”消耗完所有的微薄能量,化为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含糊不清的哭叫声中粉碎消散。 “你觉得他们有发觉我的小玩笑吗?” 第九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被他询问的人笔直地站立着(十分罕见地),对他的问话也只是微微地,聊胜于无地鞠了一躬:“当然,他们之中有施法者,如果一个施法者竟然连这种细节都没注意到,他早该死了。” 第九子抿着嘴唇笑了笑,事实上还有个盗贼也发觉了,他的脸色要比其他人更坏一点;但他什么也没说,何必呢,施法者总是偏爱自己的同类,这点是所有能与施法者们接触的人所达成的共识,别看那些穿着白色、黑色、红色与灰色袍子的家伙可以说是王不见王——但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即便是一个学徒也要比一个凡人更值得尊重,而且这个施法者并不是他的——龙火列岛上只有四位领主能够拥有法师、术士或是牧师,领主之子与其他小领主只能够短时间的雇佣他们。并且需要向领主请求允可,否则的话就会被视为叛逆。 那么,如果一个领主之子本身就是法师呢? 想到他的第七个哥哥,领主的第九子就情不自禁地泄露出一丝嫉妒之情。比维斯是龙火列岛数百年来第一个拥有领主之子身份的施法者,他的天赋被早早发觉,所以他无需和其他人争夺排位,他的兄长和弟弟调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只有他始终坐在第七子的位置上巍然不动。而他们的父亲也总是对他宠爱有加。 不过这种宠爱到后期也略有变化,也许是因为施法者们于凡人而言既危险又……高贵的关系,比维斯虽然有着第七子的身份,但他就算是成年了也没能如其他领主之子那样居住到自己的岛屿上去,而是把他留在东冠,自己的宫殿里,这可以说是一种荣宠也可以说是监视。 第九子在每年回到东冠,前往宫殿去觐见自己的父亲与主人时就时常能够看见比维斯,他和东冠领主十分相像,但只在外表上。内里的他是个懦弱愚蠢的人,很少处罚奴隶,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游戏”,也许这就是源头,以至于在他带着一个新至龙火列岛的半精灵奴隶逃走后没有人觉得奇怪,包括领主。 但第九子必须承认的是比维斯确实是个幸运至极的家伙,他的施法者身份给他带来了多少利益——要知道,龙火列岛的四大岛屿上的法律都是由他们的领主各自制定的,细节各有不同,但唯有关于奴隶的几条是绝对不变的。对于龙火列岛的人们来说这些律法就像是阳光总在白昼出现而星辰总在黑夜升起一样永恒不变——其中最为人们所熟知的一条就是龙火列岛的奴隶永远是龙火列岛的奴隶,它们不被允许离开列岛,如果它们是独自逃走的,领主们会雇佣与派遣士兵乃至施法者去捉回它们。等待着它们的是漫长可怖的折磨与侮辱;如果有人帮助他们,哪怕只是看见了他们或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却没有发出警告,那么那个人将会和它一样成为一个奴隶,无论那个人是平民、商人又或是领主之子。 据制定这条法律的领主说,既然有人愿意同情和帮助一个奴隶,那么他当然也可以成为一个奴隶。既然他愿意如此自甘下贱。 逃过这条律法的人只有比维斯,还有他的奴隶妻子,而且第九子知道,他们的主人和父亲曾给这个原应成为奴隶的儿子送去可观的一笔财富。还有原本应该交付给他的第七座岛屿也未被交给任何一个领主之子,而由东冠主人自己代为管理。 第九子很清楚这或许只是为了避免他们之中有人获得也许会令整个东冠失去平衡的力量,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到嫉妒。 他的兄长应该也都是如此,不然一个灰袍怎么会突然出现罗萨达的城市里呢? 比维斯的奴隶妻子与奴隶儿子凄惨的死去,而比维斯也死了,但隐藏在第九子内心深处的火焰仍未熄灭,尤其是他的主人与父亲要求他去迎接比维斯的弟子时。 是的,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最终这些恶意转化成了一个小玩笑——他当然可以派遣其他的宦官(虽然也都是他的弟弟)去迎接这些人,但他还是派出了他的双生兄长——被他谋夺了地位与权力,以及作为一个男性最重要的象征的可怜虫——想到达达在他们联手杀死了原先的第九子,所有人被集中起来,统计与确定身份,自以为尘埃落定时投给自己的怜悯目光,他的兄长还悄悄地保证自己会善待他呢,当然,他也会善待达达的,达达给他带来了不少欢乐,单就回味父亲的宦官(也就是他们曾经的叔叔)宣布他是第九子,而达达是第十子的时候达达的惊恐表情与凄厉的喊声就能让他在任何时候笑出来。 至于那些外人惊骇地发现被他折磨与鞭挞的人居然有着同一张面孔——那就是另外一种娱乐方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红喉港(8) “对啦,”第九子快乐地说:“您要去见比维斯的弟子吗?” “我会去见他的,”东冠领主的法师说,“但不是现在。” 施法者们在不算敌对的情况下偶尔也会相互拜访,有些时候是为了交换施法材料,卷轴或是符文纹章(毕竟彼此都有不擅长的类别);关系较为亲密,阵营相同的施法者还会短暂地聚居在一起,交流学术、讨论要诀与寻求启迪,还有一种是如同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以及白塔的安东尼奥法师,他们是一座城市或是堡垒的首席法师,在议会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一席之地,外来的施法者如果不想引起注意与警惕的话,一般而言,都会在进入该地区与堡垒的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前去谒见他们(只有最高等级的施法者才会被允许他们的弟子代劳)——否则的话后者会被视为对法师或是他的领地有所“图谋不轨”,不但会被警卫队监视、拘禁、控制甚至还有可能被强行驱逐。 但要注意的是,拜访的时间与地点同样需要谨慎,地点必须由被拜访人确定,时间也是,不过被拜访人不会将时间指定在傍晚至清晨这一段,拜访人也不会这样要求,因为从傍晚时分开始,施法者们可能因为工作或是意外而失去大部分法术的记忆,而深夜是普通人类与大部分施法者用来冥想与休息的时间,清晨则是他们记忆法术的最佳时刻——以上,也是他们最为脆弱的一段时间,挑着这个时候前去“拜访”与其说是不怀好意倒不如说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即便是脾气最好的施法者也会无情地施放出他们最为擅长与强大的攻击性法术。 需要解释一下的是,领主的法师与克瑞玛尔之间的关系又有些尴尬,他虽然是属于东冠领主的,但领主可不止他一个法师,而出于制衡的目的,领主给予了这几个法师几乎相等的权利与威望——又及,他还是被领主派遣来迎接他们的,因为克瑞玛尔是领主的第七子比维斯的弟子。法师对于这个再清楚也没有过了,鉴于施法者的高贵身份与地位,无论哪个地区与国家所制定的继承法中都明确地指出,施法者的弟子是有继承他遗产的权利的。 现在比维斯已经被确认死亡。那么他的岛屿顺理成章地,将会被克瑞玛尔继承——当然,对他来说,他所拥有的权利至此为止,但如果他将来能够拥有这个身份。那么领主的法师就必须率先对他行礼,因为那个黑发的年轻法师不仅有着施法者的天赋还有着凡俗的权势,两者相加,不由得前者不对他表示谦恭,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 尤其是他想到他曾经探查与游历过的侧岛,也就是比维斯有幸获得的那片岛屿,它距离东冠岛仅有数里之遥,形状如同一片细长的叶子,但无论是领土还是物产在东冠领主所有的岛屿里仅此于主岛,法师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东冠的领主会将侧岛分封给在他们的法律中堪称叛逆的比维斯。正因为比维斯是个天真的蠢货,又因为他所爱的人曾是岛上的奴隶,所以他才会放弃固有的权势与地位,改迁至遥远的白塔居住,这样老领主就能从容不迫地从他已经长大,对他的宝座与堡垒产生威胁的儿子口中夺下这块最为肥美的肉——法师是领主的亲信,侧岛每年的出产能够换来多少丝绸、黄金、武器与奴隶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不确定老领主是否会将侧岛赐予黑发的年轻法师,但只要这么想一想,他的心脏就会感觉到疼痛。 不过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晓此事。他连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刻前去拜访黑发的施法者的原因都懒得告诉领主的第九子,这家伙虽然玩弄了些小手段从自己的双生兄长那儿夺走了他应有的地位,而且也很聪明,但领主其他的儿子亦非愚笨之人。并且有着比他更为富饶广阔的领地,他不觉得这条小毒蛇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但东冠领主排行第九的儿子确实有着相当敏锐的嗅觉,他的岛屿可不是距离红喉港最近的,但他的动作要比任何人都要来得迅猛。 &&& 梅蜜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她的长发被汗水完全地浸透了,湿漉漉地披散在她浅金色的脊背上。末端打着卷儿,随着她的步伐晃动着,来回扫过浑圆结实的臀部。 她在空气中嗅了嗅,试探性地推了推一扇深褐色的木门,它比其他门都要来的窄一些,在足踝与膝盖之间的高度镂刻着精美的花纹,弗罗的牧师只轻轻一推它就打开了,门后正如梅蜜所预料的,是间宽敞昏暗的浴室——火焰般金红的氟石将如同落日般的光线投向房间的每一处,覆盖着氟石的轻薄细纱让它们变得旖旎暧昧;低于地面,正方形的浴池一次可容纳四五人同时在里面洗浴,浴池边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规律排列着贝壳、珊瑚、水晶与白银雕刻与打造出来的细颈壶、碟子与圆肚瓶,碟子里面盛装着玫瑰花瓣与海盐,而那些水晶瓶与银壶里应该装着精油与香水。 梅蜜绕着浴池走了一圈,浴池是干燥的。如果没有他们先前看到的东西,她倒是很愿意用用派遣来服侍他们的奴隶,但无论是她还是葛兰都已经对龙火列岛倒足了胃口,他们根本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奴隶,哪怕他们的确是些令人梦寐以求的妙人儿——匍匐在梅蜜脚下的都是些有着蜜色与浅褐色肌肤的男孩,他们面孔稚嫩,但身躯颀长,四肢有力,而且温顺的就像是一样东西而不是有着思想与灵魂的人类——他们的眼睛看似干净明亮,实则死气沉沉,甚至比不上梅蜜曾在某个神殿里看见过的魔像来得生机勃勃。 弗罗的牧师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驱赶了出去,她还以为会被哀求与纠缠——毕竟作为一个弗罗的追随者,她也经常会被强迫去充任一枚危险的工具,如果说这些奴隶会因为无法讨得她的欢心而被惩罚她一点也不奇怪——但没有,他们服从她的每个命令。 就在她踌躇不定的当儿,一只苍白而细长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他或许只是轻轻地按了某个地方,然后温热的水就从悄然打开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水流并不清澈。更正确点说,夹杂着数之不尽的气泡与细小的杂质,还有着一股奇特的气味:“硫磺?”梅蜜问。 葛兰点了点头,他跃下浴池。双手不知道又触摸到了什么地方,水流声骤然增大,浓郁的雾气一下子就遮挡在两人之间:“是热泉,”盗贼在雾气的彼端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份只要是个男人就能听得出的饕足之感,“龙火列岛之所以被称之为龙火列岛……” “因为它的形状就像是一头巨龙喷吐而出的火焰。”梅蜜说,一边迫不及待地滑入滚热的水里,确实,龙火列岛是一组排列成弧线形状的群岛,从天空俯瞰,你会发现它就像是个破碎的梭子。 “只能说是一部分原因,”葛兰说,他伸出手,不那么意外地触摸到一具柔滑的躯体:“最重要的是。这座群岛下方埋藏着比巨龙的火焰更为强大的能量,它们发着白亮的光,昼夜不息的熊熊燃烧,将石头化为水流,融化钢铁与黄金,将空气变得如同焦炭一般的灼热,同时,也蒸腾着经过它们身侧的地下水——这些水冲出地面的时候,可以在一瞬间将一个人灼到只剩下一些骨头。” “听起来真可怕。”梅蜜说,她靠着葛兰身上。舔了舔他的脖子,上面有着一只清晰的齿痕,她吃吃地笑了起来,刚才他们都有些……疯狂:“就像是坐在一头巨龙的脊背上。” “没错儿。”葛兰说:“危险至极。” “但你还是会留在这儿,对吗?” “一段时间。”葛兰说,他需要增强起他的力量,熟练他的技巧,积累起可观的财富,这样他才能重新回到尖颚港。回到亚速尔,一个称职的盗贼总是有着比其他人更好的记忆力,而记忆里的仇敌将会在延绵不断的噩梦里折磨他,唯一能解决的方式就是用他的匕首刺入他们的后心或是喉咙,他会在每个夜晚一再地回味那个美妙的时刻。 “你呢,”盗贼反问道:“你决定留在龙火列岛吗?” “我知道我是一根尖刺,但我可不想把自己拔掉,当然,如果他们愿意离开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你确定不会跟上去?” “不了。”梅蜜干脆地说:“那只会让我变得又傻,又可怜,葛兰,我不愿意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对,就像你说过的,”她轻轻抓了抓盗贼的脊背,“不过你可真是个混球——之前瞧的挺乐的是不是?在我还在犯蠢的时候。” “你知道那时候我可没什么消遣可言。” 盗贼说,然后发出一声很小的尖叫,因为梅蜜咬了他,在原先留下齿痕的另一边,现在两边可算是对称了。 “这可不太好。”葛兰说:“据说在别人身上留下齿痕的人会对那个人死心塌地的。” 梅蜜对他做了个粗鲁的手势。 “我觉得我会习惯这儿的。”弗罗的牧师说,热泉让她面颊与嘴唇一片嫣红,眼睛闪亮,“或许,除了那些奴隶——龙火列岛的法律太奇怪了,在其他地方也有奴隶,但不管是哪儿都不会像是这儿……” “我奇怪的是这些奴隶就像器具那样乖顺,”盗贼说:“要知道,就算是羊儿在被杀前也会咩咩叫,牛只也会流泪,而他们简直就和一只木头杯子一般无二,你抽打他们,刺杀他们,撕碎他们,而他们甚至不会躲避与逃跑。” 梅蜜想了想,按照宦官对她说的那样拍了拍手,一个奴隶走了进来。 葛兰挑起一边的眉毛。 “学狗叫。”梅蜜说。 于是那个奴隶就认真地学起了狗叫,说实话他学的不是很像。 “单脚跳。” 他马上提起了一只脚。 “往前跳。”梅蜜说。 他往前跳,一直跳到房间尽头,面对着墙壁,坚硬的雪花石墙壁,他的头碰碰地撞在墙壁上,葛兰盯着他的眼睛,但盗贼什么都没能找到——一丝属于常人应有的畏缩与犹豫都没有。 “这也许是龙火列岛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勉强地补充道:“之一。” &&& 东冠领主的第九子在次日就召集了他的侏儒们。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还是第一次看到侏儒——作为一个人种的侏儒,他们看上去有点像是某本魔幻巨作中的小人,几乎都只有人类的腰部那么高,但面孔与四肢,还有身躯的比例都很协调,男性不留胡须,和女性一样皮肤洁白光滑,没有皱纹,牙齿整齐,头发被梳成辫子,男性垂在身后而女性盘在后脑,不管是什么性别都涂抹着厚厚的铅粉,勾着黑色的眼线,嘴唇上点着小小的红色胭脂,从外貌上难以辨识年长者与年幼者;或许是出于倾向或是嗜好,每个侏儒都穿着奢华——手指上戴着镶嵌着鸽卵大宝石的金戒指,手腕上套着成打的手镯,穿着丝绸的长袍,袍子上有着层层叠叠的绣花,靴子尖上点缀着海珠,他们走过来行礼的时候一股又一股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伯德温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换回了好几个白眼。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检查了伯德温的手臂,非常仔细,就像是在检查他们最为心爱却不小心损毁的某样珍贵的魔法用具。 伯德温有点毛骨悚然。 最后一个项链要比其他侏儒多出三圈的侏儒走上前来,向东冠领主的第九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红喉港(9)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红喉港(9) 暂时不要买,明天中午之前会更换过来。谢谢。 “尊贵的阁下,”侏儒恭谨地说:“我们已经详细地检查过这条胳膊了,但我们需要知道一下,您的客人们需要怎样的一条手臂呢?” 第九子将他的目光投向黑发的施法者。 “这要看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凯瑞本说,异界的灵魂跟着点了点头,侏儒、矮人与精灵们都擅长精致而巧妙的制作,但精灵们的制作偏向于自然与和谐,他们用石材、藤蔓与倒塌的树木建造房屋、家具与其他用品,间或用到自己的发丝与鸟儿的羽毛,他们鞣制皮革,但这些皮革几乎全都来自于衰老而死或是魔化的野兽,他们打造出来的珠宝与武器精巧而简约,就像是一泓碧水又或是一片月光;矮人们居住在厚重的山脉中,终日与坚硬粗粝的岩石与火焰熊熊的熔炉为伍,他们的作品自然而然地也沾上了与之紧密相连的气息他们的珠宝式样古拙,线条粗犷,武器更是厚重坚实,偶尔会有女性矮人锻造精美的弓箭或是短剑,但只要还能观察与触摸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混淆它们与精灵制品的区别,就算上面没有矮人惯用的各种刻印,因为矮人们的武器几乎都是全金属的,包括弓弩的弦,在一些需要丝线与毛皮的地方,他们用打造的比一根发丝还要细的金属丝与薄如晨光的箔片代替侏儒也有着同样的喜好,没人会将侏儒的制品错认成矮人的,侏儒的制品总是无限制地倾向于奢华,经他们的手出去的东西即便只是一件小饰品,也会刻印上繁复的花纹,镶嵌上宝石(低廉的或是昂贵的,如果被允许),在隐秘处有着打造者的图号。 他们和矮人有所不同的还有他们会打造矮人们不屑一顾的微小机关与那些被用于日常的物品。并热衷与将他们的制品与魔法结合起来,其中最多为人所知的就是符文盘。 “有很多种,大人。”比起他的同伴来多了整整三圈项链的侏儒说,“就看您们需要什么。最简单的我们可以用中空的钢铁为他制造一条手臂,又或是用木头雕刻,并用皮革制作而成的臂套把它固定在他身上,这样只要他穿上衣服,戴上手套,谁也不会发现他少了一只手。” 没等伯德温做出回应,异界的灵魂就首先摇头了。如果只是这种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龙火列岛来。 “那么。”侏儒说:“我们或许还可以用白银来做这条手臂,里面安装几个卷轮与轴承,只要打开开关,手腕的关节可以转动,而手指可以打开或是握紧,”他抓起伯德温的手臂,堪称无礼地捏了一下就像是个白化海豚头部的末端,经过治疗药水与时间的治愈,皮肤早已将裸露的骨头与肌肉包裹了起来。那儿一片平滑,就像是从来就没有长出过一只手,侏儒凑上去,耸起鼻子嗅着上面的气味。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边咕哝着谁也说不懂的话,伯德温微微皱着眉,抗拒着将这个还不到他肚脐的家伙从柱厅的这头扔到那头的冲动。 “但这种手臂固定起来的时候会有些疼。”侏儒说,“因为我们得在骨头上打洞,用钉子把它们固定在一起。” “没有更好的吗?”李奥娜问他们所期望的是伯德温仍然可以作为一个骑士。而不是单纯靠着力气挥动锤斧的工匠或是摇摆连枷的农夫。 “有,”侏儒说:“秘银的地虱状手臂,恒定魔法,它会从内部伸出筋络与还未完全死去的部分相连接如果材质足够精纯而施加在上面的魔法足够强大,你甚至能够感觉到无论什么东西传递到那条手臂上的每一样最为细小的变化,从温度到压力,你能够对它发布任何命令,随心所欲的使用它,挥舞刀剑或是拿起勺子,就算是让它去雕一朵奶酪玫瑰花儿也没问题,等你习惯了,你会发现它比一条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手臂更合心意,但你不会担心它会中毒、受伤或是被再次砍断至少不会如你原有的手臂那样脆弱。”他再次抬起身体,煞有其事地握住伯德温的断臂,“当然,在把它们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觉得很疼,不同于普通的银质手臂,那种疼深入骨髓以及十分的漫长。” “你可以打造出这样的手臂吗?”李奥娜问,她不用看伯德温也知道他会选择那一种。 “当然可以,”侏儒说,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光芒:“但不是我,是我们,你需要的是东冠岛上那些最为精悍与聪慧的侏儒们。” “尊贵的阁下,”侏儒恭谨地说:“我们已经详细地检查过这条胳膊了,但我们需要知道一下,您的客人们需要怎样的一条手臂呢?” 第九子将他的目光投向黑发的施法者。 “这要看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凯瑞本说,异界的灵魂跟着点了点头,侏儒、矮人与精灵们都擅长精致而巧妙的制作,但精灵们的制作偏向于自然与和谐,他们用石材、藤蔓与倒塌的树木建造房屋、家具与其他用品,间或用到自己的发丝与鸟儿的羽毛,他们鞣制皮革,但这些皮革几乎全都来自于衰老而死或是魔化的野兽,他们打造出来的珠宝与武器精巧而简约,就像是一泓碧水又或是一片月光;矮人们居住在厚重的山脉中,终日与坚硬粗粝的岩石与火焰熊熊的熔炉为伍,他们的作品自然而然地也沾上了与之紧密相连的气息他们的珠宝式样古拙,线条粗犷,武器更是厚重坚实,偶尔会有女性矮人锻造精美的弓箭或是短剑,但只要还能观察与触摸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混淆它们与精灵制品的区别,就算上面没有矮人惯用的各种刻印,因为矮人们的武器几乎都是全金属的,包括弓弩的弦。在一些需要丝线与毛皮的地方,他们用打造的比一根发丝还要细的金属丝与薄如晨光的箔片代替侏儒也有着同样的喜好,没人会将侏儒的制品错认成矮人的,侏儒的制品总是无限制地倾向于奢华,经他们的手出去的东西即便只是一件小饰品,也会刻印上繁复的花纹,镶嵌上宝石(低廉的或是昂贵的,如果被允许),在隐秘处有着打造者的图号。 他们和矮人有所不同的还有他们会打造矮人们不屑一顾的微小机关与那些被用于日常的物品,并热衷与将他们的制品与魔法结合起来。其中最多为人所知的就是符文盘。 “有很多种,大人。”比起他的同伴来多了整整三圈项链的侏儒说,“就看您们需要什么。最简单的我们可以用中空的钢铁为他制造一条手臂,又或是用木头雕刻,并用皮革制作而成的臂套把它固定在他身上,这样只要他穿上衣服,戴上手套,谁也不会发现他少了一只手。” 没等伯德温做出回应,异界的灵魂就首先摇头了。如果只是这种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龙火列岛来。 “那么。”侏儒说:“我们或许还可以用白银来做这条手臂,里面安装几个卷轮与轴承,只要打开开关,手腕的关节可以转动。而手指可以打开或是握紧,”他抓起伯德温的手臂,堪称无礼地捏了一下就像是个白化海豚头部的末端,经过治疗药水与时间的治愈。皮肤早已将裸露的骨头与肌肉包裹了起来,那儿一片平滑,就像是从来就没有长出过一只手。侏儒凑上去,耸起鼻子嗅着上面的气味,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边咕哝着谁也说不懂的话,伯德温微微皱着眉,抗拒着将这个还不到他肚脐的家伙从柱厅的这头扔到那头的冲动。 “但这种手臂固定起来的时候会有些疼,”侏儒说,“因为我们得在骨头上打洞,用钉子把它们固定在一起。” “没有更好的吗?”李奥娜问他们所期望的是伯德温仍然可以作为一个骑士,而不是单纯靠着力气挥动锤斧的工匠或是摇摆连枷的农夫。 “有,”侏儒说:“秘银的地虱状手臂,恒定魔法,它会从内部伸出筋络与还未完全死去的部分相连接如果材质足够精纯而施加在上面的魔法足够强大,你甚至能够感觉到无论什么东西传递到那条手臂上的每一样最为细小的变化,从温度到压力,你能够对它发布任何命令,随心所欲的使用它,挥舞刀剑或是拿起勺子,就算是让它去雕一朵奶酪玫瑰花儿也没问题,等你习惯了,你会发现它比一条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手臂更合心意,但你不会担心它会中毒、受伤或是被再次砍断至少不会如你原有的手臂那样脆弱。”他再次抬起身体,煞有其事地握住伯德温的断臂,“当然,在把它们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觉得很疼,不同于普通的银质手臂,那种疼深入骨髓以及十分的漫长。” “你可以打造出这样的手臂吗?”李奥娜问,她不用看伯德温也知道他会选择那一种。 “当然可以,”侏儒说,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光芒:“但不是我,是我们,你需要的是东冠岛上那些最为精悍与聪慧的侏儒们。” “那么。”侏儒说:“我们或许还可以用白银来做这条手臂,里面安装几个卷轮与轴承,只要打开开关,手腕的关节可以转动,而手指可以打开或是握紧,”他抓起伯德温的手臂,堪称无礼地捏了一下就像是个白化海豚头部的末端,经过治疗药水与时间的治愈,皮肤早已将裸露的骨头与肌肉包裹了起来,那儿一片平滑,就像是从来就没有长出过一只手,侏儒凑上去,耸起鼻子嗅着上面的气味,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边咕哝着谁也说不懂的话,伯德温微微皱着眉,抗拒着将这个还不到他肚脐的家伙从柱厅的这头扔到那头的冲动。 “但这种手臂固定起来的时候会有些疼,”侏儒说,“因为我们得在骨头上打洞,用钉子把它们固定在一起。” “没有更好的吗?”李奥娜问他们所期望的是伯德温仍然可以作为一个骑士,而不是单纯靠着力气挥动锤斧的工匠或是摇摆连枷的农夫。 “有,”侏儒说:“秘银的地虱状手臂,恒定魔法,它会从内部伸出筋络与还未完全死去的部分相连接如果材质足够精纯而施加在上面的魔法足够强大,你甚至能够感觉到无论什么东西传递到那条手臂上的每一样最为细小的变化,从温度到压力,你能够对它发布任何命令,随心所欲的使用它,挥舞刀剑或是拿起勺子,就算是让它去雕一朵奶酪玫瑰花儿也没问题,等你习惯了,你会发现它比一条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手臂更合心意,但你不会担心它会中毒、受伤或是被再次砍断至少不会如你原有的手臂那样脆弱。”他再次抬起身体,煞有其事地握住伯德温的断臂,“当然,在把它们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觉得很疼,不同于普通的银质手臂,那种疼深入骨髓以及十分的漫长。” “你可以打造出这样的手臂吗?”李奥娜问,她不用看伯德温也知道他会选择那一种。 “当然可以,”侏儒说,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光芒:“但不是我,是我们,你需要的是东冠岛上那些最为精悍与聪慧的侏儒们。”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侏儒说,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光芒:“但不是我,是我们,你需要的是东冠岛上那些最为精悍与聪慧的侏儒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东冠岛 巫妖转身看去,遥远的彼端,庞大的飞行船正在脱离降落区域,缓慢而稳定地向上升起它看上去很像是异界的灵魂中他所搜索的飞艇,本质上也有着一定的相似性与成年蓝鲸体型大小相仿佛的流线型艇体,用于稳定艇身的尾面,精巧的四组推进装置,舵盘,以及最重要的吊舱,吊舱的结构可以参照一条巨型三桅船,制造者使用散发着烟草香气的灰褐色核桃木来做甲板与护栏,舱内覆盖着桃花心木、郁金香木与紫心苏木,舱体外表覆盖着金箔,镶嵌着海珠,云朵般洁白的艇体上用秘银绘制着东冠的纹章与文字,在深紫蓝色的暮色中熠熠生辉。~, 它的能源要比另一个位面使用的危险气体更安全长久,综合了魔法与机械的符文盘可以维持飞艇飞行一万里以上,而且可以更换就像更换手机电池一样简单易行,异界的灵魂这样说。 曾经的不死者不得不庆幸的是老领主根本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们,而今天轮值的不是那个喜好一惊一乍的蠢货,不然他很难让其他人相信比维斯没有因为失去妻子而变得疯疯癫癫不然的话他为何要收取这么个甚至可以说是……无药可救的弟子呢。 这可不能怪我,异界的灵魂扒着识海的边缘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外部的一切侏儒的制品让他无可遏制地想起了他的世界,那些漂浮在他记忆中的碎片他们甚至有电灯! 那不是电灯,巫妖说,你忘记有一个初级法术可以让某个物体发光吗? 也许不是,异界的灵魂说,但那很显然也不是法术。 他们所用的躯体很不错,即便需要透过巫妖去看,异界的灵魂也能发现其中的奥妙虽然那看上去确实很像是悬吊在深黑色支架上的鱼线吊灯,但让它发光的并不是电流而是鲸蜡,在盛装着鲸蜡的鎏金小碗里装着满满的鲸蜡。一根细细的灯芯伸出液面,它们上方是一个像是打火机事实上也是打火机的装置,控制着它的线从树枝状灯架的中央垂向地面,末端的水晶坠子悬挂在距离地面约七英尺的位置。随着海风轻轻摇摆,阳光透过它们,在雪花石的地面上洒满如同宝石般,大小不一的斑点。 它们从供飞艇停靠的平台一直延伸进由上百根两人合抱的巨柱支撑起来的庞大厅堂,雪花石的道路由此变得色彩斑斓。加有没药的鲸蜡被点燃后会散发出浓郁的特异香气。带着咸味的海风将它们驱散,只留下如同密林中的鸟儿般忽隐忽现的影子。通往柱厅道路的两侧除了悬挂着鱼线吊灯的支架之外就是美貌的女性奴隶们,她们年纪约在十五岁至二十岁之间,正是鲜嫩多汁的好时光,没有穿着衣物或是鞋子,洁白的肌肤让她们几乎能够与地面融为一体她们温顺地匍匐着,用自己的身躯铺设出一条滚热柔软的长毯。 凯瑞本第一个停下了脚步,精灵游侠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入龙火列岛,对这个也只是有所听闻,但无论如何。一个精灵是不会踏着人类或是其他智慧生物的脊背走路的。 “只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罢了爱屋及乌,”前来迎接他们的宦官说:“他命令我用最高的礼仪来接待您们,”他隐晦地扫视了一眼众人:“请别担心,这些小鸟的骨头没您们以为的脆弱,它们很结实,完全承担得起您们的重量……来罢,尊敬的客人们,您们的脚不应在这儿沾染上沙子与尘土。” “听从他的建议吧,”领主的第九子说:“多余的怜悯之心对这些小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它们的价值就在于此,如果您们不愿行走在它们的脊背上。或许下一刻它们就会投入巨大的石臼被碾碎充作食粮了。” 巫妖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魔法产生的波动引起了鹰钩鼻法师的注意,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曾经的不死者对他微微一笑。黑眼睛里面隐藏着的凶兽立刻让前者明智地闭上了嘴巴,而凯瑞本等人只觉得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抬起,又放下,黑发的年轻施法者率先走上了这条美丽而又令人心惊的长毯,伯德温行走在他的左侧,而精灵在右侧。他所走出的每一步都踏在近膝盖的位置,这让精灵感觉好受了点,虽然他知道克瑞玛尔的法术已经起效,一百磅的重量甚至不能让柔软的肌肤变形那么一丁点儿,但这种行为仍然令他想要作呕,梅蜜与李奥娜紧随其后,葛兰位于最后方,他相信领主的法师与第九子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同,但那又如何呢?他们显然是有求于克瑞玛尔的。 东冠领主的柱厅如同巨龙的洞穴一般空旷而明亮,除了数之不尽的鲸蜡灯,还有珍贵的氟石被镶嵌在每根雪花石柱上,石柱表面满是曼妙的少年少女的浮雕像,他们不着片缕,从柱体内伸出自己的手臂,托着芬芳的鲜花与新鲜的浆果,其中大概有十分之一是用以防御与攻击的魔像,巫妖在踏入厅堂的时候就无声地点数过了,只是还不能准确地指出它们的位置。除此之外,柱厅的地面镶嵌着珍贵的秘银线,宝石与皮革覆盖着紫心苏木的穹顶则悬挂着散发着柔润光泽的海珠,间杂着大小不等的氟石,有些地方十分密集而有些地方只有零星几颗,葛兰抬着头打量了一会才发现它根本就是一条人为的微缩星河,盗贼在心里咂了咂嘴,这可真是个奢靡而又狂妄的举动,普通的星辰是无法凝结成星河的,只有魔法星河才能够如同光的河流一般横贯过整个天穹,因为魔法星河只能被施法者看见的关系,它几乎成为了所有施法者的禁脔人们如果在外面看见装饰着魔法星河的器具与衣物,第一个想法就是它是属于施法者所有并不是不学无术或是自以为尊贵的蠢货这么干过,但他们后来都死了。 盗贼瞥了一眼有着一个大鼻子的法师,他似乎完全地无动于衷。 巫妖倒是第一时间发现地面与穹顶的古怪装饰只是为了掩蔽它们是个大符文盘的真相,它有效地压制着不属于这里的力量。 在柱厅里,奴隶的性别就从纯女性变成了一半一半,但很难说那一半是否还应该打个折扣,因为那一半都是被阉割过的少年。他们的颈脖上带着蜥蜴皮的项圈,一条细细的黑铁锁链从项圈正中垂挂下来,与他们腰间的锁链相连接,锁链与项圈制作的十分精致。以至于它们看上去不像是个枷锁,倒像是个别致的装饰。从这儿开始,让克瑞玛尔一行人略略安心的是,他们脚下踩踏的东西终于换成了有着无数细纹的碧色玉石,玉石下埋藏着中空的铜管。当它们之中通入热泉的时候会令地面与上方的空气变得温暖,通入海水时则会让它们变得寒冷。 领主的法师与第九子在柱厅的边缘停下脚步,接下来的地方不经领主的允许入内是会被视为叛逆当场杀死,就连领主的儿子也不例外。 &&& 东冠领主的第九子从柱厅的外廊道走向他的住所,他的父亲与主人的生辰就在本月,他和他的兄长们也只有那么几天能进入东冠岛,进入这座警备森严的堡垒,他们将会召开数场或是更多盛大到可以与神祗的庆典相媲美的宴会,向东冠唯一的主宰与统治者献上他们的礼物虽然他们已经不再那么信服与畏惧这个男人了,但东冠的领主握有他们谁也无法比拟的力量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现在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因为偏爱某个孩子而赐给他多余的力量,导致他们失去现有的平衡。他当然知道这份礼物可能满怀恶意,又只是为了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但那又怎样呢?谁也不会放着就在眼前的烤肉而不张开嘴的,而且如果你不要,别人也会要,而这点小小的倾斜可能终将导致自己的死亡,没人愿意落得这个下场,没人愿意。 领主的第九个儿子进入自己的住所时,一切都已经打理妥当。达达确实是个能干的哥哥,事实上,这次他不该跟着来,因为他所受的惩罚不会在一夜之间痊愈。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异味与迟缓的行动会让他无法好好地服侍自己的主人,但最后出现在第九子面前的还是达达,据说那个原本应该跟着主人前来东冠的奴隶居然被达达绞死了。 奴隶之间不允许相互厮杀,毕竟它们都是主人的财产,但达达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而且据第九子所知。那个奴隶居然会蠢到相信达达会给他一些帮助他是自己走到达达身边的,不然达达可没那么容易用他的裹身布活活地勒死了他作为主人,第九子或许应该感谢达达,他曾经的兄长,那么蠢的家伙早就该被送去做成粮食。 让第九子更感兴趣的是达达从哪儿弄到了药膏,这些土制的药膏当然比不上治疗药水,但也让达达在最短的时间里站了起来但他难道没有想到过,这样做会让他仅存的一些手腕暴露在主人的面前吗?不,达达是应该想过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第九子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了一个奴隶,一个服侍着他们主人与父亲的奴隶,一个女孩,从外界的意义上来说,是父亲的女儿,他们的妹妹,但在龙火列岛上,她只可能是个奴隶。 她和第九子,还有达达有着同一个母亲,或许是那个女人告诉了她她还有着两个兄长,让人惊讶地,她居然设法找到了他们,达达那时候的排行在第十四位,现在的第九子是十五位,而他们的妹妹有着其他奴隶难以企及的美貌,即便那时她还十分地幼小,但已经能够派上用场,有了她的帮助,达达一路杀死了三个兄弟,攀升到了第十位。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的是,这时候他就发现了达达是个内心懦弱的家伙,他竟然爱上了他们的妹妹,他不再允许她加入到危险的诡计与阴谋中去,甚至想方设法地将她送到了他们的父亲与主人身边这个莽撞的举动差点就让他们之前的努力化为乌有,他也是从那时起找到了达达最为致命的弱点。 达达之所以沦落至此完全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可笑的是他并未吸取其中的教训,虽然他已经不可能再被称为一个男人,但他还是期盼着与她见面,就像是生活在黑暗中的蛆虫向往着太阳。 但达达的行为确实引起了第九子的警惕,他已经决定了,达达将会在盛会中成为“粮食”或是“用具”,他将会被夺走性命,再也无法成为任何人的兄长或是情人。 所以他还是把达达带到了这里,他希望能在他们的“妹妹”面前杀死达达,他渴望着看到她惊恐哀伤的脸,之后是绝望,还有痛苦,再之后或许就是麻木与平静,这才是一个奴隶应有的神情,它们不该有思想,也不该有希望。 为了这个他甚至放纵达达,允许他们见面,说话,他会将这个游戏设置的尽善尽美。 &&& 比维斯的父亲,龙火列岛,东冠岛的主人与统治者已经不太像是比维斯记忆中的那个。 他老了,明显的苍老,眼角与嘴角爬满了小蛇般的皱纹,他的身躯变得臃肿,或许是因为脊骨弯曲的关系,他的身高低于以往,但他躯体的宽度却有着之前的两倍还要多,不过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统治者来说,这种变化只能说是正常。 也许是因为要面见比维斯的弟子的关系,他的身边除了士兵与法师之外没有其他人,他选择的房间也不是最大与最奢华的那间,相反的,这个房间甚至可以算的上平和雅致,极其符合他所要表现的温情脉脉的表象。(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东冠岛(1) 虽然说是平和雅致,但这个足够十来个巨人在其中翩翩起舞的房间其豪奢的程度仍旧胜过了人们的想象——它通体都被青褐色夹杂着深色条纹的黑檀木包裹着,这种木材的珍贵仅次于桃花心木与紫心苏木,但比起用在橱柜、房门与少许墙饰上的这两种木材,黑檀木在这个房间里的用量可以令一个高地诺曼的伯爵倾家荡产,直白点来说,就算是将金币叠成三叠铺满房间的六个面也只能说与之相仿佛。 海风吹过深黑色的窗棂,扬起如同雾气般弥漫与流淌在房间里的轻薄细纱,它们很好地掩蔽着士兵与法师,虽然人们不至于因为一两层半透明的帷幕就变成瞎子,但至少要把他们赤裸裸地放在彼此之间更能缓和紧张的气氛——一个裸露着腹部与肩膀的女性站在领主的身边,她容貌艳丽,五官鲜明的即便用咄咄逼人来形容也不为过,披覆在身上的奇特长袍(我们姑且这么说吧)是由犹如火焰般明亮又如水流般柔滑的赤色丝绸,双手掩藏在袖子里,她的腰带上挂着点缀着珠宝的小皮囊,还有一柄俏皮可爱的秘银弯刀,它的刀柄与刀鞘被做成了一条海蛇的形状——凡人或许会误将这个美人儿当做又一个奴隶或是弗罗的牧师,但巫妖只打了一个照面就知道她也是一个施法者,而且不是法师,是术士。 领主将这个危险的武器保留在身边并不奇怪,毕竟克瑞玛尔是个施法者,而他的友人,尤其是精灵游侠凯瑞本,他的赫赫战绩已经可以填满一整本五百页以上的诗歌集册。 “欢迎,”领主谨慎地说:“欢迎,我亲爱的孩子。”他坐在一把象牙脚的椅子上,微微地蹙着眉,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黑发的年轻施法者,他的使者已经向他汇报过了。他对这个年轻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当然,不算深入,但这是一个年轻人。无论是不是施法者,年轻人总是鲁莽冲动,野心勃勃的,只要稍加引导,他就会走上你所希望他走的那条道路。 他最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而后略略垂下头,他知道这会让他看起来衰弱无助,他是绝对不会在其他的儿子面前摆出这个姿态的,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比维斯的弟子,一个半精灵的法师,还和银冠密林的精灵,苏纶的信徒厮混在一起,他一点也不必担心自己面对的是个邪恶之徒:“孩子,”他故作天真地说:“或许你会感到奇怪——但,是的。我以为能在你身上看到比维斯的一部分……” “我只是比维斯的弟子,”巫妖说:“不是他的儿子。”从外表上克瑞玛尔简直可以说是比维斯的反相,一个黝黑,一个洁白,一个矮胖结实,一个颀长纤细,就连头发与眼睛的颜色也是截然不同。 “哦,我想我确实有些失礼了,”东冠的主人神色迷茫地说道,“我曾经想过……”他捏了捏手上的戒指。“想过比维斯或许会带着他的儿子回到我身边,”他说,面色变得灰败,语调也带上了近乎于真实的悲伤。“他拒绝了封地,我曾想过,或许他会愿意让他的儿子来接受我的封赏。但谁能想到呢?我先是失去了我的孙子,又失去了我的儿子……唉,我知道他正在酿着一杯名为复仇的酒,但那条道路着实崎岖难行。我曾试着给他一些帮助,但都被他拒绝了——我以为他会放弃,又或者回到这里,抱着我的膝盖祈求我的怜悯,诸神在上,我从未想到过最后我竟然是从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那儿得知他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女性术士优雅地移动身体,将她细长柔软的手放在领主肥硕的后颈上轻轻抚摸,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如果不是表现的过于暧昧……还是挺令人感动的。 巫妖知道有些女性术士的底线几乎能够与无底深渊齐平,为了谋杀对手、窃取情报又或是别的什么,她们不介意和任何一种生物有所关联,恶魔可以,魔鬼也没问题,如果必须,软泥生物也在她们的狩猎范围……所以,虽然她们蔑视凡人,但如果那个凡人能够给予她所需要的材料以及金币,也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她们的青睐——不过需要提防的是,若是她们觉得厌烦或是你失去利用的价值,她们不但会杀死你,还会夺走你的躯体与灵魂,接下来是制作成与深渊生物交易的货币(灵魂宝石)还是直接喂了她们的魔宠全都得看她们当时的心情如何。 不过这家伙可真够大言不惭的,曾经的不死者思忖道,他可从没在比维斯的记忆中找到过什么……如果东冠的统治者真的愿意向比维斯伸出援手的话,那个巫妖的耻辱也许早在几年前就被比维斯找到,他也就不必去做那个棘手的活儿了。 “好吧。”领主消沉了一会,直到他觉得差不多够了,才抬起头来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头点了点眼角,“我觉得您们还是能够体谅一个老父亲的,我以为我已经没那么想念他了,可是一看到您,年轻的施法者,那条隐藏起来的毒蛇就又来咬我的心口啦。” 他像是悲恸无比地转向身边的术士,而那位胸襟广阔的女士向克瑞玛尔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瞬间,巫妖很想装作没看见或是没看懂,这场戏已经到了需要转折的地方,很显然,这个转折是需要他来完成……虽然他很想要小小的恶作剧一番,但最后这个念头还是被他自己强行抑制了,不,他不是那个白痴,拉低不死者们的平均水准不是他该干的活儿。 “那么,”曾经的不死者上前一步,又轻又柔地问,“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你是比维斯的弟子,也可以说是他的儿子,”领主说:“留在这儿,他所没能得到的东西都将会是你的。” &&& 领主决定召开一个盛大的宴会,比任何庆典都要隆重的那种,既是为了庆贺他五十岁的生辰,也是为了迎接比维斯的继承人。他将在这个宴会上明确黑发施法者的地位,后者虽然是比维斯的弟子,但他将会有着与他的叔叔们一样的权利与威望。 宴会在巨大的柱厅所支持着的,封闭的厅堂里举行。奴隶们点亮了鲸蜡蜡烛,掀起覆盖在氟石上的黄铜镂空面罩,镶嵌在墙壁间与穹顶上方的涡轮訇然中轧轧转动,带着寒意的风吹过施法者的黑发,巫妖的同居者兴致勃勃地从识海中伸出脑袋。 ——他们居然发明了空调! ——什么? ——空调。异界的灵魂说,就是用来调节温度的东西,不知道这个是单冷还是冷暖。 ——冷暖。巫妖回答说。 ——你怎么知道? ——魔法能量的波动——产生热与亮光,以及产生冰冻的魔法波动几乎是固定的,只是有强弱之分而已,曾经的不死者漫不经心地擦拭过柱面的符文。 ——那个…… ——怎么? ——我好像看到了电梯…… ——谭森漂浮碟。巫妖说,你不觉得那个盒子很蠢吗? 事实上,侏儒在这个厅堂里留下的痕迹可真不少,异界的灵魂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回家了,他甚至还看到一个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白色亚麻布的宦官提起了一个话筒。嗯,装饰着宝石的黄金话筒,但那也是一只话筒,他和彼端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放下了话筒,然后再次提起,并且令人颇感眼熟地一次次拨动转盘,接着和另一个人说起话来。 ——多前卫啊,异界的灵魂喃喃地说,居然已经不需要接线员了。 巫妖一点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值得赞叹的,它们或多或少都有着魔法的印记。但在这些可恶的侏儒们手中,他最为挚爱的魔法早已扭曲畸形,变得如此低俗以及可笑。 这个厅堂的地面与墙壁都是雪花石,每块砖石上都镂刻着花鸟与曼妙的少年少女。他们的面颊上擦着银粉,头发是真正的金丝,而嘴唇则是深红色的石榴石,放置坐榻的地方铺陈着厚软的抹香鲸皮,大概只有诸神(不包括那些推崇受苦与贫穷的)的神殿、克瑞玛尔父亲的宫殿以及其导师(真正的那个)的塔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龙火列岛上的人们惯于使用矮榻。尤其是在用餐的时候,他们歪斜在檀香木的矮榻上,胳膊肘下垫着奴隶温软的躯体,一旁有人服侍他们吃喝,而在吃喝的间隙是无休止的舞蹈与杂耍,他们也会让奴隶提着刀剑上来比斗,让鲜血与哀嚎增进自己的食欲,有时候法师与术士会参与其中,若是他们能够提出或是发明某种有趣的酷刑,他们还会因此得到大笔的奖赏。 “把他的坐榻放到我的身边来,”领主说:“我的右手一侧。” 他的大儿子立刻露出了忿怒的神色,他是个矮胖而凶恶的混蛋,至少在表现上是个暴躁并且见识短浅的蠢货,他的视线就像是灼烫的箭矢那样穿透了那张檀香木的坐榻,那儿原本是他的位置,但在父亲与主人的淫威下他不敢做出更多的反抗,只得将所有的怒意全都倾泻到新来者的头上。 一个施法者,但那又如何呢,他不是没有杀死过施法者,但让他为之心惊胆战的是那可能会是一个拥有一整个岛屿的施法者,或许没人知道一个施法者有了一片广阔而富饶的领地将发展到什么程度——那意味着他的供给将会是源源不绝的,并且不受任何擎肘,他尽可以将领地所有的产出变化为自己的法术书、符文盘、魔杖与法杖,还有他的塔。 东冠的主人与统治者的长子没有阅览群书的习惯,但他喜欢吟游诗人,他听到过一个有了城堡与士兵的施法者是如何一步步地成为一个国王的故事。 他不觉得自己的父亲会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遑论要把它交给一个与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但他知道他的父亲正在引狼入室,为了就是压制与阻扰他们这群小狗可能对他产生的威胁,但他可怜的老父亲已经变得过于愚钝,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个应有尽有的施法者会可怕到什么地步。 奴隶们端上了玫瑰水,所有的宾客都在银盆里洗了自己的手和脚,他们坐下后就有身躯丰满的女奴将他们的脚放在怀里偎暖。 龙火列岛的人很少自己取用食物,如果必须,他们会用自己的手指——不过在用餐前,领主需要先向诸神敬礼,用蜜酒、橄榄与海鱼,还有点缀着金箔的糕点,这是种仪式,不过更多的是用来夸耀人类的权势与财富,而不是彰显神灵的威严与力量。 这点显而易见,因为主祭的本该是牧师而不是凡人,但领主站起来高声祈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止,哪怕是露出一点点不悦的神情,也没有,对他们来说,这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了。 一场宴会将会持续很久,从清淡的前菜开始,蜜酒与椴树酒,蚕豆、鹰嘴豆、豌豆和羽扇豆,羽衣甘蓝加盐煮熟,用强烈的香料调味,其中一些也可以视为一种药物,譬如冬葵、葫芦巴、蓖麻和酸模。 用来开胃的是一些腌制过的橄榄、龙火列岛盛产的甜菜、鲜活的蛤蜊、牡蛎、金黄的海胆,巨大的龙虾,还有精致的引菜——用深红色的玫瑰花来装饰的蓬松的糖丝。 它们尝起来都很美味,滋味丰富,不过人们最为期待的是主菜,精心烤制的整个儿的猪、小牛、母羊和公羊,为了能够更多的吃下这些香脆甘美的肉食,他们甚至会在饱足之后用手指伸入喉咙呕吐,让胃空出来,而后继续回到坐榻上去尽情吃喝。 奴隶们首先抬上了一头肥硕的母猪,专职切割的奴隶是个宦官,也是领主较为信任的一个,他有权在此时握着锋利的东西——服侍主人吃喝的奴隶端着银盘向他索取需要的部分,大部分人喜欢后腿,也有人喜欢耳朵,子宫和,还有人对眼珠情有独钟。 “您或许应该知道一下,”东冠领主的长子突然笑着说——他的坐榻就在克瑞玛尔的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数尺之遥:“我上次活烤了一个奴隶,不是直接烤,是砍掉四肢后腌制一下后塞进母猪的肚子里烤,吃起来十分鲜嫩,真可惜,如果您来的不是那么的匆忙,我原本是可以为您准备这道菜的,它可是获得过很多称赞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东冠岛(2) 第一更! 祝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新春快乐,平安健康,财源滚滚,万事如意! &&& 或许会有很多人因为长子的话作呕或是感到恐惧,但抱歉,他并不知道面对着他的是怎样一个畸形的怪物,作为一个巫妖,曾经的不死者唯一的食物就是人类或是类人的灵魂被剥夺了血肉与神经的巫妖没有味觉也没有触觉,普通的食物根本无法满足他们,即便他们还能够咀嚼被他们放进嘴里的食物也是淡而无味,又或干硬或黏腻,被充溢的负能量抽干与腐蚀的肠胃也不会接纳和消化它们……大概没人知道那些依然眷恋着生者世界或是喜好装hellokitty的不死者会怎么做他们在自己的骨盆上安了一个深凹的银盘,所有的食物囫囵通过枯槁的口腔与食道后就会穿过破破烂烂的胃和肠子直接掉进盘子里,如果被他们邀请共餐的生者足够警惕细心并有着一双好耳朵的话,在寂静的厅堂里他们准能听到蜜酒倾倒在银盘上的哗哗声与骨头跌在银盘上发出的圪垯声。◎, 一般而言,不死者会在餐后将银盘拿出来,那些被蜜酒浸泡到软哒哒又黏糊糊的食物会被他们用来喂养仆人与囚犯但其中几个性情尤为恶劣的不死者会用它来惊吓他的客人,在不死者们的午夜茶会里,一个女性巫妖就津津有味地叙述了一个粗鲁的骑士是如何在她的餐桌上抱怨羊腿不够吃,而她又是怎么解开紧身衣,拉开自己的肋骨,从骨盆上端起盘子,向他展示盘子上可以说是完整无缺的羊肉,问他是不是真的还想来一点。 她的幽魂仆役将那些羊肉塞了骑士满嘴,他可以说是窒息与惊恐致死,这让他污浊的灵魂浸染上了一丝古怪的腐臭气息,“但不算太差,”那个女性巫妖说:“我还记得亚速尔岛北边的渔民曾经敬献给我他们腌制过后埋在地下三年静待发酵的鲨鱼肉。两者相差不多。” 巫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类的外厉内荏,他就像是一块活海绵,看起来很大,很强壮。但只要轻轻一握,你就会发现它只有一根骨头罢了虽然那也是一块多刺的骨头。 在东冠领主的长子以为黑发的施法者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父亲,主人与统治者身边的宦官轻轻地敲打了一下悬挂在厅堂角落的小金锣,于是正在舞蹈与歌唱的奴隶潮水一般地退下。所有人都停止了吃喝与谈话,转向领主所在的位置。 领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倾听者们无需站起,他微闭着眼睛,事实上却已将所有人的神情揽入视野,他的儿子们甚至不敢相互交换眼神,只有比维斯的弟子,那个黑发的法师若无其事地将杯子从嘴唇边移开,领主知道他有一半精灵血统,不过就发色与瞳色来看。那部分非人的血统应该是属于埃雅而非辛格,但他又如何和辛格精灵之王的独生子相伴而行的呢?就领主得到的讯息来看,源头或许还要追溯到比维斯,比维斯居住在白塔,又深受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青睐与信任,谁都知道,白塔就是银冠密林的对外枢纽(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另外如果你想要在碧岬堤堡找到精灵游侠凯瑞本的话,阿尔瓦法师的雾凇小屋向来就是不二选择。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声音。但异常拉仇恨的是,东冠的统治者反而在这个时候对一盘子多瘤白皮瓜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他身边的女奴立即将一块完整的果肉喂进他的嘴里,他咀嚼着。鲜红的汁液从宽厚的嘴唇间溢出来,不像是嚼着一块水果,倒像是嚼着一块鲜血;淋漓的生肉。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做些除了倾听之外的事情哦,或许要除掉那些胆大妄为的客人,黑发的施法者像是没注意到那股近似于凝滞成实体的沉闷气氛。将酒杯移到嘴边,龙火列岛的人们喜好巨大的酒杯,好在里面盛装上足够多的酒水,他所用的那只是用约有人类头颅那么大的鹦鹉螺制成的,半透明玉色的螺壳边缘镶嵌着圆润的银珠,顶部安装着一尊细小的弗罗雕像,不过小手指尖大的香豌豆花挂饰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可见,螺壳的中部有着马鞍带形状的固定件,连同下面的魔鬼鱼形状的托座一样是纯银实心的,并点缀着十来颗犹如星辰的海珠它的沉重可想而知,殿堂里的人几乎都是由身边的奴隶代为端起酒盏才能适意地从中啜饮其中的酒水。 当然啦,并不是每个人都拿不起杯子,至少伯德温一行人之中就只有梅蜜对此无能为力,她不是举不起杯子,而是举起它后她就没有多余的力量去保持它的平衡了,弗罗的牧师可不想在这样的宴席上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她的坐榻边摆放着一蓬如同鸟儿般色彩绚丽的毛蟹爪兰,金黄色的花瓣间有着紫色的条纹,无枝无叶,只有硕大并繁多的花从空中垂下,只要梅蜜略微直起身,这些花朵就能遮挡掉她的一部分身体与面孔,也给了她很好的机会打量其他的东西和人。 在领主,与领主的儿子的餐桌上,摆放的餐具自然要比宾客们的更加贵重,但梅蜜一点也不羡慕,因为除了更多的宝石、海珠与沉甸甸的黄金以外,他们的杯子都是用人类(可能还是年轻而美丽的女性)的头盖骨制作而成的,别问梅蜜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近年来弗罗也向她们要求这种祭祀,那些敢于背叛自己的神祗,无视她的意旨,沦落为污秽的无信者与伪信者的弗罗牧师将会恶疾产生而死,而在她们死去之后,她们的身体会被焚化丢入泥沼,头盖骨则被留下来,经过一系列的处理后制作成灯盏,奇妙的是里面只需要添加一点点鲸鱼头骨蜡就能燃烧上数年之久,梅蜜的母亲告诉她,真正的燃料并不是鲸头骨蜡而是叛逆的灵魂。 也许是真的,因为梅蜜每次在那座厅堂里向着弗罗祈祷的时候都像是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哀嚎声,跪在她身边的是那个伪信者的女儿,那时她就是为了女儿不会如自己一般沦为弗罗的娼妓才逃走的,她脱掉了弗罗牧师的长袍,丢掉了金铃,把自己打扮的就像是个贞洁的妇人,在一座偏僻的小村庄里和一个男性成了婚,做了他的妻子,但没几个月她就腐烂了,真可笑,她有个心善的好丈夫,他不但没有抛弃她还耗尽家产请来了牧师,之后,正如我们所能想到的,罗萨达的牧师一看见这个女人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无法治疗她,于是那个农夫就将自己的妻子送回到了弗罗的神殿他的初衷是想要她活着,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刚离开神殿,弗罗的牧师雇佣的盗贼就缀上了他,他们杀死了他还夺回了伪信者的女儿。 每个弗罗的牧师与学徒都必须去“照顾”那个伪信者,事实上只是为了更长久地折磨那个可怜的女人并警告她们想到这儿梅蜜就不寒而栗,她不知道之前是被什么迷惑了,竟然想要成为伯德温的妻子,不,等等,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是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被感激与崇敬冲昏了头脑,但她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这或许还要感激伯德温与李奥娜,不过就算是没有李奥娜,她大概也不会真的变成一个坚贞的女人,她或许确实爱着伯德温,想让他成为她的,但她是不是他的呢,她不确定,弗罗在上,她拒绝过葛兰,但那只是她的心而不是她的身体。 她已经有点明晓了盗贼那些压在舌头下面没有说出的话,他们都只是些隐伏在黑暗与潮湿中的小虫子,伯德温很好,他是火焰,也是阳光,他给每个人带来温暖与热量,但他会把她烤干,烧毁她的翅膀与眼睛,等待着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但她还是爱他。 她无法成为他的妻子,但可以成为他的情人,没人能拒绝一个弗罗的牧师。 她从花朵的缝隙间注视伯德温,奴隶们将这个曾经的圣骑士打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去除了胡须与多余的毛发,将整张面孔显露在人们眼前,他的眼窝深凹,眉骨高耸,下颚方正而突出,肩膀宽阔,胸膛厚重,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坚毅而果敢的勇士,他没有倚靠在女奴柔软的怀抱里,仅有的一只手也放在狭窄低矮的餐桌上,而不是其他地方,他的视线也只在同伴与李奥娜的身上停留。 梅蜜过于全神贯注了,以至于身边的人都惊呼起来的时候才发觉东冠的领主与统治者已经说过了些什么而她什么都没听见。 她瞪大了眼睛,但无论她问些什么,身侧的奴隶都只是微笑而对,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人可能根本就是听不见与说不出的,她将视线投向距离她最近的人,也就是葛兰,问题是龙火列岛特殊的餐席排列他们使用的都是坐榻,按照双脚细长的倒u形,东冠的主人理所当然地位于最高点,横贯厅堂的最北端,而他儿子的坐榻依照排行的先后,客人们则看重要程度,糟糕的是坐榻都是两人一组,每组脚碰脚,免得一个人的脑袋正好在另一个人脚的下方这让葛兰与她之间间隔了近十尺。 冷静,葛兰做了一个手势。 然后他蠕动嘴唇,梅蜜并不擅长读唇与寂语,但她还是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单词。 葛兰在说的是我们的法师就要成为一个领主了。 &&& 今天专注更新,明天整理回复书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东冠岛(3) 第二更! 祝大家幸福美满,饱足安康,飞黄腾达,心想事成。 ※※※ “从今天起,我的侧岛将由比维斯的弟子,他唯一的继承人予以管理,他有权制定自己的法律,享有侧岛的任何权益,买卖与杀死属于他的奴隶,雇佣士兵与工匠,他将拥有他的权力,就像是他必将承担的义务。” 东冠的统治者,他儿子的主人与父亲,就那么无所谓地,含着满嘴甜腻猩红的汁水说出了那句话,将他的侧岛赐给了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他疯了。 这是出现在他所有儿子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但就算是他们的领主与父亲真的成为了一个疯子他的士兵依然忠诚于他,还有那些施法者,单就那个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东冠领主卷曲毛发的女性术士,就已经抵得上上百名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士兵。 他的八个儿子中有人如法师一般猜到了他们的老父亲的企图,但这对平息奔腾狂暴的嫉妒之火毫无用处,这好比你往一群饥饿到不惜吞噬同类也要存活下去的野兽中投掷了一块新鲜的血肉,即便它们之中不乏智慧之辈懂得这或许是一种削弱与挑拨的手段,但那又如何呢?抢到这块肉的野兽将能够填充它快要被自己消化的胃,他会因此变得强壮,变得敏捷,能够在之后的争斗中抢到更多的食物,他能活下去,而他们却要死去或是生不如死但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憎恨的,他们最为憎恨的是得到肉的居然不是他们之中的一个,而是一个对龙火列岛一无所知也对龙火列岛的东冠没有继承权的外来者,这就像是一个已经异常饱足,之后也能得到充足食物的人却要从他们的牙齿间夺走这份攸关紧要的肉,如果可以,他们现在就可以用自己的牙齿撕碎黑发的施法者。 “怎么样?”东冠的主人仿佛没有感觉到下方汹涌迫人的暗潮:“我的孩子,”他一片慈和地说:“你愿意代替比维斯成为侧岛的主人吗?” 曾经的不死者站了起来,向领主微微一躬:“谨此,我代替我的导师向您表达十二万分的感激与谢意,我想他将会向所有的神祗祈祷,以报答您之前与之后赐予的荣宠。” 对于施法者的傲慢领主有点恼怒,因为他没有听到施法者愿意以自身向他表示感谢与承诺为他效力,但同样地也不以为意,毕竟他不是出于真实的情感才将侧岛赐予此人的,黑发的年轻施法者在龙火列岛没有根基,没有朋友,只有环绕四周的敌人,待局势平息,他要得回侧岛就像是他赐出侧岛一样简单而轻易,甚至他的儿子将会代替他完成此事。 领主收回自己的视线,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无需博得他太多的注意力,他靠回奴隶丰盈的怀抱,站在他身边,眼睛一霎不霎地关注着主人的一举一动的宦官随即举起双手,拍了一拍,能给他们带来欢愉的奴隶们再次回到了厅堂里,不过这次他们不是来舞蹈或是歌唱的,而是赤手空拳,相互以命相搏或者应该说,是她们,她们都是女性,姿容秀丽而年轻,但龙火列岛的奴隶太多了,即便他们的主人昼夜不休,日日更替也只能占有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奴隶所生的女孩,除非有着超乎常人的魅力、技巧,或是深受命运之神的青睐,又或者有着领主的血统,不然的话也只有沦落成为消耗品或是繁殖用的“泥胚”。 侍奉着领主的奴隶就是他的女儿之一,在来到领主身边后她很荣幸地有了一个名字,叫做姬儿,姬儿奇妙地继承了父亲的一系列特征,却又将它们糅合成为一种特殊的美,她的头发和领主一样是黄色的,但颜色要略浅,还打着紧密的卷,蓬松绵软,令得每个看到它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抚摸一番;领主有着一双泥土色的眼睛,这无论在男人或是女人身上都可以说是一种容貌上的劣势,但她的眼睛总是笼罩着一层氤氲的水汽,令得它们看起来一如水中的茶晶,淡色的睫毛又密又长,又总是向下垂着,就像是一只胆怯的鹿仔抑是马驹。 与丰沛的乳黄色卷发相映衬的是她浅褐色的肤色,还有她小巧玲珑,凹凸有致的身材,这些都成为了她在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内所向披靡的武器,唯一让她忧心的是领主前几日从德雷克船长那儿买回来的一个半精灵,有着与侧岛的新主人相同的黑色长发与碧绿的眼睛但因为需要迎接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的关系,她被领主毫不犹豫地杀死了,翡翠的埃雅从不将半精灵视为同类,但银冠密林的精灵却对他们的族人还抱有一份怜悯之情,而且比维斯的弟子也有着一般埃雅的血统,所以为了谨慎起见,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发现领主还有着这么一份珍贵的藏品。 领主的术士还将她的灵魂禁锢到一块宝石里,又将她的躯体焚烧成灰,凝结进珊瑚基座,沉入海底。 躺在她腹上的男人已经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他今年只有五十二岁,但奢靡无度的享乐与日复一日的思虑就如利刃一般磨去了他的精力与康健 ,他很容易睡着,也很容易醒来,姬儿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现在她既不能有所动作(无论多么轻微),也不能因为紧张而令得躯体变得僵硬,有时东冠的统治者只是做了一个突兀的噩梦,也会命令宦官们将充作被褥与软枕的奴隶拉出去,幸运的话是直接绞死,不幸的是被牛皮筋系住手脚,在太阳下曝晒由于极度而慢慢死去,遑论是因为奴隶的失职而让他没能获得一个短促而甜美的睡眠。 但她的眼睛是自由的,小鹿般的睫毛成了最好的掩饰,她轻而易举地在来来往往的宦官中找到了达达,不管怎么说,他和他所要服侍的主人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他站在第九子的身后,就像是一条有颜色的影子。 ※※※ 姬儿脚步轻盈地穿过被黑暗笼罩着的长廊,龙火列岛的人喜好白色、红色与金色,雪花石筑起的墙壁覆盖着檀香木护墙,护墙以用红色的朱砂涂抹,而后用金线描绘各种图案与肖像,花卉的中心,野兽与人类的眼睛还有天空的星辰都镶嵌着经过切割打磨的宝石,它们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不停,为美丽的年轻女性指引方向。 有规律的脚步声传来,姬儿抓住墙壁上凸起的宝石,如同蜥蜴一般地游动着爬上了长廊的穹顶,这是项仅属于她与兄长的特殊技巧,她和达达的母亲是外来者,在被劫掠到龙火列岛之前是个颇有盛名的杂耍艺人的女儿,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四处流浪,为各方的权贵献上精彩绝伦的表演,抛橙子、翻跟头、头足倒立,屈伸后仰,操纵小鸟,驯服饿狼,没有什么他们不会和不擅长的,成为领主的奴隶之后,她也是凭借着这个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并生下了三个孩子,虽然在姬儿五岁或是六岁的时候她还是被宦官绞死了,但她还是将她最为珍贵的财产留给了姬儿。 走过姬儿身下的是一对宦官,领主的内庭不允许除他之外的男性出现,走在最后的宦官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向前走去。 姬儿在他们转过长廊的折角之后才轻轻落下,之后不会再有巡逻的宦官,她踮着脚尖,借助着一株粗壮的绞杀藤跳入了一处并不太过陌生的庭院里,几年前她还在这里与上百个异母姐妹如同斗鸡般地追啄撕咬,在兄长的帮助下她获得了父亲身边大宦官的注意,在主人身边的奴隶再一次进行轮换与清洗的时候,大宦官将她送到了东冠的统治者面前。 她解下绕在腰间的细纱裹住特征过于明显的卷发和眼睛以下的部分,这是内庭女人最常见的装扮,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她就这么从容不迫地越过庭院,穿过内廊,来到一个巨大的房间里,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一艘一人长的象牙香船,白色的烟雾从中袅袅升起,几个女人以一种曼妙而极具诱惑性的姿态陷在堆积如山的靠垫与软枕里,一动不动地沉湎在甜美而浓郁的奇特气息中,姬儿不以令人察觉地屏住了呼吸,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无论母亲还是兄长都严厉地警告过她远离它们万幸的是姬儿现在有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她如其他人一样从大宦官那儿领取香料,然后将衣物放在上面熏烤,自己则用浸透了冰水的棉布蒙住自己的口鼻。 她蜷缩到一个烟雾最为稀薄的角落里,满心焦急地等待着。 幸而她只等待了很小一会,那个人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身边还有其他的宦官,他们是来服侍这些年轻女性的,端着巨大的银盘,银盘里盛装着新鲜的水果与温热的蜜酒。 达达走到姬儿身边,跪了下来,奉上一杯蜜酒,姬儿拿到手里才发现它只是一杯干净的冰水。 “亚……” 达达将手指放到嘴唇上,不过没人注意他们,宦官们只能看到达达的脊背与姬儿的足踝,很快地,其他宦官都离开了,一个宦官寻找着达达,但他发现达达正在擦拭着什么,在这个房间里,这种情形实属寻常,她们不是一阵阵的大汗淋漓就是呕吐不止。 宦官离开后,只剩下处于麻木冥想与疯狂幻觉之中的女人们,还有姬儿与达达。 “亚摩斯。”姬儿急迫地低喊道。 “我叫达达。”达达说:“我的主人才叫亚摩斯呢。” “但那是他从你那儿抢来的,”姬儿强行压抑着忿怒:“他抢走了你的身份,抢走了你的名字,抢走了本属于你的权力与领地。” 达达摇了摇头,“一切已成定局,”他说:“不可更改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姬儿,我们的时间不多。” “你们的计划没有改变吗?”姬儿问:“你是否还要回到他身边?” “我是他的宦官。”达达说,一边细细地端详着姬儿的面孔,一方面是因为深刻的思念,而另一方面是出于谨慎谁也不知道谁已经有所改变。 “别回去,”姬儿说,“他已经决定不再留存你的性命,只等你回去,他会立刻砍下你的头。” “发生什么事情了?” 姬儿闭了闭眼睛,“大宦官的仆从传来的消息你们选错了人。” “那么说我也无法去到我们的长兄那儿了。是交易还是……” “不是交易,”姬儿说:“他讥讽了……亚摩斯,用你。” 达达的喉咙泛起一阵苦涩,他知道亚摩斯不会长久地留着自己,在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与残虐心之后他会杀死自己以免后患,但达达没有想到他选定的人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又或者,只是因为轻蔑与无谓,一个宦官在领主之子的心里或许不会比一粒灰尘更重。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但他不觉得有谁能够帮助他,他已经失去了仅有的价值,而一个要求总是能换来一些东西的,就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宦官,谁会为他付出代价呢? 或许换了其他人在这里,会要求姬儿前去恳求他们的主人与父亲,但达达很清楚,这种行为只会将另一个人拖入无尽深渊,虽然有很多人会在死亡与折磨的压迫下那么做,只为了减免些许必将到来的恐惧和痛苦,但那不会是达达。 “去恳求克瑞玛尔。” 达达微微地吃了一惊。 “那个黑发的年轻法师,比维斯的弟子,”姬儿抓住了达达的手,“让他向我们的父亲和主人索要你,他一定会允可的。” “但是……” “拿着这个。”姬儿说,一边迅速地从发辫上取下一串黑色的流苏,把它放在达达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 ※※※ 第三更要很晚了,大人们可以等到明早来看哈。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东冠岛(4) 第三更! 祝我的读者们大吉大利,一帆风顺,五福临门,百子千孙! &&& 姬儿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埃雅精灵的祝福。⊙頂點小說,”而后她紧接着说:“别担心,这不是我偷来或是抢来的,父亲之前得到了一个半精灵的奴隶,这是她的精灵母亲留下的护身符,当然,我觉得它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据她说只要是精灵就能辨识出其中的奥妙——那段时间一直是我在服侍她,她无法走出房间,所以就把这个给了我——也许她以为我能离开东冠,并就此引来她的族人。” “她呢?” “为了迎接我们的客人,我们的领主异常慷慨地把她送去了哀悼荒原,唔,或许不,我对法师那儿的事情并不了解,但我们父亲身边的那个术士,就是那个喜好穿着红色长袍的女性施法者,曾向我展示一枚宝石,据说她的灵魂就被拘禁在里面,而她的躯体已经被焚烧成灰,混入珊瑚基座,沉入海底。” 达达轻轻地捏着那串触感顺滑如同丝绸的流苏,难怪它没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它几乎只有小指头那么细,长度也不超过一根中指,用一枚细小黑檀木管加以固定,混在黑发里完全不会被看见,达达不是施法者,他感觉不到上面是否有魔法波动,但应该没有,每个外来的奴隶都将会经过十几次的“清洗”,他们的思想最终可能就如同他们的躯体一般洁白无瑕,德雷克的法师与领主的法师会收缴掉任何有魔法波动的东西。 “拿着这个,”姬儿说:“拿着这个去找那些人,告诉他们的族人受到了怎样的折磨,然后……” —— “她已经死了。”达达说,他跪伏在地上,下颌紧挨着冰冷的地面:“我的妹妹将这个交给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尊敬的大人,但我想,您们是会想要知道一个族人的下落的。” “她的母亲是个埃雅精灵,”凯瑞本说,他能从那缕黑如深夜的发丝上感觉到深沉的思念与无尽的悲恸:“她并未前往安格瑞思的殿堂,只是返回了翡翠林岛。”带着破碎的精神与痛苦的过往,抛下了她的女儿,精灵游侠叹了口气,他是个辛格精灵。属于银冠密林,他的父亲严厉地警告过他,他无权对翡翠林岛的行事做法提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议,他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义务,他敏感的身份更是可能引起精灵内部的争执,在这个巨龙与魔鬼无隙不入的位面里,他的行为可能迎来一场浩劫。 但属于苏纶的,游侠的心却一直反抗着。埃雅精灵对于只有着一半血脉的族人们的不闻不问并不能遏制半精灵的出生,反而增扩了人类、兽人与魔鬼等等一些邪恶的生物对于精灵的恶念与贪婪,他们已经尝到了血,终有一日会想要吃到鲜美的嫩肉。吮吸骨头里的髓油,他们的欲求是永无止境的。 他们可以拒绝拥有人类血脉的族人进入翡翠林岛,但至少可以让幼崽们拥有足以对抗险恶外界的利爪与獠牙。 “那么,”葛兰说。“你想要什么赏赐呢?奴隶?” 达达紧盯着地面,奴隶们将每块雪花石地面都打磨清洁的如同一面镜子,上面清晰地倒映出了盗贼的影子。这是个盗贼,他可以确定,除了盗贼,只有很少的一些佣兵才会惯于玩弄那些让手指变得更加灵巧的小游戏——那枚出自于龙火列岛的银币正面是领主的头像,反面是毛蟹爪兰,边缘被做成了锋锐的锯齿,每一枚重五分之一盎司,它在盗贼手里就像是一只对主人眷恋不去的小狗,它在指缝间钻来钻去,一刻也不停歇。 “我想要寻求您的庇护。”他说:“尊敬的大人,我本不该离开我的主人。” “但你已经离开了,”葛兰说:“你可真是一个不太安分的奴隶——哈,请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一个与你从未谋面,也从无恩惠与帮助的人而来,为此不惜押上自己的性命。” 达达知道自己已经处于悬崖的边缘,但他已经做好准备,并不因此感到惊慌:“可敬的客人,”他的声音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我承认我并无如此之大的勇气与纯洁的意念,我的主人也确实想要将我投入碾磨血肉的石磨,我的行为并不纯粹,也不高尚,我只在此恳切地请求你们,请赐予我一点点的怜悯吧,您们于我而言,就是神祗,又如天地,您们随手折下的一片树叶,就能拯救一只在惊涛骇浪中挣扎求生的蝼蚁——求求您们,死亡于我并不可怕,但我还有着我的妹妹,我可怜的妹妹,她就在我们的领主与父亲身边,就像是睡在巨龙的身侧,除了我之外,她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或者说,她还有过一个朋友,但现在这个朋友也已经死去了,她所能留给我妹妹的也只有这枚细小的信物与饰品。” “亚摩斯和你是双生兄弟,”巫妖说:“那么他也应该是你妹妹的兄长。” “对于亚摩斯而言,我的妹妹也只是一个奴隶。”达达说:“如果血亲二字对他还有任何意义,那么现在我就不会匍匐在这里,祈求您们的怜悯了。” “也许我可以向你的父亲与主人提出请求,让他赦免你。” “龙火列岛上没有不是奴隶的奴隶。”达达说:“我永远只会是个奴隶。” “一个不那么忠诚的奴隶。”葛兰说。 “一个对龙火列岛了如指掌的奴隶,大人。”达达反驳道,虽然他的语气依然恭顺谦卑,“正是您所需要的,尊敬的施法者,而忠诚永远是属于强者的。” “那么说说看吧,”巫妖说:“但我暂时不需要与他人相关的讯息。” “您拥有一座仅次于东冠的大岛,共有十万零两千名奴隶,”达达说:“他们为您劳作,其中油料作物有油棕:香料有胡椒、香茅、罗勒、可可、烟草、巴戟;果物主要有黑椰、白皮多瘤瓜、番石榴;纤维作物有番麻、蕉麻、木棉;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甜菜与甘蔗,甜菜可以一年三收,而甘蔗是两年三收——您的领地上约有一万三千名自由民,他们为您捕捉虾、蟹与各种鱼类,您有三个港口,您的岛屿中央还有着一个庞大的湖泊,人们称它为海神之眼,里面的淡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曾有法师施法探勘它的深度,直至五千六百尺也未测到尽头,而且它永远是那么的甘甜凉爽,有人猜测它直接通往一个半位面,而那个半位面连接着水元素位面才会出现这样的奇迹。” “还有更详细的吗?”李奥娜问。 达达重新跪下,向高地诺曼的王女行礼后才再次站起来:“尊敬的施法者,您的奴隶中有六万名‘牛马’,他们是最重要的劳力,然后另外四万名是‘巧手’,他们负责一些精细的活儿,而他们之中还有近三万名‘泥胚’……” “泥胚是什么?”梅蜜好奇地问。 “就是能为我们尊敬的大人繁育出更多‘牛马’与‘巧手’的奴隶,我们将之称为泥胚,因为甜菜的小苗也是从泥胚中长出来的。” “还有两千名呢?” “那两千名是‘辔头’,用来管理与监督‘牛马’。”达达说:“当然,‘牛马’与‘巧手’的数量是不稳定的,因为随时都有新生与死亡。”他转向黑发的施法者,“您还能够得到一座堡垒,问题是它已经数年没有经过尽心尽力的修缮了,因为先前是由您导师的父亲代为管理,但他是不会离开东冠的,他派去的宦官也没有那个资格居住在属于主人的堡垒里,而且,您没有军队,原先的军队都是属于荣耀的东冠之主,唯一的父亲与主人的。” “您也无权拥有法师,只有东冠的主人才能拥有法师,否则就是叛逆,”达达微微一笑:“当然,您除外,毕竟这是无人可以剥夺的天赋。” “也就是说,”盗贼喃喃道:“我们正抱着一大块连骨肉与一群恶狼并肩同行呢。”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东冠岛(5) 第一更! 昨天有些事情要做,没注意就忙晚了,抱歉啊。今天还是三更! &&& 等到了侧岛他们才发现,达达提出的问题还不是最糟糕的,异界的灵魂原本以为他需要的是按照某点的套路振兴商业,发展科学,招募军队,推翻压在奴隶头上的n座大山……沿途或许还有无数花朵儿般的美人相伴,结果他发现自己首先要做的是种田……或更正确的,保洁。 侧岛之前是由东冠领主代管的,代管的意思是,这里只有主人派遣出来的管理者,事实上就连负责此事的大宦官也不住在这儿,侧岛与主岛距离很近,一夜就可往返数次,而且服侍领主才是他的主业,在求得领主的同意后,他仍旧住在主岛上,在侧岛常驻的只有一个年长的宦官,某种意义上他要比他同年的宦官要幸运的多,宦官和女奴一样,不再年轻美丽的时候就会被又聋又哑地驱赶出来,幸运的话会被填充进“巧手”的行列,不走运或是遭到陷害的话就会成为“牛马”,被直接杀死也不再少数而他至少还可以颇为舒适地活着,作为宦官,他还可以居住石头砌垒,有屋顶的房屋,虽然房屋不被允许有窗户,长宽限制在十五步以内,但总比“辔头”居住的泥屋好,至于奴隶,奴隶怎么会有属于它们的事物呢?快别说笑了。 令人伤心的是,那座堡垒在高地诺曼或是亚速尔或许还不会倾颓得那么快,但它正处在潮湿闷热的南端,所以只要有一个月没有众多任劳任怨的奴仆仔细打理,各式各样的蕨类与藤蔓,寄生植物就从所能穿透的每一处缝隙里探出它们的身体他们艰难地行走其中,触目所及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意与掩藏在枝叶下的裂缝碎隙,克瑞玛尔记得在白塔的比维斯小屋也曾繁芜丛杂,而现在他们看到的要更为混乱,狷狂的植被完全占领了人类的宅邸。在这里扎根结实,伸枝展叶,在它们的庇护下,昆虫集结成军。被虫子与果实吸引而来的鸟儿与鼠类纷纷在梁柱、墙壁与地板里凿洞筑巢,而捕食鼠类与鸟儿的蛇和小型食肉动物又在这儿找到了自己的安乐窝在不止一次地踩到以及踢到其中之一后,梅蜜认为,如果说这座堡垒已经废弃了数十年而不是数年也会有人相信的。 除此之外,还有人类造成的破坏。墙壁与地面上的檀香木板被撬走,上面的金饰与宝石自然也早已随之不翼而飞,廊道与厅堂的地面有着不下数百的黑洞洞的凹坑,一丛丛茂盛的蕨类兴高烈采地伸出它们羽毛状的叶子,残留的雪花石板碎裂扭曲,凯瑞本蹲下身拂过其中一块,不祥的印迹深入石板,就像是被施过魔法,颜色依然十分艳丽。 “它原先的主人呢?” 达达思考了一下:“在龙火列岛上,如果领主的儿子之一成为了领主。那么他其他的兄弟不是被阉割成为宦官就是被杀死,不可能继续保留自己的权力与位置。” “如果高地诺曼也能有这个法律,”葛兰咕哝道:“我们的事儿就要简单的多了。” 凯瑞本闻言微笑了一下,真的,如果约翰公爵不存在的话,葛兰与伯德温或许都能避让过这场可怕的灾祸,但站在精灵与苏纶信徒的立场上,他厌恶这条将生命与尊严视如无物的所谓法律。 “您们或许还需要一些奴隶。”达达说,他紧随在克瑞玛尔身后,步伐轻快而细碎如今他已经属于黑发的施法者。亚摩斯当然十分地不甘愿并且愤怒,但向他索要达达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冠之主,他的父亲亚摩斯是八个兄弟中势力最为薄弱的,他比其他人更需要领主的眷顾。何况在龙火列岛上,儿子从来就是父亲的奴隶,包括他们自身,都是属于父亲的。 “我以为克瑞玛尔有着十万零两千名奴隶。”葛兰插嘴说。 “请允许我,”在得到首肯后,达达才继续说道:“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只是愚钝的‘牛马’。让它们来干服侍人的活儿就像是让牲畜去厨房煮汤烤面包,‘巧手’中或许有几个能够被抽调出来,但他们又聋又哑……” “让他们来整理出几个房间没问题吧。”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说,他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对他来说真正的家远在另一个位面,而另一个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是银冠密林的前沿灰岭,其他地方都是旅店与临时的落脚地,他根本没考虑过要在龙火列岛长时间的居住下去,对于其他人为之嫉恨的巨大财富他毫无概念,只想着尽快弄到侏儒给伯德温打造一个手臂,然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把梅蜜塞进去。之后他可能还要与伯德温等人相处一段时间,既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也是为伯德温打造起一个稳固的基座关于今后他们已经商讨过,李奥娜与伯德温将会建立起一个佣兵团,这也是应有之义,总不见的真让伯德温去打铁,如果那样他们只需要往伯德温的残臂上按个锤子就行了,而不是跋涉千里来寻找侏儒为伯德温铸造一只附魔手臂他们所希望的是能够再看见一个如浩劫来临之前一样强大或是更为强大的骑士,而不是一个平庸的铁匠。 历史与吟游诗人的诗篇中并不是没有威望素着的佣兵团团长成为国王的,而且伯德温身边还有着王女李奥娜,当他们的纹章与旗帜再一次竖立在人们所能看见的地方时,毫无疑问的,一些对约翰公爵有疑惑与不满的骑士与领主将会聚集到他们麾下,成为他们的力量与声音。当然,这需要时间,幸而在这个未成型的佣兵团中,人类中年龄最大的伯德温也不过四十岁,而精灵的生命之水最长能将人类的寿命延迟至一百二十岁,伯德温一点也不怀疑,在他鬓发雪白之前,他是能够完成赎罪并达成夙愿将李奥娜送上高地诺曼的王座的。 “侏儒什么时候能到?”异界的灵魂问:“也需要给他们准备房间吗?” “是的,”达达略有些失望,这些侏儒都是用上千的奴隶调换而来的,只有使用权,等他们完成他们的工作后就会回到他们的主人那里,就达达看来,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愚蠢的浪费,“侏儒们对住宿与饮食都很挑剔,如您所要求的,一个手艺精巧出众的侏儒需要五十名奴隶服侍……但,”他迟疑地说,“大宦官可能会附送一些奴隶。” 葛兰转身向克瑞玛尔打了几个手势,因为精灵们也习惯使用寂语的关系,像这种简单的手势异界的灵魂当然不会看不懂,葛兰说的是“探子”。 “呃。”异界的灵魂将视线转向凯瑞本,那个,没关系,就精灵的年纪来说,他还是个小婴儿呢,偶尔的求助并不丢脸。 “事实上,”达达已经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施法者或许是他们之中最强大的,但精灵才是他们之中的头脑:“或许这也能说是一种帮助,”他说:“在商人那儿,会有一些经过训练,却因为一些小意外而受伤,或是有其他缺憾的奴隶,他们如果不能成为主人身边的奴隶,那就只有成为‘巧手’或是‘牛马’了,成为‘巧手’或许还能活的久点,但如果成为了‘牛马’,他们几乎都会在第一季度死去,因为他们没有‘牛马’所需要的强壮的身体与粗糙的肠胃。” “就像是搁浅在海滩上的小鱼,”他说:“就算是下一刻它们就会被鲨鱼吞噬,但它们在沙子中苦苦挣扎的时候,您难道就不愿意捡起它们,把它们抛回到海水里吗?” 凯瑞本沉默了一会,“让商人们来吧。” &&& 当然,现在还不行,要等到他们将住所整理出来才行。 事实上消息灵通的“辔头”们已从“巧手”与“牛马”中挑选出了一些人,但在达达传达主人的旨意之前他们不敢妄动,一个“辔头”上前来向黑发的施法者行礼,他的伏地礼要比达达更虔诚,克瑞玛尔怀疑如果有时间他或许会挖个坑趴进去,他没有资格直接与克瑞玛尔交谈,达达转述了他的话,原来“辔头”们彻夜不眠,为他们的新主人搭建起了雪白的帐篷,就在一片突出的石舌上,迎面是浩瀚的碧蓝海洋,而环绕着他们的是如同翡翠般的密林,其间飞翔着叫声清脆的小鸟。 “我们不能在这里吗?”梅蜜说,她有点累了。 “我们已经为您们准备了轿子。”达达恭谨地说。 “‘牛马’与‘巧手’是不能被他们的主人看见的,”精灵说:“如果不幸被看到了,那个‘牛马’或是‘巧手’就要被当即处死。” 异界的灵魂着意观察了一下那个“辔头”,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块围腰布,深褐色,纤维稀疏的可以看见某物的轮廓,皮肤黝黑,脊背上密布鞭痕,“这是他自己抽打的,”达达注意到他的视线在那些狰狞的瘢痕上停留,连忙解释说:“为了表达对主人的敬爱与忠诚,每天‘辔头’都需要抽打自己三次,没有鞭痕的奴隶不是好奴隶。” 黑发的施法者叹了口气:“帐篷在那儿?”虽然说眼不见为净是种懦弱的行为,但这样继续下去,他没准会向第一个遇见的“主人”,无论是东冠还是西关,又或是南峙与北持的,丢掷火球了,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至少在伯德温没能得到自己的新手臂之前不能。(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东冠岛(6) 钝头酒馆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只有明亮而温暖的阳光。 不过在这个时节,好天气不代表好日子,没有狂风就意味着堆积在厅堂里的浑浊空气没法儿被风吹出去,没有暴雨则意味着街道上满是泥沙、血迹、粪便与其他一些你根本想象不出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的玩意儿,逐步上升的热量熏蒸着酒馆里的人类、半身人、兽人或半兽人身上的水分,挥发着油脂与分泌物的臭味——如果一块儿用盐腌渍过埋在地下三年的鲨鱼肉能长出双脚走进来,它准会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馥郁芬芳——唯一值得高兴一下的就是小地精和老鼠一样讨厌强光,它们躲在墙角下的沟渠里,头埋入淤泥,这样人们就不必担心走在街道上的时候,赤裸的脚趾会被突然咬上一口。 酒馆主人觉得自己就是那么一块臭鲨鱼肉,他端着蜜酒与朗姆酒攀上陡峭的楼梯时还在唉声叹气,不管怎么说,他一个月前才在他的汤锅里洗过澡,虽然是用刷洗腌肉剩下的油腻腻的水,但那也是热水,还有着腌肉上掉落下来的香料,他觉得自己从没那么干净与甜美过,可是现在它们全都被那群恶心的混蛋毁掉啦。 细窄的通道两侧被一群半兽人与盗贼占领,一个半身人扒手从他们的腿缝间钻出来,想要接过酒馆主人的托盘,但酒馆主人把它抓的牢牢的。 “钱。”酒馆主人说。 一个浑身疣子的半兽人扔过来一个圆形别针,别针掉在托盘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陈旧发暗的黄金上镶嵌着绿松的新月,一看就知道不是海盗与盗贼们的饰物,因为新月是女神苏纶的象征,而信奉苏纶的游侠们是盗贼与海盗们的死敌,没有那个为非作歹之徒会愿意将这种形状的胸针别在身上,除非他想被同伴绞死或是吊在龙骨下拖拽,被锋利的藤壶、凿船贝与牡蛎割得浑身鲜血淋漓。酒馆主人放松手指,在托盘离开自己视线的那一瞬间敏捷地抓住了那枚胸针。 手中的重量沉甸甸的,酒馆主人咧开了嘴,让他的脸变得更宽。他在走下楼梯的时候翻弄了一下胸针,不那么意外地在胸针的缝隙间找到了褐色的血迹,他思索着认识的几个盗贼中有谁最为擅长打磨清晰与抛光的,一边想象着此时德雷克的神色,一边幸灾乐祸地吹起了尖颚港人最爱的小调。 “一艘三桅好帆船。轻如海鸥在浪尖, 升帆喽,我亲爱的朋友, 迅如雷电,锐同刀剑, 做海盗,真痛快! 浪头高,风声急, 升帆吧,我亲爱的朋友。 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做海盗,多快活! 我们远离家乡,远离心爱的姑娘, 炮声隆隆, 胆小鬼们双膝颤抖, 嗄! 别畏缩,别犹疑, 做海盗。多疯狂! 升帆呐,我亲爱的朋友, 一路行至黄金岛, 岛上的金币如山峦……” &&& “真是太感人了。”海魔号的主人,一个强壮半兽人女性倾听了好一会儿,才假惺惺地说,可惜的是她的怀里只有匕首与刀剑,或许还要加上一两块魔法符文盘,没有丝绸的手绢。所以她也只能用绣满花朵的蓬松袖子擦了擦自己粗粝如同鲨鱼皮的脸:“这是我最喜欢的歌儿,我亲爱的德雷克,每当我听到这个我就想到了你……” 红疤转过自己的脸,因为他知道自己就快要大笑出来了,但这儿坐着的人里他的力量是最小的,他得罪不起尖颚港最强的海盗船的主人,也得罪不起在亚速尔女公爵那儿深受宠爱的德雷克,这次女公爵不但拿出了数量可观的赎金(当然,在碧岬堤堡的执政官这儿,这笔费用被记录为食宿费用,确实,作为食宿费用它是贵了点儿,但我们都知道,贵族的花费向来就是没有上限的),还给他买了一条新的三桅船,给了德雷克一笔钱好让他招募新的水手来取代被吊在碧岬堤堡城墙上的那些。 在尖颚港的地下赌场里,就德雷克与女公爵的关系上红疤下了注,他赌德雷克应该是女公爵的情人而不是儿子,没有那个女人会对自己的儿子那么慷慨,如果德里克是她的非婚生子,那么她完全可以把他拘禁在她的庄园里,而不是这样一再地任由他挥霍她的钱财与权力。 不过在海魔号的主人这一事件上,红疤又有点拿不准了,按理说,将德雷克视为禁脔的女公爵在得知自己的小情人被一个女性半兽人染指后必然勃然大怒,就算是在赎回德雷克之前她必须忍耐,那么在德雷克平安无事(某一程度上)回到她的身边后,她至少该做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海魔号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亚速尔岛的任何一片海域上,也可以停靠在任何一个港口,从女公爵那儿拿到的庇护文书也从未失效过。 最主要的是,直至今日,海魔号的主人仍然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对德雷克发起挑衅——或许那个自恋过度的女半兽人以为这是一种诱惑,但无论是谁,除了一些爱好特殊的人,没人会对一个有着自己两倍那么高,三倍那么宽,肌肉发达,皮肤惨绿,除了少了一根多了两部分之外与一个高大强壮的男性毫无区别的“女性”感兴趣的。 算了,贵圈太乱,红疤完全弄不懂,反正他又在德雷克与女公爵是母子关系上下了注,而且如果今天的买卖能够谈成,他大可以成百倍地补回可能的损失。 德雷克面无表情,坐的直挺挺的,就像是椅背上生满了钉子而座位上又黏满了树胶,“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海魔。” 海魔号的主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用粗壮的手臂挡住嘴唇,而眼睛还在妩媚地眨动时,红疤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就算是在海盗中,海魔也算得上是株奇葩——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她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亚速尔的,先是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一个强有力的流散盗贼,而后是一条街道的小首领,一个不长眼睛的小盗贼公会招揽了她,然后没过三年她就扭断了所有敢于命令与呼喝她的人的脖子,就在所有人以为她将会成为一个公会首脑的时候,她出售了,没错,就是出售了整个儿的公会,拿着那箱子金币向侏儒们订制了一艘船,也就是海魔号。 对啦,她没有正式的名字,人们称她为那个半兽人或是其他杂七杂八的绰号,而她得到海魔号后人们称她为海魔,而她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哦,不,”她说,“我们的缘分还长久得很呢。” “你要不要做这笔买卖?”德雷克的脸简直就像是预兆着百日大风暴的天空:“我承认海魔号是最强的,但亚速尔不止有海魔号。” 海魔撅嘴,做了个惨不忍睹的鬼脸,她耸了耸如同小山般巨大的肩膀:“好吧,亲爱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先谈买卖……再来谈……爱情。” 红疤低着头,第一次无比诚恳地赞美每一个神祗,包括苏纶,看看她的信徒精灵凯瑞本在他脸上留下的疤痕——从额头贯穿鼻梁,直至下颚,最宽的地方可以放进三根手指,鼻梁也因为这个就像是孩子捏坏的软泥怪物,法师的治疗术确保他还能呼吸,也能闻见气味,但想要获得女性的青睐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原本也不怎么英俊,但他可不敢低估半兽人的审美底线。 “事实上,”德雷克干巴巴地说:“我们要见的都是一些老朋友。” “精灵凯瑞本,法师克瑞玛尔,曾经的圣骑士与雷霆堡领主伯德温,高地诺曼的王女李奥娜,盗贼葛兰,还有弗罗的牧师梅蜜。” 红疤看到海魔的脸上不可遏制地露出了些许贪婪之色,想来他也有着同样的表情,高地诺曼对伯德温、葛兰与梅蜜的悬赏从未解除,他们不是人类,而是一堆堆的金币。 “他们在龙火列岛?”红疤问,这个是需要问清楚的,龙火列岛对外来的力量十分警惕,他们可不想对上领主的军队和法师。 “东冠的侧岛。” 海魔短促地抽了一下鼻子,黑洞洞的鼻孔像是已经嗅到了血的气味,鼻孔张大的足以塞进一只婴儿的拳头,“我知道那是哪儿,我曾经经过。” 经过,在海盗的语言中就是曾经窥视与探察过,但因为没有价值或针刺太多所以被放弃了。 “那座岛上的蔗糖与甜菜糖堆积如山。”德雷克说:“而且没有军队。” “曾经有过。”海魔说,她就是因为岛上密布士兵才放弃对侧岛的劫掠计划的,她或许能够从那座岛上得到糖,但未免有点得不偿失。 “现在没有了。”德雷克向那个一直用亚麻布斗篷罩着自己的陌生客人点点头。 客人掀下斗篷,露出一张白皙而阴柔的面孔,“侧岛已被我们崇高的主人赐予了他的儿子,比维斯的弟子,法师克瑞玛尔,他的军队不再保护侧岛,所有的士兵已在一个昼夜前全部返回主岛。” “法师呢?” “侧岛从未有过法师——除了它如今的新主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侧岛 ——萝卜? ——甜菜,巫妖说,你没必要特意表现的比一只地精更无知,就我看来,你已经蠢得快要上天了。 看起来简直就和红萝卜没什么两样,异界的灵魂在心里叽咕道,一样蓬松碧绿的叶子,一样又圆又大的紫红色块茎,从外表上看几乎就能想象得到那种清脆爽辣的口感,但只要把它们切开,里面就像是树木的年轮那样深红雪白相间的条纹就鲜明地昭示了这两种作物的不同。 但甜菜地与萝卜地十分的相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且是另一个位面的萝卜地。 精灵们并不会刻意地去“种植”作物,他们只会记住哪儿有一蓬最甜美多汁的悬钩子蔷薇,或是哪儿有一丛黑穗醋栗总是能结出最繁密的果实,虽然他们从椴树树汁里酿造蜜糖,但也从不会故意将椴树树苗移植到本不该有它们生长的地方,如果一颗大树倾倒了,他们只会安静地等待着草苔与新生的树苗将它留下的空间填满;异界的灵魂只在雷霆堡外看见过农奴的番薯地,他们在那儿和伯德温一起捕捉野猪,说实话,那块地很难说是经过精心打理的,至少就克瑞玛尔看来,被野猪侵袭过的混乱场地与剩下的部分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番薯的枝蔓在荆棘与乱石之间爬行,没有田垄也没有培土,更没有排水的沟渠,但这些在侧岛上却都能看见。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侧岛的新主人来前来查勘的原因,甜菜们被打理的干干净净的,深绿色的枝叶比“辔头”腰间的布匹还要来的整齐完好,“辔头”们将几只甜菜根在清澈的水流中清洗干净,把它们切开给新主人看,每个截面都有婴儿的面孔那么大,纹理清晰,继承于精灵的血脉能够让克瑞玛尔清楚地嗅见甜菜特有的甜蜜气息,不但是块茎,就连叶片之中也同样渗透着蜜汁。精灵凯瑞本毫不介意地俯下身去,提起半个,用他的“星光”削下薄薄的片儿来吃,异界的灵魂马上凑了过去。从凯瑞本那儿分了一片,甜菜直接食用,尤其是这种用来榨糖的甜菜吃起来味儿可不怎么样,汁液带着浓厚的土腥气,口感也略感粗糙。 ——放在水里浸泡一会土腥味就不会那么重了。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表示惊骇——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曾有段时间我吃所有能吃到的东西,曾经的不死者泰然自若地说, 异界的灵魂烦恼地皱起眉头,同居者的身份一直困扰着他,因为对方曾数次用宫殿来形容生身父亲的住所,在这个位面,宫殿这个词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的,但同样地,他也能从只字片语中得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经沦落到连乞丐也不如的地步,虽然他有提过他父亲的仆人照顾他直到十四岁。但如果说让被照顾的人饿到钻进庭院的角落里摘野生的浆果吃也算是一种照顾的话,那么这个单词可能读作照顾却写作虐待或是监视。 一些人类可能羞于提起卑贱弱小的过往,但曾经的不死者并不在意,他之所以会对大部分人守口如瓶只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被泄露,而这个明显地更适合披上白袍而不是黑袍,遑论红袍与灰袍的外来者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巫妖已经发觉了,他一向对人宽容,但对弱者他会一直退让他的足跟碰到最后的底线。 ——你的奴隶应该也知道这个,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他们的新主人会如此地……嗯。不拘小节,巫妖提醒说——好了,随便说个数字。 ——数字? ——就是他们要挨的鞭子,不要小于十次。否则的话他们可能会被活活吓死。 异界的灵魂试了试,发现自己没法儿说出口,然后他转向凯瑞本,“?” 凯瑞本俯视着“辔头”们,阳光烧灼着他们裸露的脊背,脊背上的鞭痕就像是树皮的裂纹。他们的面孔紧贴着地面,游侠无法看见他们此刻的神色,但对于死亡的恐惧却像暴风雨前的潮水那样猛烈冲击着精灵敏锐的感知,他知道自己无意间犯下了一个错误,导致这些“辔头”将肮脏,未经处理的食物献给了他们的主人与主人的客人,虽然他们的本意只是想让新主人看看他们种植的甜菜有多么的甘美诱人,但无论如何,主人与宾客是不会犯错的,那么犯错的就只有奴隶,而这个罪名降临到他们身上,他们或许会被降格到“巧手”或是“牛马”。 不,达达在心里说,这些“辔头”只会被绞死。 “继续吧,”异界的灵魂突然说,“今天的行程才开始。”他像是漫不经心地说:“至于他们的过错,我有一个同伴,他极其擅长与喜爱给予惩戒,我想我可以把这份工作交给他来完成,葛兰?” “是的,”盗贼立刻说:“我的手段是这些蠢货们无法想象的——我很高兴能为您效力,大人,”盗贼鹰隼一般的眼睛盯住了达达:“这是我的荣幸。” “他们是属于您的。”达达说,一边深深地弯下腰去。 在此之前,凯瑞本看见克瑞玛尔向葛兰眨了眨眼睛,于是精灵将微笑藏在了甜菜根后面,他几乎可以确定接下来盗贼会非常的,非常的忙,以至于根本没时间去惩罚几个“辔头”,而克瑞玛尔说过他是客人而不是佣兵或是仆人,作为一个宦官,达达是无权指责或是命令他的。 狡猾的葛兰可能会把这个机会搁置到他们离开或是更久——在这个队伍中,伯德温是凯瑞本的朋友,李奥娜是伯德温的爱人,而梅蜜迷恋着伯德温,葛兰虽然技巧卓越,心思灵敏,却因为其职业与出身而被精灵游侠与伯德温忌惮,他们或许并不鄙视或是憎恶葛兰,不管怎么说,他们一路同行至此,但要说对他付出信任,这恐怕得等到很久以后,所以盗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法师,虽然这个法师也是他被公会放逐的主要肇因,但克瑞玛尔却出乎意料的和他相处的很好,凯瑞本想,可能是因为克瑞玛尔生性善良的关系,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 既然主人那么说了,达达就不可能越俎代庖,何况葛兰还警告了他,于是他们的行程确定不做任何细微的改变。 需要提一下的是,相对于他们曾经看见的小岛,也就是第九子的领地——一座犹如无脚蜥蜴的岛屿,侧岛的形状类似于一头浮出水面的座头鲸,宽阔而肥厚的头部高耸于北方,而尾鳍隐没在南侧温暖的海水里,历代领主的堡垒就在鲸鱼的喷水孔的位置,位于海神之眼的中心,座落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周围环绕着丰沛的淡水,只用一座细巧的吊桥与外界相连——据达达说,这个可能连通着水元素位面的湖泊高出海平面近三千尺,而堡垒所在的岩石高出海平面四千五百尺,奴隶们在法师的指挥凿开岩石,砌筑沟渠,将冰冷而洁净的水引向大半个侧岛,它们不但起到了灌溉的作用,还令得土地变冷,免得甜菜的块根因为温度过高而腐烂变坏。 “高地总要比平原冷一些,还有风。”凯瑞本说,他们所在的位置没有太多高耸入云的巨树,狷狂的海风在这里不受一点阻碍,它们径直穿过人们的头发与衣襟,个子纤细点儿的人可能会被直接吹走——奴隶们砌起石头的矮墙为贵重(相比他们而言)的甜菜抵御,甜菜的生长或许受到了一定的保护,就是叶片齐刷刷地斜向一侧,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绿上衣的孩子在做广播体操,看上去颇有趣味。 令异界的灵魂倍感熟悉的是他居然看到了梯田,对,就像是在电脑桌面图片中常能看到的那种阶梯状田地,它们环绕着海神之眼,一圈圈地向外延展,让侧岛的整个南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的甜菜根茎。 他们沿着鲸鱼的脊背向下,抬着轿子的奴隶在满是草苔的坡道上行走仍旧平稳的就像是在平整的廊道里,他们是少数可以使用淡水洗浴并可以使用香料的奴隶,就是这种优裕的待遇并不能享受很长时间,因为他们使用的香料中混合着脂肪,用来堵塞毛孔避免汗水溢出,产生臭味,所以经常会发热死去,损耗是所有能够接近主人的奴隶中最大的。 如果让克瑞玛尔知道,他可能会拒绝,但这无济于事,哪怕他们步行或是骑马,这些抬着轿子的奴隶都必须紧随其后,不然的话,如果主人要使用轿子,难道还要等他们慢慢地跟上来吗? 精灵所能做的只有时常要求停下,减轻重量与阳光产生的灼热在他们身体里积累的速度,但这样他们的速度自然而然地减缓了下来,不过在这里,时间已经不像是逃亡时那么重要,他们在魔法星河重又横贯天际时才到达第一个港口,那儿已经矗立起了雪白的帐篷,就和他们刚刚抵达侧岛时使用的一样,或者更好,因为正好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商人前来请求谒见侧岛的新主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侧岛(1)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商人们当然是没有资格直接面见克瑞玛尔的,达达在自己的帐篷里和他们见面,倾听了他们的愿望——很简单。他们所要的从来就是侧岛的糖而已。 克瑞玛尔他们当然也能尝到最新鲜的甜菜糖与甘蔗糖,两者都是红褐色的,渗透着金色的蜜液,只是甘蔗糖入口要粗粝一些,坚硬,松散干燥,而甜菜糖要更绵软,潮润,细腻,入口即化,达达临时从“巧手”里抽调了十名女奴——她们都是因为“老迈”从主岛清退下来的,虽然其中有几个只有十九岁或是二十岁,因为经验丰富的关系,即便手指还有些粗糙,身体也不如过去那么健康,但暂时还是能够承担起这份工作的——她们用甘蔗糖化成的汁液和茶叶一起熬煮,加入新采摘的蓝浆果,这种蓝浆果有着浓郁的酸甜滋味与近似于玫瑰的香味,加在甜茶里既能提香又能中和甘蔗糖的甜腻,然后又煮了芋头,芋头在大陆上也有种植,但只有在龙火列岛上它们才能长到最好,吟游诗人形容龙火列岛的芋头就如少女的肌肤一般皎洁柔软,细腻光滑,煮熟后的芋头被放在银质的驳头里捣碎,与温热的鹿奶混合后撒上甜菜糖是一种做法,不加以捣碎,只是用银勺挖成圆球,用小小的金叉叉着蘸甜菜糖也是一种很好的吃法。 一臂长的银盘堆满了蟹钳肉,就是他们在红喉港品尝过的那种寄居蟹的蟹钳,不过这里的一只蟹钳就几乎抵得上当初的一只蟹身——幸好这种蟹从不食用椰子坚果以外的东西,不然凯瑞本和无意间想到什么的克瑞玛尔或许真不敢轻易尝试——依照常规,这种蟹钳肉应该裹上罗勒碎末和蜂蜜,或是加上奶油煮,但达达对他的新主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送上来的是加盐煮的蟹钳肉,以及混合着生姜末的葡萄醋。【ㄨ】 当然,还有羊肉,鹿肉。李奥娜惊奇地吃出了她熟悉的味道——高地诺曼一位男爵的领地上出产一种被称之为“香嘴儿”的食用羊。因为他的领地上漫山遍野都是沙葱与野生韭菜,这种未经优化的香料作物味道酸涩粗劣,只有农奴和羊才愿意把它们放进嘴里,但在领地的主人意外地发现。吃了这种草的羊居然不需要香料也会在炖煮或是煎烤后散发出独特的诱人气味后,农奴就被剥夺了吃草的资格,能吃到沙葱与野生韭菜的只剩下了羊,他将羊奉献给国王,以此换得了一个子爵的爵位。从此之后,这种被叫做“香嘴儿”的羊就成为了国王餐桌上一道最常见的美味佳肴。 鹿肉则是侧岛自产的,龙火列岛上鹿才是真正的本土居民,但自打出现了人类,这些带斑点的四脚生物就不得不在食物链上后退一大步了。鹿肉原本就很细嫩,而领主与领主的儿子们享用的又只有三个月以内还在吃奶的小鹿,可以想象那滋味有多么的美妙——但让“辔头”们胆战心惊的是达达要求他们送上去的是一块成年鹿的肉,虽然是最美味的颈肉,但那也是三年大的公鹿肉,在主岛。它连出现在主人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我即便不吝啬你们的性命,难道也不在意自己的?”达达冷漠地说,他在侧岛终究还是根基不稳,所以这些“辔头”才有勇气要求他的解释,主岛上的大宦官,即便是要求那些年少的宦官们咬和吃下自己的肉,或是挖出自己的眼睛,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立即执行的——不过总有那么一日……:“我们的新主人是个半精灵,而他最好的朋友是不折不扣的银冠密林之子,银冠密林的精灵虽然不是完全素食。但他们十分反感食用幼崽,在主岛的宴会上,我亲眼看到他们没有动哪怕一下乳羊和雏鸟,而现在你们要奉给他一只还未离开母亲的鹿仔?” 最后“辔头“们还是战战兢兢地从命了。不过给他们保证的不是大大的话,而是那盘子蟹钳肉,不允许负责烹饪的奴隶往里面加罗勒碎末与蜂蜜的就是大大,简单地用纯净的盐水煮后连着葡萄醋一起送上去也是大大的命令,但不管是帐篷里的那一位都吃的很愉快,尤其是他们的新主人。他的满意是溢于言表的。 葛兰隐晦地看了一眼法师,他怀疑克瑞玛尔的肠胃也是施加过法术的,要知道他们之中伯德温就是一个巨人,但他吃下的东西大概只有施法者的一半,问题是施法者的腰也只有前者的一半粗细,而且黑发的法师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呕吐的样子,他的腹部甚至都没有凸起——盗贼身边的弗罗牧师又嫉又羡地盯着他瞧个不停,弗罗的牧师可以通过祈祷与奉献来祈求女神保证自己的躯体不会因为麦酒与蜜糖而变得臃肿,但频繁地为了些小事儿唠唠叨叨也会引起女神的愤怒,漠视还是小事儿,最令人畏惧的是她会将衰老与疾病的种子种入那些不得她欢心的牧师体内——所以弗罗的牧师平时还是很注意饮食的,梅蜜在遇到法师之前一直是个居无定所,手头拮据的野牧师,当然也没有那么多机会把自己吃胖,但从打来到了高地诺曼的王城,她从约翰公爵那儿得了不少好处,环境也足够安稳平和,那时候,她似乎……嗯,堆积起了一点儿脂肪。 幸好这些脂肪最终还是在监牢与逃亡的路途中被消耗殆尽了,梅蜜高兴地发现自己不必再去接长她的金腰链了,问题是主岛的宴会与侧岛的一日多餐又让她心生警惕,龙火列岛从不缺少的就是蜜糖,每个人又都嗜好肉食,长达一个夜晚甚至还要加上半个白昼的饮宴中唯一算得上素食的只有加了不知多少蜂蜜的果汁蜜酒,诸神在上,它们原本就已经很甜了。她试图克制,但长期的颠沛流离的生活又让她有着如许多弗罗的野牧师一样的坏毛病,那就是她根本没法儿控制住自己的手指和嘴。黑发的施法者也同样是个口腹之欲的拥趸,就算是在雪盖沼泽中他也没忘记请精灵去采集一些酸浆,还有鳗鱼,梅蜜听到过他和精灵提起过侏儒双足龙很像火鸡——食量也很可观,但他的腰似乎从未更改过尺寸,那件像是永生不死的白袍也从未出现过紧绷或是局促的情况。 梅蜜听说过有些人确实能够在毫无节制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保持纤细的身材,但是,神圣的弗罗!这种体制放在一个男性身上不觉得太浪费一点了吗? 最后一道浇了蜜糖汁(蜂蜜与甜菜汁的混合物)的黄唇鱼鳔冻是被达达送上的,他在克瑞玛尔身边跪下,为他斟上一杯清澈的净水,没有放过蜂蜜也没有放过香料,但正合克瑞玛尔的口味。 精灵也要了一杯净水,然后他向克瑞玛尔点点头,“他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黑发的施法者看向达达,后者早已跪下,额头紧挨着地面。 “你想说什么?”异界的灵魂和善地说,“说吧。” “尊敬的主人,”达达说,他的嘴唇对着地面,但发出的声音依然清晰明亮:“我从商人们那儿来——他们之中有个罪人,请宽恕我,他坚持那么说,说您……您曾经给予他一些……帮助,他对此抱有十二万分的感激,如今,他知道您在这里,他……提出了一个相当无礼的要求……他……他想要见您一面,我仁慈的主人。” “罪人?” “是的,他的脸上有着罪人的烙印。”达达说,紧张地将手指插入柔韧的鲸鱼皮毯里,那个人是个罪人,但商人们意外地尊敬与信服他,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士兵,他们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看上去比混迹在红喉港的佣兵还要卑微,但他们的眼睛,那些如同狼与鹰隼一般在阳光与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表明他们的内在或许与外表恰恰相反,他们的危险并不表露在外,不是涂抹在匕首上,也不是擦拭在衣服上,而是深入皮肤,刻入骨髓的那种。 “他……还让我给您带来了一件信物,”达达说,然后他从他的围腰布里取出了一卷羊皮,除非主人允许,否则宦官与奴隶拿着尖锐的器物展露在主人面前就是死罪,所以他让那个罪人取下刀刃,呈现在克瑞玛尔眼前的是一把匕首的柄。 这只匕首柄很普通,虽然它是精钢的,但只要你去红喉港的旅馆里找找,十个盗贼或是刺客中就有三个别着和它一模一样的匕首,克瑞玛尔却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它——上面裹着一块干裂的毛皮,随着时间的流逝,黑色的毛发已经被磨掉了很多,露出下方土黄色的皮肤,但施法者是看着亚戴尔是怎么剥下那个半兽人狼趾的面皮,然后把它裹在那柄曾经属于狼趾的匕首上的。 他在听到一个脸上有烙印的罪人正在寻找自己的时候就有所预感,匕首上的皮毛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想,达达看着自己的新主人从矮榻上跳了起来:“他在哪儿?” “在商人们的帐篷里……”达达还没说完,黑发的施法者就从他身边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而精灵与伯德温紧随其后,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他赌对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侧岛(2)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亚戴尔!” 亚戴尔在听见这声熟悉的呼唤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这个情况在那个宦官同意去询问他的主人时他就预料到了,他没有如商人们请求的那样在帐篷里等待,而是站在帐篷外,他看见了那个年轻的施法者,不无喜悦地发现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像还在罗萨达神殿中时那样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他伸出手臂,迎接了克瑞玛尔,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直到伯德温扑上来把他们连着精灵凯瑞本一起扔到地上——他的本意可能是想要来个大抱抱,但他忘记了他现在只有一条手臂,重达三百磅的体重加上冲力的结果是四个人在地上滚做了一团,克瑞玛尔哈哈大笑,而凯瑞本与亚戴尔在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后也跟着大笑,伯德温一边笑着一边急急忙忙地想从朋友们的身上爬起来,克瑞玛尔与凯瑞本就算了,精灵的身躯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纤弱,而克瑞玛尔是属于可以徒手对兽人的那种,亚戴尔曾是健康的,但监牢与烙印,还有同伴与师长的凄惨死亡,以及之后的流亡严重地摧毁了他的身体,伯德温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厚重的亚麻衣服仍能感觉到凸起的肋骨。【ㄨ】 也正是因为如此,伯德温想要起身变得很不容易,亚戴尔的任何一根骨头都不像是能经受他一按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俊不禁的李奥娜走上去,抓住伯德温的手把他从他的同伴身上拉起来。 而商人与奴隶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殿下……”亚戴尔还是第一次见到高地诺曼的王女,但红发与伯德温已经让他猜到了她尊贵的身份,他屈下膝盖,想要向她行礼,李奥娜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肩膀,曾经的罗萨达牧师不无黑线地发现自己一下子就被一个女性提了起来,就像是提着一只猫或是玩偶。 “真是令人感动的再相见。”葛兰酸溜溜地说。 “我记得你,”亚戴尔好脾气地说,就葛兰来说毫无预兆地。罗萨达的前牧师也给了他一个拥抱,盗贼吃了一惊,差点给了他一匕首。 “你脸红了。”梅蜜说,在亚戴尔走开后——她和亚戴尔之间只需微微相对鞠躬。虽然亚戴尔不再是罗萨达的牧师了,但总不能按照弗罗牧师的习惯给他一个吻吧。 “闭嘴。”葛兰说。 &&& 能够再见到亚戴尔当然是件令人喜悦的事情,但亚戴尔带来的消息却并不怎么令人高兴。 “狄伦唐克雷究竟在想些什么?”李奥娜虚弱地说。 “他想要打造一个施法者之城。”凯瑞本平静地说:“没有精灵,也不需要太多人类的军队,只要有施法者就行了。” “他是被魔鬼吸干了脑浆吗?”伯德温直言不讳地说:“施法者可不值得信任——抱歉。我不是在说你,克瑞玛尔,但必须承认的是,一部分施法者危险而自私,他们没有信仰,或是伪信者,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不可出卖,包括自己的灵魂。” “兽人们有的是黄金与宝石,”葛兰说:“他们不需要收买很多,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就行,几个施法者能够引起的灾祸与几个士兵引起的灾祸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亚戴尔沉默不语,他的头发早已白透,覆盖在他的面孔上就像是结了霜的枯枝败叶覆盖在土地上,脸上的烙印依然深刻漆黑,但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它带来的痛楚正与日俱缓,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痛楚。 狄伦成为雷霆堡的主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精简军队,他带来了五十多名施法者固守雷霆堡,以后可能还要更多,他将雷霆堡的士兵视为令人心烦意乱的累赘。特别是那些对伯德温仍有怀念与崇敬的士兵,他与他们无话可说,也不准备降贵纡尊地去乞求他们的信任与爱戴,他决定走一条与老唐克雷、伯德温完全不同的道路——士兵们被驱逐,他们的家人在外城的居所也被夺走,或是分配给施法者的学徒与弟子们。或是被拆除,建造新的法师塔。 作为克瑞玛尔与伯德温两人的朋友,亚戴尔是第一批被发了几个银币就被赶走的人,他孤身一人,也习惯了漂泊不定,相比起那些必须带着自己的家人艰难跋涉在荒野之中的士兵要好得多——他们之中有垂垂老矣的长者,也有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甚至还有好几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如果不是雷霆堡的商人与手工艺人出于怜悯,用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了他们几辆马车,可能他们日夜不停地行走在未必能在狄伦规定的时间里离开雷霆堡的外围地带。 他们几乎是茫然的,上一次他们这样被驱赶出来是因为兽人,而这次是本该保护他们的领主,他们走在长过腰部的荒草丛里,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随身只携带着很少的食物与水,它们很快就被消耗一空。雪上加霜的是,一些零散的兽人发现了他们,他们被袭击,女人和孩子被抓走,男性被杀死——亚戴尔就是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成为了这群惶惶不可终日之人的首领,他教导他们搭建起简陋的防御工事,安排巡逻与瞭望人员,挖掘陷阱,割取有毒的药草蒸煮后涂抹在削尖的木刺上(可怜他们离开时甚至不被允许带走自己的武器,那些武器现在正放在仓库里生锈),从泥沼中萃取饮用水,采集浆果,草根与可食用的枝叶,捕捉猎物,在损失了近三分之一后有四千余人走出了那片充满了悲哀与痛苦的荒原,但更大的问题来了,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收容他们。 虽然有很多贵族垂涎于那三千名士兵,要知道他们是真正地面对过死亡与血腥的勇猛之人,又及,他们的敌人不是人类而是凶悍的兽人,但他们也同样畏惧着喜怒无常的新王,关于狄伦唐克雷,伯德温唐克雷,老王与新王之间的纠葛已经快要成为街头巷尾的杂谈之一了,伯德温有王女李奥娜做保护人,他们可没有,因为收容了伯德温的士兵而被新王嫉恨是件相当不合算的事情,而且谁能保证这些士兵真的能对自己忠诚呢? 在这些被雷霆堡的新领主驱逐出来的士兵与他们的家人精疲力竭,几乎失去希望的时候,路泽尔大公慷慨地伸出了援手,他不能容留敌人的军队,但可以让出一块正处于高地诺曼与路泽尔公国之间的荒芜之地作为缓冲,但他只给了他们三十天的时间。三十天一过,那些虎视眈眈的骑士们就会用他们的长矛来驱逐这些不速之客了。 “看来我们真得感谢一下路泽尔的路德。”伯德温真心实意地说。 “别,”葛兰说,他是知道内情的:“我们可帮他省下五十万枚金币呢。”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呢?”克瑞玛尔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亚戴尔说,“我只是请商人们带我来这儿看看,据说龙火列岛上总是缺少士兵,另外,空置的小岛也很多,但我一到这儿,就听说侧岛有了一个黑发施法者做新主人,他身边还有着一个精灵,我想那可能就是你,我的朋友。” “就是我。”异界的灵魂干脆利索地说,“而且我们正需要士兵,伯德温,可以吗?” 伯德温站起来,向黑发的施法者深深地鞠了一躬:“不胜感激。”他说,声音微微颤抖,在听到那些勇敢无畏的士兵被狄伦如此无情地对待他的心都快要被绞碎了,他们曾经是他的兄长、他的朋友和他的儿子,他在背负着弑君者的罪名一路逃亡时还庆幸过老王不是在雷霆堡死去的,他的下属可以得到保全,没想到新王的憎恨竟然会从他身上蔓延到这些无辜的人身上。 “让他们从星光河走,”凯瑞本说:“精灵的船只会运载他们,姬鴞带来的讯息,距离碧岬堤堡最近的一个码头已经建造完毕,他们在那儿下船,经由碧岬堤堡到达龙火列岛,无论健康还是安全都能得到保证。” 这次是李奥娜向精灵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代我的子民感谢您,游侠凯瑞本,您的仁慈将被我们永远铭记在心。” 游侠起身还礼:“这不仅仅是因为您,或是伯德温,他们也是我的朋友,我们曾经并肩作战,我没有理由在他们需要的时候袖手旁观。” “好啦,如果您们客气完了,”葛兰说:“我想您们可以先坐下——然后让达达先给我们的新朋友送上一份滚热的,丰盛的餐点,我觉得他像是一年多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了。” 亚戴尔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 &&& 这是前天,昨天与今天的更新,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通知诸位读者大人,家中父母突然想去旅游,我需要陪同,接下来可能有四天到五天不能更新,但我会存三天的文放在存稿箱里,按时发送,但剩下的两天只好等我回来再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侧岛(3) 有大人说:达达变成大大了,问题是我看过文稿,好像没有啊,达达是我储存好的专用名词的说…… &&& 得到克瑞玛尔的承诺后,亚戴尔可谓是归心似箭,但他也知道一个虚弱的身体只会成为累赘,他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迟来但丰盛的晚餐,简单地清洁了自己,在克瑞玛尔的帐篷里好好地休息了一晚(事实上他完全无法入睡,最后还是请黑发的施法者施放了一个睡眠术),次日罗萨达的晨光方才拂过波光粼粼的海面,他就醒了。 迎接他的是凯瑞本的微笑,“克瑞玛尔呢?”亚戴尔问。 “他在记忆法术。”凯瑞本说,“我们先用早餐。” 早餐在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的要求下很简单,筛过十二次的小麦面包,蜂蜜,海鸥蛋,用盐煮过的牡蛎,葡萄醋腌制的螺肉,鹿油煎的鹿肉香肠。 重新掌握身体的巫妖什么也没吃,一般而言,法师在记忆法术之前都不会进食,免得血液过多的供给胃部而不是大脑,导致法术记忆失败或是产生错误,虽然现在的巫妖不需要进食,如果进食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内部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正能量会在骨髓中沉积,在血液与体液中奔流,那个贪吃的家伙吞下的所有东西都会被它消融干净,不留一点残余——别以为正能量会是什么好东西,过于纯粹的正能量与负能量只能说是半斤八两。 他打开那本阿尔瓦法师为了另一个灵魂向弟子交换而来的法术书,里面的法术要比他回到这个位面后从葛兰那儿得到的第一本法术书更全面,更强大,正符合他现在的需求——昨天来到侧岛希望能够直接与侧岛的新主人达成交易的商人还带了一些施法材料与用具,这本是为主岛的法师们准备的,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新主人恰好就是一个法师,无需达达提醒,他们就将所有与施法者有所关联的货物整理妥当请达达代为呈送给他的主人。商人总是狡猾而斤斤计较的,具体表现可见他们从其他地方搜刮的施法材料。虽然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施法者,却要比大部分施法者自己准备的还要好,睡眠术所需的玫瑰花瓣干燥完整,颜色深红。幻影与幻音术所需的羊毛洁白无杂质;鉴定术所用的珍珠粉不但纯粹而且细密,巧妙的是它用小纸包装着,和该法术所需的其他材料——一小瓶冬酒与一根猫头鹰羽毛装在一个小皮囊里;回避侦测与墨蛇徽记所需的钻石尘与琥珀尘成色上佳,蛇的鳞片一经过妥当的处理,蘑菇孢子被密封在一个蜡球里;飞行术所用的羽毛更是准备了好几束。还按不同鸟类的不同部位做了相应的标示…… 就巫妖挑剔的眼光来看,其中还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暂时性地,这些材料可以给他节省不少时间,而且他估计很快就要用上它们了。 &&& 亚戴尔虽然十分急迫地想要回到雷霆堡的同伴身边,但没有船只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克瑞玛尔愿意把他变成一只海鸟也要考虑法术失效的时间,亚戴尔没死在白塔,没死在狼吻之下,也侥幸从兽人与荒野中夺回了自己的性命。结果却因为朋友的法术失效而掉在海里淹死了,无论如何,巫妖也不希望这种笑话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就算是没人知道这具躯体的真实身份也不行。 商人的船只不会空载而归,虽然他们都很信任与崇敬亚戴尔,他的草药在治疗一些慢性疾病上甚至比一些牧师的治疗术更有效,而且极其廉价,所以他们并不在意他是个脸上烙印的罪人,但要让他们违背沃金的教义,为了别人而清空自己的钱囊这是不可能的。他们还等待着甜菜糖与甘蔗糖,除了这两种糖之外,还有新鲜的甜菜他们也要。 甜菜块根可以治疗便秘与发烧,如果受了外伤。可以用甜菜的叶子包裹来消炎去毒。甜菜汁也是娼妓们经常为她们的客人奉上的一种饮料,除了它艳丽的颜色与甜蜜的滋味以外,它还有着振奋精神的作用,或许效用不是那么明显,但比起其他不管是外形还是味道都足够稀奇古怪的药物——像是生姜、胡椒、桂皮等香料合成的汤剂啦,浸泡麻雀脑的葡萄酒啦。肚子上抹公猪胆汁,吞服野鸡粪便,公鹿睾丸啦,又或是重达两磅的蜥蜴、松果仁、菖蒲与蜂蜜的混合物,还有龙火列岛的男性经常饮用的混杂有眼镜蛇血液的酒,甜菜汁可以说是一种相当不错的助兴饮品。 即便有着达达,统合商人所要的货物也用了近一天的时间,毕竟那是数以百磅计的糖与数以千磅计的甜菜,其中还要减免掉原先用来讨价还价的时间,毕竟是商人们带来了亚戴尔和侧岛的新主人亟需的施法材料,卷轴和墨水,所以异界的灵魂也不介意投桃报李,而巫妖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 “我的姬鴞哥舒拉已经带去了我的书信,”凯瑞本说,将手放在亚戴尔的肩膀上,“也许他们会比你更快到达路泽尔公国呢。” “这倒是完全有可能的,”亚戴尔说,“你们正在星光河上修建堤坝是吗?” “是的,”凯瑞本说:“你或许可以在数年后看到两座新的城市——所以你不必担心路泽尔大公的骑士,如果有精灵在,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您们的心就如同拂晓之后的光芒一般璀璨而纯洁。”亚戴尔凝视着精灵的眼睛,精灵的眼睛与明亮阳光下的碧蓝大海是那么的相似,它充满生机,温暖而广阔,却又充满力量。 “你还是不能读出晨光之神的名字吗?” “不能。”亚戴尔平静地说,如果放在几年前,他准会为此而感到痛不欲生,而现在他已经能够正视那道丑陋的疮疤,就像是在水面与镜子前端详自己的面孔——这是他本该受到的惩罚——他行善,却从未想过是在赎罪或是祈求罗萨达的宽恕;他躺卧在荒野的草丛里,却像是倒在母亲的怀抱里;喝着污浊的泥沼水,却像是在痛饮蜜酒;披着陈旧肮脏的斗篷,却像是裹着国王的冕袍,他喜悦而坦然地帮助他人,因为那就是在帮助自己——所以他从不苛求结果与回报。 “等你回来,”凯瑞本说:“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和伯德温谈谈。” 亚戴尔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陷入到了迷茫之中,”精灵低声说:“虽然他自己对此一无所觉。” 亚戴尔或许还要说些什么,但他站了起来,凯瑞本转过身,才发现黑发的施法者正在朝他们走过来。 “早上好。”巫妖说,如果亚戴尔还是罗萨达的牧师,可能他们就要来一套晨光永远照耀着你之类的你来我往了,幸好如今亚戴尔不再被允许呼唤他的圣名与神职,倒是让巫妖感觉好多了,即使现在的他可以在罗萨达的圣所里跳完整套的队列式舞,他也不想赞美自己、自己的师长、自己的同僚(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尔尔)的死敌。 “早上好,克瑞玛尔。” 曾经的不死者转向凯瑞本,“可以吗?” 精灵游侠眨了眨眼睛,随即了解到克瑞玛尔是想要和亚戴尔单独谈话:“别忘记早餐。”他提醒说,然后就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章 侧岛(4) “有什么事儿吗?克瑞玛尔?”亚戴尔的褐色眼睛在金色的阳光下泛着如同琥珀般的柔和光亮,这是他身上唯一没有改变的东西,就连他曾经温和动听的声音都毁在了呼啸的寒风与粗劣的饮食里,但就在这一瞬间,曾经的不死者甚至产生了微弱的幻觉——就像是他仍然站在白塔的罗萨达圣所里,而亚戴尔还是那个深受父亲与师长宠爱,对外界的黑暗与污秽一无所知的年轻牧师。 “我想你会需要这个。”施法者说,向亚戴尔展示一个次元袋。 在碧岬堤堡的外海上,葛兰从德雷克身上“拿”来的,不过德雷克已经损失了一条船和他所有的水手了,一只次元袋大概还不值得他太过挂念。 次元袋里装着几卷卷轴,一枚符文纹章,还有一根魔杖。 在这个位面,施法者的意义十分广泛,从术士、法师或是牧师都可以如此称呼,虽然牧师的神术都是经由向他们的神祗祈祷而得来的,但那些被自己的神祗驱逐,惩罚的牧师,又或是祈祷时自己的神祗不在线的倒霉鬼儿同样可以使用储存有法术的卷轴、魔杖和符文纹章——巫妖曾经对此感到好奇——如果说离开了神祗的牧师仍旧是个施法者,那么说,是不是他们的力量并非完全来自于神祗而是自己呢,就像是术士以及法师,他甚至考虑过是否要去搜罗一两个牧师的学徒来佐证他的猜测,只是没能来得及,至于现在,他不觉得挖某个神祗的墙角会是个好主意。 亚戴尔不赞成地摇摇头:“现在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 “高地诺曼的新王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巫妖慢吞吞地说,“或许他确实没注意到你们已经离开了高地诺曼,又或者他只是在等待着你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颠沛流离中悲惨地死去,但他绝对不会高兴看到他抛弃的士兵和王女李奥娜,还有被他宣称弑君的叛逆,以及杀死了他儿子的盗贼汇合——相对于四千多人。这些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亚戴尔苦笑了一下,干脆地收起那只边缘有着三道金丝,还绣着一尊黄金夫人小像的次元袋。 &&& “你答应过给我的。”梅蜜怒气冲冲地说:“那只次元袋,你知道我很需要。” “暂时不了。”葛兰懒洋洋地说:“别那么吝啬,他很快就会还回来的。” “那是一只次元袋,你知道它值多少金币!” “那是亚戴尔。” “什么?!” “罗萨达的前牧师。”葛兰抓住梅蜜的爪子,它们快要挠穿他的衬衫了:“你应该知道这种人,挺讨人厌的。但关键时刻可以相信。” “我只看到一个罪人。” “我看到的是一个能和精灵游侠凯瑞本,前雷霆堡领主伯德温,王女李奥娜与我们的施法者成为挚友的人,”葛兰意味深长地说:“要打赌吗,那只次元袋里装着的东西要比次元袋贵重的多了。” 梅蜜朝他眼睛上猛吹了一口气,跳起身来就想逃走,她可不该忘记了葛兰是个盗贼,普通人或许会因为眼睛的刺痛麻痒而不自觉地放松手指,葛兰可不会,虽然他的眼睛因为这个意外的刺激而渗出了泪水。但他的手指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收紧,脚在梅蜜的足踝处轻轻一钩,她就被迫跌倒在了盗贼身上。 “该死的,”梅蜜诅咒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葛兰耸耸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梅蜜一时间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很美,糅合了三种颜色,阳光的金色,树叶的翠绿与天穹的蓝色。犹如繁星碧水,随着光线变化,更是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与组合,变化莫测。人们把它们称之为“宝石眼”并非毫无道理。葛兰靠近她的时候梅蜜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唯恐盗贼也来这么一下,但葛兰只是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眼睛。 “报复完了,”他在梅蜜的耳边低语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小心眼儿的混球。” “我对你可是很慷慨的。” “你拿走了我的次元袋。” “你会有一个的。” “保证?” “保证。” 阳光晒的梅蜜脊背发烫,但她不想回到帐篷里,葛兰仰躺在矮榻上。她趴在葛兰身上,手臂与脚都舒舒服服地垂着,就像是一只想要睡懒觉的猫。 只有今天而已,她对自己说,弗罗的牧师也会想要有那么一天无所事事的。 &&& 亚戴尔拖延了一天时间,但对巫妖来说是件好事,那天他抄写了不少卷轴,无尽深渊在下,有哪个不死者会对甜菜甘蔗感兴趣?没有!除非甜菜甘蔗突然异化成了魔葵。 异界的灵魂倒是很愿意多看看侧岛,他们在这里的时间可能要比原先预计的多得多。 他看过了甜菜,看过了甘蔗,看过了芋头,看过了椰子和多瘤白皮瓜,看过了烟草,看过了……等等! “那是什么?” “烟草,”达达恭谨地说:“我尊敬的主人。” “折下一支给我。”黑发的施法者说。 “怎么了?”凯瑞本问,因为克瑞玛尔的脸色变得糟糕之极。 “我想我看到了……”异界的灵魂停顿了一下:“一种很不好的东西。” 应该不会,它在心里说,那是属于“他”的位面的植物,但随即有另一个声音反驳道,这儿也一样有椰子和螃蟹,蜂蜜和甜菜。 但事实很快地打破了它的幻想,达达将一支半开的花朵盛放在银盘里送了上来,那朵约有手掌那么大的朱红色花朵美丽而耀眼,就像是日落时分的云层,花蕊周围颜色变深,发黑,乳白色的雄蕊环抱着金黄色的雌蕊,萼片与茎秆上都生有粗糙的绒毛。 “这种……烟草,”异界的灵魂勉强地说:“怎么……用,是晒干叶子然后切丝吗?” “这是普通烟草的加工方式,”达达委婉地说:“这种比较特殊,在它们的果实尚未完全成熟前,用小刀割开伤口,伤口会流出白色的汁液,等它们凝固后刮取下来,放在阳光下晒,变成褐色之后进行压制,萃取与提纯,可以放在水烟里,它的气味十分芳香,最可敬的主人,胜过世上所有的蜜糖与花朵。” 这下子就连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支虞美人都做不到了。 “当然,”或许是克瑞玛尔的神色太可怕了,达达立即补充道:“它的叶子也可以晒干,切丝,也是一种很好的烟草。” “克瑞玛尔?” 黑发的施法者无声地折断了手里的花枝,“这里种了多少?像这样的烟草?”(未完待续。) : 抱歉啦,原本预备三章的,结果只写完了两章,等我回来补文,谢谢诸位大人的支持与厚爱!拥抱! 第二百三十章 侧岛(4)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第一更!) 作者的话——鞠躬……抱歉,抱歉,行程有改变,所以拖延了,对不起……不做预告,但会加紧补更的…… &&& “不,”异界的灵魂随即改变了主意:“我不需要知道它们的种植范围,”既然他已经是个奴隶主了,那么他应该有那么一小点任性的权利:“我不喜欢这种花,把它们全都拔起来,晒干,然后烧掉。”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达达第一次对他的命令迟疑了一下:“那么,”看得出他仔细斟酌着词语说:“我们要向谁补充这些烟草呢?” “这些烟草不是对外买卖的?” “之前它们从未对外买卖,”达达委婉地,声若游丝般说道:“它们属于本岛,是‘牛马’的饲料。” 异界的灵魂需要转换一下,联系前后文才能弄清楚达达所说的牛马是奴隶还是那些真正长着尾巴的牲畜:“他们吃这个?” 达达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不易令人察觉地观察了周围,“辔头”在未经允许时必须距离他们的主人一百步那么远,而主人的朋友——只有精灵凯瑞本还在他的身边,他小心地将视线落在精灵身上,而后跪下,向他的新主人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礼,他的心在颤抖,因为他不知道克瑞玛尔是否能理解他的意思,要知道,在龙火列岛上,只有奴隶揣摩主人,没有主人揣摩奴隶的。 克瑞玛尔与凯瑞本对视了一眼,精灵微微地摇了摇头——异界的灵魂向达达抬抬手,示意他站起来,“我们该回去了。【ㄨ】” 当然不是回堡垒。被废弃了数年的堡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理完毕的,而且侧岛很大,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完整细致地巡游而不是简单地一掠而过,达达与“辔头”们尽可能准备了各种各样在行程中他们可能用到的东西。要知道,虽然东冠的领主确实表现的很像是个沉浸在爱与悲伤中的父亲,但那似乎只浮于表面,他不但撤回了侧岛的军队(以不干涉克瑞玛尔的治理为由),而且还召回了管理这儿的宦官(克瑞玛尔不是还有个达达吗)。可以说他儿子的弟子与他的朋友是一无所知地被丢在这座岛屿上的,达达虽然聪慧而能干,了解内情,但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与适应。 不过就龙火列岛的其他主人看来十分简陋的行装,对克瑞玛尔一行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奴隶们携带着雪白洁净的帐篷,柔软的海象皮与鲸鱼皮褥子,精致小巧的檀香木家具,银与金的餐具与香具,还有舒适的软轿。虽然迄今为止用到他们的只有梅蜜与葛兰,梅蜜不出意料,而葛兰是个盗贼,对于在炎炎烈日下徒步跋涉他没有丝毫兴趣,梅蜜偶尔会掀起纱帘,窥视前方的情况。 “你不准备陪陪伯德温?”葛兰的轿子就在她身旁,两人伸出手来就能相碰,盗贼屈起一条腿斜倚着丝缎的靠枕,手指间捏着一枚银币。 梅蜜朝灼热刺目的阳光投去嫌恶的目光,“我承认我有些地方比不上那……一位。”她说。龙火列岛的阳光已经在短短几个昼夜间让李奥娜变成了浅褐色,无损于她介于男女之间的魅力,问题是原先她的肌肤要比梅蜜来的白皙,现在梅蜜与之相比却像是琥珀之于茶晶。 但梅蜜没有说的是。这样的李奥娜要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与伯德匹配,包括之前的她自己。 他们在一块造型奇特的巨石下度过侧岛的第三个夜晚,这块巨石就像是一个中空的,半埋在海沙里的螺壳,奇妙之处在于它的深处有着一道缝隙,缝隙中溢出冰冷的泉水。泉水在沙地间冲击出一个浅浅的潭水,潭水中有着半透明的白鱼,水甘甜而清澈,但距离它数百尺之外就是浩瀚的海洋,但没有一点海水能够渗透过来。询问达达和“辔头”们,他们也不清楚——海水的渗透力是很强的,强到深入内陆数十里的井窖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样会渗出盐分,让井里的水变苦发涩,但这个小潭里的水永远是甜的,就像是海神之眼里的水,即便大海涨潮,海水淹没这里,等海水退下去之后,新鲜的水又会很快覆盖这里。 巫妖几乎已经能够确定,在侧岛下方,确实隐藏着一个联通着水元素位面的天然或是人为的入口,这也更加确定了比维斯的父亲,东冠的领主将这座岛屿赐予他们管理并非善意,甚至可以说恶意十足,即便在陆地上,一处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水源也会导致领主与领主,乃至国王与国王之间的战争,遑论他们还在海洋中间。 不过他并不准备现在就告诉他的同居者这个不太好的消息,而且后者似乎正在被更重要的问题困扰着——对啦,曾经的不死者想,它的位面里是没有魔法,也没有神术的,那些人类用“科学”——就巫妖看来近似于术士的手段来治疗中毒的人,譬如说,他们会让病人倒空胃部,抽吸喉管,或是将全身的血液全部提取出来,摈除其中不好的部分后再将好的那部分输送回去——而且术士们要比他们做的更好些,至少术士的病人不必担心因为被施术而死亡,只要那些红袍愿意或是需要,他们的病人,更正确点说,实验品,就算是被挖空了躯体也能好好地,长久地,神智清醒地活着。【ㄨ】 放在法师与牧师这儿就更简单了,提取毒素以及祛除负面状态在法术与神术的列表中都有,而且都不能说是高等法术,只要导师不要太蹩脚,学徒又没蠢到数不清自己的手指头,基本上都是能够施放这一法术的。 所以没人会对这种烟草或是其他有着相似效用的植物大惊小怪,即便有所不适,他们可以找牧师不是吗,就像是治疗感冒或是其他疾病那样,只有如多灵那般迅猛而广阔的疫病爆发才会引起领主与牧师的警惕。 又或者,像是龙火列岛上的奴隶们……但他们的性命与尊严都是属于他们的主人的。又有谁会去在意“它们”是否正在被某种可怕的药物侵害呢? 这些‘烟草’在成熟后会被极为细致的加工——“牛马”在“辔头”的监督下在那些未成熟的蒴果上切开小口,白色的汁液流出后凝固,再被小心地刮下来,收集起来放在阳光下暴晒。等它们变成棕色与褐色后,交由法师的学徒进行一步处理或是二步处理,一步处理就是直接将这些药物调配成汤剂,这些汤剂混合着晒干后的“烟草叶”与甜菜残渣、芋头梗、棕榈叶等等成为“牛马”与“巧手”的饲料,其中只有“巧手”才有资格享用甜菜残渣;二步处理就是促使它们发酵。成为如曼陀罗花之类的特殊香料,有些法师和术士会购买它们,用于放松精神与麻痹敌人,更多的是弗罗的牧师们,这种香料不但能减轻与降低信徒的戒备之心,还能让她们的食欲不至于太过旺盛,好保有曼妙动人的身姿。 但它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进了那些“牛马”与“巧手”的口,据说在很久之前,龙火列岛并没有那么多奴隶,毕竟奴隶也是人类。或是类人生物,他们有着自己的记忆与思想,即便他们的祖辈也都是奴隶,他们也会反抗或是偷懒——谁也不知道是哪个法师或是术士酿造出了这种危险的药剂,配合着廉价的秘药,它们能让最为桀骜不逊的野马变得犹如羔羊一般温顺,还是婴儿的奴隶从他们的母亲那儿吮吸着带有药物的乳汁,在离开母亲后吞食混着药剂的甜菜残渣,长大后更是无法离开它们,它们损毁他们的精神。妨害他们的头脑,让他们变得迟钝而麻木,却力大无穷,不畏寒暑。 “但并不是所有的奴隶。对吗?”李奥娜问,至少达达不是,还有那些从“巧手”中抽调出来服侍她们的人。 “剂量不同而已。”达达说:“奴隶也是有区别的,领主们的子女……当他们成为奴隶后,所摄入的烟草也是非常少量的,并且精纯。里面的秘药几近于无,还有一些因为技艺出色而被特意保留下来的奴隶们——在我们还在主人身边的时候,一些受到宠爱的女奴与宦官们,主人还会容许牧师对他们施放神术,保证他们能够一如既往地服侍他,欢愉他,不至于让他的享乐受到影响。” “但那段时间肯定很短。”梅蜜说。 达达想到了他的妹妹姬儿,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也继续被允许坐在父亲的脚下,但他能够感觉到父亲对她的耐心已经不是那么足了,她随时会被抛入“巧手”或是“牛马”的行列——如果是那样,留给他的时间就少之又少,最糟糕的是,她虽然擅长刺绣与舞蹈,但她是那些不被允许留下生产能力的奴隶之一,如果她被驱逐,可能还能在“巧手”的行列里待上一段时间,但她的食物中所含有的药物将会毫不留情地摧毁他们的身体——达达不禁想要叹息,如果她有了孩子,那么她的食物中所含的秘药也会被减免,这种情况将会持续到她生下她的第九个孩子——如果她没有难产。那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达达或有可能将她调出“牛马”的行列,让她隐蔽在堡垒的角落里干上一些力所能及的轻巧活儿,虽然避免不了骨骼发脆,牙齿脱落,皮肤松弛,但至少可以活着。 这是他们,以及其他奴隶们唯一的愿望了。 “如果我们断绝了这种‘药剂’的供应……” “会死。”凯瑞本说。 看来这位尊贵的精灵大人已经尝试过了,达达在心里想,同时为了无需再次反驳主人而感到心安,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奴隶,一定会感谢诸神让他有了这么一个不爱用鞭子也不爱用刀剑的好主人,问题是达达曾经是领主的儿子,他也曾是奴隶们的主人,即便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个完整的男性,他的心中仍然保有着野心与欲望。 “我并不是第一次来到龙火列岛。”游侠说:“我曾经……”希望能够让他们再次成为“人”,但他失败了,没人知道酷爱生命与自由的精灵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他所期望能够帮助的人逐渐化为一块石头的:“并不能说是真正的石化,”凯瑞本补充道,他的眼睛一如暴风雨前的天空,灰暗而阴沉:“他们只是……逐渐地无法行动,也无法吞咽,但还能呼吸,有心跳,能够听、看、哀求,”他寻求过其他人的帮助,但不是遭到了拒绝就是无能为力,没人知道那些秘药是如何运作的,最后他甚至不被允许购买那种混合着秘药的食物。 “后来呢?”葛兰问。 “我杀死了他们。”精灵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侧岛(6)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上一章章节名有误…… &&& 所有人都沉默了,梅蜜将银杯举到唇边,却忘记了啜饮其中的甜蜜果汁,葛兰舔了舔嘴唇,低下头去,端详着手指间的钱币,伯德温将仅有的一只手放在了凯瑞本的肩膀上,李奥娜则轻轻放下了拿在手里的“烟草”样本,那朵花儿即便已经有点枯萎了,鲜艳的色彩仍然几乎可以与她的头发相互辉映。 他们都在等待克瑞玛尔的回应,尤其是凯瑞本,那个时候,按照精灵的计算方式,他大概就和现在的克瑞玛尔一样是只刚出壳的小雏鸟,龙火列岛未曾给予他身体上的创伤,却在他的精神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那之后的数十年里,他始终徘徊在对于自己的狂妄、轻慢的自责,以及因此而亲手葬送的两条无辜性命的忏悔之中。迄今为止依旧耿耿于怀。如今,克瑞玛尔所要承担的压力是他当初所要面对的成千上万倍——侧岛有着十万名奴隶,而他们其中的大多数“牛马”与“巧手”都被这种令人憎恶的药剂控制着。 精灵游侠更为担心的是流动在黑发施法者体内的另一半血脉,从克瑞玛尔无意间泄露的只字片语中,他起初认为埃雅精灵的丈夫是个人类,可能就是龙火列岛上的某个领主,毕竟龙火列岛距离翡翠林岛并不那么远,而且领主几乎都有着一个动人的好相貌,但这个推测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因为克瑞玛尔提起过他曾在宫殿中被父亲的仆从服侍至十四岁,也提到过他的“母亲”,而龙火列岛上只有奴隶而没有仆从和妻子。 阿尔瓦法师曾半玩笑半认真地认为克瑞玛尔的另一半血液来自于巨龙,也许,巨龙邪恶而糜烂,他们既能使用龙的躯体与同族相合,也能变换成人类、类人的躯体与其他生灵厮混,而且他们从不会受制于金币与纹章。见识广博,才华横溢,身体强壮,容貌俊美。又有着巨大的魔法力量,就算是知道他们是贪得无厌,无恶不作的巨龙,也很难有人从他们设下的甜蜜罗网中挣脱出来。 对于精灵来说,另一半血统反而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血统固然是把重要的钥匙,但它能打开的门却不止一扇,这也是为什么辛格精灵愿意收容其他类人生物与人类和精灵所养育下来的孩子,对他们来说,体内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幼崽们都是珍贵的秘银,接下来想要将他们打造成匕首还是别针都是后期教育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们坚信除了恶魔、魔鬼、巨龙以及兽人这类自邪恶的泥沼中孳生而出的生物之外,所有的人类与类人都是本性良善的,即便是他们的另一半血统可能正是属于前者。 凯瑞本所担忧的却是克瑞玛尔的父系也许会是一个人类,克瑞玛尔很有可能从他那儿继承了人类的冲动和脆弱——他想,黑发半精灵的仁善之心值得褒奖。但作为一个对于精灵来说还是个幼儿,对于人类来说也只能说是个年轻人的法师在遭受到如此直接而冷酷的打击后很难不产生一些低沉与烦躁的念头,就像那些与龙火列岛有所交集的人们,出于各种原因,他们也曾想要帮助这些奴隶们,但当他们不无沮丧地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但不能帮助到他们以为的弱者,反而令得自己处于一种两难的糟糕境地——他们或许未曾想要得到什么回报,但结果却令人绝望——他们所想要帮助的人仍然是头“牛马”,或是死掉的“牛马”,他们既没有思想。也没有情绪,只会服从命令与本能地叫唤,丝毫不明白他们的主人为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与努力。 最后这些人几乎只会走向两个方向——一种人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他们毫不犹豫地与自己曾经轻视与敌对过的人沆瀣一气。将龙火列岛视一个肆无忌惮的好地方,即便是个最底层的娼妓或是水手也能花上几个银币买来一个奴隶,就算不能离开列岛,也能在短暂的时间里享受一下生杀予夺的快乐;另一种人则变得冷漠刻板,他根本不想见到任何奴隶或是听到有关于他们的任何事情,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船只。只和宦官或是领主雇佣的士兵或是法师交谈往来,他们的偏颇比前者更甚,因为他们才是真正将奴隶视为牛马牲畜的人,有哪个人类会想要见见牛马,和牛马交谈,或与牛马商榷什么事情呢,不会,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后一种人并不都是恶人,其中一些人只是胆怯,以至于完全无法面对过于深沉的黑暗与邪恶,在发现自己确实无能为力后,他们只能闭上眼睛,塞上耳朵,自欺欺人地将龙火列岛上的奴隶排除出人类的行列,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不去看和听,或是让自己的心在良知中惨烈的颤抖。 克瑞玛尔或许不属于上面两种人的任何一种,凯瑞本担心的是他会走向第三个不算错误,但可能酿造出更为苦涩的结局的道路——克瑞玛尔是个柔软的就像是兔毛团的可爱孩子,灰岭的精灵都是这么认为的,但凯瑞本知道,他的身体里也有着钢铁与熔岩,只是很少显露在外——这些都被他的好脾气与软哒哒的眼神所掩盖了,但精灵游侠曾与他并肩作战不止一次,他知道这个孩子在必要的时候会变得异常冷酷与残忍。 凯瑞本所要警惕的是他会因为那些蕴藏在心灵深处的东西最终沉溺于力量的迷诱而无法自拔——万维林中记载了多少迷失在这个邪恶深渊中的领主与骑士?他们原本是为了消弭世间的不公与罪恶而战的,但等到他们登上王座,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达成愿望时,回首却只见尸骸蔽野,血流成渠,其中不但有着他们的敌人,也有着朋友与亲人,而他们最终只得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地继续走下去——也只有走下去,因为他已经背负上了无法偿还的债务。 可惜的是,等待在终点的只有魔鬼或是恶魔,他们至此方能恍然大悟,从一开始或许他们就已经与自己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驰了。 而现在的克瑞玛尔与他们是那么地相似。 他所作出的决定,无论是多么的小,都会直接影响到整个侧岛与它承载的人类,不管是奴隶还是自由的领民,他们的人数超过十万,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 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做出退让,关键在于克瑞玛尔是那么的年轻,年轻到从未遭到过如此彻底的挫败,想要这么一个年轻人懂得后退方能蓄力前冲的道理并不容易。 但让所有人意外而又安心的是,克瑞玛尔只是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那么,”他语气平平地说,“就让它好好儿地继续生长下去吧。” 他捡起那支即将枯萎的花儿,丢给达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侧岛(7) 不得不说,黑发施法者的平静让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或许只有凯瑞本除外——待到暮色沉入宝石蓝色的大海,将之渲染为一枚旷阔无垠的明亮镜面,倒映出横贯天际的魔法星河时,他踏入了克瑞玛尔的帐篷。 克瑞玛尔倒是不介意继续和精灵游侠共用一个帐篷,凯瑞本婉拒了,虽然在银冠密林中阶级的划分更多地倾向于义务而非权利,但游侠曾不下百次地在人类的国家与地区里接受当权者的招待,就连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也有着相当的权威,遑论他也曾接受过人类国王的邀请短暂地成为一个地区的统治者,所以他还是很清楚这套看似流于表面实质上内涵多多的做法——克瑞玛尔在精灵中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在人类中却是十万个奴隶与一个岛屿的主人,他可以从土地中榨出最后一枚钱币并将之变作自己的卷轴、施法材料乃至于法师塔;也被允许碾碎任何一个对他不够敬重或是违反他制定法律的人;又或者他只是想要看看火焰是如何吞没一个岛屿的,也尽可以让整个侧岛化作焦土。 听起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精灵的万维林中珍藏着的一本纸草书就记载着一个皇帝因为想要建造一个新的王都,就秘密命令他的奴隶在深夜肆意纵火,数以万计的人类在火焰与烟尘中奔走呼号,哭泣嚎啕的时候,他在盘踞于山峰顶端的宫殿里啜饮着蜜酒俯瞰着这一切,还就着这个“伟大的景象”写了一首长诗以及一部悲剧的大纲。当然,他最后也没逃过愤怒的人们所伸出的手,他们抓住他,割开他的喉咙,将沸腾的血浇在旧都被厚厚灰烬覆盖的土地上。 达达睡在克瑞玛尔的帐篷外面。按照龙火列岛的惯例,一个有着整座岛屿作为领地的“主人”的帐篷可不能那么寒酸,帐篷里应该有着不下六个服侍的人,两个榻下侍女。两个榻上侍女,两个宦官,或者再多也是被允许的,就像贵客到来时最高礼节是让他们踏着美貌女奴的脊背或是胸膛走路那样。他们也可以用那些美妙而温暖的躯体来取代地毯、坐榻以及被褥,反正龙火列岛最多的就是这些。但克瑞玛尔是施法者,这让他省了很多口舌,龙火列岛上也有法师,稍有见识与经验的宦官都会知道法师们也许比凡人更喜好美色。但他们在冥想以及休息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想要在房间里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的,有些法师还会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设下致命的陷阱,算是他们赠与不速之客的小小礼物。 殷勤的年轻宦官还真为他的新主人准备了那么一个装满女奴的帐篷,只是宦官们总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已经发觉,在这个队伍中,隐约占据着首领位置的是精灵凯瑞本,虽然他看似性情温和,也鲜少咆哮与大声命令,但其他人都愿意倾听他的意见。尤其是黑发的施法者,侧岛的新主人,他很温柔,甚至可以说有点天真,几乎没有一个统治者应有的疯狂与贪婪;作为凯瑞本的挚友,伯德温的身份略逊于他的半个族人,而他身边的王女李奥娜有着源自于本身的尊严与权威,葛兰显然依附于法师,而梅蜜是盗贼的姘头。 简单点说吧,如果想要进入克瑞玛尔帐篷的不是凯瑞本而是伯德温或是葛兰。他们会被达达阻拦的,凯瑞本则不。 克瑞玛尔正盘着双脚坐在鲸鱼皮毯上,鲸鱼皮又厚实又柔滑,阻隔了沙子传来的寒意与湿润。施法者的膝盖前胡乱陈列着一些东西——用以照明的氟石,法术书、小水晶杯、水烟壶,还有一些褐色的方块。水烟被点燃,半透明的青色雾气在帐篷中缭绕,如同动物的眼睛在微光中闪烁的暗红色火星在烟雾中噼啪作响,精灵嗅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气味。倒不是说它发臭或是有刺激性,相反的,它闻上去就像是烧焦的蜂蜜,又甜又香,浓郁而厚重。 “‘烟草’?”精灵问。 “它的提取物。”克瑞玛尔说,“我向达达要了一块。”他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手势,一股寒风旋转着掠过精灵的身边,那股气味迅速地消散了。 凯瑞本拒绝了克瑞玛尔施放的第二个法术:“精灵不受这种烟草的影响。”他说,大部分取之于生物以及植物的毒素都对精灵没有效用。 异界的灵魂放开手指,让这个法术在手中消散,他也不需要,这种轻微的毒素对他来说完全不构成威胁。 精灵游侠在克瑞玛尔的对面坐下,“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事实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克瑞玛尔对某种事物表露出如此强烈的憎恶与忌惮,他怀疑它可能会造成比现有的,已知的更大与更坏的影响,鉴于比维斯在龙火列岛居留了如此之长的时间,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然后又将这个告诉了克瑞玛尔,让精灵感到疑惑的是,克瑞玛尔似乎根本没想到在龙火列岛上看到这种作物,是比维斯隐瞒了,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异界的灵魂犹豫了一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和精灵说这种作物的照片时常出现在学校的板报、社区的公告栏以及公共枢纽的墙壁上,还有那些堪称无所不在的媒体。在它还是个普通人类的时候,总觉得这些东西距离自己很远,就像是小时候臆想的藏在床下与壁橱里的怪物,当它们真的从黑暗里跳出来的时候,还有谁能够保持镇定呢?幸运的是在这个位面,所有的施法者都能够施放驱逐毒素的法术或是神术,法术(神术)对施法者的等级要求也不是那么高,而且就达达所说的话来看,它还没有大规模地扩散到龙火列岛以外的地方去。 “你是说它会令人上瘾。”精灵说:“但法术是可以驱散毒素的,无论它隐藏在那儿,而且按照你所说的,即便无需法术,只要有人帮助以及意志力,想要戒除它也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确实,”克瑞玛尔说,感谢便宜导师比维斯先生。与这种作物相关的事情都可以推到他身上:“身体的瘾头是可以被强行戒除的,但你无法将灵魂中的欲求连根拔除,”他想了想,“它……是一种能让人快活的好东西。而且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把它点燃,然后吸就行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绝对始终无法摆脱的诱惑。凯瑞本,你看。只要是人类,又或是精灵、矮人甚至兽人,他们总会有烦恼和忧愁,但我们总有让自己快乐起来的办法,”他举了个栗子:“譬如说,我,如果有什么事情让我心绪烦乱了,我可以去和‘白脸儿’说说话(凯瑞本投去一个戏谑的眼神,不是吵架?他用寂语说,不过异界的灵魂装作没看到)。也可以去交换点椴树糖,给自己烤条鱼,洗个热水澡……总之能让我开心起来的东西太多啦,但是,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带给人的快乐绝对不是这种,它……”黑发的施法者艰难地选择着词汇:“它是一种刺激性很强的东西,比维斯导师曾告诉我,进一步提纯后它会让人陷入一种无以伦比的快感之中,那是任何一种能让人喜悦满足的事物都无法比拟的欢欣。比起饥渴的人得到面包或是清水,相爱的情人们相互昵狎,又或者连续劳作了数个昼夜后终于得以安睡都要来的让人无法抵御——只要尝过一次,那么其他的东西就再也不能引起那个人的兴趣啦。被它控制的人不会感到饿,也不会感到冷,也不需要亲人、爱人与朋友,凯瑞本,它影响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精神与灵魂。即便牧师与法师可以施放一个神术或是法术将它的毒液尽数驱逐,但只要保有与之相关的记忆,那么那个人有很大的可能会重新渴求与搜寻它——除非他从此之后不会遭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挫折,但凯瑞本,你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一旦发生了让他不快乐的事情,他就会马上再次渴求起这种‘烟草’,不管怎么说,它直接的就像是一把利剑,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斩除所有的烦恼;而其他的,像是美味的食物啦,柔软的床铺啦,又或是情人的亲吻啦,与它相比都只是隔靴搔痒而已。” 他的话可以说是凌乱而又毫无头绪,但凯瑞本在稍加思索后就明白了施法者的意思,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这个位面暂时还未出现被这种艳丽的植物控制的人类或是类人,但精灵可以推测与想象——如果这种作物扩散出去,若是真如克瑞玛尔所说,它给予人类的快乐胜过源自于本能的感官刺激,那简直就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精灵见到过酗酒的人,他们的心灵十分脆弱,为了逃避生活与命运的碾压,他们可以拿所有的东西换取一杯劣质酒水,只要是酒。 “比起酒……” “它的力量要远胜于酒,”克瑞玛尔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补充说,“许多倍。” 幸运的是,凯瑞本也只在龙火列岛上看到过这种植物,而且龙火列岛近似于封闭的环境与对外来者不太友好的态度也有力地遏制了这种危险作物的扩散。 但令人心生苦涩的是,他们似乎也对此毫无办法——总不能让那些奴隶白白死去。 “暂时如此。”异界的灵魂说。“不过在此之前,”他继续说:“我们可能需要修改一下原先的行程,凯瑞本,你觉得侧岛怎么样?” “很美。”精灵游侠说,他已经领会到克瑞玛尔的意思了。 “我们能让它变得更美,”黑发的施法者说:“没有奴隶,没有毒物。” “它真正的主人是不会允许的。” “可是,”异界的灵魂低下头去捏了捏他的新法术书,而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给了我的东西再想要拿回去可不那么容易啊。” &&& 很少有船只选择在夜晚航行。 考伯特船长在他的新船上走来走去,这是一艘漂亮的三桅船,沿袭了他的上一艘船的名字,还是叫做小雀号,但这只小雀可比原来大多了,他现在有三十名船员,还有两百名乘客,将整条船挤得满满当当,用餐只能简约到每人一个面包,或是一个土豆。 这些人的发色要比碧岬堤堡的人更浅,鼻子和嘴也要大一些,他们没有武器,但比那些挥舞着刀和剑的人更令人生畏,直白点来说都是一些淬过血的家伙,不像考伯特这样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人或许会以为他们是群穷困潦倒的佣兵,但苏纶的老信民看到的要更多些——他们是士兵,而且不是领主的士兵,而是国王的士兵,即便在陌生的海船上,他们仍旧能够保持警惕与应有的纪律,两百个人分别被安置在甲板和舱房里,都是强壮,至少曾经强壮过的男性,却安静地就像是拖着一群毛色斑驳的兔子。 在深夜起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他们的首领似乎得到了一个朋友的帮助,那位慷慨的领主愿意给他们提供一个长久的安身之处,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就连一个夜晚也不愿意等,另一个原因不为太多人所知——他们来自于高地诺曼的雷霆堡,因为曾经忠诚于雷霆堡的前任领主伯德温。唐克雷而招致了新王的不满,他们,连带他们的家人不但被驱逐了出去,还被兽人与不知名的佣兵袭击,他们不能在高地诺曼,他们的家乡获得一块耕作的土地,也没有领主或是骑士愿意收留他们;而其他国家与地区的统治者则忌惮着他们的身份,他们也不被允许在别处的土地上停留。 路泽尔大公仁慈地容许他们在他与高地诺曼的交界地带暂时休憩,但这个时限也已经快要到了。 有关于伯德温。唐克雷的事情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还有执政官以及考伯特都有所耳闻,他们对这个不幸的骑士表示同情与理解,但碧岬堤堡的执政官或是阿尔瓦法师都不能将这种态度表露于外,毕竟他们的身后还有着一整座城市与他们的人民——亚戴尔与雷霆堡曾经的守护者们只得在碧岬堤堡城墙外,流民聚居的地方找到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在听闻亚戴尔想要去龙火列岛探勘与尝试一番时,在阿尔瓦法师的暗示下,一些商人找到了他。 亚戴尔是昨天回来的,他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商榷再三后,他们决定,和亚戴尔一起来到碧岬堤堡的人分做了两部分,一部分和亚戴尔北上,找到还在交界地带苦苦等待的其他士兵与妇孺后带着他们移动至碧岬堤堡,一部分提前奔赴侧岛。 这就不能让商人们帮忙了,毕竟这个事儿可大可小,考伯特和他的新船因此得到了这份额外的工作。(未完待续。) :  作者的话——抱歉,最近两天家里有点事情…… 还有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有个地方达达写成大大了,在此感谢诸位大人的提醒,问题是——新版需要经过编辑同意才能修改……(╯‵□′)╯︵┻━┻! 《亡灵持政》的实体还请诸位大人再等一下,我想要联系一下一个朋友,看看能不能放点插画……至于印数,可能直接凑个整数吧,多的用来送朋友…… 第二百三十四章 侧岛(8) “阁下。” 考伯特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收回自己的视线,这群流亡者的首领,一个叫做修的骑士正在向他走来,他是个身高超过六英尺的中年男性,因为深受颠沛流离之苦而变得削瘦与憔悴,紧贴着骨头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双腮凹陷,嘴唇遍布细密的裂纹,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误认为他只是一个农奴或是士兵要知道每个内陆人在第一次登上海船的时候都会遭受一番如同翻天覆地般的折磨,与位面存在以来就巍然不动的陆地,平缓的内陆河流相比,大海的起伏就如神明的呼吸一般庞大且永不止息,就算是在晴朗的夜晚,击打在三桅船上的浪涛仍然会让人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匹暴躁不安的野马脊背上,修的同伴几乎都已经回到了舱房骑士们是有着资格的。 他的士兵们在船舷下方与舱房的阴影中排列整齐地躺或是倚靠在一块儿,端看哪种姿势会让他们感觉舒服点儿,海风强劲得就像是有个强壮的男人在推着考伯特,但甲板上似乎还是残留着酸臭的气息,可能是来自于沾染在衣服上的些许秽物,不过总的来说,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了,这些内陆人既不抱怨也不哀求,甚至很少向神明祈祷,或者更正确地说,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一言不发这让小雀号的主人在心中蹙起他粗浓的双眉,阿尔瓦在交给他这份工作的时候,对这些人的来历并未隐瞒,考伯特对他们抱有着十二万分的同情,只是凭借着经验,他知道这些人事实上是极其危险的他们的无辜、冤屈与痛楚,对于未来的迷茫与不断遭受到的背叛与挫折,正如火山下的熔岩那样凶猛地翻涌着这又让考伯特为黑发施法者担忧起来,说起来,这个年轻人还是经由他介绍给阿尔瓦和凯瑞本的呢,知道克瑞玛尔“回到”灰岭时他由衷地感到欢喜,在得知他转眼间又成为了一个领主时小雀号的主人可真是惊讶极了命运似乎总爱玩弄些让人无所适从的小把戏,不是吗? 对于这些高地诺曼的弃民来说,这是件好事儿,他们不可能向北走,呼啸平原是兽人的领地,在那儿人类只能是奴隶与食物,他们也不能向东走,与高地诺曼毗邻的每个国家都几乎与之发生过惨烈的战争,而且因为诺曼王室人丁稀少的关系,他们已经长达数百年没有与外界联姻,中部是价值五十万金币的路泽尔大公的领地,再向南,沿着陆地的边缘,都是一些犬齿交错的狭小领地,被徒有虚名的国王、大公与骑士占据,他们的领地能够供得起一两个人奢侈度日,却无法供养得起一支数以千计左右的军队,何况他们还带着自己的家人。 考伯特倒从未猜度过他们为什么不往西走,在这片大陆上谁都知道那里被邪恶的巨龙占据着,它们所建立的王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硫磺与鲜血的气息,巨龙位于金字塔的塔尖,而他们的后裔占据着国王与贵族的位置,具有着巨龙血脉的红衣术士密如繁星,普通人类在那儿并不比奴隶好多少,尤其是外来者,受到监视是十分正常的事儿,如果你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无论是你的戒指还是你的脸,那么某一夜你的床铺会突然空掉也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但你不能说它不够繁荣,某些视利益胜于尊严、生命与良知的商人总能凭借着非人的疯狂与巧妙的手段从巨龙的脚爪下掘出金沙,更别提一些居心叵测的为非作歹的邪恶之人从来就不介意付出可能半个国家的代价来换取一个强大术士的服务,遑论那些无法置于明面与宣诸于口的财富昼夜不停地如同河流汇入大海那般源源不绝地投入庞大的洞窟它们之中最强也是国土最为辽阔的国家格瑞纳达有着任何一个国家也不可能有的巨大市场,你可以在里面找到所有你想要找到的东西,而有些东西在你最狂妄的美梦以及最恐惧的噩梦中也未必能够出现。 至于再往西走,北侧是终日昏沉不明的黑海和七十七群岛,而七十七群岛在数千年前就被灰袍们占据了,不夸张地说,那儿的每块儿礁石上都可能站着一个巫妖。 七十七群岛的下方就是亚速尔群岛,同样是个被邪恶与黑暗笼罩着的群岛,虽然亚速尔的女大公声称亚速尔是个无阵营的自由之地,但大概只有海盗和盗贼们才会那么想。 龙火列岛确实是他们仅剩的选择了,虽然不能说好,因为龙火列岛上从不缺乏战争,但最少的,他们可以为自己的妻儿争下一份微薄的财产与栖身之所,让他们不至于好似一只野狗般地被人四处驱逐,最终冻饿而死。 “尊敬的阁下,”骑士修向考伯特鞠了一躬:“请原谅,但我想要知道一下,我们大概还要航行多久才能到达龙火列岛?” “叫我考伯特吧。”小雀号的船长说:“我既不是爵士也不是法师我想,如果海风能够始终如一地向着一个方向吹的话,我们可以到龙火列岛上吃第二餐。” 骑士沉吟了一会,如今大陆上已经很少有人一日仅用两餐,那么考伯特船长所指的第二餐应该就是一天的正午时分,他轻轻地从胸膛中吐出一口气,他是那么地急切,想要看到新的,能够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 “万分感谢,船长,”他选择了一个适中的称谓:“你给予我们的恩惠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能够帮助你们是我的荣幸,”考伯特说:“大陆上每一个人都应该感谢你们感谢驻守在雷霆堡的每一个士兵与骑士,还有法师。” 骑士的眼底掠过一丝令人不安的阴影,同时露出一个晦涩的微笑,“也许吧。”他说。 就在修准备告辞,回到他和同伴分享的舱房时,考伯特叫住了他。 “碧岬堤堡的老朋友给了我一块相当不错的蓝纹奶酪,”小雀号的船长说:“也许你愿意和我喝一杯,配着奶酪,我觉得你需要这些。” 修停顿了一会:“谢谢,”他简明扼要地说:“但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他说,声音嘶哑,但语气昂奋,眼中的光芒让考伯特联想到那些坐在赌桌上沉默着丢下最后一个子儿的赌徒,“所以,”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就像是扣在射手手中的弓弦,考伯特认为他的精神或许也是一样的:“我只想回去休息一会儿,非常抱歉,船长。” 考伯特点了点头,他的忧虑再一次地涌上心头,黑发的施法者固然将会得到一柄锋利的大剑,但显而易见,它是双刃的,小雀号的船长毫不怀疑,稍有差池,它的主人一样会被它割伤手指。 就在这个时候,呆在桅杆最顶端的瞭望员突然发出了一声细而小的呼哨,他从木桶中探出身体,向下打着手势。 “怎么啦?”修问。 考伯特盯着瞭望员看了一会:“有条商船,距离我们不远。” 新的小雀号在平静的海绵上飞掠而过,速度快的惊人,他们很快就看见了瞭望员所说的商船。 它的样子并不好,船体多处焦黑,看得出是弩炮射出的火球击中然后燃烧造成的,船上的桅杆全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毁,主桅折断,船帆与帆索都成了说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甲板上一片可怕的寂静,月光与星光照耀着它,让人们得以看清楚浩劫之后的凄惨景象甲板上到处都是倒卧着的躯体,衣衫上血迹斑斑,随处可见折断的刀剑与将一个木桶变作刺猬的箭矢说明了之前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考伯特船长说,从那只商船的内部传来微弱的求救声,还有人活着。 这种情况在大海上并不少见,海盗们在劫掠船只时,只会留下财物与可能得到赎金的贵人,还有那些可以卖作奴隶与实验材料的人,他们不保留船只,只会洒满油,点上火,或是在船身上凿出窟窿,任由它自行沉没;但在极少数的情况下,被海盗攻击的船只能够侥幸逃脱,就像是他们看到的这条船,这条船是帆桨两用船,所以在桅杆折断,船帆焚毁后仍然能够靠着船桨逃走,但现在它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考伯特怀疑里面的浆手是否是被镣铐固定在船底的,虽然碧岬堤堡有法律一再申明这种做法是错误的,但还是有船主会那么做这些浆手一般而言不是逃犯就是欠下了债务无法偿还的可怜虫,他们即便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也不敢向执政官申诉。 “我们要靠近吗?”骑士问。 船长点点头,在大海上有着诸多不成文的规矩,其中之一就是援救一切可以援救的人,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是下一个浸泡在海水里无助哀叫着的倒霉鬼。不过骑士修发现考伯特正在向他眨着眼睛。 他当然不会认为船长突然对他一见钟情了,骑士再次凝望着那条距离他们约有数百尺之遥的商船,他对船只没有什么概念,但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你可以帮我去找盖文过来吗?”船长说:“我记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医生,我想那些人会需要医生的。” 修展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这个微笑可比之前的要轻快的多了:“我马上去。”他说。 “对啦,”考伯特说:“或许你们还可以看看你们身下的箱子,那些箱子里有毯子,把它们拿出来,我想他们也会需要这些的。” “当然。”修说,他向考伯特又鞠了一躬后匆匆离去,考伯特让正经过身边的一个水手去通知其他的人。 ※※※ “红疤”将自己隐藏在一个舱室后面,用残破的船帆遮住自己,向外窥视着那艘漂亮船只的动静,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不那么想将这艘船毁掉了,也许他可以把它拖回去,重新刷漆,卖上一个好价钱。 这种做法对其他的海盗来说或许有些困难,但对“红疤”却不是很难,他的手里有一个珍贵的大符文盘,他对别人说这个符文盘能够在海面上引起迷雾,以便他的船隐藏和逃跑,实际上它还能缔造幻境它将“红疤”的船伪装成一艘奄奄一息的,毫无威胁性的商船,前来救援的船只会像蹦跳着落入罗网的小鸟那样自己靠过来,登上船只,当他们一脸哀戚地放下膝盖想要在血泊中寻找幸存者的时候,“红疤”和他的海盗们会不声不响地跳起来,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救援的船只或许会在船上留下一部分人,但海盗们会分出一些经由跳板与勾绳跳入对方的领地,在措手不及之下,很少有人能够及时做出反应所以“红疤”不必走其他海盗必须的手续预先向他们的猎物投掷长矛和火箭,他劫掠的船只几乎可以完全地保留下来,除了不可避免的血迹与其他痕迹,有时候,一艘空置船只的价值反倒胜过了它承载的货物与乘客的总价。 “红疤“还能因此省下追逐与围困的时间,这让他的活儿干起来简直就是又快又好,虽然这次他可能分出一点给海魔与德雷克,因为他们本来是约定好在同一时间进入侧岛所在海域的,现在他可能需要延迟一会,就一会,看见大鱼却让白白让它从手里溜走可不是“红疤”的一贯作风,只是他可以想象得到另两个同伴会有多么气恼,但只要有金币,那就没有消弭不了的敌意他几乎能够在虚空中临摹得出他们的样子,从质疑,到惊讶,再到忿怒,然后是迅速的冷静与贪婪的索取,他会给他们一点的,但不会很多。 他看到那艘漂亮的三桅船上多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灰色的袍子,短袍,不是长袍,那么很有可能是船医,“红疤”无声地裂开嘴笑了笑,他喜欢善良的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侧岛(9) 三桅船靠近了。 “红疤”和他麾下那些无恶不作的海盗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那艘被他们视为猎物的漂亮船只没有丝毫警惕之心,可能它的船长只是个听多了吟游诗人的诗歌所以也想要闻闻海风腥味儿的小家伙,从未握过刀子也没喝过人血,他对人类与大海的险恶一无所知,只想在自己的日记上增添荣耀的一页——水手们在甲板上毫无遮挡的走来走去,一些人正嘿呦嘿呦地解开固定跳板的绳索,把它们拖到船舷边,完全不知道他们正在架设的根本就是自己的死亡之路。 作为海盗们的首领,“红疤”的眼睛要比其他海盗挑剔与锐利的多,只需一个扫视他就能辨别出“货物”的价格,水手们都很强壮,也都很年轻,可以在龙火列岛上卖出一个不错的好价钱,船医可以作为有特殊技能的奴隶卖出,虽然他的身高让“红疤”有点犯嘀咕,他和身边的一个男人都有着超出其他水手近一头的身高,可能是北方人,北方的男性普遍要比南方的男性高大,面部轮廓也要更为鲜明一些,如果他们没在之后的战斗中愚蠢地想要反抗继而被杀死,那么他们的价钱可能要比水手高得多——这种货物不知为何很受龙火列岛的领主们青睐。 “红疤”只容许自己的思绪转移了一会儿,但就这么一会儿,穿着灰袍的船医被他的同伴挡住了,等他的同伴走开,将那位“船医”再次显露出来的时候,“红疤”的脊背突然窜过一道冰冷的电流,他甚至能感到自己的毛发正如同海胆的刺那样笔直地竖了起来——经历了无数次偷袭与争斗才能产生的警兆抓住了他的心脏,他根本不做任何考虑。猛地抽回身体,一个不上大雅之堂但非常有用的就地翻滚,把自己藏在了储水的木桶后面——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 “红疤”没有看到的是。那位船医,不。更正确点说,法师盖文在骑士的遮挡下进入冥想,并做出了一个法术手势,接下来他所要做的只是“扣动扳机”,在骑士让出视野后将数个灼热的火球丢掷到那艘古怪的船只上。 伪装成尸体的海盗们在沉闷的轰隆声与呼啸声中发出尖锐的惨叫,他们从甲板上跳起来,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到处乱跑,或是倒在地上四处翻滚。就算是“红疤”大声呼叫命令,并挥舞着刀子连接杀死了两个差点引燃了船帆的海盗也没用,被火焰灼烧的痛苦与恐惧是不曾经历过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人形火球刹那间就蔓延到了前桅与船首——火焰带来的白色烟雾让躲藏在舱房里的海盗们也无法忍耐地咳嗽起来,他们爬出舱房,几个海盗抓着水桶,往他们所看到的第一个着火的同伙身上浇水,于是,在短暂的混乱之后,“红疤”总算勉强控制住了局面。他收回了符文盘,毕竟它所蕴藏的法术是需要魔力驱动的,一个法师告诉过红疤。这些力量是越用越少的,除非他能请一个法师或是术士再次往里面注入魔法,但你知道的,法师和术士,尤其是能够愿意为一个怙恶不悛的海盗充填魔法的施法者一般而言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索取的报酬总是异常高昂的。 符文盘中的魔法可以制造“红疤”想要的幻景,却无法抵抗烟雾和火焰的侵袭与干扰,所以留着它也只是徒增笑料,虽然“红疤”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发觉不对的。 “红葡萄酒和鲜血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修说,一边接过长弓。这些东西藏在充作睡床的箱子下面,接到了船长的暗示后他们在箱子里找到了武器。簇新的,带着防锈油脂的味儿:“难道他们以为我们都没长鼻子吗?” “现在可别让我笑哪,修。”盖文抱怨说,一边喃喃低语,开始准备下一个法术。 盖文不是船医,他和修一样是被高地诺曼放逐的人,虽然是个法师,却拒绝了狄伦唐克雷的慷慨招揽,情愿和自己的同伴一同离开雷霆堡——也许是因为他所喜欢的女孩正是修的妹妹的关系,可惜的是,在雷霆堡外蔓延近千里的荒原中,修的妹妹先是被兽人抓伤了腹部,又因为饮用了泥沼里的水而发热,虽然有亚戴尔的草药与尽其可能的照料,但那个可怜的女孩最后还是在一个黎明时分静静地离开了他们。 修曾劝说过盖文回到雷霆堡,或是改而为其他的爵士效力,法师是种难得的资源,何况是如盖文这种经历过实战的法师,他到哪儿都会受到优待与照顾的,不必和他们一起颠沛流离——盖文却还是决定留下来,他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即便知道之后的生活会变得十分困苦,特别是对一个施法者来说,缺少施法材料、卷轴和墨水可能会令得他变成一个凡人。 不过这些东西在碧岬堤堡都得到了充分的补充,阿尔瓦法师无私地给予了所能给予的帮助,就像是那些可以充作软甲的鲸鱼皮衣,依照一日三次送来的丰盛食物、帐篷以及其他一些必须的用品,他们虽然必须留在碧岬堤堡城外,但得到的补给甚至要比雷霆堡更好,这让他们在之前的流亡生活中不得不缩减的肌肉与力气迅速地回来了一部分,所以他们现在才能举起长弓。 烟雾散去后,“红疤”又惊又怒地睁大了眼睛,看看对面是什么,是一整排强壮威严的北方人——他曾希望过这种高大的北方人越多越好,现在他却希望他们越少越好,他一点也不怀疑他们是尝过血味的,冷酷坚定的眼神、分毫不动的手臂、铁铸般的手指与整齐的队列已经能够说明一切——“红疤”几乎可以确认,如果有一只串着细绳的利箭正从这头到那头,绝对能把这些人穿在一起,就像是穿在绳索上的鱼。 他们可不是水手,也不是佣兵,他们是士兵。“红疤”是见过军队的。军队可以说是海盗们最为忌惮的,若是说如考伯特、凯瑞本这样的游侠是一柄锐利的匕首,那么国王与领主的士兵则是一把不可抵挡的攻城锤。任何一条海盗的船只都会在这样的巨锤下粉身碎骨,就算是海魔号也不例外。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烟雾堪堪散去的那一瞬间,北方人的箭矢就如同暴雨般地倾泻了下来,他们之前面对的都是凶悍暴戾,皮糙肉厚的兽人,所以在力量上从不保留,而且被考伯特藏在箱子里的武器也相当精锐,长弓的弦是钢丝或是牛筋,箭头全都是三棱精钢。杀伤力比一般的箭头更大,而海盗们为了伪装成普通的商人,只在衬衫下穿了简单的软甲,这种软甲根本抵挡不住这种箭头。 盖文施放了第二个法术,那是一个闪电类法术,但造成的效果没有之前的火球那么好,毕竟那时候海盗们几乎都是趴在地上,任凭蹂躏的,而他们现在都已经躲藏了起来。 “放下跳板!”骑士喊道。 “我还有法术。”盖文争辩道,“我可以烧掉那艘船。” “他们已经准备逃走了。”在幻像撤去之后。他们已经能够看清楚那条船——和新的小雀号一样,它是一艘三桅船,但船身细长。船首装有黑沉沉的铁质撞角,船首像是一具魔鬼的造像,满是獠牙的口中咬着人类的残肢,船体被涂刷成黑色,正是海盗船们最常用的颜色,桅杆顶部张扬地悬挂着一面三角旗帜,旗帜上描绘着玛斯克与塔洛斯的徽记。 考伯特也已经命令他的水手们放下跳板,作为令无数海盗憎恶不已的小雀号,上面预备的跳板与海盗船一样。都是顶端带着大铜钉的,水手们借助滑轮与杠杆将它们的一端旋转着高高举起。小雀号猛地冲向“红疤”的船,在桅杆顶端的瞭望员声嘶力竭地提醒着所有人碰撞的即将到来——两艘船就在下一刻猛烈地碰撞在了一起。但未能如“红疤”所期望的那样,他的船撞角深深地刺入了小雀号的船身,而是小雀号的船首撞上了海盗船,并将它重重地推撞出去。 两艘船上都有跌倒的人,不过紧抓着跳板的水手虽然也不可避免地撞在了甲板上,但他们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带着铜钉的跳板訇然一声钉入了海盗船的甲板,现在两条船可变成连体婴儿了,在战斗结束之前,谁也没法儿离开。 修和他的士兵们已经从箱子中挑选出了惯用的宽剑,在他们射箭的时候,;另一种武器就静静地躺卧在他们脚边。 他们跃上跳板,狭窄的跳板起伏不定,但没有一个人因为失足而落水,一个海盗用弩弓射中了最后一个人,他摇晃了一下,在那个海盗发出欢呼的时候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肩膀,捏住那支短弩箭,轻而易举地把它拔了出来,扔进深黑色的海水里。 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高地诺曼人之前面对的都是兽人,他们不但有着坚韧的皮肤,庞大的身躯还有着浓密的毛发,毛发上涂满油脂和松脂,一般的刀剑砍在上面不是会偏向就是会弹开,所以雷霆堡的士兵们有着别处士兵所没有的力量、锐利的眼睛与敏捷的反应,往往他们一剑劈下,相比起兽人来说身娇体弱的海盗们不是飞走了脑袋就是身体变作了两截,见势不妙,海盗中一些头脑较为灵活的家伙也会跪下来祈求饶恕,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可怕的人似乎并不懂得何为仁慈(请原谅他们之前可从未看见过向人类屈膝的兽人),最后他们只会死的比同伙更快些。 考伯特船长的水手们跳上海盗船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无事可做了,考伯特船长在心里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反正这些海盗就算是活着也会被送到碧岬堤堡绞死,只是他更加担心那个黑发的小法师了。 “他是海盗们的首领。”修说,衣服与面颊上都沾染着人类的鲜血,他向考伯特船长走过来的时候,两个水手甚至忍不住将手放在了腰里的弩弓上——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他们呕吐了出来,修发现了这点,向他们歉意地笑了笑:“他说,”他微微皱着眉:“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报告,有关于……他的朋友凯瑞本,还有克瑞玛尔法师……” “什么事儿?”考伯特问。 “交换!”“红疤”奇迹般地没有受什么伤,他很好地保住了自己:“交换!”他发着抖,恶狠狠地喊道:“我的生命,还有我的船!” “不可能,”考伯特说,“你的船会被沉掉,而你会被绞死。” “或者现在就可以,”修说:“还能节省下一根麻绳的钱。” “比阿尔瓦法师朋友的生命更重要吗?!” “你知道什么?” “我认识你,你是考伯特,向你的神祗苏纶发誓,再向冥河发誓。”“红疤”紧张的说,他脸上的疤痕红的发亮:“不然我什么也不会说,而阿尔瓦法师也只好等着去追悼他的朋友们了。” “给我一点时间,”修说:“我可以在黎明到来之前让他回忆起还是个婴儿时的事情。” “红疤”闻言大笑起来:“黎明前?”他嘲弄道:“不用等到那时候,只要煮上一锅肉汤的时间,所有的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我发誓。”考伯特说。 “把所有的人都包括进去。”“红疤”说:“我可不想有着那么一群人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朝我射箭。” “仅限于今天。”考伯特说:“我可以不让他们追捕你。” “别开玩笑,七天,”“红疤”也知道想让考伯特以及他的朋友永远不去追捕他是不可能的:“七天,最少了,别和我讨价还价了,阿尔瓦法师的朋友可没多少磨蹭的时间了。” “七天,”考伯特说:“但不要愚弄我,你不会想要知道那个后果的——你不会被绞死,但我会把你交给他。”他看向修。“我的新朋友手段精妙,你不会想要尝试一下的。” “红疤”诅咒了一句,“好吧,”他说:“‘黄金夫人号’和‘海魔号’正在往侧岛进发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侧岛(完)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异界的灵魂想了一会,“按部就班的做吧,先从鸦……不,我想要先研究一下秘药的成分真可怕,它竟然控制了近十万人……”它近似于畏缩地叹息了一声,对这个数字表示敬畏,十万人,不是十万粒沙子,它还记得在它的位面里,奴隶制度曾从公元前一直延续到十八世纪,与之相关的内容大部分已经非常模糊,但一个小故事,也有可能是真实的事件让它记忆深刻就在距离它不远的时代,当一个满怀正义与勇气的人杀死了一个奴隶主,打开奴隶的镣铐,告诉他们已经是个自由人了,万分喜悦地催促着他们走出窝棚的时候,奴隶们没有动作,后来一个奴隶走出来,犹犹豫豫地问:“那么,先生,我们的主人呢?” “你们的主人?”那个人说:“已经被我打死了。” 奴隶们大吃一惊,但没有如那个人所以为的那样对他感激不尽,而是冲上来把他打死了,因为那个人杀死了他们的主人。 如果克瑞玛尔稍有差池,他的结果大概不会比那个人更好些,侧岛上的残苛制度不是执行了十年或是一百年,而是近一千年,小小的珊瑚虫堆积一千年都有可能形成可观的岛屿,更别说只有数十年生命的人类。侧岛上不断有新鲜的奴隶输入,但更多的还是那些祖祖辈辈都是奴隶的人类,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达达称他们为牛马,他们也就像是一头头无怨无悔的牛马他们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就是奴隶,在不需要被哺乳的时候就离开了母亲,在“辔头”的妻子与女儿的监管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好”奴隶。他们不允许被学习耕作之外的事情,眼睛只能看着地面,如果有那个淘气不安分的孩子敢私自抬起头来,“辔头”的眷属就会用细细的羊毛鞭子抽打他们的眼睛,这样既不会造成无法痊愈的伤害(别忘记这是主人的财产),又能带来深刻的痛苦当然。她们也不会多费什么心思,如果确实有那么一两个不合时宜的聪明孩子,她们会报给“辔头”,“辔头”报告给宦官,宦官是有权利提前将这些小驹子丢进石磨里的,免得他们的思想引起更大的波澜。 那些驯服的孩子很快就会被投入到劳作中,直到他们有了繁殖的能力,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是幸福的,因为牛马也是需要饲料的。少年时期的奴隶可以获得不少甜菜残渣,这些营养丰富的食物与秘药能让他们转瞬间长出结实的肌肉与强壮的骨骼还有旺盛的欲望,他们在“辔头”的管理下生育,男性只有五年可以与女性奴隶在一起,女性奴隶则可以生育到第九个孩子,在他们不再被允许生育后饲料中的甜菜残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秘药与棕榈叶,奇妙的是即便吃着完全不能称之为食物的食物。他们仍然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可以昼夜不息的劳作。直到骤然倒下就像是落日在海面上投下的最后一缕光芒,耀眼却转瞬即逝。 秘药让他们思想迟钝,无法记忆太多的事情,也无法理解过于深刻的话语,只有几个简单的词语与鞭子、哨声能让他们行动起来,除此之外。就算是将他们活生生地投入巨大的石磨,他们也只有流泪与发出哞哞的叫声,甚至连反抗与逃走都无法做到。 “比十万更多,”凯瑞本说:“你似乎忘记了侧岛之外的地方。” “侧岛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克瑞玛尔说,它知道。可能它最后只能救到一万或者更少的人,在龙火列岛上,奴隶是种消耗品,那些在他们身上使用秘药的人是不会顾惜他们的生命的这里的奴隶,几乎都只能活到三十岁,“辔头”略长些,因为他们摄取的秘药要少一些,而领主与领主之子身边的宦官要更长,如果幸运的话,他们能活的和自己的主人一样长,就像是东冠领主身边的大宦官,而东冠领主的兄弟们的宦官就有些不走运了,当他们的主人死去或是变成奴隶之后,等待着他们只有成为“巧手”与“牛马”一途。 这里或许还要将主人身边的女性奴隶单独列出,因为她们的寿命有时比“牛马”还要短,他们的主人在兴之所至,又或是怒意勃发的时候常会肆意地残虐这些羽毛艳丽的小鸟,有许多女奴死去的时候仅有十一二岁或是更小,更别提为了更好的活着她们之间还会相互倾轧,能够活到被退到“巧手“之中的女性奴隶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单看达达在“巧手“中寻找暂时伺候新主人的女奴费了多少力气就知道了。 “这将会是一场艰难而又漫长的战役。”游侠说。 “没关系,”异界的灵魂说:“时间对我们是毫无意义的。” 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下,凯瑞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有时候你能从克瑞玛尔的脸上读到很多东西,就像是一本翻开的书,像是现在,克瑞玛尔正在懊丧地眨着眼睛,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凯瑞本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交谈,是有关于时间的那句吗?刚才他确实有点不明白年轻的施法者的意思,因为半精灵的生命固然长过人类,但也只有两百五十年到三百年,相对于精灵近似于永恒的生命来说只是一霎那而已,但他随即想到,于人类而言,这样的生命已经足够令人艳羡的了,克瑞玛尔的导师是人类,父亲也有可能是人类,而他现在只有二十岁而已,可能他觉得两百多年已经很长了,所以才会这么说。 白痴,曾经的不死者说。不过感谢你之前的愚蠢吧,他没怀疑你。 …… 当然,如果我们被抓住了,你的时间就可以掰着手指头倒数着过了。 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什么?是说你准备成为救世主的事儿吗?哈利波特先生? 侧岛的奴隶是我的财产吧,异界的灵魂嘀咕道。那么我愿意把它们用来打水漂也都是我的事儿,另外提一句,你在我的记忆里都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哈利波特? 你可比那个绿眼睛小黑猫伟大的多了,他也就拯救了四五千人,满打满算一个村庄。而你,你以为你要面对的只是十万个奴隶吗,不,我最亲爱的蠢货,你要面对是整个龙火列岛! 我可没准备上报纸难道你对这种秘药不感兴趣吗? 一种很普通的秘药而已,巫妖暴躁的喊道。 你知道它的成分? 略知一二在曾经的不死者还是个生者的时候,他父亲的矿藏中就有一种矿物是这种秘药的重要成分之一,亮晶晶的小石头,与雄黄同一个颜色。需要碾成粉末,因为这种秘药需求旺盛的缘故,大部分术士的学徒都曾经干过这份堪称枯燥无味的工作。 但我是不会为你做这件事情的,巫妖说,你正在把我们推向一个危险的深渊。 但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你在赎罪啊亲!赎罪,懂?!为什么每次醒来都看到你在暗搓搓地找死?!干件好事很难吗?!很难吗!!很难吗!!! 闭嘴! 我什么也没说。 我想我有提醒过你,巫妖说,在识海里。你的思想对我来说是完全透明的你知道你刚才根本就是在大声咆哮吗?! ……嗄? 别装傻,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关键不在这儿。问题是你的态度,你真的想和我达成永恒成就吗? ……试试看,异界的灵魂无可奈何地说,你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些好处的。 那么告诉我,第一次从白塔到灰岭的那段路上你干什么了? …… 哈!这就是你的诚意? 相信我,对你来说。这最好是个永远的秘密。 amp;amp;amp; 被贴满了金箔的船首像在星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德雷克躺在前甲板上,双手放在脑后,凝视着藏青色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 “看魔法星河。”德雷克说。 深红色的丝袍拂过他的面颊,坚硬而尖锐的秘银鞋尖碰了碰德雷克的面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施法者?” “我确实看不见。”德雷克承认说:“但曾有个施法者说过那晚的天空很美,虽然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个施法者。” “他?”红袍术士说:“我以为应该是个她,鉴于我们的德雷克船长是如此的念念不忘。” “如果有个人让你连接损失了两条船,以及船上的水手,你也会对他念念不忘的。” “看样子确实是个老朋友,”术士说,一边俯下身体,将她浅褐色的柔软手臂伸给黄金夫人号的主人:“那么说他就是我们这次远行的目标喽?” “一部分,”德雷克在术士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然后他轻轻用力,用一种不会令人生厌的殷勤将红袍术士拉入怀抱:“我最亲爱的瑞意特,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弑君之人伯德温与王女李奥娜,他们两人都是有着高额悬赏的,还有弗罗祭司梅蜜与盗贼葛兰,盗贼葛兰优先,因为他杀了诺曼新王的非婚生子,现在这位悲哀的父亲愿意拿出不亚于伯德温的赏金来换取这个杂种,至于精灵游侠凯瑞本呢,你知道的,他有个好父亲,诸神在上,我真是太爱这些父亲了,我想我们可以索要一船秘银,或许还有雪蜜和精金。” “那个施法者呢?” “我的私人悬赏,美丽的瑞意特,我最强大的爱人,我记得你很喜欢那颗赤色碧玺,抓到他,把他活着给我,那颗碧玺就是你的。” “这恐怕有点难,”红袍术士,白塔实质上的主人说:“他是个很不错的施法者,或许还不够强大,但……”他从奥斯塔尔的手里逃了出来,并且很好地瞒过了他,现在奥斯塔尔还在七十七群岛忙碌,等他回来知道有个小法师把他耍了之后那脸色一定很好看,可惜的是瑞意特可没那个胆量去嘲笑诸位兄弟姐妹中也是最强的术士之一,但她的打算是在奥斯塔尔反应过来之前抓住他,然后看看能不能用这个小家伙从奥斯塔尔那儿换取些什么好处,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疏漏,虽然不算很大,但奥斯塔尔拿回那本龙语法术书后从“母亲”那里获得的赞赏与恩赐已经让不下一打的血亲嫉恨如狂了,只要他露出一点儿破绽,他们准会蜂拥而上,将他撕成碎片。 “不会有人比你更强。”德雷克说。“就像没人能比你更美。” “你的舌头就像是被蜂蜜腌渍过的,”瑞意特说,“但别让我从中找出蜂刺的痕迹,不然我就把它割下来,放在蒜头和醋里面腌制上一个白天加一个夜晚,用来伴着血红酒来喝。” “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属于你的。”德雷克甜蜜蜜地说:“好人,随你拿去腌在粗盐里或是腌在葡萄醋里。” 瑞意特轻蔑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德雷克的脸:“希望你没对海魔说过这句话,她可是会认真的,德雷克。” 她可以说是高高兴兴地看着德雷克的脸变得苍白,而后又变得铁青,在海魔号上度过的日子是德雷克此生此世永难忘却的羞辱,如果不是瑞意特,一个强大的红袍术士,一个他称心如意,好不容易邀请来的帮手说出这句话,他准会把她绑在黄金夫人号的龙骨下从龙火列岛拖到亚速尔,直到她只剩下森森白骨为止,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想要做出一个笑容,可就算是没有镜子,他也知道他的脸是扭曲的。 “别……”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瑞意特已经走开了,她之所以答应德雷克只是为了得到奥斯塔尔的把柄,可不是为了这个人类服务的。 “对了,”瑞意特突然转过身,“看着我,亲爱的。” 德雷克的脸上浮现出了动人的微笑:“瑞意特……” 当他察觉到术士的恶意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束刺目的白光击中了他的眼睛,黄金夫人号的主人发出一声哀嚎,抓着眼睛跪倒在甲板上,他的水手立刻冲上来扶着他。 “只是个小教训,”瑞意特说:“魔法星河不是凡人可以亵渎的。”(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夜袭(上) 黑船白帆的“海魔号”与“黄金夫人号”可以说是齐头并进,这让德雷克相当的不舒服,但海魔却很愿意这么做,在得到德雷克之后,她对这个男性人类也不再那么感兴趣了,毕竟相对于半兽人的体质,人类男性无论是持久力还是大小都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两个不折不扣的兽人,据说呼啸平原的兽人们在前一阵子与雷霆堡的战役中几乎全军覆没——这两个兽人的部落十分贫穷,但也幸好他们实在是太贫穷了,甚至拿不出太多的金子,所以没能从术士那儿拿到那种该被诅咒上万年的药水,部落中的大部分年轻男性都得以因此幸存下来。+頂點小說,如果不是他们在战后想要趁机劫掠格什的部落,他们也蛮可以成为呼啸平原上不容小觑的部落之一。 这两个兽人是格什清洗部落时漏下的两条小鱼,他们在部落中身份不高,力量不强,没有荣誉与名号,这倒成了他们的优势,至少逃亡的路途中并没有人去特意追赶他们,但在人类的国度里,他们却是毋庸置疑的最强壮的战士,不过海魔也已经几乎与他们一样高大而有力,虽然她有着一半人类的血统,不过这些血统都像是用在了她的头脑上,即便比起人类,她也算得上是聪明的。 所以在看到德雷克被瑞意特的法术击伤眼睛时,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舱房。 海魔的舱房十分宽阔,里面几乎没有家具,只是铺着各种野兽的毛皮,从小如铜币,黝黑发亮的鼹鼠皮到展开后足以容纳一个兽人的巨白熊的皮都有,而且皮毛都像是没有经过很好的处理,散发着一种血肉的腐臭味儿,也是兽人们最喜欢的一种味道;房间的角落里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木箱。包括粗劣的板条箱和精致的黑檀木箱子,一个兽人大踏步地越过半个房间,俯身抓起一只箱子,直接用手指插入木条的缝隙,把它拉开,木条吱嘎作响,带着生锈的钉子被不情愿地折断,露出里面金黄色的干灯芯草,灯芯草已经有点潮湿了,生出了红色的小虫。兽人敏捷地抓住其中几只,放在嘴里就像是人类嚼着芝麻那样嚼了嚼——箱子里面装满了血红酒,不过就从箱子上沾染的新鲜血迹来看,它的来源并不怎么合理合法。 另一个兽人从堆积的皮毛里找出了一个白色的杯子,说是白色也不尽然,因为它的杯托是银的,杯身却发黄甚至有些细微的裂纹,杯口大如碟子,镶嵌着金边。而且杯身的形状有点古怪——它来自于海魔某个情人的头盖骨,如果德雷克不是亚速尔女大公宠爱的孩子,他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有谁看见红疤了吗?”海魔问,一边舒舒服服地躺倒在皮毛堆里。接过男性兽人奉上的酒杯,接受他们更为殷勤的服侍——在兽人部落里这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兽人中的男性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女性兽人也只比老年兽人与奴隶好一点。但自打海魔把他们招揽进自己的船和房间,就已经用拳头与刀剑教会他们“海魔”的道理了。 “么有。”一个男性兽人说,他的通用语还很生涩。但海魔勒令他们必须这么做,她只允许他们在他许可的时候说兽人语,譬如有什么不想让她的船员知道的事情的时候。 海魔咕哝了一句,这句话是用兽人的语言说的,近似于要把某人竖立起来放在炭火上慢慢烤之类的,她从皮毛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动作轻快敏捷地就像是那层暗绿色皮肤下充填的不过是空气,但两个男性兽人再清楚也没有过,里面的肌肉简直就像是钢铁铸就的,无论是在狠揍他们或是在“使用”他们的时候。 “滚出去!”海魔说,顺手将杯子丢在其中一个兽人的脸上。 两个男性兽人慌乱地站起来,想要给海魔让开道路,但互相推搡中,其中之一还是被海魔踢了一脚,他立刻匍匐在了地上,难听地哀嚎了起来。 他的同伴在贪婪地舔吸着面颊上的酒液时,倒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同伴,这不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同袍爱,而是海魔的命令向来是不打什么折扣的,留在这里的兽人固然难逃一死,但罔顾命令把他留在这里也是不可饶恕的过错——他可以说是磨磨蹭蹭地将自己卷缩在一起的同伴拉出了海魔的房间,一路上故意让他的脑袋撞了墙壁还有门。 放在其他时候,这种招惹海魔不快的行为少不得一顿鞭子,但她如今没有太多玩闹的心思,她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摸出了一根卷轴,把它打开,这个卷轴中并未蕴藏着什么强大的攻击性或是防护性法术,却是海魔长达数十年的海盗生涯中最为重要和不可缺的珍宝之一。 卷轴打开后,呈现在海魔面前的是一张灰黄色的人鱼皮纸,皮纸上有着细密的弧形纹路,这是去除鳞片后留下的痕迹,除了这个上面既没有文字也没有图形。 海魔从次元袋中摸出一块手掌大的氟石,整个房间一瞬间就变得通明雪亮,女性的半兽人不悦地眯了眯眼睛,低下头,念出一句咒语,咒语非常的拗口并冗长的就像是士兵们的绑腿带,但海魔还是把它记得很清楚,念出它的时候也是又大声又清晰,在她读出咒语后,皮纸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海魔用犬齿咬开自己的右手拇指,然后将拇指按在那个黑点上,几乎与此同时,海魔感到了尖锐的刺痛,要知道,能让她产生这种感觉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她的脊背上冷汗津津——海魔总怀疑那个黑点汲取的不仅是她的鲜血,还有她的一部分生命力——它来自于一个恶魔血统的术士,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它必然存在的危险性,但在找到它的替代品之前,海魔还不能够放弃它。 她继续等待了一会儿,皮纸逐渐产生了变化,呈现出苔藓绿色的斑块,黑色的阴影以及红色的小点。海魔马上趴上去仔细地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异样的地方。 若是异界的灵魂站在这儿,它准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原先的位面,不管怎么说,它看到的东西可真是太像是电脑版的谷歌地图了。 浅淡的宝石蓝色是海水,而苔藓绿色的斑块则是岛屿,黑色的是暗礁与浅滩,红色的小点则是有着热血的人类与类人,还有鲸鱼,一只白色的细长小点正在慢悠悠地越过侧岛的南侧。海魔没去管它,因为那代表着冷血的鱼群。 现在海魔看到的是大半个侧岛,以及周围的部分海域,这张有生命的海图标示出的只有五百里之内的地方,更远些就超出它的能力范围了,虽然海魔一直想要更大范围的,但与术士打交道总是能少一次就少一次的好,不过暂时性的,这张海图对她来说已经十分珍贵了。“海魔号”凭借着这张海图寻找到了多少肥美的猎物与逃脱了多少细密的罗网啊。 海魔沿着侧岛的周围寻找,上面没有出现移动的红点,除了距离“海魔号”很近的“黄金夫人号”,在侧岛上倒是红点处处。某些地方红点密集的就像是海图有了几只不祥的赤色眼睛,这些都是奴隶,而且是那种极其廉价的奴隶,海魔撇了撇嘴。看来“红疤”确实无法加入到这次行动里来了。 这让海魔感觉很不愉快,在她原本的设想中,“红疤”是前探与用来消耗法师法术的最佳盾牌。现在她能让谁去呢?德雷克就免了,他就是个无能又胆小的蠢货,而且他对自己的提防不必对那些苏纶的信徒少,没看见他居然从白塔那儿弄了一个术士来吗? 一个有着龙血的术士,虽然龙血的成分已经不那么纯粹了,但海魔能感觉得到,她的兽人血统沸腾着想要与之一较高下,而她的人类血统却在颤抖着想要臣服,虽然最后做主的还是海魔自己,但她的决定是敬而远之。 让施法者去对付施法者吧,这才是最好的开端。 开端,不是结束,海魔罕见地犹豫了,她竭力想要说服自己缺少了“红疤”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以与德雷克商榷,从他们的人手中抽出一部分来解决这个小麻烦,若是那个术士愿意提前出手那就更好,她甚至愿意为此放弃一些报酬,但她的尾骨在抽痛,这不是因为受伤或是别的什么——她的尾骨曾被一个法师的法术击中过,后来它痊愈了,但偶尔还会无缘无故地疼痛起来,而且每次疼痛过后海魔都会发觉自己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大麻烦。 上次尾骨疼痛是在她弄到了德雷克小美人之后,于是在亚速尔女大公的使者登上“海魔号”后她毫不犹豫地索要了相当于德雷克同等重量的金币后就放了他。 这次呢? 海魔沉吟着,将卷轴再次卷起来,放入银质的卷轴筒后丢入次元袋,改而取出一枚硕大的红尖晶石挂在脖子上,这枚尖晶石的背部印刻着符文,把它砸碎里面蕴藏的一个法术能把她传送回海魔号。 还有,她原本是想让“海魔号”停在原地等她的,现在她改变注意了,“海魔号”还是距离侧岛远一点比较好。 &&& 梅蜜是被葛兰轻轻推醒的。 之前的逃亡生活让弗罗的牧师养成了不少好习惯,譬如说,在睡的正好的时候被毫无缘由的推醒,她既不会拒绝起身也不会恼火地大喊大叫,她几乎是立即屏住了呼吸,无声无息地垫着脚尖从铺着丝绸的矮榻上滑了下来,在只有微弱光亮的帐篷里她甚至没去找自己的金拖鞋,但她赤果的双脚刚一碰触地面的时候还是差点叫了出来,她连忙用自己的手重叠着蒙住嘴唇——不知什么时候,冰冷的水从地下漫了上来,就梅蜜感觉到的,水已经快要到她的足踝了。 是涨潮了? 梅蜜马上否决了这个念头,弗罗牧师中鲜少知识渊博之人,但她最少还是知道半夜的时候是不会涨潮的,或许现在已经是黎明了? 当然不,他们的落足点算不得是个完全的洞窟,“螺口”的一半是属于天空的,克瑞玛尔作为主人,他的帐篷自然靠内,梅蜜等人的帐篷靠外,而现在梅蜜仍然能够看到璀璨的魔法星河,它只是略略向西侧偏斜了一点,可还没到完全落下的时候。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开始无声地祈祷起来,祈求她的神祗能够再一次带给她力量、勇气以及无以伦比的好运气。 葛兰看向黑发的施法者,洞窟中光线微弱,但他、凯瑞本和克瑞玛尔都能看见彼此,盗贼做了几个手势,“什么事?”他问。 “敌人。”法师同样用寂语“说”。 然后他继续“说”:“很多。” 盗贼下意识地观望了一下洞窟之外的地方,潮水拍打着礁石,发出一阵阵规律的轰鸣,除此之外,周遭仍旧是一片令人安心的静谧。 但葛兰相信克瑞玛尔,虽然这家伙有时会让人觉得他有点白痴或是发疯,但要从身边的人选一个,葛兰还是愿意站在黑发的施法者身边。 &&& 稍早一些。 当攀爬在“海魔号”与“黄金夫人号”桅杆顶端的海盗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侧岛粗粝的浅滩上一只匆忙爬过的大寄居蟹时,瑞意特施放了一个法术,让两艘巨大的船只都得以被隐藏起来——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被笼罩了一层由海潮与夜色共同编织而成的影子,当然喽,如果你站在距离它们只有数百尺之远的地方,是肯定能够看到它们的,但如果之前的距离超过了一千尺,普通的人类所能看到也不过是一层模糊并且转瞬即逝的色彩。 这样至少它们不会在第一时刻被发现。 虽然给了他们地图与猎物准确地点的宦官十分确定地告诉他们,在“海魔号”与“黄金夫人号”进入港口的时候,克瑞玛尔一行人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但瑞意特还是决定谨慎为上,在面对一个施法者的时候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尤其是具有着精灵血脉的法师,她对自己说。 这个港口早已被废弃了,这也是宦官确定没人会发现他们的原因之一,码头的残骸逼迫两艘海盗的船只必须停在较远的地方,然后用小船将人一船船地运上侧岛。 海魔和德雷克是最后离开的,两者视线略略一交,就避开了,瑞意特身后是经过挑选的海盗们,他们强壮、残忍,跃跃欲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夜袭(中) 海盗们的软皮靴子在松软的沙子里留下脚印,在船上的时候,只有船长大副与船医为了彰显身份才会穿靴子——无论哪一种靴子都有着那么点密不透风,可不适合在潮湿闷热的船上穿着,所以十之的海盗与水手都是赤着脚在船上跑来跑去的,他们的脚底也因此生了很厚的茧子,就像是种特异的鞋底板,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拥有一双靴子,毕竟他们想要去酒馆赌场或是娼妇那儿寻欢作乐一番的话,还是会穿上价值不菲的靴子,免得被人嘲笑与看轻。m 移动网 但今天据说他们的猎物中有一个施法者,几个富有经验的海盗马上回到舱房从自己的木箱中找出靴子穿上,还戴上了护身符织有符咒圣徽的丝带和小圣像,据说这能避免很多法术的侵袭,其他的海盗有样学样,每个人都将自己装扮的活像是只耸着羽冠的棕榈凤头鹦鹉,对这就算是德雷克或是海魔也没什么可说的,打破海盗们的迷信就像是割掉他们的生殖器一样是件不可饶恕的事情,就算是船长也不例外。 瑞意特没有大费周章地从船舷上攀着绳梯落进小船,再由小船把她送到岸上,她让深夜的风将自己托起,就像是风吹动着的一枚羽毛那样轻飘飘地落在了海盗之中,在这个过程中,她的丝袍向上翻卷,一直翻卷到大腿以上,她没有穿着裤子——更正确点说,那是一种类似于长袜的东西,在大腿的根部用丝绳绑住以免脱落,所以任何一个人只要抬抬头就能看到一副难以想象的美景——几个胆大的海盗不但自始至终都没转移开视线,还在丝袍重新遮住瑞意特的双腿后有意发出清晰的喟叹,更有甚者,向她打出猥亵的手势。 让他们大感刺激与渴望的是,这个美艳的红袍术士不但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还翘起深紫红色的嘴唇,向他们笑了笑。 “到此为止。诸位,”她柔声说:“让我们先完成我们的活儿吧——要找乐子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的话一下子就让很多人亢奋起来。 海魔拧过头去,她很高兴那几个家伙中只有一两个是她的船员,毫无疑问。这些人一定会被瑞意特放到第一批进攻的队伍中去,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多的消耗掉那个施法者的法术,她想,反正他们已经活不了啦——虽然海魔有点气恼于瑞意特的越俎代庖,不过在瑞意特走过她身边的她还是假惺惺地低下头去表示尊敬。就像瑞意特所说的,活儿最重要。 “接下来我们该往哪儿走?”瑞意特问。 “稍候。”德雷克说,一边做了个花俏的动作,一枚笛子像是凭空出现在他的指缝里,他拿起那枚笛子吹了吹,周围海盗面露疑惑之色,因为他们什么都没能听到。 海魔与瑞意特却都能听到,前者是因为有着一半兽人的血统,后者是因为体内稀薄的巨龙血脉,瑞意特皱了皱眉:“希望这个声音不会传出很远。”她说。 “不会。”德雷克说,因为他才是这个任务的主导者,所以有很多秘密都被他保留在自己的喉咙里,无论是海魔和瑞意特都不知道,这也是保护自身的方法之一,不带一丁点儿惭愧的说,他可是三者中就本身力量而言最弱的一个,“他们已经距离这儿很近了。” 德雷克说的很对,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晃动着从巨大蕨类丛中穿了出来。海盗们吓了一跳,迅速地拔出武器,银白色的刀刃在星光下发出令人恐惧的寒光。 但那只是一只狗,一只丑陋的无毛犬。它在龙火列岛以外的地方很罕见,据说是一个术士经由侏儒的要求特地培育出来的,说实话,就连海盗看了它都有点想要作呕,它看上去就像是被剥了皮的老鼠,表面雪白而光滑。眼睛大如杏仁,脑袋却还不如一个成年男性的拳头打,耳朵尖尖地往上竖起,有着一张尖而长的嘴,嘴里的牙齿又密集又锐利,虽然还不到人类膝盖的二分之一高,但单看那张嘴也不会有人高兴被它咬上一口。 它一出来就东张西望个不通,还拼命地嗅着,嘴唇向后拉起露出牙齿,怎么看都觉得很邪恶。 “行啦,”德雷克说:“出来吧,不要浪费时间,你的主人还在等待着我们的好消息呢。” 悉悉索索的声音第二次传来,从无毛犬出现的方向相反的地方钻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影,当他站在海盗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那是一个侏儒,他弯下腰抚摸了一下无毛犬的头,嘟哝了一些海盗们听不懂的话,然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他走。 “他们在黑螺岩那儿休息,”侏儒一边走,一边用他细细的声音说,“之前的三天他们一直在巡游整个岛屿,现在他们很累,很累……施法者的帐篷在里面,而他的朋友们的帐篷在外面,他们带着二十名女奴,一个宦官,六个‘辔头’,还有其他的二十七名奴隶。”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侏儒说,“你们或许会觉得任务的时间过于紧迫,但这是最好的时机,东冠的主人将他的军队一个不留地撤离,而新的主人还没能建立起自己的军队,他甚至连给自己的朋友和族人去封信的时间都没有,而且就算是去了信,他们从哪儿弄来士兵与骑士呢?可怜的小傻瓜,”他轻蔑地说:“除非诸神开恩,让一支精锐干练的军队就这么从天而降。” “那个施法者还有多少法术?”瑞意特问,作为一个施法者,她最关心的莫过于此。 “这你得去问他本人。”侏儒毫不客气地回答。 “该被诅咒一万次的魔鬼!”德雷克不安地责备道:“你们承诺过,会设法找机会消耗掉他的一部分法术。” “我们确实说过,”侏儒耸了耸他狭窄的小肩膀,满不在意地说:“但我们说找机会,很可惜,我们没能找到机会。” “这是被包括在契约里的!” “随便你,”侏儒突然停下脚步,走在他身后的海魔差点一脚把他踩成了小饼干,“你们大可以现在就转身回去,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什么人阻拦你们。” 德雷克的脸色有点糟糕。他们当然不可能回去,让他们辗转反侧,思念不已的高额悬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让他们回去。怎么可能?何况相比起只是空走了一次的海魔,他还有一笔必须付给瑞意特的酬劳,那也是一笔大支出。 瑞意特上前一步,握住了德雷克的肩膀,就像她所要面对的任何一个凡人。德雷克对她来说并无什么大意义可言,但现在她需要的不是无用的尊严,侏儒的态度无关紧要,他是他们的向导,他们的工作必须有他才能完成。 “抱歉。”事实上无需瑞意特,德雷克也已经恢复了过来,如果不懂得忍耐与妥协,他身边的海魔早就是一滩粉碎的肥肉了,他握住瑞意特的手,用小手指轻轻扫了一下她的手心才放开。他知道术士会懂他的意思,一旦他们不再需要向导,这个侏儒将会迎来噩梦般的痛苦以及死亡。 侏儒尖利而低沉地笑了一声:“这个女人是什么?是术士法师还是牧师?”他的视线落在瑞意特的腰带上,那儿悬挂着次元袋卷轴带和武器,包括弯刀锥刺还有一柄秘银的弯头尖锤,除了矮人,大概只有诸神的牧师会随身携带一枚锤子作为武器。 “她是什么与你无关。”德雷克说:“如果你想继续拖延下去悉听尊便,但如果错过这个时刻我是不会行动的,到那时候,需要向你的主人解释的将不是我。而是你。” 侏儒细小的,就像是两枚钉子一般的,在黑夜中发亮的眼睛盯着德雷克看了极为短暂的一会儿,他毕竟还忌惮着自己的主人。所以接下来,他就没在说些什么,而是带着海盗们在茂密的丛林中前行。 海盗的哨探就是在这个时候发出警讯的。 “有人,”他说:“很多人。” “那不是人,”侏儒说:“那是‘牛马’,你见过牛马会给人报信吗?没有。所以尽管走你们的吧。” 海盗们将信将疑,侏儒带着他们穿过甘蔗田,正处在生长期的甘蔗只有人类的腰部那么高,一群奴隶在其中劳作,果然对他们完全地不闻不问,就算是海盗的身影在他们浑浊的眼睛上停留,他们也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个坠在队伍末端的年轻海盗按捺不住好奇心,抽出他的匕首,刺入一个奴隶的腹部,然后飞快地让开——他预备着那个奴隶因为恐惧与疼痛而大叫大嚷之前再来一下,免得他因为不必要的杀戮而遭到指责与惩罚,但他惊诧地发现,那个奴隶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他身边的两个奴隶停顿了一下,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倒下去,在年轻的海盗想要也给他们一下的时候,他们终于有了反应,但不是叫喊也不是救援和帮助,他们只是把那个奴隶拖起来,拖到甘蔗田的一边,就让他这么躺着,安安静静地等死,而第三个奴隶填充了将死者的位置,于是,他们又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干起了活儿。 这个景象让年轻的海盗无来由的毛骨悚然,他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追上了他的同伴。 &&& “您可以让她们留在外面。”达达说:“这样敌人一看就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们了。” 确实,帐篷中是否有人在帐篷中没有亮光的情况是很难被发现的,但如果应该睡在帐篷外面随时听候吩咐的奴隶居然也一个不见了,那么肯定会被人觉察出不对来,但无论是凯瑞本,还是异界的灵魂,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如果您们遇到了不幸。”达达说,“她们也是无法继续活下去的。” “可能。”异界的灵魂说:“但那不意味着我们就得在敌人之前剥夺他们的性命。”他微微点了点头,“你带着他们往洞穴的深处走,不要发出声音。” 达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遵命,我的主人,”他说:“愿诸神保佑您,和您的朋友得以安然无恙。” “你觉得……葛兰,”梅蜜靠近葛兰,将声音放到最低:“你觉得我们这次还能那么走运吗?” “走运?”盗贼嗤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们之前的几次都是走运吗?对你来说,可能是的,但对我们,”他的眼睛露出了会让他的敌人为之胆寒的寒光:“可不是!” &&& 正如达达所担忧的,海盗们一看见帐篷和轿子外一个奴隶也没有,就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瑞意特微微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冥想状态:“他们还在这里,”停顿片刻后,她说:“就在那个洞窟里。” “我们的动作还是很迅速的。”德雷克自得地说,他们这次一共带来了近两百名海盗,能在德雷克的“黄金夫人号”与“海魔号”上争得一席之地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善茬,而站在这儿的更是经过了一轮精细的挑选,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对上了国王的士兵他们同样有着一战之力。 他们在向导的帮助下潜伏到了距离洞窟不到五百尺的地方才逐渐地放开身形,虽然海盗们很遗憾他们的猎物没能一无所知地继续乖乖睡觉,但既然他们没能逃走,那么接下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海盗们是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进攻批次的,谁也不愿意做第一批,哪怕第一批被承诺可以在德雷克与海魔的箱子里随意地抓上两把;第二批与第三批也不要,最好能等到里面的那个施法者耗尽法术后再冲进去,一个没有法术的法师就像是只断了腿的兔子,根本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法师可以使用传送类的卷轴或是法术逃走,但这个德雷克也做好了准备,瑞意特之前有拿出过一枚符文纹章,符文被镌刻在一块真正的龙骨上,这枚龙骨取自于一只邪恶而衰老的巨龙,他的怨恨就像是沉积在水中的石灰质那样沉积在他的喉骨里,这枚纹章被雕刻成了哨子的形状,只要施法者吹一吹,周遭的空间就会陷入到一个轻微的紊乱状态内,不会形成迷锁或是其他严重的情况,却能限制住传送类法术与卷轴的使用。 “好了,”瑞意特说,她的瞳仁在微光中收缩:“他们逃不了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夜袭(下)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海盗们首先射来的是火箭,就是他们在围猎商船时常用的那种,箭头上包裹着浸透了鲸鱼油或是柏油的棉布,有些时候还会浸上白磷,这种火箭一落到干燥的船帆上就会立刻迅猛地燃烧起来,就算是预备好了救火的水一时半会也无法扑灭,如今它们落到帐篷上,帐篷也立即如船帆一般地燃烧了起来,帐篷塌陷下去,吞吐的火焰为海盗们观察周遭的情况提供了光亮,果然如瑞意特所说,帐篷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们在洞窟里。”一个海盗低声说,他看向海面,不远处正有几条细小而又不祥的黑影四处游弋着,这是从“黄金夫人号”与“海魔号”上放下的几只小船,因为法师的法术能让他们在水里呼吸,所以他们也要警惕着猎物从水中逃走,船上的海盗都是富有耐心,视力敏锐的人,他们的手中拿着精钢的弩弓,除了熊熊燃烧的火把还有出自于两位船长之手的氟石,火把只能照亮海面,氟石的光却是有穿透性的,它一直能照到水下数尺深的地方,龙火列岛周围的海水又都是那么地清澈洁净,就连仓皇逃走的海虫身上的肉刺与鹰嘴鱼身上的鳞片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帐篷是空的,里面固然还留着一些家具与毯子,却也算不得是什么持久的燃料,火焰很快就降低了,瑞意特弹动手指,让微风吹散烟雾,被他们的向导称之为黑螺岩的洞窟并不深,他们甚至能够看见白色的衣袍在缝隙中闪动,唯一的遗憾在于洞窟的朝向是偏北的,所以大部分星光与月光都被阻隔在外,红袍的女性术士做了一个手势,这只是一个小法术,只是能让洞窟里面亮起来而已——但她和海盗们所看到的只有一刹那的闪光,就像猛然闭上眼睛后光线的残余,短促的就算是让一个精灵来看也未必能看出所以然。瑞意特舔了舔嘴唇,她以为自己所要面对的不过是个初出茅庐。摆脱弟子身份没多久的年轻法师,但她突然发现,这个家伙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好对付,她把手按在自己的次元袋上。有点后悔没坚持最初的想法——她原本是要求海魔也提供一部分费用,好让她去雇佣一个法师,如果从“细网”中雇佣的话,她还能打点折,但巧舌如簧的德雷克让她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细网”并不是她的,虽然她是“细网”的塔尖上寥寥无几的几个主控者之一,但奥斯塔尔在红袍中的威信要比她高得多,如果那个法师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可能触怒奥斯塔尔,他一定会毫不犹疑地拒绝她的邀请,甚至会把她出卖给奥斯塔尔。 就算她能够找到一个无知而又胆大妄为的家伙来帮她完成这件事情,后者也一定会要求在这件事里分上一杯羹,这绝对不是瑞意特想要看到的,她为获得这份情报也耗费了不少人情与代价,而且可想而知。将要面对奥斯塔尔的可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她——她费尽心力,甘冒危险,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她又不是罗萨达或是伊尔摩特的白袍! 尽管如此,当瑞意特发现她的自私反而会造成一个十分不利于自己的局面时,还是会迁怒于别人——她知道德雷克为什么不想让海魔雇佣一个法师,他对海魔赐予他的耻辱始终念念不忘,虽然他什么都没和瑞意特说过。但他肯定有所打算,在与一个施法者交战的过程中,一个凡人,就算有着一半兽人的血统。不幸死去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吗? 放在平时瑞意特只会对他的小心计付诸一笑,但现在她只感到恼怒与懊悔——洞窟中的法师其他不说,在操控魔力与预估对方的法术上明显地超出一筹,虽然瑞意特方才投出的不过是个学徒也能完成的小型戏法,但对方不但预料到了还施放出了相应的对抗法术,她的法术只起效了一瞬间。幸好还有这么一瞬间,如果她的法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湮灭了,瑞意特一定会立刻逃走,因为这只表明对方比她强大的多。 ——那个,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也是术士吗? ——术士,也是牧师,巫妖阴沉地说,属于巨龙的那部分血脉正危险地躁动着,距离那个特殊的日子还有几天,但那个身着深红色丝袍的女性显然也是一个继承了巨龙血脉的术士,虽然十分稀薄——具有巨龙血脉的人类或是类人是能够凭借着血脉的呼唤而相互感应到的,只是这种感应非常轻微,只有在距离较近的时候才能被清晰地感应到,还有就是其中较为强大的后裔会利用这种呼唤寻找临时的仆人,或是捕捉自己的血亲,巫妖在还未被导师带走前因为这个吃过不少亏,有几次差点就死了,所以对这个也很敏感。 在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出现的时候,曾经的不死者也感受到了,而且对方要比他强大的多,幸而那个术士似乎更在意那本存放在他次元袋里的龙语法术书,另外,感谢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他的血脉虽然还会对他有所影响,但对其他人却不再那么清晰可辨了,至少他的敌人没有察觉,否则的话他不会只是投掷了一个法术,看着他们落入星光河就算了事——就连三岁孩童也知道,有着巨龙血脉的人并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而现在,那个腰间垂挂着秘银锤子的女性术士好像也没有发觉她正在与一个血亲作战,不过对巨龙的后裔来说,血亲没什么意义,除了难以对付之外。 ——术士也能做牧师吗? ——法师也能够同修牧师,术士当然可以,或者说,术士比法师更容易成为一个牧师,不管怎么说,术士的血脉不是来自于魔鬼、恶魔就是来自于巨龙,他们情愿服侍一些神祗,不像某些法师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无信者或是伪信者。 不过这个……巫妖将这个讯息转而压向识海深处,神上之神的决定并不全部偏向于外来者,在如何隐瞒与误导上,曾经的不死者要远远超过他的同居人,他可以像看着一本打开的书那样对方的记忆与思想,但只要他愿意。他的想法与知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泄露。 立起沙墙,他指示说。 异界的灵魂立即依照巫妖的话做了,法术的光掠过被海水浸没的沙地,沙与水的混合物就像是柔软的丝缎那样被无形的手抓了起来。在空中展开,将后方的每一个人都严密地遮挡起来。 海盗们射出的第二波箭矢恰好在此刻降临,为了这次任务,海魔与德雷克都出了大血本,所有的箭矢都是精钢的三棱箭头。箭矢的箭身是银冠木的,尾羽取自于黑鹰的中羽,要知道,自从精灵们断绝了与白塔的往来,银冠密林产出的所有东西都成了紧俏货色,价格也自然而然地一日三变,德雷克能拿到那么多还得感谢他的母亲亚速尔的女大公,她慷慨地开启了她的私库,任由她唯一的子嗣在里面挑拣他所需要的东西,不过她也申明了。这些都是需要偿还的,如果德雷克能够捉到他想要的猎物还好,如果不能,连带上他的新船,将来的二十年他就只有给亚速尔的统治者白白效力了。 这种箭矢足以射穿单层皮甲,但它和所有的普通箭矢那样,在遇到如同淤泥般柔软与粘稠的沙水混合物就成了真正的无用之物,说实话,黑发的施法者所投掷出的法术立起的沙墙并不牢固,如果换做一个穿盔带甲的重装骑士。它可能什么作用都起不到就被撞开了,但对箭矢来说,它比坚韧的皮甲更难击破,沙是分散的。而水是脆弱的,但它们在一起的时候却能最大地消耗掉箭矢的动能,海盗们的一部分箭矢确实穿过了沙墙,但它的能量在击穿沙墙的时候就消耗殆尽,所以只飞出了几步就颓然落地,连施法者的脚尖都没能碰到。 海盗们停顿了一下。施法者毕竟是很有威慑力的,这时候海魔的两个兽人情人派上了用场,他们大吼了一声就挥舞着巨大的斧头与锤子冲了过去,沙墙没能对他们形成阻碍,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撕成了碎片,海盗们一下子就就看见了他们的猎物,战士的刀剑与精灵的弓箭都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但他们只有六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女人,这些邪恶之徒心中的贪念猛地压过了对施法者的忌惮与恐惧,他们紧随着两个兽人的脚步向前冲去,甚至还在担心兽人们会抢先于他们夺得悬赏金额最高的几个或是女人,又或是他们的锤子与斧子将猎物击打到面目全非,尤其是德雷克的船员,他们已经习惯于见到一个人就开始估价了,无论什么时候,一个面孔漂亮的奴隶都是要比一个面目残缺的废物来的值钱的。 几个海盗举起了弩弓,他们的目标是施法者与盗贼,因为这两者是最具威胁性的,但精灵已经举起了弓,看见了他们——吟游诗人曾说过,就算是一个精灵缚起了一只手,蒙上了双眼你也莫要妄想与之比试射箭的记忆,他们不仅仅有数以百年计的训练与经验,还有生命之神安格瑞思在创造精灵之初就赐予他们的天赋,这是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所以,正如我们所预想的,猎手先成了猎物,凡是胆敢在精灵面前举起弩弓的海盗无不在咽喉与眉心处多了一支别致的装饰品,他们倒下时血液污染了清澈的海水。 德雷克忍不住眼角微跳,他的船员是重新招募的,期间免不得好一番磨合,现在终于能拿出来用用了,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或许他还得招募第三次。 黑螺岩的洞窟并不是那么大,也不够深,虽然克瑞玛尔给达达的指令是带着奴隶们往深处走,但他们也只能走出数百尺就遇到了坚硬冰冷的石壁,达达躲藏在一块岩石后面,观察着前方的情况,偶尔洞窟会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亮照得如同白昼,他看见了他的新主人,黑发的施法者站在雷电与火焰中,他身边只有精灵凯瑞本与伯德温,李奥娜、梅蜜与盗贼葛兰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们是逃走了吗?达达心惊胆战地想着——不过他并不意外,他很清楚,想要动手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机,等上几个月,他的新主人就可能拥有自己的士兵,同时他也会住在安全的堡垒里,除非动用一支军队,不然根本就没有办法动摇他的统治,就像是比维斯和他曾经的兄弟。 而且克瑞玛尔还是一个施法者,龙火列岛的法律规定了只有四大主岛的领主才能拥有法师,但如果一个岛屿的主人就是施法者呢,你总不能让他突然变成一个凡人吧,何况还有个前例,也就是克瑞玛尔的导师比维斯,虽然他从未踏入过他的领地,只是交给父亲与主人代管,但侧岛的的确确是属于他的。 一道灼热的白光就在此时刺痛了达达的眼睛,他本能地转过头去,将前额抵在冰冷的石头上,眼前一片缭乱的光点,他知道这是因为骤然受到强光刺激的自然反应,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他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更为关注的是刚才匆匆一瞥中看到的施法者——敌人的哀嚎与惨嘶自从他们进入这个洞窟后就从未停止过,但黑发施法者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他投掷法术,却像是对它造成的任何结果漠不关心,带着一点厌倦,就像他并不是在肆意杀戮,而只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完成又寻常至极的任务。 达达不是没有见过残酷冷漠的人,他的父亲与兄长就是之中的佼佼者,但今天克瑞玛尔给他的印象简直就与前几日的大相径庭,他甚至不愿意让一个奴隶挨鞭子,但显而易见,他的仁慈似乎从不会落在他的敌人身上。 看来他们的计划要略微调整一下了,达达想。 &&& “您在等什么?尊敬的施法者,”海魔问,竭力隐藏起自己的不满与愤怒:“您什么不施法,我们的船员已经死的足够多了。” 德雷克也是如此想的。 之前黑发的施法者投出了一个威力强大的闪电法术,这个法术沿着深及足踝的海水扩散,发挥出了近两倍的威力——异界的灵魂当然还记得电流不但会在水中扩散,作为富盐的电解质溶液,海水的导电性要比淡水更好,他在鹧鸪山丘的暗河中已经尝试过一次了,这次当然也不会错过。 首当其冲的两个兽人几乎被烤熟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激战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女性术士,格瑞第的牧师对德雷克以及海魔的抱怨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她只关注于另一个施法者的情况,经过狂暴雷电的洗礼,海盗们已经不再如方才那般无所顾忌,事实上,他们恨不得将两只脚全都提到水面以上,有些海盗索性站在了同伴失去生机的躯体上,他们之中不乏想要逃跑的人,但瑞意特随即投去一道细小的火焰,那道火焰只有发丝那么细,手指那么长,却一下子穿透了跑在第一位的海盗的眉心,在他坚硬的颅骨上烧灼出一个洞,紧随其后的人悲哀又充满恨意地叫喊了一声既是为了哀悼他们的同伴,也是为了自己,他们的视线就像是淬了毒的匕首那样投掷到红袍术士的身上,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邪恶的施法者视为消耗敌人法师的牺牲品,如果可能,他们会赤手空拳地活活撕了瑞意特。 “往前去,乖孩子们,”瑞意特轻蔑地喊道,同时露出一个艳丽而冷酷的笑容:“你们身后的人可比我仁慈多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葛兰说。 他们所描述的对象正观察着那些被他置于死地的海盗们,曾经的不死者不止一次地庆幸过自己在了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所有的记忆后,立即决定将传送点定在尖颚港尖颚港是一个罪恶集结之地,从来就不缺乏在魔鬼与恶魔的眼中也能算的上恶心累累的罪犯,他们就像是鬣狗,就算是已经饱足到了快要呕吐的地步也不会放过任何一只走过眼前的猎物最初的时候那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窃贼就连这等渣滓也不愿意夺取他们的生命,巫妖没有强迫他,但它很快就发觉了,饶恕这些人的性命只会造成自己与其他善良的人的不幸。 钝头酒馆并不是他们来到或说回到主物质位面的第一个栖身之所,在此之前,巫妖最重要也是最艰难的工作就是教会另一个同居者杀人。 不过有时巫妖也会惊异于另一个位面的繁荣与平和,它是那么地广阔、富饶、和平,没有战争,没有饥荒,甚至没有神祗,只有人类,曾经的不死者简直难以想象如果被这里的神祗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位面他们会变得多么疯狂,七十亿的人类!相当于主物质位面所有类人与人类的十倍,最重要的是,大部分人类没有信仰,这意味着什么,如果那个神祗能够先于其他神祗取得去往那个位面的通道,他/她或许将会获得足以撼动神上之神的信仰之力! 它和巫妖都应该感谢自己的好运气,能够窥破这个灵魂来处的大概只有那个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而因为他确实有点老年痴呆的关系,他似乎并不在意获得更多的力量,也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后辈毫不在意,行事中更多地带着孩子般的任性与随心所欲,就像是他制定的这个所谓的赎罪巫妖的法则,这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恶劣却精妙的游戏,就和人类常说的“不要去想一只大象”大同小异在你想着不要去想一只大象的时候你就已经想到一只大象了,就像你不能为了赎罪而去赎罪倒不是说巫妖想要重新成为一个生者,那只会让他想要呕吐,而且“作为一个善良的人死去”又是什么鬼玩意儿?!就连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家伙也无法认可这种回报,就算不能获得长久的生命,至少该把他应有的命数还给他! 好吧,反正他也没期望过自己能够获得善神的眷顾,他的命运之线在他还未出生时就已经被纺织出来了,虽然他可以说是竭尽全力,终于把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但它不是一缕柔软的丝线,而是坚韧的钢铁与沸腾的血水,巫妖可以看见它的起始,也能看见它的终局。 所以,巫妖想,他或许是有点嫉妒的,他嫉妒着另一个灵魂,嫉妒它能够在如此一个温暖而祥和的位面中出生与成长,嫉妒它的父母,它的朋友,平静的小窝,安安心心吃下的每一份美味的食物,它得到的每一个拥抱与问候,就连它曾经凝视过的蔷薇花都会引起巫妖的嫉妒这个位面也有蔷薇花,但它给巫妖的记忆只有青涩酸苦的滋味为了充饥,蔷薇的枝条也曾是他的食物。 但他同样也可以向冥河发誓,他的指导与训练是绝对有必要的,在另一个灵魂的位面里,谋杀是大罪,对于一个逝去(无论是否无辜)的生命人类会拿出最大的宽容心与怜悯心,但在这里,很抱歉,就算是精灵游侠凯瑞本,被他送入哀悼荒原的灵魂也已经足以维持起一座死者之城了。 这是个残酷而又严苛的位面,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力量之上,即便是在善神的行列中,白袍们依然需要耀眼的战绩来维持地位与尊严,这是比神上之神的旨意更为清晰与永恒的法则。 异界的灵魂曾说过,它永远也不会习惯看着生命逝去,是的,它发誓它不会,但它已经学会了接受,也能够注视着他们是如何喘息着,痛苦地离开,这不单单是巫妖的要求,还因为他曾经因为无法面对被自己杀死的人而失去了警惕之心,它所造成的后果是异界的灵魂不想去回忆的,你只需要知道自从那次之后异界的灵魂再也没有先于敌人真正的死亡前转过头去。 海盗们被瑞意特驱使着,就像是被虎鲸驱赶着的鲨鱼,他们不得不往前,绝望与愤恨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怒意,一个海盗呼喊着同伴,用只有他们才懂的方言控制着另几个人的行动,他们计划让其中的两三个人纠缠住施法者,打断他的施法,只要能够进入到刀剑与匕首可以触及的范围……但在他们行动之前,伯德温已经跃入了他们中间,战士在银色的微光中伸出手臂,他仅有的手臂握着一柄散发着柔润光泽的宽剑,它就像是手臂的延伸又像是意识的固化,旋转着掠过海盗们的躯体,鲜血连同着叫喊喷涌而出,一般的宽剑更多地被用来敲打与斩击,但伯德温的宽剑有着如同葛兰的精金匕首一般的利刃,当它以一个飓风般的姿态扫过敌人时,敌人的武器与躯体就像甘蔗那样纷纷折断。 海盗蜂拥上前,他们企图利用他们人数众多的优势来杀死这个强壮的战士,毕竟他只有一只手臂,伯德温用力踢起海水,海水刺入了一部分海盗的眼睛,他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停下脚步,而雷霆堡曾经的主人沉下身躯,既躲开了后方的刺击,同时也倾身上前,宽剑斩断了两双膝盖,还有第五只脚,伯德温用肩膀撞向海盗们的刀剑,刀剑在秘银的链甲上弹开,他就像是一只巨大的保龄球那样撞开了被充作球柱的海盗们,摆脱了他们的包围。 但海盗们确实太多人了,伯德温的主动出击反而正中他们下怀,在自己的同伴还和海盗们缠斗在一起的时候,施法者应该不会施放法术,他们的距离是那么的近,近到都能给彼此刮刮胡子了, 打破了这个局面的是凯瑞本,精灵游侠的双刀所形成的震慑力一点也不比伯德温的宽剑差,它们如同海燕般飞掠过洞窟的阴暗后,总有一两个海盗握住颈脖与抓挠着胸膛而死,精灵给他们留下的伤口可能只有纸片那么薄,却都在最致命的位置,一个比其他海盗更为魁梧的家伙以为自己可以抓住精灵,他穿着厚重的镶着铁片的皮甲,脖子上带着一个铁项圈,双手裹着连指的链甲手套,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以为用自己的身躯去捆缚住游侠会是一个好主意,他的动作不可谓不敏捷,而且还有两个海盗协助着他的工作,别人看来,就像是凯瑞本避无可避之下才撞进他怀里的那个海盗马上收紧了他的手臂,他的臂力强过普通的兽人,把人抱在怀里,收紧手臂,让对方慢慢地因为无法呼吸而窒息而死是他最大的爱好但下一刻,他一个踉跄之后才发现自己抓了一个空,他迷惑地张望了一会,直到协助他的两个海盗指着他的身后发出惊恐的喊叫,他刚想要转过身,一抹雪白的亮光就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凯瑞本收回“星光”,顺势在那个蠢货的外套上擦拭了一下他的爱刀,虽然战后他会对它们进行精心的清理与养护,但将刀子刺入那只肥壮的后颈,又从那张污浊的嘴里刺出来可真是让精灵感觉有点恶心。 ※※※ 海魔转向瑞意特,这次没等半兽人说些什么,瑞意特就开始施放法术了,但她施放的法术不是用来攻击敌人,而是用来防护自己的,她在脖子上悬挂着一个能够防护能量冲击与伤害的符文印章,还给自己附加了两个防护类的法术,最后她想了一会,又给自己施放了一个防护精神冲击的法术做完这一切后她又检查了自己的法术药水与卷轴带,次元袋,才在又一个用来隐蔽身形的法术的笼罩下靠近血腥的战场。 “如果我发出讯号。”她对德雷克与海魔说:“你们必须立即出动,不然我就放弃这次任务。” “毫无疑问,蜜糖,”德雷克说:“我是不会放任你在危险之中的。” 海魔发出了一阵如同乌鸦鸣叫般的笑声:“我也是,”她以不逊色于德雷克的虚情假意说:“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如果死了该有多可惜啊。” 瑞意特在虚幻的影子里发出讥讽的冷笑,然后就将这两个人类(一个半人类)暂时性地抛掷在脑后,施法者之间的战斗容不得三心二意。 她认为自己的法术可以让自己取得先手,但事实上,她在距离另一个施法者还有一百尺左右的时候就被发觉了,瑞意特顺从于自己的直觉举起了双手,想要施放一个强大的法术而不是等到更近的距离,但对方的施法者已经预先发出了一个法术,从他的手势上瑞意特辨别出那是一个火焰类法术,“这是个好机会。”她对自己说,身上防护能量伤害的符文印章可以保证她不会被火焰吞噬,而火焰会遮蔽掉对方的视线,当他以为瑞意特已经被火焰解决掉的时候,女性术士会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当然,如果他还能有什么终生可言。 出乎瑞意特意料的是,火球并未冲向她或是任何一个海盗,而是冲向了在战斗中变得浑浊的海水,被导引而来的海水只没过了人类足踝,但仍然能够称得上大量,可能超过钢铁熔点的火球直接击中冰冷的,大量的水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蒸汽。 白色的,灼烫的蒸汽,一下子就将洞窟中的每一个人包围了起来,海盗们是首当其中的,据说在另一个位面的蒸汽锅炉房里,泄露的蒸汽可以将一个人烫熟,现在的蒸汽尚未达到如此程度,但灼伤眼睛,烫掉皮肤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海盗们的猎物身上曾经在他们不择手段的折磨下发出过如此凄厉的惨呼声,如今也轮到海盗们这样喊一喊了,他们在蒸汽的逼迫下丢下了武器四处逃窜,瑞意特的法术击中一个海盗,他瞬间就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不过这完全可以说是一种幸运,因为他不必如他的同伴那样经过漫长的折磨才得以死去海盗们如果跌倒了的话,海水和沙子都会渗入他们溃烂的皮肤里,那种滋味不是亲身感受根本无法想象。 瑞意特也差点被海盗们推搡倒地,她让自己漂浮在空中,挥动手指,围绕着她的蒸汽散开了,她找不到法师以及其他人。 “他们逃走了!”她大喊到,同时开始施放另一个法术。 第二百四十一章 激战(续)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蒸汽的升腾是一个预设的讯号,在盗贼葛兰的帮助下潜行至暗处的梅蜜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冰冷咸涩的空气,打开黑发的施法者交给她的卷轴魔法的闪光被浓厚的蒸汽遮掩,被阻隔在外的人只会以为那是沙子中的贝壳或是洞窟中的石英石在火把的照耀下折射出的光亮在他们一行人中,只有她和克瑞玛尔两个施法者,在克瑞玛尔无法分身的情况下,唯一能够使用卷轴的只剩下了梅蜜。她努力让自己集中思想,向她的神祗弗罗祈祷并希望她正看着她,然后准确而坚决地将卷轴撕开,闭合的魔法线条被人为打开,蕴藏在里面的魔法能量喷薄而出,法术落在厚重的岩石上,弗罗的牧师紧张地注视着魔法的光渗入坚硬的岩石,而盗贼迎上了两个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从致命的蒸汽中径直冲向他们的海盗,其中一个海盗还有着一只完好的眼睛他一直带着单眼罩,但如果你看到做这种装扮的海盗,可别以为他们都是没了一只眼睛,有时他们只是为了迷惑敌人,让他们变得轻敌,而有些时候则是为了跃入黑暗的船舱作战时不至于因为明暗的突兀变化而造成反应迟钝我们都知道,人类从光亮的地方落入暗处的时候,将会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但如果有一只一直隐藏在眼罩下的眼睛,这个小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而这个海盗就是因为戴了一只皮质的眼罩,没有直面灼热的蒸汽而侥幸保住了一只眼睛,但他面部与手臂的皮肤还是被灼伤了,尤其是左脸,或许因为曾经与其他海盗擦撞或是跌倒,那儿的皮肉被挖出了很大一块,鲜血淋漓,还有零碎的皮肤挂在上面,看上去十分可怖。 “哥哥,”他喊道,“往东南方向!”那个失去了双眼的海盗立刻依照他所指示的方向扑了过去,在盗贼的匕首刺入那个可怜虫的胸口时,前者却偷偷地想要溜走,如果不是李奥娜,他倒是大有希望成功的,高地诺曼的王女憎厌地紧蹙双眉,一剑砍下了单眼海盗的头。完成了这个工作后她向后退去,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被施加了法术的岩石:“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梅蜜紧绷绷地说,她伸出手指推动那块石头,却发现它立即垮塌了下去,她收回的手指上沾满了沙子:“太好了,”她喜悦地说:“法术生效了。” 李奥娜伸出长剑一扫,长剑几乎没有受到一点阻力,大块的岩石在化为黑色的砂砾后在细微的悉索声中纷纷掉落,与蛤蜊白色的原有砂砾混在一起,大概几个呼吸之后,他们就看见了一点亮光,十分细微的亮光,王女毫不犹豫地放下膝盖,将眼睛凑了上去,一个瞬间后她站了起来:“是外面。”她说,她看见了反射着星光与火光的海水。 糟糕的是,法术的效力似乎到此为止了,事实上,这份出自于巫妖之手的卷轴已经超出了他现有的力量,它的完成更多地需要感谢幸运之神而非魔法之神,它在黑螺岩的岩壁上开出了一个洞,虽然这个洞大概只能容许鼹鼠钻出去。 “还有吗?”盗贼问:“类似于这种的。” “只有这个。”梅蜜无奈地摊开双手,将那张已经变成废物的卷轴打开给葛兰看:“说实话,那位……大人居然会准备这样一份卷轴都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化石为沙是一个中上法术,但只有那些将要深入矮人的坑洞或是前往某个地下墓穴的法师才会准备这个,免得发生什么意外把同伴埋在里面,如果只是为了自己,他们更多的会去准备一张传送卷轴。 葛兰瞧了一眼被撕毁的卷轴,来自于外界的风吹过他的眼睛,带走高温与浓厚的蒸汽,他们与海盗之间的屏障已经变得十分稀薄。 “让我来试试。”李奥娜说。 “卷轴还是魔杖?” “都不是,”李奥娜说,她的次元袋里确实还有一些卷轴与魔杖,但里面蕴藏着的法术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要么就是没有太大用处,要么就是用处太大了,王女不是施法者,不确定是否应该拿出来使用,不过她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在伸出手围着那个小小的洞口摸索检查了一番后,她从次元袋中提出了一柄锤子。 梅蜜可以说是惊慌失措地躲开了,这柄锤子的锤身有她的头颅那么大,而且散发着精金特有的银蓝色光芒,上面镌刻着精美的花纹与魔法符文,手柄与锤身浑然一体,在上面找不到一点焊接与固定的痕迹,锤身的顶端镶嵌着璀璨如同星光的坚石与蓝宝石,据盗贼估计,这柄装饰华美的锤子或许可以买下半个尖颚港。 可惜的是李奥娜拿出它就是为了当做锤子使用的,她不带一丝吝啬地挥动锤子,锤身撞击岩壁,轻而易举地扩大了那个洞口李奥娜的猜测是正确的,法术已经将这面岩壁侵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岩壁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厚,并且质地也变得松脆酥软,李奥娜没用太多的力气就将小洞扩大到了一个人弯着腰就能攀爬出去的程度,但王女没有因此而停止,她转动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敲击着脆弱的岩壁,直到她,梅蜜,葛兰与达达和奴隶们都能看到海水与星空为止。 葛兰在她完成第一步却未停止的时候就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很快就停止了,眼睛闪烁个不停的盗贼后退着将自己隐藏进影子里。 “达达。”克瑞玛尔说,他刚折断了一个来自于慷慨的阿尔瓦法师赠与的魔杖,魔杖中的法术生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手掌,遮挡在他与那个女性术士之间,但一阵紧接着一阵如同雷霆般迅猛的冲击表明这个法术并不能维持太久,“你带着他们离开。” “您可以让他们……”达达说,然后在接触到法师的眼睛时将还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是的,遵命,我的主人。” “离我们越远越好。”克瑞玛尔说,他只能这么说,敌人的数量远超于预想,他没法保证如此之多的人安然无恙。 “我会带着他们离开的。”达达说。 但他已经暗自做出决定。如果新主人死了,那么就算他不会被殉葬,也会被他的双胞弟弟索取回去,那时候等着他的不是石磨就是绞索,达达正是为了摆脱这一下场才费尽心思成为了克瑞玛尔的奴隶,为此他不惜损失了三条人脉,他不想在这里功亏一篑他在离开之后,会去找到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处田地,命令“辔头”将所有能够使唤得到的“牛马”全都聚集起来,当然,“牛马”不会作战,更不会有武器,但他们至少可以用身体来阻挡与干扰那些可怕的敌人,哪怕只是一会儿呢,达达确信事情到了最坏的时候就会有转机,就像他从亚摩斯那儿夺回了自己的性命。 此时海面上的海盗已经看到了他们,他们大叫起来,挥动火把,尚未进入洞窟的德雷克与海魔看到了,也听到了,海魔往地上吐了一口黄绿色的唾沫表示对瑞意特的不屑,就连德雷克也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时间紧迫的缘故,不然他大可以到据说红袍满地走,法师不如狗的格瑞纳塔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他不会承认,在最初的时候他是有考虑过要和这位美艳动人的术士有上那么一段旖旎动人的来往的。 ※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 黑螺岩岩如其名,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圆形的螺壳被摆放在海岸一隅,围绕着它的是平整宽阔的沙地,只在近岛中的一侧有着密如针插的棕榈林与椰子林,林子的边缘生长着茂密的蕨类植物,击破了岩壁后的人类与精灵们暂时无法找到什么值得一提的屏障,奴隶们在达达的带领下跑进了棕榈林,或许因为他们太不值钱了,术士与海盗们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在巫妖的提点下异界的灵魂投出了一个卷轴,卷轴中的法术生效后横亘在他们与海盗之间的地面开始震颤与摇晃,这个法术如果被施放在坚实的土地或是岩石上,将会形成如同小型地震般的凸起与裂隙,但在柔软的沙地上,它只会造成塌陷,最前方的几个海盗身不由己地深陷入了流沙之中,他们惊恐万分地大叫着,但他们的同伴只有远远躲开的份儿,悬浮在空中的术士施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将她身下的大片沙地完全地冻结了起来,冻结到就算是身躯沉重的海魔走在上面也毫无问题的地步,海盗们在冻结了的粗粝地面上缓步靠近他们的猎物,他们还有近一百个人,而这些人基本上都可以说是毫发无伤那些被蒸汽灼伤的海盗就像是大半个身躯被凝固在冰冻之中的海盗一样已经被无情的放弃了,如果战斗结束,他们还有幸活着,又有兄弟或是他们的船长觉得有必要,他们会被一起带回船上,如果船长觉得不值得救,又或者他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的话,他们会被直接割断喉咙,而后被拿走所有值钱的随身植物,躯体则被烧成灰烬又或就这么丢在原地,等着寄居蟹将他们吃干净。 海盗们纠缠住了克瑞玛尔以外的人,凡人是无法与施法者对抗的,这是常识。 “好啦,”穿着深红色丝袍的女性术士带着一个甜蜜的笑容降落在了黑发施法者的面前,“我们总算可以一对一了,是不是?”她轻佻地打量着克瑞玛尔:“不过我觉得我们未必需要那么认真,我为德雷克服务,但如果有必要,我们之间的契约完全可以修改一下,譬如说……如果你愿意放弃与我们为敌,我是很愿意在我的房间里迎接一个如此年轻而又俊美的法师的,当然,”她说,看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他的身周:“你或许不想背弃自己的朋友,但这已经不是你可以掌控的事情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据我所知,德雷克并不想杀死他们,或者说,判定他们生死的权利不在德雷克身上嗯,我可以做个担保,保证他们不会受到致命或是造成永久伤残的折磨,你看怎么样?” 克瑞玛尔的回答是一个不可见的利爪力场,瑞意特突然从力场所能影响到的范围内消失,无形的利爪撕裂了一名海盗,瑞意特发出尖利的狂笑,反手投出一道耀眼的火焰看来她的诚意也很值得商榷。 海魔对上了伯德温,猎物之中的战士总能让她热血沸腾。海盗中的半兽人不止海魔一个,但他们甚至无法在伯德温的宽剑下坚持三个来回,海魔一边嘲笑着他们,发誓回去要将他们掉在桅杆上晒成咸鱼,一边大踏步地冲向了伯德温,海魔使用的是一把巨大的连枷,不过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因为海魔几乎将所有她觉得适用的东西全都加了上去,连枷就像是个畸形的人类那样生满了凸起的瘤子与尖锐的弯角,哪怕让葛兰这种身材纤细的盗贼来用,只要挨上一下也能拽下一大块皮肉,别说是能够举起十个葛兰的海魔了。而且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海魔是个狡猾如人类的半兽人,她几乎只进攻伯德温需要转动身体才能防护的右侧,并且朝伯德温吐口水,带着些许腐蚀性的腥臭口水,在伯德温躲避的时候,她挥舞着的连枷一下子就将伯德温打到在了沙地里,当她想要再来一下的时候,李奥娜扑了上来,咆哮着,她的锤子准确地击中了连枷的连接部分,她的力量还不足以让海魔脱手,却能让连枷失去准头,伯德温猛然一个翻滚,从死亡的阴影下挣脱出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激战(三)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海魔张开嘴,向高地诺曼的王女展露出她的獠牙,兽人的血统在她身上获得了仅次于纯血的体现,在人类通常长着犬齿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两对上下交错,尖端微微向着嘴唇内侧弯曲的牙齿,这两双牙齿有时能够起到连枷与匕首无法起到的作用,在她咬住某人的喉咙,啜饮鲜血,又或是将黏糊糊,血粼粼的内脏放在口中大嚼时,它们不但能帮助她抓住猛力挣扎的牺牲品,还能让恐惧消磨掉敌人,以及船员们的勇气与好胜心。 被杀死是一回事,被吃掉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人都不愿与兽人有所关联的原因,哪怕身在内陆的兽人有时会打扮的如同一个人类贵族。 “你很不错啊,小姑娘,”海魔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人类的雌性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呢。”她贪婪的视线落在李奥娜手中的精金锤子上面,如果这个锤子是实心的——必须是实心的,不然不可能击开海魔的精钢连枷,虽然她击中的是连枷最为脆弱的地方——也就是狼牙锤与后方的棍棒相连接的链条,但正因为这样才会更为困难——在矮人制造出盾牌之后,连枷可能是唯一一个会对盾牌的主人造成直接威胁的武器,当它敲中盾牌的时候,被链条连接着的狼牙锤会沿着力量的走向旋转着抽打躲藏在盾牌后面的人。所以说,链条是连枷唯一不受力的地方,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器,可能只会让链条末端的狼牙锤偏移上几寸,自精金锤身上传来的力量却是迫使整个狼牙锤都向外飞去,如果不是海魔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她的武器可能会直接脱手。 而海魔面对着的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女性罢了,既没有巨龙的血脉也没有魔鬼的力量,海魔将这个意外的打击归咎于那柄肯可能经过附魔的锤子,她知道有些武器能让使用它的人觉得它轻如鸿毛。 李奥娜一言不发,王女的地位与骄傲都不允许她与一个女性海盗对话。而且比起与海魔交谈,她更愿意把她挂在船只的主桅杆的最高处,脖子上挂着她的连枷。 伯德温站了起来,不过这次他不再那么好对付了。李奥娜站在他的右侧,成为他的右手与盾牌,至少海魔没法儿如之前那样利用这个弱点进攻,但她豢养着不少鬣狗,海盗们围拢上来。他们已经领教过伯德温与李奥娜的厉害,所以并不急着上前,而是轮番撩拨般的快速进攻,他们的刺剑与手弩的小箭就像是被激怒的黄蜂,虽然其中还是有退让不及的海盗被伯德温或是李奥娜斩杀,却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不少不致命却有点麻烦的伤势,李奥娜觉得脸一阵阵地发麻,就是因为掠过她面颊的一根细小箭矢上涂抹过毒药,它不会立即致人于死地,却能让人缓慢地失去反抗的能力。 “放下武器投降吧。”海魔说。挥舞着连枷,让狼牙锤在空中发出嗖嗖的声音:“我们并不一定要取走你们的性命。” “但你们背后的主子会。”伯德温高声说,借以掩盖气息中的不稳,他习惯于一对多的战斗,但这次他面对着的敌人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也是最狡猾的。 海魔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吗,那的确有点令人遗憾,”她说:“我还是挺喜欢你们的。” 海魔号的船员闻言露出了一种猥亵而扭曲的笑容,伯德温与李奥娜则不由自主地一阵恶寒——海魔虽然这么说,手下却没有丝毫容情,它的连枷沉重的就像是一头大象。灵巧的却像是一只猴子,战士与王女在对付那些像是永无止境的刺剑时,还要小心海魔的精钢连枷毫无预兆地从那些林立的钢铁荆棘中突然飞出来,连枷上的狼牙锤有着李奥娜的锤身一倍半那么大。生满阴森的尖刺,只要一下,它大概就能了结他们之中的一个了。 &&& “你好,我亲爱的老朋友。”德雷克说。 “你好。”葛兰说。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微微弓着脊背,从背影上看是那么地相似。毕竟他们都曾是一个导师教出来的,葛兰的导师曾说过,若是德雷克没有一个身为亚速女大公的母亲,那么他完全是可以成为一个能够与葛兰相媲美的盗贼的,可惜的是,德雷克有,他之所以接受盗贼的教导不过是她的母亲希望自己的非婚生子能够在没有她的权势与威望下也能得到一丝生机,毕竟亚速尔岛不是什么温暖悠闲的好地方,她也有着既讨厌又没法儿立即除掉的亲戚,哪怕德雷克只是个没有继承权的非婚生子,她也要警惕着会有人试着铤而走险,这也是为什么女大公会任由流言飞传,一个十月怀胎亲自生育下来的孩子与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情人根本就是两回事。 德雷克与葛兰的友谊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那时候葛兰刚离开那所与众多孩子分享的大屋子,而德雷克刚离开母亲,他们同样有盗贼的天赋,也同样爱玩弄手段与小聪明,所以相互之间要比其他人更为亲密一些。德雷克要比葛兰更得导师心意一些,作为女大公的非婚生子,他之前接受过系统的教育,能够读和写,鉴定与判别这项更是将葛兰远远抛在了身后,只是导师在德雷克的时候总会略微宽容一点,不管怎么说,只要亚速尔女大公还活着,德雷克是不会沦落为一个盗贼的。 这也是为什么葛兰总要比德雷克强些的关系,但德雷克可不是一个泰尔骑士,他对公平不太讲究,具体表现就是他在问候之后就立即后退了一步,让出他身后的船员。 葛兰的技巧比他在尖颚港时还要优秀,他转圈,他闪避,他刺击,但正如伯德温,他的问题是必须面对太多的敌人,在他将精金的匕首刺入一个海盗的咽喉时,有一个海盗的镀金刺剑刺入了他的腰侧,而另一个海盗的匕首也逼近了他的脊背。第三个海盗则挥动着鞭子,试着缠住他的双脚,葛兰大声咒骂,他任凭自己跌倒在地。双脚缠住鞭子,将那个得意忘形的家伙拖倒,他翻滚着,匕首扫向他所见到的第一个脚踝,他的腰侧发热。粘稠的液体湿润了他的内衣,他知道自己受伤了——他抓住了那个使用鞭子的蠢货,把他举起来,挡住了不知从哪儿射来的一支弩箭,但当他看见一道稀疏的影子在自己的左前方晃动时已经迟了,一张结实的渔网从上而下把他罩的严严实实,并且迅速地收紧,葛兰很清楚海盗们不会在乎同伴的生死,但他还是徒劳地将那个被射中了胸膛,痛苦地从嘴里喷吐着血沫的家伙挡在他的前面。 “德雷克!”他喊道。他知道新王的悬赏中,活的他和死的他是两个价钱,但德雷克不是一个需要将几百个金币放进思考行列的家伙,他不知道德里克对他的怨恨会不会超过对金币的渴求。 他现在需要与德雷克谈谈,他需要时间,如果德雷克最终决定把他装起来交给高地诺曼的新王,那么他还是有法儿逃走的。 “杀掉他。”德雷克简单地命令道,他的语气让葛兰浑身发凉,或许这次他就能亲身证实一下黑发的施法者想要知道的事儿了——死亡之神的诅咒注定葛兰无法踏入哀悼荒原,他只会在濒临死亡与陷入绝望境地时化作飞灰。而后从飞灰中重生,那么如果有个家伙动作足够快,在变化产生前就把他彻底地杀死,那么他是会再次复生还是沦落成一个孤独的游魂呢。 当第一柄刺剑刺入盗贼的手臂时。“克瑞玛尔!”他绝望地大叫起来。 一个法术瞬间笼罩了下来。 德雷克与海盗们,当然,还有与一个垂死的人一起被困在渔网中的葛兰,他们最先是闻到了一股难以想象的恶臭,这股臭味简直比放满了咸鱼的仓库或是瘟疫蔓延的城市还要令他们恶心,他们的眼睛被刺激的睁不开。而鼻子的粘膜与嘴唇也感到了一阵阵的灼痛,海盗们跪倒在地上,竭力将鼻子塞进海沙里,以逃避着无所不在的折磨——幸运的葛兰却不像他们那样堪称首当其冲,为了躲避刺剑与匕首他的大部分身躯都蜷缩在那个海盗下面,作为致命处的头脸部分更是被完全的掩藏了起来,所以他虽然也被法术波及但还能忍受,乘着谁也没法儿对他做些什么的空隙,盗贼的精金匕首轻而易举地割开了渔网,葛兰从渔网下面钻了出来,几个海盗想要阻止他,却一个个地被他割断了喉咙。 “黄金夫人号”的主人差点气疯了。 等他弄明白这个法术是谁投掷出来的时候就直接发了疯:“瑞意特!”他嘶声力竭地喊道:“你在干什么?” “一个意外而已。”瑞意特毫不在意地说,她向黑发的施法者投掷法术,他却在法术生效的那一刻掀起了一阵小型飓风,然后那阵微缩的飓风就把瑞提特所制造的恶臭卷到了德雷克那儿。 德雷克还在下方跺着脚大叫大嚷,但瑞意特已经不再给予他哪怕一丁点儿的注意,她与克瑞玛尔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在瑞意特的设想中,作为一个术士,想要击倒一个法师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便他们的级别相差不远,因为法师的法术都是需要提前记忆的,而在此之前,黑发的施法者并不知道他将要面对一个可以随心所欲挑选她所能施放的法术的术士(只要她的精神力与体力仍能支持),他在前一天会准备一些什么法术呢?法术护甲,或是连环闪电,可能还会记忆一个李欧蒙的小屋,好让自己过得舒适一点,假如他足够谨慎的话,他还会记忆一个龙肤术,或是空气呼吸术,但他会记忆化石为泥吗?会记忆沙墙术吗? 不会。 但让瑞意特又惊讶又胆怯的是,她面对着一个法师,却像面对着一个术士,而且是一个战斗经验丰富,手法老练的术士,他几乎只要看见她的手势就能知道她要施放怎样的法术,并立即用出能够抵御或是消解它的法术,而且他像是完全无需考虑,他的法术都像是随手投掷而出的,却那么地……有效——心慌意乱的瑞意特甚至犯了一个小错误,让那个黑发的半精灵夺得了一个先机,他的法术呼啸而至,击中了女性术士,她身上的纹章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瑞意特知道自己损失了一个珍贵的符文护身符。 &&& 达达带着奴隶们行走在棕榈林里。 他只穿着一件围腰布,手臂、上身和双腿都裸露在外,龙火列岛上独有的小虫围绕着他们,密集的就像是一阵灰黑色的雾气,水蛭如同暴雨中的小冰块那样落在他的脊背与光亮的头顶,如果放在平时,达达会停下来,用盐和烟草来对付这些贪得无厌的小吸血虫,但现在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他疯狂地跑着,其他奴隶跟着他的身后,现在他只希望不要踩到一条满是毒液的蛇或是寄居蟹,他没有受伤的权利。 他一直跑到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甘蔗地里才停下,他看到了一具尸体,并不是因为疲倦与毒素积累而死去的尸体,他被放在田地一边,血液尚未完全凝固,而田地中的“牛马“还在沉默地干着活儿,“让他们集中起来。”达达命令“辔头”说,“然后我们立刻回去。” 但还没等到“辔头”们将所有“牛马”驱赶到一处,达达就再次看到了刀剑的闪光。 几个强壮的士兵靠近了达达,“他是谁?”其中一个人用通用语说。 “一个宦官。”一个年长的游侠说:“看来我们找到可以问路的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激战(四)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考伯特和来自于大陆彼端的客人们找到这儿可真是有点不容易。 我们前面说过,龙火列岛是个奢靡却封闭的小世界,虽然商人们总是趋之若鹜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与之交易的机会与地位的——为领主们处理买卖事宜的宦官已经谨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且因为他们交易的货物中包含有人类与类人的奴隶的关系,他们的选择面就更加狭窄了一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如何获得奴隶(有时还要依照宦官们提出的要求,譬如说,年轻力壮的男性与女性啦,美貌的幼小孩童啦,一个吟游诗人,一个盗贼又或是一个兽人啦)并且能够将它们平安无事地运送到龙火列岛,不管怎么说,碧岬堤堡与龙火列岛之间的距离还没那么遥远,而贩卖奴隶,在龙火列岛是合法的在碧岬堤堡却不是,商人们不能遵循通常的海图,因为那些海图标示的航线通常是要通过碧岬堤堡所拥有的海域的,每个与龙火列岛的领主或是想要与领主达成交易的商人都必须弄到一张另辟蹊径的海图或是在夜晚行船。 所以能和龙火列岛的宦官们有所往来也只有固定的几个人,他们拥有自己的商团,有着指定的港口,并在龙火列岛建起了巨大的宅邸,其中几个甚至被宦官赋予了一定的权利——他们是可以将那种“烟草”带出去,混杂在奴隶的食物里让他们吃下去,这样新鲜的“牛马”一被运到龙火列岛稍加训练就能立即投入繁重艰辛的劳作之中——像是将亚戴尔送到侧岛的游商们只能说是偶尔来碰碰运气的,他们是不是能得到想要的货物完全得看掌握港口的宦官是否满意于他们送上来的礼物。 东冠的所有者在将侧岛赐予克瑞玛尔之后就撤回了军队和宦官,所以三个港口都可以说是处于一群龙无首的状态,如果考伯特是综上所述的那些大商人,当然可以不假思索地找到港口与泊位,但我们知道的,他是苏纶的信徒,也从来不惮于向碧岬堤堡通报奴隶船的动向,所以他出现在这儿。能不被一贯敌视着他们的人乘机杀死就已经算得上很走运了,但如果他的船只想要进入港口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何况他还带着两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若不是雷霆堡的法师盖文当机立断。从人群中抓住了一名主要的人质——一个商团主人的儿子——他从某个娼妓的怀里爬出来想要看看热闹,从而得到了一个谈判的机会,他们大概还傻乎乎地在侧岛的邻近海域一个劲儿地打转呢。 就这样考伯特也代克瑞玛尔许诺了整整三船的甜菜糖,作为对于商人们的奖赏。原本他还想要讨价还价,看看是不是能从商人们那儿弄来一两个向导。这个要求刚提出来就被商人们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们声称他们的拒绝并非出自于戒备或是恼怒,只是他们也没有那个资格进入到侧岛的腹地——那里属于领主,任何未经允许踏入那片土地的人都会被砍掉双脚曝晒而死。 他们的话可算不得真诚,更多的是敷衍与推诿,不过考伯特没有时间慢慢和他们磨蹭了,而且他们并不是来与商人雇佣的佣兵作战的——若是施法材料齐备,法师盖文倒是能试着召唤一个游魂来询问一下克瑞玛尔现在所在的位置,但他恰好缺少了一味重要的宝石粉末,盖文想强行尝试一下的时候被考伯特阻止了。他和阿尔瓦法师是多年的好友,对于法术失败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再清楚也不过,他们着实不需要太多的惊喜啦。 考伯特试着向月之女神苏纶祈祷,虽然他不是牧师,但他对于女神的忠诚与爱是不容置疑的——他不知道掠过耳边的声音是否是女神给出的回应,但在没有向导与魔法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依照着那个声音指引的方向走了,在穿过密林的时候他们还在忐忑不安,在看到甘蔗地与甜菜地的时候就安心了许多,高地诺曼的士兵们走上去向那些忙于收割甘蔗与料理甜菜的奴隶们询问附近是否有他们不熟悉的人来过。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士兵,他们还是挺礼貌的,但奴隶可就不那么礼貌了。至少在他们看来,奴隶们甚至可以称得上无礼——他们一刻不停地干着活儿,就连一个眼神与一个音节都吝于付出,士兵们为此粗暴地抓住了其中的一个,把他从甜菜上拖开,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就算是士兵们夺走了他的工具(居然是木质的),他还是在不断地,机械地挥舞着手臂,像是空气中也长满了他侍弄的甜菜,而其他的奴隶也只是继续忙于为甜菜垄土,他们的同伴与士兵没能引起他们的一点注意。 接下来他们遇到的人都是这种该诅咒的可怕模样,就连对着数以万计的兽人也能面不改色的士兵都不自觉地有点发冷。 “这是怎么回事?”骑士修问:“是魔法吗?” “可能是,但据说是一种药物。”考伯特说:“它们会让奴隶们变得十分地温顺,只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 修蹙起他浓密的双眉,他和大部分高地诺曼人那样,眼窝与眉骨挨得很近,眉骨突出,眼窝深凹,覆盖在眉骨上的眉毛自然而然地在眼睛上方形成了一道深重的阴影:“克瑞玛尔……法师可能不太适合这个地方。”雷霆堡的士兵与居民都知道,那个黑发的法师在战役之外就是个甜人儿,他不但会用法术变出满地乱跑的火焰小人来逗孩子们开心,还会施法将粗粝无味的麦子粥变得如同蜂蜜那样的甜,或是让冰雪做成的玫瑰花绽放在少女的发髻间,只要你提出要求,而他又有时间和空闲的话,他总是愿意满足任何一个人的。 就算是他们曾经的爵爷与领主伯德温成为此地的主人也不会令他们感觉更违和。 “也许。”考伯特说:“但他的导师是此地领主的儿子,在导师没有亲生子女的情况下,他的弟子就是第一继承人,每个地方的法律都有这么一条,包括龙火列岛。何况对于你们来说,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对碧岬堤堡来说也是如此吧。” 考伯特微微一笑,能够如此出乎意料地在龙火列岛中扎下一颗钉子当然是阿尔瓦法师与碧岬堤堡的执政官愿意看到的事情。不然他的船上又怎么会出现那么多的武器呢?只是在筹备它们的时候,阿尔瓦还以为他们必须为克瑞玛尔招揽一些使用这些武器的佣兵呢,他们没想到的是命运之神竟然会如此眷顾年轻的黑发施法者——近三千名富有经验,尝过血的士兵。如果不是他们敏感的身份与惊人的数量,大概早就被某个领主或是国王截留了,现在他们都归克瑞玛尔了。 考伯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设法感谢一下远在千里之外的狄伦唐克雷,哦,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些什么。 不过让“小雀号”的船长担忧甚至有些焦躁的是他们还没能找到克瑞玛尔,如果他们到达的时候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年长的游侠可以确定那将是一个再大也没有过的悲惨的笑话,他们经过了不下半打甘蔗地与甜菜地,但遇见的都只有奴隶,达达的出现简直就像是苏纶的恩赐。 “我带你们去我的主人那儿。”达达说,而后急速地转过头去给那些始终跟在他身后的奴隶发布命令:“你们留在这里。”他说,他们不需要累赘。 修在经过这些奴隶的时候看了他们一眼,“辔头”还有其他的奴隶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无论身体的那一部分都不曾超过士兵们的膝盖。 那个被剔除了头发与胡须(哦。也许他原本就没有)的奴隶带着考伯特与高地诺曼的士兵穿过棕榈林之后他们就不再需要指引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魔法与火把的光亮。 &&& 瑞意特捏着一枚毒蛇的牙齿念诵咒语,咒语结束后从她的嘴里吐出了三条细长的毒蛇,它们的尾巴粘连着她的舌头,它们所感觉到一切都能从蛇类的躯体转达到瑞意特的感官里——毒蛇在空中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断拉长的身躯狂乱地抽动着,就像鞭子那样噼啪作响——活着的鞭子,金黄色的眼睛闪烁出与女性术士一模一样的阴冷与邪恶,桃红色的舌头吐向空中,两枚蕴含着毒液的牙齿就像珍珠那样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它们扑向黑发的施法者。但毒蛇的细小利齿无法咬穿他身上的白袍,而被攻击的施法者已经做好了下一个法术的准备,但身着红袍的女性术士似乎并不为之感到惊恐,她旋转着身体。在避让开法术的同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异界的灵魂听到了巫妖急促的警告,但为时已晚,瑞意特早已改变了她的标的,她所要攫取的生命不是克瑞玛尔而是站立在法师身侧,手持长弓双刀。为法师挡去海盗们的刀剑与匕首的精灵游侠凯瑞本。 凯瑞本察觉到了毒蛇的侵袭,他敏捷地侧首躲避,但毒蛇在没有可能咬中他的时候直接通过向外折出的毒牙向他喷射毒液,毒液落在精灵的面颊与眼睛上,立刻泛起了令人恐惧的青色烟雾,皮肤顿时泛起了血红色的泡沫,开始溃烂与肿胀,梅蜜扑了上来,将预备好的治疗术投掷在凯瑞本身上,但治疗术起到的效果并不那么大,而且在游侠被毒液击中的那一刹那,就有海盗在高声欢呼,他们亟不可待地扑了上来,想要抓住或是杀死那个让他们损失惨重的精灵。 克瑞玛尔的法术立即转而落在了海盗与凯瑞本之间,灰暗的球状气旋落入海盗群中,将他们高高抛起,一部分人落入了海里,而另一部分人落在了他们的同伴头上。 但瑞意特的法术随即赶到,它击中了黑发的施法者,如果不是还有那件来自于泰尔的白袍抵挡,也许这一下就可以将克瑞玛尔的半个身体完全腐蚀殆尽。也许就是这么一瞬间,战场的局势陡然发生了变化,先是李奥娜那道被弩箭击中的伤口上所沾染的毒素终于延伸到了她的手臂,她的锤子掉落在沙地上,海魔的连枷敲中伯德温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肩膀,完全无法顾及这个的伯德温发出一声高喊,他扑向李奥娜,抓住她把她脱离了几个海盗的刀剑所能笼罩的范围。 海魔停顿了一下,出于兽人的贪婪,她没有急着去追杀李奥娜与伯德温,而是先去捡起了李奥娜的锤子,正如她想象的,那柄锤子上镌刻着的花纹与符文为这柄沉重的武器附上了魔法,魔法让原本应该重达百磅左右的锤子变得就像玩具木锤那样轻盈,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无法找到重心,而且海魔在接受它的捶打时并不觉得轻松,她裂开那张吐着獠牙的嘴满意地笑了笑,转手将锤子挂在自己的腰里——战利品还是尽早收取的好,她对自己说,哪怕是海魔号的船员,在遇到价值可观的战利品时也会冒着被海魔变成晚餐的危险私自暗藏的,别说是现在还有着黄金夫人号的船员混杂在他们这儿。 “来帮个忙吧。”目光在这个时候会变得相当锐利的德雷克叫喊到:“难道你以为一柄锤子能比一个悬赏更值钱吗?” “这可说不定。”海魔嘀咕道,她命令她的船员继续围攻李奥娜与伯德温,因为最好能让他们活着的关系,海盗们的进攻已经变得有如猫戏老鼠,他们拿来了渔网,这是捕捉活口最好的装备。 德雷克之所以向海魔请求帮助当然出自本心,问题是葛兰显然是个极其善于藏匿与奔逃的盗贼,但在海魔与德雷克联手之后,他所能转圜的范围就越来越小了,他只觉得到处都是敌人,曾经在尖颚港见到过不少这种场面的盗贼艰难地咬了一下舌尖,或许是放弃抵抗的时候了,如果他们对他的特异之处不是很了解,他或许还有逃走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激战完结撒花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达达从未觉得日出时分的晨光是那么的明亮与耀眼。【ㄨ】△¢, 他们都活下来了。 考伯特在之后的很多年都不止一次地庆幸过自己和高地诺曼的士兵们到的虽然有点晚,但不是最晚,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在考伯特等人出现之前,葛兰已经被海盗们的弩箭逼进了海水里,海水一直没到他的膝盖,海沙就像章鱼的触须那样缠绕着他的脚,他疲惫不堪,他的敌人们却连一丁点儿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除了正在浅滩上的那些,还有划着小船在海面上巡索的海盗,他们举着火把为同伴们照亮,火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刀剑与箭头的闪光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一个明智的盗贼放下手中的武器高举双手,尽力露出一副无害的表情了,何况还有海魔,她的臭味先于她庞大的影子笼罩在盗贼身前,她的腰间挂着让盗贼感觉眼熟的锤子。 海魔走近德雷克,用手肘撞了撞衣着华美的海盗,差点把他撞倒,德雷克抽搐着嘴角,抑制着想要去揉一揉以及拍打一番的。 “分我多少?”海魔直言不讳地说。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德雷克暴躁地说:“我们的分成早在出发之前就谈好了。” “是啊,我们原先谈的是四四二。你四,我四,红疤二,但现在红疤已经不可能从中分得一份了。”海魔向德雷克眨了眨眼睛,事实上她是想要抛一个媚眼,问题是她的外表注定了哪怕是弗罗降临到她的身体里也只能让人觉得眼睛疼痛。 “你就不能等到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吗?”德雷克低声下气地说。 “哦,你看,我的小可爱,我最亲爱的朋友德雷克,”海魔恬不知耻地抚摸了一下德雷克的后背,后者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我知道葛兰对你意义不同。你好像和谁承诺过,如果谁能抓住这个小杂种,你会付出一笔额外的赏金。” 德雷克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周围,瑞意特不是那种会将私底下的交易随口乱说的虚荣女人,那么只能是他有了一两个不那么忠诚的船员,毕竟他有几次在酒后肆意地咒骂过曾经的同僚与朋友,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自己不小心将底线给暴露出去了。 “五五分,”德雷克说:“不然就滚,我自己也能抓住这家伙。” “四六,你四我六。”海魔说。“相信我,小宝贝,这是笔划算的买卖。我快要抓住伯德温与高地诺曼的王女了。” “我抓住了弗罗的牧师,”德雷克嗤笑道:“是已经抓住,不是快要,还有精灵游侠凯瑞本和那个施法者,他们可是大头。” “我看未必,”海魔反驳道,一边瞥了一眼法师那儿的情况。法师距离他们比较远,毕竟谁也不想被施法者们的争斗波及,所以除了一开始,在之后的战斗中海盗们都有意识地远离了他们。魔法的闪光还在不断地亮起,就像是黑夜里的雷暴,说明他们之间的战斗还远未结束,“而且那个法师算是什么大头?难道他会比银冠密林之王唯一的继承人还要重要?” “别在我面前卖弄你的愚蠢了。”德雷克忍不住说,然后他立即往后退了好几步,免得遭到海魔的反击:“我们都知道他是侧岛现在的主人。就算他不愿意拿出金币来赎回自己的性命和自由,也有的是人愿意把他买下来,或许还不止一个。” “四六。”海魔坚持说。 “除非你愿意承担雇佣瑞意特的费用。”德雷克说:“不然就是五五,我已经很吃亏了。” “四六。”海魔猥亵地笑了笑:“我可没和她待在一张床上,我有权拒绝为我没享受到的服务付费。” 葛兰倒愿意他们继续争执上一会儿,他可以等,没关系,值得惋惜的是无论海魔还是德雷克都不是蠢货,德雷克在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四六。”他说。 “哈,”海魔说,她摆动了一下粗壮的手指,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闪闪发亮,她的,还有德雷克的海盗们行动了起来,葛兰举起了双手,他的精金匕首还夹在他的手指间,但只要再等那么一会,它就会掉进海水,等着海盗之一把它摸出来,它或许会被德雷克挂在腰里,战利品是用来炫耀的,就像是海魔挂在腰里的锤子。 梅蜜被一个海盗抓在臂弯里,她勉强提起脑袋,因为逃跑的途中不慎落入海水的关系,她的头发就像海草那样胡乱地披覆在肩膀和面孔上,她从晃动的缝隙间看到了葛兰,盗贼单薄的身影在火把的照耀下就像是一条狭窄的裂缝。 “小心,”一个海盗提醒同伴:“她是个牧师。” “一个弗罗的牧师。”抓着梅蜜的海盗无所谓地说:“她如果能用点什么小法术的话,我倒是很乐意享受一番呢。” 他的同伴露出了心领意会的笑容,“谨慎起见。”他说,“让我们绑住她的大拇指好了,这样的绑法不会对之后的事儿造成什么不便的。” 海盗看了看梅蜜,弗罗的牧师已经无力地低下头去,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但她的身体是柔软的,一派心灰意冷的模样,“那么就大拇指,”他说,“你有绳子吗?” “等等。”那个海盗说,他从脖子上扯下一根挂着穿孔金币(海盗们常用它们来做护身符)的皮绳,想要把它解开他永远也没法儿把它解开了。 一根精钢的三棱箭头穿透了他的脖子。 作为一个常年行走在海上的水手,考伯特船长对远在大陆另一端的士兵所有的了解只能从吟游诗人的诗篇和酒馆里佣兵或是商人的高谈阔论中略知一二,他知道他们都是强壮有经验的士兵,也知道他们郁积着被故土驱逐的悲哀与愤怒,但他从未想到过在这两者的相互催发下,能够产生多么令人畏惧的力量。 作为常年与残暴的兽人交战的战士,高地诺曼的士兵与骑士们只需一个瞬间就能读懂整个战场的情况,法师在最短时间内进入施法前的冥想。而士兵们首先做的不是冲出蕨类的包围,而是在茂密枝叶的遮蔽下举起长弓与弩弓,他们并未蠢到将所有的弩箭对准德雷克与海魔虽然他们一看就知道是首领。 高地诺曼的修曾问过考伯特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是哪一种考伯特很爽快的回答他海盗和兽人几乎毫无区别,除了一个在平原上一个在海里,所以他们采取的做法与雷霆堡相当一致也同样正确,在忠诚这点上海盗们与兽人十分相像,他们不是人类的士兵,即便首领死去也未必会感到伤痛或是无所适从,他们个个都是狡猾而卑鄙的自私鬼,只要找到一点机会就有办法造成你绝对无法接受的糟糕后果。所以士兵们除了将弩箭投掷到德雷克与海魔的身上,他们的船员也没能获得太多的赦免。 首当其冲的是挟持梅蜜的两个海盗,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距离士兵最近,人数也最少,过于集中的打击一下子就将那块小区域完全地清空了,提着梅蜜的海盗大叫了一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贯穿右侧第三与第四肋骨之间的利箭。他竭力吸了一口气,举起匕首,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啦,那么至少在死去之前。他还能抓着一个弗罗的牧师和他一起前往哀悼荒原。然而,几乎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恐惧与疑惑涌上他的心头,匕首刺中了梅蜜的脊背。但因为持有者混乱的思想只是在梅蜜的脊背上划了一条很长的血痕,之后第二根箭矢呼啸而至,深深地没入他的眼窝。他仰面倒下,而梅蜜则手忙脚乱的从他和同伴沉重的身体间钻了出来。 弗罗的牧师很聪明地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匍匐着,手足并用地爬向箭矢射来的方向,一个高地诺曼的士兵抛出绳索,把她拉进蕨类植物的巢穴。 梅蜜回过身去观望后方的时候,觉得自己必须为自己点个赞,如果说海盗们的箭矢就像是暴雨,士兵们的箭矢就像是密集的雷电,他们的箭矢要比海盗们惯用的长,而且箭头也要更为沉重,如果使用者臂力不够,或是弓弩的机簧与弦差强人意,这种箭矢的射程恐怕很难为人称道,但在这里,在高地诺曼人的手里,这些箭矢就像是被附加了魔法那样,即便超过三百尺,也能穿透人类的颅骨或是胸膛,类似于前面的错误没再发生,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所要救助的对象变成了他们的王女与曾经的领主的关系,高地诺曼的士兵们没再浪费他们的臂力与箭矢。 他们只射了一轮箭。 伯德温听到熟悉的,箭矢呼啸的声音时,陡然自枯竭的身体中生出了无限的力量,那是他的士兵,他的骑士,在雷霆堡的双重城墙上他无数次地倾听过这种美妙的呼啸,他毫无惊异地看着距离他们最近的海盗一一抓着胸膛或是咽喉挣扎着倒下,几个反应敏捷的海盗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不退反进,抛出亚麻绳与铁丝交织的渔网,想要抓住伯德温,最少要抓住被他保护在身后的王女李奥娜,无论帮助他们的人是谁,既然他们不想让伯德温或是李奥娜死,那么这两个人就有用来威胁与勒索的价值。 曾经的雷霆堡领主轻轻向后一退,用身体将李奥娜推向一块耸立在细沙上的黑色岩石,那块岩石并不高,只到李奥娜的肩膀位置,宽度也只有两手张开那么多,但伯德温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他翻转手腕,精金宽剑就像一支贵妇人拿在手中逗弄小猫的鲸鱼须那样灵巧而又轻盈地打了个转儿,带着沉闷的呜呼声拍向罩向他们的渔网,先前在葛兰身上奏了效的渔网这次没能如主人所期望的那样发挥作用,它被宽剑拍向一边,连带着投出他的人也差点被突然而又沉重的力量引带着摔倒。 伯德温向前一步,挥动宽剑,将一个想要乘隙而入的海盗斩作两截,后者的鲜血喷入半空,让后来者微微犹豫了那么一瞬间。 接下来就没什么考虑的必要了,骑士修是第一个冲入海盗群中的,他惯于使用双手剑,在骑士中使用这类武器的人很少,他的剑也不像伯德温的宽剑那样就视觉上而言就很可怕,它们只是普通的精钢单手剑,但它们所能发挥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加一所能形容的,有促狭的家伙说过,如果说伯德温斩杀敌人就像是一个擅长收割与劈砍的农奴,那么修使用双剑就像是个老练的裁缝,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他在作战的时候用一支单手剑压制住敌人的武器,然后用另一支单手剑攫取对方的性命,又或是在击落对方的武器后,将单手剑架在他的颈脖上,双手一错就把他的脑袋给“剪”了下来。 修就这么“修剪”了一路,海盗们开始逃走。 “怎么样?”伯德温问。 “比兽人脆嫩的多了。”骑士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等会儿再笑。”伯德温说,还有其他人呢。 在又一个变化产生前,瑞意特以为自己能够在这场争斗中获得胜利,本来那个黑发的半精灵法师或许是能够逃脱的,但他不愿意放弃他的同伴,这让他的情势变得不可遏制地被动起来,在发现了他的这一弱点后,女性术士的大部分法术都集中在了那个精灵游侠身上。 她距离甜美的果实只有一步之遥,但无底深渊在下,活该被诅咒一万年的德雷克与海魔,还有那些海盗们,他们居然放进了一个法师!那个法师或许并不怎么强大,却十分地狡诈与阴险,他的法术不但让那个叫做克瑞玛尔的法师得以摆脱她的纠缠,还让她陷入了一个糟烂的泥沼在她发现自己必须同时面对两个善战并颇有默契的法师后瑞意特立马产生了撤退的念头,与她同样想法的还有海魔,“消除那个法术!”她向瑞意特大喊道,看到那个女性术士拿出哨子吹了一下后她抓住了那枚宝石,把它压碎,闭上眼睛等待着魔法发挥效用时必有的眩晕感。 什么也没发生。 她睁开眼睛,看见德雷克正在朝她微笑,那个微笑可真是足够真心实意的,而哨子还在瑞意特的嘴唇里,她吹了一下,撕开一张卷轴,在魔法的闪光中带着德雷克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平静的后续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数日后,当凯瑞本睁开那只受伤的眼睛,展露出如同碧蓝晴空下的大海一般无二的色泽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快慰的笑容——在与海盗的战斗中,盗贼葛兰受伤是最轻的,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与骨裂;射中李奥娜的箭矢上涂抹着的毒药药性并不猛烈,相当于杀死敌人它更大的作用是麻痹对方的意识,达达麾下的一个“辔头”认得这种取自于巨海星内脏的毒药独有的色泽,也知道如何去除它对人类的不良影响——只要用酒和醋擦拭伤口就行,另外再给伤者喝上大量的水,除此之外,高地诺曼的王女身上没有太过令人心惊胆战的伤痕,最糟糕的一处大概就是脊背撞击岩石时留下的淤青,只需要牧师的一个治疗术她就完全没问题了;抓住梅蜜的海盗在被箭矢射中,被牧师的神术弄得精神恍惚前手臂不自觉地用力,从而弄断了牧师的两根肋骨,接下来的十几天她得放弃丝袍,改而缠绕着粗糙厚实的土布(来自于棕榈叶)过活,免得因为不经意间的动作而移位的肋骨刺入柔嫩的内脏。 就高地诺曼的法师盖文所看到的,作为那个手段阴狠的女性术士针对的主要目标,黑发的同僚的处境可真不能说好,尤其是在他为了不让凯瑞本再一次受伤,数次用自己的身体当做庇护精灵的盾牌后——虽然他的神色与动作都不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所能表现得出的,但那个术士一逃走他就无声无息地倒下是不争的事实,但他还是以自己有治疗药水为由拒绝了盖文的治疗术,反而将他和自己的治疗术全都倾泻到了精灵身上。 或许他确实有着些出乎人们意料的好药水,第二天的中午,盖文就看到黑发的施法者毫发无损地从他的帐篷里走了出来,他面容沉静,神色平淡——巫妖不得不感谢这具身体所受到的伤害更多地倾向于负能量、诅咒与酸液,这些对于那些汹涌在身体内部的正能量来说只是癣疥之疾,如果昨天不是血脉淡薄的瑞意特而是他的兄弟姐妹。譬如说,奥斯塔尔,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更有甚者。他会过早地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或许应该和他的同居人谈谈,但现在他还要为精灵保住他的眼睛,曾经的不死者第一万次地诅咒另一个寄居在这个身体中的灵魂——他快要变成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了,但最后他还是认命地拿出了所谓的“药水”——经过稀释与调配的他的血液,虽然在使用它之前他也不能说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说起来凯瑞本是第二次使用他的血液了,第一次精灵没变成八爪章鱼可以说是安格瑞思保佑,这次巫妖希望安格瑞思仍然眷顾着这个淡金色头发的精灵,银冠密林之王的独生子,可别因为药水中的正能量过于凶猛而多长出几只眼睛,想像一下吧,精灵游侠凯瑞本有着一只如同苍蝇般的复眼,当然,那很可笑,问题是巫妖可以确定最后被强迫去解决此事的还是他。 幸运的是。没有丝毫多余或是突兀的变化,精灵的两只眼睛依然如同星辰般的明亮,面颊上的诅咒伤痕也开始变得干燥,平滑,不再流出令人焦躁不安的黑血。 他们在破损的黑螺岩稍作休整,高地诺曼的士兵有十二名伤者,但没有死者,也没有重伤,伤者还在低声抱怨与互相嘲笑,争相向伯德温告密——有关于对方在碧岬堤堡吃了多少鱼、龙虾和猪肉。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长出了大量的肥肉,导致动作迟缓,才会被那些小矮人般的海盗拿着牙签般的利剑和匕首刺伤——伯德温和他们躺在一个帐篷里,不时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大笑。事实上。这些士兵即便在碧岬堤堡停留的几天里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与丰足的食物,仍然无法摆脱数月累积下来的枯槁消瘦,他们就和骑士修一样,眉骨格外凸显,眼窝与面颊凹陷成了三个深重的阴影,在脱下外套和衬衫后。可以清楚地看见肋骨与肩胛骨的轮廓,身上几乎已经没有肌肉可言,可以想象他们之前过的是怎样一种提心吊胆而又食不果腹,四处流浪,无处栖身的日子。 他们脱下的外套和衬衫经过清洗,但就算它们就如新雪般的干净也无法遮掩新增的缝补痕迹,这种缝补痕迹伯德温也很熟悉,长而窄,呈流线型的是刀剑留下的,星星形状是箭矢留下的,还有那些成三或是四列的,出自于兽人的爪子——澎湃的怒意就如同海潮一般拍打着前雷霆堡领主与圣骑士的内心,他不懂得狄伦唐克雷是如何想的,难道他认为雷霆堡之所以成为兽人数百年来从未撼动过的基石只因为它是座坚固的堡垒吗?不,无法攻陷的雷霆堡之所以存在只因为他的人民,那些忠诚的骑士,无畏的士兵,他们的家人,为士兵与骑士服务的手工艺人与商人,他们才是最坚固的盾牌与最锋锐的长矛,而现在,老唐克雷的儿子,他的弟弟,却正在将这座坚实的堡垒拆分、摧毁与粉碎。【ㄨ】 伯德温已经听说了一些有关与雷霆堡的事情,他知道狄伦已经在新王的支持下改由他的法师们掌控这座人类于兽人的钢铁屏障,骑士与士兵们被逐一甄别,删选,剔除,那些对他有所怀念,或是对狄伦的做法不甚赞成的人都被强行驱走,他们的家人也被突然逐出了祖辈相传的房屋,剩下的手工艺人与商人也一样需要经过严苛的审查,略有不妥,狄伦的商人们也会找出对应的人手予以更换代替。 曾经的雷霆堡的领主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是正确的,他在离开王都之前还庆幸过雷霆堡还能有一个唐克雷统治与眷看,但他发现他错了,不知从何时起,狄伦唐克雷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绿眼睛小兔子了,他不再是伯德温唐克雷的弟弟,也不再是老唐克雷的儿子,他不爱他们,相反地,他对他们充满了憎恨——新王约翰与狄伦的母亲。黛安长公主数十年如一日地将他们的毒液注射进这个孩子的心里,令他变得虚伪与冷酷,为了彻底抹去伯德温的痕迹,狄伦唐克雷不介意动摇整个雷霆堡的基础。他的怒意甚至波及到了这些无辜的士兵身上——在他们为雷霆堡、为高地诺曼付出了近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的生命,他丢弃了他们,就像是丢弃一件垃圾,任凭他们在无尽的荒原中忍受着饥饿、寒冷与兽人的爪牙。 伯德温的身体被海魔的连枷击中,除了断裂的骨头之外还有被撕裂的皮肉。他的腿也被一柄梭镖刺穿,还有更多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它们带来的痛苦尚不及伯德温内心的万分之一,躺在他身边,在帐篷外走动,暂时在路泽尔大公的领地边界落足,满心惶然的士兵们,他们就像是伯德温的兄弟与孩子,在伯德温还是雷霆堡的领主时。他所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们得以饱暖,偶尔有一两个银币可以拿去给妻儿们带来一份惊喜,但他带给他们的伤害呢?那么深重的,无可挽回的伤害,直至今日,伯德温都无法对他们说声抱歉,也无法弥补他们——他身上的宽剑、链甲、钱币甚至衣物都是属于王女李奥娜的,而他们将要得到的栖身之所是属于克瑞玛尔的,就连他们得到的食物、刀剑,弓矢也都是碧岬堤堡的执政官与阿尔瓦法师提供的。伯德温?他自己都是两手空空。 修走到伯德温身边,可能别人没发现,但他不管怎么说也是跟随了伯德温近十年的人,虽然在异变突生之前他只要负责的是后勤与预备骑士团。但他对伯德温的了解并不比他的扈从来得少,可惜的是伯德温的亲随们,跟着他前往王都的那些都被新王以附从叛逆的罪名一一斩首与绞死了,而那些还留在雷霆堡的也被狄伦唐克雷以各种罪名投入监牢,之后就不再有消息传出,被放逐对他们来说还算是侥幸的。但他不能对伯德温这么说,不然他可怜的主人只怕很难再从忏悔与悲哀的深渊中逃脱。 “你还活着,”修轻声说:“我们也活着,我们又重聚在了一起,”他盯着伯德温的眼睛:“我们……一直在等待着您,爵爷。” 他说:“等待着您,带着我们回到高地诺曼,回到王都,回到雷霆堡。” &&& 达达陷入了一种满足至极的忙碌之中。 服侍主人与他的朋友的奴隶需要带领回来(虽然有士兵愿意代劳,但他们是不会听从一个外人的命令的);还要从“巧手”中更多地挑选出一些,士兵们或许不需要奴隶服侍,但骑士肯定是需要的,而且到来的几乎都是正值壮年的男性,在达达的父亲与弟弟那儿他已经弄清楚了这些人最需要的是什么;还有“辔头”,达达命令他们让奴隶奉献上更多的食物来,你总不能让这些人自己下海捉鱼,何况这儿的士兵差不多都是些不善水性的狍子(南方人对北地人的蔑称),如果暂时无法弄到足够的面包,那么加了蔗糖与甜菜糖的芋头也是可以的,这点分量还在达达可以掌握的范围以内;另外主人与客人们的帐篷、轿子已经被火焰焚烧殆尽,马匹也被惊走,或是摔断了腿和脖子,这些都需要达达的手书与主人的印章才能重新从商人们那儿调集,呃,主人没有印章,好吧,魔法符文也是可以的,或许这能让商人们的动作更快一些,最大的问题是这些都需要达达去亲自与商人们交涉,“辔头”和“牛马”一个是工具,一个是牲畜,商人们就连一个字也不会和他们说;幸而那些士兵们还愿意帮忙做事,他们攀上棕榈树,砍下叶子搭建起了帐篷,还有那些已无生机的海盗们,士兵们原本想在沙地上挖掘墓穴把他们埋掉,达达阻止了他们。对于这些万恶的盗贼们,最好的葬身之处莫过于大海,不需要驾船,只要将他们的衣物除掉,移动到海水可以淹没整个躯体的地方就行——龙火列岛盛产一种被称之为巨海星的腐食生物,有人说它们是自然生成的,也有人认为它们是术士的产物,不过它们不会如其他的海星那样伤害珊瑚,数量也不是那么惊人,所以龙火列岛的人们也就随它们去了——它们最喜欢的是腐烂的尸体,鱼类的、贝类的、虾的……从小如米粒的海虫幼虫的尸体到大如房屋的鲸鱼尸体,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的话,即便是后者,也需要一夜就能被巨海星整个儿覆盖完全,成群结队的巨海星们会吐出它们的胃,分泌出酸液来溶解这些躯体,像海盗们这种大小,大概三个晚上就可以被吃干净了, 商人们很快来了,带着食物、马匹、帐篷与轿子,还有他们精挑细选出的奴隶——他们在克瑞玛尔等人刚刚抵达侧岛的那几天里装聋作哑,伪作不知,在龙火列岛的岛屿上,一个没有军队的领主还能被称之为领主吗,就算他是一个施法者,但除非是条巨龙,不然又如何对抗得了一个军队呢,即便不被捉住杀死也会被逼远远地逃走,既然如此,讨好他就成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甚至在每晚的宴会中,不止一个家伙暗中下过赌注,赌他们的新领主可以在侧岛上苟延残喘几天。 现在当然不同了,两百个从与兽人相对抗的战场上退下的士兵已经称得上是柄锐利而危险的武器,而且之后还有近两千或是更多的士兵!他们之中还有骑士和法师! 他们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乖乖的来了,还带着比原先预想的丰厚十倍的礼物。(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侏儒麦基(上) “对了,”葛兰问:“那个法师怎么办?” 盖文是个法师,按照龙火列岛的法律,领主之子或是继承人是不被允许拥有法师的。 “我并不拥有盖文,”巫妖平静地说:“盖文是伯德温的。” “嗨!”盖文假装愤怒地反驳道,“我想我从未签署过任何有关于卖掉自己的契约!” “据我所知,领主之子私底下还是会与那么一两个法师交好的,”考伯特说:“有人招揽过阿尔瓦的弟子,报酬异常丰厚。” “还有野法师们,”凯瑞本说,他与龙火列岛的统治者们并无深交,但他在港口居留的时候也发现过一些法师,他们和“御用”商人一样有着奢华舒适的住所与数以百计的奴隶,但他们并不如四岛领主所豢养的法师那样需要时刻听候主人的吩咐——领主的儿子们并不敢明目张胆与强制性地约束他们,虽然他们付出的代价可能比他们父亲所要付出的更为昂贵些,但大家都知道,秘密在很多时刻也是一种货物。 这些法师居留在港口,表面上他们为某个商人服务,用珊瑚造造小房子什么的,但他们真正的主人若是有所需要,他们还是会看在金币的份儿上酌情出手的。 “那么说我们之后可能还要面对更多的法师和术士喽?”骑士修问。 “基本上来说不会,”考伯特说:“领主之子与领主之子之间的战役是不能出现施法者的,他们可以预先召唤一个魔鬼,或是制造一大片沼泽,但他们不能出现在军队里。” “但可以出现在海盗里。”修说,他拧着银质的酒杯,将里面的橄榄酒一饮而尽,这种橄榄酒算是龙火列岛的特产,经由椰子肉水混合物发酵而来,因为加有新鲜的碎橄榄而味道酸涩,价格低廉。却很受高地诺曼人的欢迎,他们坚持说这种酒很好地缓解了肠胃与皮肤的不适。当一旁的弗罗牧师给他满上酒时,他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在最初的几天里,他还以为这个有着宝石色眼睛的弗罗牧师是黑发施法者的禁脔。后来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弗罗牧师在他们之中的身份更近似于一个……同伴,虽然她的存在感确实要比其他人薄弱,但她确实是这些人中克瑞玛尔以外唯一的施法者,经过这次战役之后。她也得到了一个次元袋,而且像是卷轴、魔杖等重要的战略物资,她也得到了一部分。 梅蜜放下沉重的酒壶,懒洋洋地卷了卷发梢,改而伸手到巨大的银盘里抓了一块奶油龙虾肉放在嘴里,白昼时的海风穿过半打开的帐篷,带来令人舒爽的凉意——在数日前与海盗们的战斗中,她可以说是拿出了最大的勇气,或许还有一些脑子,事后她不但感到后怕。还奇怪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即便是在一年前,如果有个人告诉她她会去对抗一群海盗,她要么认为那个人在胡说八道,要么就是他所说的“对抗”并不是人们通常以为的那种“对抗”,而是更为无耻与放诞的那种。 结果还是非常不错的,她终于在黑发施法者的书本里获得了自己的一页,虽然比起其他人来,这单薄的一页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但梅蜜胜在有自知之明,好吧,去掉有关于伯德温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奇思妙想,但就算是她最爱伯德温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和弗罗牧师的身份——她能拥有的东西已经少的可怜了,她即不像伯德温那样有着强壮的躯体与精妙的武技,也不像李奥娜有着源自于古老血脉的尊贵身份,虽然梅蜜怀疑她的血统之中是否有掺杂着兽人的血统,去掉那只附加过魔法从而令得重量与质地完全不对等的锤子,李奥娜曾使用过的精金宽剑也不比伯德温的轻盈到哪儿去。何况她还能拉开那些雷霆堡士兵们使用的长弓,据说这些长弓原本都是用来对付兽人的;她更比不上葛兰,在尖颚港的时候,她就听闻过这个盗贼的大名,如果他没有碰上克瑞玛尔,没有因为这个黑发的施法者而与其他公会成员、德雷克以及钝头酒馆的主人成为敌人的话,他或许会在十来年后成为公会的首领也说不定;至于凯瑞本,梅蜜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他比较,说句实在的话,这种男性,无论他是不是精灵,任何男性、女性站在他身边都不免自惭形秽,他还是黑发施法者的半个族人与指引者——别怀疑梅蜜的眼睛与观察力,虽然侧岛的主人是克瑞玛尔,但她知道最后是谁说了算。 不过她对现有的地位表示满意,要知道梅蜜以往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会在龙火列岛随便找个弗罗的神殿就把她塞进去,任由她自生自灭,而现在她可以和他们坐在一个帐篷里,听他们谈论与商榷一些重要的事情,哪怕决议没自己的份儿,但她有蜜酒、美味的食物,檀香木箱盛装的丝绸、细亚麻与棉布衣服,还有镶嵌着珍珠与碧玺的黄金项链等等——那些商人们或许也和那个骑士一样误解了她的身份,毕竟在一个队伍中,弗罗的牧师往往都是属于那个最尊贵,或是最强大的人所有的,所以他们就按照领主姬妾的等级给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比伯德温和葛兰还要丰厚一些,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让梅蜜想起来就发笑,他们大概不知道她都是和那个看似卑微的盗贼共享一个帐篷的。 “若是蝙蝠愿意钻,就算是天空也会有缝隙。”考伯特说了一句在船员中非常流行的俗语——人们普遍地将蝙蝠视为长翅膀的老鼠:“但如果法师们不能在战场上出现,我们还是有点优势的——他们总不能把克瑞玛尔的手指捆绑起来,就是盖文得辛苦点儿,如今我们不能被其他人抓到把柄——我想阁下还是能找出那么一两处住所的。” “我没问题。”盖文说,法师如果需要快速到达某个地方总还是有点办法的。 “一两处?”伯德温微笑着问:“为了迷惑敌人?” “不,”修看了看亚戴尔,一头白发的布衣男子正盘着双脚满足地埋首于一盘牡蛎肉煎鸡蛋里,他有些迟疑地说:“我不知道龙火列岛的法律的详细内容,只是……除了领主之外,其他人不被允许雇佣法师……还是施法者?术士。还有牧师呢?” “术士当然也不可以,”凯瑞本停顿了一下,他将视线落在梅蜜身上,以为修所说的是她:“侧岛没有弗罗神殿。但我们可以设法筹建一处,梅蜜可以主持那儿的祭祀。” 梅蜜的眼睛亮了,这对她可真是再好也没有过了。 修轻微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位……女士,”他婉转地说:“是亚戴尔。” 他之外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有考伯特略有所感。 伯德温头脑中一阵轰鸣。亚戴尔和他一样——是被自己的神祗驱逐的,但是……他僵硬而缓慢地转过头去,亚戴尔自从到了侧岛上之后就恢复到了那种规律而又沉闷的生活中去了,他不再和雷霆堡的士兵们在一起,每天不是忙于采集药草就是编织或是打磨器具,有时还去钓鱼和捕捉海蟹,他过的就像是一个最为平常的药草师、渔夫与手工艺人,伯德温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那个带着四千多人走出茫茫荒原,穿过四分之三个大陆把他们带向希望之地的首领了。 自从在侧岛上第一次见到亚戴尔并热忱而真诚地向他道谢后,伯德温几乎没再看到(或许是没注意)到这个曾经的罗萨达的追随者了。他也没有注意到亚戴尔身上的变化,后者看上去就和每个高地诺曼人那样瘦骨如柴,面色枯槁,现在他看着亚戴尔,全神贯注——在恐惧、饥饿、疲倦的折磨下,亚戴尔看上去要比他的真实年龄老上近十岁,他的面颊在来到侧岛后总算是有了一点血色,头发还是一片银白,看不见一点黑色,但他脸上的两处烙印。一处“渎神”,一处“弑亲”虽然依旧鲜明,却不在那么深刻了,那些因为烙铁留下的瘢痕而被牵拉起来的肌肉与皮肤变得平滑。让整张脸不再那么狰狞扭曲,两处无时不刻向人们宣告着此人罪过的烙印如今看上去就像是被描画上去的。 “他……”伯德温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发觉它有多么嘶哑尖锐,他急忙咳嗽了一声,让它变得平和一点:“亚戴尔,是已经获得了罗萨达的原谅了吗?” “不,”亚戴尔说:“我仍然不被允许呼喊他的圣名。”他理解地看着伯德温,这个与他一样处在赎罪与流亡中的前圣骑士:“但,我想,”他并不想让人们知道禁锢着的枷锁正在松动,以免他的神祗认为他变得骄傲疏忽,但他忍不住想要给这位可敬的人更多一些的支持与鼓励:“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温暖,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我能够感到……我正在被注视着……” 一年,还是两年? 亚戴尔犯下了那么大的罪,不是一项,而是两项,他背弃了他的神祗,就算这并非他的本意,杀死了他的兄长,在药物的驱使下,但谁又在乎呢,他的亲生兄弟也不在乎,他的脸上被烙上了罪人的烙印,连着自己的师长与同僚被放逐,没有人愿意容留这个沉沦于邪恶之中的人,尤其是看到那只破损的罗萨达的圣徽时——伯德温在还是雷霆堡的领主时,是那么慷慨而又充满怜悯地接纳了他,但在伯德温的心里,亚戴尔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他或许会在几年里就和普通的士兵一样被兽人碾碎在雷霆堡的双重城墙上,而在他死亡之前,是不可能赎清如此之重的罪行的。 但他现在看到了什么?淡化的烙印,这不是药草能够做到的事情,只能说,亚戴尔所追随的神祗,晨光的罗萨达已经将目光重新放在了他的的身上,他的罪孽正在被消除,正在被清洗,而距离他被审判与惩处只有多久?短的就像是一瞬间。 而伯德温呢,他或许确实犯下了弑君的罪行,但那并非出自于他的本心,而是一个巨大阴谋的产物,他也许可以说自己是无辜的!时至今日,他甚至开始怀疑那时候是不是自己的剑刺入了老王的咽喉,狄伦是个法师,而法师可以做到任何事情,他完全可以让伯德温的剑摆脱主人的控制,或是让老王自己跌到伯德温的剑上去! 他几乎有一瞬间充满了冲动,想要离开帐篷,跪在璀璨的日光下高呼泰尔之名,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呼喊过他最忠诚与热爱的神祗的名字了?时间应该很短,但伯德温觉得那就是他的整个生命。 最后他还是忍耐了下来,但伯德温知道,他不会忍耐很久。 &&& 克瑞玛尔的巡游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他只看到了一半的岛屿与两个港口,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那个港口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也就是那些御用商人们聚居的地方,但在众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先行返回堡垒,那个港口虽然繁荣,但并不安全,那天是异界的灵魂值班,他从来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当然不会反驳其他人的决定。 他们在回到堡垒时,惊讶地发现堡垒已经整修完毕,生长的热热闹闹的植物都被清除干净,厅堂与走廊里雪花石的地面被重新补完,房间里的地面则被铺上了色彩庄重的黑檀木,墙面涂刷着掺杂着贝珠粉末的白垩,镶嵌着金线与宝石,图案不涉及任何神祗,与之相配的灯具、雕像、挂毯、饰品等等都被安装妥当,还有那些家具和箱子,从紫心花木到檀香木应有尽有,造型简洁,呈现出木质本身的颜色,只在边角有着精巧别致的雕刻,上面覆盖着皮毛与绸缎。 还有一群侏儒,他们挤挤挨挨地在一个大房间里等待着侧岛新主人的召见。 其中几个侏儒来自于东冠,也就是将伯德温的残臂当做艺术品鉴赏了好一会儿的那几个,其他侏儒都是些陌生面孔,不过侏儒们看上去都很相似,雪白的面孔,深色的眼睛与头发,小小的手和脚,被宝石、黄金与丝绸包裹着,喷洒香水,看上去就和他们制作的玩偶一样可爱,不,等等,或许要除掉那一个。 那是个男性侏儒,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味与臭味,赤着脚,与他的同伴格格不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侏儒麦基(中)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另外,他身上还有着一个极其鲜明的特征,那就是他有着一把大胡子,从鬓边一直延伸到下颌,再从唇上左右延伸到腮边,人们把这种胡子称之为短箱子胡,为什么会叫做这个奇怪的名字已经不得而知,最普遍的说法是它们源自于矮人,而矮人总是将矿石与货物装入比起寻常木箱进深更小的木箱里,这种有点像是正方体的箱子更适合他们四到四英尺半的身高,而且他们从不说这是一个小箱子,他们只说是短箱子久而久之,人们偶尔会用短箱子来暗示那儿有个矮人,矮人的胡子式样也被称之为短箱子胡。 侏儒们则更少蓄留胡须,或者说不能和不愿意,他们身上的毛发除了头发之外都很浅淡稀疏,某些地方甚至是光溜溜的,就和孩子没两样。如果一个侏儒不幸长出了几根碍眼的毛发,他会立刻找来小镊子把它们拔掉,免得被其他侏儒嘲笑就像是个矮人侏儒与矮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矮人多半脾气暴躁,性情粗鲁,他们不喜欢精灵,因为精灵时常漠视他们(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矮人们太“短”了)精灵也不喜欢矮人,因为将洗澡视为一种刑罚的矮人实在是太臭了,但你还是能够看到精灵和矮人在一个冒险小队里并肩前行,又或是看见矮人与精灵交易矿石与雪蜜。 但你永远也看不到一个侏儒与矮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他们甚至会避免同时出现在一个酒馆和一个街道上,他们对于彼此的态度可以说对方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堆前所未有的臭不可闻的粪便,就连敌对都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事情稍有经验的佣兵和骑士都知道,如果你想要进到一个矮人的铁匠铺里寻找一把称心的匕首,最好在出发前先在旅店的房间里检查自己所有的装备,如果其中有侏儒制造的东西就要立刻解下来放在房间里千万不要随身携带,假如其中有那么一两件不确定的也是如此,矮人的目光其犀利程度远超过任何一个吟游诗人撰写的诗篇中所描写的。 相对的,你若是想要与一个侏儒碰面。最好也不要带着与矮人有关的东西,他若是如矮人一般大发雷霆把你赶出去还算是好的,更多时候他会把你的详细讯息转而卖给任何一个愿意与你为敌的人。 克瑞玛尔也同样经过了凯瑞本与巫妖的检查,免得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触动了侏儒们的小心脏。侏儒们中不乏邪恶之辈,而他们的手艺又确实精巧无比,就连凯瑞本,也无法保证自己看得出他们留下的每一个隐患幸好克瑞玛尔的装备基本上都出自于灰岭,也就是精灵之手。只有次元袋的搭扣被换了下来,这个次元袋是阿尔瓦法师赠送的,搭扣附加着魔法以免遗失与被盗,但这个秘银搭扣是阿尔瓦的一个矮人朋友赠送的。 但现在他们看到侏儒中的确站立着一个如同矮人般的侏儒。 之所以他们知道这个身高大概只有克瑞玛尔的五分之三的小个子不是矮人,而是个侏儒,还是因为他的皮肤过于白皙了,虽然比起同族来他就像是混入了巧克力的牛奶,但比起矮人那种就像是凝结的熔岩般的粗粝的,深黑色的皮肤,他看上去还差得远呢;还有那最引人瞩目的胡子。它们浓密而卷曲,下方还像矮人那样编成了辫子,但只要注意观察,就会发现它们没有生命,光泽与色彩都是油和颜料赋予的;除了这些他的面孔上没有皱纹也是败笔之一,皱纹也是矮人的特征之一,矮人的幼崽长过十岁就会在脸上堆积起层层叠叠的皱纹,侏儒们的脸却总是光滑的就像是被多孔石打磨过;还有他的手和脚,矮人们的手和脚就像是方型的小石头被捏结在一起,而侏儒们的手和脚都精巧的像是由象牙雕刻而出的。 但他确实竭力地把自己往矮人那面妆扮了。 “这位是……”克瑞玛尔疑惑地问。 “麦基。”东冠领主的侏儒回答说。“尊敬的侧岛之主,他是一个侏儒,并不是矮人他只是愿意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小的手指对在一起。“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很早之前就这样了或许他是有些疯癫,但他有着很好的手艺与头脑。”他转向麦基:“麦基,把你的作品拿给阁下看看?!” 麦基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他的嘴唇在胡须后面蠕动了一下,克瑞玛尔没能读出他在说些什么。可能那只是一个无意义的短词,他抬起拇指,在胡须上擦拭了一下,从那件过大的无袖外袍里掏出一只鼩鼱,他把它放到地上,那只鼩鼱就马上耸动着粉红色的长鼻子,疯狂地跑动起来,或许让一个视力不佳的人来看在短时间内他发现不了什么,但站在这里的是克瑞玛尔,他的视线只一停顿就凝聚在了鼩鼱的后腿上,那只后腿虽然也覆盖着毛皮,但里面闪烁着属于金属的光泽。 伯德温俯下身,一下子就抓住了正好跑过他面前的鼩鼱,他即便只有一只手也要比许多有着两只手的人来的灵活,他把那只灰黑色的小动物翻过来,这下他们看得更明白了,那是一只钢铁的爪子,里面有着不下一打小如芝麻的齿轮、轴承还有许许多多他看不懂的构件,有暗红色与白色的“筋络”连接着它们,筋络的末端刺入表面光滑的残肢,鼩鼱还在挣动着,所以他们能够很清楚地看见那些筋络是怎么带动齿轮与轴承动作的面对着数以万计的兽人也能面无惧色的骑士不安地瞥了身边的施法者一眼:“我也要这样?”打心底里说,这种做法似乎要比治疗术或是药水可怕的多伯德温知道自己的手臂无法在取得泰尔的宽恕前恢复原有的样子,但他也只以为自己的假肢不过是一个木制的,或是秘银制作的空心玩意儿,附加魔法后没有生命的手指能够抓住宽剑或是锤子,但现在看来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疯狂术士的试验品。 异界的灵魂所给出的反应却很自然,他的记忆零碎的就像是从二十七层楼上丢下来的一块防爆玻璃,但他还记得在他的位面里,人类已经开发出了生物电子装置,也就是说。设法将人类的神经系统与摄像设备、录音设备又或是马达驱动,3d打印出来的假肢连接在一起,这样,盲人可见。聋人可听,失去了手臂或是腿的人可以入常人一般的生活,具体的细节他不是很了解,但他还记得有个小视频向观众详细地解说了有关于这项技术的最新发展,就异界的灵魂看来。侏儒麦基拿出来的东西大概不太可能基于“科学”,但仍然不可避免地让它觉得亲近。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麦基要求说。 伯德温又看了一眼克瑞玛尔,确定黑发的施法者不会就这么站着看着他被这些侏儒送上祭台分割干净,才解开衬衫,将残缺的手臂与肩膀露了出来麦基将手指放在他的右臂曾经生长过的地方,他的指甲又薄又锐利,指尖冰凉,刺入皮肤的感觉差点让曾经的圣骑士跳起来,麦基看和检查的要比他在东冠岛的那次还要仔细,然后他一言不发地后退。让其他侏儒来观察伯德温的手臂,之后他们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讨论了一番(看得出麦基的族人颇有些降尊纡贵),又让伯德温将衬衫全部脱掉,在偌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又让他挥动他最常用的武器,坐下,站起来,躺下,左右翻滚。前后翻滚…… “你觉得他们真是在检查,而不是在……”拿一个讨厌的大个子开心?伯德温做完最后一个要求动作(他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得把双脚放在头顶上),气喘吁吁地问。 他压低了声音,但克瑞玛尔觉得侏儒们还是能听见的。“他们只是在观察你的身体与习惯,”他解释说:“这样才能做出最适合你的手臂。” “正如可敬的阁下所说,”东冠领主的侏儒说,他看上去像是侏儒们的首领:“我们需要很多资料,很多很多,我们必须了解你。而不是将鲑鱼的脑袋安装在孔雀的脖子上,”他带着几分傲慢将伯德温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只是开始,士兵,”侏儒拍打了一下他的羊皮纸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让人看了就头疼的圆圈小字,用来弄干墨水的沙子从皮纸的夹层间漏出来,在侏儒的身侧撒成一半个环形,“我们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测量各种数据。” “一个月?” “已经很紧迫了,”侏儒不高兴地说:“如果不是主人的命令,你等待的时间就不止这些,我们所要打造的是一条手臂,而不是一个凳脚,当然,如果你愿意在手臂上安装一个凳脚,那么我们明天就能完工。” “请原谅,”伯德温说,他当然不想要一个凳脚,“但我可以知道一下,全部完工需要多久吗?” “下下一个飓风季。”侏儒说。 “明年的九月。”克瑞玛尔说。 伯德温忍不住想要做个鬼脸。 “没关系,”黑发的施法者说:“现在这座岛屿是属于我的,我觉得……这或许还算得上是件好事。”等那些被高地诺曼的新王与狄伦唐克雷驱逐的士兵来到这里以后,伯德温能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安定与沉静下来,他是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兄长与他们的领主,也是最值得他们信任与爱戴的人。 “我们可以回我们的房间吗?”侏儒问。 “当然可以,”异界的灵魂和善地说:“你们想要什么时候回自己的房间都可以。” 除了一些必要的时刻,就像是要一起讨论伯德温的手臂,其他的侏儒并不怎么喜欢和麦基在一起,他们三三两两地挽着手臂走出房间,麦基一个侏儒孤零零地走在最后面,不过看上去他并不觉得沮丧,反而有些愉快,如果要将他的神情描写出来的话,那大概就是“不和蠢货们打交道可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之类的,他在走出房间前还看了看伯德温,像是想要留下来再深刻地研究一番,但伯德温立即警惕了起来,麦基抓了抓他的假胡子,提起围绕着他跑来跑去的鼩鼱,把它塞进短袍里,走了出去,他赤着的脚在地板上留下了湿漉漉的印记。 “现在什么时候了?”伯德温穿好衬衫,这个房间的窗户紧闭着,侏儒们不喜欢海风,所以他无法直接看见外面的天色。 异界的灵魂看了看计时器,这枚计时器被他挂在胸前,没有放在原来的那个次元袋里,所以被侥幸保留了下来,“还赶得及晚餐。” 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因为之前的战役中不少人都受了伤,需要安静地休养,暴食狂饮当然是不被允许的,现在在亚戴尔的治疗药水,法师的治疗术以及牧师的神术下,他们总算是基本痊愈了,接下来自然免不了狂欢一场,达达从商人们奉献的礼物中挑选出了几个极其擅长舞蹈的女奴,还有几个擅长演奏的乐师,至于食物更是要比之前精美与齐备的多了。 宴会的第二个目的是为了送别小雀号的考伯特船长,他在侧岛停留了几天,既是为了拾取海盗们的尸骨,也是为了防备逃走的黄金夫人号与海魔号,昨天夜里,考伯特得到阿尔瓦法师传递来的消息,黄金夫人号与海魔号都已经出现在了尖颚港,非常之的具有讽刺意义,黄金夫人号的德雷克曾经被海魔号的主人趁虚而入过两次,先是失去了他的船,又失去了他的自由,这些他可是狠狠地报复了回去,海魔沦为了侧岛之主的阶下囚,而海魔号自然也归德雷克所有了,不过按照海盗们的规矩,驻守在海魔上的海盗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可能会失去原有的地位,但只要能够表现出自己的优势与忠诚,还是能在德雷克那儿获得一席之地的,不管怎么说,德雷克在这场战役中也失去了不少船员。 考伯特会带着一个活的海魔与海盗们的头骨回去,他们将是碧岬堤堡的执政官用来威慑盗贼与海盗们的最佳展示品,尤其是海魔,这个女性半兽人所劫掠过的船只如果全都停靠碧岬堤堡的码头,码头准会陷入瘫痪,有多少人愿意看着她被处死哪,考伯特都想要建议执政官收取观赏费用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侏儒麦基(下)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考伯特的离开代表这一恶劣的小型战争已经告一段落,继商人之后,其他岛屿的管理者,也就是比维斯的兄长与弟弟们也都派遣来了他们的宦官,赠送礼物与奴隶表示善意,虽然整件事情的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还是免不了有些人试图从中挑拨,譬如领主最小的儿子亚摩斯的使者就不经意地提起,黄金夫人号的德雷克与他们的长兄可以说是有着相当深厚的交情,因为他们的长兄始终对精灵有着莫大的兴趣,所以在近几年,德雷克一直在为他寻找精灵与半精灵。【ㄨ】 异界的灵魂对德雷克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刻,毕竟这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球一直在忙于给他们送经验——他在来到这个位面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精灵也是在德雷克的暗舱里找到的,一个来自于翡翠林岛的埃雅精灵,可能还未成年,迄今为止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双如同翡翠般明亮而剔透的眼睛,以及如同乌鸦的羽毛那样泛着金属蓝色,末端微带卷曲的黑发——虽然她竭力保持着镇静,努力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恐惧与惊慌,但在看到克瑞玛尔的灰袍时,仍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以为德雷克已经把她卖给了一个死灵法师,而这个法师正是来看货的。 最后克瑞玛尔不得不施放了一个法术才能让她安静下来,德雷克的暗舱里还囚禁着几条鱼人——鱼人皮纸和一些施法材料的原料,还有两个人类女性,一个人类与侏儒的混血,不过除了埃雅精灵,他们需要的帮助并不多,鱼人只需要打开蓄水舱的阀门就能回到大海,人类女性与混血是一个冒险者小队里的,他们在与“银指”盗贼公会的战斗中被捕,他们的队友因为没有太大的价值或是受伤太过严重被直接杀死,其中的女性因为容貌秀丽的关系被留了下来。而那个混血因为有着一张半侏儒半人类的畸形面孔而被葛兰特意截下来卖给德雷克,因为德里克要求过他们将所有看上去稀奇古怪的东西和人,类人全都留下来给他看过再出手,贵族们似乎很喜欢这种东西。就算是必须放在铁笼里观赏也是种不错的消遣。 在克瑞玛尔前去与葛兰深夜谈心之前,数名埃雅精灵已经走在了尖颚港肮脏的街道上,只是无人知晓,他们其中有两名强大的法师,魔法笼罩着他们的身影。让他们与深邃的夜色融为一体——巫妖很高兴将那只差点没能甩掉的小包裹丢给他们,令曾经的不死者感到讽刺的是,即便其中一名埃雅精灵注视了他很久,仍然没有说出任何……有关与他以及翡翠林岛的事情…… 他几乎已经忘了……也曾经以为在那之后除了法术材料与实验品之外不会再与埃雅精灵有所关联,看来命运确实是个娼妇。 打发掉那群愈发令人作呕的使者后,曾经的不死者转向堡垒的西侧,侏儒们住在那儿,李奥娜与伯德温与其比邻而居,伯德温的手臂依照侏儒们的要求需要随时随地的观察与调试,哪怕现在真正的制作还未开始。但前期的准备工作中伯德温仍然是不可或缺的。 他走出房间时,达达向他行礼,并询问是否需要软轿,侧岛的堡垒虽然被称之为堡垒,但与其他岛屿上的宅邸一样,并不像雷霆堡或是高地诺曼的王都,又或是白塔与碧岬堤堡的执政官官邸完全由岩石砌筑,它只有近四尺高的位置是洁白无瑕的雪花石,上方则是檀香木与核桃木,所以才能在上面涂刷白垩。描画金线与镶嵌宝石,窗与门虽然狭窄,但为数众多,一扇紧挨着一扇。每个房间至少都有两个立面被这样的门窗占据,打开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敞开的,所以这栋建筑看上去虽然十分密集,但如果主人有所需要,他的路途将是平直而又凉爽的——所有的门都会为他打开,他经过后再被关闭。 其中不乏一些女奴的居所。她们要比她们的主人更快地习惯这里,在自己的居所里的时候,她们几乎都是一丝不挂的,既是为了在愈发炎热的天气中获得一丝凉意,也是为了随时随地地求得主人的宠爱,在门被打开的时候,她们不但不惊慌,反而会在原来的位置摆出各种诱人的姿势——异界的灵魂曾经放弃软轿,徒步走去西翼,但在回来的路途中他就放弃了,软轿最少还能放下纱帘——那些女奴当然都很美,但它总觉得自己的尴尬症都要发作了。 软轿的纱帘已经放下,浑圆的海珠轻轻摇摆,但就算闭上眼睛,巫妖还是能够觉察到有人正在靠近他们。 他睁开眼睛,不那么意外地发现是达达。 “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达达一路跟随着轿子,这时候就没法儿行匍匐礼了,所以他将手放在额头上,“我尊敬的主人,“他低声说:“是一些有关于侏儒麦基的事情,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听一听。” “说吧。” “侏儒麦基是个想要成为矮人的侏儒。”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巫妖平和地说:“他的装扮与服饰无一不在大声宣告这个。” “他的标志是柄锤子。” 巫妖没有回答,他想到那只烤架,真有趣,据说只有技艺寻常的侏儒才会被用来制作这种日常用具,但东冠领主的侏儒曾说过他需要的都是最出众的侏儒,而且就这几日观察所得,那些侏儒虽然对麦基诸多排斥,但对他的手法与思路,他们还是颇为信服与首肯的。 “事实上,麦基本应该是侏儒们的族长。”达达说,曾经的不死者眨了眨眼睛,这个消息似乎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侏儒们的继承和人类一样,”达达说,“是由父亲的血脉来决定的,侏儒的财产、地位与权力只会交给自己的儿子,如果有几个儿子,那就是长子——而麦基的父亲正是他们这一族的族长,作为独生子的麦基本该继承他的位置。” “但就我们看到的,没有。” “现任的族长是麦基父亲的兄弟。麦基的父亲死去的时候麦基还是个幼崽,尊敬的主人,随着他父亲一同死去的还有他的母亲,他的姐妹。” “知道原因吗?” “据说是卷入了领主之间的战争。谁知道呢,但东冠的领主宣布他是一个与外人勾结的叛逆,”达达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了然于心的轻蔑:“我们的领主剥夺了麦基父亲的所有,权力、地位、财产,并把它们赐给了前者的兄弟。” 巫妖发出一声轻笑。 “这些侏儒忍耐他到现在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达达说:“在麦基做出他的第一件作品后,他们就必须退让了——他们能做的麦基都能做,麦基能做的他们却不一定能做。当麦基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开始发疯了。” “一个想要成为矮人的侏儒。”巫妖的声音从纱帘后面传出来:“疯癫可真是一个好借口。不然他们要如何向别的侏儒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把麦基扔到石磨里去呢?” “这或许也只是一部分原因,”达达说:“可敬的主人,我不能确定……” “我并不强求正确。” “其中可能还有一些侏儒们的想法……主人,事实上,领主直接干涉侏儒内部的事务这还是第一次——简单地说,麦基父亲的兄弟虽然咬住了那块鱼饵,但还是没把它完全吞下去。如果东冠的统治者表现出想要进一步控制他们这一族的话,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交给麦基。” “真古怪。” “侏儒们似乎就是这样的,”达达说,“他们自私而邪恶,面对着自己的族人时也是如此。但如果外界的力量试图侵入其中的话,他们又会像刺猬那样竖起浑身的尖刺来。” 接下来达达就不再说话,毕竟他们已经到了西翼,而侏儒的听力也是很不错的。 侏儒们矮小的就像是人类的幼儿,但在居所上的要求恰恰与矮人相反,他们喜欢阳光。窗户要大,房间要高,要宽阔,照明的亮度要足够。装饰要精美,还要熏香,最好能够连通着一个私密的个人浴室,有着可以用来游水的浴池——达达深悉他们的习性和口味,以上条件一一满足,配备的奴隶们虽然不够美貌。但还能忍受,不管怎样,对现在的侏儒们来说,这个人类的手臂才是最重要的——异界的灵魂觉得侏儒们与另一个的位面里的研究者很相像,他们虽然也很懂得享受,又锱铢必较,但在看到一个新课题的时候,还是会忘记一切,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他们和伯德温聚集在西翼的中心——即便在法师塔和法师的宅邸里,又或是神殿与圣所里,也只会在抄写室与厅堂里使用的大幅无色玻璃,在这里被奢侈地架构成了一个不亚于庭院大小的温室,从天花到墙壁,都是透明的玻璃,只是原先种植在里面的花草都被移植了出去,按照侏儒的要求,地面在一夜之间被铺上了光洁的雪花石,石材被打磨的如同镜面一般明亮,都能倒映出侏儒短袍下垂挂着的各种器械。 伯德温坐在一张特殊的椅子上,或者说,那就是一张行刑椅,只是被拔掉了上面的尖刺,但铁质的框架与焊接在扶手和前腿上的铁环可都没去掉,虽然它们现在没被闭合起来,但看几个侏儒的意思,倒很想要试一试,如果不是高地诺曼的王女就在一旁神情冷峻地监视着,她继承于诺曼老王的脸在不苟言笑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更别说她的手里还提着锤子——应该不是矮人的作品,不然侏儒们最起码会把她推出去。 雷霆堡曾经的领主虽然没被像个罪犯那样固定在椅子上,但他的表情仍旧不敢恭维——他着上身,侏儒麦基踏在一个折叠梯子上,手持着一个形状奇特的器械,上面有着一根根细小的针,依照着麦基手指的动作,它们会探出一根,或是很多根,刺入伯德温残缺位置手臂的皮肤,那块光滑的圆柱形表面已经血迹斑斑,一些地方甚至泛起了青紫。 巫妖走近他们的时候,麦基正在忙于询问伯德温的感受:“这儿疼吗?”刺一下:“还是痒?” 刺两下:“能感觉到几个地方疼?” 很多下:“告诉我它们的方位?” 巫妖驻足注视了一会,“这是在测探他的神经是否完好?” “是的。”麦基抬头瞥了一眼,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候,就重新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他的工作里去。 “诸神在上,该诅咒的,我已经问了不下一百次了,然后他回答了你。”伯德温咬牙说,小小的针尖上没有涂抹毒药也没有沾上盐水,只是他已经坐在这里近半个白昼就是不断地戳着戳着,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了一个针插了,而且他还不能就这么坐着,他还得仔细感受,不敢轻忽地回答那个小偶人的每一个问题——麦基警告过他,他的每一个回答都会关系到他未来的手臂是否能够如预想中的那样完美无缺。 &&& 今天是碧岬堤堡人的一个节日。 与神祗或是国王完全无关的节日——今天他们要处决一个罪孽深重的海盗,一个首领,海魔号的船长,半兽人海魔。 她被装在一个铁质的笼子里穿过街道,人们将粪便与腐烂的鱼投掷进铁笼的缝隙,每一下都会让她愤怒地大声吼叫。海魔是在侧岛被克瑞玛尔与法师盖文生擒的,半兽人,尤其是海魔,确实可以战胜很多人类的士兵,对魔法也有着卓越的抵抗能力,但并不是说魔法对她无效,克瑞玛尔投掷的法术让她的脚陷入了海沙之中,柔软的海沙一直把她吞没到了脖子为止,她没法逃脱也没法呼吸,艰难地坚持了一天一夜后她终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然后盖文就召唤出了几条触须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在此之前,修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四肢,就像她打断士兵们的手脚那样。 她被考伯特送上小雀号时,达达还友情赠送了一瓶药水,是从“烟草”中萃取的,可以保证海魔安安分分地抵达碧岬堤堡。 海魔被判处极刑,这在碧岬堤堡已经很少见了——她将会施以锯刑,这种刑罚就是把罪犯倒吊起来,然后用锯子把他从上而下地锯成两半,据说人类可以锯到才会死去,而半兽人应该可以坚持的更久。 半兽人咆哮着,她看见了混迹在人群中的一个人,看上很普通,带着一顶宽檐帽,与海魔视线相交时,他还投来了一个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处刑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没人会指望一个海盗,尤其是一个半兽人能够懂得自我牺牲,何况她就快要死了,而德雷克,这个将她置于陷阱之中的杂种还好好的活着海魔疯狂地撞击着铁笼,她的四肢被打断后只经过了简单的治疗,完全无法用上力气,她就用肩膀顶,用膝盖踢,用牙齿咬,她的牙齿在粗如成年男子拇指粗细的圆铁条上咬的格格作响,看守她的守卫吓了一跳,一边提起他的刺剑从铁笼的缝隙间刺进去,一边大声地咒骂与呵斥着笼中的困兽。而令她的许多合作者诟病不已的还不止这一点,海魔是个从不遵守承诺的家伙,只要有利可图,有隙可乘。她从不介意随时随地地撕毁契约,而她的猎食对象除了商船意外,其他海盗的船只,只要有机会。她也不介意咬上一口,就像曾经的德雷克。 而她之所以能够逍遥至今,有很多原因,海魔愿意干任何别人不愿意接受的脏活儿是其中之一,这让她能够获得许多人的容忍;她的多疑与善变则是其二;其三,她庇护着她的族人也接受着她族人的庇护在亚速尔岛上。兽人与半兽人同样隐约成为了一个势力,只要她能够逃入亚速尔的海域,就算是有了可靠的保护者碧岬堤堡与考伯特等其他游侠曾不止一次在亚速尔岛海域外设伏想要击毁那条黑色船体白色船帆的海盗船,但总是功亏一篑。 现在好啦,虽然海魔不是被碧岬堤堡或是考伯特捉住的,但执政官与阿尔瓦都不会太过计较这个,他们所需要警惕的是海魔是否会在行刑前逃脱,为了这个执政官调动了所有的守卫,并且雇佣了一些值得信任的佣兵用以排除人群中的可疑人员,幸而从一开始,兽人与半兽人就不被允许进入碧岬堤堡。 “但他们可以喝下药水来伪装人类。”执政官说,他和阿尔瓦法师肩并肩地坐在两把紫花心木的高背椅子上,说实话,这种坚硬的木材为原料拼装雕刻出来的椅子可真不能说舒服,但坐在上面的人就让人觉得他威严无比,所以充场面的时候还是要拿出来用用,另外他们的衣服也让他们不太好受,阿尔瓦闪着金点的黑色丝绒长袍尽情地吸收着每一缕灼热的阳光,给它的主人带去了足以烙熟一张薄饼的热量,但阿尔瓦至少还有魔法,而执政官板板正正的呢绒长袍就像是一个华美的蒸笼,他还得带着装饰着羽毛的帽子,还有丝绸领巾,他坐在座位上都不敢轻举妄动,免得人们看见屁股与脊背上的湿痕,更别说拉起长袍吹吹风了。 海魔在前往广场的路上大喊德雷克也在这里的事情早就被守卫们报了上来,阿尔瓦法师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热情高涨的人群,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你觉得德雷克会真的会出现在这儿吗?”执政官问。 “很有可能。” “他和海魔的交情有那么好?”吊在碧岬堤堡外城墙上的海盗不知几几,就连帮他们收敛一下骨头的人都没有,别说是帮他们逃出生天了。 阿尔瓦微微一笑,有关于那场战役的细节考伯特都已经一边呼噜噜地吸着水烟,一边不打一丁点儿折扣的和他说了,海魔可以说是得意忘形了,她玩儿过德里克,夺走了他的船员和船,还从他的母亲,亚速尔的女大公那儿勒索了几十磅的黄金。她居然还敢和德雷克合作,德雷克在最后刺了她一刀阿尔瓦丝毫不觉得意外。 “原来是这样,”执政官说,“所以说。他如果出现在这儿,更多的是想要瞧瞧这个女半兽人的下场喽。” “如果他能从我们的手里夺走海魔,”阿尔瓦说,“他一定会想要亲自锯开海魔的身体,但若是他发现我们有所准备。那么他就会觉得看看也不错。” “他真的会在这儿吗?” 阿尔瓦法师抬高视线,碧岬堤堡的执政官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广场周围围绕着的都是旅馆与酒馆,还有商铺,它们大多都有着尖尖小小的阁楼,阁楼中不是挤满了兴奋的人群探出的身体,就是不时闪过丝绸、呢绒与珠宝的亮光,富有与有权势的人当然不会愿意和平民们挤在一起,而且那儿的视野也不够广阔清晰,遇到这种时候,这些小阁楼总是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你是说德雷克可能就在一个窗口后面看着我们?” 阿尔瓦点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执政官想要询问阿尔瓦法师是否有办法找出德雷克,但他在下一刻就改变了注意德雷克不是海魔。他在亚速尔的女大公那儿弄到了一个爵位,而且据可靠的消息,他可能是亚速尔女大公的非婚生子,而且相当受其宠爱,就算是他们抓到了德雷克,就像之前那样,也不过是收缴他的船只,再向亚速尔女大公索要一笔赎金而已,他们不能把德雷克挂在碧岬堤堡的外城墙上。即便他们知道德雷克犯下的罪行同样难以计数,但作为碧岬堤堡的执政官与法师,他们无权为了自己的理念与道德挑起两个地区之间的战争。 首先被处刑的不是海魔,而是红疤。这个海盗在坦白了所有的罪行后被判处斩首,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死亡不失为一种奖励。 他之后才是海魔,两根粗壮的木杆穿过铁笼的缝隙,它被四个人从无蓬马车上被抬了下来,行刑官停顿了一下。半兽人女性在铁笼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音,一个守卫用刺剑刺她,她猛地一摆脑袋,咬住了那柄刺剑,守卫愤怒地大叫,脚抵着笼子想把剑抽回来,却被海魔猛地抓住了脚踝,只一下,他的腿就被她拖进了笼子,守卫的另一条腿和身体全都在外面,屈着的脚撞上了男性最脆弱的地方,他痛苦地发出一声诅咒,如果放在平时,他的同伴准会对此讥笑一番,但他们没能预计到的是,海魔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在那条被绸布裤子包裹着的腿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被抓住的守卫惨叫着,阿尔瓦的法术及时赶到,它击中了海魔,她的肌肉顿时变得松弛绵软,锋利的手指与牙齿都失去了力量,其他守卫匆匆忙忙,七手八脚地把那个粗心大意的倒霉鬼拖了出来,万幸的是,阿尔瓦法师反应迅速,他只失去了半磅肉,只是接下来有好几天他都不能好好地走路了。 行刑官看了一眼法师,法师向他点点头,他和他的助手谨慎地走上前去,拉开铁笼,海魔呼噜呼噜地喘息着,愤恨地盯着他们,几个守卫协助行刑官把海魔吊上刑架的时候踢了她好几脚,她的脑袋冲向地面,肮脏的灰绿色皮肤上流着血水与油汗的混合物,獠牙在监牢里断了一只,又在她啃咬铁笼的时候断了两只,仅剩的一只则在刚才被坚硬的靴底掀掉,只留下了血淋淋的牙根,即便如此,她看上去仍然是那样的狰狞可怕,一个年轻的男孩在看到她冲着自己嘶叫时裤子里竟发出了热乎乎的臭味,周围的人都在嘲弄他,虽然他们的笑声中也带着一丝恐惧,这让他们开始焦躁与不安起来,人们大声呼号,要求行刑官尽快行刑。 德雷克安安心心地坐在他的小阁楼里,海魔肥壮的身体,生满瘤子的皮肤,粗大的手掌与脚掌,曾经是最令他作呕的噩梦,然而今天,在它们被悬挂在架子上,如同一块没能清除干净毛发的猪肉那样在海风中晃悠的时候,德雷克觉得它从未那么赏心悦目过。 他担忧地是如果执政官或是行刑官心存仁慈的话,他们或许会给海魔喝酒或是请法师施法,减低她的痛苦,幸好今天这两个人都没发疯,海魔清醒着,德雷克的视力很不错,他能看清那双小眼睛中充满了如她的猎物一般无二的恐惧与绝望。 “可以了,”德雷克小声嘀咕道:“他们还没把你抹上油放在炭火上烤呢。” 行刑官的助手分别站到海魔的身前身后,一把有着成人那么高的锯子被放在海魔的双腿之间,并用力地下压,只等行刑官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开始缓慢而用力地将这个可憎的女性海盗锯开。 而海魔已经歇斯里地地嚎叫起来。 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 “喝掉这瓶药水。”麦基说。 伯德温满怀疑窦地接过了这瓶药水,看上去它不太像是能够喝到肚子里面的,它看上去就像是水银,也可能就是,在明亮的阳光下,它发出的光芒刺的曾经的圣骑士眼睛都睁不开。 巫妖接过来闻了闻,又稍稍尝了一点,“喝吧,”他对伯德温说:“这是显色剂,我想它是用来检查血管的。” “这个喝下去没问题吗?” 巫妖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他说,虽然之前它几乎都是用在动物或是尸体上的:“它不溶于胃酸,也不溶于血液,只要几天就会被自然排出,只是……” “什么?” “你的便便会发光,”曾经的不死者一本正经地说:“仅此而已。” 侏儒们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假肢 “但我记得显色剂是需要在黑暗中观察的。”巫妖说。 “等他喝完,他可以自己走到房间里。”麦基粗声粗气地回答。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黑暗的环境,”巫妖说,示意伯德温喝掉那瓶药剂:“我的法术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随你。”麦基说。 曾经的不死者堪称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然后,如果侏儒们也曾经到过另一个位面的话,他们或许会大喊“是谁关了灯”,而现在他们只觉得是太阳消失了,要么就是他们的眼睛被法术弄瞎了——巫妖听见了数声被压抑着的惊呼,项链与手镯的碰撞声,丝绸与亚麻摩擦的声音,他在黑暗中平心静气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微弱的荧光逐渐浮起,先是伯德温的嘴唇和眼睛,然后是接近心脏的皮肤。让一个普通的人类来看,他身上就像是攀爬着发光的藤蔓,但这些藤蔓不是攀爬在他的身体之外而是蔓延在他的体内,丝丝缕缕,由粗及细地从心脏辐射出去。 而原本聚集在伯德温身边的侏儒们早在之前的短暂黑暗中各自移动到了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没有那个侏儒是和自己的同伴紧靠在一起的,他们的小手捏成拳头,从挂在外面的秘银或精金链子来看,应该是符文印章——在施法者、有权势者或是与以上两者有着亲密关系的人都会备有数件诸如此类的特殊魔法用具的时候,作为始作俑者,侏儒们更是将这种窃取自魔法星河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他们身上的每一件小饰品都藏着那么一两个用于攻击、防护与传送的法术。 他们的另一只手则大多紧握着一柄刺剑,侏儒们用的刺剑自然也是袖珍的,说是刺剑倒不如说是稍长的匕首。它们被随意地挂在侏儒的腰间,没有剑鞘,但侏儒们巧妙地给它鎏上了一层金(在精金上鎏金的技术迄今为止只有他们掌握着)。又在手柄上镶嵌宝石,以至于一些对这些犹如人类幼童的生物不是很了解的人会忽视这件小玩意的杀伤力——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一个侏儒会如何炮制一柄仅属于他的武器。就巫妖一瞥之间看到的,就有两个不太适合被精灵游侠凯瑞本看到的法术被附加在那些犹如蜜蜂刺针的小剑上,还有一柄刺剑带着奇形怪状的扭曲手柄,这种手柄巫妖曾在一个红袍的学徒身上看到过,特别之处在于刺入人体的时候旋转手柄就会有毒液从刺剑的尖端喷射而出,这种注毒的方法在剑上淬毒见效更快,也更可靠。 唯一没有移动过位置的大概只有麦基,他坐在那把带着踏板的折叠梯子上。脸上带着恶毒的笑意,俯瞰着他的族人的时候丝毫不见温情,反而带着一丝遗憾——就像是没死一个很让他遗憾似的。 “屏住呼吸,看够族人的笑话后,麦基转过身去,干巴巴地命令道:“伸开手臂,左边也要,右边也要。” 在最初的恐惧心消失后,伯德温对这种药剂也感兴趣了起来——这种药剂在碰到舌头的时候冷的让他发抖,这种寒意一直延伸到他的胃部。然后从胃部传达至各处,他不知道它是怎么起作用的,但之前黑发的施法者已经说过它们是用来检查血管的。那么分布在他身上的粗细不一,像是发光藤蔓样的东西就是他的血管咯?他低着头去打量自己——那些藤蔓井然有序地爬满了他的全身,但其中可以看到被阻隔与纠缠在一起的部分,那个发臭的侏儒拔出一根细长的棒子,在那些阴影上点了点,“旧伤。” 雷霆堡的前领主点点头:“是的,这儿曾经被一个兽人的爪子抓断过。”治疗术虽然能够让断裂的骨头、肌肉与皮肤重新连接起来,表面也会痊愈到光滑如初的样子,但里面会变得脆弱是不争的事实。就像是许多退役的士兵与骑士仍然会在严冬或是雷雨到来之前被骨头中的麻痒疼痛折磨一样,这是牧师也无法改变的结果。唯一能让病痛真正消失的方法只有神祗直接赐予或是……诅咒,就像葛兰。 “你有不少旧伤。”麦基说。 “有什么问题吗?”伯德温问。 “一些小麻烦而已。”麦基说。他用小棒子戳了戳伯德温伸展开的左臂,“看这里,”他提高声音说,伯德温扭过头去看,却被重重地抽了一下:“我让我的族人来看这个,你看什么!?”麦基说:“你能看出什么来?你的闪光便便吗?” 于是伯德温又听到了侏儒们叽叽呱呱的笑声,“好啦,”他没好声气地说:“这还得归功于你,克瑞玛尔,我可不想有这么一个光荣的称号——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在笑吗?虽然很细微,但我能看见,不管怎么说,我在发光呢。” “他是想要比较你左右两臂的血管情况,”巫妖难得地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毕竟一个战士似乎确实不太应该有着这么一个能让敌人笑到不战而退的拙劣绰号:“每个人的血管分布都是不一样的,但在同一个人身上,他的对称肢体基本上有着极其相似的血管分布。你的右臂已经被斩断了很长一段时间,它的血管都已经变得畸形了,它们需要整理,最好的参考当然是你的左臂。” “他们会切开我?” “唔……可以那么说,安心,我的朋友,侏儒们的缝制技巧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要他们别往里填稻草就行——另外,你别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吗?你的口吻都快让我以为面前正站着一个红袍或是灰袍了。”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距离真相有多么地近,巫妖想,一边伸出手来帮助麦基用秘银笔尖的羽毛笔在伯德温的手臂上描画出血管的走向,毕竟荧光在光亮的地方就看不见了,而他们是不可能在光线如此微弱的地方切开伯德温的手臂的。 当巫妖给伯德温做了以上解释后,伯德温皱了皱鼻子:“那么说。接下来我有段时间不能洗澡了?或是你们决定今天就把我切开,诸神在上,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你又不是没受过伤。” “受伤是一回事。但躺在那儿被一群侏儒切开整理又是另一回事,”伯德温叹息着说:“或者你有药水吗。可以让我失去知觉的那种。” “有,”巫妖在伯德温的皮肤上划出一根优雅的曲线:“但你不能用,如果我没理解错,在整个过程中,你需要保持神智清醒。” 侏儒们立刻听到了伯德温的诅咒,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不过并不是因为伯德温,而是他们怀疑麦基将他们的技巧透露给了一个人类知道。当他们将这个抗议放在麦基面前的时候,肮脏的侏儒只是带着一种在这种情况下依然看的非常清楚的不耐烦晃了晃脑袋,几个侏儒马上退开了,因为在麦基晃动脑袋的时候,他的头屑与一些小虫都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没有,”麦基说,“并不是所有人类都是愚蠢的,精灵也不愚蠢,兽人也是,矮人也是。侏儒不是这个世间最聪明并且唯一聪明的种族,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们还要继续看下去吗?不想继续参与的人可以即刻离开,我不会在你们的背后射箭的。虽然据说侏儒们相当擅长这个。” 预备愤怒地叱骂一番的侏儒们猛地吞下已经溢出舌头的话,他们谁也不会走出去,麦基的父亲曾经是他们族群中最出色与最有智慧的工匠,只是脑袋有点僵化,在他死后,侏儒们冲进他的房间,将他的作品与图纸搜罗一空,但谁也没能找到真正有价值的那些——他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在了麦基的脑袋里,它们是那么的珍贵。以至于侏儒们不愿意让一个灰袍来翻麦基的脑子,就怕他损坏了些什么。尤其是在麦基决定将其中的一部分与他们分享之后。 像是这个人类战士所需要的假肢,侏儒们现在最卓越的作品就是东冠领主所属的那一位所提到过的地虱状手臂。它是用大大小小,一层层的弧形甲片连接起来的,做成的手臂可以转动,弯曲,手指可以握住东西,里面还能藏着弩弓与袖箭,但麦基提出的想法要更巧妙,简直可以说是离奇,他们简直是渴望着立刻看到它完成,安装在这个战士的残肢上,让他们看看这件可以说是旷世绝伦的作品是如何在危险的尘世上焕发光彩的。但与之相对的,这件假肢所要连通的东西更多,除了控制它运作的神经,就连血管、肌肉与皮肤也要被囊括在内,这对侏儒们来说也是个跨领域的新玩意——他们甚至顾不得这或许会引起红袍们的忌惮(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还有麦基)。 所以说,现在让他们走开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麦基有没有说矮人也很聪明,他们可以暂时抹去这份记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在侏儒们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伯德温小声地问道。 “我的导师比维斯追踪一个灰袍有数年之久,”巫妖温和地说:“他需要了解那个灰袍的一切——有好几次,他差点就抓住了那个灰袍,也有好几次,他差点被那个灰袍杀死,我们曾经进到灰袍的住所里,这些都是我从一本被遗落的书籍上看到的。” 这下子伯德温真的开始忧虑起来了:“那本书呢?” “已经被销毁了。” “太好了。”作为一个圣骑士,伯德温也不是没和灰袍打过交道,虽然因为他是个领主的关系,他只需要负担很小一部分的工作,:“别看那些书,它们都很邪恶,”他顿了顿,“邪恶,但有力量,有许多人就是这样被诱惑的——他们以为自己能够从里面获得力量,却不知道这种力量终会把他们拖入深渊。” 而后他看见黑发的施法者在微弱的光线下笑了笑,他不得不承认克瑞玛尔有着一张属于精灵的面孔,虽然他的眼睛与头发都深如黑夜,但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凯瑞本那样令人心旷神怡,只是伯德温总觉得这个笑容格外意味深长,但他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掷开了,因为侏儒的指甲正在掐他,那种古怪尖利的疼痛让他不舒服地颤抖了一下。 “好了。”麦基收回那只掐了伯德温皮肤的手,那块皮肤下有着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血管,可能里面还有神经,看来接下来的工作不会很简单,“法师,”他说:“让这儿亮亮吧,我们不再需要黑暗了。” 这次就连响指的声音也未响起,黑暗无声无息地褪去,淡薄的金色阳光倾泻下来,伯德温这才发现他们刚才耗去了不少时间,赤色的恒星已经从正中移动到了西侧。 他看了看身上,“哦,”他说:“你们在我身上画了一棵树。”还用了两种不同颜色的墨水,在光线不足的地方作为一个凡人伯德温无从分辨,但在光线充足的时候,他能很轻易地分辨出那是一种深碧绿色与深血红色。 “这个要保持到什么时候?”龙火列岛可不是雷霆堡,这里的气候炎热潮湿,一天不沐浴你就会发现自己臭的就像是一条搁浅而死的鲸鱼,或者说侏儒麦基。 “这种墨水是不溶于水的,”法师说:“你尽可以把自己扔到水里,热水,冷水,淡水或是海水都行。” 伯德温松了一口气。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第六次日出之后,”麦基说:“我还需要一些器械,专用于这个工作的,我会亲手打造它们,以确保万无一失。” “我想我们的时间还是颇为充裕的,而且就算是失败了,也不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你要参与其中吗?” “如果可以。” “当然可以。”麦基说,不意外地看见他的族人正对他怒目而视,他回以咧嘴一笑。 &&& “诸神在上,”第二天早上,盗贼一看见伯德温就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感叹:“还有谁能比您更像是个救世主吗?” 梅蜜从蜂蜜浆果馅饼的盘子里抬起头来,在看到伯德温的时候她僵硬了一下,虽然这个变化稍现即逝,“是……的,”她有点结巴地说:“您可真是……” 闪闪发亮,字面意义上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假肢(1)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除了便便,当然还有其他东西能让伯德温如同一尊秘银的雕像那样闪闪发亮的。【ㄨ】那种“显色剂”(应该是这个词儿吧,作为一个曾经的圣骑士,伯德温觉得法师与侏儒们说出的每一个单词都是那样地深奥且不可理解)不溶于胃酸,不溶于血液,也不溶于其他体液,剔除那两个不登大雅之堂的鬼地方,它更多的是从身体里直接沁出来,在皮肤上凝结着细小的颗粒,就像是坚石粉末那样的颗粒当伯德温抬起手,准备从银盘里取下一只焦香的鹌鹑时,他的手指与镶嵌着金边的水晶壶相互辉映,据梅蜜说,他在阳光下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罗萨达的化身直接降临到了这个位面,嗯,相当的,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耀明亮直到现在,她的眼睛仍然很不舒服。 事实上无需她过多描述,伯德温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他怀疑那些显色剂里面是否真的混合着坚石粉末,但这个想法立即被他自己否决了,就他知道的暗杀方法里,其中之一就是将坚石碾碎,再将碎末混合在食物里让受害人吃掉,这样坚石粉末会黏结在胃肠的内壁上,随着肌肉的每一次蠕动,它们锋利的切面就会将柔嫩的内脏缓慢的绞碎受害人不断地吐血,什么也吃不下喝不下,异常痛苦。有些不太有经验的牧师往往会莽撞地施放一个强力的治疗术,但治疗术只会将坚石粉末封存在肠胃的肌肉里,假以时日,它会磨穿胃与肠壁,造成更大的伤害与折磨,所以通晓阴私的人会去寻找一个红袍,红袍能够将受害人的胃部与肠子切开,提取出坚石粉末,然后将一层层的伤口全部缝合起来。 当然,想要挽回这么一个可以说是必死之人的性命,红袍的要价会很高,幸而能够被这种昂贵的毒药侵害的可怜虫几乎都是显赫之人,伯德温曾从老王那儿听闻过后者的一个叔叔就曾经被一些混合在他最喜欢的云雀肉馅饼里的坚石粉末弄丢了四分之一个胃,在坚石的粉末过细,过多或是分布太广的时候,红袍们几乎都会选择这种对他们来说较为简便快捷的方法。 想到这儿的时候,虽然不认为这种显色剂中会有什么伤害到他的成分,伯德温还是难得地文雅了一次,改而用丝帕裹住了自己的手指,这种方式只会被一些性情温柔,爱惜羽毛的女性使用,或是她必须伪装出这一表象的时候,譬如说还在高地诺曼王都的王女李奥娜自从她离开了王庭,她就再也没有用这种方式用过餐,相反的,虽然她举止优雅,但行动之间仍旧带上了几分属于游侠或是战士的豪爽之气。 作为弗罗牧师的梅蜜当然也不会那么做,她更喜欢在用餐时慢吞吞地舔抿自己的手指,弗罗的牧师能将这个近似于猥亵的动作做的非常漂亮,具有着强烈的诱惑性。 凯瑞本好奇地伸出手指搔了搔伯德温的皮肤,“这是什么?” “侏儒们做的……一种药剂,”伯德温说:“用来观察我的血管。” 所有人都表示不明觉厉。 “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李奥娜问。 “克瑞玛尔说第三天它们就会被排除干净了。”伯德温摇着头说,一边眨着眼睛,克瑞玛尔从侏儒那儿要了一点药水,专门给他滴在眼睛里,涂抹在嘴唇与舌头上,这种药水可以很好地分解这种显色剂,只是现存的分量太少,所以只能先顾及这些敏感紧要的地方。 “说起来,”葛兰说,“我们的法师呢?” “侏儒一早就把他叫走了,好像要讨论一些挺重要的事情。”凯瑞本说。 ※※※ 异界的灵魂曾经觉得侏儒们很像是另一个位面中的科学家,现在他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侏儒们提交了一系列的要求,其中的繁杂错综暂不多说,但让异界的灵魂来说,他们索要的设备与装置让它想起了实验室与手术室侏儒们将它们列成了一张详细的表格式清单,每样器具的后面都绘有图样(他们居然还会三维制图!),最小地方的尺寸也无一遗漏据麦基说,这还只是基本用具,而且这些图样只是让他们的金主,也就是克瑞玛尔有个较为直观的了解,真正紧要的关键之处都在每个侏儒的脑子里,这是他们会以生命捍卫的秘密黑发的施法者一张张地翻阅着手中的羊皮纸,他在一张上停了下来,麦基踮起脚尖瞧了瞧,“怎么?” 那张羊皮纸上画着是一柄长约一尺,构造精巧的弹簧杆,杆子的末端有着一个仅有豌豆大小的挖勺,抄写者在上面注明这种器械是能够随意弯曲的:“这是什么?”异界的灵魂问,他觉得这样东西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虽然没那么精细巧妙。 “清髓器。”麦基咕哝道,他用的是侏儒语,然后他又在那双黑眼睛的注视下用通用语重复了一次。 “我觉得伯德温大概用不到这个,”异界的灵魂说,平静而稳定的语气完全看不出他顶多也只有二分之一的把握:“他只是需要一只假肢,而不是……需要填充脑髓,虽然在很多人的认知中,战士在这方面确实有点欠缺。” 麦基舔了舔自己的胡须,这也是侏儒们常玩的把戏之一,当你拿着一块秘银或是精金,甚至只是一块纯钢交给侏儒们打造些什么的时候,首先要和他确定好你所要制造的东西需要多少分量。而后一定要提醒他自己会在武器或是盔甲完成后请施法者重新予以测算,不然他们会从你的原材料中挖出一大块,然后告诉你材料不够或是索性拿其他的材料来以次充好,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侏儒们的造物总是很难得到人们的信任,如果不是矮人们太难打交道,他们如今只怕没那么得意。 麦基的族人们倒没蠢得在一个施法者面前动材料分量或是材质的打算,但这不妨碍他们往那张接续起来后可以从克瑞玛尔的头顶一直垂到脚后跟的清单上添加一些伯德温不需要但他们很需要的东西。 黑发的施法者拿起放在一旁的羽毛笔,在混合着青金石的墨水中蘸了蘸,从器具名单上划掉了那一行。 之后异界的灵魂,连同他体内的巫妖又从这份名单上找到了不少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像是一个磅秤,麦基坚持说它是用来称量部件分量的,但事实上它的最上限高达一千磅,无论是身体中的那一个巫妖或是异界的灵魂,都不觉得伯德温身上需要装一个重达一千磅的玩意儿。 你觉得他们要用这个磅秤干什么?称量一头鲸鱼?异界的灵魂在划掉一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是茶杯加热垫的东西时说。 为了精金,巫妖说,看看它的体积,很显然,不用精金铸造是不可能将如此之多的重量压缩在这么一个尺寸里的……等等! 怎么,这个有问题?异界灵魂手持的羽毛笔在那行小字上停留,他能感觉到身边的麦基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是必须的!”侏儒喊道,“里面的每一样都是必须的!” 没有问题,曾经的不死者说,只是,这份用具让他们打造两套。 你? 是的,巫妖说,你应该没忘记除了伯德温的右手之外,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些“烟草”。 达达不是已经把我们需要的“烟草”和秘药取出一部分了吗? 这是一方面,曾经的不死者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还需要探查一下那些服用了“烟草”的奴隶们我需要详尽地了解他们身体的每一部分……那些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他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你应该理解吧,他说,在你们的位面,你们的……牧师也会这么做,这并不是为了祭献或是达成什么邪恶的目的…… 你想要解剖他们,异界的灵魂说,他再次看向那些工具,它们看上去确实有着几分熟悉。 对生者?不,巫妖恳切地说,我无法作恶,对吗,你很清楚这点,我需要的只是几具不再被他们的主人需要的躯体而已。 异界的灵魂迟疑了一会,然后在那几行小字后打了一个巫妖看不懂的符号,但巫妖知道他同意了。 如果他们不是那么快地遇到了精灵凯瑞本,巫妖是不会将那些他珍爱的器具丢弃的,但很不幸的,他必须与凯瑞本同行的时候力量薄弱到了就连从精灵的弓箭下逃离都很困难的地步,曾经的不死者只好将那些秘银制成的精密器械全都丢进了碧岬堤堡外的海水里,那些器械比侏儒们所需要的精巧上十倍,也要邪恶上十倍(毕竟侏儒们中很少出现终日与死者遗留下的最后财产打交道的灰袍),但若是被有着丰富的冒险经验与深厚学识的精灵看到,那么巫妖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遭到质疑毕竟那时他们之间还只是仅有一丝血脉牵系的陌生人。 而现在…… 无论出于感情,还是出于实际,巫妖都会需要它们的。 赤日移动到最高点的时候,克瑞玛尔与侏儒们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那份清单缩减到了原有的三分之一,侏儒们嘟哝着表示不满,不过也只有表示不满而已,他们还是可以从中得到不少秘银与金币的。 不过麦基的想法确实要比其他侏儒以及巫妖等人原先的想法更为精彩“你听说过流银魔像吗?”麦基说,侏儒们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睛,异界的灵魂甚至可以从里面看见熊熊燃烧的求知之火。 “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麦基说:“就算是在浩劫之前,也只有极少数的法师拥有过这种魔像。” 他做了一个手势,“那种魔像是秘银制成的,这不稀奇,虽然秘银的确非常昂贵,但制作流银魔像的秘银不是普通的秘银,它们实际上是一粒粒就算是精灵也难以分辨出来的圆珠,每一粒珠子中都含有着一枚如同尘埃般细小的结晶,这些结晶能够与一枚魔法宝石产生共振呃,我是说,魔法核心,您明白的是吗?一般的魔像只有五十枚以下的零件,魔法宝石既是它们的核心又是它们的力量来源,而流银魔像的魔法核心所呼应的是数以万计的秘银粒子,它们十分微小,微小到可以像水那样流动,又可以随主人的意愿或是面对的敌人组合成各种各样不同的形状,它们不畏惧火焰,强酸,也不会被岩石与大地埋葬,狂暴的冰冻也拿它们无可奈何,它们可以穿过只有一根小指头才能穿过的缝隙,也能扩展成如同墙壁一般庞大的屏障,它们可以收缩自己,把自己变得如同侏儒拳头一般小,也能把自己变得如同巨人一般大,它们可以是弓箭,也可以是盾牌,也可以是弯刀,是宽剑,只要你能想到的事物,都在它们的变化范围之内,而且正因为如此,它可以变得非常隐蔽,在你需要的时候,你可以把它当做一条腰带那样围在腰里,你也可以把它丢掷出去,它会像一只最乖的小狗那样无声无息地跑回来。” 异界的灵魂略略吸了一口气,“听起来确实很不错。” “但据说这种秘银的制作方法早就遗失了。”一个侏儒尖声尖气地叫道。 “没有。”麦基说:“它还在,而我们可以把它制造出来。” “别让那个法师参与其中。”另外一个侏儒哀求道。 “这不可能,”麦基说:“对吗?” 异界的灵魂只是微微一笑。 “还有,我们可能需要一个牧师。”主人麦基说。 “如果你们所说的是伯德温可能需要的治疗,”异界的灵魂蹙着眉说:“这可能会有些问题,伯德温是无法被治疗术治疗的。” “那么说传言是真的。”麦基说:“他是一个堕落的圣骑士。” 第二百五十二章 假肢(2)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如果今天站在这儿的是曾经的不死者,他只会冷漠地提醒侏儒们无论伯德温是不是背弃信仰的叛逆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虽然不是东冠领主的奴隶,但也和奴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的主人的命令,这些侏儒必须为黑发的施法者效力,至于他们本身的想法,没人会去关心。 但现在掌控这个身体的是一个软绵绵的家伙,另一个位面犹如蜜糖罐子般的平和生活没能在他的身体里支起任何一根尖刺来,对于侏儒们的无礼,他不以为忤地思考了一会:“事情很复杂,”他坦白地说:“但伯德温不是个坏人” “没关系,”麦基粗鲁地说:“我们也不关心这个,但不能接受治疗术我们会很不方便先期的检测与后期的调试需要增加三倍以上的时间。” “但在检测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同时进行其他的工作,”异界的灵魂说,“我想这些工作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也是很惊人的。” “也许。”麦基勉强地说。 巫妖想要的东西在五天后送到了他的手里,一整套二十四件优雅精致的秘银器械,包括一柄尖牙锤和凿子,还有一把手锯。 接下来就是检查与探测,白天巫妖和侏儒们一起检测伯德温,而夜间(不需要如同一个正常人类那般需要休息可真是侥天之幸)巫妖则独自一个人来到“碾磨场“,这里就连宦官们也很少出现,只有专门管理这里的“辔头”与“牛马”,“牛马”的工作就是将那些堆积在一处的奴隶尸体搬运到“碾磨场”里来,用贝壳刮掉他们身上的毛发(避免石磨被头过多的毛发绞住),然后把他们切成块儿,一块块地丢进犹如房屋般巨大的石磨里,推动这些石磨的也是奴隶,他们绕着石磨默不作声地走着,只有皮鞭在噼啪作响。或者还有尸骨被碾磨成浆的可怖的咕噜声。 石磨的槽口流出的肉浆被盛装在两人才能搬动的木桶里,因为长期使用又不清洗,木桶腐臭难闻,就像是一个活物的胃部那样里外都被厚软的不知名物质包裹着。颜色深的就像是红潮时分的海洋这些木桶装满后被整齐地排列在“碾磨场”的一侧,而它们旁边就是露天堆放的黄褐色粉末,就算是没有看到他们如何制作,但巫妖也能猜到这些粉末将会和肉浆混合在一起,作成面团后放在石板上借由赤日的热量将它们烘干。就是“巧手”与年轻的“牛马”们能够吃到最美味与富有营养的食物了。 起初,巫妖还需要对自己施加隐蔽身形的法术,但数日后他就减免掉了“碾磨场”的那一次这些奴隶并不关心他们身边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陌生人,他们偶尔会站定住盯着克瑞玛尔看,在发现他还能自己行走,自己站立的时候就会走开,不知是否是错觉,巫妖甚至感觉出了一丝遗憾的气味“碾磨场”的奴隶有着特殊待遇,他们是可以吃掉那些残碎的面团与原料的。 若是任何一个生者站在这里,他也许会发疯。至少也会连滚带爬地逃离,但作为曾经的不死者,巫妖简直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巨龙秘藏的宝库他有点后悔没有早一点来到龙火列岛,他有听闻过龙火列岛的些许轶闻,但那个时候他正忙于从导师的法师塔中夺得一席立足之地,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关心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群岛;离开法师塔后,他又全心全意地投入了成为一个不死者的艰难而漫长的工作中,等他终于成了一具包裹在灰色袍子或是黑色袍子里的骨头架子,他的第一次星界旅行就很不幸地遇到了位面风暴,然后。正如你们所知的,拜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小窃贼,常年中二从未更改的泰尔以及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所赐,他成了一个赎罪巫妖。 因为那个该被诅咒进无尽深渊的异界灵魂。现在的他甚至不能直接抓取某个生者打开他的脑袋来观察他想要看到的变化,被送到“碾磨场”的奴隶几乎都已经到灯尽油枯的地步,他们就是包裹着一层皮肤的骨头架子,打开脑袋后巫妖发现他们的脑子干瘪的就像是被晒了好几天的椰子仁,里面的东西不但缩小到了原有的三分之一,还有发黑与纤维化的现象而年轻与强壮一些的。也就是被海盗杀死的那个奴隶,他的脑子要饱满一点,但神经束的末端仍然能够寻找出腐化的痕迹;好几天之后,他才等到了一个较为年少与健康的奴隶,但他的头盖骨被敲破了一块,即便如此,他的情况也要比上两者好,在巫妖等待了十来天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奴隶幼儿的躯体,幼儿的脑子几乎可以说是完整无缺的,只是颜色与质感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变化。 正如达达所说的,这种秘药显然是能够累积在人类的身体里并逐渐发挥效用的,巫妖将他提取的部分组织盛放在浅口的水银碟子里一字掰开,研究它们之间的区别,影响最小的是控制着心跳、呼吸、消化等所谓生命基本活动的延髓,而受损最严重的是那些被用来思考与记忆的部分,巫妖记得他从异界灵魂的记忆中曾看到,那儿的人们在尚未完全被科学这个愚昧的信仰控制的时候,他们会将一些令社会动荡不安,又无法直接终结其性命的人判定为精神错乱者,在他们的脑袋上打洞,毁掉一部分脑子,一部分患者因此死去,一部分患者活着,但他们变得麻不不仁,温顺听话,你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而龙火列岛的秘药似乎也有着同样的作用。 奴隶们中,具有理智与完全的思考能力的只有宦官与主人身边的奴隶,“辔头”们次之,“巧手”要胜于“牛马”,而“牛马”中的幼儿胜于年轻者,年轻者又胜于年长者,虽然这些不过二十如许的人不知道该不该被称之为年长者,但在巫妖的观察中,那些即将被淘汰的“年长者”也能展现出如同一头成年腱牛的力量,而且越是年长。越是不知疲倦,行动也越发的僵化与固定。 那些秘药也被巫妖拿来仔细地检查过了,他的记忆中似乎自己也曾配置过相类似的药水,但关键部分绝对有所不同。有什么东西是后来才加入其中的,他不得不一样样地将里面的各种成分提取出来,好来看看剩下的究竟是什么,这个工作程序繁多,失败率高又无法请其他人来帮忙。所以进展很慢。 当阳光拂过整个侧岛时,巫妖回到他的住所,将身体与有关于伯德温的事儿交给另一个灵魂,迄今为止,同伴们仍然会一同分享每天的第一餐,在这里曾经的不死者需要感谢达达,或是龙火列岛一系列不成文的法律作为侧岛的主人,他虽然可能与其他人共处在一个广阔的宅邸里,但他的房间根本就是被一个u型建筑群环抱在中间的o,可以说是完全独立。【ㄨ】虽然与外围的建筑有着长廊相连接,但到了夜晚长廊就会被封闭。这种封闭对于凯瑞本、葛兰或是伯德温来说都不能说是一种障碍,但他们默认了这个做法,克瑞玛尔虽然仍是他们的同伴,却也已经是一整个岛屿与十万名奴隶的主人,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尊严与权威,作为同伴虽然无需对他卑躬屈膝,但最少的,他们不能让他为难,哪怕是在克瑞玛尔并无此自觉的情况下。 不过凯瑞本还是将回归到他身边的姬鴞哥舒拉放在了毗邻克瑞玛尔房间的大树上。如有万一,哥舒拉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出警告。 结果那一整天梅蜜的神色都有那么一点古怪。 深夜时分她与葛兰度过了一段懒散而又惬意的快乐时光后,盗贼带着几分恶意地伸出手去,挠了挠她光裸着的脊背。“今天你是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才发现我们之中有着一个精灵。” “当然不,”梅蜜说:“只是他对克瑞玛尔的态度……葛兰,你不觉得那真是有点毛骨悚然吗?” “只是有点保护过度而已。” “诸神在上,那一位已经二十岁了,他已经成人了!” “对人类来说,是的。但对一个精灵来说,他还是个小婴儿呢。” 梅蜜脸上的表情真是值得花一个金币去看:“无底深渊在下,”她干巴巴地说:“那是一个强大的法师,就我见到他以来,他杀的人可不比你少。” “那你得去和凯瑞本说,”葛兰噘嘴:“精灵们都是这个鬼样子,事实上,他们的弓箭可不比兽人的斧子更和蔼可亲,但他们总觉的自己就是那朵摇曳在微风中的小白花儿……” 梅蜜翻了一个白眼:“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对于精灵来说,六十岁以上才算成年,”葛兰说,所以半精灵们都被强迫服役六十年才被允许离开灰岭就是这个原因,而不是如人类想象的那样精灵们从不奴役任何智慧生命,更不会如此对待他们的族人。 “我想说的是……” “嘘,”葛兰做了一个手势,而隐藏在他的手指后面的是他不知何时不再带有笑意的脸:“别去注意他们,无论是克瑞玛尔还是凯瑞本,他们不是我们能够和有资格注目的对象,”他将手放在了梅蜜的臀部上,冰冷的手指让弗罗的牧师一个寒颤,“我想,也许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 “逃亡已经结束了,至少暂时结束了,我们该离开了,梅蜜,我们本来就不是和他们一路的,现在正是分道扬镳的好时机。” “我不想回到……” “当然还是在侧岛,”葛兰说:“还没到完全摆脱羽翼庇护的时候,而且对于我们来说,侧岛或许也是一个好的起点。”盗贼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蜜糖,”他说:“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侧岛没有弗罗的神殿,而克瑞玛尔,侧岛的主人已经允许你成为侧岛第一个弗罗神殿的主持牧师,亲爱的,你将高高在上,明白吗?你一开始就站在比别人更高的位置上,而你还有着坚实的倚靠,虽然无法与凯瑞本或是伯德温,又或是高地诺曼的王女相比,但一个外来的弗罗牧师,哪怕她比你更美,更年轻,更得弗罗的荣宠,但又有谁更能博得克瑞玛尔的信任呢?难道他会去相信一个陌生人胜过你吗?” 梅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的眼睛集聚起晶莹的泪水,而在她的心头燃烧起了野心的火焰侧岛是个多么富庶的地方,她已经有所了解了。 而葛兰,他也有着自己的野望,他是个盗贼,一个失去了公会支撑与庇护的盗贼,但他也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公会,这并不困难,特别是他有着一个领主作为主人的时候,尖颚港的无数小公会,难道不就是依靠着有着爵位或是财富的人才建立起来的吗?葛兰知道,其中一个被他剿灭的小公会,其头目不过是个皮毛商人的私生子。葛兰通晓之中的所有奥妙,精擅之中的所有技巧,懂得如何编织起连同各方的罗网,他为什么不可以成为一个公会首领呢,或许在数年之后,他也能拥有一个不亚于“银指”的公会。 盗贼甚至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去与克瑞玛尔周旋与狡辩,如果说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与这个侧岛,也许那个天真的小法师是会听从他的安排的。 但他随即想起了精灵游侠凯瑞本,盗贼畏缩了一下,那双如同碧海般的眼睛像是可以看穿任何阴谋诡计,他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现在他也觉得这个精灵有点碍眼了。 amp;amp;amp; “不能加上爪子吗?”异界的灵魂建议说,像是钻石,嗯,还是精钢,狼的那种,可以自由伸缩的那种。 侏儒和伯德温一起盯着他。 他们已经快要受够了法师的异想天开了,虽然其中一些还是被侏儒们记录了下来,但自由伸缩的爪子?那对侏儒们可以说是一种侮辱,对伯德温来说,他与兽人对战了近二十年,他不想某天深夜醒来被自己的右手惊吓到。 还有,那个指头断裂,从里面射出弩箭的想法又是什么鬼?(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秘密 作者的话: 回答一个让我的读者们一直挂怀的小问题,不涉及剧透—— 白皮多瘤瓜是什么?是我基于现实中的植物臆造出来的古怪果实啦,不过参照物几乎与臆想的造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果皮从金黄色改成了白色,现实中这种果实叫做金铃子,又叫癞葡萄,去淘宝上查只能找到种子,但有图片,里面的果肉确实是鲜血淋漓的哦,甜味也很古怪,是我小时候偶尔吃到的,始终难以忘怀。 :流银魔像源自于fz中的幸运e主仆组中的肯主任和终结者中的液体机器人,这个对啦,长出爪子是金刚狼无误,至于射出弩箭——那是全职猎人中幻影旅团的富兰克林。 正文: 缭乱之年,九月,于龙火列岛——侧岛。 致银冠密林之王,可敬的英格威: 前略…… 就在昨天,我最亲爱的父亲,龙火列岛进入了最为酷热与狂暴的月份。在我给您写信的时候,我不得不旋转长窗的百叶叶片,让它们倾斜到不能再倾斜为止,只留下细小的空隙,而不是如之前那样将所有的门窗打开——海风依然迅烈,但它被赤日烧灼着,一如那些在熔岩上浮动的空气,当它扑到你的身前时,就像是一团无色的火焰直冲入你的喉咙——海水也变得温暖,或更正确地说,有点燥热,水面上蒸腾着令人窒息的雾气,而我必须潜入到二十尺以下的地方才能觉得阴凉,不过这儿的人说,这个温度正适合珊瑚生长,现在正是造珊瑚礁的好时机。 他们会用沙子混合着火山灰,在加上树胶来塑造珊瑚礁的基座,那些基座几乎都是灰白色的,最初的时候基座只会被造成方形或是圆形,但现在他们会把它们塑造成各种动物与植物的形状,其中也有一些人物塑像。父亲,我在其中找到了一座据说根据您的形象捏造而成的塑像基座,约有您的三倍那么高,上面已经生满灌木林似的海柏。海柏是淡紫红色的,但“您”的长袍尾部有着那么一小团白色带金点的气泡珊瑚,虽然只有我的怀抱那么小,但里面已经藏了好几条色彩绚丽的小鱼和一蓬蓬的幼虾,而您的脚下则躲藏着一只棕褐色的乌贼。被我惊动后它喷出了很大一股黑烟它应该庆幸我并不需要靠着大海存活,不然的话它可能会被捉去,乌贼是染料与墨水的主要用材,烤制后味道也很不错——那尊塑像可以说没有和您相像的地方,却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可惜的是您没有办法亲眼看见。 在更深处,我还找到了一些渠贝,这种贝壳似乎只有龙火列岛才能看见,这里的奴隶们能够从它们用来连接两扇扇壳之间的肌腱中抽出比蚕丝更粗一些的丝来,这种丝会像黄金那样闪闪发亮。又像空气那样轻,比铁或是钢的丝更坚韧,只有秘银可以与之相媲美,领主与领主之子会在正式的场合披覆着由它们制成的宽松长袍,达达,也就是克瑞玛尔的宦官,将之称为一种传统,现在他就在忙碌于催促奴隶们赶制克瑞玛尔的衣服——这些都是奴隶们中的“巧手”来完成的,从活渠贝上割取肌腱的工作令人难以想象的艰难,他们经常双手鲜血淋漓。因为抽出的丝必须足够长才能纺成线,所以他们必须割下尽可能长的肌腱。 但这些奴隶还能算得上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可以怀抱着冰凉的渠贝,在海水中干活儿(因为干燥与高温都会导致渠贝死亡)。而另一些奴隶,也就是他们称之为“牛马”的,即便是在这种能够让血液也沸腾起来的酷暑气候里,他们仍然需要不眠不休的干活,每一刻都有奴隶死去,克瑞玛尔有试图改变这个状况。但他很快发现,被勒令停止劳作的奴隶会如同没有理智的生物那样相互撕咬,从而造成更大的伤亡。 沮丧不可避免,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克瑞玛尔从来到侧岛后就在着手准备缓解或是治疗那种“烟草”以及秘药对人类造成的不利影响……他终日忙碌,就连和我们一起用餐的机会都少了,现在他接触最多的人是那群侏儒,还有宦官。 (之后是一点被刮除的痕迹,看得出凯瑞本在这里做了修改)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跟您说,因为克瑞玛尔的行为完全是出自于他真诚纯净的本心,而非其他不可告人或是邪恶的目的——克瑞玛尔从不会对我隐瞒些什么,所以我很清楚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父亲,如果站在那儿的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一个红袍术士或是灰袍的死灵法师,我不会对他的行为感到惊讶的,亵渎与玩弄生命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与嗜好。 但那是克瑞玛尔,永远也不会习惯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悄然逝去的克瑞玛尔,即便是他的敌人,他也从未折磨他们,讥笑他们,他对生命充满了尊重与爱,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但在这里,他表现出来的另一面却让我感到恐惧——不,亲爱的父亲,我的指导者,我不是在畏惧克瑞玛尔,而是在畏惧那些侏儒,比起光明,他们更乐于倾向黑暗,更不惮于从事任何一件邪恶的事情,但他们确实有着普通施法者们无法企及的知识与经验,他们能够用血肉造魔像,也能够用灵魂铸造武器,他们掌握的智慧之石可以让如安东尼奥或是阿尔瓦这样的强大的法师为之心迷神醉。 我所恐惧的就是他们会让克瑞玛尔沉溺到他们制造的陷阱中去,我甚至无法隔离他们,因为他们正在为克瑞玛尔效力,为我们共同的朋友伯德温制造一具比原有的臂膀更为灵巧与坚固的新肢体,我不知道是否该让他们停止,但我也希望伯德温能够重新获得他的手臂,他是一个战士,王女所爱的人,他终将是要回到高地诺曼,回到雷霆堡的,更有甚者,他可能会站在一个更为崇高的位置上。 所以说,很抱歉。父亲,我暂时无法离开这里,伯德温的假肢将在明年的九月完工,我会在那之后和克瑞玛尔一起回灰岭一次。希望灰岭能让他的心重新平静下来。或许还要加上白脸儿? 至于队伍中的其他人,伯德温恢复的很好,除了那条无法长出来的手臂,只是漫长而繁琐的检查与测试让他有点焦躁,但王女李奥娜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还有他的士兵与骑士们——被狄伦唐克雷与诺曼新王驱逐的士兵以及家眷们都已经到来了——其中没有五十岁以上的长者,也没有十岁以下的孩子,就连女性也很少,克瑞玛尔将他们安置在堡垒周边,等到他们熟悉了侧岛的环境与气候,将会有一部分会分别驻守在侧岛的三个港口。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又被袭击了五次。三次是海盗,两次是佣兵,幸而有诺曼士兵与盖文、克瑞玛尔在,这几次袭击都没能造成伤亡。近两个月来,他们似乎已经偃旗息鼓了,又或是厌倦了这种试探性的攻击,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下一周,我们会迎来真正的敌人。 我们的盗贼,被死亡之神诅咒的葛兰,从上周起就开始游荡于三个港口的酒馆与旅店,带着克瑞玛尔给他的符文印章,若不是如此。他可能早就丢了性命,葛兰是个狡猾而敏捷的盗贼,但作为鱼龙混杂的龙火列岛,他很难说是最强的。何况有时他所要面对的不止一个敌人。 最后再来说说弗罗的牧师,梅蜜,克瑞玛尔承诺给她建造一座弗罗的神殿,神殿已经完工了,克瑞玛尔和盖文用珊瑚生长术给她造了一座由九个圆形房间粘结在一起的珊瑚浮岛。 粉红色的珊瑚浮岛…… —— 凯瑞本突然放下笔,站了起来。他能够感觉到一股奇异而阴冷的风正在穿过所有的房间。 &&& “说真的,”施法者轻柔地说:“我真的有点意外了,没想到第一个察觉到这个小秘密的竟然会是你,”他随意一点,燃烧着的火焰瞬间熄灭,玻璃试管中的液体停止了沸腾,他捏住它的上端(毫不介意那种几乎能够将普通人的皮肤灼伤的高温),把它插回到金属架子上,“我以为会是凯瑞本。” “精灵的目光之敏锐在这个位面上无人可及,”盗贼盯着法师重新放回宽袖里的双手,努力不让自己畏怯地后退:“可惜的是他们总会被自己的内心蒙蔽着眼睛,或者还有耳朵,他们无法正视黑暗,遑论探究黑暗中的根本。” “或许是智慧,”巫妖缓慢地说:“是什么让你竟敢来与我对峙呢?我想大概就只有愚蠢了。” “等等!”盗贼高叫道,他向后退了一步,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将它们展示给巫妖。“我没有想要忤逆您的意思,大人,我的主人,我只是想要更好地为您效力!一个凡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但一个公会就不同了!金币、情报、施法材料以及所有您需要的东西……都会源源不断地流到您的手里来,而您根本不用为此耗费一点精力与时间——您将会有更多精悍而又温顺的工具,诸神在上,侏儒、奴隶根本无法在龙火列岛之外的地方行走和做事,而那些骑士与士兵固然忠诚,但他们忠诚的可不是您!” “唔噢噢噢……”曾经的不死者嘲弄般的感叹道:“真难想象,我身边居然会有着这么一个……让人喜出望外的家伙——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只希望能够让您满意,我尊敬的主人。”盗贼语气卑微地说:“但我并不能完全领会您的意愿,我只能猜测,”他轻声说:“基于您之前的行事……伯德温,还有另一位……大人的需求,还不值得您如此关注……”他偷偷抬起眼睛窥视着施法者的神色,房间里的光线十分充足,葛兰本该可以在这种情况下看见施法者的脸,但他只能看到一线白色的下颌,施法者的大半个身体都被阴影笼罩住了,那可能是个魔法造成的阴影,令得凡人的视线无法穿透。 “……我必须要说,”曾经的不死者说:“你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亲爱的葛兰,我的小盗贼,你的确很聪明,又擅于观察。”他动了动,坐了下来,一个隐形仆役给它的法师主人端上了一杯鲜红色的饮料,然后,在施法者的示意下,葛兰也得到了一杯——那杯深红色饮料柔滑粘稠,杯口萦绕着甜腻的香气,就像是半凝固的血,但葛兰只轻轻嗅了嗅就知道它只是白皮多瘤瓜的瓜瓤,连着碎冰搅伴成细腻的冰沙,加有柠檬汁和罗勒粉末,尝起来甜酸冰凉,极其可口。 “而且你几乎要说动我了。”巫妖轻轻地笑了笑:“一个盗贼公会……多么可爱的野望,也确实能够满足许多人的需求,包括一个施法者。” “它是属于您的。”葛兰急忙说:“就像我也是属于您的。” “名义上如此而已,葛兰,”巫妖捻起一串蓝紫色的浆果,把它放在光线下仔细端详:“不,即便是名义上,我也不可能拥有一个盗贼公会,所以说……葛兰,你如果不做盗贼,也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商人,因为你正在试图用最小的成本赚取最大的利润——你将得到一个盗贼公会,而你几乎什么都无需付出。” 而后是一段极其短暂的沉默,或许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但葛兰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他捏紧银杯,杯身上留下了深刻而扭曲的印记。 “好吧,”巫妖突然拍了拍手,“如你所愿,葛兰,你会有一个公会的。”他将多瘤瓜汁移至唇边,“只要我们能够解决一个小问题。” 一时间狂喜占据了盗贼的思想,他知道这位大人可不像另一位大人那样软弱多情,但他还不至于会对葛兰这样的小人物出尔反尔,盗贼的耳边嗡嗡作响,他好不容易才掌握住了自己的舌头:“什么问题?”他问,一边猜想着或许要签订一份契约之类的。 所以当一根银色的细绳缠绕上他的脖子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充满喜悦的——不等他将这种喜悦转变成纯然的恐惧,那根细绳就在主人的命令下急速地收紧,它是那么的纤细,又是那么的坚韧,一霎那间就将葛兰的脖子完全勒断——盗贼的脑袋从肩膀上掉了下来。 曾经的不死者面无比表情地看着葛兰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僵硬的躯体,不一会儿,躯体粉碎,变成深红色的沙子,再然后,如每一次的,小小的,来自于哀悼荒原的风将沙子吹起,它们凝结起来,重新凝结成葛兰的躯体——而后,是一次痛苦而艰难的呼吸。 葛兰睁开眼睛,他记得曾看到了自己的脊背,他苦笑起来,这真是一次难得的教训。(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宴会 第二百五十四章宴会 葛兰一时间还无法动弹,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死亡之神克蓝沃的诅咒对他而言究竟始终惩罚还是奖赏了——躯体化为细沙,灵魂被驱逐出体外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旁人看来,整个死而复生的过程所耗费的时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葛兰的眼睛中,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他的灵魂被拽到半空,就像是有着一只钩子钩着他的脊骨,而滞留在地面上的身体却如同漩涡一般以莫大的引力将他向下拖拉,他的整个人(又或是灵魂)都被拉长,变薄,就像人们制造羊皮纸的时候会将羊皮尽可能地拉开然后钉在绷架上那样,来自于哀悼荒原的阴风穿过颤簌的盗贼,掠夺去最后一点光和水分,他又冷又饿,腹部干瘪,眼睛模糊,与那些徘徊在哀悼荒原上的孤魂野鬼别无二致——他不被允许看见自己的躯体,但躯体崩坏时的每一分痛苦与空虚他都能毫无遗漏地感受到,而克蓝沃的力量将它们重新粘结起来的时候,盗贼的灵魂只觉得无一不被碾压与压榨着,而他连嚎叫与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一只冰冷的手放在盗贼的额头上,盗贼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说有什么能比哀悼荒原的风更阴冷,大概就只有这只手了。 “真令我惊讶,”巫妖说,葛兰从中听出了一份满意:“虽然说这只是一个不够确凿的小猜想,但我几乎都要怀疑你的母亲是否曾和死亡之神克蓝沃有着……较为亲密的关系,啊,别紧张,你的身体里并未隐藏着他的神血,不然的话你成长的地方就不会是尖颚港的盗贼公会而是克蓝沃的神殿了。” 曾经的不死者似乎被自己的发现取悦了,可以说是非常难得的,他以少有的耐心补充说道:“神祗的血脉是种奇妙的东西,陨落的神祗可以从他们子孙的身体中破体重生,所以想要彻底地杀死一个神祗有时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葛兰想要听到更多。可惜的是巫妖的仁慈到此为止,他只疑惑死亡之神克蓝沃的诅咒为何会出现变异,依循他所知道的规则,这个诅咒应该终止于葛兰的死亡。当他死后,身体化为沙子,而灵魂不被哀悼荒原接纳,只得绝望地,无能为力地。日复一日地飘荡在位面的缝隙里,直到命运之神愿意仁慈地给它一个终结——看看会是哪个小魔鬼多了一份点心。而不是如我们所看到的,葛兰可以利用它逃脱既定的惩罚与灾祸,就像他在诺曼王都的监牢里所做的那样,这已经不再是个诅咒了,正确点来说,它简直就是一个即便在慷慨的罗萨达或是安格瑞思的追随者中也相当罕见的偌大恩赐。 应该有谁扭曲了这个诅咒,但又有谁能在克蓝沃的注视下玩弄这些有趣的小把戏呢? 巫妖遗憾万分,如果他仍然是原先的那个不死者,他会有很多办法弄清楚这个可爱的小秘密。“你应该感到高兴,盗贼,”他收回手,站立起来,细长的身影在绚丽的光线下微微晃动:“在克蓝沃的视线落在你的身上之前,你都将不再受他的掌控了,”黑发的施法者走回到长桌前,那根试管里的东西产生了深色的沉淀,他拿起来瞧了瞧,毫不惋惜地把它扔进了装载废弃物的双层箱里。 葛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依然十分虚弱,仅仅是站立就已经耗费了他不少气力——他记得自己曾在诺曼王都的地牢中有意识地设法化为沙子,但或许是因为他是自行结束生命的关系,那次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状态——他按住墙壁。将额头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好一会儿才从昏沉中摆脱出来。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葛兰?”等了一会儿,巫妖好奇地抬起头来,就算是葛兰,他相信能够看到自己脊背的记忆也足够深刻了,何况他也已经达成了原先的目的:“如果说你想要问问我有没有对你的身体做些什么。我的回答是没有,”曾经的不死者平静地说,“至于我们之间的契约,我更倾向于用你的灵魂作保——葛兰,在它脱离你的身躯时,我是能够抓住它的——有那么一会,我确实很想要满足我的好奇心,譬如说,”他兴致盎然地说:“如果你的灵魂始终无法回到你的躯体里,那么你的躯体是会再次沙化呢还是腐烂,抑是保持原样——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如你所说的那样忠诚,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他向门外简明扼要地一指,葛兰犹豫了一个瞬间,但还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对了。”巫妖突然说——已经把手放在门扉上的盗贼立刻站住,转过身来:“或许你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就已经考虑好如何敷衍另一个‘我’,但是亲爱的,请记住,他也是一个施法者,他可能有点天真,软弱,但这不代表他不聪明,或是不够坚定,而且他还很有点固执,如果让他发现……你有任何不妥之处,”曾经的不死者交叉食指,做出一个否决的手势,“我们的契约就只有作废一途了。” &&& 关于葛兰的请求,异界的灵魂征询了其他几个同伴,出乎盗贼意料的,更为认可这个设想的居然是高地诺曼的王女李奥娜,不过他随即想到比任何人更需要一个盗贼工会为之竭诚效力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伯德温,他和王女李奥娜是要回到高地诺曼的,他们如今已经有了近三千名士兵,问题是,这些人远远无法与一个王国相抗衡。而伯德温虽然在民众和骑士中有着很高的威望,但这些人都在高地诺曼,与龙火列岛相隔何止千里之遥,他们与伯德温之间需要可靠而又不会引起注意的信使与联系人——他们还需要详尽而准确的地图,行军途中可能经过的村庄与城市的情况,需要探明各个骑士与领主所拥有的士兵数量,更需要那些不为人知却落在了羊皮纸上的把柄,如此一来,能有什么人比盗贼更好呢? 关键在于所有的盗贼工会都可以说是邪恶的,他们走私、劫掠、偷窃、绑架、勒索、谋杀……不然他们又从哪儿获得那么多的金币呢?没有哪种秤杆能比他们的匕首更能懂得如何从猎物身上榨取丰厚的油脂。他们做起这种活儿的时候总是得心应手,干净利落,比皮匠刮去羊皮上的卷毛更熟练,也比铁匠捶打铁砧上的金属更有力。在作恶这方面,没人能比他们做的更好啦。 但无论是凯瑞本或是异界的灵魂,都不会高兴看到侧岛上出现这么一个肮脏的污点,葛兰不得不承诺了许多他原本不想应允的条件,这些条件就像是捆缚在他以及未来那个公会上的枷锁。但无论如何,能够让凯瑞本默许就可以说是一个值得庆贺一番的成功了。 “明晚我们会有一个宴会需要参加。”异界的灵魂说。 葛兰指了指自己。 “对,”异界的灵魂说:“邀请函上注明了我和我的朋友。” 这个宴会是侧岛的大商人们为了迎接他们的新领主,以及为了乞求他的宽恕(之前的怠慢)而预备的,因为商人们无权进入内陆的关系,这个宴会在筹备妥当后的第五天才得以被达达传递给黑发的施法者,宴会的地点在港口的黑脚广场,它之所以得名是因为那儿还不是个广场的时候是群大黑脚信天翁的栖息地,有三百名诺曼的士兵,还有法师盖文先于他们之前抵达这个最大的港口。以确保这不是一个危险的陷阱。 “还有谁?” “修和亚戴尔。”异界的灵魂回答到,亚戴尔是应有之意,骑士修则是因为这几个月中,为了侧岛防御事宜多次觐见克瑞玛尔,所以也已经变得相当熟悉的关系——虽然依照不成文的惯例,作为军队首领的副手,他本不应该直接面对领主,只有首领才有权利直接与领主交谈,但因为伯德温无法动作的关系——他连这次宴会都无法参加了,因为侏儒与法师们整理了他变形与萎缩的血管和神经。并用药水促使它们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以满足附着流银假肢的需要——据说这样他的假肢将和真正的手臂那样能够感觉到外界的压力和温度,或者他有需要的话,施法者还能让他的新手臂获得味觉或是具有嗅觉(最后这个还是被伯德温否决了。战士们在某些方面很不讲究,他不想尝到一些不该尝到的东西,或是嗅到他不愿意嗅到的气味——他可以捏住鼻子,但又如何捏住一整条手臂呢?)。 商人们原想将这个宴会持续上七天左右,但克瑞玛尔只决定停留一天,一方面是基于安全。另一方面是因为伯德温的手臂,虽然说,有侏儒们密切地注意着,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但伯德温予以信任的施法者只有盖文与克瑞玛尔。 他们在日落时分进入黑脚广场,值得侧岛的商人们为之骄傲的是他们在这里建造了一座由黑金沙石为主要材质的柱厅,柱厅中有一百二十根柱子,它们之中有些是为了支撑墙壁与穹顶,而有些只是为了美观,每根柱子的基座都是覆盖着月桂叶片的覆钟式座,柱身雕刻着垂直沟槽,沟槽中镶嵌金线,柱首四周装饰着藤蔓样的卷涡,装点着数之不尽的鸟儿,鸟儿都是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黏贴着色彩绚丽的羽毛,黑曜石镶嵌而成的眼睛在鲸蜡灯具的照明下闪闪发亮。 丰盛的食物估计可以供侧岛上所有的士兵一日所需,但柱厅里只有数十个人而已,或许还要加上十倍的奴隶,商人们从侧岛的甜菜糖与蔗糖中获得的利润几乎可以堆积起一座金币的岛屿,所以说,对于能够直接影响到他们的主宰者他们既是无比地慷慨又是难以想象的谦卑,就异界的灵魂看到的,他们所提供的任何一样物品或许比东冠的领主所拥有的略差,但也已是奢靡无比——他们或许是从达达那儿获得了一些讯息,知道他们的新领主不是那种喜欢看到鲜血与痛苦的人,因此宴会上通常都会出现的生死搏杀被取消了,改为旖旎的舞蹈与有趣的杂耍,但这里就能看出,商人们的奴隶不如东冠领主的奴隶灵活,她们更像是美丽的偶人,举止之间有着些许刻板的痕迹,不过依偎在商人身边的姬妾们就要好的多啦,她们毫无顾忌地向侧岛的新主人抛掷媚眼,尽情显露自己的躯体与姿态,而她们的主人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忿怒或是羞恼,他们甚至带着点期望,也许克瑞玛尔选中了那个就可以立即带走,但让他们失望的是,黑发的施法者就像他的同类那样并不容易亲近,他更爱食物,整个宴会上,只有坐在他身边的游侠与王女才有机会和他偶尔说上几句话。 不过商人们并不焦急,他们所要的也不过是克瑞玛尔别去追究之前的事情,至于他们的货物,仓库里还有存货,他们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黑发的施法者是提前离开的,他在穿过一处长廊时,意外地遇见了衣衫凌乱,面色绯红的梅蜜,而她身边的男性并不是葛兰,而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商人。 “别那么意外,”梅蜜似乎喝多了蜜酒,芬芳而甜蜜的气息从她的嘴里喷洒到空气里,让克瑞玛尔无来由地感到不适,“我是弗罗的牧师。” “我以为你和葛兰在一起。” “葛兰是我的情人,”梅蜜承认:“但弗罗的牧师从不会只有一个情人。” “葛兰是我的情人,”梅蜜承认:“但弗罗的牧师从不会只有一个情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鱼卵 梅蜜身边的商人也有分醉意了,此时恰好有新鲜的海风穿过长廊,无情地夺走了酒精带来的欢欣与混沌,他骤然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在犯下一个莫大的错误——虽然梅蜜是个弗罗的牧师。这意味着她不会被一个人长期地占有,即便是国王也不行,但在他们的认知中,至少在酷暑过去之前,这个娇小可人的尤物的所有权应该仍旧掌握在年轻的黑发施法者手里。也许他们可以在某个夜晚悄悄地与之相会,略略啜饮一口甘美的汁液,但像这样,带着他的情人面对面地与其对峙,简直就可以说是一种挑衅了——这个结论訇然在商人的脑中炸开的时候,他凌乱不堪的长袍已经被冰冷的汗水浸透,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不过,等等……他们的新主人在说什么?他知道葛兰是谁,那个盗贼,那么说,她已经被曾经的主人转赠给自己的属下了喽,他顿时安心地放下了肩膀,虽然他们也不愿意去激怒一个精悍的盗贼,但两者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但他还是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父亲的那串纯金色的海珠胸链可能起不到他所想要起到的作用了,他惋惜地搓了搓手指,那串海珠与一条单桅船价值相当,如果不是要讨好新主人的情人,它本该被挂在他们最小的妹妹的脖子上,作为她的嫁妆之一。 “葛兰也在这儿。”梅蜜吃吃地笑着说:“他也挺快乐的——葛兰……”她拖长了声音喊道:“葛兰……为什么不出来?!” 面色阴沉的盗贼从另一处阴影中走了出来,真该死,他只是想要试试灼热的情潮是否能够将那些笼罩着他的恐惧与痛苦消减一二而已,因为这个,他甚至没去选择那些温顺过头的女性奴隶,而是从一个地位低下的商人身边拉起了他的一个姬妾。那个可能有着一部分诺曼人血脉的女性容貌并不如其他女性那样秀美,但有着轮廓分明的高大身躯,她站起来的时候比葛兰还要高些。但葛兰之所以挑中了她就是因为那双充满了的眼睛,她也确实非常狂热。狂热到就像是要将盗贼整个人活生生地吞下去,而盗贼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处于思维空白的状态……但一听到克瑞玛尔在说话,他就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兴致,他听出来那是另一个大人——在你知道他们是两个人之后,他们之间的区别还是相当鲜明的,另一个大人是绝对不会问出那种蠢话的——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再看到那张面孔了,但他没想到。喝多了的梅蜜不但傻乎乎地跑了出去,还强行把他也给叫了出来。 盗贼着上身,匆忙之间他甚至来不及找到不知道被自己扔到那儿去的衬衫,身上遍布暧昧的痕迹,女性的指甲以及牙齿,除非这儿有着一只大猫,而他的女伴也紧随着他站了起来,她裸露的地方要比葛兰更多,但显然她毫不介意,或者还有点遗憾这里的光亮不够强烈。以致于她那些能令男性浑身发热的地方不能完全地显露出来。 “呃,”异界的灵魂喃喃道:“贵圈真乱。”他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可以说了。 它将视线落在盗贼身上,让它惊讶的是。葛兰竟然在与其对视的时候畏缩了,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他看着黑发施法者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一头被他惊醒的巨龙——他是在上一个深夜,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时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所面对与交易的那个人,盗贼曾以为他是个法师,但他突然发现,这可能不是一个披着黑袍的普通法师,最好的可能,他之前披着一件红袍。最坏的可能,他原先……披着一件灰袍。 这个小疑问在它的心理发酵。在离开黑金沙石的柱厅时,它忍不住问了曾经的不死者。 ——我可以知道一下吗?它问。在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儿? ——我以为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巫妖说,葛兰来找过我们,他想要在侧岛建立起一个属于他的盗贼公会,这个需要我们的支持与允可。 ——但他看我们的眼神……就算是对着兽人的时候他也没那么恐慌过,异界的灵魂说,他像是想要逃跑,又像是想要跪下来祈求宽恕,又或是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一定做了什么,不然他不会露出那种表情,就算是他有法师过敏症,那也延迟得太长时间了。 这家伙总是在不该敏锐的时候敏锐,巫妖思忖道——我确实小小地威胁了他一下,他说,然后斟酌着,给了异界的灵魂一个缩减版的故事,但他没有隐瞒自己曾威胁要将葛兰的灵魂抽出来的事情。 ——……这样真的可以吗?异界的灵魂迟疑地说,它已经不是那个连通用语也说不好的小蠢货了,最少的,它知道在这个位面,抽取灵魂并不是每个施法者都能做到的事情,而且这种行为似乎相当的……邪恶,或说是歹毒——如果盗贼真的对他们的真实身份起疑,那么他也许会抽到那张被他们压在手心里的底牌……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巫妖柔声细语地说道,葛兰的诅咒……不,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变异的祝福,让他不再受到死亡的威胁——正如我猜测的,即便他被杀死,他仍然能够完整无缺地复活,真糟糕不是吗?我只能用他的灵魂来威胁他——不用那么忧心忡忡,抽取灵魂术士也都能做到,并不是只有死灵法师或是巫妖才能这么做,而且他会知道总有双眼睛在看着他的——如果他猜到了,那么这个威胁会变得更为有力的。 ——……我不知道,异界的灵魂意兴阑珊地说,如果一个白色的虚影也能做出表情,那么它现在的眉毛一定都已经纠结在了一起,我总觉得你有些奇怪,我是说。自从离开了高地诺曼——尤其是来到了龙火列岛之后…… ——那么趋势是好还是坏呢?巫妖问。 ——……应该说不错?异界的灵魂试探着问,他还曾经想过要用什么办法来让巫妖来酿造那些用于解除秘药与“烟草”毒性的药物——没想到的是,曾经的不死者可以说是平静地接过了这个任务。不需要唠唠叨叨,也不需要分析利害。要知道,那不过是些奴隶,而在他这个傲娇同居者的眼里,只怕是如伯德温一般的凡人也不过只是些惹人厌烦的青蛙而已。 ——那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巫妖反问道,难道你觉得原来的我更好些?你的脑浆已经少到我快要用一把勺子去挖一挖的地步了,你可以把它们用在一些比较紧要的地方吗?譬如说,考虑一下明天的早餐菜单? 好吧。至少是对它,巫妖还是老样子。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席卷龙火列岛的酷热稍有减退,但让侏儒与法师们痛苦的是,他们必须处于炙热胜于前者十倍之多的火炎之中。 融化钢铁的火焰是红色或是橙色的,但融化秘银则需要青色的火焰,前者的温度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或更少,这种火焰是凡人无法轻易取得的,唯二的方法之一是请施法者们施法建造起一个小型的连通着火元素位面的火盘,如阿尔瓦法师法师塔中的那个;又或者如黑发的施法者那样召唤一个火元素生物作为魔宠。只要有主人的命令,它甚至可以让身上的火焰升高到出现紫色,或是无色程度的地步。只是现在它只要将火焰维持在青色就可以,侏儒们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精金盘子,其大可以装进三个侏儒,深度只有一个手肘,精金的熔点要比秘银高得多,他们将秘银的颗粒投掷在盘子里,下面的小八脚火元素任劳任怨地驮着盘子,它现在的直径超过了三尺,用四只细长的脚抓住盘底。四只脚站立,眼睛咕噜噜地翻转着。它还是第一次看到侏儒,对这种像是微缩人类的小生物十分好奇。 所有的侏儒都在盘子边守候着。虽然他们走开也可以,虽然在秘银中投掷星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他们的小手小脚根本没办法碰到盘子,也没法儿准确地将所需的星沙投入盘子,所以这件事情还是要施法者来代劳,但侏儒们坚决地认为施法者根本无法掌握好最为关键的时刻,所以还是要他们一时不离地看着。 异界的灵魂想过施法让自己身边的温度降低些,他刚这么做身边的侏儒麦基就尖叫了起来——火元素生物的火焰固然可以稳定温度,但精金是种十分敏感的矿物,它会受到周遭温度的影响,就那么一瞬间,他们投入的秘银就全都报废了——幸好把它们取出来还是能够做其他用途的,只是前面的工序全都必须重来一次了。 结果他们不得不在隐形的熔炉中像是一堆堆的番薯那样过了一整天,加上半个夜晚,才总算是将那些秘银珠子熔炼成功——原来那些星沙(也就是被研磨到了极致细碎的坚石粉末)就是被用来作为秘银凝结核的,当然之前还需要施加法术,与它们同出一块的大坚石被侏儒们小心地藏在另一个地方,这块坚石是被用来作为核心的,只是要等给法师施法的时候才会被拿出来,而那些秘银珠子,可怜异界的灵魂守候了那么久,却连碰一下的资格都没有,火元素生物才被它的主人召唤离开,侏儒们就一拥而上,将还是通明红亮的精金盘子拖走了,哪怕他们戴着手套,异界的灵魂还是闻到了皮肉焦香的味儿,但他明智地不发一言,除了麦基,其他的侏儒们恨不得挖出这个胆敢窃取他们秘密的人类的眼睛,如果他要求他们等等,说不定今晚就会有侏儒拎着小锤子来砸他的脑袋。 只是,就算他们现在的身体堪比巨龙幼崽,在可以瞬间将钢铁化为一缕烟雾的高温下坚持了那么久,异界的灵魂也觉得他们急需要一个冰箱或是冰库,幸而他们的宅邸之外就是深邃而又冰冷的岛中湖泊,这个被称之为海神之眼的碧湖深不见底,在黑夜中如同一块微微发光的翡翠,没有惊动其他人,黑发的施法者来到湖边,脱掉靴子与外袍,只穿着衬衫与长裤就跃入其中——冰凉的湖水一下子就将他包裹了起来,施法者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喟叹,感觉从未那么舒服过,他对体内的另一个灵魂说,然后对自己施加了一个法术,好让自己不至于可悲可笑的溺水。 ——往深处走走,巫妖说。 ——没问题,异界的灵魂愉快地说,他可以确定他的同居者果然有所变化,但正如他所说的,这种变化并不坏。 姬鴞哥舒拉在湖面上盘旋,见到黑发的施法者从水中探出半个身体,向它摆了摆手,它立刻飞过去,落在湿漉漉的手腕上。 “别紧张,”异界的灵魂对它说:“我只是要到下面看看。你喜欢鱼吗?哥舒拉?我看到了会给你带回来的。” 哥舒拉叫了一声,异界的灵魂笑着吻了吻它的喙,挥动手腕让它飞上天空,自己则快速地沉入水中,他加强了身边的光线,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大约有十尺那么远的地方,一些透明的小虾飞速地窜过他的视野,湖中水草稀疏,有的也只是一些细长若发丝的种类,或许是因为湖水过冷的关系,异界的灵魂想到,他继续下潜,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湖中有鱼,但不像其他湖泊中的鱼那样是青黑色的,它们通体洁白,眼睛发灰,和虾一样,有着超乎同类的速度,但异界的灵魂只一伸手就能捉到它们。 不过他捉到一条后很快就放了它,他身边没有可以捆缚住这条鱼的东西,他可以抓着它,但巫妖要求他继续往下。 ——下面还有什么? 异界的灵魂问,他们接下来的旅程就太过平淡了,虾,鱼,水草这些东西都消失了,就连一点象征着生机的微小生物都看不见,而且越发黑暗与寒冷,时间都像是在这里停滞了。 但异界的灵魂很快就看到了光,不是法术制造的光,而是几个柔和的小点。 ——那是什么? ——鱼人的卵。巫妖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鱼人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鱼人的卵在远处的时候看起来很小,但实际上它有另一个位面的篮球那么大,根部连着如同脐带一般的固定索,灰白色的固定索十分坚固,连接着鱼人卵的那一端分散出许多细细的筋络,覆盖着整个卵,异界的灵魂伸出手去拉了拉,发现它的另一端深深地嵌入了深黑色的石块,就他的力量甚至没有办法在第一次的时候把它拔出来——当然,他也不想把它拔出来,谁知道它起着什么作用呢,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而毁了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 鱼人的卵表面光滑而富有弹性,皮层是半透明的,薄而柔韧,透过它可以看见里面犹如鱼皮冻般的胶质,胶质中含有发光的成分,鱼人卵的光亮就此而来,异界的灵魂围绕着它转了一圈,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其中一只,惊奇地发现它居然是温暖的。 ——小心,巫妖说。 一柄鱼叉几乎是擦着法师的面颊飞过去的——水的阻力可要比空气大多了,但这柄鱼叉的速度似乎完全不受其影响,黑发的施法者闪避的动作也不像是在深达数以百计的深水中,他不但躲开了毫无预警的袭击,还反手一把抓住了袭击他的凶器——那柄精钢的鱼叉被有意镀了铁粉,这样在深黑色的水中你很难发现它的踪迹,它有六根利齿,每根利齿上都带着不祥的倒刺。 但这或许算不得是个小型战争的预兆,顶多只能说是一个警告,因为在一层层的波动后,有不下五十条鱼人从深邃的黑暗中浮了出来——鱼人并不像另一个位面中的美人鱼那样甜美可爱,就外表而言,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与凶悍——他们的上半部分躯体与面孔倒是相当近似于人类,只是五官扁平,尤其是鱼鳍状的外耳,可以说是紧贴着他们三角形的颅骨,他们的皮肤上没有明显鳞片覆盖着的痕迹。倒像是海豚或是虎鲸的那种,颜色灰暗,异界的灵魂估计这是为了保证那些掠食者们不至于一下子就能在水中找到它们——深水处的鱼类一般而言都不会太鲜艳,除非它们有着毒性或是尖刺。 他们有着五排横向腮裂的脖子十分粗壮。手臂与胸膛的肌肉都相当可观,与之成比例的是他们的下半部身体,异界的灵魂还记得他在碧岬堤堡的广场集市上看到过两个鱼人在售卖净水用的海藻,如果鱼人们有着尾巴这个想法可能无法被实现,所以他们有的是分开的双腿。但比起相对而言光洁的上半身皮肤,他们的腿部皮肤就只能以粗糙来形容了——克瑞玛尔锐利的眼睛能够看见那些细小的盾鳞,也就是鲨鱼身上的那种锋利的鳞片,这种鳞片抚摸上去就像是在抚摸一张大颗粒的坚石砂纸,他们的脚就像鱼尾那样宽大,而且没有脚趾头,看上去就是平平的一块,只在末端生长着可怕的钩子,就像那些弯曲的指甲那样。 “您不该到这儿来,”一个鱼人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人类的老人,嘶哑、低沉而缓慢,“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他看上去也像是个老人,他的鳞片发白,腮裂宽阔,身体瘦小佝偻,还需要一个鱼人扶持着才能勉强“站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异界的灵魂客客气气地回答,“我才是侧岛的主人。” “侧岛有过很多位主人,”老年鱼人说。比起其他鱼人更为密集的皱褶在他说话的时候不断地抖动:“但他们都知道海神之眼的最底部是鱼人的。”他摆动了一下双脚,“我们在这里的时间比人类更久,而且我们为东冠的领主服役。” “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事儿。” “或许是他们忘记了,”老年鱼人慢吞吞地说:“但现在我可以详详细细地将这份契约转述给您——您给予我们产卵的地方。而我们可以保证您的岛屿上不会出现恶心的蛇人。” “蛇人?” 黑发的施法者表现出来的惊讶让鱼人有所误会,他们以为侧岛的新主人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蛇人,虽然他们对此感到迷惑(一个施法者应该懂得一个蛇人的价值),但他还是耐心地为克瑞玛尔普及了这方面的知识——龙火列岛在人类尚未踏足其中的时候是蛇人们的乐园,但一千年前人类因为一场大浩劫而离开了大陆,来到了这里。蛇人既狡猾恶毒,但这两者它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人类相比的,蛇人很快就消失在了稠密的汁液间,剩下的不是被人类豢养成了狗儿一般的猎手变成了食谱上的一页—蛇人更像是蛇而不是人,他们腰部以下的地方不是双腿而是蛇尾,当那些饥肠辘辘的佣兵杀死一个蛇人后,他们很快无师自通了如何将他们的敌人炖成一锅肥美的热汤, 但仍然有些蛇人潜入丛林深处村存活于了下来,他们时常会拖走那些奴隶,虽然这些奴隶的血肉都有着难闻的药味,但胜在容易捕捉,就连刚出生两三年的幼小的蛇人与衰老,行动迟缓的老年蛇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抓住他们,这点让“辔头”与宦官们十分头痛,而侧岛的优势在于——它有拥有“海神之眼”,鱼人的生理特征注定了他们虽然是在大海中度过他们的大半个鱼生,但他们必须在淡水中产卵,等卵孵化,变成小鱼人后才能返回大海——大部分鱼人都是在白银瀑布以及其他几条河流的入海口寻找安全的产卵地点的,但白银瀑布下水流湍急,不利于鱼卵生长,其他河流的入海口则聚集着很多人类,他们会打捞鱼人卵,把它当做一种美味珍馐来贩卖。 侧岛周边区域的鱼人可以会沿着岛屿底部的缝隙爬上来,然后潜入湖中产卵,这里不但安静,水质清澈,还有着丰美的鱼产——就是黑发的施法者之前看到的那些鱼,这些鱼是淡水鱼,骨刺细小而众多,脂肪也不如外界的海水鱼来的肥厚,但它们除了速度之外就没有什么可值得警惕的地方,很适合小鱼人们初步尝试他们的牙齿与爪子。而且他们回归大海的时候也能最大程度地缩减当中的路程,所以鱼人们与历届侧岛的主人都有着那么一份契约,契约注明了鱼人们会帮助侧岛的主人驱赶野生的蛇人,而后者必须允许他们在“海神之眼”中不受任何打搅的产卵。 “但这份契约中似乎并未明示你们可以拥有这里。”异界的灵魂说。事实上他在摸了人家的“孩子”后就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巫妖坚持让他留下来,他现在或许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了:“你们可以在这里产卵,但也仅此而已。” “人类总是那么贪婪,”老年鱼人用鱼人的语言咕哝了一句:“鱼人并不富有。”他回答说——用通用语:“我们或许能给你找点碧玺,还有琥珀……”他说,一边用他浑浊的眼睛盯着侧岛的新主人,这个主人可能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主人都要来得危险,因为其他的主人都是凡人,除非必须,他们不会想要潜到如此之深的地方只为了看看鱼人的卵,虽然他们有要求鱼人奉献:“您或者想要尝尝鱼人卵?可以,”反正东冠领主那儿也有每年二十枚的奉献。 有那么一瞬间,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几乎要让自己的饕餮之心跃出唇舌了。幸好它及时地打住了,不过这不妨碍它幻想一下鱼人卵的味道——虽然同时它也有点恶心,因为这个感觉有点类似于吃还未出壳的鸡雏与粉嘟嘟的小老鼠。 ——像鸡蛋,巫妖说。 ——什么? ——就是个大点的鸡蛋。 ——你吃过? ——偶然的一次,作为一个奖赏,巫妖说,但别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鱼人就是海中的盗贼,他们的谎言比海中的泡沫还要丰盛。 ——怎么说? ——按我说的去做,巫妖命令道。 鱼人们对侧岛的新主人提出的新契约十分地不满。他们一个个地摇着头,轮番拍打着双脚(在鱼人中这代表着忿怒),“这不可能,”老年鱼人说:“我们不是人类。也不是蛇人,我们不受雇佣,也不会被豢养,您要的忠诚只怕我们无法提供。” “那么说你们是要重新选择一个产卵地咯?” “您不能这样,这里是东冠的领主赐予我们的,”老年鱼人说:“您并没有否决它的权利。” “可惜的是。侧岛也正是他交给我的,整个侧岛,”黑发的施法者说:“他并未提到其中有一部分是需要剔除的。” “我们可以给您更多的人鱼卵,在大陆上人鱼卵的价格是五百金币一枚,您也可以用它去更换一些您需要的东西。” “但我并不缺少金币啊,”异界的灵魂说,然后他为巫妖给予他的讯息而停顿了一下:“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你们骗过的——这些鱼人卵在某些人眼里一钱不值,它们没有生命。” “我不懂得您在说些什么。”老年鱼人细声细气地说。 巫妖在识海中微微一笑,他有些担心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无法领会他的意思,但它可以说是立即懂得了其中的奥妙:“这些是未受精卵。”他说,果不其然地引起了一阵轻微的慌乱:“对你们来说,或是对那些真正需要鱼人卵的人来说,未受精卵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一块未经处理的肉赘而已,”异界的灵魂照本宣章地说:“你们真正的孩子不是这些……卵。” “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老年鱼人坚持说。 异界的灵魂不再说些什么,而是伸出手指,在所有鱼人没能反应过来之前施放了一个小法术,法术震动地面,将一块黑沉沉的石头掀出原先的位置,落入施法者伸出的手中,鱼人们顿时一片慌乱,他们其中几个甚至投出了鱼叉,但黑发的施法者一闪身就消失了,鱼叉中的一些刺入了鱼卵,一些刺入了更多的石块,鱼人们发出了哀痛的叫声。 “这才是你们的孩子。”异界的灵魂说,他伸着手,这时候鱼人们才发现他的法术令得那些鱼叉没能真的刺入石块——鱼卵倒是破裂了不少,水中泛起了浅淡的腥味,但鱼人们的神情是放松的,像是那些被击破的鱼卵与他们毫无干系似的。 老年鱼人则一直紧盯着施法者手中的“石块”,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石头,冰冷,不规则的棱角,拿在手中也是沉甸甸的,但只要与真正的石头一比较,就能马上察觉出其中的端倪,不管怎么说,它的重量要比石块轻多了。 ——真是奇妙,异界的灵魂赞叹说,鱼人们的卵就像是一些鱼,是体外受精的,没有受精的卵在鱼人眼里只是食物,以及伪装——他们用那些闪亮亮的未受精卵来掩藏能够孵化出小鱼人的受精卵,在人类或是其他生物被未受精卵迷惑的时候,他们的受精卵却已经被凝固成黑色块状的体液包裹着沉入水底——如果不是巫妖曾经在这方面受过欺骗,今天他大概也会被这些鱼人的态度迷惑。 这些鱼人坚决地不愿意签订新的契约,也应该是打着这个主意——如果侧岛的新主人对鱼人并不了解,那么他可能就会对这些鱼人最为重视的东西视而不见了,而鱼人只要谨慎一些,还是能够使用这个淡水产卵地的。 “考虑一下,”黑发的施法者说:“我只要求你们为我效力一年而已。” 鱼人们交头接耳了一番,“我们同意了,老年鱼人气咻咻地说,“但只有一年。” “成交。”异界的灵魂轻松地说。 &&& 梅蜜在浸入浴池的时候,猛地跳了起来:“太烫了!”她瞪着池水,大声地叫喊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祭典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梅蜜当然不知道在她的突兀行为着实有点抢某法镜头的嫌疑她可以说是一边哀叫着一边从蒸腾的浓厚雾气中挣脱出来,简直可以说是狼狈不堪地四肢并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攀上台阶。 她的脚灼伤尤为严重,一踏上地面她就摔了下去,幸而有打着卷儿的厚实皮毛承接着,不过这也算不得太走运,这些雪白柔软的皮毛是被她用来装点浴室的,另外,她偶尔也会和她的客人们在上面厮混。据说它们是一种食肉雪猿的皮,来自于兽人占据的呼啸平原,其价值达到了每一寸都需要用相同厚度与面积的黄金去换,即便不见阳光,它们也会散发出微弱的热量即便在龙火列岛也颇为罕见,所以梅蜜对它还是挺爱惜的,但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浴水是在突然间变得灼烫的在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之前梅蜜还觉得有点温凉的水转瞬间就变得暴烈而危险,她只不过咒骂了一句,所耽误的时间就足以让情况变得更糟,弗罗的牧师肩膀以下的地方都被灼伤了,皮肤泛着如同玫瑰花瓣的殷红色,就连微风拂过都会感觉到疼痛,与雪猿的皮毛接触的地方更是像是有一万根钢针在刺。 她急忙挪动身体,尽其可能地将它们紧贴着冰冷的玫瑰石地面,然后她从朦胧的泪眼中看见了一双穿着靴子的脚,紧接着一捧带着冰块的水就浇在了她的脊背上。 是葛兰,她听到盗贼正在命令女奴们取更多的冰水来,而后一只手抓起了她的头发,“发生什么事情,”盗贼问:“是魔法吗?” “……我不确定……”梅蜜痛苦地说。 葛兰走到镶嵌着白银的浴池边,让他心惊的是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有着十五尺见方之多的水竟然开始沸腾,蒸汽翻滚着,愈发灼烫,盗贼向后退了两步。以免敏感的眼睛被蒸汽灼伤,水面如同暴风雨中的大海那样起伏不定,表层遍布不断产生而又不断破裂的气泡,还有小股尖啸着冲向空中的透明细流。他不用伸出手试试也能知道现在的浴水只适合用来收拾一头成年的野猪或是公牛。 这里是弗罗的神殿,虽然可以说是克瑞玛尔与盖文半开玩笑地施放珊瑚生长术而造起的圣所,但他们之一终究还是一个半精灵,又都是施法者,他们不会轻易地去激怒一个神祗。就算是弗罗,所以这座圣所可不像他们在红喉港暂居的珊瑚小屋那样狭小局促,相反的,它就像是一朵可爱而广阔的粉色云朵,从碧蓝的海面上延伸出去,用以封堵缝隙孔洞的树胶又毫不吝啬地混入了金箔与银箔,这让它在月光下也会熠熠生辉,不过之中的祭台、器具、丝绸皮毛、摆饰等几乎都是梅蜜的爱慕者慷慨赠与的(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被弗罗牧师的宝石眼睛迷惑住了),这座由珍贵的香柏木砌造起来的浴池也是其中之一,它的容量注定了无法由人力灌满。所以就像是龙火列岛的每一处宅邸里那样,水来自于地下,那些被熔岩终日灼烧的水生来就带着高温,有铜管将它们引入地上,然后经过海水降温,把它降低到一个最适宜人类的温度这个温度几乎是永远恒定的,因为无论是熔岩水还是深处的海水的温度都是终年不变的。 女奴们连续不断地将冰水倾倒在梅蜜身上,她终于不再那么痛苦了,但接踵而至的是她开始冷的嘴唇青紫她拒绝了女奴们的手臂,她不想让任何东西碰到自己。弗罗的牧师踉踉跄跄地独自走到小祭台前,在一枚由珍珠与碧玺镶嵌而成的圣徽跪下低声祈祷白色的光芒就像是香豌豆花的花瓣那样落在她的身上,随着神术发挥效用,她的皮肤总算恢复到了原有的样子。 “法术可真是个不错的东西啊。”盗贼说。 “是神术。”梅蜜更正道,自从她确确实实地从弗罗这儿得到了眷顾(而不是如数年前那种若有若无,时断时续,聊胜于无的玩意儿),在虔诚这一方面,她就不再像过去那么讨人喜欢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她那么爱着伯德温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将他视为唯一的爱人。她是被母亲驱逐出来的,她很明白什么都比不上握在手里的力量重要。所以葛兰一有亵渎与轻视弗罗的意思,她马上就发出了警告。 “抱歉,我只是有点羡慕而已,”盗贼毫无诚意地说,他的手指抚摸着悬挂在腰间的精金匕首,一边走近一丝不着的梅蜜,他轻佻地倾身过去,猩红的舌尖在牧师的耳垂上停了停:“需要我和你一起做一场祭礼吗?可敬的牧师,来祈求弗罗的宽恕?” 梅蜜翻了一个白眼,把他推开:“你以为经过了这事儿我还会有任何兴致吗?”女奴给她披上丝袍的时候她仍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你的礼物呢?”梅蜜说的是那个商人的姬妾,她被她的前主人赠送给了葛兰:“而且你不该去向你的法师大人汇报此事吗?”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葛兰说,示意梅蜜看向仍在沸腾的水:“我总不能只是告诉他我们可怜的小牧师差点就被烫熟了。” amp;amp;amp; “巨龙快要苏醒了。”达达说。 “巨龙?”凯瑞本惊讶地问,龙火列岛之所以被称之为龙火列岛,只是因为它的形状如同巨龙喷出的火焰,至于列岛下沉睡着巨龙的说法,大概只有一些愚昧无知的人类相信,巨龙因其力量庞大,所在之处甚至会引起气候与魔力的变化,这是不自然的,精灵可以在数百里之外的地方就感知到,除非它释放了法术来掩盖这一切,但一个睡眠中的巨龙是不会那么做的,它散发于外的力量也是一种对于自身的保护与对敌人的威慑。 “不是真正的巨龙。”达达也是熟知内情的人之一:“我们用这个来代表火山,”他说:“火山将会爆发,就在最近。” 凯瑞本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异界的灵魂也是一样,它在它的位面里读到过相关的内容,如果说是海上火山爆发,可不是说喷点火山灰和熔岩就算了的事情。首先在爆发之前会有地震,而地震几乎都会引发海啸,地面变形,岩石坠落或是泥石流也相当常见。再加上火山最终爆发的时候那些遮天蔽日的火山灰与熔岩,最坏的推测,就算是毁灭一两座岛屿也不会太令人意外的。 “那儿的火山?” “东冠。”达达说:“应该是东冠,它已经有三百年没有爆发过了。” 他说起话来不疾不徐,神色平静。异界的灵魂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但你似乎并不慌张?” “没什么需要慌张的,”达达说:“领主身边的施法者们会消弭这场灾祸,就像是三百年前的一次。” “他们怎么消弭?”请原谅异界的灵魂贫瘠的想象,他只想得到一大群法师与术士使用飞行术飞在火山口,往下投掷冰冻类法术的鬼样子,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就算是凡人也知道往一大块通红的炭火上泼冷水的结果那只会引起爆炸,从而促使火山提前爆发。 “尊敬的主人,”达达说:“我知道的不是很详细,”这些情报几乎都是只字片语。一般的宦官可没资格旁观法师施法,他所知道的还是他的妹妹姬儿从他们的父亲那儿断断续续听来的:“据说他们会设置连通火元素位面的位面池,术士们的火元素魔宠会引领着熔岩流向火元素位面,分散掉火山蓄积的力量。” “那可不太容易。” “一个当然不行,”达达说:“但如果一个主岛出现了这样的异动,那么其他岛屿的领主会派遣他们的术士与法师过来协助完成此事,毕竟如果火山爆发,其他的岛屿也会受到波及的。如果必要,就连岛屿与岛屿之间的战争也会停止。” “所有的吗?” “施法者的数量是越多越好。”达达说,几乎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快速在克瑞玛尔的袖口上一扫而过,精灵瞬间捕捉到了他的视线,白色的袖子微微鼓起一个小包,克瑞玛尔的火元素魔宠动了动。从袖子里面爬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同类的消息,它显得很兴奋,挥舞着螯肢,空气中不断地爆裂出金色与红色的火花。几天前它被克瑞玛尔召唤出来用于熔炼秘银,这让它损耗了不少力量。所以这个工作一结束它就回到了火元素位面休养生息,但今天它又在鲸蜡灯的火焰中和克瑞玛尔打了个招呼,想要被召唤出来玩,看着它生气勃勃的样子,看来恢复得很不错。 “那么说,”凯瑞本对黑发的施法者说:“你可能需要离开几天了。” 达达低下头,掩藏起自己的不安,他当然知道他的父亲,东冠的领主为何会如此慷慨,侧岛可以说是东冠领地中最为璀璨的一颗宝石,他大概时刻都在想要把它收回来,尤其是在他的几个儿子都在这座岛屿里损失了不少士兵与金币之后,他先前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一大半如今令他为之辗转难眠的大概就是侧岛的新主人了吧,东冠主人所预想的种种艰难都已经被黑发的施法者从容度过,现在的侧岛不但有着近三千名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士兵,还有着克瑞玛尔与盖文两个法师,以及银冠密林的继承人,他们的力量不但足以维持整个侧岛的运作,假以时日,向外拓展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东冠的领主可真要变成一个笑话了。 这次克瑞玛尔如果拒绝为领主效力,东冠的领主可能借此剥夺他对侧岛的管理权,将他驱逐出去;如果他遵从领主的命令,去往主岛,在诸多的施法者中,领主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两个愿意为金币或是特权出手残杀同类的法师或是术士无论是那种,达达都不想看到,龙火列岛的奴隶永远是属于龙火列岛的,若是没有克瑞玛尔,他就会回到他的父亲或是他的弟弟亚摩斯那里,其结局可能比他原有的更加悲惨。 但他又能如何动作呢?达达不得不相信,命运总是惯于对小人物呈现出它的残酷与恶劣假如火山没有出现喷发的预兆哪怕只是推迟三年或是五年,凭借着几年丰厚的产出,他相信他的新主人是可以真正地拥有与统治侧岛的,但现在,达达所能做的可能就只剩下祈祷了。 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两天后,一个不受人欢迎的客人出现了。 他是达达的弟弟,或说是他的“兄长”,东冠领主的第九子,亚摩斯。 他穿着华贵的紫色丝袍,被奴隶们供奉着,神态自若,在看到达达的时候还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他带来了东冠之主的旨意,三天里,黑发的施法者,侧岛的主人与比维斯的弟子必须抵达主岛,在那里,他会和其他施法者为了遏制火山爆发而尽他的一份力。 “我想应该让您们知道一下。”他高高兴兴地说:“在我们确定巨龙得以再次沉眠之后,我们的父亲,尊贵的东冠之主,将会为强大而无所不在的风暴与海洋之神举行一场祭献,还有盛大的庆典,它们会持续上十五天之久,我想您们会愿意尽情地享受一番的。” 达达将自己隐蔽在阴影里,他从亚摩斯的话音听出了不祥的语调,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想达达会知道的,祭献中将会有一千名女性奴隶与一千名男性奴隶会被投送给海神的奴仆,他们将会在海水中尽情的,然后被充作使者的食物,”他幸灾乐祸地舔了舔嘴唇:“很荣幸地,我们的妹妹,达达,你最喜欢的姬儿,也在其中,看看,我们的父亲是多么喜欢她啊,对于奴隶来说,这真是一个再荣耀也没有的终点了。” 凯瑞本看向达达,一贯温顺服从的奴隶面色苍白,他匍匐在地上,谨慎地抬着头,没有超过主人的膝盖高度,但他的眼睛中蕴藏着的憎恨与暴怒可不是一个奴隶该有的。 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黑檀木的地板,血色从手指上褪去,唇边溢出鲜血。(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祭典(2)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亚摩斯,更正确点说,他的父亲显然对此事十分地急迫与重视,他甚至没有给黑发的施法者准备和筹措的时间——他派来了他的儿子,他的船还有他的术士,术士就是他们在觐见东冠领主时遇到的这一位,她一如第一次遇见时的那样风姿绰约,楚楚动人,尤其是她的身上还有着如梅蜜等女性无法企及的光环——不但是个美丽的年轻女性,还是个强大的术士。 异界的灵魂总觉得她身上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这种感觉他在之前的敌人那儿也遇到过,不不不,不是指那种隐约的威胁感,而是其他的——他的视线在女性术士长及腰臀的红发上停留,说起来红发并不是这个位面占据多数的发色,但迄今为止,他们已经连续看到三个红发的女性——尤其是这种红发,与李奥娜如同磨光的铜丝那样的红铜色不同,她们的红发就像是被血液与火焰浸染的。虽然与德雷克一起出现在侧岛的女性术士的发色没有这位女士那么纯粹——前者的发色偏暗,发灰,而东冠领主的术士的发色则要明亮与鲜艳得多,但它们如翻滚的海浪那样拂过她浑圆臀部的时候,就连精灵凯瑞本都不禁露出了一丝赞赏之色。 或许是因为离开了主岛,又或许是因为她今天仅仅是作为一个术士的身份出现的,她没有穿着柔滑的丝袍,而是选择了一件深红色的术士长袍,术士长袍与法师的长袍略有不同,它的袖子与下摆都要短一点,袖子到手腕上方(不同于法师袍的袖子垂下来可以遮住双手),下摆与泰尔赐予克瑞玛尔的那件白袍相仿,也就是说,穿着这件袍子可以穿着过膝靴而不让人觉得违和,而且前后左右都有开襟,据说是因为术士们比起法师更擅长与喜欢暴力解决各种事务的关系,所以在不影响身体行动这方面术士袍要比法师袍做的更好些。 她系着一根镶嵌着秘银的蜥蜴皮腰带,腰带上垂挂着一只精致的次元袋,非常小巧——如果只是一只普通的丝绒布袋,里面只能装下只鸡蛋的那种。袋子的表面描画着龙语文字,压在那双丰满大腿上的卷轴带与药水带都沉甸甸的,后腰则插着一柄精金匕首,而梅蜜的眼睛几乎无法从她的手腕与脖子上挪开,就算那些不是蕴藏着魔法的符文印章。那些大如鸽卵的宝石也可以说是一笔令人垂涎的财富——而术士的视线差一点就在下一刻与她对视,如果不是盗贼及时地上前一步,逼迫弗罗的牧师移动身体,那么无形的利刃或许会剜出她的眼睛。 梅蜜的心猛烈地跳着,她知道盗贼又救了她一次。 女性术士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当然,对着克瑞玛尔,她可以说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法师,他们之前在东冠领主的殿堂里见过一次,但那次会面太短暂了。短暂到她并没能获得太多有用的讯息,而后,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感知到另一个有着巨龙血脉的人正在侵入她的领域,这让她很不高兴,所以她放弃睡眠,走到庭院里,借助雕像捧着的银盘里的水施放了一个窥视远处的法术,她看到了他们之间的战斗——也辨认出了她的族人,白塔的瑞意特。看来她对那个小小的城市不是太满意,但她的爪子伸的太长了,特别是伸在一个血统比她更为深厚的龙脉术士的地盘里,她通过水盘投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没有任何值得一看的地方,也无法造成太大的威胁,但对于那些弱小的同族,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于是她立刻带着她的新情人逃走了。 而这个——比维斯的弟子,一个……法师。她想,东冠领主已经向她保证过,他的财产、躯体与悬赏都是属于她的,领主只要收回侧岛,其他一概不作过问——为此她在那场战斗中也仔细地观察了这个有着精灵血脉的法师,让她深感遗憾的是黑发的施法者并不是那些初出茅庐的“雏鸡”,他冷静、沉稳,精准,能够忍受或说无视疼痛,最后一点很重要,在术士们还是学徒的时候,他们的导师会在他们练习施法手势与吟诵咒语的时候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与打搅他们,每个术士学徒都必须做到被蜡烛灼烧手臂,被银针刺入眼睛以及被毒蚁啃咬的时候仍然不差分毫地舞动舌头和手指才会被允许开始学习系统的法术。 从内心的另一方面来说,她觉得比起法师这个黑发的小家伙会更适合做一个术士,可惜的是他没能生在格瑞纳达,不然能够让她有所警惕的新人可能就要加上一个名字了,或者也有可能,他会在第一次施法前就被同伴杀死或是因为某种原因(有时只是命运的作弄,譬如只是因为碰上了一个暴躁的导师)被淘汰,又或是不幸地被选为祭品以及实验体,有时候法师塔里的导师不会太挑剔,抓到那个就是那个——除非他身上或是灵魂上刻着导师的符号,代表他已经属于某个人了。 当然,在最后的时刻,她是会施放法术予以确定的,据说他曾经跟着他疯疯癫癫的法师满位面地寻找一个杀死了导师妻儿的巫妖,他们甚至追进了七十七群岛——就连巨龙们也不太愿意踏足的地方,而且他的导师最后居然能够与他的仇敌同归于尽——她没有见到过比维斯,但她能够得到有关于比维斯的情报,虽然几乎都是他进入七十七群岛之前的事情,但也能从中衡量出比维斯的施法水准——比维斯是个强悍的法师,但他的力量还不足于对抗一个巫妖,那么他有没有意识到这点呢,更有甚至,如果他意识到了这点,那么他会怎么做?比维斯是龙火列岛之子,他的心可不如他的外表来的仁慈,他的暴戾隐藏在他的爱意之下,那时候已经没有了能够抚慰与压制他的人,他会怎么做? 不惜一切吧。她可以想象他有多么疯狂,那么,他会疯狂到献祭他的弟子吗?完全有可能。魔鬼总是对心地纯洁的孩子尤为感兴趣。 克瑞玛尔可能不知道此事,不过她总能从他的行动中察觉一丝奇特的违和感——对于一个离开导师(还是被迫中途离开)不过两三年的法师,他的成长速度也太快了,快的令人有点疑惑——不是说弟子无法超越导师。但至少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几乎不可能的,施法者的魔力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慢增长的,这是魔法星河的定则,无可动摇,不然格瑞纳达的术士们早就把他们的施法者军队打造出来了。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克瑞玛尔是某个神祗之子。而这个神祗还有不止一个散落在位面的后裔,后裔与后裔彼此残杀,胜利者可以从失败者的躯壳与灵魂中汲取力量从而飞速成长,但若是如此,这个法师身边的精灵不会毫无察觉。 ——看来我们的小可爱有着不少无法公诸于众的秘密呢,红袍的女性术士在心里说,但这不是抱怨,相反的,她跃跃欲试,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每个秘密后面都有可能藏着巨大的利益。 她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她渴望深切地了解这个年轻的黑发法师,从他的躯体到他的灵魂——她是那么迫切,就连心脏都在扭曲着疼痛,不过她终究不是东冠的领主,即便她确实奉有他的命令,但在克瑞玛尔提出需要时间来安排侧岛的管理时,她还是不得不退让一步,将起航的时间推迟到日落之后。 “夜晚行船也许有点不妥,”她说:“但侧岛距离东冠的主岛是那么地近。我想我们不必太过担忧。” 克瑞玛尔只对她轻轻点头,在这里他是侧岛的主人,而术士不过是其领主所雇佣的施法者,他们之间的地位并不相等。虽然事实上两者的境况恰恰相反。 “凯瑞本,”黑发的施法者说:“你能留在侧岛吗?” 凯瑞本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他理解克瑞玛尔的意思,他的身份特殊,而且现在他们面对的情况与之前的都不同,还有的就是伯德温提醒他的事情——他不能再像鸡妈妈看小鸡那样一直看着克瑞玛尔了。这样对他和对凯瑞本都不是什么好事。 “带哥舒拉去。”凯瑞本说。 克瑞玛尔点点头,“还有你,”他转向伯德温:“伯德温,你的骑士与士兵都需要你,如果真有万一,我们被迫面对不想面对的局面……” “我会指挥他们。”伯德温说,他的手臂已经不再那么肿胀疼痛,但他知道自己暂时只会是个累赘:“三千名士兵,只需转瞬之间就能形成威胁——对主岛。” “我现在有点体会到东冠之主的感觉了,”葛兰嘲讽地说:“他最近一定时常睡眠不足——我和克瑞玛尔……大人一起去。” “还有我,”亚戴尔说,“他们知道我是一个被神祗驱逐的牧师,一定很高兴我能占据这个名额,”他一边说,一边对克瑞玛尔眨眨眼睛。“那么还有一个。”梅蜜说。 “当然不会是你。”李奥娜直言不讳地说,虽然梅蜜也不想去到那么危险的地方,但还是为这句话心生恼怒:“也不是我,”李奥娜说,她的武技还有上进的空间,另外一个原因与凯瑞本相同,凯瑞本是银冠密林之王唯一的继承人,而她是高地诺曼的王女,即使她已经用这个身份换来了对伯德温的赦免,但更多人看的是血脉而不是一个姓氏。 “那么……”亚戴尔将视线转移到房间一角,始终沉默寡言的骑士身上:“修?” “修?”伯德温惊讶地问。 “我愿意,”修说,“我会和克瑞玛尔大人一起前往主岛,”他消瘦的面孔上带上了一丝轻微的笑意:“当然,希望我们也能一起回来。” “我们会回来的。”亚戴尔愉快地说:“我还有我的甜菜地需要打理呢,还有我养的几只兔子。” “您确定那些兔子不会啃光您的甜菜吗?”修说:“您应该给它们一个铁质的笼子。” “回来后我会的。”亚戴尔说。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他们虽然还免不了因为之后的事情而感到担忧,终究还是减轻了些许沉重,李奥娜轻轻抚摸着伯德温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亚戴尔开了口,他的情绪就骤然低沉了下去,别人或无所觉,但一直注视着爱人的李奥娜不会不觉得。 伯德温伸出他的左手,握住了王女的手,从这只不再如云朵般柔软的手里传来的是让他为之安心的热度和力量。 &&& “伯德温是怎么一回事?”梅蜜问,“他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葛兰瞥了一眼后面,他们已经离开房间很远了,但他知道里面还有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他思考了一会,觉得接下来的话或许让他们听见也会是件极其有趣的事情:“哦,梅蜜,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故作恼怒地说:“你在询问你之前爱人的事情,还是通过你现在的爱人。” “那又怎么样呢?葛兰,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是弗罗的牧师,别装模做样,没人比你更清楚我和伯德温之间的事儿了。” “好吧,简单点说,他在嫉妒。” “嫉妒谁?你?” “因为你,不,梅蜜,实话实说,你没那么重要,他嫉妒的是亚戴尔。” 梅蜜卷了卷嘴唇:“因为他可以和克瑞玛尔同行?” 她不觉得,伯德温与克瑞玛尔之间的关系虽然亲近,但还没有亲近到这个地步。 “是因为骑士修。”葛兰说:“因为修本来是伯德温的下属,但现在看来,他更倾向于听从亚戴尔的指示,不过这很正常,在雷霆堡的士兵与骑士,包括他们的家眷被驱逐的时候,伯德温还在多灵挣扎求生呢,那时候指引他们的是亚戴尔,他们对他臣服完全就在意料之中” “但亚戴尔……“ “亲爱的梅蜜。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退让就能让所有事情变得圆满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祭典(3) 第二百五十九章祭典(3) 前来迎接侧岛之主的船只在星河尚未完全横贯天空之前就抵达了东冠的港口,这个港口形状特殊,假如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你可以把它视作一个被残忍地嗜咬后留下的创口——黑色的岩石高耸入云,如同泰尔神殿那些终日将自己包裹在暗色盔甲里的审判者那样环绕着港口,伫剑沉默不语——这个港口并非自然的造物,而是出自于侏儒之手,像是一些东冠领主并不愿意接待,满怀防备却又不得不允许他们进入主岛的人都必须从这里登岛——岩石形成的弧形屏障将这个小小的港口完整地包围了起来,在岩石的上方是如同城墙般的石垛,必要的时候,上面可以容纳上百名弓手同时往下射箭或是投掷火把与石头。 因为这次来客几乎都是施法者的关系,除了弓手,骑士与士兵,还有法师的黑袍偶尔在这座壁垒上闪现——克瑞玛尔记得东冠领主身边除了红袍的术士之外还有不下三名法师,但据达达说,还有四到五名流亡法师居住在东冠岛的边缘地带,随时听候他的吩咐,幸而后者的力量远不如后者——东冠领主身边的施法者中最强的就是那位妖娆而丰盈的女性术士,“我们的父亲的确非常看重你。”达达这样说,带着苦涩而憎恨的笑容,“她很少离开他的身边。” 鉴于龙火列岛之间总是战争连着战争,所以为了防止敌人的施法者在平息了巨龙的蠢动后顺便也将让自己“安息”了,所有的法师与术士都要在真正地进入东冠之前签订一份契约。 每次契约的发起人都不一样,但让主方的施法者来施放这个法术是十分符合情理的事情——在不下一打的法师与术士离开了自己的船只,集聚到奢侈地铺设着雪花石与黑檀木的平台上后,女性的红袍术士举起了一只手,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她手中的卷轴,卷轴是早已抄写好的,“我们需要一个强大而可敬的见证人,”女性术士说。她的声音如同竖琴的弓弦一般明亮而清晰,“在我发出邀请之前,不愿意在这份契约上签字的人可以离开。” “你首先应该做的是展开那张卷轴,让我们审查其中的内容。”一个术士满怀恶意地说。他的额头畸形地突出,就像是生出了两只肉色的角,眼睛是一种普通人类所没有的明黄色,皮肤发红,周遭十尺之内没有其他人站着。虽然施法者们从不惯于与他人过于接近,但他的身边如此空荡也说明了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他的吐息之间带着硫磺的气味,。 ——一个浅薄的傻瓜,巫妖评点道。他简直巴不得把他的恶魔血统刻印在他的脸上。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曾经的不死者说,但大部分术士都会掩藏自己的血脉,因为血脉也是一种武器,将自己的弱点与强处放在每个人都能看到的地方简直就是愚蠢。 女性术士像是没想到会有人如此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敌意与轻蔑,她微微顿了顿。然后展开一个恶意的笑容,“当然,”她说:“您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在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前仔细地看过它,我并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第一个走上来查看这张卷轴的施法者果然就是那个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他的眼睛邪恶地在女性同僚的胸前停留了一会,然后才落到那张铺展在奴隶脊背上的卷轴,他的眼睛奇异地由原先的黄色变成了赤红色,并如炭火一般散发出微弱的光亮,他不但观看了,而且施放了两个法术。法术落到卷轴上,在一阵暗淡的白光后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等待了一会,不那么甘愿地退回到原处。然后才是其他人,施法者们在签署任何卷轴前都是异常谨慎的,他们不但施放了种种法术,还将卷轴移动到更近的距离(几乎碰到他们的鼻子)或是拉远到数十尺之外的地方观看,也有法师将卷轴颠倒,斜置。或是描绘底纹,看看那些精美的花纹是否会形成某种文字,但让他们不安的是,这张卷轴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内容也很简单,简单到很难在其中留下陷阱,不过就是要他们以魔法星河起誓绝对不会在接下来的三个白昼与三个夜晚间对这座岛屿的主人不利罢了。 “您想要选择那位见证人?”一个法师问。 “一个魔鬼,”女性术士说,无视那些施法者们骤然变得不那么好看的脸色:“一个高阶魔鬼,骨魔或是魅魔,甚至是炼魔,端看今天会有那位尊敬的大人愿意回应我的召唤。” “之前可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情,”那个法师说:“难道你认为一个施法者会违背以魔法星河立下的誓言吗?魔鬼是最为狡猾的邪恶生物,让他来监督,他很有可能找到借口杀死乃至吞噬我们之中的一两个人。” “这是一份相当宽松的契约,”女性术士说:“除非有人违背,否则的话即便监督者是个高阶魔鬼,他也未必会对你们造成什么伤害。”她轻轻摆动手指,那张卷轴从奴隶的脊背上飞起,回到她的手里,而当契约刚一离开奴隶的脊背,这个强壮如同公牛一般的奴隶就立即倒了下去,他倒下时产生的动静轻如烟尘,并且迅速地干瘪下去,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嫌恶地打了个响指,一股火焰从他的手指上升起,落在奴隶身上,就如一张空了的布口袋,奴隶当即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我说过你们随时可以离开。”女性术士说,但没有人离开,他们都是被龙火列岛的诸位领主用丰厚的酬劳豢养在身边的施法者,他们已经蚀空了意志与骨头,压根儿不想离开对他们来说犹如完美之地的龙火列岛,相对的,他们无法违抗领主的命令,更不愿意因为表现的怯弱或是无能而被领主厌弃——总是有人虎视眈眈着想要将他们取而代之,而一个能够遏制火山爆发与有着经验的施法者总是能获得更多宽容与青睐的。 既然没人提出其他意见或是决定离开,那么之后的工作就可以进行下去了——装束华丽的侏儒们忙忙碌碌地搬上了一块块不同形状的黄金配件,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靠楔子拼砌在一起的木质构件,但每一块的表面镌刻着符文。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座精致,甚至可以说有点可爱的小祭台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群士兵将祭品。也就是一名纤细的女性奴隶送了上来,她身上片缕无着,容貌秀丽,年龄绝不超过十岁,白皙细腻的皮肤表明她不是那种被生养在甜菜地里的“牛马”——可能是领主的女儿或是孙女。而灵活的眼神也表明她还未受到那种烟草过多的荼毒,她依然保有自己的智慧,在此时这反而成了一种悲哀,如果她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或许就不必遭受这种如同将心脏捏在手中揉搓的痛苦了。 侏儒们小声地讥笑着她们,一边堪称精彩绝伦地上下跃动着自己的小手,祭台之后是一个圆形法阵,每根深凹的线条与文字都是预先压制在金板上的,其中镶嵌着密如星辰的宝石,大部分是红宝石与黑曜石。女性术士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在侏儒用力撞上最后一个配件后,她走过去,将他踢到一旁,他的同伴笑着看着他咕噜噜地一直滚到克瑞玛尔面前,没有丝毫想要去搀扶的意思。 黑发的施法者厌烦地往后退了退,像是不想被侏儒弄脏了自己的长袍,事实上他只是要掩藏住自己的手势——眼看着无辜者死去却无法动作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他只庆幸这次凯瑞本没有和他一起来。 幼小的祭品被送上祭台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女性术士切开她的血管。手臂按着她让她向左倾斜,然后从她的身后掘出她的肾脏,并将这枚血淋淋的珍贵之物放在祭台的一个凹槽里,女孩的血从凹槽流下。流入法阵,深凹的线条被它填满——女孩喘息着,她还没有死,悲哀的深蓝色眼睛注视着环绕着她的人,她仍旧是渴望活下去——在克瑞玛尔危险地向前一步时,她发出最后一声含糊的哀叫。闭上了眼睛,满怀绝望地死去了。 黑发的施法者抿住嘴唇,他身边的一个法师看了他一眼,“有点暴殄天物,是不是?”他悄声说,他是个面容俊雅的年轻人,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很有兴趣和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克瑞玛尔说说话儿:“我这里也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兔子,我待她们可好啦。” 在他自顾自地吃吃笑起来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只想给他一拳,把他的脸打成一只红烧兔头。 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女性术士投出一块硫磺,硫磺一落到法阵的中央就燃烧了起来,当完全不符合其大小的黑烟升腾而起,并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的时候,所有的人,包括女性术士都向后退了一步,在法阵周围点燃的蜡烛与火把呼地一声熄灭了,但随即又蓬地一声燃烧了起来,但与之前绯红金黄的火焰不同,这次的火焰是青色与白色的,它照耀着的每一张面孔都像是被夺去了属于生者的血色。 东冠领主最为信任的一个施法者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她先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是迷惑,而后在转瞬之前化为了彻彻底底的狂喜,她沉醉地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猛地跪了下来,就像龙火列岛的奴隶一样匍匐着,“无底深渊在下!”她声音嘶哑地喊道:“是您吗?我最强大而可敬的主君?是您吗?是您听到了您最忠诚的奴仆发出的请求吗?” “是的。”一个声音从黑烟中回答道,几个法师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掩住了耳朵,但那个声音就像是直接刺入他们脑子似的尖锐与可怕,就像是一千柄生锈的锯子锯着他们的耳膜和颅骨,其中两个甚至无法控制地露出了痛苦之色,就连召唤者的耳朵和鼻孔也流出了鲜血,毕竟她是距离法阵最近的一个,但她似乎毫不为忤,好像痛苦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耀。 黑烟中的身形逐渐变得清晰,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身形有着常人三倍之多的魔鬼,如果不看大小,他可以说是异常英俊,他的皮肤是黑色的,比黑烟更为深邃暗淡,头部生有尖角,眼睛则如同最毒的毒蛇那样呈现出诱人的翡翠色,黑发上卡着白骨王冠,穿着一件华贵的深碧色长袍,长袍的表面刺绣或是描画着嚎叫着的灵魂,它们就像是烟雾那样在长袍上消散、凝聚或是游动,他的六根手指生着锋利的指甲,六根脚趾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穿着靴子。 他俯视着他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我不记得这里有着我最忠诚的奴仆,”他嘲弄地瞥了女性的术士一眼,“我并不想和那一位……争夺,这么一个毫无价值的东西。”一个黑曜石王座在他身后成型,他坐了下来:“我只是想起我有段时间没有来到主位面了,”他说,一边用那根长长的鞭子抓了抓尖角,这根鞭子用的是女妖的头发,它们总是嘶嘶叫着,希望能够绞死所有活着的生物,但在这个高阶魔鬼的手里,它们无比乖顺——后者想到了那个应术士的召唤起身,却在“门”前被他一脚踢开的骨魔,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现在说说你的愿望,有着龙血的术士,让我看看它会不会很有趣,对啦。”他补充道:“我希望它足够有趣,不然我想我会扯出在场每一个人的舌头,混血的污秽。”(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祭典(4)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港口突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之中,就连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都变得粘滞而低沉,召唤出一个恶魔主君的狂喜犹如潮水般地自女性术士的脑海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名状的惊惧与慌乱她之前只能召唤出安祖魔阶级以下的魔鬼,这次她借用了东冠领主的珍藏,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也是为了在其他人的面前彰显自己的力量,但在她的预想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骨魔或是角魔会应召前来领主确实给了她不少令人艳羡的权力与祭品,但一个恶魔主君与一个高阶魔鬼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就连她最为强大的兄弟在面对一个恶魔主君的时候也要小心翼翼,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说吧,”恶魔主君说,声音或可称得上温柔可亲,对法师们造成的影响也不那么大了,只能说是一些令人反胃的噪音而已:“我在听着呢,术士。” 在签订契约的双方之一或都是施法者的时候,凡人的法律很难对此作出公正的制裁或是判断,所以他们更习惯于对魔法星河发誓,如果违背了契约上的条件,那么违背的一方会被剥夺施放魔法的权利;又假如,契约牵涉到的利益过于巨大,巨大到一个施法者可能会因此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那么他们会走到泰尔或是罗萨达等善神的神殿里去,请求神祗作为契约的见证人但现在站在这儿的人有三分之一都是术士,虽然精灵说过并不是每个术士都是邪恶的,但能在龙火列岛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施法者,只怕终此一生也不会踏入以上两位神祗的神殿。 拥有着巨龙血脉的术士当然不会选择前者,面对如此之多的施法者,即便是小魔鬼或是魅魔也未必能够做到毫无疏漏。她最终决定变更召唤时使用的施法材料与咒语,为这张契约召唤一个高阶魔鬼,她甚至想好了要如何与应召而来的魔鬼词语交锋。讨价还价倒不是说她会吝啬那么一点祭品,只是召唤者过于轻易的应允反而会让一个魔鬼感到恼火。他们喜欢鼓弄唇舌,与施法者们做一场如同舞蹈般的较量,并且从失败者的愤怒与沮丧中得到最为极致的快感。 然后降临于此的是一个恶魔主君。 众所周知的,魔鬼守序,而恶魔混乱,也有人与恶魔签订契约,但能够完全达成预期目的的契约比例低的惊人,低到什么程度呢。就连混迹在小酒馆的痞子也会在吟游诗人唱出某个邪恶的法师与一个恶魔签订契约的时候大声嚷嚷,指责他用错了词儿,不该是恶魔,应该是魔鬼,魔鬼的信用显然要比恶魔好多了。 但现在她能说些什么呢,她能说:哦,无底深渊在下,恶魔的主君格拉兹特,我召唤的不是您,而是一个高阶恶魔。虽然您很想在主位面来个愉快的单身自由行,但很抱歉,您的信用在一万年前就破产了。我不相信您,其他人也不相信您,您是不是可以滚回去然后随便提个骨魔或是魅魔过来呢? 当然,没人会去那么做,他们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让恶魔的主君直视他们的脸,免得恶魔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过这毫无意义,作为召唤者的女性术士在短暂的反复衡量后,微微动了动嘴唇。但在她说话之前,一个声音击破了寂静那个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向恶魔的主君深深地鞠了一躬。深到足以让他的头发碰触到膝盖然后他向格拉兹特解释了召唤的情由,并殷勤地将卷轴展示给高踞在黑曜石王座之上的恶魔。 事实上格拉兹特在降临主位面之前就从骨魔那儿得到了足够的讯息。他并不觉得为一群法师与术士们签订的契约做见证人有什么不可以的,虽然开端确实有点无趣单调,但他相信这个游戏总会变得极其有趣的,他将视线停留在那个男性术士的身上,恶魔的眼睛是祖母绿色的,但与精灵们如同初生嫩叶或是匡阔湖泊的虹膜颜色不同,这种绿色就像是碎裂的肝胆流出的汁液,又像是跳动在尸骨间的磷火,又像最北方的冰脊那样寒冷与坚硬,他的凝视让所有人都不禁为之胆战心惊,浑身麻木。 他伸出他的第六根手指,轻轻地摆了摆,卷轴从男性术士的手中飞起来,落在他的双手间,恶魔将卷轴拉直,颇感兴趣的敲了敲,随即显而易见的有些意兴阑珊,因为这份契约不但与鲜血和死亡无关,还是为了遏制它们而草拟的:“我会监督这份契约,”恶魔的主君随手一抛,恰好将卷轴抛在东冠领主的术士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娜达。”女性术士快速地回答说,她捧起那张卷轴,大胆地向恶魔微微一笑,而原本扣得好好的领针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束缚的领口敞开到之间的位置,露出的皮肤并不多,但在红色长袍的映衬下它们就像是凝固的脂肪或是闪亮的月光。 “变体名?” “是的,尊敬的殿下。”因为恶魔的主君不允许她自称为奴仆的关系,女性术士敏锐地更换了称呼,她试图查看恶魔的神情,但发现它已经被一团黑色的迷雾笼罩她连忙恭谨地低下头:“感谢您赐予我的帮助……”她踌躇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提起祭品或是其他酬劳,但既然格拉兹特只是想开开心,那么……反正恶魔总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请签下自己的名字吧,诸位,”她说:“在强大而威严的恶魔主君,格拉兹特的见证下。” 如果说刚才几位施法者还有点不情愿,现在他们更想要离开,就算失去主人的青睐也好,在一张由恶魔主君做见证人的契约上签字,他们总觉得自己会失去比得到更多的东西,但不知何时。恶魔的迷雾已经笼罩了整个港口,他们转首回望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船,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悔的机会。 即便如此。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最后还是一个不幸距离黑曜石宝座最近的年长法师在女性术士的威胁下走上前来在卷轴的空白部分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一写完字母的最后一笔,黑色的名字就微微闪动着变成了熔岩般的赤红色,然后缓缓渗入卷轴,最后是星光一闪,表明魔法星河已经接受了这份契约,他与东冠的协议已经生效接下来他们一个个地上前来,神情不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个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大概是个例外,他看上去十分地放松。在卷轴上签下名字的时候完全就是一挥而就,在退后让另一个人签名的时候,他还有心力对女性术士挑衅般的一笑。 他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笑。 一只无形的巨手突然抓住了他,把他举到半空中,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变形的身体是如何清晰地显露出巨手的轮廓,那只手缓慢至极地收紧,一点点地把他从肩膀到髋骨的部分都捏的粉碎,如果是个凡人,大概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就死了,但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却能一直哀嚎到被捏成两段。他的上半部分落在地上,溅起淡红色的海水,而剩下的两只脚还能蹦跳。像是要从曾经的主人身边逃进安全的海里。 施法者们本能地后退,法师们的手放进了袖子里,而术士则晃动着身体,空气中充满了魔法波动时产生的细微火光。 “别紧张,”隐藏在迷雾中的格拉兹特懒洋洋地说:“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看,”那张卷轴突然立了起来,卷轴所用的纸张是经过漂白的人类皮肤,上面有着柔和的细纹。几个法师集中注意力去看的时候,发现他们之中的一个名字并没有完全地隐没:“一个小把戏。”格拉兹特冰冷地对击了一下手掌:“但不该在我面前玩。” 很显然。那个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或许以为恶魔的主君会对他网开一面,但他对恶魔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了解。 “所以说。”在下一个法师被催促着在卷轴上签名的时候,恶魔的主君格拉兹特在他的黑曜石宝座上不满的发着牢骚:“在主位面养孩子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这儿太安逸,结果就是养出一群无用的小老鼠,我说,难道无底深渊不是个好地方吗?也许黑了点,冷了点,热了点,战争多了点,植物少了点,但至少还是有不少值得一看的景色、建筑和恶魔的,而且食物也不是那么匮乏,只要你愿意,无论冥河还是哀悼荒原都有不少值得品尝的灵魂……” 施法者们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他们在恶魔主君的唠叨声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伴随着勉强可以忍受的头痛耳鸣,现在他们只想赶快离开这儿,就算是马上赶到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也行,至少火山不会像个怨妇一样地抱怨孩子的养育问题。 巫妖突然说了一个名字,签这个名字,他说。 异界的灵魂非常吃惊,因为自从来到这儿,巫妖就没和它“说过”另一个位面的语言,虽然他已经从异界的灵魂那儿读到了,但刚才曾经的不死者说的确实就是那个位面的语言什么? 签我告诉你的这个名字。巫妖说。 这真的能行吗?异界的灵魂一边握住那根孔雀羽毛笔,一边多余地在墨水中蘸了蘸,呃,我是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逃掉。 你不需要逃掉,巫妖说,签吧,难道你以为我可以摆脱掉你吗? 异界的灵魂以为自己需要回忆一下这个名字应该如何书写,但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不需要脑子的指挥就顺滑地签下了这个名字,名字在皮纸上停留了一瞬间,就和其他人那样,在变为赤红色后渗入卷轴,随之而来的是瞬间消散的细小光点他将孔雀羽毛笔放回秘银托架上,退后一步。 卷轴恢复了原先的洁白无瑕,就像是没人在上面写过什么似的。 这算……完成了?异界的灵魂迷惑地问这是我的名字,是不是,我的名字? 要不然呢,巫妖说,你以为魔法星河和一个恶魔主君会无法辨认出一个假名吗?他有点烦躁,他并不希望异界的灵魂保有太多以往的记忆,就像他说过的,这是一件再危险不过的事。 异界的灵魂叹了口气这可惜,它对巫妖说,这个名字真是太奇怪了,而且我看不出它是男性的名字还是女性的名字你觉得它应该属于一个男性还是一个女性? 或许两者皆而有之,巫妖讽刺道。 他一直警惕着恶魔的主君格拉兹特,但等到所有人签完名字,将卷轴重新放回到他的脚下时他也没有做出更多让人为之颤抖不已的举动,迷雾随着卷轴与格拉兹特的离开而消失,星光重新投照在每个人的身上,海风拂过他们的皮肤,他们才发现自己的长袍几乎都已经被冷汗浸没了。 &&& 他们的工作从第二天的一早开始,没有人拖沓,也没有人反对娜达的安排与指示,想到他们身后总有一双恶魔主君的眼睛看着每个施法者都只想赶快完成平息火山爆发的工作,然后尽快地回到自己的岛屿里,又或是返回大陆也可以,总之要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远越好。 一路走来,火山爆发的预兆已经非常鲜明,他们看不到鸟雀与小动物,土地炽热,不时能看到从裂隙中升腾而起的蒸汽,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硫磺气味,比格拉兹特出现的时候还要强烈曾经与克瑞玛尔说过话的法师摇着头,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还招惹上了一个恶魔主君,如今正是后悔不已的时候在娜达要求他们召唤出各自的火元素魔宠时,他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了一只蛤蟆。 虽然火元素生物有着各种各样的姿态,但蛤蟆……确实很少见,不过这可能只是他临时召唤而来的只有一部分施法者的魔宠是已有的,它们要比临时召唤而来的魔宠大且强壮,会眷恋着主人徘徊不去,同时也较为聪慧与顺服。(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祭典(5) 现在他们正站在东冠的最高处。 火山口是一个巨大的碗状盆地,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站在你对面的人大概只有你放在眼前的小手指那么小,它已经沉寂了近三百年,不,或者应该说,被压制了近一千年,自从人类来到这里,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它只爆发过一次,那一次将岛屿上数以千计的人类以及他们的田地、住宅和港口全都湮没在了厚厚的火山灰与熔岩凝结的灰黑色岩石下只有反应迅速的法师与术士们侥幸逃脱,施法者们很快就找到了控制它的方法他们可不像凡人那样愚笨与无能,以为火山爆发是因为下面沉睡着一条巨龙,在它苏醒的时候就免不了喷喷火翻个身什么的……他们很清楚,火山之所以会爆发,只是因为它蓄积了太多的能量,而无论那个能量,在蓄积到了一个程度后,总归都是需要寻找一个薄弱的突破口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如果一只杯子承载不了太多的水,那就把水重新倒回到银壶里他们尝试了几种方法,发现在主位面建造一个联通着火元素位面的位面池,然后将火山深处的能量倾倒在里面是最好的方式之一,后来又有施法者对此加以改良由火元素生物引导能量而不是直接将位面池架设在火山口没有经过引导的能量迅猛而狂乱,而且过于急躁的倾倒也会导致位面池无法荷载而破裂,就像是你通过一根细细的芦苇杆往银壶里注水那样,虽然银壶里还有着十分充裕的空间,但如果你一下子将整杯的水注入那个狭窄的入口,结果不是杆子被撑开就是水会溢得到处都是。 这个方法沿用了上千年,人类在龙火列岛的数量也从数千人增加到上百万人,起初只有施法者在这里暂时落足,后来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法师塔里,留下了为了躲避那场浩劫陆续到来的民众那时候,众多的王国里依然沿用着奴隶制度。奴隶被视作无任何自主权的工具,甚至食物或是祭品,无论你走到哪里,贵人们都只有奴隶而没有奴仆。奴仆是浩劫后出现的新名词,或许是因为那场涉及了神祗的浩劫毁灭了太多人口的关系,奴隶们的处境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他们不再被拷上铁项圈或是带上脚镣,也能有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一个简陋的住所,以及一个名字,若是遇到一个仁慈宽容的主人,他们所受到的待遇甚至可以超过一个平民。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远离陆地的关系,龙火列岛的人们将千年之前的律法传承了下来,他们知道陆地上的人们已经不再如以往那样拥有大量的奴隶,改而雇佣奴仆或是与农奴签订契约,对此龙火列岛的领主是不屑一顾的,他们有时会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尊贵而古老血脉的继承者。而陆地上那些废除或半废弃了奴隶制度的王室与大公们也不过是些恰逢其时的下等人而已,不然又如何解释他们如何会对“牛马”们如此优待呢。 事实上,最初的龙火列岛的住民也不过是些商人而已。 善于计算与经营的他们很快就发现龙火列岛是个还未被打开的巨龙私库,他们借助着原住民也就是侏儒们的帮助,又从那时仍旧处于一片混乱的陆地上购买了大量廉价的奴隶,燥热的低处种植甘蔗,凉爽的高处种植甜菜,而后从中提出当时还昂贵的如同黄金一般的糖,他们的财富就就像是火山深处的能量迅速蓄积起来,他们又雇佣了施法者。建立起自己的军队,向皇帝与女皇购买了贵族的头衔,然后又是更多的奴隶或许会有人不理解龙火列岛的领主们为何要如此固执地坚守着千年之前的制度,但自从克瑞玛尔等人来到龙火列岛后。他们对奴隶工作的强度大致有了一定的了解,简单点来说,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项最少的生存条件,最漫长的劳作时间,最粗陋的工具,最严苛的虐待与折磨……而他们劳作的成果又是最丰厚与稳定的。每天都有数千磅的甘蔗糖与甜菜糖被运送出去,它们的数量甚至令得千年前以克计算的糖降低到了以磅计算,就连下贱的水手和游商也能在休息日里美美地吃上一块沾满了糖屑的炸面圈,一枚铜币,一枚银币,一枚金币,甜美的糖换取来的利润就这样一点点地堆砌成了克瑞玛尔等人之前看到的,华美、壮观而奢靡的一切。 就像是他们此时从火山口俯瞰下去,能够看到蔓延数里,以雪花石、檀香木与紫花心木为主体的殿堂以及从殿堂延伸出去的栈桥,白色的栈桥一直延伸到碧蓝的海中,就像是一柄利剑。 “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住在这儿?”克瑞玛尔身边的年轻法师喃喃地说。 那当然是因为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哪怕卧榻之侧就是一座蕴含着深红熔岩的火山,那也要比外界更安全龙火列岛们的领主相互残杀,而他们的儿子也总是蠢蠢欲动,想要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一声沉重的钝响带回了年轻法师的注意力,侏儒们将一个浅口的黑曜石盘合力搬到了这儿,那只黑曜石盘比克瑞玛尔在阿尔瓦法师那儿看到的要大上数倍,如果一个成年男性躺下去,是不必屈起膝盖的一个术士俯首看去,黑曜石盘的底部镶嵌着秘银线条与宝石,上面浮动着一层微不可见的火焰,火焰是接近透明的青蓝色。 术士娜迦念诵咒语,同时摆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陷入失神状态,而被她点中的几个法师与术士也提起双手,做出手势预备施放法术,一个无形的笼子将他们召唤而来的火元素生物拘束在半空中,它们不安地转动、跳跃或是扇动翅膀,之后更是发出急怒或是哀求般的尖锐鸣叫随着娜迦双臂展开,手指曲张,黑曜石盘里的火焰突然就像是活着的生物那样伸出了难以计数的纤细触角,一个法师将他召唤而来的火元素生物一只朱红色的游隼投入其中,那些触手马上抓住了它朱红色与浅青蓝色混合在了一起,爆发出纯金色的火花。火元素游隼发出最后一声唳叫,一刹那间就被同化了看到这个,其他的火元素生物都开始变得狂躁不安,不同的是。并非临时召唤或是还未厌弃它们的施法者们将自己的魔宠拢在怀里,或是按入袖中,而那些召唤火元素生物只是为了这一施法需要的施法者们只是漠然地加强了拘禁的力量。 克瑞玛尔的火元素魔宠,那只亮闪闪的小蜘蛛害怕地举起螯肢挡住了自己的八只眼睛,火元素生物一样会恐惧死亡就像是现在。这股源自于火元素位面的火焰将会将它们同化虽然它们自火元素中出生,消亡后也不过是回归到火元素中,但有了思想与记忆的它们知道,即便火元素位面中再度孕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生物,它也是空白的,它不是“自己”。 但它不知道是否可以向这个“人”求助,“这个人”很奇怪,虽然他和小蜘蛛的主人使用着同一具躯体,但魔宠连接着的是灵魂而非,它的主人不是“这个人”。应该是“那个人”,虽然“那个人”要求它听从“这个人”的命令,但在这种情况下,它不确定“这个人”会保护它,不把它献祭掉。 巫妖碰了碰那只因为恐惧甚至忘记了控制温度,在他的袖子里如同一块火炭般发热的小蜘蛛,它立即蜷缩了起来,八条腿向着腹部折叠,装作一副已经死亡的样子魔宠确实会和主人有着少许相似,曾经的不死者短暂地怀念了一下他以前的魔宠。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不,或许不,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像那个小魔鬼那样浅薄和贪婪过;不过这只八脚生物倒是和他的蠢主人相当神似。难道它以为自己是只主位面的普通蜘蛛吗,就算是死了仍然可以留下有形的躯体? 那根手指只是按了按小蜘蛛的脊背就退了出去,没有把它抓出去的意思,八脚的火元素生物略微安心了一点,但它还是没有爬出施法者的袖子,它的耳边充斥着同伴们濒临消亡之前留下的哀嚎。有些人类能够听到,而有些只有火元素生物才能听到,这种哀嚎能够在它的记忆里停留上百年或是更久。 年轻法师的蛤蟆发出的就是后一种声音,它试着抓住自己主人的手指,但还是被毫不犹豫地丢入了黑曜石盘,它最后的呼号就像是在哭泣:“咕嗄……咕嗄,咕嗄……咕嗄,咕嗄……咕嗄……“ 小蜘蛛顿着脚,它希望自己只是只主位面的蜘蛛,这样它就能混淆掉腿上的纤毛送来的讯息了。 黑曜石盆的底部如同承接露水那样积蓄起了火焰,它在吞噬了近半打火元素生物后变得更为透明与壮大,按理说,盘子底部的纹样应该更加清晰,但你去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团耀眼的光。 “还不够,”娜迦说,一个术士迟疑了一下,他的魔宠是一只猞猁,它的颜色是金色的,火元素生物中,携带的火焰色温越高就越强大,金色仅胜于红色,或许是因为长期作战的关系,它看上去甚至有点暗淡,在娜迦做了一个手势后,术士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那只猞猁状的火元素生物投进了黑曜石盘这只猞猁奇迹般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在最后消亡之前挣扎着了它的主人一眼。 黑曜石盘在吞噬了最后一个祭品后终于满意了,它的底部翻涌着,白色的光与青蓝色的火焰彼此纠缠在一起,如同阳光般的淡金色涟漪从最底部拓展开,展现出一片本不该出现在主位面的美丽景色。 周围的魔法能量都波动起来,与之相呼应的是那些蕴藏在灰黑色岩石下方的能量,它们似乎能够感应到源头的存在,争先恐后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他们脚下的土地轻微地震颤着,空气中的温度越发灼热,而一些目力卓越的法师已经能从蛤蜊灰色的盆地中找寻到那些令人不安的黑色缝隙,转眼之间,艳丽的红色从黑暗中涌出,施法者们举起手臂,释放自己的魔宠,飞禽类的火元素生物是最先到达的,走兽类的紧随其后,克瑞玛尔的小蜘蛛没有急着把自己放大,而是抛出一段细如无物的蛛丝,黏在一只青蓝色鸽子的脚上,搭了一段顺风车。 娜迦微笑着看了黑发的施法者一眼,似乎对他的魔宠很赞赏。 火元素生物一落入盆地,涌动在岩石下的熔岩就变得疯狂起来,它们涌出缝隙,就像是融化的油脂那样在盆地深处滑动与相互融合,火元素生物在熔岩上爬行,飞行与走动,前者离开熔岩的时候像是什么都没能带走,但无论是那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压力迎面而来,术士与法师们纷纷避让开,给那股可以令得整个东冠变作一片焦土的能量让出进行的道路,但他们没人愿意转移开视线,哪怕热量已经将空气扭曲,他们看到的东西都失去了原有的形态一只飞行速度最快的白色信天翁落在了黑曜石盘里,它所牵引的能量被旋转着吸入其中,人类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四周的温度骤然一低,随着更多火元素生物的到来,这种忽高忽低的变化也变得格外明显。 尤其是克瑞玛尔的火元素魔宠小蜘蛛,它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身躯的尺寸,在青蓝色的鸽子身上,每个人都能看到那么一个赤红色的小点,但它们引领回来的能量或许是因为两者叠加的关系,是最强的,一直守候在黑曜石盘旁边的娜迦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而她的长袍仍因此燃烧了起来。 娜迦撕掉被火焰吞没的部分,她的指甲简直锋利的就像是一把匕首虽然她的双腿因此完全暴露了出来,但她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 “您可真是有着一只相当不错的魔宠啊。”她说,向着克瑞玛尔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第二百六十二章 祭典(6)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已经第三天了,”半卧在女奴柔软怀抱里的中年男性不快地问道:“为什么他还活着?” 回答他的是一只被陡然砸在地上的银杯,里面的蜜酒喷溅得到处都是,镶嵌着珍珠的银杯落到地上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又从地上跳了起来,砸在一个奴隶的头上,锋锐的边角在他的眼角划开一条血口,他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下去,一边用自己的手臂擦去滴落的血液。 娜迦的面色比她名义上的雇主,东冠的领主还要阴沉,“在这个工作完成之前,不行。” “我们现在有十二个施法者,”领主说:“如果你需要,我这里还有两名流亡法师他们可以取代克瑞玛尔完成之后的工作。” “不行,”娜迦烦躁地说:“不行,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本来他们的计划就是在工作中杀了侧岛的新主人借口娜迦都想好了,牵引满溢能量时,等级较低的火元素精灵是很容易被同化的,同化后不是消亡就是变得更加强大,但在过程中火元素生物时常会陷入到一片近似于空白的混沌中,就像它们刚诞生时那样,它们不再认得自己的主人,任何接近它们的人都会被攻击而来到东冠的一个术士与一个法师已经接受了东冠领主的贿赂如果是让他们去攻击他们的雇主,他们或许会索要上十倍以上的酬劳才会愿意,但现在他们所要谋害的不过是个没有身份与资历可言的外来者而已,后者的导师都已经被确定死亡了,没有人会想要追查其中的真相。 他们大可以将黑发的施法者丢给暴乱中的火元素生物,向克瑞玛尔的那些朋友致哀。然后把他们一个个地赶出去,至于那些高地诺曼人。他们如果愿意向领主宣誓效忠,他们可以留下,但如果不,他们的孩子会被丢进海里。 “我们召唤出的见证人是恶魔的一位主君。”娜迦说,谨慎地避开了格拉兹特的名字,一边厌烦地咬着指甲。如果说施法者们最不想做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向凡人解释他们所做的事情了:“他是个恶魔,即便人们都说他是最像魔鬼的一个恶魔,但他仍然是个喜怒无常,变化多端,无可捉摸的恶魔如果是个魔鬼,我还敢试一试,但一个恶魔,谁知道他是不是正在等着我们犯错?!” 领主沉默了,他没有亲眼见到过恶魔。但他对这种邪恶无序生物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的,鉴于他们经常会被那些过于心慈手软的白袍们称之为恶魔与魔鬼,而一个主君,即便是人类也足够令人深感不安了,遑论恶魔?娜迦做得很对,虽然他不知道娜迦怎么会召唤出一个恶魔的,但他不想在女性术士面前显露出过多的无知,“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从海魔的头颅高挂在碧岬堤堡的外城墙上时领主就已经在懊悔贸然将侧岛交给了一个强大的法师那个黑发的小杂种不该这么强的。比维斯的能力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作为他的弟子。有着一个拗口名字的法师不过在他身边学习了数年而已,换做一个较为笨拙的人,这几年的时间还不够他从一个学徒攀升到弟子的位置呢。何况比维斯还在忙碌着为他的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复仇,他又能拿出多少时间与经历教导一个孩子呢? 领主的设想很美妙,他将如同金子一般的侧岛交给一个除了两三个友人之外别无助力的外来者,而他的儿子们。早已对侧岛垂涎三尺的小狗们,一定会亟不可待地上去撕咬他不能将侧岛给八个儿子中的无论哪一个,现在他们的力量,除了最小的亚摩斯,基本可以说是持平。但如果其中之一有了侧岛,那么他想要吞并他人将要比预期的快得多,而等到一个儿子将自己兄弟的数量缩减到了两个或是三个,那么他的眼睛就会落在自己的老父亲身上但领主也不能继续持有侧岛,这块金子握在手里同样会让他的儿子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侧岛的新主人会如此之快地有了一支简直可以与龙火列岛的任何一个领主相抗衡的军队,他们是从遥远的高地诺曼来,带着家眷,据说在被他们的领主驱逐之前他们已经与呼啸平原的兽人们交战了十年或者二十年,而他们的老领主就是一直跟随在克瑞玛尔身边的单臂战士,那个叫做伯德温的;当领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冰冷的刀刃就卡在他的脖子上,在那些士兵与骑士连续击溃了数支前来侧岛劫掠的“海盗”之后领主甚至能够感觉到疼痛,让他沮丧的是,他的儿子们在连续遭到惨重的打击后居然聪明地选择了退让,他们龟缩起来,对侧岛的变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还有几个开始对侧岛的新主人,黑发的施法者示好。 比维斯的父亲想要看到的是他们两败俱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于一个甜蜜的暧昧状态或许下一刻他们会真的勾结在一起,到那时危险的就是他自己了。 “我们打算在祭典中动手,”娜迦说:“那时契约已经完成,作为见证人与监督者的恶魔主君必须回到无底深渊……” “但我们雇佣的那个法师,还有术士,”领主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他们怎么办,一旦完成了工作他们就得立刻离开东冠。” “只要克瑞玛尔不要离开就行了,”娜迦说,“你不是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典并要求你所有的儿子参加吗,法师不是你的儿子,但他是你儿子的继承人,他接受了你的赐予-地。你完全有权利要求他留下来直至祭典结束。” 领主想了想,或许,如果在祭典上杀死黑发的施法者,说不定风暴与海洋之神塔洛斯会高兴自己有着那么一份高贵的祭品的……“你打算怎么做?”他问:“需要多少人?” “让你的士兵,或是施法者杀掉,或者。最起码的,缠住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娜迦说:“剩下的全部交给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领主沉吟片刻后说:“但娜迦,你应该知道一个施法者如果愿意逃跑会跑的很快的,如果只有你一个人……” “具体来说也不能说是只有一个人。”娜迦说:“我有我的法师,另外,几天后会有一样东西给我带来莫大的帮助。” “什么?” “我的血脉。”娜迦说。 你有感觉到吗?,异界的灵魂说,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尤其是在娜迦接近我的时候。 龙血。巫妖意简言骇地说,她体内的龙血正处于接近顶峰的状态,它引动了我体内的龙血那个时间可能会提前。 ?异界的灵魂犹豫了一会如果我说错了请不要打我的脸,它说。你是说你每月都会有的那一次她也有? 我为什么要打你的脸,巫妖惊异地回答,你那些可怜的脑汁总算是勉强靠谱了一次,但很可惜,不能说全对,对她来说,这可以算是一种恩赐。 异界的灵魂忍耐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已经送到唇边的话咽了下去。它不觉得巫妖会对他的臆测大加赞赏,但它心中的疑问就快要溢出来了什么恩赐? 我不知道她的身体里有多少龙血。但混杂其中的可能只有人类的血脉,而巨龙的血脉虽然同样会与人类的血脉冲突,但造成的后果与我完全不同我会变得虚弱,而她会变得狂暴。 ……这好像有点不太公平,异界的灵魂喃喃地说,你掉血。而她加血。 巫妖听不懂,但他大约可以揣摩到其中的意思可以这么说。 她能感觉得到你……呃,虚弱? 如果那时候我们之前的距离过近,会的。 如果我是她,异界的灵魂说。我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我想也是,巫妖说。 虽然此时的娜迦暂时还无法嗅到黑发施法者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味,但她亲自前来传达东冠领主的意旨时,还是在转过身后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也许是因为龙血已经快要接近沸点的关系,她现在的感官要比平时敏锐数倍,也许是因为别它岛屿的施法者中也有着龙脉术士的缘故?但他们一出现的时候就被娜迦嗅过,他们身上的血脉还不如瑞意特来的浓厚,女性术士很快就兴致缺缺了,对于这些几乎已经与人类没什么区别的族人在她的眼里还比不上一枚金币。 她刚刚离开黑发施法者的住处,施法者就将盗贼葛兰召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交给葛兰一枚符文盘,符文盘只有双手合并大小,但厚度惊人,从侧面看,可以看得出它实际上是七层薄板重叠起来的。 葛兰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觉得他的主人确实有点疯狂但无底深渊在下,这可真够刺激的! “这是防御能量与物理伤害的符文印章,无需打破或是扭转,它是触发式的。”巫妖说,他将一枚戒指交给葛兰,这是他的作品,侥天之幸,他的魔力终于恢复到了原有的一半更多点,这是他在侧岛上就琢刻施法完成的符文印章,不过原先就是打算把它留给葛兰的,不管怎么说,盗贼在他今后的计划中占据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位置。 葛兰接过戒指,立刻把它戴在拇指上,然后将拇指弯进手掌,紧紧地握着,但片刻后他又思忖着将它穿进一根牢固的秘银链子,然后把它挂在脖子上,放在衬衫里面,一方面避免被人看见,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意外失落。 “我该什么时候去做这件事情呢?”盗贼问。 “在你看不见我的时候。”巫妖说。 “我知道您的计划必然完美无缺,”盗贼葛兰大着胆子问道:“但我可以知道一下吗?关于您想要看到的那个结果?” 巫妖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在众人中他的确对盗贼格外青眼有加,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助长了他的好奇心,不过这确实没什么可隐瞒的:“你喜欢侧岛吗?”他问。 “喜欢。”盗贼说,美丽,富有,平和,还没有盗贼工会在他没有建立起一个之前。 “那就让它真正地属于我们吧。”曾经的不死者说。 姬儿轻声地咳嗽着。 她曾经避让过的那些香甜的烟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房间很大,但里面挤满了和她一样的女奴,她们美丽而年轻,可惜的是已经不能说是最好的了姬儿以为自己能够逃脱过这个可怕的诅咒,但她失败了,即便她有着如父亲一样的发色与瞳色,她仍然被毫不留情地丢进了祭品的行列有那么一段时日,姬儿甚至诅咒过她的兄长,曾经的亚摩斯,现在的达达,她不能不怀疑是不是因为她传送出去的那些讯息导致她现在的下场,如果不是他向自己承诺过,承诺过会把她带出去,让她像个外界的女性那样活着,活到她的鬓角生出白发,她是不会那么做的,现在想想,她为何要答应他呢?她应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今的亚摩斯也不过是宦官达达,而且他原先计划的,成为他们的长兄身边的最为亲近的宦官,而后在长兄成为新的东冠之主后,把她调入“巧手”,再伪装她的死亡,把她送到龙火列岛之外的地方的打算也早已随着长兄的一句讥刺化作了泡影,她怎么还能相信他呢? 更多的时候,她忍不住低声哭泣,似乎眼泪就能让她得到一个反悔的机会,她大声地喊叫过,想用达达的秘密换来赦免,哪怕是去做“牛马”,那至少也能活上几十天,而且未必会死的那么痛苦其他女奴或许不是很清楚,但姬儿在父亲身边待的太久了,她知道那个所谓的,献给风暴与海洋之神的祭典不过是领主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与淫威而设立的一个游戏而已海神的奴仆指的是海豚,而海神的侍者指的是鲨鱼。 或许会有人觉得海豚很可爱,但没人知道这种外形如人类幼儿般可爱的海中生物有多么可怕,人类的女性根本无法承受它们,她们会因为内脏破裂而缓慢且痛苦的死去如果没有,那么还有饥饿的鲨鱼善后。(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祭典(7)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灰黑色的烟尘被炙热的风旋转着卷上高空,形成一道既粗且长的半透明柱体,从东冠直冲云霄,最终没入碧蓝的晴空,今天是施法的最后一天,每个施法者都已经精疲力竭,他们召唤而来的火元素魔宠也不如几天前那么鲜丽明亮,其中有一两只几乎已经与烟尘同一个颜色,只在眼睛与爪牙的位置还有着如同炭火般的亮点闪烁着——它们渴望地凝视着那只巨大的黑曜石盘,它的中心已经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紫色,温度逼迫的施法者们必须退让开足一百尺才能让自己不会燃烧起来,而它的亮度几乎能够与天穹之中的旭日相媲美——人类与类人无法直视的亮光对火元素生物完全没有影响,而蕴含其中的灼烫能量则是火元素生物最为亟需的,但在它们的主人没有施放它们之前,它们即便距离连接着火元素位面的位面池不过一根手指的距离,它们也无法回到它们的故土,只能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从那些尚未被火元素位面池吞噬的能量中汲取那么一丁点儿的生机。 有两个法师挥动手腕,他们召唤而来的火元素生物被解除了契约,堪称如蒙大赦地跳入了火元素位面池,但第三个法师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讥笑,然后那两个仍旧有着那么一点怜悯之心的法师露出了些许不安与懊悔,如果是在大陆上,他们的行为不会受到质疑,或许还会被赞扬,但在混乱的龙火列岛上,这只能说明他们的心是软弱的,这可能将会导致他们最先成为其他人的猎物。 第三个法师将他的手放回到袖子里,他召唤而来的火元素生物是只蛤蟆,比那个喜好幼小女奴的法师召唤出来的还要大一些,但现在也已经奄奄一息了,它趴在离黑曜石盘不过几步之远的地方,克瑞玛尔的八眼蜘蛛朝它爬过去的时候。它只是有气无力地呱了一声,而让所有人小小地吃了一惊的,不知何时增长到有人类半腰高度的蜘蛛猛地扑了上去,狰狞无比地张开了口器。把它囫囵地吞进了肚子。 第三个法师惊叫了一声,但在他做些什么之前,蜘蛛的八只脚在地上一踏,留下八只小小的富有光泽的印记,腹部末端威胁般地喷出一股浅蓝色的火焰。 两个主人面面相觑。 “您……嗯。它已经被您解除契约了吗?”蛤蟆的主人不安地问。 “没有。”异界的灵魂说:“那是我的魔宠。” 那些法师与术士召唤而来的火元素生物也被称之为魔宠,但他们知道这只是为了避免法术失败,但既然这个年轻的黑发法师这么说,就代表着这只火元素生物是那种真正的,不是被召唤来做祭品,也不是被充作试验材料或是盾牌短剑的消耗品,而是确确实实,与主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忠诚奴仆。 异界的灵魂想了想,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自己养的二哈突然野性勃发,吞了人家养的小仓鼠。虽然人家的小仓鼠养来是为了跑转轮发电的,没有把它当成朋友或是亲人的意思,但你也不能说你就一点过错都没有,又及你的二哈还在朝他呜呼呼地开嘲讽。 黑发的施法者在法师戒备的目光中探进次元袋摸了摸,抓出一块宝石递给对方——他之前从白塔的比维斯导师那儿继承来的宝石与金币全都随着阿斯摩代欧斯的一跃消失无踪了,这些还是商人们敬献的新货色,是块成色极佳的紫翠玉,在他的位面里被称之为变石或亚历山大石的那种,放在阳光下它翠绿的就像是海水,而在夜晚的蜡烛下它却嫣红的如同少女的嘴唇。这种宝石常被法师们用来制作给予幸运、恩惠或是保护的符文印章,个体越大所能蕴含的魔法能量就越充足,而异界的灵魂递出的这块紫翠玉有婴儿的手掌那么大。 “仓鼠”的主人见猎心喜,这种宝石就算是领主身边的施法者也不是能够经常得到的。他亟不可待地伸出手,又突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改而将手放在唇边咳了咳,施放了一个法术释放了那只倒霉的火元素生物,然后才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儿从黑发施法者的掌心拈起宝石:“我们两清了。阁下。”他说。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而他的蜘蛛几乎于此同时就跳进了那只黑曜石盘里,回到了它所熟悉的火元素位面。 火元素位面是所有内层位面中最为不友好的位面之一,但它也是极其活泼与备受青睐的,这里火焰无处不在,只因温度不同而有着不同的颜色,你很难区别出其中的地面或是天空,因为整个位面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团——如果你一定要划分出常规意义上的地面,或许你可以将那些平缓流动的火焰视为所谓的落足点,它们呈现出的是一种浓郁的血红色,也就是可以融化铝的那种火焰,这是火元素位面中温度最低的一种,而那些更为明亮的,如同雾气又如同水流一样在暗红色的平面与小丘上流淌的樱桃红色或是橙色火焰,温度则可融化金银和铜,这种“水流”中往往会游动着闪亮的金色小鱼,当然,它们不是真正的鱼,而是更为灼热的火焰,这种火焰一直就是矮人与侏儒们最为喜爱的,因为铸铁和精钢只有这种颜色的火焰能够熔铸——火元素位面中也有山峦,它们底部暗红,中部金黄,而顶峰与位面的天穹边缘一样是如同晴雪一般,毫无杂质的白色,单就颜色来看,你或许会以为它是冰冷的,可惜的是恰恰相反,它的温度要超过我们之前看到的那几种——火元素位面的天空边缘是珍珠白色的,但大多天穹都是耀眼的青色或是紫色,其间带着少许的浅淡的纵向痕迹,就像是有谁在完成这副画作后顺手在上面擦拭了几下……只有很少的几个旅人才会知道,天穹中浮动着的火焰能够熔解最为固执的秘银与精金。而无色的部分据说就连神祗的躯体也无法抵挡得住它们的灼烧。 小蜘蛛一跳进火元素位面就马上呕吐起来,差点被它同化的蛤蟆掉在一个樱桃红色的小“水泊”里,它的四肢都已经融化了,就连眼睛与嘴巴也失去了原有的形状,小蜘蛛担忧地看着它,等了许久之后才听到了一声懒洋洋。【ㄨ】慢吞吞的:“呱……” 能呱就好,它在那个入口等待了一会,但让它失望的是,没有其他的火元素生物被它们的主人释放。它围绕着蛤蟆迅速地走了几圈,看到火焰正在重塑后者的形体,才又一次地扩大了身躯——在火元素位面里,它无需如在主位面时那么谨慎,现在它的身躯变得有些单薄。但连着它的脚足有上千尺的大小,这让它的行进速度变快了许多,只花费了很少的一点时间,就找到了它要找的“人。” 火元素位面中会逐渐形成各种形状的火元素生物,它们有着如同主位面生物的外形,但内里仍旧是汹涌狂暴的元素,但性情单纯、直白而简单。若是说你见到了一个狡诈或是多变的火元素精灵,那有很大的可能它是有着一个主人的,与人类或是类人签订契约之后,火元素生物从它的主人那里获得对元素生物来说最为珍贵的智慧与经验。性格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倾向于它们的主人。 虽然巫妖不止一次地诟病过异界的灵魂召唤出来的火元素生物只有愈发地蠢了,但小蜘蛛可不这么认为,它爱自己的主人,并以他为傲,认认真真地学习着每一个它觉得需要好好学习的地方,譬如说,其他的火元素生物可不会假装把同类吞进肚子里——火元素生物偶尔也是会彼此同化的,有时强大的一个会完全吞噬那个弱小的,并继续保持原先的模样。到哪假如两者力量相近,那么。同化后基本上就会变化成另一种生物的模样,但你说已经到了肚子里的再吐出来——这个即便在火元素位面诞生后的无数年里也是极其罕见的。 位面中的山峦在远处眺望时十分地袖珍,就像是随时可以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握住,但事实上。它的庞大远超过主位面的任何一座山峦,毕竟主位面有着重力,山峦到达了一定的高度就会因为重力的牵引而坍塌,火元素位面有重力,但重力不会对火焰的山峦造成影响,所以它尽可以伸展到它想要的高度。小蜘蛛所抵达的山峦还是其中较小的一座,但比起小蜘蛛,它们就像是一粒沙子之于一座沙漠,不过我们的小八脚完全不必担心无法找到它想要找寻的对象,在确定它大概就在这里后,小蜘蛛挥舞着螯肢,把它们敲打的噼啪作响。 大概只有焚毁一座城市所需的时间,那个“人“就出现了,在火元素位面,除了那些作为外界生物的火巨灵与火矮人,你很难看到人形的火元素生物,但如果你看见了,你最好能对它保持十二万分的尊敬,更别去想和它签订契约——这种火元素生物可以说是整个火元素位面的宠儿,甚至可以说是它的一个化身。 异界的灵魂很幸运,他召唤到的八脚火元素生物可以说是它们的族群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这点从它既能够让自己保持在普通的红色火焰状态,又能在主人需要的时候升起紫罗兰色的火焰就能窥得其中一二,但它压根儿无法与人形的火焰相提并论,如果有需要,后者甚至能够抽取(而不是同化)它体内的能量,让它完全地消散。 而且它存在的时间也要比小蜘蛛漫长得多,漫长到能够识破所有的伪装与谎言。 “我记得你,”“她”(这是一个化作曼妙女性躯体的化身)说:“你的主人曾经邀请过我——我们在主位面的星空下一同起舞。” 小蜘蛛赞同地敲打了一下螯肢。 “他很冷,但他的内心就和我们一样温暖。”火元素化身说,火元素生物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嘶嘶或是圪垯声,但在小蜘蛛听来,化身的声音就如天籁一样美妙,所以它不自觉地捧了下名副其实的大脸,还差点忘记了主人的嘱托。 幸而火元素化身没忘,“你是受伤了吗?还是太过疲倦?”她探出一根纤细发亮的手指,在小蜘蛛的身上点了一点,金色的光点渗入小蜘蛛的躯体,修补好了几块掉落的甲壳。 小蜘蛛这才想起克瑞玛尔要它做的事情:“嘶嘶。”它说,举起螯肢。 那是一块被施加过防护能量法术的宝石,火元素生物好奇地端详了一下,轻轻地用指尖推了推,施加在宝石上的魔法就立即传递过了一道讯息。 “啊,”火元素化身说:“你主人要你前来通报与请求的就是这件事情吗?”虽然他的要求有点违背火元素生物的本性,但……“就算是为了感谢那个愉快的夜晚吧,”火元素化身说,“告诉你的主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还能有与他共舞的机会。” 小蜘蛛兴奋地再次嘎达了一声。 &&& 其他岛屿的法师与术士在火山再次陷入沉睡后就被立即送离了东冠,对于东冠和他们自己来说都是件好事,虽然其中几个人不免饥肠辘辘,在嗅到一丝焦香的甜蜜气味后不免有人轻声抱怨了一会:“听说他们正要举行一场巨大的祭典呢,”一个来自于西峙的法师说,“如果他们能给我们一头烤羊,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除非那头羊被注满了蝮蛇的毒液。”他的同伴嘲笑说。 “我只是说说而已。”法师说。 “不过听说这次祭典确实很盛大,”与他们同行的另一个法师说:“我对烤羊没兴趣,但我很想看看他们是如何献祭一千个男性奴隶与一千个女性奴隶的,那场面一定十分壮观。” “毫无疑问,”先前想要一头烤羊的法师说,同时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的确只有龙火列岛能够如此奢侈。” 然后他们三个人就这样站在甲板上愚蠢地笑了起来。 站在另一端的术士隐蔽地翻了一个白眼,他真希望他的同伴能够如另一个岛屿的法师一半聪明就好,他们原本接受了东冠主人的雇佣要去杀死他儿子的弟子,一个年轻的法师,但没想到的是召唤而出的契约见证人是恶魔的主君格拉兹特,谁也不想被那个恶魔盯上,所以计划只好中止。 对于他们是中止,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可能不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祭典(8)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东冠之主在经过那些在庭院间流动的人造水流时,满意地发现它们已不再翻腾或溢出多得令人不安的白色雾气,他将一个女奴投掷进去的时候,她被烫得浑身通红,但不管怎么说,她总比之前那个女奴幸运多了,前者几乎就成了肉汤里的油料。【ㄨ】 因为这次祭典,他没有使用通常的软轿,而是让他的法师记忆了一个漂浮碟还是漂浮碗(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但谁管它呢?)的法术给他,他的奴隶们合力将一个贴满了金箔的沉香木无脚座摆放在无形的托架中央,无脚座上的象牙丝坐垫边缘缀满让人一看就觉得凉爽干净的靛青碧玺珠,还有一顶如同云朵般洁白无瑕的丝绸顶篷在另一个法师的法术下跟随着他向前移动,奴隶们随侍在侧,带着些许咸涩气息与浓郁的没药及豆蔻香气的海风迎面而来,经过丝绸的过滤而变得柔润可亲的阳光将他身上佩戴的饰物映照的就像是自天上坠落的诸多星辰——也许就是神祗也比不上他现在的生活呢,领主思忖着,但他可不敢大声说出来,虽然他很想,而且身边都是没有信仰,或说信仰就是主人的奴隶,但他知道,自己终究还只是个人类。 如果人类能够成为神祗那该多好啊。领主无声地哀叹道,他不知道的是,在一千年前,那场大浩劫里,确实有人类成为了神祗。不过这些都与东冠的领主无关,为了满足心中的那一小点儿不可告人的私欲,他暗中示意他的大宦官,由他的大宦官命令女奴中的“巧手”在他的白色袍子上绣上了金色雷电的纹样——生活在沿海地区的人们都知道,风暴与海洋之神塔洛斯的圣徽是一簇爆裂的闪电,他的牧师们身着黑色的长袍斗篷,上面绣着泪珠或是断裂的锯齿状纹样,而他最宠爱的那些主任牧师或是信民,则往往身着蓝白色相间的长袍,绣着爆裂闪电状的红色条纹。【&39740;&38376;&104;&116;&116;&112;&58;&47;&47;&119;&119;&119;&46;&98;&105;&113;&117;&103;&101;&122;&119;&46;&99;&111;&109;&47;&49;&95;&49;&50;&49;&57;&47;】没人敢在山上绣上金色雷电,这是塔洛斯的特权——东冠领主身上的刺绣可以说是一个近似于疯狂的僭越,但或许是因为那些塔洛斯的牧师早就被他供奉(隔离)到另一座小岛上去的关系,他的服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起初东冠的领主在穿着它举行原应由塔洛斯的牧师举行的祭祀时他还有些惶恐,但随着一次次祭祀的完成,一向睚眦必报的风暴与海洋之神塔洛斯似乎也没有降下什么惩罚来,他也变得安心甚至有点理所当然起来了,这次除了这件长袍。他还在脖子上挂上了塔洛斯的秘银圣徽,头顶着巨大的,装饰着海珠与宝石的黄金冠冕,腰间插着三把以上的精金短刀,不得不说,如果塔洛斯此时正降临此地,但就神祗化身的穿着——色彩暗淡的半身甲与黑色皮甲,眼罩和手套而言,或许还会有愚钝的凡人误认为东冠的领主才是真正的神祗呢。 行走在漂浮碟侧边的女奴们都是新人,她们的眼神中还有神彩。面容也更加新鲜,身躯也更为柔软,虽然领主对那个有着他发色与瞳色的女儿还有着那么一丝微弱的留恋,但大宦官说得对,香豌豆花都已经凋零三次了,他应该看看其他的景色,他不再需要儿子,但如果只是女儿的话,那么要多少都可以,每天都有新的女奴诞生。其中未必不会再有羊羔般的可人儿——他告诉大宦官,记得将姬儿这个名字保留下来,它应当仅属于有着浅黄色小卷发与深褐色眼睛的女奴,这或许还能成为一个纪念。 领主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微微侧过头,大宦官做了一个手势,一旁捧着酒具的女奴立即上前,将一杯注满了血红色酒液的头盖骨杯送到领主的手边,领主举起它欣赏了一会从玉石般的头骨中沁出的红色,才慢慢地把它移动到嘴边。他在浅浅地啜饮了一口后皱眉,旁边的大宦官见状奉上了领主惯用的蜜酒,但被拒绝了,“为了之后的祭典,”领主难得和善地解释说:“听说血红酒与祭典更相配呢。”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将整杯酒饮用干净,血红酒是海盗们的恩物,具体就是朗姆酒加入滚热的血液,最好是刚从血管中喷涌而出的,听起来很不错,但尝起来有股恶心发馊的味儿,就连最好的血红酒也不可避免,所以东冠的领主在尝了小小的一口后还是决定别去折磨自己的舌头了,他在索要蜜酒的时候倒没什么羞愧的,反正这儿都是他的奴隶。 相对于东冠的领主,他们的儿子就有些忐忑不安,他们可以说是被半强制性地邀请到东冠的,转达这个意旨的不是他们父亲身边的宦官而是他们父亲身边的法师,他们虽然也暗中豢养了几个法师,但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将这份最后的力量展示人前的,但他们进入柱厅的时候被命令卸除武器,但没有收缴他们身上用以防护自己的符文印章,这让他们勉强安心了一点,而后,当他们看到克瑞玛尔一行人的时候,他们就几乎要完全放下戒备了——这次的牺牲品不是他们之中的那一个,而是可怜的,比维斯的小弟子,或许还有他的“朋友”。 “您的随从呢?”娜迦问:“那个盗贼?” “他已经离开了。”异界的灵魂说:“我让他去给我办件事情。” “东冠岛上,不经领主允许而私自行动的奴隶是会被处以死刑的,”娜迦说:“他一旦被抓到就会被活生生地剥掉脊背与腹部的皮肤,然后斩断四肢,压断颈骨而死,他的主人,也就是你也要受到惩罚。”说到这儿,她莞尔一笑,“或许你已经不必在乎这个了,我亲爱的法师,无论如何,人类只会死亡一次,这可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哪。” “确实。”异界的灵魂平静地说,而就在此时,他们身边和脚下都传来了极其轻微的震动与齿轮转动时的轧轧声,然后,让骑士修与亚戴尔倍感惊讶地,柱厅的中心,也就是他们站着的位置,整个约有一百尺见方的地面都在往下沉——领主之子们的嘲笑声开始变得大了起来,骑士修向前踏出一步,就现在的高度,他仍然可以借助他的宽剑跃上去,为法师与牧师开辟出一条血腥的道路,但他刚有动作,一排整齐的十字弩就对准了他,箭头无不闪烁着他所熟悉的精钢光泽。 地面还在下降,骑士立刻靠拢法师,而亚戴尔也站在了法师的另一侧,他们看上去并不惊慌,娜迦环抱着双肩,嘴边隐蔽着一个得意的微笑:“您应该感到荣幸,”她说:“我们的节目是被安排在第一位的。” 原先的地面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超过了二十尺之后,一群又一群的侏儒也涌了上来,他们兴致勃勃地用他们的小手指指点着陷阱中的法师——法师做出手势的时候,娜迦放声大笑,不过若是你仔细辨别,你还是能察觉得出其中的一丝紧张,作为一个术士,她倾向于尽全力不择手段地毁灭对手,但东冠的领主并不这么认为,他坚持要在他的祭典中戏剧化地向风暴与海洋之神塔洛斯奉上第一份丰厚的祭品,在这点上他顽固的就像是深海中的砗磲,最后术士退却了,但她还是索要了两个法师予以协助,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到娜迦发出求助的讯号时他们是不会出手的,今天是她体内的龙血每月仅有一次超越人类血液的日子,她能感觉到它就在她的血管中翻腾呼号,就连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铅红色的阴影。 “享受这一切吧!”她高声叫道,而后伸出舌头,一股浓烈的锥形酸液就像是活着的生物那样扭曲着向他们扑面而来。 迎接这些酸液的是比盘绕在黑曜石盘上更为迅猛的火焰,酸液也是液体,一碰触到火焰就立刻被蒸发了,它们共同造就的恶心气味与烟雾弥漫在这个不算狭小但也不够通风的半封闭空间里——娜迦迅速地移动位置,闭着眼睛,凭靠着比往常更灵敏数倍的听觉来搜索对手的位置——同时击碎了身上的一枚防护用的符文印章, 但法师的第二个法术不是为了攻击,或是说,不完全是为了攻击,除了处于被防护状态的娜迦,陷阱里的其他人,骑士修和亚戴尔只感觉自己被猛地抛了起来,他们在穿过烟雾后听到了一叠声惊慌的呼喊,然后掉在了侏儒群里,有几枚避之不及的弩箭击中了侏儒中的几个女性,侏儒们愤怒地大喊大叫,挥着自己的小武器,而亚戴尔握住了一张卷轴,卷轴被撕碎后发出堪比烈日的白光,所有人都看不见了,除了已经抢在他们之前闭上眼睛的骑士与前牧师。 “他们无法逃走的,”娜迦甜蜜地说:“你浪费了一个法术,亲爱的,现在东冠岛上全是士兵。”(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祭典(9)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回答娜迦的是在半密闭的阴暗空间中闪烁抽打的连环闪电。【ㄨ】·1ka 娜迦出一声尖叫,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由带刺的铁链形成的墙壁,闪电被吸引着投入其中,在短暂的噼啪声后消失不见,紧接着,墙壁消失,而墙壁之后的女性术士业已完成第二个法术,她腰间悬挂着两柄精钢的短剑,在法术生效后,它们从剑鞘中跳了出来,在空中变成有普通单手剑那么大,并且就像是被一个隐形的骑士手持着,在呼啸声中向克瑞玛尔步步逼近——一异界的灵魂猛地出了一声咆哮,即便是巨龙也难以忍受的訇然震响在空间中回荡,被魔法驱使着的利剑颤抖着,由慢到快,最后在它们已经逼近到黑的施法者只有数尺之远的时候,它们突然毫无情由地碎成了上千片,如同爆炸般散开的钢铁碎片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向迸射,跳跃,不但没有伤害到术士的敌人,反而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伤痕——这种伤害并不致命,却能令每个女性为之勃然大怒,娜迦是个术士,但这不代表她的怒火不会因此而更加旺盛,但在她施放新的法术之前,一块方形巨石突然从空中落下,准确地把她砸在了下面。 一段无法言喻的触手被留在了外面,它看上去滑溜溜的,富有弹性,末端生长着尖锐细小的毒牙,它就像被砍掉一部分身体的毒蛇那样在空中举起自己的身体,嘶嘶地搜索着——倘若异界的灵魂没有看错,它是从女性术士的嘴里吐出来的,但不是舌头,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守候在地上的两个法师做出手势,今天黑的施法者是必须要死在这儿的,至于娜迦,如果她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她的话就完全没有考虑的必要了——但他们很快就放下了手,因为那块石头下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按照恐怖片的隐形法则。她的对手应该耐心地袖手等待,直到那个恶心的玩意儿从石块下面爬出来,仰天大叫一番,再来找主角的麻烦……当然。这只是玩笑,异界的灵魂当机立断地施放法术,一片神秘力量而形成的无形锋锐荆棘将巨石包裹起来,黑暗中传出了野兽般愤怒而暴躁的嘶叫,一只锐利的。犹如匕般的爪子从里面伸了出来,像是指背与虎口这些较为脆弱的地方已经鲜血淋漓,但那只爪子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似的,只一味地扩大着空洞的面积,很快,另一只爪子,连同着身后的躯体就从无形的荆棘中钻了出来。·1k要ans看hu· ——变形术?异界的灵魂吃惊地说,但你和我说过人类或是类人是无法变成巨龙的?! ——就算是还在蛋壳中的巨龙也要比它大上十倍,巫妖说,她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巨蜥蜴。就是那些所谓“巨龙”制品的原材料。 异界的灵魂敏捷地一跳,蜥蜴的爪子从他的耳边掠过,带来一丝鲜明的剧痛,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三道深入石壁内部的伤痕,每道伤痕都足以将黑的施法者一分为二——我现在要钦佩那些冒险者了,异界的灵魂说,他们是怎么把这种家伙做成皮包靴子的? 他面前的巨蜥蜴凭借着两只后爪站立,若是放在另一个位面里,这个高度能让它不必伸脖子就能和三层的住户面对面说he11o,但庞大的身躯对它的度与智慧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它的巨口就像是一阵穿过黑施法者梢的风那样轻盈地紧随在他的脖子后面,在施法者集中精力试图在奔跑中施放一个法术的时候,它的尾巴从后面静悄悄地绕过来,就像条粗壮的鞭子那样恶狠狠地把他抽到左侧的墙壁上。 ——也许是因为龙血的关系。巫妖这时候才补充说道,龙血让它产生了变异。 异界的灵魂已经顾不上抱怨同居者不合时宜的延迟,他堪称狼狈地从巨蜥蜴的爪子下面翻滚着逃开,那只大爪子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落下的——但那条就像是弹簧一样灵活的脖子随即就将蜥蜴的头颅送到了他面前,两排森然惨白的钩齿咔地一声合紧,以为自己再一次侥幸闪避成功的异界灵魂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吊了起来。 巨蜥蜴咬住了他的及膝袍,泰尔的馈赠在这个紧要时刻展露出了值得两个位面的纤维布料都要为之骄傲的质量,它居然没被撕裂,只是在巨蜥蜴的牙齿间皱叠成一团,黑的施法者以一个古怪可笑的姿态被倒悬在半空中,幸好异界的灵魂无法做到如某些法师那样在长袍下面不穿紧身裤,暂时还不致于来个坦诚相见式的大曝光。 “看来我们的赌局已经有结果了。”东冠领主的长子说,而他的弟弟,第三个或是第四个,毫不犹豫地打掉了他的手:“还没到最后呢。”他现在可一点也不畏惧他的长兄了,在侧岛损兵折将的人中就有长子一个,他如今的军队数量已经缩减到原有的三分之一,正亟需更多的金币与宝石。 “你觉得呢,达达,”亚摩斯亲密地喊道:“你觉得你的主人能够再坚持多久?”他指着一盏精巧的,只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秘银沙漏,里面存放的不是沙子而是细碎的坚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就像燃烧的火焰那样熠熠生辉:“倒转一次,还是两次?” 达达沉默着看向被法师们投放到空中,供领主及领主之子欣赏玩乐的情景,女性术士变化的巨蜥蜴摇晃着脑袋,企图用自己的爪子去撕碎悬挂在嘴边的食物,而黑的施法者每每都能在千钧一的时候躲开。 “杀了他,”领主的长子吼叫到,他的面孔因为过多的蜜酒而变得赤红,他挥舞着拳头,双脚用力地踩着女奴柔软的腹部:“杀了他,娜迦,我会给你宝石,给你金币,还有奴隶,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只有领主身边的大宦官才能探查到掠过领主眼底的一丝不快,“我的长子押了多少?”他问。 “四分之一个千人队。”大宦官说。意思是说那笔赌注足以用来雇佣与武装四分之一的千人为单位的军队。 东冠唯一的主人嘲弄地撅了撅嘴,“让娜迦不要那么着急,”他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让他们把海豚引进来……别让祭典太单调了。” 大宦官领命退下,不一会儿。那些年轻的宦官们忙碌了起来,赤身的奴隶们被一个个地推送进海水里,海水被阳光晒得十分温暖,固定着他们的木桩也被打磨的极其光滑,因为不到需要引来鲨鱼的时刻最好不要让他们过早地流血——但海豚们已经被熟练的宦官们用小鱼群引诱过来了。它们看上去可爱至极,就像个孩子般的天真无邪,宦官们将手伸入海水,它们会用光溜溜的圆脑袋顶着他们的手掌。 姬儿身边的女奴已经无法忍耐地哭泣了起来,姬儿与另一个女奴碰了碰眼神就相互躲避开了,她们一看就知道对方也是不甘于默默死亡的那种人,但除了姬儿之外,每个女奴的身体都已经被那种奇异的香料毁坏了,她们的力气甚至比不上一只矫健的成年猫,而固定她们的绳索是浸过了油脂的牛皮绳。或许男性奴隶能够挣脱,但男性奴隶都是从“牛马”中挑选出来的,他们摆动着身躯,但不是为了求生,而是因为看到了女性,在他们干瘪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两种欲求,对于女性的渴望就是其中的一种。 一只海豚围绕着姬儿打转,贴着她蹭来蹭去,宦官们投放在海水中的药剂让它欲求勃。它兴致勃勃地叫唤着,不断地与温暖的人体相互摩擦纠缠。 在绝望的哭泣与尖叫声中,姬儿低下头去,她的面孔在青蓝色的海水中就像死去的珊瑚虫那样灰白。她朝水里吐气,形成一串串透明的泡泡,引起了那只海豚的注意,它虽然已经被人类的药剂弄混了思想,但好玩的天性还是短暂地占据了上风,它回赠了姬儿一串泡泡——人类的女性在海水中展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海豚无法理解其中的涵义——在它距离姬儿足够近的时候,姬儿面目狰狞地张开了嘴,恶狠狠地在那块浅灰色的皮肤上咬了一口。 海豚尖叫了一声,海豚的皮肤当然不会如同人类那样脆弱,但那层有着无数中空凸起的外层皮肤能够感觉到最微小的水流变化,与其说是皮肤倒不是说是一层感应压力膜,姬儿对它造成不了上海,但确实把它吓了一跳,它飞快地游开了。 但姬儿知道,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 &&& 骑士修提起双剑,剑身在一个士兵的颈部交会,一下子就斩断了他的脖子。 “我们距离那儿还有多远?” 亚戴尔低头瞥了一眼悬挂在衬衫里面的挂坠,挂坠上的宝石闪烁着:“不足五百尺了。”他随手撕开一个卷轴,一团魔法制造的雾气遮挡住了追踪者的眼睛。 “我可以知道那是什么吗?”骑士修说,一边在士兵的外套上擦拭剑身上的血迹:“法师让你找寻的东西。” “不能说是东西,”亚戴尔说:“事实上,它应该是个祭台。” “罗萨达的?” “不,”亚戴尔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风暴之神塔洛斯的。” &&& 而与此同时,盗贼葛兰已经被带到了塔洛斯的追随者面前。 东冠的主人慷慨地为塔洛斯的侍从们预备了一个岛屿,岛屿虽然细小,但植被茂密,还有淡水,领主又赠与了数以千计的奴隶,单靠这些奴隶的供养,风暴之神的牧师就能享受到会让他们的同僚嫉妒不已的奢靡生活,他们从不觉得东冠的领主对塔洛斯有什么不尊敬的地方,当然,他们很少出现在东冠或是其他岛屿,塔洛斯固然狂暴,但对尊崇与信仰他的人还是颇为宽容的,他的牧师就经常受命去摧毁那些敢于与塔洛斯的信徒为敌的人的居所与生命——每过十天,也就是既定的祭日,东冠的领主也能为他们寻找到适合的目标,或是摧毁一座高塔,或是毁灭一个小村,又或是颠覆一整条船队,这让他们省下了不少多余的心力,而且领主每次来到塔洛斯的神殿,也会带来丰厚珍贵的祭献。 “是谁让我来?”盗贼在鞠了一个躬后说:“还能是谁呢,当然是我们最为强大而可敬的风暴与海洋之神,诞生于光和暗之中的塔洛斯。”(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祭典(10)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他不可信。”一个身着黑衣的牧师说,他有着一个尖瘦的鼻子,面色发黄,两只眼睛就像是鲨鱼那样冷酷无情:“我见过他,他是比维斯的弟子,那个黑发的法师的随从,和一个精灵与圣骑混在一块儿。” “一个堕落的圣骑,”盗贼分辨道:“而我的主人是个法师,不是精灵,并且这一切都不影响我信仰塔洛斯。” “可敬的我神可不会容留一个三心二意的小贼,”另一个牧师嘲讽道:“无论你的主人想让你干什么,很遗憾,他都要失去这么个忠心耿耿的奴隶了。”他向穿着蓝白色长袍的主任牧师投去一瞥,葛兰知道他是在征求主任牧师的同意,接下来不是一道闪电就是一团火焰,他立即举起双手,展开手掌,一枚亮闪闪的东西从他的指缝中掉出来,悬挂在他的手腕附近:“我恳求您们,”盗贼大声地说:“只要您们看上一眼,就能明白我所说的并非虚言。” 牧师停下了他的动作,在主任牧师的示意下,他走近盗贼,抓起那枚纹章,这枚纹章是黑铁制成的,在他们的卫士搜过不速之客的全身,收缴了不下一打武器后把它留了下来,因为它就是块微缩的马蹄铁,在海上求生旅行的人们常会佩戴这种饰物以求平安,因为不属于任何神祗他们就让它留在盗贼身上。 “我不得不对它做了一番伪装,”葛兰解释说:“不然我没办法把它带出来。”他真诚地说:“撕开它的外壳你们就能看出这是什么了。” 主任牧师点点头,黑马蹄铁挂坠被撬开,先前的牧师从里面抽出一块破碎的织物,有着被火焰焚烧过的痕迹,“这是什么?”主任牧师问,他觉得织物的一部分有点熟悉,事实上,那应该是个闪电的末角,用金线绣出。所以在柔软的丝绸被烧毁后,它还勉强保持着原样。 “东冠领主的袍子一角,”葛兰说:“因为在刺绣完成之前被死人的血污染了,所以就被废弃了。在火焰把它烧到变形之前,我把它偷了出来。 “这也有可能只是奉献给我主的祭物。”一个牧师急切地说,是的,无论是在龙火列岛还是在碧岬堤堡,又或是白塔以及灰岭。人类、精灵、矮人等等都会为他们所信奉的神祗的雕像披上长袍或是盔甲,这些被归纳在祭物里面,在上面刺绣或是镌刻着神祗的圣徽或是圣花都是被允许的——虽然这个牧师之所以为领主开脱不过是因为他是领主着重关照的对象之一罢了。 盗贼毫不畏惧地发出了一声讥笑,他大胆地从那个牧师手里取回破碎的织物,把它放在手心里,展示给主任牧师,那块织物被缀过金边,所以很容易就看出它原本是块袍角,从这块还不到手掌大的袍角很容易地就能推算出整件袍子的大小,当然。这是属于一个成年人类男性的,而不是属于塔洛斯的任何一座雕像——塔洛斯不是如伊尔摩特那类好脾气的神祗,他所有的雕像都极其高大,至少也要高到让普通的凡人无法轻而易举地直视他的面孔,如果真有这么一件袍子,那么它大概只能裹住塔洛斯雕像的一只脚——它根本不可能是奉献给塔洛斯的祭物。 为领主开脱的牧师立即神情忐忑地想要退回到同僚身后,但主任牧师弹动手指,他身边的两个牧师立刻将手放在了他的身上。 “事实上或许您们愿意看看那位大人现在的衣着,”盗贼及时地补充了一句:“那将会是个大惊喜。” 主任牧师叫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牧师从人群了走了出来。他的牧师袍要比其他牧师更长一些,看上去更近似于法师的黑袍,盗贼葛兰知道有许多渴求力量的法师会尊奉塔洛斯,可能这家伙也是其中的一个。“你有记忆窥视远方的法术吗?”主任牧师问。 “是的,”那个法师说:“我有。” “施放它,”主任牧师命令说:“让我们看看东冠。” 法师鞠了个躬表示接受了这个命令,他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抓出了一枚拳头大的小水晶球,法术被施放后水晶球中先是出现了一阵灰白色的雾气,然后就像是有海风吹过。雾气消散,显露出彩色的影像,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葛兰,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他在举行祭典。”一个牧师说,简直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他们知道东冠的领主会定时祭祀塔洛斯,但他们一直以为那只是个小仪式——有些虔诚的信徒确实会在自己的宅邸里供奉神祗的雕像,向他/她奉上祭品,但如果这个仪式将会奉献上十名以上的祭品,那就必须交给神祗的牧师来做,就像是白塔的女领主在和她的丈夫缔结婚约时,他们不能自行宰杀牲畜祭献格瑞第,而必须由格瑞第的牧师来执刀那样——东冠领主以往也是这么做的,起先塔洛斯的牧师们还会暗中监视与观察,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也不由得懈怠了下来,毕竟每十天一次的召唤风暴或是一次毁灭性的暴力行动就已经足够他们耗尽心力的了。 “一个盛大的祭典。”主任牧师阴沉地指出,牧师们都看到了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的奴隶,少说也有数百名,而且除了海豚圆溜溜的脑袋,和标志性的长长吻部,他们还看到了鲨鱼的三角形鱼鳍,只是这些嗜血的海中暴君暂时还被铁丝与亚麻交织成的网阻拦在浅海以外,这种情形塔洛斯的牧师再熟悉没有过,塔洛斯喜好毁灭与混乱,但偶尔他也会欣赏一些精巧的祭祀手法,像是这种先饕足他的奴仆,再饕足他的侍者的行为主任牧师就做过不止一次,但他为塔洛斯奉上的祭典中至多也只有五十名奴隶——他不得不深刻地怀疑起领主的企图,这个凡俗的统治者想要做什么,借此来献媚塔洛斯并动摇他的位置吗?他严厉的目光扫向其他牧师,是不是他们之中有谁与领主达成了协议,想要借着这个祭典来换取塔洛斯的欢心,好调换一下两者的位置,甚至让他回归到塔洛斯的怀抱? 主任牧师的视线在落到一个年轻牧师的脸上,后者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会是他吗?但主任牧师随即发现他的惊慌并非来自于这场祭典。【ㄨ】 施放这个法术的法师将水晶球略微移动了一下。画面的视角也有所变化,那个年轻牧师看到的就是东冠领主身着的那件长袍,“让我们看的更清楚些,”同样注意到这点的主任牧师喊道:“那件袍子上绣着的是草叶还是闪电?让我仔细瞧瞧!” 法师操纵着他的另一双眼睛。画面颤动着,片刻后稳定下来,而后牧师们看到了那件华丽而精致的长袍,上面的纹样让他们如坠冰窟。 他们几乎已经看到了暴怒的雷霆、飓风与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们将会死去。死去后的灵魂则会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中哀嚎挣扎,每个人的眼中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极度的恐惧与憎恨。 “这是一个错误,”主任牧师立刻说,他的反应表明他能成为塔洛斯的主任牧师并非侥幸:“但还有挽回的机会——而且我们并不是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他第一次那么做而已,”他的弟子马上补充道:“而我们立即就发现了,并且正准备去弥补这个错误。” “一个惩罚,”主任牧师纠正道:“一个如同雷霆般迅捷与狂暴的惩罚。” “毁灭他们!” “毫无疑问!” “即刻!” “无需容情!” 牧师们七嘴八舌地说道,一边如字面意义上的摩拳擦掌,“好极了。”主任牧师说:“都去准备吧,我们要在祭典完成之前结束整个行动。”免得这场盛大的祭典真的引起了塔洛斯的注意,到那时无论是东冠的领主还是他们都要永远地沉沦在塔洛斯的怒火中了。 “对了,”主任牧师突然说,于此同时,他无声无息地施放了一个法术,抓住了正在阴影中潜行的盗贼:“还有我们的客人,我神的使者——他是这么说的,对吗?” 其他牧师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有主任牧师的弟子最为明了导师的想法:“是的。千真万确,”他微笑着说:“这个人类是这么说的。” “那么就赐予他一次熔炼的机会吧。”主任牧师宽悯地说:“要知道,我神的信徒们是从来不会畏惧火焰、风暴、地震或是其他灾难的。” 葛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成打的雷电就从塔洛斯的主任牧师手中击中了他。他发出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看来你还不够虔诚。”主任牧师说,然后他带领着牧师们脚步匆匆地走开了,他们豢养的野兽会给他们解决之后的事情,如果是平常,或许有一两个牧师会留下来观看。但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譬如说,在塔洛斯有所察觉前,毁灭所有可能暴露出他们渎职行为的人和事物。 &&& “这是塔洛斯的祭台?”骑士修斩开一道将石头台子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藤萝:“它看上去已经废弃了。” “暂时还没有。”亚戴尔说,一边急急忙忙但有条不紊地从次元袋中取出他所需要的东西,追捕他们的士兵已经被他们丢开,然后那些呼呼乱叫的小狗也会被亚戴尔沿途投掷的药草粉末紊乱嗅觉,再也无法为士兵们提供追踪所需的线索,不过追捕者们已经开始罗网般的搜索,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幸好他们所要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你在做什么?”骑士修问,因为亚戴尔拿出的都是祭祀用具:“你要祭祀塔洛斯?”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亚戴尔从随身携带的银扁壶里倒出清澈的水,水中闪耀着金色的光点——来自于最初的光明,罗萨达赐福的圣水,也就是克瑞玛尔初至白塔时喝了不少的那种,骑士修一时半会无法觉察出被盛装在水晶杯中的水的奥妙,但他确实嗅见了阳光的气息,那种气息很难形容,只能说让他更加清醒与消除了一部分疲惫之感。 “我要祭祀的是我的神祗,”亚戴尔说:“强大而光荣的神祗,晨光之神罗萨达。”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呼唤这个名字的情形——在经历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折磨后,他终于能够再一次说出这个名字,他的舌尖轻微地颤动着,就像是仍旧在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他几乎以为他呼唤着的名字只是一个幻觉或是美梦,但骑士修欣喜的笑容让他明白这是真实的。 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隙中投下光点,照亮了亚戴尔的面孔,他的脸上依然有着烙印的痕迹,它曾经消失过,但亚戴尔的祈祷让它重新回到自己的脸上——他需要记得自己的过错,并以此来告诫自己不要犯下与之相同的错误。 骑士修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摇着头,又是紧张又是忍俊不禁,“你在塔洛斯的祭台上祭祀罗萨达?” “有什么问题吗?” “塔洛斯准会暴跳如雷。”只有一种情况才会有其他神祗的牧师在另一个神祗的祭台上祭祀自己的神祗,那就是神祗的神殿被攻占,这是一种蔑视的行为,也是一种挑衅与羞辱,一般说来,只有邪恶神祗的追随者才会那么做,善神的神祗则很少会愿意看见自己的牧师做出这样的行为,但如果是罗萨达,骑士修就不太肯定了,事实上,这个神祗的性格就像阳光那样灼热直接,总觉得他会为了自己的小牧师的行为而拍着手掌哈哈大笑。 “就是要这个结果。” “太危险了。” 亚戴尔对此只是微微一笑。之后便将那杯洁净而温暖地水倾倒在了塔洛斯的祭台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祭典(11) 奴隶敲响铜钟,巨大的轰鸣声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耳朵——他们放声大叫,又大笑,甚至可以说是忘记了一切——领主看着术士化身的巨蜥蜴摇摆着脑袋,将那个可恶的窃贼丢向坚硬的地面,锋锐的前爪随即跟上,一只爪子按住了黑发施法者的头颅,而另一只爪子刺入他的腹部,下一步就是将他撕成两半,他的脸上无可遏制地露出了快慰的笑容,似乎就在几个月前在这个广阔的柱厅里盛情招待了克瑞玛尔一行人,又将侧岛慷慨地赐予施法者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仇敌,他觉得口干舌燥,随手抓过一个银杯,就着一个十二岁女孩头盖骨做成的杯沿大口地吞咽着蜜酒,他太急切了,冰凉的蜜酒从他的嘴唇边溢出,流进他的胡须与胸膛里。 “您还想要再看一会吗?我可敬的主人,”他的大宦官问:“还是可以结束了?” “结束吧,”东冠的领主高声回答,被巨蜥蜴按在爪子下面的人确实给他省去了一些麻烦,而且可能还能给他带来近三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现在他觉得给他一个快速的死亡也未必不可:“结束吧,告诉娜迦,撕碎他,把他的尸骨丢进海里,和那些奴隶一起。” 大宦官恭谨地匍匐在地,等他的主人踩着他的脊背重新回到矮榻上后,他击打着一枚秘银的罄,罄是种从瑟里斯而来的奇特乐器,独特之处在于它发出的声音格外悠长细腻,巨大的蜥蜴听了听,她知道应该结束她与黑发施法者之间的战斗了,但她没有立刻如领主所希望的那样粉碎爪子下的人,而是如一只真正的生物那样低下头去嗅了起来。 “她在干什么?”领主不快地说:“她想要吃了他吗?”东冠的主人夸张地耸动着自己的鼻子,“如果是这样,我可不敢让她做我的妻子,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的母亲竟然是个与奴隶有着同样嗜好的人。” “应该不会,”大宦官说:“娜迦女士有着纯粹而高贵的血统与良好的教养,人类的肉很污浊。尤其是男人,她不会喜欢那个的。” “哈。”领主放肆地抓了抓胸膛:“高贵的血统?诸神在上,她甚至不是一个人类!她的身体里流着巨龙的血,那些邪恶的四脚爬虫……” 如果放在之前。就连大宦官也会不得不冒着被主人责罚丢弃的危险而设法将这个话题遮掩过去,但不知为何,今天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倾听着领主不断地倾吐着疯狂而愚蠢的话语,他的眼神十分温柔。又带着几分怜悯。 “但您还是会让她成为你儿子的母亲。”最后大宦官说,并且让她的儿子成为你的继承人,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但他知道领主能够听懂。 领主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抱怨道:“既然我拒绝了格瑞第的牧师在我的主岛上建造格瑞第的神殿,无底深渊在下,他们应该知道,龙火列岛上已经长达数百年没有再矗立过任何一座神殿了,而且他们建造了神殿又能怎么样呢,岛屿上的自由民少的可怜。而奴隶们,他们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又如何能够拥有信仰呢?而且如果我允许格瑞第在我的岛上建造神殿,那么塔洛斯呢,罗萨达呢,泰尔呢,弗罗呢……等等,弗罗或许可以,好啦,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的兄弟,我只是在说笑——我已经承诺了他们可以像塔洛斯的牧师那样得到一个单独的小岛,然后在岛屿上建起他们女神的神殿,所有的费用与人力都由我负责。但是呢?你知道的,他们可真是太固执了——所以我现在只能让一个信仰格瑞第的术士成为我儿子的母亲,天哪,之前有个比维斯就够让我头痛的了,之后可能还要来一个……我的头都要炸裂了,你觉得呢。一个儿子有多大的可能继承他母亲的天赋?” “很大,”大宦官说,他的态度很恭顺,但他说的话儿可不是领主想要听的,他将银杯砸在大宦官身上,幸好里面已经没有多少酒液了:“你这条老狗,”领主亲昵地责骂着:“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毫无疑问。”大宦官说。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领主放低声音:“比起我的儿子,我更爱你,你是要和我一起进入坟墓的。兄弟,我都记着呢。”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兄弟这个讽刺至极的称呼了,大宦官知道这是因为他正要自己去办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譬如说,让那个正在嗅闻着黑发施法者的术士失去做母亲的能力——无需揣测,他也知道这种阴私手段一旦被娜迦发觉,亲自动手的他或许就连灵魂也难以保留,但他也知道对于领主来说,这是必须的,东冠的主人比什么人都要珍爱自己手中的权柄,为了这个他甚至可以希望那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相互残杀而死,他又怎么能够忍受一个有着一个神殿在身后支持的女人成为他儿子的母亲,说不定儿子一出生,他就会被一条毒蛇咬死,又或是莫名其妙地溺死在自己的浴池里。 但他也不能杀了娜迦,娜迦是格瑞第的牧师们明着刺入东冠的一柄利刃,她让领主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疼痛无比,但他一旦拔出那柄刀子,他的血就会喷涌而出。 大宦官这样想着,无视心中的憎恨与轻蔑,带着十二万分的感激吻了吻领主的脚,领主在他还要继续亲吻的时候缩回了脚,皱着眉,“你去看看娜迦是怎么了?”领主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比维斯的弟子似乎还活着。” 大宦官支起身体,向被微薄的烟雾笼罩着的地方看去,巨蜥蜴的躯体太大了,单单一个头颅就将黑发的施法者完全笼罩在了下面,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但已经有奴隶在主人的驱使下去查勘情况,那只珍贵的秘银沙漏还在流动,不确定克瑞玛尔是不是真的死去了,他们的赌注又如何能落在最后的赢家手里呢? “我可是很看好你的新主人的。”亚摩斯心不在焉地摸着腰带上的宝石:“如果他还能坚持一会,那么我将会得到一大笔钱,我想我还得感谢你。达达,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不会那么期望着他受到足够多的折磨。”他恶劣地碾了碾达达放在地面上的手指,“或许你要看看另一个人。我们可爱的小妹妹姬儿?我真想再听听她的声音,你猜她在最后的时刻会诅咒谁?你还是我?你也许不知道,你虽然因为她失去了你……原应有的位置,”他几乎是在用喉咙而不是舌头说话:“但她原先找到的是我,她希望我能把她带走。但我拒绝了,所以她才会找到你。” 达达的表情让他倍感满意,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表情了,他都想要请法师施放法术,将这个表情凝固起来,他可以把它作为一个装饰品,放在他的厅堂或是卧房里,这样他就能随时随地地看见它了。 &&& “你的气味……”巨蜥蜴说,它/她使用的是通用语,用蜥蜴的舌头发类人的舌头才能发出的音节相当困难。听起来更是混沌不清,就像是一个人在水下说话,带着浓厚的汩汩音以及回声,但黑发的施法者还是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你,”娜迦迟疑着说,一边情不自禁地探出猩红的舌头——克瑞玛尔之前被它抓伤的时候那个气味还不是很清晰,但现在,它有着一尺多长的爪子刺入了施法者的腹部,那一刻大量的滚热血液从爪子间迸射而出,那个气味陡然变得浓郁至极。 “你有着……巨龙的血脉。”娜迦咕咕地说,“而且……”她低下头,微微挪开爪子,舌头在腹部的伤口上一掠而过。但她的另一只爪子还是警惕地按着施法者的头,这样他看不见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太奇怪了,”她说,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困惑:“你的血脉是那么的浓厚,甚至超过了我——我本该在你一踏上龙火列岛的时候就能有所感应。但我确实毫无知觉——你是属于那一条巨龙的?是母亲,还是父亲?” “你的血液中是什么?”她追问道:“我能尝的出来,”巨蜥蜴没有眼皮的眼睛在巨大的眼窝中滚动着,“你的血里……不,不单单是精灵……还有更少一些的……人类的血液,但它充满生机,比所有人类或是巨龙都要来得……强大,你做了什么?我的族人?说出你父亲或是母亲的名字,或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施法者没有回答,巫妖知道这只是娜迦的伪饰之词,龙脉术士之间并非没有倾轧,或者说,他们对有着相同血脉的族人反而更加残忍,一个术士将另一个术士杀死甚至将其灵魂禁锢在宝石里做成在无底深渊中通用的货币更是司空见惯,娜迦正在被他血液中蕴藏着的力量诱惑,可惜的她不是最强的,这让她必须考虑这份美味的食物会不会被别的术士夺走,甚至她自己也会在争斗中受伤死亡,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抢在他人察觉之前吞下最为精华的那部分——或许她的理解错了,或许保留着他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但那又如何呢,谁会去关心一个死人? 巨蜥蜴再次低下头,它将舌头卷成一束,形成一个中空的管道,插入克瑞玛尔温热的腹部,丰沛的血液与内脏猛地流向她的喉咙,太少了,对于她现在的体型,这些液体的分量就像是她还是人形时啜饮了一滴露水,但这滴露水是那么的灼热,娜迦舒适地伸展了一下尾巴,她喜欢这个,每个有着巨龙血脉的术士都喜欢燥热的气候与滚烫的食物。 一个奴隶小心翼翼地抓着绳索吊了下来,一直降到距离蜥蜴的脊背只有十来尺的地方,他刚想要做些什么,蜥蜴猛地一回头,就把他咬成了两截,伸展脖颈吞了下去。 “恶……”领主咕哝道。 巨蜥蜴就像是听到了他的抱怨,那双冷酷无情的黄色眼睛转而盯住了坐在最尊贵位置的人类男性,它直立起来的时候,那颗三角形的脑袋已经能够超出厅堂原有的地面,领主身边的法师突然面色大变,他可以说是用尽全力拽下胸针向地上一掷,宝石粉碎,刻印在底座上的符文立即发动,为他以及邻近矮榻上的领主和大宦官躲开了巨蜥蜴的致命一击——碧绿色的酸液喷溅着覆盖了近三十尺见方的地面,雪花石在酸液中发出嘶嘶的声音,一瞬间便消融殆尽。 领主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他一时间甚至发不出任何命令,他的法师冲过来,抓着他,撕开一张卷轴,而大宦官也已经敏捷地蜷缩到领主的脚下,并在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奴想要靠过来的时候把她刺死,他知道部分传送法术是有重量限制的,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敢让领主觉察出他的存在。 领主的法师已经做好了传送的准备,但卷轴只是闪过一道白光,就和一张普通的羊皮纸那样落在了地上。 法师取出了一只符文印章,结果还是一样。 他心下一沉,看向他的同僚,发现后者的脚下也有着一张废弃的卷轴。 &&& 而在厅堂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隐藏在黑暗而高耸的屋脊阴影中的,真正的黑发施法者正在拿开放在唇边的骨哨,这是瑞意特的,至于它为什么会在克瑞玛尔手上,法师之手是个好物。 ——你往那个……异界灵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因为那个正在被巨蜥蜴大朵快颐的东西是他们预先从领主的厨房里偷出来的一头剥了皮的鹿,那个东西,他最后只得这么说,那个东西的里面放了些什么? ——我们的血。 ——我们的血还不至于让她这么疯狂吧。 ——还有秘药。巫妖说,暂时我还没有办法解除它的负面作用,但略加变通利用还是能够做到的。 还有就是她的龙血,曾经的不死者说,它确实很强大,但肉体与魔法的强大并不代表灵魂能够有着与之相配的坚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祭典(完)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第二百六十八章祭典(完) 几块被酸液腐蚀了支架后坠落的铜灯从数十尺的空中笔直落下,恰好落在亚摩斯周围,流淌溅洒在地面上的鲸蜡立即迅猛地燃烧起来,他在奴隶们的扶持下踉跄后退,一直匍匐在亚摩斯脚下的达达就在此时犹如野兽般地跳起,冲向柱厅之外,亚摩斯忿怒地推开了抓着他的奴隶,在腰间反复摸索了数次才想起他们的武器在进入东冠主岛的时候就被卸除了,他在烟雾与火光中迅速地搜索了一下,那只铜灯落入了他的眼睛里,它被塑造成剑鱼的形状,而剑鱼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它有着一只尖而长的上颚,那个凶猛的尖端完全可以当做武器使用,亚摩斯跑过去,解下自己的丝绸外袍裹住滚烫的基座,也就是剑鱼弯曲的尾巴,把它举了起来。【ㄨ】 亚摩斯因为年纪最小,力量最弱,他的座位是所有领主之子中最靠柱厅外廊的,而他只落后了达达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正如我们前面描述过的,领主的柱厅环绕着凸出的廊道,廊道则连接着一道白色的石质栈桥,栈桥直接延伸进海水里,末端的平台可以作为码头使用也可以供飞艇起降亚摩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艘被装饰得犹如众神之舟的飞艇,雪白的气囊已经鼓起,诸多穿着艳丽的侏儒就像是小偶人那样在上面忙忙碌碌,但它不是在降落,而是在飞离,一个法师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异乎寻常的响亮,威胁着那些卑贱的工匠,但亚摩斯不觉得他们会因为遭受到这样的恐吓而降落,毕竟有着更大的威胁正在逼近他们海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后退了,露出宽约数百尺的蛤蜊白色沙地,珊瑚、鱼类与蟹之类的甲壳动物在沙地上惊慌失措地爬着,拍打着,海水原本淹没到姬儿等奴隶的胸口,而现在。他们都能看到姬儿的双脚了。 这是海啸的前兆。 亚摩斯站在那儿,达达正在扑向浅滩,也就是栈桥两侧,他跳入狂暴的海水里。游向姬儿,解开捆绑着她的绳索,在那只海豚好奇地过来围绕着他们打转的时候,他几乎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惶恐,踢了它一脚。 海豚发出委屈的叫声。那些药物的作用在动物对于灾难的本能规避下变得微弱,它和它的族人侥幸没有搁浅,在浑浊的海水中,海豚们灰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它们试图潜入深海,但涌动的力量反将它们推向浅滩。 “快跑,”姬儿喊道:“往殿里跑。” “可是……”达达还没说完就被姬儿凶狠的眼神打断了,但他不明白姬儿为什么会那么说柱厅只超过海水平面不过数十尺,就算海啸没有吞没那儿,领主的士兵与法师也会抓住他们。达达知道有条不为人所知的狭窄道路可以容许他们两人一路潜入主岛深处,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领主未必会记得来捕捉两个奴隶,他们可以躲藏起来,然后他会带着姬儿往侧岛走,虽然他的新主人已经成了巨蜥蜴的食物,但侧岛上还有着一个精灵,精灵们总是仁善温和的,另外凯瑞本还是苏纶的信徒,他会愿意帮助他们的。 “来不及了。”姬儿说,“相信我,达达,你难道不明白吗。历届领主将他们的堡垒与宫殿建造在这里是有缘故的。” 有那么一瞬间,达达真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再相信她一次,但他们已经听到了不祥的轰鸣声,他跟着姬儿反身奔向那个对于他们来说危险程度更甚于海啸的地方。 “什么缘故?”他在帮助姬儿躲开一块呼啸而来的碎石时问。 amp;amp;amp; “这座宫殿与堡垒是建造在塔洛斯的神殿上的。”亚戴尔说。 而骑士修露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神情,在这个由众神与魔鬼统治着的位面里,神殿、圣所、庙宇都可以说是一个最为特殊的存在。尤其是之于凡人一个邪恶的神祗,譬如塔洛斯的牧师,他们可以掀起风暴,卷起海浪毁灭一座岛屿上的罗萨达的圣所,对他们来说,这是功绩与荣耀;但如果是一群凡人自以为是地冲进圣所,举着火把将它焚烧殆尽,那么他们可以会在罗萨达的牧师或是泰尔的圣骑前来捕捉与审判之前,先被那些暴躁的塔洛斯牧师投入海中,被塔洛斯的使者白鲨吞噬殆尽了,无论他们是否信奉塔洛斯,这件事情又是不是为了取悦塔洛斯而做的,牧师们只会关心他们的权威与宠爱会不会被分薄,以及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有无被亵渎与轻视。 而且,一个神殿、圣所、庙宇,它可以被摧毁,被燃烧,被湮没,但它仍旧是具有力量的,就像是遍布各处的弗罗神殿,其中有很多都已经空无一人,倾塌颓倒了,但若有凡人没有注意到那些香豌豆花的圣徽,无意间踏足其中的话,他仍然可能被缠绕在藤萝野花中的力量所捆缚侵入,最好的结果是重病一场,最坏的大概就是死亡了。 “他们很聪明,”亚戴尔解释说:“或许是有一个卓越的施法者在指导他们,”他让修简略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修很容易地就在纵横交错的深浅绿色中找到了浅色的石块:“神殿的基石没有被移开,也没有任何建筑或是人影响到这个范围内的一切,仍然有人在这里祭献,以此来确保这座神殿不被荒废,”这里就像是个荒废已久的庭院,但地面上的石板渗透着褐色的斑块。表示仍然有人在这里祭献塔洛斯,“那位风暴之神对他的神殿并没有过多的要求,他只注重他的信徒与牧师有无违背他的教义,”事实上,像这样的神祗有很多,像是伊尔摩特,他的牧师就算是开辟出一个小房间来做他的圣堂他也是欣然接受的,不过塔洛斯只是对此不太关心罢了:“我不知道历届的东冠领主是怎么欺瞒过不,或许他们没有欺瞒,他们只是偷取了塔洛斯的力量。” “但他们之中并没有出现……” “这份力量不是用在某个人身上的,”亚戴尔说:“是用在宫殿与堡垒上的。” amp;amp;amp; 海啸如期而至,它訇然立起。遮盖住阳光与天空,触目所及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灰蓝色的海水,就像是神祗的手在一刹那间将整座东冠主岛按入了海中。 海水率先吞噬了正在扶摇不定地升向空中的飞艇,亚摩斯听到有人在放声大笑。他转过头去,发现那是他们的老父亲,柱厅中的混乱像是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控制,领主的身边环绕着施法者与士兵,泥土色的眼睛在亚摩斯身上一掠而过。其中的含意令亚摩斯不寒而栗。 达达与姬儿蜷缩在栈桥下方,他们已经来不及,也没有办法躲过别人的眼睛进入柱厅了,达达抱住姬儿,她浑身沾满了沙子,手脚冰冷,只有面孔不正常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温度,“他们……”她的嘴唇翕动着,“他们围绕着塔洛斯的神殿建造了宫殿,”在她的兄长看过来的时候。曾是领主最为宠爱的女奴眨了眨眼睛:“而塔洛斯的神殿是不受任何风暴、火山、地震或是其他灾害的侵袭的,所以说……”她颤抖着看向犹如山峦般向他们倾倒下来的潮水:“这儿是……最安全的。” 亚摩斯看着海水在他的面前分开,就像是有一位隐形而强大的神祗正俯瞰着他们,伸出双手为凡人挡去这份突兀的灾难,他放下自己的膝盖,语无伦次地祈祷着。 “来吧!”东冠的领主喊道,他进入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亢奋状态,就像是痛饮了一整桶的蜜酒,又像是与弗罗的化身共度了一整夜,他的眼睛发红。嘴唇乌紫,面色苍白,一条条青色的血管从皮肤下凸显出来,淡黄色的卷发在风中飞舞着。他还穿着那件刺绣着闪电的长袍,长袍上的闪电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中就像是真正的雷霆那样闪着光。 这个不在预期中的变故塔洛斯的牧师们当然也已经看到了。 “他欺骗了我们!”塔洛斯的牧师喊道,“难道强大而可敬的我神居然会去保护这么一个亵渎者与无信者吗?” “这绝不可能!”主任牧师反驳道,虽然也有那么一会他想到是否是因为东冠的主人有着不可言说的血脉,但他立即就将这个猜测否决了,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在他还没有追随塔洛斯,或者说,在他的高祖父还没有出生的遥远过去,在他们看到的建筑群落还未落下最初的一根柱子时,那里会不会已经有过一座塔洛斯的神殿呢?就像他们在那座小小的岛屿上筑造的神殿,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它为什么可以无惧与狂暴的海啸与飓风,即便是在东冠随时会被火山灰与熔岩吞没的时候,它的所有者仍然安心地居住在里面,甚至还有心思举办一场盛大的祭典。 amp;amp;amp; 亚戴尔放下一枚圣徽,罗萨达的圣徽,在握紧它的时候,它不再灼热,而是温暖上面镶嵌着珍贵的太阳石,就像云层上的阳光那样熠熠生辉,周围环绕着黄金的桂叶。 这是最后一步了,亚戴尔不无遗憾地将它放在那座属于塔洛斯的,被鲜血与内脏污秽的祭台上,先前倾倒在上面的净水就像是在祭台光滑的表面上凝结了一层透明的甲壳,没有渗透也没有流散,但圣徽一被放下去,它们就立即融化了,而圣徽在片刻后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骑士修惊讶地看到它正在从正中心碎裂。 “这是怎么回事?” “净化。”亚戴尔说,然后骑士修和他都看到了从那枚太阳石中迸发而出的耀眼光芒,每一点洁净无尘的晨曦之水都在折射与吸收着这道光芒,弹指间,整座祭台都被无所不在的光覆盖了。 这个光芒是那样的炽热又是那样的美丽,却不会灼伤他们的眼睛,骑士修能够清楚地看到祭台在扭曲和破碎,一层层地剥落,他甚至听见了犹如濒死猛兽发出的怒号。 光芒冲上天空,即便是在白昼,它仍旧能够让上千里之外的凡人察觉。 追索亚戴尔与骑士修的士兵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古怪的征兆,他们迅速地向这个地区围拢,手持着十字弩的士兵从高大的蕨类中走出来,数十枚精钢制成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还有一个法师,他抛下一枚卷轴,卷轴在落地后伸出了无数黑色的触手,骑士修一剑斩过,几只触手落在了地上,但更多的触手从他脚下的阴影里钻了出来,紧紧地捆缚住他的双腿。 亚戴尔大声地念诵着咒语,在骑士修的身上一拍,那些触手突然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无法对抗的宿敌,比来时更快地缩了回去。 “一个牧师?”那个法师飞在空中,神情傲慢地打量了一下亚戴尔:“罗萨达的?晨光之神什么时候这么仁慈宽容了,居然就连背负着渎神与弑亲两重罪名的罪犯也能获得他的赦免?” 骑士修想要说些什么,但亚戴尔抓住了他,摇了摇头。 法师举起手,他得到的命令是无需生擒,士兵们举起十字弩,他知道这一时半刻未必能形成什么伤害,但可以消耗掉牧师可能祈祷有的神术。 但在士兵们放开手指之前,他们听见了一个从未听见过的,可怕而巨大的声音。 “一个牧师?”那个法师飞在空中,神情傲慢地打量了一下亚戴尔:“罗萨达的?晨光之神什么时候这么仁慈宽容了,居然就连背负着渎神与弑亲两重罪名的罪犯也能获得他的赦免?” 骑士修想要说些什么,但亚戴尔抓住了他,摇了摇头。 法师举起手,他得到的命令是无需生擒,士兵们举起十字弩,他知道这一时半刻未必能形成什么伤害,但可以消耗掉牧师可能祈祷有的神术。 但在士兵们放开手指之前,他们听见了一个从未听见过的,可怕而巨大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 动荡 领主的喜悦只存在了一瞬间,因为他被蜜酒混沌的头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里并非是侧岛或是其他地方,而是他的岛屿,领主才有资格占据与享用的主岛,近千年前东冠的第一个领主在这里筑造起自己的堡垒与宫殿,为了保证它不会在自然的侵袭中损坏甚至毁灭,他做了一件会令大部分凡人与施法者为之恐慌的事情在一个强大的施法者的帮助下,他愚弄了塔洛斯。 主岛上原有的塔洛斯神殿只有很小的规模,毕竟原先龙火列岛并不是人类喜好的居住地,神殿中仅有两名塔洛斯的牧师。第一个,或是第二个领主在别处建造了自己的堡垒,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龙火列岛不被视为适宜居住的地方是有道理的,飓风、地动、熔岩甚至潮湿咸涩的海风能够摧毁任何木材与石头,他们对看似简陋却始终不受分毫侵袭的塔洛斯神殿艳羡不已,最初的时候还曾经试探着询问牧师们是否是因为出自于建筑材料或是工匠的巧手,但牧师们只是大笑,后来他们从一个施法者那儿得知,塔洛斯的神殿是受风暴之神的眷顾的,自然的力量无法摧毁它们。 作为凡人,他们就连暂时地停留在神殿也不被允许,更别说是居住在里面了,但那个大胆的施法者提出一个堪称狂妄的想法塔洛斯的信徒若是受到了其他人或是力量的损害,那么他们是可以要求塔洛斯的牧师为自己摧毁敌人的,在缜密的谋划后,塔洛斯神殿中仅存的两名牧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狂暴的飓风中,等到塔洛斯的主殿得到消息,新的塔洛斯牧师姗姗而来的时候,领主告诉他们,塔洛斯的神殿如果不是建造在一个单独的岛屿上,根本无法显示出这位可敬的神祗的伟大,为此他特意在一个堆积着黑褐色海沙与茂密植被的岛屿上建起了巍峨的灰色神殿。并虔诚地表示他将会放弃有关于这座小岛的所有收益这座岛屿的收益对一个领主来说不算微薄,但对于掌握着数十个大大小小岛屿的东冠之主来说,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有所损失他和他的子孙也是可以忍受的。 但他模糊了这座神殿的存在时间。新的塔洛斯牧师们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困惑的,因为他们无法感应到那份隐约的底蕴,但领主的黄金与情报很快就将这份困惑抹去了,毕竟这座神殿位置太过偏僻了,而且没有牧师的时间也略长了一些。 如果不是塔洛斯而是罗萨达或是弗罗。又或是这里不是依旧保持着古老制度的龙火列岛,这个计策可能很难施行。但比起人们的敬爱塔洛斯更渴望得到人们的畏惧,并且他和他的牧师从来就对凡人抱持着轻蔑与漠然的态度,否则塔洛斯的牧师就不会将摧毁村庄或是倾覆船队作为一个每十天必须进行的例行公事了;再加上龙火列岛上拥有自由之身的人很少,很少,很少,他们的数量只有奴隶的几十分之一甚至几百分之一,而奴隶就连自己都是属于他们的主人的,又怎么会被允许拥有自己的信仰呢?所以就算是最经常在贫苦人群中见到的伊尔摩特也未能在龙火列岛立起自己的神殿,即便是龙火列岛的领主允许。立起了又如何呢,没有信徒的神殿就是一个空荡的壳子,不但无法给神祗带来信仰反而会消耗他们的神力。 塔洛斯同样是个粗鲁的神祗,他的神殿几乎都只用灰色的粗糙岩石砌筑而成,若是他的信徒愿意将它们装饰的金碧辉煌他会高兴,但如果没有他也不会太过气恼,他更关注自己的力量与威名有无在这个位面流传与扩散,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知道,在东冠事实上有着两座塔洛斯的神殿只不过其中的一座用无数昂贵的施法材料。人牲与魔法堆砌起来的,奉上祭品的也不是塔洛斯的牧师,甚至不是他的信徒,而是一群企图盗窃他力量的卑微凡人。 而现在。这座虚假的神殿被摧毁了,就像塔洛斯的牧师摧毁一座高塔那样,它的基座就是那座充满了罪恶与悲哀的祭台,罗萨达向来是塔洛斯的死敌,在得以净化他的祭台时无论罗萨达的牧师还是藏有晨曦之力的圣徽都没有丝毫容情的打算,来自于最初之光的力量冲击着祭台。将它粉碎,基座既然碎裂了,建筑在其上的力量的殿堂自然也随之崩塌不再受到塔洛斯保护的神殿在几个呼吸间化作了真正的废墟,而塔洛斯牧师呼唤而来的第二次冲击完全达成了牧师想要看见的效果,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它们排山倒海而来,将阻挡在它们去路上的一切推开,吞噬。 领主想要大喊,他抓住胸口的宝石别针,在用力捏碎之前他的法师阻止了他:“保留着它,”法师说:“有人在这里施放了妨碍传送的法术。”不然我们为什么不立刻带着您这头沉重而无用的肥猪离开这儿呢? “我们……” “我们会用飞行术带着您离开这里,”虽然领主的分量十分惊人,但法师们还有可观的酬劳没有收取呢,两个法师对望了一眼,确定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金币、宝石与施法材料当然很不错,但如果这场并不普通的海啸(他们几乎已经能够确认了)的召唤人是个强大的牧师或是法师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领主与酬劳逃走现在就要看他们的动作够不够快,那个限制了传送的法术所控制的面积有他们希望的那么小。 他们的动作很快,但那个法术限制的面积要比他们想象的大,而且在离开穹顶后,他们在法术的帮助下看见那些呼唤飓风与海潮的人,一群穿着黑袍的家伙,但不是法师而是牧师,尤其其中两个还穿着蓝白相间的衣服,绣着红色的闪电纹塔洛斯的高阶牧师,而领主的法师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领主的服饰,请原谅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没看出来,领主肥胖的身躯让那些金色的闪电看起来就像是多瘤瓜上纷杂的条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应有的那个形状。只是现在他们稍作联想就明白了抓住领主一侧手臂的法师毫无预警地放开了手,他的同伴被突如其来的重量一拖,差点从半空中落入翻腾的海水,幸而他反应敏捷地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还在领主抓住他的袍子时施放了一个法术,斩断了他的手臂。 领主嚎叫着跌入海水,两个法师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可不想面对这么一群塔洛斯的牧师其中一个面带嫌恶地从自己的袍子上扯下领主的手,抹下手指上的戒指(都是蕴藏着魔法的符文戒指。可惜的是作为一个凡人,施放法术并不是他们的第一反应),至于那块无用的肉块则丢进海水里去陪伴它的主人,然后撕开第二张卷轴,之前的飞行术已经到了即将解除效用的时间了。 而他的同伴则满意地捏着那枚别针。 塔洛斯的牧师注意到了他们,毕竟领主原先被这两个施法者“携带”着,看到他们将领主丢入海水后,塔洛斯的追随者也没有想要加以追究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要务是摧毁这座华美的堡垒与里面的人。 “但他们有着舌头。也有着手指。”一个牧师恶毒地说。 “比起我们,曾经为一个亵渎了我神的凡人服务的施法者更需要获得塔洛斯的怜悯与宽容。”主任牧师说,最主要的能够伴随在领主身边的法师或许不会异乎寻常的强大,但一定会很不好对付。他一直盯着那两个法师,两个法师悬浮在空中,在发现牧师们无意在毁灭名单中加上两人的名字时,他们向牧师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就迅速地逃走了。 “我们往哪儿走?”拿走了领主戒指的法师问。 “往高处……越高越好。”飞行术是有时间限制的,为了逃开海啸,他们必须抢在法术消失之前赶到他们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 “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主意。”提问的法师说。一边指向那个“最高的位置”。 东冠岛最高的地方就是火山口,先前未能喷吐出来的熔岩堆积在碗型盆地,形成一个小小的锥形塔,而现在这座小塔的周围几乎都被鲜红色的裂纹所占据。 塔洛斯的牧师在专注与毁灭一个地方的时候是不会单单驱使一种灾难的。埋藏在最深处的地层被他们向塔洛斯祈求而来的神术惊动与撕裂,岩层与岩层碰撞,柔软的熔岩被推挤着涌上脆弱的断层与裂隙,岩层若是破裂,在岩层中流动的冰冷的地下水冲入熔岩,引发的爆裂又再一次撼动了不堪重负的表层。曾经被火元素生物带走的能量再一次集聚起来,彼此碾压,彼此同化,只不过一转眼间,庞大而焦热的风裹挟着灰烬与碎块冲向半空,法师们大叫着,顾不得是否已经脱离了被限制传送的范围,捏碎了符文印章,他们其中的一个有些不幸,因为领主的传送符文是传送回他认为最为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内库,这里有着最为坚实的墙壁与最为危险的陷阱,问题是它们无法隔绝海水也无法抵挡岩浆,幸而法师总还保留着几张底牌,在将自己所有的法术、卷轴、魔杖、药水消耗殆尽之前他总算是摆脱了那儿。 他躲藏在一个阴影里,海水从他的脚下奔流而过,漂浮在上面最多的就是尸体,他看到了娜迦,她已经不再保持着巨蜥蜴的状态,攀附在一块黑檀木(可能是屋梁)上随波逐流,法师立刻将自己隐藏的更好些,倒不是他不想见到娜迦,只是他太懂得娜迦这个家伙会怎么做了如果她真的像看起来的那样虚弱,你根本就不可能看见她。 法师的猜测完全正确,在那个身着白袍的法师(他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出现后,娜迦施放了一个令剩余的残骸尽数崩裂的强术,她没有等待结果,而是潜入了水中想要逃走,可惜的是,她的敌人就像是早有预料那样在法术击中他之前就坠入水中,法师只看见了紫色与红色的光他知道这是迅猛的电流在水中进行时必然产生的光,娜迦被击中,她的红袍在水中翻滚,还有那个法师的白袍,他们最后似乎已经放弃了施法,而是借着的力量展开最为直接的战斗。 娜迦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细密坚硬的鳞片,瞳孔缩成一根直线,虹膜在灰暗的水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而她的手臂简直就和她变形的巨蜥蜴毫无二致,爪子或许还要更为锋利一些,克瑞玛尔的白袍这次恐怕要晒上近一年的太阳才能从一条条的细带子勉强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但无论是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知道,娜迦不能离开这里。 不过比之前的领主更为绝望的大概就是娜迦,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她像是被法术击中了又像是吞服了不该吞服的药水她体内的龙血仍然在沸腾,催促着她去战斗与厮杀,而不是逃跑,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她面对着的敌人冷静而残酷,他既不受龙脉的影响,也不受法术的限制他根本不是个法师,而是个术士,还有可能是个龙脉术士!即便到了现在,娜迦依然对他的血液垂涎三尺,那是多么纯粹而强大的血液啊,只要再给她喝一口,不,两口,或是三口…… 异界的灵魂任凭娜迦的利爪刺入自己的肩膀,她的牙齿咬住他的脖子,而他的秘银短剑则准确地刺入娜迦的左乳下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平息 娜迦最后的挣扎异常猛烈而漫长,她几乎就从那柄秘银短剑上挣脱了出去——如同一条急于摆脱鱼钩的蛇,但异界的灵魂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腰肢,就像抱着亲密的爱人那样将她拥抱在怀里,她的爪子在黑发施法者的后背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巫妖知道他们的身体流了很多血,不过现在他们正身处在湍急而又浑浊的水里,没人会发觉那些亮晶晶的小秘密——娜迦的身体终于完全地松弛了,但黑发施法者没有把它丢弃在激流里,他施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能够让他在水面上行走,只是有些艰难——若是平静的水面,这个法术能让施法者就像是行走在坚实的大地上,但若是水面不够平静或是像现在这样,处于一个奔腾不息的状态,那么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流沙或是光滑如镜的冰面上。 东冠之主的殿堂位于火山的西侧,面向着大海,正如我们所说过的,整个建筑群最低处就是栈桥与柱厅,往上是领主的儿子与亲近朋友,以及他所雇佣的法师与骑士居住的外廷,外廷与内庭间隔着双城墙,既是为了防御敌人也是为了避免那些美丽而年轻的女奴们被无礼的人暗中觊觎,塔洛斯的神殿隐藏在内庭深处,而领主没有固定的寝室,他有一百二十个房间,由细长的廊道连接,每个房间都装饰的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并预先安排有三到四名仅仅裹着薄纱的女奴,每个夜晚领主坐在宦官们抬着的软轿上,在幽深的廊道安静地行进,随心所欲地选择其中的任何一间,若是真有盗贼或是游侠意图刺杀他的话,那么他先得在这一百二十个房间里找到后者。 很难说这是否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不过数百年来,确实没有哪个领主是在自己的卧房里被杀的,倒不是说他们就能寿终正寝了。即便没有棘手的敌人,他们的儿子也会长大的。当然喽,现在的领主就不用考虑这些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塔洛斯的愤怒摧毁了,海啸最高达到了一千尺,这个高度差不多与双城墙上的箭塔齐平,它们推开了精致的门窗,撬裂墙壁,掀开屋顶。数之不尽的金银器皿、挂毯与饰物,还有宦官和女奴都被碾压在了灰蓝色的潮水下——它们将这座人类的神殿肆虐一空,咆哮着离开后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尸体与沙子,还有与一些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譬如说那艘被侏儒们匆匆开启的飞艇,被热空气鼓胀充满的皮面早已不见踪影,木质的艇身只余一半,但奇迹般地基本保持完好,它静静地倾垮在塔洛斯的牧师在龙火列岛上最先筑造的神殿上方,艇身歪斜着。被几根不知做何用处的绳索缠绕住手脚身体的侏儒悬挂在艇外,他们已经死了,面色惨白。但身上的丝绸却因为浸透了水而变得深沉且光亮,飓风呼啸而过的时候他们随之剧烈地摇摆,看上去就像是某个性情恶劣的孩子一只只地挂在了窗外的彩绘偶人。 这里最不缺少的大概就是尸体了,人类的,鱼的,奴隶的,主人的,从内庭到外廷,又从外廷到柱厅。一个被压在半截石柱下面的人突然轻声地叫喊了一声,他是领主的第二子。他和他的兄弟们身上都佩戴着符文印章,虽然无法把他们传送出去。但至少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他们不被潮水中裹挟着的巨木碎石伤害,或是被活活溺死,只是储存在符文里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尤其其中施法者制造的符文印章并不是那么多,还有一些一开始就被潮水卷走了,所以他们最终是否可以获救还要看命运之神是否愿意向他们投来一个象征着生命的微笑。 第二子一直忍耐着,他不知道这场灾祸究竟是人为还是天意,如果是人为,那么最好不是他的某个兄弟,不然他的结局可能不比那个达达更妙一些——父亲身边的大宦官孤身一人背着什么三次走过他身边之后他才忍不住呼救。 “您在这儿?”大宦官说,一边放下自己的膝盖,海水退去后仍旧在房间里留下了大约三寸左右的积水,他的膝盖完全浸没在了里面,不过大宦官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头放得比他的膝盖还要低,差不多都能用海水洗个脸了。他的态度不可谓不微妙,甚至带着一点卑微,不是对着领主之子,却像是对着领主,第二子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血液呼地一声冲向了他的面孔,就连被压在石柱下面的腿也不那么疼痛了。 “父亲呢?”他问,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与紧张:“我最亲爱的主人呢?” “他已经死了。”大宦官说。 第二子一点也没计较大宦官的无礼,他倒宁愿他这么放肆。不管怎么说,如果他的父亲,东冠的主人还活着,那么大宦官是绝对不会不在刚才的回答中加上敬语的:“我的长兄呢?” “也死了。” 第二子忍不住想要笑:“我其他的兄弟呢?” “如果说是您的那七个兄弟,”大宦官诚恳地说:“他们都死了。” “那么说我父亲的儿子只剩下我一个喽?”第二子问,那些沦为奴隶的兄弟当然不在其中,他们都已经被阉割了,一个宦官是不可能成为领主的。 “可不是只剩下您了吗?”大宦官说,他微微抬起上身,凝视着第二子的脸——这让幸存的领主之子觉得有些不快,但想到他很快就能将这个老阉狗送去陪伴他的父亲,他就不那么恼怒了。 “你确定?”第二子问,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我确定。”大宦官这样说,一边从身后拖出了那只袋子,袋子很沉重,在第二子绞着眉毛想要叱骂他的时候,一堆不那么像样的脑袋从里面滚了出来,最先的一个就是他长兄的。 第二子张开了嘴,他注意到那只脑袋的断面十分平整(在血迹都被海水冲走之后)。他看向大宦官,却发现自己没法儿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丝异样的神色,他想要哀求。但他的喉咙就像是被舌头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大宦官抓住了他的头发,匕首刺入了第二子的颈脖,在割断了动脉与气管后继续向下,切断颈椎,再转动手腕,割下他的脑袋。 一只很小的虫子从第二子的身后飞了出来,大宦官抓住了它,把它塞进胸口的挂坠里。这只小虫是红袍的造物,用来寻觅血亲,越是直系就越是准确,术士们常用它斩草除根以保证自己的敌人不会死灰复燃,大宦官是没有那个权力和身份拥有它的,但领主有,就像是那些用来防护各种伤害的符文印章。 柱厅与栈桥已经不复存在,原先固定在浅海中的上千根木桩更是早就不见踪影,连着捆缚在上面的人,姬儿与达达神情呆滞地跪坐在海水里。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这场浩劫中逃出生天的。 “是大宦官。”达达肯定地说:“是他抓住了我,我记得我看到了他的脸。” 而他则牢牢地抓着姬儿,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姬儿和他都活下来了。 “我们要逃走吗?”姬儿问,她和达达都不清楚第二次海啸后发生了些什么,但在他们的想法中,领主应该可以活下来,他的身上佩戴着如此之多的符文珠宝,身边还有能够飞行与传送的施法者。 “谁也不用逃走,”大宦官在他们的身后说,两个人猛地惊跳起来:“真高兴你们仍旧精力充沛,”大宦官微笑着说:“后面的事情相当费心劳力呢。” 姬儿和达达防备地盯着他。如果大宦官身边还有着士兵,他们准会头也不回地逃走。他们若是被抓住,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一个死。而且是相当痛苦而凄惨的死亡。 大宦官没有过多的解释,他从身后提出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几个成年男性的头颅所占的体积不小,不过其中有几个被敲碎了一部分,但还是能辨认的出来,领主缺损的最厉害,但这里还有个与领主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姬儿,就算只剩下了眼睛下面的皱纹或是鼻子她也能认得出。 达达点数了一下头颅,“所有的……”他声音干涩地说,而大宦官立刻帮他补充:“领主,还有领主的儿子们,几乎都在这儿了。” “是你?” “怎么可能呢?”大宦官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宦官。但我一直准备着,看,有句话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西峙?还是南……”姬儿说。 “我还没那么蠢,”大宦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希望活下去,而且舒舒服服地活下去,若是有其他岛屿的领主统治了东冠,难道他就没有自己的宦官吗?” 姬儿想说大宦官深受领主宠信,但没人比她更知道被他人掌握着生命与自由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也许领主觉得他对我还不错,”大宦官说:“而且如果他死了,接任的新领主会直接杀死我,我的生命和他可以说是联系在一起的,就像是其他宦官,虽然我们都曾经是兄弟,并且都是被那家伙阉割的,但他们和我都只是想活下去——不过活下去总是有很多方法的,如果有更好的活下去的方法,我们总是会选择后者的。” “你选了……我的主人?”达达问:“但他是个施法者,而且他只是领主之子比维斯的弟子而非亲子,若是你想要把他扶持上领主的位置,龙火列岛的领主们或许有可能提出异议。” “不是他,”大宦官从容不迫地说:“他不是龙火列岛的人,从来就不是,他是要离开的,我很清楚,”他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又愉快的神情:“我选择的,达达,是你。” 达达有那么一段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等等!”他叫道:“你该知道我是个宦官?” “啊……”大宦官平静地说:“那又怎么样呢,”他从那堆头颅里翻翻找找地挑出了亚摩斯的头,提着它凑近达达的脸,亚摩斯的面孔奇迹般地保持完好,那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难道还有人会,或是能去检验一个领主的身体吗?你有着和亚摩斯一样的脸,不,你就是亚摩斯,是到了他偿还你的时候了,”他说,一边将亚摩斯的脸碾压进沙子里,几下子就把它磨得血肉模糊。“您,我们的新领主,我相信侧岛的主人也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的。” “你的合作对象是他。”达达,或者说亚摩斯说。 “他是个好对象,”大宦官笑着说,他的笑容从未那么真心实意过:“他很和善,性情温柔,但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也能当机立断,也很谨慎,”还有极其地敏锐与犀利,他只和大宦官见过一次,但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几乎达成了初步协议,而完成这个将所有人(塔洛斯的牧师也被囊括在内)利用起来的计划也不过数月而已,“你觉得如何?他是个好人,亚摩斯,一个善良的人,他身边的精灵是苏纶的信徒,还有一个前圣骑士……弗罗的牧师和盗贼或许可以忽略,但他们也不太像是邪恶之徒。” “还有他的士兵。” 大宦官点点头:“相当勇敢强悍的士兵,”他说:“而且老主已死,新主当立,亚摩斯,那些士兵与法师会听从你的命令的,原本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金币而已,至于是那只手交在他们手上的,他们并不关心。” “诸神在上……”全新的亚摩斯咕哝道:“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有我的……” “你的侄儿……”大宦官开心地说。 “无尽深渊在下,”亚摩斯说:“……你们真是太疯狂了。” “但我们成功了不是吗?”大宦官拍了拍手,就像个孩子那样,非但如此,他站了起来,一脚把领主的头踢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平息(2)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一个女性的灵魂在哀悼平原上漫无目的地游逛,那种麻木而惊惶的姿态是恶魔与魔鬼最为熟悉的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常在无信者,伪信者,或是信仰较为薄弱的人类与类人身上出现,诸多灵魂中只有牧师、圣骑或是那些虔诚的信徒才能听见神祗留下的讯息,而后者与前者相比其比例低得惊人,不然无底深渊恶魔与魔鬼早在数万年前就要面对人口匮乏,食物短缺的窘境了问题在于这个灵魂充溢着令深渊生物垂涎三尺的魔法能量,这不是一个凡人所能有的,她是个施法者,一个不幸被剥夺了记忆的施法者。¥f,。 一些术士与法师常会这么做,来保证有关于自己的情报不被泄露,以及不会招致死者亲友的报复,像这种丰美又脆弱的灵魂是魔鬼与恶魔们最喜欢的,片刻后,一个魔鬼率先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却随即怒吼了一声,重重地踏着脚地走开了。 “怎么啦”另一个魔鬼说,他拽着一串凡人的灵魂。这些灵魂应该属于无信者或是伪信者,因为无法找寻到前往神国的道路,它们被哀悼平原上的风和沙子磨去了五官与四肢,看上去就是一串圆滚滚的灰白色丸子,像这种灵魂能够压轧出来的能量只能说是微乎其微,但因为既没有神祗的庇护又没有坚定的意志的关系,它们也是最好捕捉的,在找不到合乎心意的猎物时,魔鬼和恶魔们也不会太讲究,虽然他们最喜欢的是能够看见魔法星河的人类与类人的灵魂,他们的灵魂不但坚实、美味、营养丰富即便是经过数十次反复榨取后的残渣也能蜕化为不错的劣魔,只是能够任由他们摆布的这种上等灵魂实在是太过稀少了,牧师与圣骑。还有祭司会毫不犹疑地跟着神祗的呼唤走,而老道的施法者总是能够另辟蹊径,即便因为做了罪恶的事情而不被仁善的神祗接受。他们最坏也不过是直接转化为劣魔,有些早已与某个高阶魔鬼签订契约的施法者甚至有可能有机会依照契约的内容保有原来的魔法能量。从而得以转化为小魔鬼。 “这个是闇夜之子的。”魔鬼说,魔鬼与恶魔很少直呼某个魔鬼领主或是恶魔主君的名字,因为他们就和神祗一样,有着聆听自己姓名的习惯与能力,格拉兹特是个恶魔,而他的母亲是四百七十一层的领主苍夜,有时魔鬼们想要提起他的时候就会使用这个别名,也有魔鬼称他为乌黯之末或是女巫王的左手因为他是女巫王的情人。魔鬼们习惯于让自己的情人坐在左侧,更多时候他们竖起六根手指或是触须来表示这位经常被人误认为是个魔鬼的恶魔主君。 另一个魔鬼瞥了一眼,那个灵魂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块可口的大糖果,可惜的是上面已经被打上了表明所有权的印记,如果只是一个强悍的恶魔留下的,那么他们或许还会试着抢夺一下,反正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但若是某个恶魔的主君留下的他们一点也不想和乌黯的使者接吻,虽然乌黯使者的强酸唾液无法对魔鬼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就算是魔鬼也不会高兴和一只黏糊糊的大苍蝇接吻的何况乌黯的下属也不是行动迟缓之辈。、 一位容貌俊美的男性魅魔出现在女性术士的灵魂身边。他有着苍白的皮肤与琥珀色的眼睛,头发犹如冷却后的熔岩那样在乌黑中隐藏着一丝红色,他的手脚都是前端带着弯钩的爪子。脊背中央伸展出犹如蝙蝠那样的巨大的黑色膜翼,不过这一切都无法影响他的魅力,那个女性术士的灵魂在一看见他的时候就像是被凝固住了,她只在魅魔攫住她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小小的叹息。 男性魅魔,也是格拉兹特的情人之一紧紧地抓着它,黑色的烟雾从他的脚下升起,等到烟雾升腾消失,魅魔与他的主君指定的灵魂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个将自己隐藏起来的魔鬼不无惋惜地耸了耸肩,继续自己颇有些枯燥无趣的工作。 女性术士的灵魂在被魅魔的利爪抓住后极为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她的记忆是被格拉兹特亲手剥夺的,但她的本能还在。源自于核心的魔法能量击中了男性魅魔,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不带一丝犹豫地将给与了十倍的反击,灵魂受到重创的术士在哀悼荒原的上空凄声哀嚎,但没等到在荒原上游荡的灵魂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它就已经被带入了让所有灵魂都不禁为之颤栗的无底深渊。 魅魔有着直接抵达乌黯领地的权力,他在落下后遭到了两个女性魅魔的嘲笑,因为他的伤口虽然痊愈了但还是不免留下了一丝痕迹 “它曾是个龙脉术士。”男性魅魔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馈并不值得惊讶。” “那么说确实值得尝一口,”女性魅魔摆动着布满蛇鳞的尾巴,贪婪地打量着女性术士的灵魂,这个灵魂还很新鲜,并且力量强大。【ㄨ】 “这是主君的猎物。”男性魅魔讥讽地说:“也许他会愿意和你分享。” 女性魅魔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当然知道对手的意思,没有那个恶魔会愿意分享自己的猎物,除非他能从中得到更多她可不想成为乌黯之君的宵夜:“但她好像已经缺失了一部分。” 但男性魅魔已经不愿在她身上耗费时间,他遵从格拉兹特的命令,将这个灵魂嵌入乌黯之君的一座高塔之内,这座高塔使用数以千万计的灵魂砌筑,每个灵魂都保有着如同生者的感觉与思想,每时每刻都遭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乌黯之君的领地里,风就像钝口的斧子或是锈蚀的锯子,水是流动的熔岩或是融化的盐卤,食物除了灵魂之外就只剩下了岩石与有毒的泥沼,它们在塔身上相互推挤、吞噬与融合,不断地哭泣、嚎叫或是诅咒。无法统计的白色头颅与四肢永不止息地挥舞着,它们的声音和动作就像是一种有声的舞蹈,除了诡异恐怖之外还带着有着强烈而奇特的魅惑之力。据说一些没有防备的劣魔甚至会因此而不自觉地走近,然后被它们抓住。成为它们之中的一部分。 女性术士的灵魂一被嵌入就立刻陷入了恶灵的包围中,但她的灵魂上有着格拉兹特的烙印,表明她是乌黯之君的所有物,一碰触到它,恶灵的“肢体”就会化作灰色的雾气,在连续尝试了几次之后,它们可以说是万分恼怒退回原位,给女性术士的灵魂留出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在乌黯之君的高塔上并不少见,就像是砂金基座的顶针上点缀着的宝石。 “我的父亲什么时候去了主位面” 男性魅魔不需要转身就知道身后是谁,他转过身,恭谨地向乌黯之君的女儿鞠了一躬,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乌黯之君可不喜欢多嘴饶舌的下属。 “一个龙脉术士”那个人说,一边深深地吸了口气:“真不错我的父亲是从哪儿弄到她的” 这个问题格拉兹特的下属倒是可以回答,毕竟对方也是能够从灵魂的烙印上找寻出能够将她引向答案的蛛丝马迹的:“这个灵魂与十二名施法者签订了契约,契约中写明他们必须在限定的条件下互不侵犯,而您的父亲。强大的乌黯之君是他们的见证人,但这个灵魂违背了契约。” “这可真是一次巧妙的误导。”格拉兹特的女儿说,难怪总有恶魔或是魔鬼抱怨格拉兹特像个魔鬼多于恶魔。作为格拉兹特的女儿。她是有着一些特权的,譬如她若是集中精神,就能知道男性魅魔不知道的部分细节和恶魔主君签订契约本来就是一件需要谨慎再谨慎的事情,而这个术士却因为某些原因而疏忽大意了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也是契约的签订人之一,而契约约定完成的时间的是在他们离开那座岛屿之后。 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没有离开契约中的岛屿,女性术士却率先向他发起了攻击,不过让恶魔主君的后裔感到有趣的地方是,她的父亲没有干预他们的战斗,只是在战斗结束之后。夺走了女性术士的记忆并将她囚禁起来或许那个法师更愿意让它消亡在恶魔的肚子里,但格拉兹特显然决定需要保留一张底牌那个黑发的施法者 她还想看到更多。但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推了出去,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从眼睛中流出了黑色的血。 而后一双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接下来就不是你可以看的内容了。”格拉兹特说, 他的女儿回过头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痊愈了,如同之前那样闪烁着邪恶而淘气的光芒:“看来您的猎物不止这一件。”她说。 “我承认我的确有些贪婪。”格拉兹特说,他保留着降临主位面时的模样,不过身体的尺寸为了配合他的女儿而缩小了一点。 “那个黑发的小家伙。”格拉兹特的女儿说:“您想得到的是他对吗” “一个颇令我惊奇的小东西,”格拉兹特说:“所以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协助,不是契约,也不是阴谋,”最后一个音节结束的时候,这对危险而邪恶的父女就已经回到了格拉兹特的堡垒里,乌黯之君心满意足地坐回自己的黑曜石宝座:“只是想要让故事得以更为有趣地发展下去而已。” “我得承认,”格拉兹特继续说:“我是个恶魔而不是个魔鬼可真是件幸运的事情。” &&& 曾经的不死者能够感觉到属于恶魔主君格拉兹特的力量一闪而过,同时也能察觉到属于女性术士的灵魂已经被拖拽去了哀悼荒原,他原本准备了一枚能够毁灭敌人灵智的符文印章,只是他无法确定这是否能够使用如果让娜迦完整无缺地逃走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但现在,似乎已经有人帮他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虽然可能留下不太好的后遗症,但诸神在上,他已经不能做的更好了。 异界的灵魂召唤出小八脚将娜迦的躯体焚烧殆尽。 “那件事情你帮我传达了吗”异界的灵魂问。 小八脚兴奋地拍打了一下螯肢,完成的很好 在岩层相互撞击,熔岩沸腾,炙热的空气在压缩中变得紧绷的时候,在火红河流的最深处,火元素的少女化身就已经出现在了主位面,虽然在主位面,她的力量被压制到了最低,但那位施法者所希望她做的并不是毁灭与杀戮,而是消弭与保护,所以她只需要引导那些本源于它的力量流向别处避让开领主的殿堂,虽然其中的人几乎已经在另一种元素的肆虐下失去了生命,但还是有些幸存者侥幸活着,避让开奴隶们,也可以说是避让开所有的甜菜地与甘蔗地,它们是奴隶们最为密集的地方,避让开港口与码头,那儿也充满了生命在令整个岛屿都为之震动摇晃的轰隆声后,熔岩就像是有着无数头颅与身躯的赤红蟒蛇那样缓慢而坚定地流向四周,它们所经过的地方无不只剩下了一片焦土与凝固的岩石,升腾而起的灼热烟尘令得树木的枝叶瞬间枯萎掉落。 田地与港口被毁掉了大半,但它们留下了商人、自由者以及奴隶的生命。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平息(3)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这场由塔洛斯的追随者们带来的巨大的惩罚,除了直接面对的东冠之外,海啸与火山爆发造成的灾难甚至波及到了其他三座岛屿,其中西峙因为距离东冠最近的关系,被毁掉了一整座港口与部分建筑,南关与北持则是地面出现了裂隙,也有船只被自半空坠落的炽热石块击中沉没,遑论“巨龙”苏醒时喷发的烟尘和流入海中的熔岩,这些东西会造成珊瑚虫的大批死亡,就算能够雇佣德鲁伊与白袍,大概也需要十几年才能勉强恢复。【ㄨ】 这三座岛屿的领主迅速地召来了他们的术士与法师,当然,那些曾经在东冠岛上完成了那个法术的施法者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东冠的火山又突然爆发了,只有那两个被东冠领主雇佣的法师有猜度是不是与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有关,不过他们可没白痴到在这个时候多嘴饶舌。 这些都不妨碍他们释放法术了解其中的缘由,无论法师还是术士都能够召唤在哀悼荒原上游荡的灵魂来询问事由,又或是投出窥视与预言类的法术,领主们很快就知道是群塔洛斯的牧师在袭击东冠。 “你看,”南关的领主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没几年,还是个年轻人,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东冠的灾难影响到了他的岛屿,他或许会兴致勃勃的端着酒杯观看这一绚丽的美景的:“我说过那位神祗的牧师全都是疯子,”他们也向塔洛斯进贡与敬献,但不是祈求他的保护而是不想招致他的报复,所以即便龙火列岛上的人们所奉献的祭品与钱财要比临海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要来的丰足,但他们是绝对不愿意与塔洛斯的牧师多有瓜葛的,只有东冠的领主,不但经常性的,毫无规律与特定日期地祭献塔洛斯,还将他的一个岛屿赐给了塔洛斯的牧师们,或许他是想从这些牧师身上得到些不该有的帮助?其他三位领主确实一直忌惮着这些披着闪电纹斗篷的牧师。虽然塔洛斯是个很小气的神祗,但他确实说过他的牧师可以在虔诚信徒的要求下毁灭后者敌人的堡垒或是船只。 也许是因为另外三位领主始终保持着警惕,而且也同样地封上了大量的财物与灵魂的关系,这些牧师没在岛屿与岛屿之间的战争中插过手。南关的老领主不止一次地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嘲笑过东冠的领主是个做了赔本买卖的蠢货,现在看来,可怜的东冠领主这次可能要把自己最后的资本都奉献给强大而疯狂的塔洛斯了。 想到这儿,南关的年轻领主猛地从自己的坐榻身上跳了起来,他怀里的女奴敏捷地滚落在地。从主人的脚掌下躲开,只是被主人踩中腹部或是小腿还是小事,但如果主人因为站立不稳而摔倒,她会被立刻拖出去残忍地处死她的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他大步地走向门外,在他的宦官向他俯下身体,用嘴唇亲吻地面的时候,听到他大声地呼喊道:“法师呢?” “还有我的士兵!”他说,“叫我的骑士来!”这里的骑士只是一个称呼,龙火列岛上没有骑士。真正的骑士是很难忍受得了他们所看到的那些事情的,领主的骑士实质上只是雇佣兵的首领,他们只忠诚于钱囊里的金币,并乐于享用与践踏卑微的弱者若有什么值得称赞的,或许就是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在接受某个卑劣的命令时不会有所犹豫或是不愿遵从,而且相当的迅速与热烈,就像是现在。 南关的“骑士”也就是雇佣兵的首领原先是个海盗头目,在开罪了亚速尔的女大公后不得不另辟蹊径,带着还愿意跟随他的海盗们潜入了龙火列岛,从勒索没有领主保护的游商开始。靠着恶毒的手段与缜密的心思一步步地向上攀爬,最终攀到了领主身边,他总是带着一只黑色的眼罩,但他的两只眼睛都没问题。只是海盗们常这么做为了保证在跃入黑暗的船舱时不会因为光线骤然变化而导致暂时无法看见东西,他现在不做海盗了,但还是把眼罩保留了下来。 在听完南关领主的命令后,他那张宽阔而少肉的面孔上甚至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真诚的臣服与喜悦:“太好啦,”他喊道:“这可真是我听到的最为睿智与机敏的吩咐了!我的领主!”他一边说,一边挥动他带着巨大的鸵鸟毛羽毛的帽子。 南关的领主没有去过多的计较佣兵首领不伦不类的恭维话。“那你愿意去做喽?”他问。 “十二万分的荣幸!”首领恭谨地回答:“若是有人要与我抢夺这笔买卖……不,这个任务的话,我准会在他身上捅出个十三个透明窟窿,把他挂在我的桅杆上晒咸鱼干的。” “那么就快去准备吧,”南关的领主看向他的法师:“我会给你一个,不,两个法师,他们会施法让你的船变得很快。”他停顿了一下:“我们要抢在其他人之前。” 是的,聪明的不止南关的领主一个,当另外两位领主了解到了东冠的现状,而后又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时,他们毫不羞惭地做了和南关的领主一样的安排,甚至有些商人都在蠢蠢欲动,谁都知道东冠现在就是一块又香又甜的大炸面圈儿,就算东冠的领主没有死或是有了新的领主,他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重新整合起他的军队,别的不说,那些在港口的仓库中堆积如山的甜菜糖与甘蔗糖与亮闪闪的银币与金币根本就是可以上等号的。 他们甚至忘记了东冠现在仍然处于塔洛斯的愤怒之下。为了钱财,他们可以与魔鬼打交道,何况只是一个邪恶神祗的牧师呢,他们大可以在大肆劫掠后拿出一部分来祭献他,而且能够让东冠彻彻底底地覆灭,也是暴风与海洋之神塔洛斯愿意看到的事情之一吧。 佣兵与商人在动荡不定的船只上紧张而激动地祈祷,但没有想到的是,需要他们为之顾忌的,除了塔洛斯的牧师之外,还有苏纶与罗萨达的信徒。 精灵率领的船只与军队在主岛之外的海域上阻截了想要趁火打劫的家伙们,船只上都是些高地诺曼的士兵,他们并不擅长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挥动武器。毕竟高地诺曼不是个临海的国家,其中有些人甚至在被放逐前连护城河以外的河流也没见到过,在海上作战从来就不是他们的强项。但精灵凯瑞本从海底召唤出了一团又一团的海藻,它们生长起来之后就像是浅海中的森林。很快就将那片海域完完全全的占领,敌人的船只一进入那里,就会被海藻缠住船桨,绞住舵轮,就算拉起了风帆。犹如树懒般缓慢的移动速度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高地诺曼的士兵们却可以在距离数百尺之外的地方拉开他们的长弓,射出火箭,抛出硫磺球与白磷瓶,它们一落到木质的甲板与舱房上就会迅猛地燃烧起来,水手与士兵们不得不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入海中,在战斗结束前,凯瑞本只是命令高地诺曼人投下木板让他们得以苟延残喘。 一些所谓的“商人”不敢抢在领主的军队之前,只敢远远地坠在船队后面,见到这个情况,他们立即向;两侧绕行。想要避开凯瑞本他们前去袭击其他的港口他们可不相信还会有第二个游侠凯瑞本,可惜的是,那儿确实没有第二个凯瑞本了,却有考伯特和他的朋友们,这些更习惯在大海上阐述苏纶教义的游侠们所拥有的船虽然不如新的小雀号那样强悍,但他们和他们的水手都是能与海盗船正面对抗的老手,对付这些并不怎么熟练的蠢货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除此之外,还有成群或说成“海”的水母与跟随着水母而来的海龟,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如同半透明袋子一般的水母拥挤地漂浮在海面上。若是船桨或是舵轮陷入它们之中,可要比比陷入海藻之中糟糕多啦,因为水母的蛰刺,桨手们根本不敢跳入水中把它们解开。还有那些海龟,它们的喙有力的就像是钢制的斧头,别说是船桨,就连船外包裹着的铅板也能被它们一口咬断。 等到克瑞玛尔与亚戴尔借助法术的帮助,召集了东冠的士兵后,其他三位领主的野望即告破灭。虽然他们最后还是借着东冠的错误(即便他们并不清楚塔洛斯的牧师与东冠的领主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索取了一笔赔偿,也有几个距离港口较远的仓库遭到了小股士兵的掠夺(就不知道是东冠之外的士兵还是之内的士兵了),但在一个昼夜之后,东冠还是被强行平定了下来。 成为新的领主的,当然是前任领主最小的儿子亚摩斯,达达这个名字已经连同那具残破的躯体被抛入了熔岩之中,曾经的大宦官奇迹般地没有死去,而是继续留在他的新主人身边服侍,没有人提出疑问,因为亚摩斯给予佣兵首领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他去杀死所有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男性成员,也就是亚摩斯的兄长们留下的男性后裔。 这是惯例,不过在执行这个命令之前,佣兵首领还是询问了一下是否需要留下一部分阉割掉作为新的宦官的补充,但他的新主人只是摇了摇头:“不,”他说:“我不需要。” 他的佣兵首领无所谓地鞠了一躬:“遵命,我的主人,”他说:“我会把他们的头带给您的。” 等佣兵首领离开房间后,姬儿看了亚摩斯一眼,“是因为大宦官的关系吗?” “也有我的关系。”达达,不,亚摩斯说:“阉割只能毁灭他们的希望,却不能覆灭他们的野心,”只不过像大宦官和他这样的人不算很多,或许是因为他们所受的教育的关系,大部分从领主之子被强迫转化为宦官的人也只是想过如何取得新主人的信任,千方百计地稳固自己的地位,确保自己能够长久地活下去,并握有一部分能够让自己过的更为舒适的权柄,而不是像他们这样或者更准确地说,像大宦官那样他根本就不屑于所谓的信任与宠爱,他甚至讽刺般地将一个宦官推上了领主的宝座,为此不惜冒着随时都会将他完全吞噬,不留一丝痕迹的巨大风险。 “那么以后你不用宦官了吗?” “或许……”亚摩斯迟疑地说:“但可能从外面采买……” “克瑞玛尔会允许吗?”姬儿大胆地说:“他是个半精灵,而且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奴隶,我是说,他对他们抱有同情。” “每一个龙火列岛的新来者都会有这么一个阶段。”亚摩斯说:“很快他就会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而且他若是对我们的制度有所不满,他将要对抗的不只是我,还有整个龙火列岛。” 姬儿没有说话,她从来就要比其他女奴更聪明。 “他要什么?” “侧岛。”亚摩斯说:“二十年的统治权。” “也有我的关系。”达达,不,亚摩斯说:“阉割只能毁灭他们的希望,却不能覆灭他们的野心,”只不过像大宦官和他这样的人不算很多,或许是因为他们所受的教育的关系,大部分从领主之子被强迫转化为宦官的人也只是想过如何取得新主人的信任,千方百计地稳固自己的地位,确保自己能够长久地活下去,并握有一部分能够让自己过的更为舒适的权柄,而不是像他们这样或者更准确地说,像大宦官那样他根本就不屑于所谓的信任与宠爱,他甚至讽刺般地将一个宦官推上了领主的宝座,为此不惜冒着随时都会将他完全吞噬,不留一丝痕迹的巨大风险。 “那么以后你不用宦官了吗?” “或许……”亚摩斯迟疑地说:“但可能从外面采买……” “克瑞玛尔会允许吗?”姬儿大胆地说:“他是个半精灵,而且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奴隶,我是说,他对他们抱有同情。” “每一个龙火列岛的新来者都会有这么一个阶段。”亚摩斯说:“很快他就会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而且他若是对我们的制度有所不满,他将要对抗的不只是我,还有整个龙火列岛。” 姬儿没有说话,她从来就要比其他女奴更聪明。 “他要什么?” “侧岛。”亚摩斯说:“二十年的统治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平息(4) “佩兰特!” 两位同样有着如同晨曦般璀璨的淡金色头发的精灵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頂點小說,佩兰特曾是银冠密林之王的侍卫长,之后还曾充任过白塔的执政官,现在又是灰岭的管理者,即便并非生性如此,长达一千多年的生命也足以让他把自己打磨得如同秘银盔甲一般明亮而坚硬,只有很少的时候他会任凭自己的情绪表露在外,譬如现在——他并不是不知道凯瑞本并无性命之虞,但精灵有时和人类一样,在没有亲眼看见这个他从襁褓之中一直看到成长为一个战士的精灵之前,佩兰特的心就像是悬挂在虚空中,又或是被碾压在巨石下。 凯瑞本可以说是满怀喜悦地怀抱着他的师长与亲人,感受着那股温暖而柔软的情感在心脏与头脑里反复冲击,片刻后,他带着就连阳光也要为之黯然失色的笑容让开位置,“来,克瑞玛尔,来呀?” 巫妖迟疑着,佩兰特微微一笑,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拖过来,给了他一个如凯瑞本一模一样的拥抱,“我们都很想念你,克瑞玛尔,”他温柔地说了几个精灵的名字,不是和异界的灵魂一起浸过热水浴,就是和他一起酿过椴树酒,要么就是曾和他一起在雷霆堡并肩作战:“对了。”他补充道,“……还有白脸儿。” “想念我的小鱼干?”曾经的不死者僵硬地接受了这个拥抱,他的皮肤在接触德鲁伊的时候感到一阵刺痛,即便他知道这只是心理问题,但还是忍耐了好几次,不让自己无礼地将佩兰特推开。 佩兰特以前可没那么温和过。巫妖想,可能是因为凯瑞本,不管怎么说,精灵游侠不止一次从在他的帮助下从必死的困境下逃脱了出来。 “毫无疑问。”佩兰特终于放开黑发的施法者,“它又有孩子了,”德鲁伊愉快地说:“我们也曾烤小鱼给它,但它似乎总是不太满意,每次有船来的时候,它都会跑到河滩上等着,没看到你就会露出很失望的样子。” 壮哉我大吃货帝国——异界的灵魂说。 呵呵——by巫妖。 “那么这次它不会失望了。”凯瑞本说。 曾经的不死者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银冠密林之王的旨意,”佩兰特说:“所有的,银冠密林的子民都要在三十个白昼内回到密林。”他看向克瑞玛尔:“虽然你的血脉并不属于银冠密林,但你已被确定属于灰岭。而且这件事情与你有关。” 有那么一瞬间,巫妖以为自己的底牌已经被揭破了,但他随即想到精灵们从不屑如人类一般做出卑劣虚伪之事,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迎接自己的绝不会是个拥抱,只会是锋利的箭矢与刀剑,或是强大的法术。 “我们什么时候走?” 即刻,佩兰特想,但他没想到的是克瑞玛尔现在已经是个统治着一整座岛屿的领主了。而且是那种切实地握有所有权柄的统治者,就像是亚速尔的女大公或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安芮,而且来自于高地诺曼的三千名士兵与其家眷正亟需他的庇护,做过白塔执政官与灰岭管理者的佩兰特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克瑞玛尔离开的好时机。他犹豫了一下:“我是四天前离开密林的,”他说,他的妻子将他传送到碧岬堤堡,然后他再变化成黑脚信天翁飞过大海。这样要比其他方式更快和稳妥,只是他一踏入碧岬堤堡,凯瑞本有关于龙火列岛之事的紧急信件就从阿尔瓦法师那儿转到了他手里。这也是为什么他能那么适时地在这场战役的天平上增设了一枚重要砝码的关系:“你们或许可以在二十天之后回到灰岭?” “二十天足够了。”巫妖说,他知道佩兰特在顾虑什么,但就东冠的新领主亚摩斯来说,他的离开或许能让那个可怜的小奴隶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一下,而且这里还有伯德温与王女李奥娜。 虽然曾经的不死者并不那么看好伯德温,泰尔的底线可比一百年前低多了,或许是因为如今愿意为所谓的公正与公平献身的蠢货越来越少了?伯德温是个强悍的战士,也是个杰出的领袖,问题是他的灵魂根本无法与他坚韧的相匹配,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中并没有流着骑士的血的关系?雷霆堡的领主在被老唐克雷选中之前,也不过是个卑微的猎人,可能他最大的企望就是能够拥有一座不会在暴风中倒塌的木屋,一个能够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火堆上的瓦罐煮着沸腾的肉汤,在幸运的日子里,出售猎物之后还能有多几个铜币到酒馆里喝上一杯粗劣的麦酒? 但命运之神总是恶劣的,就算是它曾向伯德温露出过诱惑的笑容,但谁都知道她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女表子,她慷慨地赐予了一个平民尊贵的身份,无上的权力与崇高的地位,却没能给他与之相配的涵养、眼光与心胸——这让伯德温在遭遇突兀的变故后根本无法将自己从憎恨与惶恐中摆脱出来,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如今大概只有凯瑞本与李奥娜依旧毫无所觉,只是他们一个被友情,一个被爱情蒙蔽了眼睛与双耳,至于其他的人,梅蜜对伯德温不是没有怨恨的,她更乐得看个笑话,葛兰与伯德温之间的关系一向非常紧张,亚戴尔是个敏锐而明智的家伙,作为罗萨达的牧师,他也不会去贪图凡俗间的权位,所以他立刻选择了退避,甚至他们身边的骑士修也若有所觉,没注意到他自从侧岛上回来就没再与亚戴尔过多的往来过了吗? 比起伯德温,巫妖更看重李奥娜,虽然作为一个王女她有点不是很称职,但她的血脉与姓氏足以抵消这点误差,而且她的父亲又确实是将她作为一个继承人来教导的,她既有威严,又有手段,且有真诚与怜悯之心。她既不会如龙火列岛的统治者那样冷酷无情,却也不会如白塔的安芮那样浅薄无知,更不会如高地诺曼的老王那样固执己见,她会倾听他人的意见,也会在必要的时刻做出取舍,她懂得这个位面并非黑白分明,能够容忍如葛兰这样在深灰色地带中行走的盗贼之流,甚至只要他能够献上一部分的忠诚,她就能够放手使用他——王女比伯德温更适合成为一个首领,若说她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那么可能就只剩下她的爱情,更直接点说,伯德温。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而且雷霆堡的士兵们或许更愿意臣服于伯德温,毕竟他才是与他们并肩作战了近二十年的男人,骑士修之所以还是选择回到伯德温身边也有这个原因,那么,李奥娜完全可以作为那面握在伯德温手中的旗帜,现在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这个前圣骑能够看得更远一些。像是亚戴尔,作为一个罗萨达的牧师,他可从来没接受过成为一个军队首领的训练,但他能够在被狄伦唐克雷驱逐后。将四五千人聚集起来,说服和管理他们,并成功地在兽人与盗贼的反复阻截下将其中的三分之二或更多些带出了近似于广阔无垠的巨大荒原,这只能说明他在这方面有着极其卓越的天赋。而现在的伯德温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若巫妖站在伯德温的位置,他会不带一丝犹豫地将亚戴尔放置在副手的位置。这样不但能够更好更完全地使用他,还能让他的士兵与骑士们将对于亚戴尔的敬爱与信任重新转移到他的身上来,也不会让他们的心中产生任何有关于他的疑虑与对于亚戴尔的歉疚——巫妖不知道伯德温是否有发觉,自从亚戴尔回到半隐匿的状态后,他的骑士在面对亚戴尔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低下头,而士兵与他的家眷们也总是会在亚戴尔经过后跪下,向罗萨达喃喃祈祷——只因为亚戴尔给与了他们莫大的恩惠与帮助,却没能得到应有的酬劳和感谢。 这种情况很危险,伯德温是泰尔的圣骑士,虽然他弑君的罪名一直被相信着他的人曲解为一个卑劣的阴谋,但终究还是会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一个种子,如果伯德温没能做到如人们以为的那样公正与诚实,那颗种子就会发芽长大,到时候究竟会结出怎样的果子谁也不会知道。 他应该感激亚戴尔并非口是心非之人,巫妖摇摇头,只需要稍加推波助澜,又或是没有王女李奥娜与凯瑞本,伯德温在士兵中的地位逐渐被另一个人取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伯德温对此可能有所察觉,他对新的肢体何时可以完成一事越发急切了,但他还是没能明白,力量,尤其是个人的力量,并不是一切,他正在往泰尔所不希望的路上走。可惜的是发现这点的人只愿意袖手旁观,或是不知道该如何纠正——毕竟伯德温如今还未显露出太多的错误,他们仍旧对他抱有深切的希望。 只是他的新肢体可能要等到他们从银冠密林回来了,侏儒们在海啸中死掉了不少,存活下来的侏儒们则要为他们的亲人连续哀戚三个月,在三个月中他们不会做任何工作,幸好麦基安然无恙,而且他虽然也停止了手上的活儿,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脑子格拉拉的一个劲儿的运转。伯德温手臂的事儿他有了不少新想法,他在纸上比比划划,还时常打搅克瑞玛尔,这可真有点放肆,但侧岛的新主人如今身边没有宦官,也没有亲近的骑士或是法师,没人会去计较他的无礼,异界的灵魂很愿意与这个臭烘烘的侏儒来一番脑洞大开,像是可不可以让这只手臂自备火箭发射系统之类的——而曾经的不死者也很愿意听听麦基的思路,除了伯德温的手臂之外,他更愿意有一具流银魔像,在他的导师的塔里,有着两具流银魔像,但导师说过这并不是侏儒的作品,只能说是他在心血来潮时制造的仿作,但所有见过这两具魔像威力的人(或非人)都为之震撼不已。 导师的魔像最小的时候可以放置在一个顶顶小的次元袋里,而侏儒麦基说,他父亲制作的流银魔像最小的时候可以被容纳在一个试管里,这不由得巫妖不为之心动。 “那么就二十天之后。”曾经的不死者说:“我和凯瑞本会在晨曦拂过密林之前回到灰岭的。” “星光将会照耀着你们的归途,黑暗必将无所遁形,”佩兰特说,他很想陪伴着他们直到一起返回灰岭,但除了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他还有其他的同伴需要通知,刚才一只灰色鸥鸟就带来了一个精灵的消息,他正在距离碧岬堤堡约一百里的村庄里,如果佩兰特马上动身,那么他可以在日落之前赶到那里。“我会在灰岭等着你们。”他说,然后退后一步,在人们惊奇的目光中变化成一只黑色的鹰隼——它虽然个子小巧,但飞行速度完全可以与黑脚信天翁相媲美,而且在内陆,它要比只应该在海上出现的信天翁更不起眼一点。 之后的事情就要简单的多了,克瑞玛尔将一份委托书交给了王女李奥娜,她不再是高地诺曼的继承人,但她有着王室的血统,作为一个表面上的统治者要比其他人更有说服力,哪怕大家都知道,侧岛真正的管理者只会是曾经的雷霆堡领主伯德温,让巫妖略微吃惊地是,伯德温竟然自行在他们的小会议中提出,让亚戴尔充任他的副手。 他向亚戴尔单膝跪下,低下头祈求他的原谅,坦诚自己之前因为嫉妒与自私之心而对他抱有成见,无法相信罗萨达的牧师,才会同意亚戴尔放弃他本应获得的尊重,自我放逐,他恳求亚戴尔原谅他的疏忽,回到他们的身边,作为一个可信任的同伴来帮助他,还有他们的士兵与士兵的家眷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平息(5) 曾经的不死者一点也不觉得伯德温这样的人类能够在一朝一夕间突然有所醒悟,他的视线掠过每一个人,然后在王女李奥娜的微笑中找寻到了一丝端倪。 当亚戴尔的双手落在伯德温的肩膀上时,伯德温闭上了眼睛,亚戴尔是不会拒绝他的,因为……后者确实一个正直而又良善的人,而他却是个懦夫,一个连自己的错误也不敢正视的卑劣之徒如果没有李奥娜愤怒的一击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可能仍旧沉浸在可笑的自我质疑与偏见中无法挣脱。他不该责备他的骑士与士兵,他们信任亚戴尔并不是毫无理由的,当他们,他们的妻子、孩子与父母因为伯德温的关系而被新王与狄伦无情地驱逐出雷霆堡后,作为他们的主人,伯德温还在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地方一无所知地流亡这不是伯德温的过错,但那时的他确实没能承担起一个领主的职责是亚戴尔带领着他们在荒芜的平原上寻找水源,辨别方向,采集草药,搭建帐篷,挖掘陷阱,带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从兽人的爪牙与盗贼的刀剑下逃出生天,如果亚戴尔,最终得以离开高地诺曼的人有多少?几百,几十,还是几个?而那个时候,亚戴尔还没有得到罗萨达的宽恕,他无法祈祷神术,也无法获得神灵的指引,只是个面孔上烙着罪名的普通人,他能够做到这些,耗费了多少心力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正如李奥娜所说的,他不应该嫉妒与憎恨亚戴尔,相反地,他应该爱他,感谢他,给他应有的酬劳与信任。 他不是不想这么做呀,伯德温很清楚自己的灵魂会在每个深夜恸哭,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尤其是他知道亚戴尔重获了罗萨达的宠爱后,亚戴尔的罪名多么严重哪,一个渎神,一个弑亲。难道不比渎职与疏忽更可怕吗?白塔的灾祸只过去了多久?两年还是三年?他的神祗便原谅他了,而他的神祗呢?公正与正义的泰尔,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他?他从侏儒那儿拿到了一条由无数铁质小环穿成里的链条,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去抚摸其中的一只,但泰尔赐予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是他不够虔诚吗?或许。看看亚戴尔,他之所以能够获得罗萨达的原谅,是不是因为他拯救了这些人的性命呢?如果泰尔也是这么希望与要求的,那么他也能做到,他还能让泰尔获得其他神祗无法获得的荣光,他能比任何人都做的更好。 不过李奥娜的提醒还是相当及时与正确的,在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后,伯德温不会顽固地视而不见或是无法放下尊严去改正他,而且李奥娜不但是他的爱人,还是他尊崇与忠诚的王上。他马上接受了王女的指正,接下来的事情只要有个开始,那么就不会进行得太过艰难,结尾也总是皆大欢喜骑士修充满喜悦地看着他的领主握住亚戴尔的双手站立起来,将自己的项链脱下来挂在他的脖子上,又解下短剑给他挂在腰里,当骑士与士兵们发自于内心的欢呼起来的时候,一直压在伯德温肩头与心上的石头也移开了,亚戴尔的手是那么的温暖,又是那么的有力。他会和修一样,成为一个可靠的朋友与战友。把利刃对着敌人,把脊背交给他们,这才是一个泰尔的追随者应该做的事情。 巫妖对此不置可否。他又没在为那个魔鬼效力,而且说到泰尔,这家伙似乎也没对他干过什么好事他现在就连披件灰袍都做不到。 佩兰特给了他们二十天,事实上这二十天主要被用在了伯德温的新手臂上,如果他暂时无法返回龙火列岛,那么除了最后一步。他可以将之前的事情全部筹备妥当。 “难道只有一个法师能够为它施法吗?”王女李奥娜问,高地诺曼人里就有一个法师,那些攀附于侧岛的商人们也有,如果需要,他们还能为侧岛的管理者雇请外面的施法者。 侏儒麦基懒洋洋地抬起眼睛,“是的,”他说:“每个施法者的魔法波动都是不同的,虽然我们很难察觉得出来,但如果子体的魔法属于一个施法者,而母体的施法者又属于另一个施法者,就连普通的魔像也会失败,更别提流银魔像了。” 李奥娜倒没想过要那些商人为他们雇佣外面的施法者,陌生的法师或是术士根本不可靠,而且他们也不能强迫侏儒们接受第二个施法者,现在的克瑞玛尔已经够让他们不满的了,如果不是侏儒中很少出现法师至少他们的族群中没有,就连克瑞玛尔也不可能插手到侏儒们的工作中去。 侏儒们不安地交头接耳,显然他们也想到了李奥娜想到的事情,他们跺着小脚,抓着挂在胸口的符文印章,抓着小剑,凶狠地扫视着周围的骑士与士兵。 “没关系,”伯德温说,“之前是我错了就算没有手臂,我也还是伯德温唐克雷,”他在提到这个姓氏的时候仍然会觉得心痛,除了狄伦,还有老唐克雷,他辜负了老人的嘱托,虽然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还是会回到高地诺曼回到雷霆堡的,“难道我的孩子们会因为我失去了一条手臂而拒绝承认我是他们的领主吗?”他笑着环顾四周,“会吗?” “您永远是我们的领主!”一个士兵立刻喊道。 “我们的忠诚只属于高地诺曼、雷霆堡与唐克雷!”骑士修鞠了一躬说道,李奥娜向他微微颌首,因为她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高地诺曼所指的不是那片宽广的国土,也不是此时戴着王冠的新王与他的子嗣,就像他所指的唐克雷不是狄伦唐克雷而是伯德温唐克雷。 “我们已经回到您们身边了,”另一个骑士说:“我们不会离开,除非您要驱逐我们。” “除非我死了。”伯德温马上说:“否则我将永远守护着你们,就像你们忠诚着我。” 对此侏儒们纷纷做起鬼脸或是摆出呕吐的模样,他们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伙,而且对于土地与姓氏都不怎么关心,之所以在龙火列岛定居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既讨厌矮人又讨厌精灵,也讨厌那些会对他们制造的机械产生恐惧的无知凡人,即使当地的统治者们愿意为了侏儒带来的大量财富而容忍他们的存在。如果距离侏儒不远的地方有圣所、神殿和法师塔,他们也很难安安心心地继续自己的生活与工作,因为侏儒们利用宝石与符文制造就算是凡人也能使用的符文盘与符文印章的关系,法师与术士认为他们亵渎了魔法。遇到脾气好些的法师只是会出手把他们赶走。若是遇到灰袍或是红袍,那么他们不是沦为比奴隶更糟的工具就是被杀死,牧师与祭司们则一概认为他们是伪信者或是无信者。 所以他们对国家啦,责任啦,忠诚啦几乎是没有什么概念的。这些人类摆出的姿态非但不能让他们感动,反而在某一程度上闪瞎了他们的钛合金狗眼他们压根儿不相信高地诺曼人所说的每一个字。 而且现在无论是亚戴尔和克瑞玛尔,盖文都不在,他们更是肆无忌惮,普通的钢铁与拳头是伤害不了他们的。 “这些侏儒是怎么回事?”骑士修说:“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他可以说是极其从容地抓起了看上去最为严重的一个,高地诺曼人比大陆上的成年男性要高大强壮得多,许多侏儒几乎只到他的大腿,有着一张幼嫩面孔,装扮华丽的他们让骑士看来就像是摆在王都店铺的橱窗里,闪闪发光的大型玩偶。说真的,他的手一直有点痒,在找到借口后他没有丝毫迟疑地提起了一个,好奇地暗自查勘了一番,一边还装模作样地拍打着侏儒的脊背。 那个侏儒倒是想要捏碎身上的符文印章或是拔出小剑给他一下的,但他是面朝下被骑士“托着“的,具体姿势可以参考那些被无良人类托起的乌龟,他的短小手臂碰不到悬挂在腿上的小剑,悬挂在胸前的符文印章却被压在他的胸膛与骑士的手掌之间,还有那个骑士不断地在他的背后拍着。他的眼前都在一阵阵地发黑。 其他侏儒,包括麦基,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发现他们的族人不会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后。不带丁点儿迟疑地跑掉了,然后在一个他们觉得安全的距离外看着族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唧唧咕咕地大笑起来。 伯德温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会,从修的手上拿走侏儒,“我想他已经好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个侏儒快要气疯了,一落到地上他就扑上去在骑士修的腿上咬了一口。甚至忘记了他还有短剑和魔法符文,在咬了一口尘土后他恨恨地呸呸着逃走了。 王女李奥娜更是笑的面色绯红,她比还在王都时更要健康与美丽,那种令人为之赞叹的自信与骄傲就像是热量那样从她的身上远远不断地散发出来,若是老王看见现在的她,一定会觉得很欣慰。“克瑞玛尔他们什么时候走?” “今天夜里。”伯德温说:“虽然我们还有盖文,但阿尔瓦法师建议我们能将这个消息隐藏多久就隐藏多久。” “你是说……亚摩斯?” “他现在已经是东冠的领主了,”伯德温说:“他有权招揽任何一个愿意为他效力的施法者,”他微微苦笑:“虽然克瑞玛尔与他签订了契约,但无论什么契约都是有疏漏可找的。” 李奥娜曾是一个庞大王国的继承人,对此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事实上,即便克瑞玛尔还在侧岛,他们也不会毫无戒备,侧岛实在是太富足了,而拜火山之赐,现今的东冠可以说是满目疮痍,大概有好几年,它都难以恢复以往的盛况,侧岛对东冠领主的重要性又上了一个台阶,偏偏二十年(一个凡人生命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里他根本无法介入其中,即便有着十分之一的税收,那也是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巨大损失如果是李奥娜,她也会辗转反侧,想尽办法要从这份契约中找出什么可以利用的部分的。 还有那些塔洛斯的牧师们,虽然不知道亚摩斯身边的大宦官是如何与他们交涉的,但要平息塔洛斯的怒气,只怕不是一两次盛大的祭献就能做到的没有人和克瑞玛尔或是凯瑞本提起,那些从滚热的熔岩与灰尘下侥幸逃生的奴隶们,可能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amp;amp;amp; 我当然知道,巫妖想,或许那个外来者的灵魂也知道,但他也知道,想要改变这里需要耗费的时间必然远超过毁灭这里。 “你不是他。”火元素的化身说,“她”在连接着火元素的黑曜石盘里现身,就像一个成年的女性精灵那样纤细而曼妙,她的身体完全由青蓝色的火焰组成,红色与金色的火焰则如同透明的霓裳那样包裹着她的“身体”,她的双眼是无比明亮的白色,若是没有释放法术,即便是现在的巫妖,看上一眼也不免被灼伤双眼。 “他正在沉睡。”巫妖说,同时伸出双手:“你应该感觉得到,他也是我,我也是他。” “不,”火元素化身说:“你们是两个灵魂。” “那么你要等待吗?”巫妖说:“明天他就会醒来了。” 火元素化身伸出了她的手,“真奇怪,”她说:“你们是不同的,又是相同的。” “我们是两个灵魂。”曾经的不死者说。 巫妖也有很久不再跳舞了,但他还记得每一个步子与动作,技艺更是堪称精妙,火元素的化身承认这一点。 “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哪那一个。”她坦率地说,然后就准备回到她的位面里去。 “等一下,”巫妖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amp;amp;amp; 他们在一个深夜离开了侧岛,暗灰色的云层覆盖着黑如噩梦的大海,周遭静寂无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归途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克瑞玛尔与凯瑞本抵达阿尔瓦法师的雾凇小屋后,黑发的施法者与同伴特意向小屋的主人致谢,毕竟阿尔瓦法师给了他们许多无私的帮助,不过阿尔瓦法师并不觉得自己有做出多么值得称赞的事情——碧岬堤堡、龙火列岛与亚速尔岛之间的三角形海域向来就是海盗们纵横驰骋的猎场,而身为碧岬堤堡的法师与议员,若是需要与那些卑劣无耻的盗贼对抗,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愿意枕戈候命,至于法术书与次元袋中的施法材料,那只不过是一个年长的法师预先支取给自己的小朋友的些许酬劳罢了。 “如果要认真计算的话,”阿尔瓦法师仍旧习惯性地抽着他的水烟并用水烟来招待他的客人们,“单单一个海魔的头颅就足以抵偿它们了,更别说还有她的下属和船,要知道,自从我们的外城墙多了这几具别具一格的装饰品后,别说海上,就连城内都安静了不少。” “这个我倒是有所听闻。”阿尔瓦的弟子说道,不是那个将自己抄写的法术书转赠给克瑞玛尔的那位——那是阿尔瓦最后一个弟子,站在这里的是阿尔瓦的第一个弟子。他离开导师后在外漂泊了很久,阿尔瓦法师也有二十多年没能再看到他了,但据说他也在北地某处有了自己的法师塔,也有了自己的弟子或许还有领民,但或许是因为艰辛苦寒的关系,他看上去比阿尔瓦法师还要苍老一些,细密的皱纹环绕在他的唇边与眼角,在他笑和说话的时候会加深,像是冰冻后开裂的土地:“您是个年轻却强大的法师,”他向黑发的施法者举了举杯子:“吟游诗人已经将您们与海魔,以及黄金夫人号的德雷克交战并获得胜利的事儿编成动人的曲调四处传唱了,在我来到碧岬堤堡的路途上,每个酒馆都能听闻您和您的同伴的名字。” “人们总是喜新厌旧,“凯瑞本说:“吟游诗人们必须迎合他们——不过几个月后,我们就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到新的传奇与新的名字啦。” “想来游侠凯瑞本是相当有经验的。”阿尔瓦的弟子说:“不管怎么说,您的名字可是诗篇歌曲中最常见的一个了。” 如果说之前的话只是略有调侃之意,这句话就不那么温和了,甚至带着轻微的恶意。阿尔瓦法师喊了一声弟子的名字,“抱歉,”他的弟子立刻说:“或许是我刚才喝多了蜜酒的关系。” 施法者之中导师与弟子、学徒的关系是非常奇妙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完全可以父子乃至更亲密的关系来形容——不过就连最和善的导师在自己的弟子或是学徒面前也是极其强硬与严厉的,倒不是他们愿意这么做。只是魔法的危险性要远远高于药剂与火焰,像是在铁匠铺或是药剂店做学徒的孩子也免不了因为性情急躁,淘气好玩而不幸因为种种事故而受伤丧命,更别说是施法者的学徒与弟子了。有些法师甚至会有意识地强迫那些有天赋的孩子日复一日地去做单调而枯燥的工作,像是擦拭墙壁、器具、清洗地毯、制作与整理羊皮纸等等无趣的活儿,而不是让仆役们去做,就是为了将服从与谨慎刻印到他们的内心深处,打磨掉他们的棱角与好奇心——这两者在他们尚未掌握魔法之前随时可以令得他们一命呜呼,或者还会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几乎每个施法者的弟子都会对自己的导师保有深切的敬畏之心,即便魔法契约已被解除。或是弟子已经为自己的导师服役完毕,他们在见到自己的导师的时候仍然会不自觉地低下他们的头,让出去路以示尊敬——就算是灰袍或是红袍也是如此,或许你会说弑师的术士不在少数,但若是你能够仔细衡量测算一番,那你就会发现它也只占了术士总数中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既然阿尔瓦法师给出了警告,他的弟子就马上显露出了服从的姿态,凯瑞本不以为忤,而克瑞玛尔身边的碧岬堤堡的执政官立即将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既然龙火列岛中的东冠明珠。也就是侧岛已经成为了阿尔瓦法师的小朋友的领地,那么碧岬堤堡的商人们自然就多了一个或几个能够让他们安心自如地买卖与停泊的港口,他自己也是个商人,没几句话就和克瑞玛尔初步达成了一个简单但内容充实的协议——他不但取得了黑发施法者的专卖许可证(相当于碧岬堤堡的商人们不需要再与任何一个龙火列岛的商人们打交道。而是直接从侧岛的仓库中提取货物),还得到了一个港口的入驻权,还有一部分港口附近的土地,供他修建仓库与住宅,他承诺将有五百名碧岬堤堡的士兵驻扎在那里,既是为了保护他们的货物也是为了减轻高地诺曼人的压力。另外可能还要与其他商人们商榷一下,但几乎可以保证的是,侧岛的高地诺曼人可以得到三艘双桅船或是两艘三桅船,并且配备水手,毕竟等到海盗或是别的什么人侵入岛屿后才能将他们驱逐出去对高地诺曼人还是太过被动了。 等异界的灵魂在那张羊皮纸上落下自己的魔法印记——一个难以辨识的古怪花纹后,碧岬堤堡的执政官小心翼翼地把它卷起来,滴上蜡封,塞入空心的银筒里放进怀里安置妥当,当然,侧岛的主人也有一份,上面同样敲着碧岬堤堡执政官的印章——执政官拉过水烟,朝那支精美的玛瑙烟嘴里吹了好几口,看到那点暗红色的火光重新明亮起来后,才靠回软绵绵的天鹅绒垫堆里,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淡青色的烟雾从他的口中溢出,散发出的芬芳气味弥漫在众人周围。 异界的灵魂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他嗅了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气味与他之前在阿尔瓦法师那儿闻到的有所不同,阿尔瓦法师的水烟使用的香料几乎都来自于鲜花水果,最常见的是玫瑰,栀子花,偶尔可见薰衣草,桃子和柠檬是他较为喜欢的两种味儿,但他也会别出心裁地加入柑橘、葡萄、橄榄或是黑莓。它们的气味虽然甘爽。但永远也摆脱不了花果类香味特有的清冽温和,而现在异界的灵魂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些之中还有着一种醇厚而甜蜜的气味,这股味道他似乎在不久前闻到过。 ——是那种有着艳丽花朵的烟草,巫妖说。你不该忘记这个,他讥讽地说,你恐惧它就像是凡人恐惧魔鬼——抱歉,我说错了,就算是凡人见到魔鬼也不会比你见到那种烟草更糟糕一些了。 ——那种烟草就是魔鬼。异界的灵魂说,它低下头,在阿尔瓦法师给他们的水烟中寻觅那种气味的源头,但水烟的烟料都是被切碎混合的,根本看不出它们原来的样子。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惊慌的,巫妖说,任何一个不太愚蠢的施法者都懂得如何去除体内的毒素,而且他们的灵魂也远比一个凡人更为坚韧顽强。 ——至少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异界的灵魂说。 ——不要是现在,巫妖提醒说。 幸好为了等待一个正在赶往碧岬堤堡的精灵。他们还需要停留一天,在当天夜里,人们都去休息与冥想了,异界的灵魂拜访了阿尔瓦法师。 阿尔瓦法师不会是那种对善意的警告置若罔闻甚至感到恼怒的人,就算是……“它是礼物,”阿尔瓦法师说:“一个商队带来的,据说是种植物的果实发酵后形成的,”因为阿尔瓦法师是碧岬堤堡的议员又是它最大的保护者的关系,来往的商队时常会给他带来一些有趣的,不常见的东西:“但那个商队是从北地来的。” “这种植物在龙火列岛上是用来配置秘药的。”异界的灵魂说:“他们用这种秘药来控制奴隶。” “我检测过它们,确实有着轻微的毒性,但它能够……”松弛与宽慰他不得不始终保持在一个紧张状态的神经,阿尔瓦法师略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想起建议他试着将这种果实放在烟草中享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第一个弟子,并且他在如何炮制它们这方面也异乎寻常的娴熟与殷勤——或许他也是一个受害者,又或者他和自己一样认为这种果实所蕴藏的毒性也许对凡人有害,但对施法者来说却只是瑕不掩瑜? 但他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种果实如果已经变成了商队中的货物。那么它会被运送到哪儿?碧岬堤堡的商队足迹可以追寻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兽人的呼啸平原与巨龙的格瑞纳达,它对凡人的损伤究竟有多大?就算是没有配合的秘药,他简直不敢想象它们被放进无数只汤锅的情形——就像克瑞玛尔所说的,这种果实不但可以作为烟草吸食,还能被当做药物使用,还能代替食物——不是说它富有营养,而是吃了这种果实的人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觉得寒冷或是炎热,甚至连疼痛都会减轻到一个若有若无的程度。 “他们会上瘾?” “就像酗酒的人那样,只是要严重上好几百倍。”异界的灵魂说:“我听说它们给人带来的愉悦感受要超过他们最初的欲望。” “我会注意的,”阿尔瓦法师说,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因为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了——水烟的烟雾已经陪伴了他数十年,但随时随地都希望能够紧抓着它还是近几天的事情,在没有被揭露之前,没人觉得奇怪,包括他自己,阿尔瓦法师最为亲密的伴侣就是水烟,这谁都知道,但没人比他更清楚,水烟之前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嗜好,而不是如现在这样,离开一会儿都会让他难以忍受——他在冥想前还吸了一次水烟,并且将烟料填充好,放在旁边准备冥想完毕后再吸一次。 “我想我必须去记忆一个新的法术了。”阿尔瓦法师说,“我会彻查整个碧岬堤堡。”还有他的弟子,在眼前的迷雾被拂去之后,年长者的眼睛就如星辰般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光芒。 具体如何操作就不是克瑞玛尔能够关心的事情了,他们在次日拂晓时分等来了他们的同伴,一个初成年的精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克瑞玛尔,但就和其他精灵那样,他也很喜欢这个“孩子”——这让在晨曦倾入星光河后取而代之的巫妖不那么……愉快。 幸而异界的灵魂和阿尔瓦法师的夜间谈话给了他一个好借口,施法者的冥想与休息是最重要的,他很快就从那群精灵的手中逃脱了,精灵的飞翼船在汹涌咆哮的星光河上逆向而行,却平稳的就像是飞翔在云层之上,巫妖在狭小却整洁柔软的床铺上坐下,打开他的次元袋,他当然不会如另一个灵魂那样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膝盖前,任凭外人欣赏了解——他的手指只轻轻触碰了一下袋口,就从里面抽出了一块被细腻的羊皮纸包裹着的东西。 这个东西是他请侏儒麦基复原的,虽然因为没有原物的关系,只能靠着详细的解说与手绘的立体图纸让侏儒理解,这让他们耗费了很多时间,这件东西只有指尖大小,但复杂的程度不比伯德温的手臂低——侏儒麦基是个聪慧而又敏锐的侏儒,他一下子就发觉这样东西只是某种魔法器具的一部分,他的好奇心与欲望就像潮水一样猛冲上来,如果不是他还有着那么一点理智,或许巫妖就必须冒着延迟流银肢体完成以及被惩罚的危险而设法让他永远地闭上嘴巴了。 现在它就在巫妖的手里,纯净的立方体,有六个面,每个面都有着一个奥妙的字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万维林 水獭白脸儿被惊醒了。 今天它没有在水面上漂浮着睡觉,虽然在天气炎热的时候这种方式才是最舒适的,但近几天精灵的飞翼船就像秋天落下的叶子那样频繁地掠过星光河的水面——虽然精灵们都知道这儿生活着一群水獭,又有着如同鹰隼般的视力与敏捷的身手,在飞翼船降入水面之前就会将那一团或许多团毛乎乎的小生物从船只投下的阴影中捞走,但总是被人打搅也会带来诸多烦恼,譬如平常时候不被允许打搅水獭们的精灵们总会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将它们抱在怀里揉来揉去,白脸儿的两个孩子就算了,白脸儿可是做父亲的人……不,水獭了,它需要一个成年雄性水獭应有的尊严,被抓在手里腹部朝上被抓下巴和肚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倒不是说它会拒绝。 来到灰岭的精灵愈来愈多,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带来了不少好东西,从散发着臭味吃起来却很不错的发酵鲨鱼肉到涂刷了蜂蜜烤制的野猪肉松,还有味儿咸涩的细碎虾米,他们也有烤小鱼干给白脸儿,可惜的是没谁能比那个总是穿着白袍的黑发半人类做得好,虽然白脸儿的妻子与孩子觉得都很不错,但白脸儿更相信自己的舌头。 白脸儿的妻子动了动,在这个阴暗温暖的巢穴里,除了白脸儿夫妻之外还有它们的两个孩子,其中较大的一个出生时那个白袍黑发的半人类还没有离开,它还特意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看了看,现在它的长子早已已经褪去了乳白色的绒毛,换上了一层灰黑色的细茸毛,它还要换上一次毛色才能和白脸儿和白脸儿的妻子那样呈现出令人艳羡的深褐色——较小的一只是半人类离开后出生的,不知为何这次白脸儿的妻子还是只生了一只,但它和它的兄长一样健壮,可惜的是那个半人类没能看到——它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是雪白的一团,卷缩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只膨胀的面团,如果那个半人类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白脸儿知道他比任何一个精灵都爱这个。 时隔数月,灰黑色的毛发已经取代了一部分白色的毛发,让最小的水獭看起来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烟灰,不过它还是很可爱的。这点从巢穴中的三只水獭总是争先恐后地为它舔毛就能看出来了——它也被飞翼船降落时发出的声音吵醒了,虽然飞翼船已经要比其他船只轻盈得多了,但沉重的船锚丢入星光河,撞击河底的岩石时发出的沉闷的哐当声,以及星光河的水流因为撞上船体而发出的有规律的拍打声。就在河滩上栖息的水獭是不可能听不见的。 “啊呀,”一个精灵从飞翼船上跃下时说,“我们打搅你了吗,白脸儿。” 有着一张白脸儿的水獭直立在河滩上,精灵们上下飞翼船的时候无需如人类那样需要跳板,他们轻轻落下的时候犹如飞羽,而跃起的时候就像是被风吹动,白脸儿认真地在他们之中搜索着,璀璨的魔法星河横贯天穹,投下凡人无法窥见分毫的深蓝色天光。星光河被它们照耀着,正如其名,每一卷水波中都裹挟着万千星辰,精灵们的飞翼船就像是停泊在星河之中,往来上下的精灵们则如同众神的使者,他们周身都覆盖着一层透明的星光之纱,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明亮而洁净。 “是在等克瑞玛尔吧。”一个精灵说,而后另外两个精灵就愉快地笑了起来:“看来它很喜欢克瑞玛尔的小鱼干呢?”“但我们也烤小鱼干给它。”“也许是因为我们没有坐在地上和它一起分享的关系,白脸儿可能把克瑞玛尔当做它的兄弟了。”“如果按照比例计算,确实差不多。”…… 有一些精灵几年里都不曾回过灰岭与银冠密林。有些从朋友的信件中听说过灰岭又来了一个可爱的小朋友,有些则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为此他们不免询问一番,而他们的朋友总是不吝于详细解释一番的。 “那么时候他现在正和凯瑞本在一起。” “自从上一年一起前往雷霆堡服役开始。他们就没有再别离过。”一个精灵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虽然这不是出自于他们的本意。” “伯德温的事情我也略有听闻,”在外也已经长达数十年,足以让一个人类从婴儿变作祖父的精灵说:“但我之前有听说他们已经去到了龙火列岛。” “为了伯德温的手臂。”他的朋友说:“具体的你或许可以去问问凯瑞本。” “他也回来了?” “当然,按照预先的约定,他应该也是在今晚抵达灰岭。”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又一艘如同天鹅般优雅洁白的飞翼船乘着强壮的风元素徐徐降落在翠蓝的星光河上。精灵们精湛的技巧令得第一艘船与第二艘船之间只有毫厘之差,它们是那么的接近,就像是一面镜子中的倒影——飞翼与风帆落下后,精灵们从船上依次落下,刚才还在谈起凯瑞本的精灵一下子就找到了刺绣有苏纶圣徽的暗绿色斗篷,“凯瑞本回来了。” 所有还滞留在河滩上的精灵都转身看去,在看到落在卵石上的精灵拉下自己的兜帽,露出比月光更美丽的淡金色长发与俊美的面容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庆幸,虽然在银冠密林,王室与贵族的身份更多地代表着一种责任而非权利,但精灵们无不深切而真诚地敬爱着他们的密林之王,在一千年前的浩劫中,他的爱人为密林而死,只留下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凯瑞本,也是密林之王唯一的继承人——也因为如此,凯瑞本不但无法获得任何特权与看顾,还要接受远超于其他精灵的磨练与训导,虽然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父亲与君王的爱,但他们还是偶尔能从王的眼睛中看出一丝轻微的悲哀与歉疚——悲哀于他就连爱人给予他唯一的纪念品也无法保存在怀,歉疚于他永远无法作为一个真正的父亲去偏爱与宠溺自己的孩子。 凯瑞本甚至无法在他的父亲身边长久地居住,他和其他成年精灵那样,将近乎于无限的时间耗费在密林之外的地方,结交朋友,窥察敌人。外界的分毫变化无法逃过他们敏锐的眼睛,他们从外界带回来的不仅是鲨鱼肉、猪肉干或是臭奶酪,还有各种珍贵的武器、材料、卷轴、护符,以及最为宝贵的经验。他们每晚在自己的房间里召开的小聚会,更多的是为了保证他们的族人既能够获得密林沼泽与星光河的庇护,又不至于因为它们而被蒙蔽住眼睛与耳朵。 更别说他们所获得的每一份情报都会被佩兰特整理成册,这是密林之王每晚中的一部分,生存时间不但超过了人类。甚至可能超过了大陆上的任何一个生者(不包括巨龙)的精灵之王能够将这些繁杂如同断头丝线的内容规整与梳理起来,将它们编织成一张清晰的页面,并从中搜索出那些可能放在一个凡人眼前他也会视若无睹的重要线索来。长达千年,银冠密林就一直依照着这位王者所指定的道路前进着,避开沼泽,或是直面危机。 密林之王放下手中的卷轴,上面密集的文字就像细小的蚂蚁,里面所阐述的内容可以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为之颤抖不已,但对于银冠密林的王者来说,这只是一滴细小的水珠。让他为之忧虑的是这些细小的水珠正在汇集成流,可能就在不远的将来,它们会成为溪流、大河甚至海潮,它们的力量将会再一次震撼整个大陆,若是密林之王将力量放开,他甚至能够看见它们的未来——一个已经无限接近半神的精灵之王所能看到的东西……它吞噬了所有的生命,一切都会毁坏与紊乱,星辰坠落,大地裂开,河流枯竭。海洋沸腾——但又不是没有希望,只是那个希望,可能需要建立在无数人的骸骨之上,而且又是那样的渺茫与空虚。 然后。就像你我所能听到的每一首诗歌,将会有勇者出现,但同样令人倍感嘲讽的是……他们…… 银冠树的枝叶层层摆动,风穿过枝叶,发出如同潮水冲击海岸般的呼啸声,它们猛烈地拍击着密林之王的身体。他长及膝盖的银色长发与银灰色的长袍在身后纷乱的交叠,一如他的思绪。 &&& “这里不欢迎你。”瑞意特说。 “真高兴看到你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儿,亲爱的妹妹。”不经邀请便擅自来访的术士说,他有着一张伯德温会感到熟悉的脸,因为有着这张脸的吟游诗人正是在白塔的比武大会上以一首赞誉他的诗歌而博得了他的欢心,从而被他带回到雷霆堡,又莫名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可疑家伙,他的面色一如之前的苍白,眼睛下方的阴影仍旧让人觉得他已经好几天没能好好睡过一觉了,但那不包括瑞意特,他们从血缘上来说,可能要比其他术士更为亲近,不管怎么说,其中一个得叫对方哥哥,而另一个人要叫对方妹妹,只是瑞意特知道这也不过是一种伪装,随时可以应主人的需求更改,就像是那对不祥的阴影,那时候他凭借着这个获得了多少轻视啊,而那些轻视他的人现在不是成了魔鬼的食物,就是被分块别类地装在了玻璃瓶子里,又或者发生了种种可能连灵魂都无法挽回的意外。是的,在格瑞纳达的塔里,没被直接抓到的死亡就是意外,没人会去寻找凶手,除非那个愚蠢的家伙误了某个导师的事情。 这种错误她的哥哥当然是不会犯的。 “你该知道白塔是我的,”瑞意特说:“亲爱的哥哥。”虽然说出这个名词的时候她会觉得恶心,但在这之前,她已经被这混蛋的称谓恶心了一次了,她总不能不做任何反击,只是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这种反击对于她的哥哥来说,可能还不如一口酸液,而且有效地暴露出了她的怯懦与畏缩。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你的白塔。”曾经的吟游诗人温柔地说,他的声音也有所变化,变得不再那么丰富,而是如其他施法者那样清晰而低沉,他也脱下了吟游诗人的装饰,改而穿着一件华贵的深红色丝绒法袍,法袍内侧绣着符文,而腰带上镶嵌着宝石,悬挂着卷轴带与药水袋,长而宽的袖子掩住了他的手指,瑞意特可以保证他的袖子可能就藏着一只次元袋,而他的长袍里还有更多,腰间的固定皮圈里也定然插着不少于三支的魔杖,毕竟在格瑞纳达这是一个术士通常的装备,相比起来,她要寒酸的多了。 不是说她没有,她在鹧鸪山丘种下的“烟草”已经获得了第一次收成,她麾下的法师与术士们调配了各种药剂,来将它制作成各种形态,确保它能被最为广泛地使用——其中有烟草,这几乎不必多说,也有丸剂,装在蜡衣里,或是做成药水,可以当做抵抗各种疾病,尤其是外伤导致的疼痛的药品;还有混杂在蜂蜜与面粉的薄饼里,精灵们曾经有过藤蔓粉做成的小饼,这种饼很得商人们与雇佣兵的喜欢,因为不容易腐坏,而且只要很少的一点就可以充饥,而他们的饼要比精灵的饼更好,只要吃下去就不会感到饥饿,还会觉得精神奕奕呢。 他们甚至提前告诉别人这是有一点毒性的,但对于那些贫苦的平民与佣兵们来说,一点毒性远远无法覆盖它的优点,而且,难道那些曼陀罗花,那些颠茄,那些接骨木就没有毒性吗?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人类还不是在不断地使用他们?不过这样能够免得某个伊尔摩特的牧师察觉出什么不对来,但只要几年,三年,五年或是七年,不到十年,他们就无需担心这个了,这些“烟草”将会让他们拥有数之不尽的奴隶与信徒。 而且白塔原先的商人们的财富都已经堆积在了她的内库里,虽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需要送回格瑞纳达的,但她如果从中抽取一些也不会有太多异议,毕竟其他地方的管理者也是这么做的,问题是,她现在正在她的卧室里,白塔可以说是最为安全与危险的地方,她的床铺不亚于一个巨龙的巢穴,但就这样,她骤然从一个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看见的是她的哥哥正坐在她的脚边,他的魔杖正对着她,一个凶狠的法术呼之欲出。 “是你的导师让你来的?”她的哥哥要比瑞意特更出色,所以才有幸成为了最得那位“母亲”宠爱的奥斯塔尔的弟子。 “为什么这么说?”她的哥哥说:“是因为你找到了他的疏漏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万维林(2)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解释一下,放心,不计入字数——上一章瑞意特与奥斯塔尔的弟子之间的关系改变了一下,从兄妹改为姐弟,感觉这样更有趣一些。 —————— “怎么了?”凯瑞本问:“你不记得克瑞玛尔了吗?” 怎么会?水獭不是人类,就算是衣着更异,容颜改变,它也能从气味中分辨出来人的身份——而且水獭的记忆力从来就是很好的,不然根本无法保有同一块石头那么久,要知道就算是它把石头夹在腋下,有时石头还是会掉进水里或是乱石堆里的,那时候就要它自己去把石头找回来了。它还有着动物那种与生俱来的警觉与无法言喻的第六感,就像黑发的施法者还在灰岭时,就连凯瑞本与佩兰特也没能察觉出他最大的秘密,水獭却能,只是它的感觉也很模糊,不能说它已经发觉了这个人类的躯体中事实上有着两个灵魂,不然首先察觉的必然是佩兰特——水獭觉得人类从来就是一种善变的动物,在它看来这不算不正常,虽然它确实更愿意亲近另一个。 曾经的不死者也看见了水獭,他向这只或许要比人类更聪明些的动物走过去,放下一只膝盖,垂下头,直到自己的黑眼睛能够与水獭的黑眼睛相互倒映出对方的身影:“你是来找小鱼干的?”他意有所指地说,按照巫妖的本性,他当然不会去理睬一只水獭,除非他需要完成和实验新的法术或是药水,但他的同居者喜欢,在迫不得已的默认后,巫妖发现这反而是种极其出色的伪装——不单单是精灵,就连人类都会认为,被敏感的小动物喜欢的人不会是个坏人,巫妖对此嗤之以鼻,但他当然也不是那种会将好处随意弃置的蠢货,所以他现在也不介意和一只水獭说话。不管怎么说,总比和某些白痴说话要来得愉快的多了。 “明天再来,”巫妖说:“明天‘我’会给你烤小鱼干的,” 水獭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脸。看来今天是得不到小鱼干的了,但它可以明天再来找那个比较好欺负的家伙,还可以让他看看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白脸儿没有预料到的是,第二天它没能找到那家伙,几天之后也没有。 “王要见你。” 巫妖观察着这个陌生的精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神情冷酷的精灵,他身上甚至有一部分让曾经的不死者想起了他的父亲,只不过在这个精灵身上可找不到他父亲藏在眼底深处的那种厌倦与憎恨。 “佩兰特和凯瑞本呢?” “你会见到他们的,”那个精灵说:“我是密林之王的侍卫长,你可以称我为伯林。” “现在?” “还有些时间。”伯林说,他从身后的侍卫手中取过一个很大的托盘,里面有着食物、水和一叠衣物,“你可以休息一下。” “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巫妖问,凯瑞本说过。佩兰特也做过密林之王的侍卫长,人类的勾心斗角几乎不会出现在银冠密林里,那么佩兰特又如何退出了他的位置呢?无论如何,能够守卫与服务于自己的君王都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因为水獭白脸儿,巫妖与佩兰特会面的机会并不少,佩兰特身上似乎没有什么会影响到他履行这一职务的陈年痼疾——但从凯瑞本的言语中揣测,佩兰特实在那场大浩劫后离职的,那么还有一种很大的可能,那就是他犯下了某个可怕的错误,虽然这个错误未曾广为人知。但他无法再继续成为密林之王最为信任的那个人。 伯林的身高与佩兰特相差无几,但肩膀要宽出一寸半(巫妖的眼睛完全是可以拿来当做游标卡尺使用的),胸膛也要更为宽厚,在这方面他有点倾向于强壮的人类。他的头发也是一种在暗处近似于褐色的沙金色,也就是灰棕色金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尖长的耳朵与宽阔的前额,他的眼睛也要比其他精灵更为狭长,蓝绿色。夹杂着金点与褐点。 巫妖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巫妖,与其他精灵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即便是在观察一个幼崽的时候,也不曾带上丝毫温情与柔软——若是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巫妖觉得那些游弋在沼泽深处的鳄鱼应该还是与他有着一些相似之处的。 “不,”伯林说,他的语气还是颇为柔和的,“你不需要准备什么,”他说:“吃点东西,把自己洗洗干净,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回来接你。”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但巫妖猜,或许他是想说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但最后伯林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要惊慌,星光会照耀着你,孩子。” “晚安。”巫妖说。【ㄨ】 伯林送来的食物很少,倒不是有意苛刻,只是现在已是深夜,如果没有吃点什么就入睡的话或许会感到饥饿,但如果吃多了还是会让人睡不着——银质的托盘里只有两只掌心大的发酵面饼,浇着椴树糖,一壶淡酒,外加一撮野猪肉松,巫妖没有急着去享用它们——他又不是另一个人,而是检查了那叠衣物,他发觉这些衣物与精灵们在密林中经常穿着的是同一种,白腹蜘蛛蛛丝编织的衬衫,银色的及膝外袍,深褐色的斗篷,还有一枚月光石的领针。曾经的不死者更愿意在第三天与银冠密林的王见面,只可惜这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不过伯林的建议有一半是正确的,虽然他们对食物已经没有太大的需求,但至少他可以休息,既然明天必须要面对精灵之王的人是另一个灵魂,那么他就必须醒着在旁边提点一二,明天的会面可能会决定很多事情。 第二天被晨曦迎接的自然是另一个灵魂,他吃掉了昨天的夜宵,面饼已经冷了,椴树糖变得格外粘稠,但在回到灰岭之后他的心情就格外好些——他在灰岭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异界的灵魂来说,灰岭就像是他在这个位面的家——在见到伯林时,他有点紧张。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呃,在另一个位面,他只是个普通人。 巫妖没有沉睡。就像他所说的,他难得地在他掌控这个身体的时候没有利用空暇时间抄写卷轴或是做些比睡眠更有益的事情,而是在冥想了一个周期后,将剩余的时间全部交给了柔软洁净的床铺,他以为自己转瞬之间就会坠入无法挣脱的噩梦。就像他还是个生者时那样,但奇迹般地,没有噩梦,也没有美梦,他迎来的是比死亡更为静谧与甘美的黑暗——最后他竟然是被那只不安分的异界的灵魂惊醒的,曾经的不死者告诫自己在谒见后要记得检查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当然,他希望这只是一次偶尔的失误,而非某些他绝对不想看到的变化或是操控。 “我是第一个进入银冠密林的半精灵吗?”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 “不,”伯林说。“一千年来,你是第十二个。” “为什么说一千年?”异界的灵魂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因为银冠密林对半精灵的做法在一千多年前和翡翠林岛是一样的。”伯林看了一眼身后的半精灵,银冠密林不是城市,也不是村庄,没有固定的道路,只有大体型的动物们觅食或到溪流旁去喝水时会踩踏出一条条深色的小径,但这种小径往往会随着它们的死亡或是其他原因而消失——前往密林的王庭的道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身在高耸入云,密集如雨的银冠林中,你除了深浅不一的碧色之外也很难找到不属于自然的痕迹。巫妖观察着周围,他的导师是个半巫妖,而半巫妖的塔中有着不亚于人类王庭的藏书,他曾看到过有关于精灵王庭的描述——银冠群落从龙脊山脉最高的地方向下。从稀疏到密集,绵延数千里,宽度数百里,而辛格精灵的王庭就隐没其中,曾有一只巨龙企图通过法术窥视它的所在,却被密林之王英格威的魔法箭矢射中左眼。伤口无法痊愈,就算它挖去了近半个头颅,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利箭上所蕴含着的力量仍旧坚定而稳固地逐步吞噬着它的血肉,它哀嚎了整整三年,才终于死于另一只巨龙之口——不死者的半巫妖导师也尝试过,结果是不得不重新去寻找一枚灵魂宝石,这让他喋喋不休了抱怨了很久,虽然他也不过是……嗯,我们都知道的那个原因。 作为兽人们最强大的死敌,兽人们不介意用四分之一或是三分之一个呼啸平原去换取王庭的准确位置,半巫妖导师曾咕哝过他们伟大强大庞大粗大的兽神卡乌奢为什么不去自己干,不过他也略微猜测得出一些——银冠密林的王庭可能是被精灵们所信奉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眷顾与看护着的,卡乌奢当然可以击破安格瑞思的荣光找出银冠密林王庭的位置,但那样就可以说是彻底地撕破脸了,神战必不可免,上一次的浩劫不过过去了一千年,涉及其中的神祗应该仍旧对此记忆犹新——在那场浩劫中死亡的神祗简直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更有人类取代他们成为了新的神祗,在没有足够的诱惑下,想来是不会有神祗愿意成为挑起神战的第一人的。 ——他说一千年前银冠密林和翡翠林岛是一样的?异界的灵魂小声地问,虽然它知道别人是无法听见识海内的交谈的,但这完全是下意识。 ——对半精灵的态度,巫妖解释说,精灵并不是一直这样的,在那场大浩劫之前,他们甚至很少出现在人类面前,但在那个时候,是否离开他们的森林完全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而且,在那个时候,精灵的力量完全无法与现在相比——总之,也就是在那时候,出现了很多半精灵,但他们……即便能够成年,结局也往往不尽如人意……而后,在浩劫堪堪结束的时候,密林之王从银冠密林里割裂出了灰岭,容许那些有着精灵血脉的人类与类人在这里居住——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相当仁慈的决断。异界的灵魂说。 ——并不是所有。巫妖说,然后在异界的灵魂追问之前转换了话题的走向,答应我,在得到什么之前千万别先给出去。 ——异界的灵魂思忖了一会,我觉得这不太容易,他说,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生命跨度几乎要超越一整个文明的存在,他还是一个王者,异界的灵魂拍了拍手,想想看,在我的位面里,山顶洞人还在敲石头取火的时候他就降生了,然后在我们的宇宙飞船即将冲出太阳系的时候他年华正好,我不觉得我能在他面前隐瞒什么……等等,你是说他很有可能知晓我们的身份! 乳白色的灵魂扭曲了,它做出了一个捧大脸的呐喊状——我们将要被整个位面追杀了。 …… ——我不这么觉得,巫妖说。 那个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没有神殿,没有信徒,没有牧师,但他的力量仍旧超越每个神祗,或者是他们加起来的总和,他出现的次数就算是用地精的手指也能数清,但每一次出现都会震动整个位面,巫妖一点也不觉得他们现在的情况实属巧合,或是只需怪罪傻乎乎的泰尔,谁都知道,泰尔只是神上之神捏在手心里的小锤子——既然他已经这么做了,就不会让这么个工具被白白地浪费掉。 但这点他是不会与另一个位面的外来者阐明的,因为他已经想到了,既然这不是一个巧合,那么这个外来者的灵魂又是如何来到混沌海的呢?在他原先也不过是个凡人的情况下?而且,在进入他的躯体之前,除了记忆之外可以说是完好无缺?是谁把它带到了这里,又是谁保护了它?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巫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它有所觉察。 在碧岬堤堡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它爱着它的位面,即便它在它的位面里只是个卑微的普通人,短暂的生命,鲜明的阶级,悬殊的差异……它的位面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十分糟糕,但这并不影响这个可怜的外来者对它的向往与思念。 曾经的不死者实在不需要更多的变故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万维林(3)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在行礼完毕,抬起头来对视的那一瞬间,就连迟钝与心存侥幸的异界灵魂也知道他的身份暴露了,或许不该说暴露,因为密林之王的眼睛中波澜不惊,但那不是一无所知,而是早已了然于心的平静。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巫妖语调奇怪地评论道,这家伙居然就这么放任他唯一的儿子和一个不死者在一起。 异界的灵魂少见地没有回答他的话,没有亲身感受过的人大概是不会理解的——在异界的灵魂的位面里,当然也有着国王与独裁者,但这些都距离身为一个普通人的他太远了,而他的国家正处于一个平和而稳定的发展阶段,或许稍有瑕疵,但至少一个人的生命还是能够获得保证的——即便来到了这个位面,他对所谓的王室啦,贵族啦还是缺乏敬畏感,碧岬堤堡与白塔的执政官暂且不提,就连觐见高地诺曼的老王时他甚至可以说是抱着一个观光客的心态去看的,而作为一个施法者,他所要做出的最恭敬的姿态也不过是深深地鞠躬,这让他进一步地游离在了阶级之外,他也从开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位面,是存在着所谓的王者的——所以之前,他完全就是抱持着前去参观一块贯穿了上下五千年的活化石的心态进入银冠密林的。 但现在他的头脑里只有一片空白。 密林之王与他的儿子凯瑞本并不十分相似,虽然他们都有着碧如晴空的眼睛,淡金色的长发,但英格威的五官要更为深邃,眉骨高耸,眼睛几乎全部被笼罩在了浓眉的阴影之下,这让他的虹膜显现出一种如同海水最深处般的铁蓝色,骤然看去,或许还会有人以为那是灰黑色,他的发色也要比凯瑞本浅得多。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它看上去就像是月光般的银白色,他甚至要比凯瑞本更为高达,要知道凯瑞本也已经有六尺四寸。但克瑞玛尔基本上可以与他平视,但在凯瑞本的父亲面前,他必须后退一步才能保证自己不需要抬头仰视对方。 银冠密林的统治者没有在他高出地面许多的宝座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他儿子的“小朋友”——他已经有七八百年来没有这么做过了,哪怕站在他面前的可能是他此生遭遇过的最大也是最危险的敌人,因为他的盾牌不单是英格威的孩子。还有那份沉重的责任与义务——他在出于一个父亲与王必须的谨慎心理施展法术时看到的一切告诉他必须小心从事。 英格威就像对待他的儿子,以及他心爱的前侍卫长那样,拿起银杯,从银冠木的根系下取出一杯冰冷而洁净的水交给黑发的施法者。 异界的灵魂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太冷了,他想。 “我窥视了你的灵魂。” 密林之王的一句话差点让异界的灵魂狼狈地喷水,幸好水太冷了,他只尝了一小口,不然他们的对话就得在一个尴尬的情形下中断片刻了,毕竟密林之王距离他太近了。就算他是个凡人,也能一分不差地数出那件银色长袍上的叶脉数量。 ——别说话。巫妖提醒道。 “我想我得承认。”密林之王说,“你让我深感惊讶——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小客人。” “……深感荣幸。”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说,若是被发现是个赎罪巫妖这完全有可能——银冠密林的藏书或许要超过这个位面的任何一个国家,但如果说是一体双魂,并且知道他是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只能说是……神上之神在给答案。这个秘密就连神祗也未必能够发现得了,他们或许会看得出巫妖的身体里还有着另一个灵魂,但一个灵魂要有多强大才能分毫无损地穿过狂暴的星界湍流与次元飓风? “最初我只是为了凯瑞本,”密林之王说:“要知道。你的出现与凯瑞本的相遇就像是一本早已写好的书,而在你出现之前,这本书上甚至没有出现过你的名字。” 总之您就是对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您儿子身边的人起了疑心是吧——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 “您的导师并不是龙火列岛的比维斯。” 出乎巫妖意料的,这个答案没让异界的灵魂跳起来。它表现的很……平静。 ——有什么可奇怪的,异界的灵魂说,我知道的或许比你以为的更早些,一个擅长塑能系的法师怎么养的出一个巫妖来?嗯,你的确误导了我,但我会。也会和其他人交谈。他停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你总是把我想的太蠢了。 所以他在初至龙火列岛的时候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客人的位置上,巫妖想,他一直在抱怨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过于笨拙,现在他倒希望它能继续笨拙下去,不,或许它从来就不是一个蠢货,巫妖身边从不缺少白痴,他知道一个真正的白痴会是什么样儿的——在突兀地来到另一个位面,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与朋友,记忆破碎,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保全,以致于必须和一个危险至极的家伙共享一个躯体,它在最初的时候甚至不能读和写,对于这个位面的认知更是如同一张刚被打磨完毕的羊皮纸,如果换做其他人,不说是凡人,就算是有着坚定意志与卓越学识的施法者们,像是巫妖那些可怜的同僚们,在失去了魔法与熟知的位面后,他们的表现未必能有他的同居者出色。 虽然曾经的不死者一直在指责这白乎乎的一小团是个卑劣的窃贼,但他很清楚,侵占他的身躯并不是这个灵魂能够决定的事情,唯一可以诟病的就是它在掌控他的躯体后不为任何回报地拯救了泰尔的化身,虽然那老家伙就算是被卷入星界漩涡也未必会真正的死亡,但这是命运或说神上之神的意旨,没有泰尔也会有罗萨达,苏纶,或是伊尔摩特,反正任何一个善神都可以,最初的最初需要一个赎罪巫妖,他就能有一个,这不是单凭某个人类或是巫妖的力量或是思想就能扭转的事情。 “是的。”异界的灵魂代替巫妖回答,“我的导师是七十七群岛的埃戴尔那。” 密林之王的心脏轻微地悸动了一下,他虽然早就知道巫妖的导师十有八九也只会是个不死生物,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的导师会是埃戴尔那。埃戴尔那自然也不是真名,而是被魔法星河与冥河承认的变体名,本体源自于巫妖在抛弃生者的身份时给自己的新名字,或许有些人会觉得这个名字又古怪又拗口,但事实上。这个变体名不能说是最复杂的一个,只要你精擅金属龙语与昆廷精灵语,也就是在浩劫之前两大种族使用的语言——虽然其中的金属龙,也就是善龙已经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离开了这个位面,而昆廷精灵也已经分化与搬迁为辛格与埃雅两支——你就能推算出这个名字不过是以金属龙语念出的昆廷精灵语,这个词在昆廷精灵语中是永恒的意思。 几乎每个不死者都会愿意在自己的名字或是头衔上嵌入永恒,永生或是不亡之类的标记,但在七十七群岛上,单纯地以这个单词作为自己姓名的不死者并不多——不死者中的大部分已经对凡俗间的虚名不甚在意,但一个名字。尤其是施法者的名字往往与他的命运关联紧密,这也是为什么施法者们在选择自己的变体名的时候会格外警惕的缘故,有些时候他们会在变体名中嵌入一两个辅助词来修改原有的姓名含义,譬如说,若是一个施法者不幸被叫做公羊的话,他就会在前面加上一个神祗的名字,因为公羊在某些神祗的祭台上是最好的祭品,为了免于莫名的灾祸,他们就会选择一个不喜欢选择公羊作为祭品的神祗作为自己的庇护者,像是弗罗。虽然被叫做弗罗的公羊着实有点猥亵的意味,但总比叫做塔洛斯或是玛斯克的公羊要妥当许多——虽然现在弗罗好像都不那么安全了。 能够选择这个名字的不死者则意味着他有那个力量对抗这个名字带来的压力与威胁,密林之王英格威只需要短暂地回溯一下就能召回与他的几个“老朋友”相关的记忆,在大浩劫前他们的威名就已经覆盖了整个大陆。或许还要包括半个海洋,其中一个埃戴尔那在浩劫前就已经是一个强大无匹的巫妖了,英格威真心希望这个被自己的儿子当做小鸡雏保护起来的危险人物,他的导师只是恰好叫做埃戴尔那。 至于他为什么会不希望是那个埃戴尔那,也许是因为他是英格威最为熟悉的一个不死者,在浩劫前他和英格威率领的冒险小队抢夺过同一颗宝石。那次还不是埃戴尔那的埃戴尔那赢了;浩劫后埃戴尔那曾经窥伺过银冠密林,被英格威毁掉了一颗灵魂宝石,被密林之王夺回一城。 埃戴尔那的力量就算是已经堪堪进入半神领域的密林之王也不敢小觑,但比起力量,更让人头痛的是他的性格…… —————— “我觉得我的性格很好。”埃戴尔那说。 “毫无疑问。”奥斯塔尔深深地弯下腰去,如果面前是个人类,那么他大可以顺着这句话往下恭维,像是仁慈宽容之类的,但他面对的是一个半神巫妖,他一点也不觉得以上词语对一个不死者来说是褒义的,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而被莫名其妙地杀掉——不,在不死者的领域里,死亡或许还能算的一个奖赏,“不死”才是惩罚与折磨。 就算他现在是格瑞纳达的使者,背负着一个国家的荣耀与“她”的旨意,但他面对的半神巫妖却是七十七群岛最为著名的一个疯子,埃戴尔那在暴躁起来的时候就连塔洛斯的面子也未必给,别说是……他们的“母亲”了。 深灰色的雾气在他眼前拂过,龙脉术士必须咬住牙齿才能抵抗出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他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小心地向后退了一步,虽然他不知道面前的是一个投影还是别的什么,但与半神巫妖接触的结果就连他也不愿去想——而且他不觉得埃戴尔那会慈悲地为他解除法术,他顶多在一阵狂笑后知会格瑞纳达一声,让他们重新派个不那么脆弱的使者来。 从他眼角的余光,他能够看见在浓厚的雾气中有东西在轻微地闪动,那可能是半巫妖镶嵌在残余骨骼中的灵魂宝石,就奥斯塔尔所知,每一颗宝石都是一个命匣,并且可以吞噬掉半神巫妖所捕捉到的每一个灵魂,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伸出双手,按住双肩,让对方看见它们——没有手势也没有施法材料。 “请允许我……”他艰难地说:“请允许我……” “嗯?”浓雾左右浮动了一下,如果这是个人类,那么它表现出来的意思大概就是歪歪头。 “我带来了……格瑞纳达的赠礼。”奥斯塔尔挣扎着说:“请允许我……”他看了一眼悬挂在腰间的次元袋——次元袋中可以装着很多东西,卷轴啦,魔杖啦,符文印章啦,如果没有主人的允许,将手指伸入次元袋和做出法术手势和拿出施法材料没有太大区别。 “宝石吗?”那个声音说,甚至带着一点俏皮,然后奥斯塔尔只觉得腰间轻轻一动,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刺痛与麻痹,那只本应只能由他和格瑞第的牧师打开的次元袋就像是温顺的小野兽那样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巴,无形的手指探进去,捏出了一颗有着鸽卵大,其中蕴含着的魔法力量却可能已经超过了一个魔鬼终生所得的分量的坚石——粉红色的。 “确实是我最喜欢的粉红色。”埃戴尔那说:“看来我不得不给你们答案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万维林(4) “恳求您!”奥斯塔尔无法控制地喊道,随即他发现自己的身躯和声音都在虚弱地颤抖,“……一万个抱歉!”他以最卑微的姿态说道,“请宽恕我的疏忽……强大而可敬的埃戴尔那……我只是……” “啊,我知道,”半神巫妖无所谓地点点头,虽然奥斯塔尔看不见:“安心,孩子,我不会介意一两次本非本意的失礼。” “那么……”奥斯塔尔舔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您可以,您可以……告诉我吗?” “我的答案是,”半神巫妖干脆利索地说:“我也不知道。” 在那个瞬间,奥斯塔尔能够确定他的血液就像沸腾的岩浆那样冲上了他的面颊与手指,他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用他的牙齿与爪子将这个不死的混球撕裂,撕裂,再撕裂,碾碎他剩下的骨头,把他的灵魂从命匣中扯出来,丢给无尽深渊中最为低下的劣魔与贱魔啃咬上一百年或是更久! 让他猛然冷静下来的是埃戴尔那随手丢下的一个法术,龙脉术士在尖利的诵读咒语声中后退,他身上的防护法术闪耀出明亮的光芒,而同一用途的防护用符文印章在清脆的爆裂声依次粉碎,为他拉开一张又一张的屏障,唯一值得称赞和庆幸的是,即便在这个情况下,他也没有施放攻击性的法术,只是一味地防守与戒备。 “冷静些。”埃戴尔那声音轻柔的说:“对啦,深呼吸,没错儿,人类都是这么做的,来,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奥斯塔尔忍耐着将一股酸液喷吐出去的欲望——他看向自己的次元嗲,那个黑洞洞的开口还讽刺性的敞开着。为了这个答案,就算是格瑞纳达也颇费了一番心力才得到了这枚宝石,但现在它已经给夺走了,毫无补偿地。哪怕埃戴尔那并未完成契约——奥斯塔尔反复地回想着契约上的内容,这份契约对于他和格瑞纳达都不公平,但埃戴尔那是他们能够找到的最不可能玩弄他们的最为聪明与强大的施法者——因为格瑞纳达身上也有着巨龙的血脉,在成为巫妖之前,他也是个龙脉术士。他与奥斯塔尔是血亲。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喔,真高兴你能这么快的冷静下来,”半神巫妖愉快地说,奥斯塔尔几乎能够看到他的投影顶着指尖,将双手摆出一个三角塔的样子,“可不是吗,”他说:“绝对是有原因的。” “我只所以无法给出答案,或者说,有用的答案,是因为这个谜题早就在你将谜面交给我的时候就被破解了。”埃戴尔那说。他或许打了一个响指,那本金光闪闪的龙语法术书就这样极其突兀地出现在了奥斯塔尔的面前,它看上去没有受到丝毫损坏,就连黄金的封面都是完好无缺的。 “我不明白。” “啊,我亲爱的孩子,”埃戴尔那亲切地说:“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呢?这本书就是一个谜面,一个带着奖品的谜面,它悬挂在那儿,熠熠生辉,每个人都能看到。然后有人解开了谜题,拿走了奖赏,好吧,就算有人在这之后找到了它。又一次解开了谜题,但抱歉,亲爱的,没有奖品了,奖品已经被拿走了——答案已经被拿走了,迷宫只会为第一个聪明人打开一次。然后它就永远地封闭了,出口消失了,你可以毁灭它,也可以仿造它,但那个出口,很遗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次出现了。” 奥斯塔尔大概没发觉自己正在缓慢地摇着头,是那个半龙魔吗?还是之前这本龙语法术书的拥有者?又或是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但他已经被星光河吞噬了。 “偷走了这个奖赏的人……” “活着。”埃戴尔那让不曾希望得到回答的龙脉术士吓了一跳。 “事实上,还活的挺不错,”埃戴尔那补充说:“他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孩子。”一向如此,半神巫妖微笑着,懒洋洋地抚摸了一下他新得到的宝石,粉红色,十分干净,饥饿,他的力量触手蠢蠢欲动,渴望着抓到一只灵魂塞进里面。 “那是什么?”奥斯塔尔试探着问。 “奖赏?”半神巫妖回答:“对于凡人或是蠢货来说,那可能不是个奖赏而是个惩罚,但对于聪明人来说,它也算不得多么丰厚,或者说,我的孩子,它只是一枚骰子。一个可以指引着强大而智慧的存在找寻到一份巨大的……”他有趣地在奥斯塔尔的眼睛里看到了贪婪的火焰:“遗产。” “遗产?” “好啦,”埃戴尔那轻松地说:“我给出的已经超过你应得的了,小家伙,你应该知道你得到了多少,你的‘母亲’会为此而感到骄傲的。” “当然,”奥斯塔尔喃喃地说,他或许还先要询问什么,但一股阴寒的力量将他向后退去,他只小小地后退了一步,就从平坦的地面忽地坠落了下去,一个突然打开的次元门把他从埃戴尔那的塔里扔了出去,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铅灰色的云层,而他的脚下是七十七群岛周围海域终年黑暗无冰的海水,他身上的护符起了作用,一个被自行激活的飞行术把他送上了一块约有数十尺长宽的礁石。 一艘为了躲避军队的追剿,迫不得已冒险掠过七十七群岛边缘的海盗船上,一个紧张过度的瞭望员看见了奥斯塔尔,他不由分说,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七十七群岛的每块礁石上都站着一个巫妖只是个夸张的形容或是无聊的流言,但还是有很多人相信。龙脉术士看着那艘船就像是被上万个不死者追击着那样疯狂地逃走了,他阴沉着脸做了一个手势,施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毁坏了船只的尾舵,它的航线猛地歪斜向一边,载着一船快要疯掉的海盗撞在了一个如同鲨鱼背鳍般升出海面的小岛上,上面有没有不死者不得而知,不过他们能在船只完全地沉没之前游上那个小岛就可以说是很幸运了。 “至少你们该分得清灰袍和红袍!”奥斯塔尔喊道,随后施放了一个传送法术,将自己传送回自己的塔。 回到塔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他的弟子。也就是白塔的瑞意特的弟弟。 “你见到瑞意特了吗?”火焰中一出现弟子的脸,奥斯塔尔就严厉地问道。 “是的,”他的弟子说:“前天的夜里。” “你有告诉它是我的命令,你才会到白塔这儿来的吗?”他是为了瑞意特的“烟草”才派出了这个颇受他宠爱的弟子——龙脉术士之间相互抢夺功勋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只要无损先前的计划,最后呈送上结果的人是谁一点也不重要。 “没有。”奥斯塔尔发觉他的弟子有点紧张,不过每个真正的弟子都会在他面前紧张,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弟子只是从德雷克那儿了解到了一些他暂时还不知道的讯息。并企图用这些消息讹诈他的姐姐一笔:“只是简单地谈了谈。”他说,在术士中,谈一谈往往代表恐吓与勒索,这点奥斯塔尔也是知道的,不过言语上的交锋更多地象征着无用的空洞。 “之前的计划先行搁置,”奥斯塔尔不容置疑地说,而他的弟子也立刻鞠躬俯首表示遵命:“我需要你去龙火列岛,”奥斯塔尔说:“无需公开。”也就是说这个秘密还不至于成为他的把柄:“你可以要求瑞意特协助。” “她未必肯从命,”他的弟子说。 “她会的。”奥斯塔尔说,“我们的计划得以延迟就是对她最大的奖赏。” 奥斯塔尔的弟子将自己的遗憾隐藏在卑微的笑容后面。如果奥斯塔尔有所让步或是愿意交换,那么那些东西就都能落入他的次元袋了,这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瑞意特做了什么,不然他可有笑话可看了。 “我要在你这里打开一个次元门。”奥斯塔尔提醒道。 他的弟子连忙退开,让出位置,但奥斯塔尔并没有亲自来到白塔,而是随手丢出了一份卷轴,这是给他的命令以及赏赐,卷轴筒外的印记只是一闪就燃烧了起来。但这点时间瑞意特的弟弟已经能够看清其中的内容了,卷轴里蕴藏着一个六级法术,但一看就知道这个法术正是针对这次行动的,年轻的术士开始思考如何能将这张卷轴节省下来。或许他的姐姐瑞意特能帮点忙? 奥斯塔尔则在完成了这个法术后整理了自己的衣束,他还有一件紧急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向“母亲”回报这次任务的结果。在不过数百尺的道路上,他的大脑堪称飞速地转动着,他知道自己的上个任务出了纰漏,他本应施放一个更具毁灭性的法术。将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与他的船彻底撕碎,而不是将这个工作交给星光河,现在他需要弥补这个漏洞,或许他可以……龙脉术士在进入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黑铁门前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冷静与从容,“母亲”未必不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但有时候“母亲”也会变得极其宽容,只要她能看到你能够为她做些什么。 两名腰间悬挂着银锤,身着深红色丝袍的牧师为他推开了大门。 —————— 格瑞纳达,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格瑞第是它的变体名,它的意思是——贪婪。 “您知道他将会面临什么吗?” “我知道,”密林之王回答:“他和你一样,也是被选中的人。” “我讨厌这个词。”异界的灵魂脱口而出,当它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它又是惊慌又是惭愧,但就像是他在另一个位面看到的每一部电影和小说时产生的想法那样——什么叫做被选中的人,是谁的旨意?谁能这样肆意地摆弄他人的思想,毁坏他们的生活?有没有人问过他是否要背负这个沉重与危险的枷锁?为什么一定要有牺牲和祭品?为什么不能所有的人一起来努力,命运的车轮是那么的庞大,你又如何能让一个或几个人来控制它的走向? ——总有人会被选中,巫妖安详地说,就像是你玩的游戏中总有英雄,他们的诞生就是为了拯救整个世界,就像是……虽然……他罕见地笑了一声,我们的身份似乎更适合成为勇者的敌人。 异界的灵魂甚至没能察觉到密林之王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肘,银冠木的花朵掉落在他们之间和身上,散发出隐约的浅淡木香。 “你是个好孩子。”密林之王说。“我很高兴凯瑞本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但我是,”异界的灵魂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我是一个……”赎罪巫妖。 “我知道你是什么。”英格威说,一边转身走向他的座位,“我以为你会知道在精灵的认知中,灵魂比躯体更重要。” “但是……” “你会背叛他吗?”密林之王问:“你会伤害他吗?” “我不会。”异界的灵魂说:“我不会背叛他,但我,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会伤害到他。”他无所畏惧地直视密林之王陡然变得锐利的双眼:“您有没有想到过呢?如果有一天,凯瑞本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 密林之王沉默了一会,就在异界的灵魂以为他将要改变主意的时候,他说:“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吧。” 抱歉? 异界的灵魂瞪着他朋友的父亲,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几个呼吸前您还表现的很负责任的说!大人,请千万不要半途而废啊!到时候再说是个什么鬼!您难道就没想到过到时候凯瑞本会很伤心吗? “要么你亲自去和他说?” 密林之王,威严的英格威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摘掉一片落在发间的花瓣,要不然呢?他才不要做带来坏消息的乌鸦,反正始作俑者不正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家伙吗?就让凯瑞本恨他好了,反正那时候凯瑞本还有父亲温暖可靠的怀抱可回,他会好好安慰他的小银树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万维林(5)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发觉自己形象已经毁坏了差不多的密林之王问。【ㄨ】 异界的灵魂瞪了一会,发现自己的视线完全无法刺穿那张已经累计了数千年风霜的脸皮,另外他确实感到十分抱歉——对凯瑞本,所以他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视线,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摸出那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骰子?” 就像玩游戏的时候总会得到关键与重要道具那样,巫妖一点也不觉得那本龙语法术书就只是一本法术书,他从他的导师那里得到了金属龙语与昆廷精灵语的传承,以及另一个位面的知识才得以侥幸解开其中的奥秘,而他的成果就是这枚骰子样的六面体,上面的符文就连他也无法剖析与辨认。 密林之王从他的手心拈起黄金骰子观察了一会:“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他说,随后补充了一句:“即便我知道,但我可以打开万维林。” 异界的灵魂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脏猛跳了一下,这不是他的感情,而是巫妖的,没人能比巫妖知道银冠密林的万维林有多么的宏大、精密,无所不容了。 “伯林,”密林之王呼唤道:“伯林?” 伯林在数个呼吸后出现,异界的灵魂不免担心了一下,这个距离凭借精灵卓越的听力,外面的人是完全可以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的。但看伯林的表情,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安心,密林之王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巫妖说。 伯林带着异界的灵魂前往万维林的时候,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才有机会观察与欣赏银冠密林的精灵王庭。 自从来到这个位面,它见到的建筑也不算少了,从尖颚港到碧岬堤堡,再从碧岬堤堡到白塔,又从白塔到灰岭,灰岭再到雷霆堡,雷霆堡往高地诺曼的王都。王都至多灵,多灵至龙火列岛,人类中,平民的居所使用的是泥砖。只用石头做基础,贵族的堡垒,王室的殿厅,神祗的圣所则几乎都是由石头砌筑而成的,除了龙火列岛。其中外墙以粗粝的灰色、黄色和青色的石材为主,内墙与地面以雪花石居多,只要有那个人力与财富,这些建筑都会被砌筑的尽可能的高大以及广阔——银冠密林的王庭也是如此,但它的高大与广阔也只是相对于建筑来说的,它的高大无法与银冠木相比,因为精灵们在生命之水的上方建起自己的王庭,周遭的银冠木要比其他地方的更为健壮与稠密,一些银冠木甚至可以长到两百至三百尺,它们的枝叶遮天蔽日。而花朵犹如繁星,将整个王庭遮蔽的完完全全,而精灵们建造居所,也不会如人类那样将所在之处的树木砍伐一空,秀美的梁柱从银冠木的缝隙间升起,银冠木支撑与环抱着阶梯与墙壁,众多的藤蔓在门窗之下蔓延生长,缠绕着精致的栏杆,为它们增添上一份生机勃勃的意趣,这里的房间与房间无法依照在人类那里极为常见地排列成行成列。高低错落,大小不一,有时一间房间紧连着另一间,而它们的上方和下方又各有房间。但有时你也能看见高高地位于别处的一所孤零零的房间,要异界的灵魂来看,它们就像是栖息在银冠密林中的鸟儿,有着各自的习性与嗜好。 若说有什么一致的,那么大概就是它们的颜色都是如同银冠花一般的洁白,房间墙壁在接近天顶的地方会镂刻出一排圆形的窗孔。不镶嵌玻璃也不安装木窗,淡紫色的藤萝与黄色的蔷薇可以肆意穿行其中,若是小鸟与松鼠,也可以在暴雨倾泻或是大雪覆盖密林的时候进来躲避,或是卷缩在精灵的鞋子和帽子里取暖——这是凯瑞本告诉克瑞玛尔的,因为异界的灵魂曾经好奇过他为什么总要在穿戴鞋帽之前检查一下里面。 “这里就是万维林,”伯林说,展现在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面前的是一道湍急晶莹的瀑流,它发出的訇然巨响震动着精灵的王庭,细碎的水珠扑面而来,浸湿了两人的面颊与衣物,他们正站在一座细窄的吊桥前,桥面只容一人行走:“我不能往前了,”伯林说:“向前走,克瑞玛尔,你获得了王的允许,万维林会为你打开。” “如果它……嗯,我是说,没认出我来呢?” 伯林看了看脚下,“这条激流可以直达星光河。” 异界的灵魂在心里做了一个鬼脸,这条细窄的吊桥一直伸入瀑流,在距离瀑流还有四五步的地方,克瑞玛尔已经无法听见其他的声音,而自上而下一跃数百尺的瀑流也在凶狠地推搡着他的身体——不等巫妖催促,它再次向前走了一步——突然而至的变化让黑发的施法者一时间甚至无法做出反应,他当然知道瀑流后面不会是坚硬滑腻的岩石,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是一个无法望见边际的湖泊,湖边碧草连绵,天穹明亮而柔和,但无法看见之中是否悬挂着太阳或是星辰,他走到湖边,湖水清澈的就像是空气。 湖面上缭绕着浅淡的雾气,微风中带着几分湿润,就在距离黑发的施法者几步之遥的地方,停泊着一艘小船,没有木桨也没有船帆。【ㄨ】 异界的灵魂脱下靴子,拉高紧身裤,赤着脚,涉水走向那艘小船,它可真是小啊,小的只容许一个人坐或者躺在里面,在施法者进入到里面后,它就自己动了起来,向雾气的深处驶去。 ——你是想要查找与这枚骰子有关的符文信息吗?异界的灵魂问,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看了看周围,除了雾气什么都没有,我们好像被扔在这儿了。 ——让我想想,巫妖说,既然我们没被直接扔进星光河——我听说过一些事情,把你的手放进水里试试? ——水很温暖。异界的灵魂说,然后呢? ——试着想想你要看的书? ——我要看的书这里可未必有,异界的灵魂说,《全职猎人》的第三百五十章到完结卷?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样东西就碰触到了他的手指,不是鱼,也不是水藻。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面色古怪地将碰到他手指的东西提了出来,那居然是本很厚的书,羊皮纸,无论封面还是内页都没有一星半点潮湿的迹象。 ——这是什么?异界的灵魂问。他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一个矮人德鲁伊的作品。巫妖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他坚持世上有许多生物尚未被发现过,其中最著名的一种被他命名为草泥马。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是的,真高兴你能那么快发觉——把这本书放回去。 ——它和猎人有什么关系吗? ——有一点,兽人卡乌奢的一个追随者所写的。兽人语,精灵的万维林还真是无所不有。 ——它居然还能模糊搜索? ——可不是吗,真值得惊奇一番,好了,惊奇完毕,我们来找找我们需要的东西——你在想些什么?我不需要八卦日报,还是你那个位面的! …… ——我知道你亟需一些与你的智商相配的品,但你觉得一本红袍撰写的灰袍解析手札能够为我们解决什么问题?我当然知道你想要的不是这个。 …… ——这是什么?你的脑浆吗?可不是吗,匮乏的就连地精也未必愿意去读一读。 …… ——微积分?啊,就是那个让你当了无数次的玩意儿吗?是的。你是忘了,但我记得。这不是微积分,你可以把它称作迷锁入门,真可惜我们没法儿在这里待上一年,或是很多年? …… —————— “你说什么?” “我说,”年轻的术士耐心地说:“我们或许可以试试。” 瑞意特突然笑了:“我不相信你,亲爱的弟弟,你说谎的技巧可是退步了太多了,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相信一个强大的术士的弟子会贸贸然背叛他的导师呢?” “我没有背叛我的导师,”瑞意特的弟弟说:“我只是想要修正一个小问题而已。姐姐。” “你前一天的晚上还在指责我试图夺走你导师的猎物,”瑞意特烦躁地绕着手里的鞭子:“而你今天就来询问我是否愿意和你一起偷窥其中的秘密?” “有价值的秘密。”男性术士说:“我的导师已经完全忘掉这些人类了,你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不然你可没那么大的胆量。” “我的胆量一直很大,但我觉得继续为这些件事情耗费我的力量有点不值得。白塔能够为我积累起足够多的功劳。” “可那些人类代表的不单单是金币啊。”年轻的术士理所当然地说:“他们身上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呢。” “我不想知道。”瑞意特站起来,假意走向门外,但她的脚步可没有她的舌头那么坚定。 “真的吗?瑞意特,我从导师那儿听说,他们得到了一个符文,这个符文帮助一个只会叫喊的伊尔摩特牧师连续数次击退了半龙魔的蝙蝠群——你明白半龙魔的蝙蝠群是什么东西。对吗?那时候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那还不是所有,这个符文据说还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贵重的程度可以与一个国家相媲美。” 瑞意特告诫自己,一个术士是从来不会将一个好消息免费带给另一个术士的,他们索取的代价要比你想象的更高,高到你偿付不起,但瑞意特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她的血脉不够纯粹,又是一个女性,虽然在格瑞纳达,女性天生就是格瑞第的牧师,但她的力量无论是在男性中还是在女性中都只能说是平平,没有哪个有着巨龙血脉的人会对力量无动于衷,瑞意特尤甚。 “但我听说的是你的导师已经拿走了那枚符文。” “没有,他或许拿到了,但那不是真的,真的还在那些人手里——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多一次也不奇怪。” “你能得到什么?” “所有。”瑞意特的弟弟说,“但我愿意和你分享,姐姐。”他笑了一下,眼睛下面的阴影为此更加深了一些:“我亲爱的姐姐,你或许还在怀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没关系,我会详尽地和你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导师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弟子,而且他现在所接受的每一个任务几乎都是自己去做的,要么就是利用一下那些对内情一无所知的人类学徒,他就连我,以及其他的弟子都不愿意分一点出来,为什么呢?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母亲’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你,还有我的导师,以及其他人,他们都在一个劲儿地用力呢,现在如果我们不再做些什么,那就永远别做了,你,我的姐姐,你只是个盗贼公会的头目,而我,最多也只能成为格瑞纳达里诸多术士中的一个,只比凡人尊贵一点,但在我们的血亲面前,我们永远是最为卑贱的仆人,你愿意这样吗?” “你完全可以把这个告诉你的导师。”瑞意特迟疑地拨弄着自己的锤子:“那本来就是他的猎物。” “然后他就会全部拿走,什么也不给我留下。” “他手里还有你的契约。” “你不会不知道吧,姐姐,契约是可以打破的,只要弟子的力量超过导师——那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想怎么做?”瑞意特问:“公会的力量不是我可以随意动用的。” “雇佣,雇佣,就事论事,亲爱的姐姐,”年轻的术士说:“我这里还是有些金币和宝石的, “你的导师……” “你认为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间来与你会面?姐姐,”术士说:“我的导师在七十七群岛,为了完成‘母亲’的命令,短时间内他是不会想到白塔的,你可以自己去打探一下,但我保证,除了浪费金币之外你什么都没法儿得到。” “你得和我一起。” “这难道还用说吗?”术士说,他盯着瑞意特瞧了一会,“我们十岁之前总是在一起,现在也还是在一起,你可别想摆脱我。”(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一章 姐弟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瑞意特紧张地笑了笑:“我们怎么干”她抚摸了一下胸口,那儿有个龙骨哨,但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从龙火列岛回来后才发现自己丢了魔法用具,这个用具不是她的,而是格瑞纳达赐予的,为了保证“细网”公会能够在这片大陆上畅通无阻,他们可能需要暗杀一些施法者,本来安东尼奥法师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可惜的是这个老法师有着如同兔子般的警觉,一发现公会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他的塔里,就只带着自己信任的几个弟子逃走了糟糕透顶的是,她不是在公会的任务中,而是在干私活儿的时候丢了这枚器具,她只得偷偷摸摸地仿制了一枚挂在脖子上,但这枚器具总是要用到的她对弟弟的话动心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这枚器具是那么珍贵,只要是施法者拿在手里就绝对不会卖出的,那么如果他们能够抓到黑发的施法者,她就能拿回自己的哨子了。↗, 或许还能拿到更多。 “一个小小的阴谋。”年轻的术士说:“我这里有着几个龙火列岛的商人的联系方式,据说现在侧岛的新领主签了好几份专卖许可证给碧岬堤堡的商人,他们对此非常不满,如果我提出要求,他们会帮忙的。” “难道他们就不怕他们的新领主把他们扔进鲨鱼堆” “他们是好人呐,”年轻的术士幸灾乐祸地说:“一个善良的好人是不会把某人扔进鲨鱼堆的,何况到时候他们还会涕泪横流地祈求宽恕,告诉他们的新领主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迫不得已,嗯,因为我们劫走了他们最心爱的小儿子或是小女儿。” “然后他的妻子们可以出来恸哭哀求,”瑞意特接着说:“他们总是太过在意名声。当然。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而且这必须建立在我们失手的前提下,”年轻的术士说:“你和他们见过面,那么你应该对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 “最让人棘手的大概是那个法师。”瑞意特说,“你或许已经听说了。东冠主岛的领主死了,在他身边的娜迦也死了,娜迦与他的后裔本该继承东冠,现在那一位,“瑞意特说,她知道她的弟弟会知道那一位是谁的,娜迦属于他,而他本人与奥斯塔尔的关系并不太好。“十分恼火,但就和你的导师一样,他正在忙着处理高地诺曼的事情,暂时脱不开身。” “他应该把嘴巴收小一点。”年轻的术士肆无忌惮地嘲笑到,高地诺曼和龙火列岛恰好是最南点与最北点遥遥相对,就算有高等级传送,同时顾及两个地方也未免太过困难了一点。“他们死去的时候,那些人就在旁边” “应该就是他们。” “那可真是太奇怪了,娜迦并不是一个弱者,而且东冠领主身边有着更多的施法者。还有士兵。” “其中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因为继承了东冠领主位置的是他最小的儿子,小家伙快要被吓破了胆。最近几个月东冠都会被封锁但据我所知,东冠遭遇到了塔洛斯牧师的袭击,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塔洛斯的愤怒并不是一个凡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我想获得些情报对你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侧岛的商人们” “有我。” “这可真是太好了吗,”说到这儿,瑞意特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你现在住在那儿” “我以为白塔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得尊重任何一个施法者,尤其他是我的弟弟。”瑞意特口是心非地说,事实上,她确实没有找到术士的落脚点。 “你是想让我住在哪儿” “弗罗的神殿。如何”瑞意特俯身上前,伸出纤长的手指。放在她兄弟的咽喉处,这是最脆弱。但也是最敏感的地方:“我这里有着十二名弗罗的牧师,年轻,新鲜,美貌,除了弗罗,没人能比她们更懂得侍奉男性。” “听起来非常诱人,”她的兄弟说,抓住那几根不那么安分的手指,放在嘴边用牙齿戏谑般地咬了咬:“不过我已经看中了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哪儿” “白塔最高的地方。” 瑞意特蹙了蹙眉,抽回手指,“别告诉我你看中了罗萨达的圣所,若是母亲知道你踏进了那儿,除非你是否则的话我敢保证,第三天日出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弟弟了。” “怎么会,”年轻的术士笑着说:“白塔有着一座被弃置的高塔,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哪儿。” “啊,”瑞意特恍然大悟,或许她的兄弟已经抢先一步了:“安东尼奥法师的塔,你这几天就在那儿对不对”因为人们传说安东尼奥死去的弟子化作了幽魂终日在那里游荡的关系,很少有人接近那里,就算她麾下的盗贼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胆量,但也会忌惮法师塔中是否有遗留的魔法或是机关装置,而且施法者们十分厌恶凡人不经允许使用施法者的东西,包括他的塔,若是一个游走在外的法师看到废弃的法师塔里住了流民,最好的一种处理方式是将他们全部赶走,最坏的一种方式是将他们全部杀死在里面,为那座塔增添新的传说。 但一个施法者是完全可以住在塔里的,如果这座塔的主人允许或是这座塔已经没有主人了。 “这几天那儿可不太舒服。” “我可以让它变得舒服。” “但你若是想要这座塔,”瑞意特说:“你必须提出请求。” “向谁” “白塔和鹧鸪山丘的主人,我们的小领主,安芮。” “对了,”在年轻的术士离开瑞意特的房间之前,他被他的姐姐叫住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难道你连我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吗”她的弟弟抬起一侧的眉毛表示惊讶。 “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瑞意特说:“我当然不会要你的真名,但最起码的,你应该告诉我你现在的变体名。” 年轻的术士若有所思地撅了撅嘴。他不觉得瑞意特会真的对他如此陌生,但他也懂得瑞意特的意思。“瑞卡,我现在叫做瑞卡。” “瑞卡。”瑞意特将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反复念诵了几遍,如果用龙语,那么这个单词是乌鸦的意思,但一个术士的变体名究竟是依照何种规律扭曲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最终复原的那个名字未必就是乌鸦。 “是的,瑞卡,”术士温文尔雅地说:“这个名字在契约上是可以生效的。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对吗,姐姐好的,我会和你签订契约的。” “一字契约抵得上万句誓言。”瑞意特说。 当天夜里,瑞卡就在他的姐姐的指引下见到了白塔的领主安芮。 安芮是个很难形容的女性,瑞卡听闻过她有着一半人类一般精灵的血统,她原本应该如同一支铃兰花般的惹人怜爱,但瑞卡刚走到谒见领主的会客室门外,就嗅到了一股就连地精也未必忍受得了的恶臭,这种恶臭就像是多种恶劣的气味的混合物酒后呕吐的粘液。地精的围腰布,兽人的便便,娼妓腐烂的身体。鱼类市场的内脏垃圾他为自己施放了一个法术才走了进去,一边可怜起领主的侍女。 但当他看到那个侍女时,他就明白了,那个侍女站在安芮身边的时候就像是个美人,但无论如何也不能遮掩她那只被平平削去的鼻子,看来白塔的领主已经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安芮坐在特制的座位上,座位之所以需要特制,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再那么适合普通的座位了她的身体依然分作两半,正常的那一半除了肤色青白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但不正常的那一半奇特地臃肿着,看上去不下数百磅。每一寸皮肤都是青色中透着殷红,深紫色的血管就像渔网那样潜藏在皮肤之下。包裹着的肌肉很容易令人想起健壮的马或是牛,而她的下肢已经无法穿鞋,而且凸起的部分需要用上十倍于另一边的布料才能全部覆盖住,她的手臂,如果还能说是手臂的话,末端伸出如同章鱼的腕足,每个腕足间都生着满是獠牙的吸盘,见到瑞卡,她疲惫地举了举腕足,示意他在另一侧的座椅上坐下。 “我已经听瑞意特说了,”安芮说,一边厌倦地打着哈欠:“你想要安东尼奥的塔” “一座已经废弃的塔。”瑞卡注意着这个半人半龙半精灵的怪物,一发觉她在不祥地颤动就立刻对自己的话做了修改:“但那是座宏伟的建筑物,就这样任凭它空置下去未免太可惜了。”他说:“我愿意一年支付一百个金币,作为租赁它的费用,如果那位安东尼奥法师回到白塔,我也愿意在一定时间后搬离。” “回来”安芮含含糊糊地说道:“不,我想他不会回来了,”她抬了抬手指,“不会了,他们抛弃了我,他们,安东尼奥,亚戴尔,德蒙”她双眼无神地看向天顶:“他们都走了,毫不留恋。只留下我” 我觉得你没什么不好的,瑞卡在心里说,而且德蒙好像就是你杀的,亚戴尔被流放和你也有着最为直接的关系,至于那个可怜的安东尼奥法师,他如果不是足够警惕,可能就要永远地留下陪你了。 “那么您允许吗” 安芮像是没听见瑞卡在说些什么,她的眼睛向瑞卡这里偏移过来,其中一只已经凸出了眼窝,瑞卡都能看见眼球后端的几根血管,它就像是熟透,快要烂掉的葡萄那样摇摇欲坠,足以让每个看到它的人做上一整个月的噩梦,但瑞卡例外,作为一个红袍,他自己的房间与导师的塔里从不缺少这种东西,他甚至是带着几分欣赏去观察那张奇特的面孔和那具扭曲的身躯的,不正常的地方可能一直在膨胀,膨胀到将正常的部分顶向外侧,安芮的面孔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顶着半个面具的怪物,而身体就像是两个布偶被强行缝在了一起,完好的那部分斜向一侧,被高高举起,就连那只小巧的脚都无法落到地上,它只有挂在那儿,随着安芮的动作轻微地晃来晃去。 “安芮亲爱的”瑞意特声音轻柔地提醒道,她走到安芮身后,毫不介意地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已经很晚了,安芮,我尊敬的主人,为什么不让我们尽快做完这件事情呢今天厨房烤了一头小牛,加了您最喜欢的香料,您为什么而不闻闻看呢它是那么的香甜” 不要说安芮,瑞卡也嗅到了,夹杂在臭味里的甜香令人作呕。 安芮动了动,她迷惑地睁开眼睛,四处打量,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了这儿,她想要站起来,瑞意特猛地按住她,拥有巨龙血脉的人不但有着魔法,比起一般人来力量也要大的多,但就这样,瑞意特没能按住安芮,不但让她“站”如果说用层层叠叠的肉挺立起来也算是站了起来,还激起了安芮的怒意,她张开那张嘴,她的牙齿倒没只转化了一半,事实上它们全都是尖锐的带着小倒钩的尖牙,她只一挥手就抓住了安芮的脖子,并且尖锐地大叫了一声,感谢诸神,这给了瑞卡时间,他投掷了一个法术,将瑞意特从安芮的手指间抢了回来。 白塔的领主彻底地暴怒了,她的身体虽然臃肿,却敏捷的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白鼬。 “无尽深渊在下,”瑞意特在瑞卡的身后叫嚷道:“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别让我知道这是你的又一个诡计,”瑞卡喊道:“不然我就把你烤了给她吃”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二章 突袭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最后他们好不容易才制服了安芮(在不至于造成致命伤的前提下),然后拎着她的手指在许可证明上签了字,幸好瑞卡只是暂居,这份契约并不重要,无需起誓,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早就该这么做了,”瑞卡气喘吁吁地说:“你为什么还留着她?我记得她有个儿子。” “他还没成年,如果安芮死了,路泽尔大公有权成为他的监护人,我可不想面对那个人类和他的军队。”瑞意特说。 “麦基?” 侏儒麦基回过身去,喊住他的也是一个侏儒,正在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所有的侏儒都像小孩子或是放大的玩偶,这个也不例外。每个地方都被精心地装扮过,面颊上涂抹着胭脂,修整过眉毛,深褐色的头发被烫的卷卷的,穿着深蓝色绸缎的衣服,与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十分相配,除了脖子上的项链与手指上的戒指,就连脚下的小靴子也在边缘挂着金链。 如果放在以前,麦基根本不会理会他的族人,但在东冠主岛的祭典上,侏儒们不幸死去了近百人,对他们这个只有数千人的族群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大的不能再大的打击,所以他现在也变得和缓宽容了一些,至少愿意停下来听听对方想说些什么。 那个侏儒举起熏过没药和沉香的手帕,尽量不那么明显地挡在自己的鼻子前面,“你就不能洗洗你的身体吗?”小家伙语气温和地责备说:“用地热水,淀粉,和香油,把身体洗干净你也会感觉舒服的,也会让你变得健康。” 麦基摇摇头,“矮人不洗澡。“ “可你是个侏儒啊。”他的族人无可奈何地说:“你是个侏儒,麦基,就算你装上假胡子,围上皮围裙,不洗澡,天天喝麦酒也不会变成一个矮人的。” “但我想要成为一个矮人。”麦基说,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第两百八十二号假胡子,最初的假胡子是用棕榈做的,既不像也不够结实,现在他的假胡子全都是用铜丝拉出来的,纤细而卷曲,理所当然地带着金属光泽,而且两侧都有肉色挂钩,直接挂在外耳骨上,下颌处还用了特殊的胶水,只有用温度超过人体的水才能化开,就算是飓风也未必能够把它吹走,他这几天还专心研究出了带有颜色的油膏,深红褐色的,抹在脸和身体上能够将原本白皙的皮肤遮盖的一丝不剩。 他是绝对不会去洗澡的,看看,一个侏儒很不容易像一个矮人那样发臭,他可是积累了很久才能产生这样的臭味。 “矮人有什么好呢?” “比侏儒好。” “是因为我们抢走了你父亲的图纸吗?” “也算是原因之一吧。” “但我们都很爱你。” “爱我的图纸。” “你现在都不愿意和我们说话了。” “我正在和你说。” “别去和那些人类在一起。” “我想听他们的故事。”麦基说。 “吟游诗人也会说,你想听什么,我愿意付钱给你请一个。” “吟游诗人的故事里没有侏儒。” “从来就没有侏儒会去冒险。” “所以我想成为一个矮人。” “麦基……” “我想去冒险。” 伯德温看到麦基是和一个侏儒一起走过来的,他正想告诉李奥娜让她多准备一份点心,结果那个装饰华丽的侏儒一看到他就转身走掉了。 “我就那么让侏儒讨厌吗?” “他们担心我会泄露太多的技术给你。”麦基说,一边爬上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好,李奥娜给他送上了一杯麦酒,他向王女鞠躬致谢,小手紧紧地压着心口,这是在表示他的感激发自于内心。 “我又不是克瑞玛尔,”伯德温苦笑不得地说:“就算是你把图纸放在我眼前我也看不懂啊。” 麦基耸耸肩。 “那么你可以带着他一起来,”李奥娜说,“如果他能在旁边倾听,那就不会担心我们偷走你们的图纸了。” “那他们只会怀疑我们在其他时间做了不该有的交易。”麦基说:“还有那不是他,是她,她是我的未婚妻。” 伯德温的身体微妙地僵硬了一下,这些侏儒在这方面很像矮人,矮人的女性也有胡子,身体也一样健壮,圆滚滚的像个酒桶,毫无曲线,所以很难把她们从男性矮人中辨别出来,而侏儒们却是因为男性也喜好梳妆打扮,穿着艳丽,皮肤白皙,又从来不长胡子,结果伯德温很难把他们之中的男性从女性侏儒中挑选出来。 “克瑞玛尔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等一阵子。” “他应该做完他的工作再离开,”麦基抱怨道:“你的手臂就这么放着实在是让我感觉不舒服。” 伯德温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现在他已经不再感到焦躁与急切了,他失去了一只手臂并不是说他就无法再成为可令人信任与敬爱的首领了,在克瑞玛尔离开前他就再次来到他的骑士中间,和他们一起训练,他被以前的下属击败过,也曾不小心碰撞到自己的残肢,但这些再也不会在他的心里成为无法拂去的阴霭了他当然还是自己,他的骑士和士兵也是如此,没人因为他失去了手臂而轻视和质疑他,他们称他为阁下,向他抱怨龙火列岛的菜肴过甜,和他一起喝甘蔗酒喝到酩酊大醉,和他一起在年轻的女性面前跳舞也有人前来请求得到结婚的允许。 来到龙火列岛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健壮的男性,女性只有一千余人,而且其中有些年龄已经可以做这些士兵的母亲,惨烈的死亡已经从他们身边走开,取而代之的是迫切地,对新生的渴求,伯德温完全能够理解,在雷霆堡,每次与兽人的冬季战役后,雷霆堡都会迎来一批新生儿的到来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本性,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难道我们还要去购买奴隶吗?”伯德温苦恼地说,他很高兴看到他的士兵在良好的作息与充足的食物中逐渐重获健康,他们的眼睛变得明亮,胸膛与脊背重新变得坚实,四肢有力,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抵御的本能,他们都是正值壮年的男性,没人能比他们更渴望女性的爱抚一些商人前来试探过伯德温的意愿,虽然试探的方式让这个战士深感窘迫,因为这些商人同样管理着港口的娼激们,而这些娼激……嗯,的工作实在是太过繁重了一些。 “还记得达达说过的吗?”李奥娜说:“我们可以让他们把那些被淘汰下来,即将被送去做‘牛马’的女奴隶交给我们,这样我们最少可以挽救她们的生命。” “但这种女奴隶,”伯德温干巴巴地说:“她们几乎都无法再生育了。”并不是每个女奴都有为领主生育后代的资格,而那些女奴领主是不会出售的。 李奥娜沉默了。 “让我们问问那些商人吧。” 商人们的回复很快,他们确实有批女奴隶要出手,不是很美貌,年纪也有些大了,但胜在强壮和擅长农活,以及如同羊羔般的温顺。 “你们是从哪儿弄来这些人的?”李奥娜问。 商人的临时首领无奈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一般而言,不问奴隶的来处是个不成文的规矩,还能是怎么来的呢?偷来的,抢来的,欺骗来的,买来的“一个领主把他们卖给了我们,”商人握着自己的手说,“不是他们的领主,是他们领主的敌人,您应该知道的,两个贵族打仗,打啊打的,从马上跌下来没有死的骑士会被赎回,士兵也有可能,但那些被劫掠去的农奴可不会男性的农奴被充作士兵,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不就被留在家里了吗?她们就是这么来的,仁慈的殿下,您买了她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们长的不美,性情也不够温柔,更是从来没有做过服侍人的活儿,手指头粗的像亚麻叶子,若是卖给其他人,她们就只能成为‘牛马’了,做‘牛马’可不是什么好事,像这样儿的,顶多撑上几年也就一命呜呼了。” “你们愿意吗?”高地诺曼的王女低声问道:“我是说,我需要一些年轻的女性,成为士兵的妻子。” 是的,那些女性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又黑又瘦,而且周身也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她们成堆的挤在一起,抓着彼此的手,来抵抗恐惧与饥饿。 李奥娜等了很久,她们之中才有人说话,这位女性看起来要比其他的女性更白皙一些,衣服也比较整齐,还扎着头巾。 “诸神在上,好心的太太,”她说的是通用语,但口音很重,像是高地诺曼与路泽尔大公交界处的那些地方的人,“我们还能怎么样呢?我们的男人都已经死了,我们也被贵族老爷卖到这里来了,我的男人是个马夫,可敬的好人,他走过不少地方,我从他那儿听说过这里呢,我知道我们都成奴隶啦,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收敛我们,也不会有牧师来念悼词,更不会有什么人会愿意为我们申诉,我们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如果您想要奴隶,就买了我们去吧,做士兵的妻子也好,为您耕种甜菜和甘蔗也好,但如果可以,请把我们一起买去吧,我们都很健壮,又很会干活儿,别让我们分开,这是我们仅有的念想啦。” “你们是高地诺曼人,还是路泽尔人?” “我们是高地诺曼人,也是路泽尔人。”那个女性狡猾地说:“我们总是被收两次税,一次高地诺曼的,一次路泽尔的,也要服两次劳役,一次高地诺曼的,一次路泽尔的,可是打仗的时候,谁也不承认我们是他们的人,高地诺曼的士兵来了,就抢走我们的衣服和粮食,路泽尔的士兵来了,也是一样,等到那儿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就把我们抢走了。” 李奥娜沉默了一会,“这里有多少人?”她问。 “三百四十个。”商人连忙殷勤地说:“都是年轻又强壮的。” 李奥娜不去看那些明显是抹在花白头发上的黑色污泥,还有那些努力踮着脚尖站着的小女孩,那些还能独自站稳的女性把自己的身体站的直直的,把她们藏在身后。 “我都要了。” 侏儒也是商人们颇为欢迎的主顾之一。 侏儒在龙火列岛的地位非常奇特,他们是自由的,但大部分侏儒都会被控制起来在一座岛屿上居住,为领主铸造各种各样的器具,可他们也不能被称为奴隶,因为没有那个奴隶一天只需要做三分之一个白昼就能休息,还拿着丰厚的酬劳,生活起居都有真正的奴隶服侍,至于侏儒中的少数,那些长老或是议员,他们的衣食住行或许比大陆上的一些贵族还要奢靡,他们的行动不受限制,挂在腰间的次元袋更是装得满满的,住在宽敞高大的房屋里,一双小脚可能终日不碰一下地面。 这个侏儒就是坐着两个人抬着的软轿来到商人面前的。 “尊敬的阁下,”商人高高兴兴地鞠了一躬,“您想要些什么吗?” 鲜艳的胭脂?还是象牙的妆盒?又或是白化花豹的毛皮?商人的眼睛可比李奥娜尖锐的多了,一下子就看出坐在软轿上的侏儒是个女性。 “我想要个吟游诗人。” 商人眨着眼睛:“这可不太容易。” 一袋金币抛进他的怀里。 “吟游诗人可是很少出现在龙火列岛的。”本来有,只是自从一个领主阉割了他最喜欢的一个吟游诗人后,就不太有吟游诗人来了。 两袋金币。 “我只能尝试一下。” 三袋金币。 “好吧,静候佳音。” 第两百八十三章 突袭(2) “那些是什么人?”伯德温问,“是你购买的奴隶吗?” “当然不是。”李奥娜神情古怪地说:“我可没有购买过一群艺人,虽然……”她还在王庭时,她的父亲,高地诺曼的老王也曾经养过一群侏儒——不是龙火列岛的侏儒,而是畸形的小个子人类,脑袋大的像个簸箕,而身体却只有四五岁的孩子那么大,他们常会在走廊上嘻嘻哈哈地奔跑,在召开宴会时钻进铺盖着帷幔的长桌下面和狗儿一起等着上面用餐的人丢下骨头来,有些技艺高超的侏儒会钻火圈,丟刀子和跳舞,他们跳舞的时候可以用脑袋顶着坚硬的石头地面一下子转上很多圈,或是玩些下作的恶作剧,每个宾客都有可能被他们戏耍到,像是钻进女性宾客的裙子里,或是在某个快要醉倒的骑士酒杯里倒满醋而不是酒,但留给李奥娜最为深刻印象的侏儒并不是其中的一个,她是个女性,有着一管如同夜莺般甜美的声音,与丑陋的外表恰好成为对比,在李奥娜刚回到王庭,夜晚无法安睡悄悄起身,从窗户里爬出去的时候,这个侏儒发现了她,但她没有大叫大嚷,惊动其他人,而是从身边的丁香花丛里摘了一支紫色的小花递给茫然无措的公主。 “是波波为我买的。”麦基说,两个人一起低头看去,侏儒少见的露出了一丝悲哀的神色:“她想让我高兴。” 他摇晃着脑袋,爬上椅子,今天他戴着编号两百八十三号的假胡子,胡子是黑色的,但他又忘记擦油膏,看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怪异。 “但其中一个吟游诗人说他曾经和你见过,”麦基说,“或许你愿意见见他。” 那个吟游诗人一直走到伯德温的面前才脱下自己的斗篷,伯德温盯着他,灰白的面色。眼睛下方的浓重阴影,索尔特利琴,褐色的头巾、束腰外衣,由无数打结的小绳子编织而成的腰带——一下子就把他带回到那个寒冬料峭的一天。他猛地跳了起来,完全是出于习惯地去抓自己的宽剑,身体却突然失去了平衡——他忘记自己已经失去右臂很久了,但吟游诗人,也就是瑞卡没有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他施放了一个法术,直接击中了伯德温,凶猛的电流就像是野兽那样啃食着他的皮肤,烧灼的滋滋作响,泰尔的前圣骑大叫了一声,没有倒下,而是屈下膝盖,将肩膀顶住那只桌子,那只桌子通体都是雪花石雕琢出来的,沉重至极。但伯德温只尝试了一次就把它顶了起来,他就像顶着一面盾牌那样猛地冲向术士,但瑞卡身边还有一个瑞意特,她高举起双手,施放她的法术,一个粘稠的球体飞向伯德温,把他连着石桌一起紧紧地黏住。 一枚匕首投向瑞意特,瑞意特侧过面颊,但还是被带走了几缕红发,她看向那个敌人。她和瑞意特一样有着一头璀璨的红发,只是一个更近似于火焰而另一个更近似于鲜血,“去叫盖文和亚戴尔,”李奥娜大叫。随即将一枚护符投向地面,镶嵌在秘银护符上的紫晶石顿时粉碎,藏在里面的法术伴随着狂风升腾而起,足有三人高度的火焰墙将她、伯德温和那两个敌人分割开——麦基在变故发生时就跳下了椅子,头也不回地逃走了,但他听见了李奥娜的叫声。所以他马上去找了盖文。 盖文和骑士们在一起,克瑞玛尔慷慨地将整个堡垒与宫殿的南翼划给了他们,这儿正好有着一片宽阔如同广场的庭院,在终日温热的天候下,骑士们脱掉了上身的衣服,龙火列岛的阳光在几天里就将那些苍白的皮肤转化成了小麦和橄榄的颜色,侏儒冲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做一种既可以说训练也可以说是整修铠甲的运动——骑士们将自己的链甲连着海沙一起装进被编织的十分紧密的亚麻袋子里,然后连着海沙、链甲和袋子一起扔向高空,然后接住,再抛起,再接住,袋子里面的海沙会摩擦链甲,把每一个小环都擦的亮晶晶的,而沉重的沙袋也成为了训练的好助手,因为之前一直在流亡的关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训练了,有几个骑士因为手法生疏,沙袋没有系紧,结果他们把沙袋扔上半空的时候,海沙连着一整套链甲就给了他们当头重击,被链甲抽打还是小事,海沙进入了眼睛,耳朵和鼻子就让人烦恼得多了,其他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走过去从庭院的边缘提来原本用来冲洗和饮用的水,帮他们冲去身上的沙子。 “怎么?!”盖文是第一个站起来的,麦基的样子可不像是来观摩训练的。 “敌人!敌人!”麦基高叫道,而他身后出现了两个身着两色衣,像是弄臣的家伙,他们的手中闪烁着金属的反光,在他们举起十字弩时,盖文的法术到了,第一个法术是立起一面沙墙,将那些几乎就要击中麦基脊背的弩箭挡住,第二个法术召唤出了许多黑色的触须,一下就将这两个人抓住了。 “一个法师,不,两个法师抓住了伯德温和李奥娜!”麦基高叫道:“他们扮成了艺人的样子。一个男性,一个女性。” 骑士们抓起链甲和宽剑,“等一下!”盖文喊道,但为时过晚,一个骑士被酸液击中,他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因为酸液已经将他的整张面孔腐蚀殆尽了:“不要和施法者正面对敌。”盖文严厉地呵斥道,这些骑士之前只和兽人对抗过,就算兽人有卡乌奢的祭司,但后者更惯于为他们的战士“赐福”,也就是祈祷卡乌奢的使者降临到兽人战士的身上,或是召唤猛兽毒虫,却很少祈祷能够直接伤害和杀死士兵们的神术,或许是因为不值得,但这让雷霆堡的骑士们几乎没有独自面对一个施法者的经验——之前初至侧岛时的一战或许牵涉到了施法者,但在士兵冲向海盗的时候,施法者之间的战斗也已经告一段落了。 一个或许并不那么邪恶的法术落在了一个骑士身上,却造成了比邪恶的法术所能造成的更为可怕的结果——骑士身上的链甲与手中的宽剑全都融化了,它们就像活着的生物那样在他的身体上攀爬流动,“扔掉它们,”盖文在一边准备法术的时候一边寻找着微小的空隙喊道。“摆脱它们!”但那个骑士根本做不到,他的链甲与宽剑融化而成的光亮的液体围绕着他的身体紧紧地缠绕了好几圈,等到法术失效,他就像是被一条钢铁的巨蟒死死地捆绑住了。他无法呼吸,其他骑士想要用手或是树枝把它拉开,最后甚至不惜伤害到同伴用宽剑劈砍,但克瑞玛尔提供给他们的链甲和武器都是精钢的,还没等他们将其中一根拉开。那个骑士就因窒息而死了。 他们是那么地专注,以至于一个巨大的火球击中他们的时候他们连抬起手臂抵抗的机会都没有,火球融化了钢铁,而在这之前,那些英勇的骑士已经化作了焦黑的枯骨与一缕青烟。 盖文双目赤红,他们流亡了那么久,遭受到了那么多的折磨与伤害,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羞辱与诅咒,每一个能够到达这里的骑士都是不折不扣的被生命之神亲吻过前额的人,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死在法师的法术下,诸神啊,即便他们的命运注定如此,那么请让他们回到高地诺曼,回到雷霆堡,死在城墙上,为了高地诺曼的王与人民而死,而不是在这里被陌生的敌人如同草芥般地焚烧。 “一个法师,”瑞卡说,“但不是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他们不是说他还在岛上吗?” “他的朋友在这里,他是绝对不会躲起来的。”瑞意特说,她谨慎地后退了一步,在屠戮无法看见魔法星河的普通人时。她的心情愉快的难以形容,但在看到盖文后,她的神色就不那么好了:“这是高地诺曼人的法师。”她说,一个法术在她手中蓄势待发,而幸存的骑士们则在盖文的帮助下分散开来,他们沉默着。没有怒吼也没有诅咒,但这种沉默反比大声喊叫更压抑。 “告诉我克瑞玛尔在哪里?”瑞意特大声说。 “他不在侧岛。”盖文说:“李奥娜与伯德温呢?” “那两位吗?”瑞意特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我已经邀请他们到我的塔里做客了——请克瑞玛尔法师来迎回自己的朋友吧,无论他在哪里,记得告诉他,带着那件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或许是两件,告诉他,他会明白的。” 她说完,猛地投出了手中的法术,一片黑暗忽然出现在他们之间,骑士们挥舞宽剑的声音一下子笼罩了整个空地,盖文大声呼喊,幸好骑士们在这方面却是经过无数次训练与实习的,即便黑暗浓重的如同他们现在心中的悲哀,他们仍然能够做到不伤害同伴,只是已经牺牲的生命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们跟着麦基跑到李奥娜与伯德温先前所在的地方,本来伯德温是要和他们一起训练的,但唯有抛掷沙袋这个训练伯德温暂时还无法加入其中,毕竟沙袋的重量十分惊人,单凭一只手伯德温可以抓住,但很容易失去平衡,所以他从来就是在这个小温室里依照侏儒的要求训练那只残肢,按照麦基的说法,残肢是否强壮,是否灵敏,将会直接影响到那只流银假肢的使用。 原先又美丽又静谧的小温室已是一片狼藉,盖文环顾四周,高地诺曼的王女李奥娜与雷霆堡的前领主伯德温已经被带走,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那些艺人是从那儿来的?” 麦基犹豫了一下:“是我的未婚妻给我买的,”他声音虚弱地说:“她想让我高兴一点,而我,”他无力地摊开双手:“我想让殿下高兴一下。” “两个施法者。”盖文说:“我或许应该庆幸他们是为了克瑞玛尔手中的东西而来的。”如果这是一场刺杀,那么他们已经成功了。 “如果把那两件东西交给他们,他们会释放李奥娜与伯德温吗?”麦基问。 “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别人,正是发现异常后匆匆自田地中赶回来的亚戴尔,他的牧师白袍被拉起,卡在腰带里,紧身裤被卷到膝盖以上,赤着脚,白发凌乱,看上去一派狼狈,不过现在也不会有人去计较这个:“伯德温与李奥娜的悬赏可从没撤销过,他们只怕很难轻易放弃……” “那个女性我认识,”一个骑士说,在那场海边的战斗中,他的记忆中瑞意特的形象极其鲜明,尤其是她和海魔站在一起的时候。“她上次和海魔号,还有黄金夫人号一起袭击过侧岛。”他还记得她是带着德雷克一起离开的。 “她和德雷克在一起。” “德雷克一定知道她是谁,”亚戴尔说:“她是个术士,可能就是被德雷克雇佣的。” “那么我们要去问问德雷克吗?” 骑士们面面相觑,谁去?德雷克是个海盗,他的巢穴在千里之外的亚速尔岛。 “我们不用去找他。”盖文说:“让他来找我们吧,”他抚摸了一下腰间的次元袋:“他是个海盗,金子对海盗来说,永远是块最为香甜的诱饵。” “我来联系克瑞玛尔与凯瑞本。”亚戴尔说。 亚戴尔与盖文分头行动,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原先以为他能最先完成的工作却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告知了失败——银冠密林从三天前就断绝了一切往来与讯息,四处游走的精灵们都已返回银冠密林,迷锁完全打开,星光河上的堤坝也处于一个半停滞的状态。(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四章 沉睡 “我随时可能进入休眠状态。”密林之王说。 能够有幸听到这句话的人可能不过一双手指。密林之王唯一的孩子,游侠凯瑞本,他现在的侍卫长伯林,以前的侍卫长佩兰特,以及数个年龄仅次于密林之王英格威的精灵,他们在银冠密林担任着最为重要的职位,如果说英格威是这座堡垒的支柱,那么他们就是坚实的城墙与危险的垛口。 “什么时候?” “这个冬季前后。” 密林之王英格威在一千年前的大浩劫中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也同样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虽然他的魔法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强大,但那道始终无法愈合的创口却日复一日地折磨与削弱着他,他曾经在数百年前休眠过一次以减缓这个创口对他的影响,但结果只能说是收效甚微,而现在,在新的浩劫正在酝酿的时候,他的休眠可能会导致一场深重的灾难,如果可以,即便会让他提前返回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殿堂,英格威也不介意尝试着啜饮一口孤注一掷的美酒,问题是,他的休眠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清醒的时间愈来愈短,而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血液流速变得缓慢,心跳的时间正在无休止地拉长,如果陷入休眠,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醒来。 “迷锁已经打开了。”伯林说。 “但迷锁并不是万全的。”英格威温和地说,除他之外的人都轻微地叹息了一声,银冠密林的迷锁可以说是这个位面最为危险的屏障之一,但它就像是英格威所说,并不是万全的,譬如七十七群岛上那个身边总是环绕着一块粉红爱恩石的半身巫妖埃戴尔那,他就曾经破解过精灵的迷锁,只差毫厘就进入了银冠密林的王庭,如果不是密林之王亲自对战,将他击退。现在的银冠密林可能要面对更多觊觎的邪恶目光。 每一年,密林之王英格威都会重新整理迷锁,更改方位,调整星盘。弥补缺漏,这个工作在百年内可能只有密林之王能够完成,其他人根本无法控制得了面积如此广阔,结构如此复杂的迷锁。 “没关系,”凯瑞本说:“我们都回来了。父亲,”他微微低着头,因为不是那么经常地在这种场合使用这种亲密的称呼,但他很快就抬起头来:“银冠密林并不是您一个人的,它也是我们的,每一个人的,我们会保护它,等您醒来,”他说:“您会看到一个更为美丽与完整的密林。” “正是如此。”伯林向密林之王鞠了一躬:“请您安心的入睡吧,您的孩子们将会昼夜不息地看顾我们的家园。如果有敌人敢于在这个时候宣战……” “我们会在他的屁股上插满粉色的魔法箭!”凯瑞本抢着说。 首先为之大笑的是伯林,而后是诸位年长的精灵,佩兰特紧随其后,而密林之王最后也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他和凯瑞本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甚至带着几分顽皮。 原先凝滞的气氛也随着笑声逐渐消散殆尽,每个精灵都知道他们将要失去一面最为坚实的盾牌与最为锋利的长矛,但他们毫不畏惧,密林属于所有的精灵,它是精灵的家。也是精灵的珍宝。 “灰岭怎么样了?”英格威问,唇边还带着笑容的余烬。 佩兰特向他们的王尊敬地鞠了一躬,“半精灵们都已经撤回了灰岭深处,”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灰岭与银冠密林的简略影像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如果遇到强敌,他们可以分散,潜入林带。”银冠密林虽然被称之为银冠密林,事实上它只是整个银冠木林带的一小部分,迷锁覆盖的地方也只限于此。精灵们容许半精灵进入与银冠密林毗邻的灰岭已经是极限,半精灵,除了被密林之王特许的几个,是永远也无法进入真正的密林的,但他们可以遁逃进银冠林带,作为有着精灵血统的人类以及类人,他们不会被林带拒绝,林带会庇护他们,隐藏他们,直到新的浩劫过去。 “克瑞玛尔呢?”凯瑞本问,既然提到了半精灵,那么就绝对不可能疏忽那么特殊的一个。 “他快溺死在万维林了吧。”伯林不确定地说。 “他是个法师,”凯瑞本哭笑不得地说:“有时候连我也会迷失在万维林呢——它是那么的有趣。” “希望他已经找到他要找的那本书了。”密林之王英格威说,“你去找他吧。” “谢谢爸爸。”凯瑞本高兴地说。 “你们有没有觉得?”目送凯瑞本的背影远去后,密林之王满怀疑惑地问道:“凯瑞本对克瑞玛尔的态度实在是有点古怪。” “是因为银冠密林有一两百年没小精灵诞生过了吧。”佩兰特一针见血地说——每次提到千年前的大浩劫时,他都不太愿意说话,不过他根本就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家伙。 “等我休眠结束,”英格威爸爸说:“我希望能够看见凯瑞本的孩子。” 让他失望的是,这次没人回答他。 —————————————————————————————————————————————————————————————————————————————— “你找到你要的书了吗?” 凯瑞本问,他的小船慢吞吞地移动到了黑发施法者的身边,两艘小船的船头亲密地碰在一起,游侠将手臂伸入湖水,湖水是那么的温暖,不断有书籍像是鱼儿那样游过来碰触他的手指,但凯瑞本刚刚收到巨大的冲击,一时半会什么书也不想看。 “找到了。”异界的灵魂懒洋洋地回答,控制自己的想法可真不容易,举个栗子,就像你在海水里投掷了上万个泡沫小球,然后要在它们破裂之前找出唯一的一个。 “但你还不想离开,对吗?” “这里很安静。”异界的灵魂说,“几乎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 “这里的时间确实施加过魔法,”凯瑞本说:“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半停滞的状态。”所以所有的书籍才能保存的如此完美。 “那么说这里的书籍是不能带出去的?!” “是的,只能靠记忆。”凯瑞本说:“怎么样?让我看看你的书。” 黑发的施法者默然无语地举起了放在怀里的书——那本书完全可以拿来作为一面盾牌或是砧板。 “呃,或许里面的字……” 异界的灵魂打开了书。 “我确实没想到,”异界的灵魂喃喃自语道:“远离万恶的高考十二年后。我居然还要通宵成本的背书…… ———————————————————————————————————————————————————————————————————————————————— 克瑞玛尔终于从那个静谧的牢笼中逃出来后已经是第三天了,凯瑞本来看过他一次,其他的时候都在忙碌,克瑞玛尔不知道他们在忙碌什么,不过银冠密林的气氛确实很紧张。灰岭的树屋被搁置,他们在更深处的林带建造起了新的圆顶小屋,这对精灵来说不太正常,辛格精灵不会轻易地废弃原有的房屋,即便它们原先不过是用倾倒在密林中,已经死去的银冠木建造的。 就连水獭一家都搬家了,水獭父母各自衔着一个孩子,它们不能离开河流太远,所以就改在原有巢穴的上游安了新家,异界的灵魂为它们做了一锅肥嫩的鱼汤。权作暖窝,为此他还被特许抚摸白脸儿的肚子三下,还有幸看到了它们最小的孩子,白色的绒毛还没褪完呢,两只眼睛又大又亮,水獭白脸儿和它的妻子围着秘银坩埚喝鱼汤的时候,它和它的兄长在一旁急的围着坩埚唧唧直叫。 坐在一边看的克瑞玛尔趁机偷偷地戳了戳它的小肚子。 ——————————————————————————————————————————————————————————————————————————————- “我们不能再等了。”盖文说:“我们没有时间。” “你是说我们自己行动吗?”骑士修说。 “没什么区别,”盖文说:“我们并不是没有法师。” “只有一个。”骑士修说:“而他们有两个。” “他们肯定有所防备,”侏儒麦基说,因为他愿意提供武器的关系。所以得到了参加这个会议的资格,但他觉得这些人类的头脑太简单了:“而且现在的白塔就是一个盗贼的巢穴,那儿到处都是强盗和窃贼,而且他们的领主据说与细网公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已经没有什么愿意认真做买卖的商人会去白塔了,他们到了白塔,不是被抢就是被偷,甚至还有可能丢掉性命。” 梅蜜看了一眼亚戴尔,她可能是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知道亚戴尔与白塔关系的人了,罗萨达的牧师神情苦涩。白塔是他父亲耗尽了一生心血的城市,也是他出生,成长,以为将来也会在那里回归罗萨达脚下的地方,他的长兄因为这座城市而死,而他的次兄也可以说沦落在它的黑暗里,现在统治这座城市的是他的堂妹,但她似乎并不像亚戴尔期望的那样好,或许在她说出那个无情而又冷酷的判决时他就应该放弃希望——他应该放弃自己的荣誉,放弃自己的信仰,与安芮争夺白塔的统治权,至少白塔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会去,”亚戴尔坚定地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白塔,”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轻轻触摸了一下脸上的烙印:“我正是被那里的统治者放逐出来的,而且我已经得到了罗萨达的宽恕,我是一个牧师。” 盖尔注视着亚戴尔的面孔,渎神与弑亲罪名的烙印还留在他的脸上,它们最先象征着耻辱与罪恶,后来它们象征着的是悔过与诚实,现在呢,它们象征着圣洁与牺牲:“是的,”他说:“还有你,牧师。” “还有人吗?”他问。 “还有我。”葛兰说,“我是一个盗贼,如果说亚戴尔熟悉的是白塔,而我熟悉的就是盗贼了,没有我你们可能走出一百尺就被抓住了。” “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冒险。”盖文直言不讳地说:“我们想要面对两个术士。” “我想要建立一个公会,不那么糟糕的那种,”葛兰也很坦白:“但如果没有王女李奥娜殿下的支持,这个想法就永远是个想法了。” 梅蜜犹豫不决,她曾想过要像李奥娜那样……成为值得伯德温骄傲的女性,但她也知道那很危险,而且他们已经有一个牧师了。 “梅蜜?”葛兰看向她。 “什么?” “为了我,试试看吧,”葛兰说:“不是为了伯德温,为了我,”他说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看着梅蜜,梅蜜的心脏却因此狂热地跳动着:“为了我,只为了我。” 梅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她说。 骑士修怀疑地皱眉,“我不觉得一个弗罗的牧师……” “我们需要每一份力量。”盖文说:“欢迎你,梅蜜。” 梅蜜轻微地颤抖着,她的手指冰冷的就像是伸入了严冬时分的海水,直到葛兰伸出手来握住它。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 “不要在晚上进入白塔,”葛兰估算了一下就知道盖文的想法,“黑夜只会让危险的地方更危险。” “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好?” “午餐之后的那段时间,”葛兰伸出一根手指:“吃得很饱,”第二根手指:“还有可能喝了点酒,”第三根手指:“炎热的天气,刺眼的阳光。” “无论是盗贼还是守卫,”他说,“在这个时候都是很难提起精神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三章 欲擒 梅蜜惟妙惟肖地咪咪叫了两声。 “原来是猫,”学徒之一说。 “太好了,”另一个学徒说:“我带了小鱼干。” “你不能因为导师不允许你养猫就总是随身带着那种臭气冲天的东西。” “鱼干一点也不臭,”那个学徒说:“比我们早餐时的奶酪香多了。来吧,在我喂他的时候,你可以摸摸他的脑袋。” 然后他们就往角落来了。 这不合逻辑!弗罗的牧师惊骇地用眼神说,恶毒而邪恶的盗贼学徒怎么可以喜欢猫! —————————————————————————————————————————————————————————————————————— 让我们略微把时间往前调一点。 想要进入现在的白塔可以说简单也可以说艰难。 就像侏儒麦基从商人那儿探听得来的消息,现在的白塔很少再有正经做买卖的商人去了,但从某个角度来说,它也可以说是门庭若市,或者说,半个黑市,所有碧岬堤堡或是统治与管理者还没有发疯,城市中还矗立着泰尔以及其他善神的神殿的地方都不会买卖的货物你都可以看到——邪恶的施法材料,危险的违禁药水,卑劣下作的武器,人类,类人……之所以还留下半个,那是因为罗萨达的牧师还坚守在那儿。 罗萨达圣所的净水酿成的灾难已经在白塔的居民心中淡化了,或者说,比那时更加可怕的事情随时都在发生,以至于曾在白塔居民的心中留下的深刻印痕都不再那么鲜明了——他们曾经富有过,现在他们的钱财不是被偷窃,被抢夺就是被层层重税强行剥夺;他们曾经美丽过,但盗贼们会毫无顾忌地冲进你的房子,将你的女儿和妻子带走,如果你还保存着一点钱财,那么你或许可以在若干天后把她们带回来。只不过带回来的不是支离破碎的灵魂就是遍体鳞伤的躯体,而且你未必能够赎回她们第二次;他们曾经快乐过,但现在谁还敢在街道上露出笑容?那儿到处都是有着锐利的眼睛与灵敏耳朵的豺狼,他们总要弄明白你快乐的源头。而后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把它抢走。 他们不是想法设法地逃出了白塔,就是逐渐聚集到罗萨达的圣所周围居住,没有了房屋,就算是直接躺卧在地上他们也会觉得安全温暖,罗萨达的牧师给他们食物和干净的水。保护着他们,不止一次地击退了想要掠走孩子与女人的盗贼,领主的士兵,或说是那只助纣为虐的豺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来威胁和恐吓平民与牧师,如果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故,罗萨达的总院派遣来的牧师要比普通牧师更为意志坚定,信仰虔诚以及力量强大的关系,白塔里的最后一片净土只怕也早就化为乌有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白塔正在消亡,正确点说,白塔甚至要比以前更加繁荣了。即便没有了精灵的货物,它仍然能够有着吸引商人们不顾一切前来的诱惑力。 现在白塔最受人青睐的不是别的,正是一种特殊的烟草,点燃后会散发出甜蜜的香味,这种香味几乎没有别的香料能够与之匹敌,而且吸食它还能止痛,治疗各种疾病,如果正好没有烟管,那么取下一小部分,浸在水中服用或是掺杂在食物里也可以。最让人遗憾的是它有着一点毒性,有服用过量的人遇到了不幸,但这不是它的过错,是不是? 鹧鸪山丘与白塔周围的田地几乎都在种植这种烟草。“细网”公会控制着它从种子到成品的每一条线,他们从农奴和平民手中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收取烟草,然后用一个同样称得上廉宜的价格把它们卖出去,实际上这种烟草就算是再卖的昂贵些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他们的头目在很早之前就说过,他们首先要做的是保证每个人都曾经尝过这种烟草的味儿。 它的收益不在几个月里。而是在几年里。 首先尝到了这种烟草并察觉出好处的是佣兵们,他们身上都有着陈年旧伤,每到阴雨天都不免疼痛麻痒,这种烟草能够很好地帮助他们抵御这份折磨,而且他们发现,在饥饿的时候吃上一点儿,那种像是能够割裂整个胃部的疼痛也不怎么明显了。 之后是农奴以及一些不善经营的平民。 没人注意到这种烟草的普及越发地广泛与深入,只有瑞意特知道,前来收购这种烟草的商人越来越多了,她还在弗罗的神殿里提供免费的烟草,弗罗的牧师声称这种烟草能够让一个无法振作的男人变成一只野猪或是一头熊——看看那些不惜夺走父母手中最后一枚钱币的年轻人吧,不过为了弗罗牧师痴迷的男性太多了,谁能知道他们是沉沦在什么里面呢?是弗罗牧师丰满的怀抱,还是散发着甜香味儿的烟草? 所有愿意到白塔来收购烟草的商人都是受欢迎的,他们没有如盖文计划的那样一起进入白塔,因为他们的职业实在是有些迥异,你要怎么解释一个商队里有着骑士、法师、盗贼、罗萨达和弗罗的牧师呢?梅蜜是以流浪娼妓的身份独自进入的,虽然不得不给守卫尝了一点蜜糖,但整个过程还是十分顺利的,漫步在街道上的盗贼看到她的时候确实有上来拦截,但不是怀疑她的来意,而是想要询问一下她的落脚点,他请梅蜜喝了一杯蜜酒,还承诺晚上会来她的房间。 骑士修被装扮成了一个佣兵,和法师盖文一起充作带着佣兵前来购买烟草的商人,他们略作改变,看上去毫不起眼,在炙热的午后阳光逼迫下,守卫在勒索了两枚银币后就匆匆放行了。 盗贼葛兰比较复杂,因为白塔已经是细网公会的巢穴里,他们不太欢迎不属于他们的盗贼,所以葛兰从龙火列岛的酒馆里找了一个身份,那个盗贼曾被招揽过,只是阴差阳错,最后他跑到龙火列岛开了一个酒馆。生意居然还很不错。 他给了葛兰招揽人的名字,这个人已经死了,所以葛兰完全无需担心会有人揭穿他,他在进入白塔后就立即露了一手儿。报出了那个名字,在公会的外围谋得了一个房间。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简直有点令人心惊胆战,虽然那个女性术士留下的讯息是让克瑞玛尔到塔里赢回他的朋友,但事实上,李奥娜与伯德温都被关押在“细网”公会的监牢里。李奥娜还获得了特别优待,她有了一个房间,虽然房间的长宽不过六尺,而且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质铰链与加固条的木门,里面的家具也是乏善可陈,无论椅子还是桌子都被固定在地面上,唯一的一张床上令人不安地铺设着毛茸茸的熊皮,除此之外,桌子上居然还有一瓶插得饶有趣味的香豌豆花。 李奥娜曾经索要过水。如果他们送进来的是水罐或是水壶,放在王女身上都是很危险的,但那些人送进来的居然是去掉核的桃子,这时候桃子不能说都已经成熟了,但李奥娜拿到的那个基本上已经熟透了,其程度几乎拿在手里都要小心翼翼,轻轻一碰也许它就会化掉了——固体食物是奶酪和面包,面包雪白细腻,完全不是那种混杂着木屑,可以拿来作为棍棒使用的黑面包。 但她的房间终究还是房间。不是地牢。 所以梅蜜等人首先找到的是李奥娜,王女的状态很好,但就在他们离开房间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物突然上下颠倒。梅蜜和李奥娜被抛进了一个散发着腐臭味儿的黑暗通道,通道四周黏腻油滑,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她们好不容易爬过一段断折的道路,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开的小门,可就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她们所在的走廊走进了两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家伙,他们的短袍说明他们还只是盗贼学徒,梅蜜立刻拼命地推着那扇小门,想要退回暗道,诸神在上,这个门居然只能打开一次,李奥娜帮着梅蜜一起用力,但她的力气比梅蜜大多了,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那扇小门竟然从铰链的地方脱开了,梅蜜碰地一声坐到了地上。 这种动静想要继续不为人所知纯粹是掩耳盗铃,梅蜜慌乱之中竟然学着猫咪叫了两声。 结果就像开始时我们看到的那样,两个盗贼学徒捏着小鱼干走了过来,他们没能看到猫,只看到了两个灰头土脸的蠢女人。 “我还以为是猫。”一个盗贼学徒满怀愤怒地说,小鱼干被他收回口袋,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匕首。 “可不是猫吗?”他的同伴舔着嘴唇,不怀好意的笑容说明他可能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任我们处置的野猫……” 李奥娜拿着的木门直接敲中了他的脸,如果找不到好牧师,这个盗贼学徒可能就是第二个“you-know-who”了。 为猫准备了小鱼干的盗贼学徒吓了一跳,他反应敏捷地举起匕首刺向梅蜜,却发现匕首无论如何也刺不进那层柔嫩的皮肤,弗罗的牧师对他咧嘴一笑,握住他的手腕,猛力一别,学徒的匕首立刻刺进了他自己的小腹,他马上尖利地喊叫了起来。 “快走!”李奥娜喊道,然后她说:“哦,该死。” 一个成年男性,一个盗贼正快速地从走廊的另一端冲过来,李奥娜左右看了看,走廊里原本应该有着雕塑的,但似乎都被盗贼们拿走卖掉了,她一跃而起,抓住了悬挂在廊顶上的吊灯,这里的吊顶用的都是蜡烛,曲枝状的分岔上面都有着插蜡烛所用的尖刺,她想的是把它拔下来作为武器使用,但它安装的着实太过牢固了一点,李奥娜尴尬地悬挂在半空。 梅蜜及时补上了一个法术,盗贼的匕首撞在透明的屏障上面,掉了下来,李奥娜暂时没有危险了,但盗贼的视线随即落在了弗罗的牧师身上。 可怜的小牧师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结果正按着鼻子爬出走廊的盗贼学徒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足踝,梅蜜扑倒在走廊上,这次遭殃的不是她的屁股而是她的前胸,她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第一次觉得某些位置过于丰满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还没从头昏目眩中恢复过来就被抓着头发一把提了起来,她一边无声地诅咒着葛兰一边徒劳地挣扎着,就在这当儿她想起葛兰曾经和她玩儿过的把戏,葛兰是个出色的盗贼,他当然知道一个盗贼想要杀死某人的时候会怎么做,虽然那时候他纯属玩笑地将梅蜜当做了演示的对象,但现在弗罗的牧师还真要感谢一下他的恶趣味! 梅蜜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镶嵌着一枚很大的水晶,底座是黑铁的,看上去不太值钱,但它的价格要超过一枚与它同等大小的纯金戒指——梅蜜全力下压戴着戒指的中指,一根细巧的刺针从里面跳了出来,它只是小,实则两面有刃,而且锐利的就像是在魔鬼的头骨上打磨过,梅蜜没去费心刺击抓着她的盗贼——她又不准备给他开个耳洞——只一抬手,割断了自己的头发,同时顺势下滑,翻滚着从盗贼的匕首下逃了出来。 让她再次发出一声诅咒的是前面的墙壁。 她握起双手,既然弗罗没有在前几次的危机中置她不顾,那么现在她也只有向美丽的弗罗祈祷了,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强大的神术——不过这次不是弗罗,而是克瑞玛尔。 黑发的施法者如同幽魂一般突然出现在走廊里,他手里已经捏好了一个法术手势,盗贼想要逃走,但迅猛的火焰只一霎那就把他吞没了。 “哦,”梅蜜绝望地叫道:“李奥娜还在那儿呢!”(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四章 故纵 请不要买,防盗章,明天中午12点前会修改过来——自动订阅的读者大们,还请到时重新刷新一下,抱歉。 之后恢复正常更新。 梅蜜惟妙惟肖地咪咪叫了两声。 “原来是猫,”学徒之一说。 “太好了,”另一个学徒说:“我带了小鱼干。” “你不能因为导师不允许你养猫就总是随身带着那种臭气冲天的东西。” “鱼干一点也不臭,”那个学徒说:“比我们早餐时的奶酪香多了。来吧,在我喂他的时候,你可以摸摸他的脑袋。” 然后他们就往角落来了。 这不合逻辑!弗罗的牧师惊骇地用眼神说,恶毒而邪恶的盗贼学徒怎么可以喜欢猫! ———————————————————————————————————————————————————— 让我们略微把时间往前调一点。 想要进入现在的白塔可以说简单也可以说艰难。 就像侏儒麦基从商人那儿探听得来的消息,现在的白塔很少再有正经做买卖的商人去了,但从某个角度来说,它也可以说是门庭若市,或者说,半个黑市,所有碧岬堤堡或是统治与管理者还没有发疯,城市中还矗立着泰尔以及其他善神的神殿的地方都不会买卖的货物你都可以看到——邪恶的施法材料,危险的违禁药水,卑劣下作的武器,人类,类人……之所以还留下半个,那是因为罗萨达的牧师还坚守在那儿。 罗萨达圣所的净水酿成的灾难已经在白塔的居民心中淡化了,或者说,比那时更加可怕的事情随时都在发生,以至于曾在白塔居民的心中留下的深刻印痕都不再那么鲜明了——他们曾经富有过,现在他们的钱财不是被偷窃。被抢夺就是被层层重税强行剥夺;他们曾经美丽过,但盗贼们会毫无顾忌地冲进你的房子,将你的女儿和妻子带走,如果你还保存着一点钱财。那么你或许可以在若干天后把她们带回来,只不过带回来的不是支离破碎的灵魂就是遍体鳞伤的躯体,而且你未必能够赎回她们第二次;他们曾经快乐过,但现在谁还敢在街道上露出笑容?那儿到处都是有着锐利的眼睛与灵敏耳朵的豺狼,他们总要弄明白你快乐的源头。而后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把它抢走。 他们不是想法设法地逃出了白塔,就是逐渐聚集到罗萨达的圣所周围居住,没有了房屋,就算是直接躺卧在地上他们也会觉得安全温暖,罗萨达的牧师保护着他们,不止一次地击退了想要掠走孩子与女人的盗贼,领主的士兵,或说是那只助纣为虐的豺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来威胁和恐吓平民与牧师,如果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故,罗萨达的总院派遣来的牧师要比普通牧师更为意志坚定。信仰虔诚以及力量强大的关系,白塔里的最后一片净土只怕也早就化为乌有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白塔正在消亡,正确点说,白塔甚至要比以前更加繁荣了,即便没有了精灵的货物,它仍然能够有着吸引商人们不顾一切前来的诱惑力。 现在白塔最受人青睐的不是别的,正是一种特殊的烟草,点燃后会散发出甜蜜的香味,这种香味几乎没有别的香料能够与之匹敌,而且吸食它还能止痛。治疗各种疾病,如果正好没有烟管,那么取下一小部分,浸在水中服用或是掺杂在食物里也可以。最让人遗憾的是它有着一点毒性,有服用过量的人遇到了不幸,但这不是它的过错,是不是? 鹧鸪山丘与白塔周围的田地几乎都在种植这种烟草,“细网”公会控制着它从种子到成品的每一条线,他们从农奴和平民手中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收取烟草。然后用较为合适的价格把它们卖出去,实际上这种烟草就算是再卖的昂贵些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他们的头目在很早之前就说过,他们首先要做的是保证每个人都曾经尝过这种烟草的味儿。 它的收益不在几个月里,而是在几年里。 首先尝到了这种烟草并察觉出好处的是佣兵们,他们身上都有着陈年旧伤,每到阴雨天都不免疼痛麻痒,这种烟草能够很好地帮助他们抵御这份折磨,而且他们发现,在饥饿的时候吃上一点儿,那种像是能够割裂整个胃部的疼痛也不怎么明显了。 之后是农奴以及一些不善经营的平民。 没人注意到这种烟草的普及越发地广泛与深入,只有瑞意特知道,前来收购这种烟草的商人越来越多了,她还在弗罗的神殿里提供免费的烟草,弗罗的牧师声称这种烟草能够让一个无法振作的男人变成一只野猪或是一头熊——看看那些不惜夺走父母手中最后一枚钱币的年轻人吧,不过为了弗罗牧师痴迷的男性太多了,谁能知道他们是沉沦在什么里面呢?是弗罗牧师丰满的怀抱,还是散发着甜香味儿的烟草? 所有愿意到白塔来收购烟草的商人都是受欢迎的,他们没有如盖文计划的那样一起进入白塔,因为他们的职业实在是有些迥异,你要怎么解释一个商队里有着骑士、法师、盗贼、罗萨达和弗罗的牧师呢?梅蜜是以流浪娼妓的身份独自进入的,虽然不得不给守卫尝了一点蜜糖,漫步在街道上的盗贼看到她的时候确实有上来拦截,但不是怀疑她的来意,而是想要询问一下她的落脚点,他请梅蜜喝了一杯蜜酒,还承诺晚上会来她的房间。 骑士修被装扮成了一个佣兵,和法师盖文一起充作带着佣兵前来购买烟草的商人,他们略作改变,看上去毫不起眼,在炙热的午后阳光逼迫下,守卫在勒索了两枚银币后就匆匆放行了。 盗贼葛兰比较复杂,因为白塔已经是细网公会的巢穴里,他们不太欢迎不属于他们的盗贼,所以葛兰从龙火列岛的酒馆里找了一个身份,那个盗贼曾被招揽过,只是阴差阳错。最后他跑到龙火列岛开了一个酒馆,生意居然还很不错。 他给了葛兰招揽人的名字,这个人已经死了,所以葛兰完全无需担心会有人揭穿他。他在进入白塔后就立即露了一手儿,报出了那个名字,在公会的外围谋得了一个房间。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简直有点令人心惊胆战,虽然那个女性术士留下的讯息是让克瑞玛尔到塔里赢回他的朋友,但事实上。李奥娜与伯德温都被关押在“细网”公会的监牢里,李奥娜还获得了特别优待,她有了一个房间,虽然房间的长宽不过六尺,而且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质铰链与加固条的木门,里面的家具也是乏善可陈,无论椅子还是桌子都被固定在地面上,唯一的一张床上令人不安地铺设着毛茸茸的熊皮,除此之外。桌子上居然还有一瓶插得饶有趣味的香豌豆花。 李奥娜曾经索要过水,如果他们送进来的是水罐或是水壶,放在王女身上都是很危险的,但那些人送进来的居然是去掉核的桃子,这时候桃子不能说都已经成熟了,但李奥娜拿到的那个基本上已经熟透了,其程度几乎拿在手里都要小心翼翼,轻轻一碰也许它就会化掉了——固体食物是奶酪和面包,面包雪白细腻,完全不是那种混杂着木屑。可以拿来作为棍棒使用的黑面包。 但她的房间终究还是房间,不是地牢。 所以梅蜜等人首先找到的是李奥娜,王女的状态很好,但就在他们离开房间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物突然上下颠倒,梅蜜和李奥娜被抛进了一个散发着腐臭味儿的黑暗通道,通道四周黏腻油滑,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她们好不容易爬过一段断折的道路,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开的小门。可就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她们所在的走廊走进了两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家伙,他们的短袍说明他们还只是盗贼学徒,梅蜜立刻拼命地推着那扇小门,想要退回暗道,诸神在上,这个门居然只能打开一次,李奥娜帮着梅蜜一起用力,但她的力气比梅蜜大多了,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那扇小门竟然从铰链的地方脱开了,梅蜜碰地一声坐到了地上。 这种动静想要继续不为人所知纯粹是掩耳盗铃,梅蜜慌乱之中竟然学着猫咪叫了两声。 结果就像开始时我们看到的那样,两个盗贼学徒捏着小鱼干走了过来,他们没能看到猫,只看到了两个灰头土脸的蠢女人。 “我还以为是猫。”一个盗贼学徒满怀愤怒地说,小鱼干被他收回口袋,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匕首。 “可不是猫吗?”他的同伴舔着嘴唇,不怀好意的笑容说明他可能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任我们处置的野猫……” 李奥娜拿着的木门直接敲中了他的脸,如果找不到好牧师,这个盗贼学徒可能就是第二个“you-know-who”了。 为猫准备了小鱼干的盗贼学徒吓了一跳,他反应敏捷地举起匕首刺向梅蜜,却发现匕首无论如何也刺不进那层柔嫩的皮肤,弗罗的牧师对他咧嘴一笑,握住他的手腕,猛力一别,学徒的匕首立刻刺进了他自己的小腹,他马上尖利地喊叫了起来。 “快走!”李奥娜喊道,然后她说:“哦,该死。” 一个成年男性,一个盗贼正快速地从走廊的另一端冲过来,李奥娜左右看了看,走廊里原本应该有着雕塑的,但似乎都被盗贼们拿走卖掉了,她一跃而起,抓住了悬挂在廊顶上的吊灯,这里的吊顶用的都是蜡烛,曲枝状的分岔上面都有着插蜡烛所用的尖刺,她想的是把它拔下来作为武器使用,但它安装的着实太过牢固了一点,李奥娜尴尬地悬挂在半空。 梅蜜及时补上了一个法术,盗贼的匕首撞在透明的屏障上面,掉了下来,李奥娜暂时没有危险了,但盗贼的视线随即落在了弗罗的牧师身上。 可怜的小牧师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结果正按着鼻子爬出走廊的盗贼学徒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足踝,梅蜜扑倒在走廊上,这次遭殃的不是她的屁股而是她的前胸,她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第一次觉得某些位置过于丰满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还没从头昏目眩中恢复过来就被抓着头发一把提了起来,她一边无声地诅咒着葛兰一边徒劳地挣扎着,就在这当儿她想起葛兰曾经和她玩儿过的把戏,葛兰是个出色的盗贼,他当然知道一个盗贼想要杀死某人的时候会怎么做,虽然那时候他纯属玩笑地将梅蜜当做了演示的对象,但现在弗罗的牧师还真要感谢一下他的恶趣味! 梅蜜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镶嵌着一枚很大的水晶,底座是黑铁的,看上去不太值钱,但它的价格要超过一枚与它同等大小的纯金戒指——梅蜜全力下压戴着戒指的中指,一根细巧的刺针从里面跳了出来,它只是小,实则两面有刃,而且锐利的就像是在魔鬼的头骨上打磨过,梅蜜没去费心刺击抓着她的盗贼——她又不准备给他开个耳洞——只一抬手,割断了自己的头发,同时顺势下滑,翻滚着从盗贼的匕首下逃了出来。 让她再次发出一声诅咒的是前面的墙壁。 她握起双手,既然弗罗没有在前几次的危机中置她不顾,那么现在她也只有向美丽的弗罗祈祷了,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强大的神术——不过这次不是弗罗,而是克瑞玛尔。 黑发的施法者如同幽魂一般突然出现在走廊里,他手里已经捏好了一个法术手势,盗贼想要逃走,但迅猛的火焰只一霎那就把他吞没了。 “哦,”梅蜜绝望地叫道:“李奥娜还在那儿呢!”(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五章 麦基 梅蜜抬起一侧的膝盖,双手潜入丝袍下面,干脆利索地将长至脚面的袍子从下到上地撕开,多余的部分卷起来系在一起——幸而梅蜜不会和某些牧师或是法师那样,在穿着长袍的时候里面什么都不穿——最里面还有着一件无袖长衬衫,衬衫的下摆足以遮住屁股和一些不太雅观的部分,但侏儒麦基还是不满意地耸着鼻子,从弗罗牧师身边飞快地跑开,人类的男性在他们的高度上当然看不见那份过于旖旎的春光,但麦基的头顶也只到梅蜜的臀部位置而已——侏儒们对本种族以外的女性不感兴趣,他们认为人类或是其他类人的女性都是既粗劣又肮脏的造物,完全比不上侏儒女性的小巧优雅。 巫妖没有太过关照与注意梅蜜与麦基,他紧紧地跟着那条秘银之蛇,在烟雾弥漫、光线暗沉的走廊里,金属的光泽不断地变化与闪烁着,在法术的作用下,它的速度可能要比一般男性人类奔跑的速度还要快,如果克瑞玛尔的身体里不是有着一半精灵的血脉,他一定会和后面紧跟着的侏儒与牧师那样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他们在奔跑的途中,不止一次地碰上了从廊道的转弯处,廊顶,或是墙壁的暗门,甚至是地板下刺出的刀剑与箭矢,如果攻击是向着黑发的施法者的,那么他或许会投掷出一个法术为自己消弭前路中的障碍,但几次后盗贼们也察觉出了其中的奥妙,他们改而放弃走在最前面的施法者,而来袭击跟在施法者身后的牧师与侏儒,但若是他们以为自己能够捏到一只软柿子就大错特错了,梅蜜已经从最初的惊惶中挣脱了出来,她的女神正注视着她。并慷慨地赐予她力量,她变得敏锐而又强壮,而且虽然她并不喜欢与人正面对敌。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尖利的獠牙与爪子——有时甚至不需要这些,她可能只是施放了一个最为初级的神术。让敌人们变得迟疑、胆怯,充满恐惧,又或者被命令倒在地上——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那也已经足够侏儒麦基举起他捆缚在手臂上的两架犹如玩具般的小小弩弓,射中每一个他所能看见的敌人,处于侏儒的身高限制与出于种族特性的恶趣味,他所对准的位置几乎都是腰部以下,他不需要击中要害(虽然某些家伙确实是有点不够走运)。因为那些细如大针的空心箭头中都藏着取自于蓝环章鱼的毒液,一刺入皮肤与肌肉,基于压力,毒液就会自行注入敌人的体内——那种生性羞涩,只会在遭遇攻击的时候才会恐吓性地放出耀眼蓝光的漂亮小章鱼所拥有的毒液只要一丁点儿就能毒到一个人,虽然不会立即死亡,但被它蛰到的人首先被破坏的就是整个神经系统,他会感到麻痹,无法说话,无法动作。也无法呼吸,虽然神智清醒,但也只有痛苦而缓慢地因为窒息而死。 麦基这次带来了所有能够让他觉得安全的东西——冒险可不是侏儒会去选择的消遣方式。但他说过自己想要成为一个矮人,在克瑞玛尔等人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只能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矮人,取下首饰,不去涂抹脂粉,拒绝绸缎与薄纱,穿上皮围裙,赤着脚,带着假胡子和贴着假眉毛。故意地粗声大气地说话,但他也很清楚。这些是不够的,单就看他的族人与那些人类始终在窃笑不已就能知道。于是他继续着远离族人与被他们孤立的生活,他拿走了房间里每一件精致奢华的装饰品,改变了自己的印记(他原有的印记是盘绕着精美的卷草纹的飞鸟),打造的东西也从饰品、链甲、符文盘的基座等等精致的小玩意儿改为了锤子和盾牌,就算为此被领主恼恨,而被流放到那些手艺了了的普通侏儒中去打炉子也不在乎。 但每晚梦回,那些被他压在床榻下面的游记与诗歌,那些被他一再翻阅因而边缘翻卷破损的羊皮纸卷轴都在告诉他矮人不是这样的,如果说麦基一开始只是因为族人的冷漠无情愤而选择成为一个矮人而不是侏儒的话,自从他看了那些歌颂冒险生活的记载后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向着那些壮阔而华美的故事而去了——难道不是吗?这才是一个侏儒,或说是对自己有所期望的智慧生物所应有的目标,看看他的族人们吧,他们像是些什么?装饰华丽的蛆虫而已!对龙火列岛,或说是东冠之外的事情他们漠不关心,又或者说,岛内的事情也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干系,反正无论是谁统治群岛都会需要他们为其服务的,矮人们憎恨水,就算是被劫掠到龙火列岛上来也会因为倔强的脾气与耿直的性情而很快死去,那么还有谁呢?精灵?不,就算是个疯子也知道一个精灵意味着什么——只有侏儒,这些乐天的,自私的,华丽的,不管是恩惠还是仇怨,只能在他们小小的心里留下浅淡印痕的小家伙们才会心甘情愿地跪伏在人类的脚下,用自己的技艺换取所谓平和富足的生活。 但这是不对的!麦基想,他烦躁地翻阅了每一张羊皮纸,没有,没有那个侏儒成为过人们所公认的英雄,他们甚至无法成为一个敢于与冒险者们相对峙的邪恶之人,只能在某些篇末章尾中有幸获得只字片语,如果撰写这些文章诗歌的人有更好更多的东西可写,那么就连这么几个单词都会成为奢望。 难道侏儒不比矮人更强吗?既然他的族人和他的父母都曾经轻蔑地称矮人为“地鼠”,那么他们原本就该比矮人更强,那些令人阅之热血沸腾的描写难道不该被用在侏儒身上吗?站在骑士与精灵身边的也应该是侏儒,获得国王接见与授予金杯的也应该是侏儒,被人们抛掷花瓣,夹道欢迎,所经之处无不一片赞叹臣服的也应该是侏儒啊?但他看到的只有矮人,矮人。矮人,数之不尽的矮人! 麦基曾经以侏儒的身份想要参与到那些冒险者的队伍中去,但很可惜的。那些冒险者们不是哈哈大笑,肆意地戏弄嘲弄一番后就威吓他要把他当成一只球来踢。就是企图让他成为一个半身人的替代品,麦基虽然从未离开过龙火列岛哦,但也知道半身人从来就没有充当过盗贼以及骗子之外的角色,也有些冒险者假意允诺,但最后的目的不过是先要从他那儿谋取一些免费的武器与器械——他们也提起过矮人,他们在说起那些肮脏、粗鲁、性情暴烈的“地鼠”时眼神与口吻与说起侏儒时完全不同,虽然他们时常咒骂矮人,因为矮人们总是十分擅长于用他们的锤子宣扬正义与公正。但这是完全不同的,矮人会让他们畏惧,让他们叹服,让他们尊敬(哪怕并不能阻止他们在可能的情况下割断一个矮人的喉咙),而侏儒们只会让他们厌恶与鄙视,即便侏儒们在某些时候也相当危险——如果需要切实地比喻一下的话,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像是野猪与臭鼬,一个猎人如果能够在围捕野猪的时候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也能让他在酒馆中吹嘘好几天,但如果他只是单身一人抓住了一只臭鼬——那也很危险。很艰难,但许多时候,猎手们甚至会羞于提起自己的猎物中曾包括一只臭鼬。 那么我就做矮人好了。麦基这样想,但在克瑞玛尔等人来到龙火列岛之前,他也只能假扮成一个矮人,而不是真正地成为一个矮人,是克瑞玛尔的同伴们给了麦基希望,他们并不觉得一个侏儒想要成为一个矮人是件可笑的事情,也并不因此对他另眼相待,这很好,麦基喜欢这样。 但最终促使着麦基跟随着他们离开龙火列岛的并不只是这个缘故——那些被麦基的未婚妻子带来的“艺人们”一离开麦基和她就被拘捕了。他只所以被施放还是因为有着从路泽尔大公的信鹰那儿得知了这一突变的克瑞玛尔大人的命令——他和凯瑞本利用飞翼船从灰岭赶到碧岬堤堡,又从碧岬堤堡传送到侧岛。只略作停留就从侧岛赶往碧岬堤堡并转往白塔——麦基坚决地要求与他们一起去救援伯德温与王女李奥娜,他能够被释放是源于克瑞玛尔大人对他们的信任。但他知道单凭信任并不能让他和他的未婚妻子摆脱先前的罪名,即便他们并没有背叛与出卖他们的新主人,但就误将敌人带到了伯德温等人的面前就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过错了,想要有所挽回,不是动动舌头,又或是奉上一两件珍贵的珠宝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奉上的是自己的力量,智慧与性命。 他不喜欢他的未婚妻子,但麦基知道,整件事情的源头也不过是一个女性侏儒想要获得她未来丈夫的欢心而已。如果他能在这次行动中起到一定的作用,那么他就能向他们的新领主祈求,请他宽恕她,同时麦基也抱着一个细微的野心——那就是,如果他能够表现出自己的力量,那么是否能够在他们将来的队伍中获得一席之地呢? 问题是,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身临其中,他才知道,准备永远不够多。 他在跑过一段走廊时,脚下的地板突然塌陷了下去,他听见那个弗罗的牧师在惊叫,她的脚就在他的眼前摇晃,他猛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抓住了那只秀丽的,缀着珍珠的缎鞋,但它太滑了,他的双手根本没法儿着力,侏儒的手指刺入了梅蜜的脚背与脚趾缝隙,弗罗的牧师无法遏制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她走在侏儒前面,地面塌陷下去的时候她反应迅速地向前一跃,将自己的上半身抛至地板上方,她的手指抓挠着地板,指甲翻裂,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松开,葛兰向她描述过盗贼们常会在自己的公会中设置怎样的陷阱,像这种塌陷的地板下面如果不是存储着柏油的木桶就是盛满了酸液的陶缸,她努力地往上爬,但她的脚上还挂着一个侏儒,侏儒的重量和身高都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但在这个时候,梅蜜觉得他要比铅铸的巨人还要沉重,但她连抖动腿脚把他踢下去的动作都不敢做,她已经快到极限了——她试图祈祷一个神术,让自己力大无穷或是飞起来都可以,但她只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就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在掉下去之前把祈祷词说完,梅蜜改而呼唤黑发的施法者,但让她绝望的是,施法者似乎并未察觉到后方的问题。 麦基歪过脑袋,看向下方,距离他的脚趾只有一两寸的地方就是平静的半透明的黄褐色液体,它们被存放在一个巨大的陶缸里,看似波澜不惊,但侏儒能够嗅到那股让他浑身颤抖的刺激的酸臭味,侏儒们从不少见各种各样的酸液与其他的腐蚀性溶液,毕竟这些东西也是经常被用于首饰与武器制作的,他闭上眼睛,吞咽了一口口水,无穷无尽的懊悔与恐惧袭上心头,是的,他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他只是一个侏儒,就算是他想要成为一个矮人,那么他也大可以像一个装扮成矮人的侏儒那样平静舒适地活下去,而不是悬挂在一个弗罗牧师的脚上,等待着自己落入酸液,在巨大的痛苦中挣扎着死去,就连躯体的一部分也未必能够留下——不,他不想死,麦基无声地喊叫着,近乎于发狂地抓着梅蜜的脚,鲜血从他的手指流向他的手臂,弗罗的牧师或许在诅咒,也有可能在咒骂,或是哀求,麦基已经听不见了,在那只脚晃动着下落的时候他锐利地尖叫了起来,他的靴子浸入了酸液,酸液流入被腐蚀而出的坑洞,浸泡和吞噬着他的脚趾。 但下落的势头被阻止了,麦基被拉了上去,就像是一只夹着鱼尾巴的螃蟹,他被丢上地板的那一刻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而后一股冰冷的触感唤醒了他:“放开,”盗贼葛兰说,那根将梅蜜与侏儒从塌陷的坑洞中提出来的银绳沿着他的靴子攀上了他的腰部,在那儿旋转了两圈后停顿了下来:“否则我就割掉你的手。” 盗贼比刀刃更加冰冷的语气让侏儒从恐惧中清醒了过来,他左右晃动身体才能从梅蜜的脚下拔出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已经僵硬了。 “怎么样?”葛兰问,当然,不是对麦基。 “一个治疗术的事儿。”梅蜜喘息着说,面孔还在因为手指和脚上的伤引起的疼痛而轻微的抽搐。(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六章 托付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有点卡文,连续写了好几次都觉得不是很满意……抱歉,鞠躬,接下来几天会慢慢补回来。 —— 李奥娜是被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惊醒的。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晴朗的天空,也不是牢狱的岩顶,而是一顶绣着精美图纹的帐幔——纹章学是每个贵族的必修课,对于一个王女来说更是不可豁免并且十分重要,她几乎不必耗费太多力气就能辨别出这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标志——碧绿底纹,白色高塔,环绕着银冠叶与孔雀的尾羽,前者无需讳言,而后两者则是隐晦地象征着银冠密林的精灵与晨光之神罗萨达对白塔的重要性。李奥娜完全是出于一个王位继承者的教养与本能才能遏制住想要露出一个满含讥讽的微笑的冲动,想象看吧,现在的白塔是个什么样子?白塔已经被精灵抛弃了,它的主人毫不羞惭地与盗贼与弗罗的牧师为伍,、欺骗、恐吓、偷窃与讹诈无所不在,罗萨达的圣所也不过是一座在滔天洪水中岌岌可危的小岛,如果光辉的罗萨达真有那么一天将自己的视线投放在这个污秽的沼泽中的话,他的愤怒可能会化作无尽的火焰将整个城市烧尽。 她咳嗽了一声,倒不是王女不想继续伪装下去。但那股气味实在是太过浓郁与刺激了,她的眼睛都忍不住先要流下眼泪来。 “是我失礼了。”一个声音说,要说整个声音简直是李奥娜听过最古怪的了。因为它就像是一个人在嘴里含了一大口水后又不断地吹着泡泡,她抬抬手,发现自己的四肢依然极其绵软,就连从床上坐起来也做不到,不过脑袋还是能够歪斜一下的,在她侧过面孔看向声音的来源时,一个侍女从她的眼前走过。她走到香船前面,向里面投入香料,而后点燃。这种香料散发出的香味十分凶猛,几乎是一被点燃就冲入了众人的鼻腔,李奥娜在最初的时候不免短暂地屏息,她不是没有参加过那种不幸未曾经过任何处理的别离仪式。她知道这种浓郁的香味与臭味混合起来只会让人更加地想要呕吐出前一年的每一顿早餐、午餐和晚餐。 但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或许这种香料就是针对这种臭味儿制作的,臭味在它的侵袭或说遮掩下迅速地消散了,虽然不可避免地还能闻到,但那个程度已经可以说不是那么糟糕了——侍女转过身来的时候,李奥娜发现她的面颊一侧垂挂着面纱,也就是说,她平时是戴着面纱的,而且就王女看来。也确实很有必要——王室与贵人,甚至一些富有的商人们身边的侍女总是美丽可爱的。最起码也要算得上秀丽或是端正,但这个侍女,她的面容可能会让很多人厌恶地转过头去,她的嘴唇不知为何就像野猪那样高高地拱起,上唇甚至遮住了她的鼻孔,她的整个下半张脸都因此而变得扭曲丑陋,如果这张面孔全都这般不堪入目也就算了,但她面孔的上半部分完全是可以供给吟游诗人称颂一番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的脸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不去寻找牧师修复自己的脸,如果她确实是…… “安芮伯爵。”李奥娜平静地说:“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 “名义上的主人。”安芮马上回答说,她坐在阴影里,“点起蜡烛,”她说,那个猪嘴侍女立即走过去点起蜡烛,光明驱散了阴影,在侍女灰色的袍子离开后,高地诺曼的王女与白塔与鹧鸪山丘的领主终于得以面对面地交谈了。 李奥娜的瞳仁在一瞬间缩小到只有针尖那么大,而后,在一个心跳不到的时间里,它就恢复了原状。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性都要强大和理智。”安芮说,李奥娜原本以为她的眼尾扫到的不过是家具投下的一块巨大的阴影,但她错了,这块阴影是属于安芮的,她的身躯变得庞大至极,差不多有五六个正常的人类女性合并起来的那么大,畸形的部分超越了正常的部分,占据了约有五分之三的体积,异样的变化侵袭了她所有的无关,她的嘴被拉扯向下方,露出向着各个方向伸出弯曲的牙齿,她的眼睛中的一只依旧就像所有我们能够看见的精灵那样美,而另一只却像是被剥除了眼皮的蟾蜍眼球,通体血红,看不见黑色的瞳孔也看不见蓝色的虹膜,她曾经璀璨如同黄金的头发全都脱落了,光裸的头皮上满是疣子,原本应该生长着贝壳般耳朵的地方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耳孔,她的鼻子就像是一团融化的油脂,从面颊上一直滴落到嘴唇上方。 她还残存着一条萎缩的腿和一只半腐烂的手臂,现在正裸露在外面,当然,她没有用衣料来包裹自己,因为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她的每一寸都覆盖着厚实起皱的红色皮肤,没人能察觉她是个女性。 李奥娜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了,她即便不说话,不张开嘴巴,那些唾液也会顺着无法密闭的嘴唇流下她的身体,它们落到地毯上的时候,会发出嘶嘶的声音以及腐蚀后产生的白色烟雾。 “我的样子不太好,”安芮平静地说:“都是他们给我用了龙血的关系,真正的龙血,王女,不是那种大蜥蜴的血,是真正的龙血,带来力量,也带来毁灭。” “你为什么……”李奥娜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地问道,但她即刻打住了话头。安芮为何会产生如此可怕的变化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情,而且提问可能会引起她的愤怒,何况李奥娜还记得自己是被那个女性术士联合另一个术士抓住并带离龙火列岛的。而那个女性术士,他们已经从碧岬堤堡弄到了情报,确定她就是白塔的盗贼公会“细网”的主持人。而安芮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她也从亚戴尔与凯瑞本那儿隐约听说了一些白塔的事情,加上从高地诺曼的老王,她的父亲那儿得知的一些情况,她想要推测出现在究竟是个情况并不困难。 “您或许会觉得我很蠢。”安芮客客气气地说。“很多人都这么认为,没关系,偶尔我也会觉得自己很蠢——您有个好父亲。我也有个好父亲,但他们给予我们的教育显而易见是不同的——我曾经以为管理一个领地是件轻易而又愉快的事情……”在看到李奥娜不甚赞成的表情后她笑了笑,也许,毕竟她的面孔很难正确地表达出她的情绪:“我的父亲是个天真的家伙。他很爱我的母亲。却又痛恨她的族人,因为他总觉得他们会将她从他的身边夺走,事实上也差不多,我的母亲是病故的,不过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嗯,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我已经能够记得不少事情了。那些……法术,邪恶的红袍与灰袍。母亲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她的手指就像是烧焦的树枝,只要碰触一下上面的灰就会扑簌簌地掉下来,不过我的父亲最终成功了,他永远地将母亲留在了他的身边——精灵们或许有所知觉,他们憎恨父亲,所以对我也总是……啊,您知道的,他们的一贯做法,平静,又残忍,明明近在咫尺实际上却远在千里之外,你看得到他们,嗅得到他们,碰得到他们,但你永远就也别想从他们那儿得到信任和爱……他们宁愿去爱一个人类。” “这就是你诬陷与驱逐亚戴尔的原因?” “诬陷?”安芮的一根触须啪啪地拍着座椅的扶手,像是笑得前仰后合:“不,亲爱的殿下,您怎么会那么想?还是亚戴尔这么说?不,他不会这么认为的,如果他真认为自己清白无辜,那么他就不会把烙印继续留在自己的脸上了,您真以为那很漂亮吗?” “好了,”安芮继续说,并做出手势来阻止李奥娜接下来的话:“我确实很愿意和您讨论一下,不过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尊贵的高地诺曼的王女,我只是想要告诉您,我现在的情况,可能要比我想象的更坏。” “你不应该和那些人合作,或说狼狈为奸,”李奥娜说:“他们危险,冷酷,毫无恻隐之心,和他们打交道就像是将自己的脖子放在巨狼的嘴里。” “我知道啊,”安芮喃喃地说:“我知道啊,殿下,但我以为您会理解我——”她微微前倾身体,阴影与臭味向王女笼罩下来:“您也有……不,您也已经陷入了一个糟糕的境况,我或许还要比您好些,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而您已经是只没窝的小鸟了。” “你真觉得你还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李奥娜忍不住说:“你确定你的命令能够离开这个房间吗!?” 蜡烛的光猛地跳动了一下,李奥娜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股巨大的力量碾压着她的胸膛,带来毋庸置疑的剧痛与威胁。 “您不该这么说。”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安芮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冷冷地说:“也许您或许真的无法懂得我的意思,您看您,您原本可以拥有一个国家,而您却因为一个堕落的骑士放弃了国家,人民,身份和您的姓氏,而且他还杀死您的父亲。” “这……同样是……一个阴谋的……结果。”李奥娜大口呼吸着,艰难地回答道。 “可不是吗?”安芮舒舒服服地向后一靠,座椅发出了吱嘎作响的声音:“一个阴谋,只不过您大概还没明白那是一个怎样的阴谋——但我只看到了是谁在获益,谁在损失。” “情感与公正可不是能够放在商人的手掌里买卖的东西。”李奥娜说。 “是吗?”安芮说:“那么泰尔的神殿前为什么还要架设那么一座天平呢?” 阴影晃动,安芮的侍女为她端上了一杯牛乳,安芮看了一眼杯子,就知道这是她忠心耿耿的侍女正在提醒她,她与李奥娜之间的交谈已经距离她想要的主题很远了。 “那么,”安芮说:“就让我们看着情感与公正来说话吧,殿下,您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里并不是公会的囚牢?” “有区别吗?” “如果是公会的囚牢,您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安芮恶意地打量了一下李奥娜,王女的身材要超乎许多南方女性,虽然她的面容倾向于她的父亲,但她的线条可要比面孔迷人多了:“完整无缺。” 李奥娜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是个坚强而又高洁的女性,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缘故而惩罚与轻蔑自己,但这种事情无论是男女都是很难释怀的。 “你是说我应该感谢你吗?” “不全是。”安芮痛快地摆摆触须,“瑞意特,哦,你知道的,就是细网的首领,那个牧师与术士,她倒是想要把您扔在盗贼窝里,不过她的弟弟有着不同的意见,您很值钱,他不希望您收到任何损伤而导致您的价值降低。” “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他吗?” “可能,”安芮笑了笑,更多的唾液沿着嘴唇流了下来:“因为他把你交给了我。” “然后呢?” “一个变形怪盗贼已经变化成了您的样子呆在公会的房间里,他们对他不抱太大希望,但如果他的匕首能够刺入凯瑞本或是那个黑发施法者,好像叫做克瑞玛尔的腰侧或是胸膛的话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她看到李奥娜猛地挣动了一下,像是要跳起来冲出房间,大声地警告她的同伴。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安芮说,举了举触须示意:“就我刚才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杀死了那个变形怪,正在往他们关押伯德温的地方去,您有着非常强大的同伴。” “但我在你这里。” “您是一枚相当重要的筹码。”安芮说:“就算您不在是高地诺曼的王女了,但只要您还活着,还流着诺曼王室直系的血——对啦,或者您还不知道,高地诺曼在十五天前就已经确定修改了他们最为重要的法律之一——殿下,现在就算是女性也能被归纳到继承人行列里了,您,李奥娜,只要能够证明伯德温无罪,那么您就能立刻拿回自己的姓氏和继承权,您的继承权甚至还在您叔父的儿子或是女儿之前,您现在的地位可不同于以前了。” “但……” “那位骑士的罪名也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安芮说:“您和我一样,只不过我们的父亲一个是国王而一个是领主,但我们都不是傻瓜,所以您知道,所谓的审判啦,罪名啦都不过是欺瞒愚民的东西,您随时都可以拿回您放弃的东西。”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七章 托付(2) 安芮说的不错。∷, 高地诺曼的王女将自己的面孔转回去,看向帐幔的顶层,白塔与鹧鸪山丘的纹章赫然入目,她在王都的寝室里,也有着同样的丝绒帷幔,或说她的帷幔要比安芮的更为华丽奢侈,安芮只是一个领主,她的帐幔虽然是丝绒的,但只是轻柔的乳白色,纹章使用的是白色、翠绿色,褐色;而作为高地诺曼的王室纹章,是可以使用金色与银色的,高地诺曼王室的纹章是一头凶暴熊,这种熊是种魔法生物,在高地诺曼立国之前,它是仅次于兽人的威胁,体型是北方雪地熊的两倍与灰熊的四倍,奔跑如风,力大如神,并且具有一定的智慧,能够驱使其他的动物尤其是熊,它们与人类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或是紧张,因为它们几乎都生存在银冠山岭的最深处,就连精灵也很少能够寻找到它们的踪迹,但不管怎么说,在一千年前的巨大浩劫前,它们还是曾经出现在人类面前的,否则高地诺曼的第一个国王又是如何想到将它转移到自己的纹章上呢?不过就李奥娜所知道的,它们是许多被浩劫波及到魔法生物种群之一,如今即便尚未灭绝也已经距此不远,而且听说,就像悬挂在她父亲侧室中的大鸟那样,最后一头凶暴熊也已经成为了格瑞纳达国王宝座下的一块皮毯。 那只刺绣在她的帷幔顶部,浑身金色皮毛的凶暴熊,它就像人类那样直立着。头戴王冠,爪子伸出,分别执掌着一枚宝球与一支权杖。也就是约翰公爵始终为之垂涎三尺的东西,身后是两柄交叉的宽剑,底景是宝石蓝色的盾徽,周围环绕着颜色深重的暗红色花带。 在老王尚未死去,而李奥娜尚未离开王都,并且在自己的父亲的指导下尝试着成为一个合格的王位继承人的时候,她对权利与尊荣的并没有那么强。更确切点说,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站在了怎样的一个位置上,毕竟自从离开了雷霆堡。她就一直在希恩诺丝的修院里生活,那儿的生活平静而富足,陪伴她的都是一些贵族家庭中的少女与女性牧师,她们彼此之间的交谈从来就是环绕着音乐、舞蹈、花朵与爱情来进行的。李奥娜喜欢的射击、搏斗与骑马几乎无法找到同好。甚至可以说,如果她不是诺曼的长女,她或许会受到冷落和轻视。而希恩诺丝的牧师们,虽然他们之中不乏有人加入到战争与政治的漩涡中去,但他们都是男性。 高地诺曼的男性并不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对女性冷酷残暴,但他们有着一个长久而来根深蒂固的认知,那就是女性都是脆弱的,柔软和愚笨的。她们除了料理家务与繁衍后代之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导致一个灾难性的后果。结果还是需要男性们收拾首尾——他们爱她们,爱母亲、爱女儿、爱妻子,但从不会在任何事情上倾听她们的意见,如果有个胆大的女性想要说些什么,他们固然不会挥舞拳头和鞭子,却会哈哈大笑,然后走开,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笑话讲给酒馆里的同伴听——所以当李奥娜第一次听见父亲竟然想要修改高地诺曼的法律,让她成为高地诺曼的女王,成为这片广袤土地的主人时,她有那么一个瞬间也以为自己的父亲疯了。 她觉得这就像是个梦,而且还是个不切实际的梦,她在梦中和自己的父亲学习如何做一个国王,在最初的时候她很不习惯老王对待她的态度,他有时会让她穿上男性的衣服,站在他身后充当侍从旁听廷议,或是代替牧师和法师,为他抄写种类繁多的各类文书,又或是下到阴暗腥臭的地牢里去,与那些被无尽的酷刑与饥饿长久折磨的敌人与叛逆说话,就如我们之前描述过的,老王从不惮于让李奥娜看见与听见原本不该由一个女性接触到的事情,甚至包括某些无法公之于众的粗野宴会——虽然老王没有疯狂到要求自己的女儿也参与其中。 但即便如此,李奥娜最大的妄想也不过是成为一个女性游侠或是战士,成为雷霆堡主人的妻子,与他一起并肩作战。 是什么时候她也开始如一个男性般渴求权利与地位的呢?是多灵的人们向她叩拜的时候?还是泰尔与罗萨达的骑士们簇拥到她身边,寻求她的意见时?还是她只能徒劳地站在一旁,看着骑士在王叔与富凯的命令下将伯德温送入牢狱的时候?更正确点说,是高地诺曼的老王颓然倒下,却还来不及将继承法修改完毕,向众人们公开确立过李奥娜的地位时?李奥娜还记得她的姑母是如何毅然决然地站到约翰那方的,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李奥娜,即便老王不止一次地将李奥娜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带到她的面前,她还曾经想要狄伦与李奥娜缔结婚婚约呢——不过老王和李奥娜说过,一个王位继承人,甚至新王的婚姻从来就是一枚沉重到可以改变任何局势的筹码,不可轻掷,而且狄伦唐克雷的血脉与李奥娜太近了,如果他成为了李奥娜的丈夫,很难说将来的王冠是戴在他们的儿子头上还是戴在他自己头上,所以对于长公主的提议,老王从来就是敷衍过去的。 至于李奥娜,当然,她从未想过让狄伦成为她的丈夫,狄伦继承了他父亲的眼睛和面孔,就算在血统上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也同样很受王都女性的欢迎——但李奥娜讨厌富凯,对狄伦的观感也不太好,虽然伯德温颇有些一厢情愿地认为狄伦是个好弟弟,但王女始终觉得那双碧绿的眼睛是从毒蛇的身体上挖下来的。 来到龙火列岛后,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如果说高地诺曼、碧岬堤堡与他们经过的一些地方统治者的权利还会受到一定的制约的话,那么在这些炎热封闭的岛屿上,只要你能够踏上通往唯一一个宝座的阶梯。那么呈现在你眼前的完全就是一片——对某些人如同天堂般的美景……李奥娜唾弃这种制度,正因为如此,当她意识到自己能够随意地控制那些服侍他们的奴隶的性命与意志的时候,她仍然会因为自己正在被诱惑而惊恐不已。 李奥娜并不是孤身一人,虽然在高地诺曼中,大部分人并不想在国王的宝座上看到一个小女孩儿,但老王终究还是有着一些忠诚的臣子的。而且约翰公爵虚弱的身体也令得很多仍旧停留在观望状态,还有就凯瑞本也不知道的渠道转来的讯息表明,许多贵族与骑士都觉得老王的死并不像约翰公爵说的那样简单。谁都知道伯德温只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平民,他能够获得爵位与军队全都得仰仗老王,而在惨事发生之前,老王还在兴致勃勃地从各个爵士那儿抽取骑士与士兵交给他挚爱的朋友与臣子呢。伯德温有什么理由要杀了对他信任有加。并不断地给予上赏赐与荣誉的老王呢?就算约翰公爵能够取而代之也未必能给出更好的酬劳了——何况他还没等继承王位就命令将伯德温予以极刑处死——一直有人在猜测是约翰公爵连同富凯杀死了老王,然后将这个罪名推给伯德温,因此一些固执忠诚的臣子觉得无法接受一个弑君之人坐上王位。 还有的就是让许多骑士与民众们为之诟病的是,新王居然会同意狄伦唐克雷的要求,大肆驱逐雷霆堡的士兵们,王都的图书馆,和罗萨达与泰尔的神殿里记载着有关于兽人入侵的事情,笔墨还不是那么古老。兽人的残暴与雷霆堡士兵们的勇猛就像是用烙铁烙过的那样深深地镌刻在人们的心头,他们既恐惧着兽人再度侵袭而雷霆堡无力抵抗。令得整个高地诺曼陷入到灾难的泥沼中去,也在为那些在雷霆堡服役了数年或是十几年的士兵与骑士感到不平与愤怒。 另外,就是一些在新王的政令下利益受到损失的人,约翰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又贪婪成性,他不但处死了对老王效忠的一些人,还对曾经委婉地拒绝过他或是坚决站在中立位置的人展开报复,李奥娜离开王都有多久,王都的恐怖漩涡就旋转了多久,被卷进去的人不知几几,有些人并无过错,只是因为聚敛了大量的财富而被富凯关注,关注的后果就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被关入监牢,处死或是流放,他们的财产自然而然地就此归入了新王空虚的内库——如果不是罗萨达与泰尔,以及其他几位善神的牧师与骑士出来匡正秩序,整个王都可能会因此荒废掉三分之二的房屋与街道。 这还不算新王每隔几天就要提高的各种税收与要求各方贡纳的礼物——礼物本该是新王在巡视高地诺曼时,每到一处就由当地的领主奉献的,但约翰身体虚弱的连马鞍都上不去,更别说是离开王都了,所以他命令领主与爵士们将他们的礼物送到王都来,比起苛刻的税收来礼物不算什么,但不免遭到骑士们的蔑视。 但李奥娜没有想到的是继承法的修改能够在老王逝去后的几个月内继续进行并通过,想来约翰公爵一定会为此暴跳如雷,但那又如何呢,这条法律能够被修改就表明他对这个国家的控制力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强,可能长公主也在暗中推动了少许,如果女性也能成为王位继承人,她也是有权继承王位的,就算她对这个国家不是那么感兴趣,那么狄伦呢,有什么冠冕能够比国王的王冠更来得辉煌诱人? 不过对李奥娜来说,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在于只要能够让伯德温洗清罪名,她就不再是高地诺曼的王女,而是高地诺曼的第一王位继承人,而坏消息在于,如果约翰得到了她,大概她在路途中就会因为不幸的变故死去,只留下用以表明身份的躯体被运进没诺曼的王都。 “但你准备怎么做呢?”李奥娜说:“安芮伯爵,你只是白塔名义上的主人而已。” “你也是啊,不,王女,你连名义都没有了,但仍然会有人愿意为你舍生忘死。”安芮说:“德蒙的父亲和兄长已经死了,亚戴尔不明所踪,我是白塔与鹧鸪山丘主人唯一的血脉了,何况我还有着一个孩子,我和德蒙的孩子,他身上的血是纯粹而又浓郁的,总有人会愿意承认他,向他效忠的。”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窗外,窗户上挂着丝毯,但她就像是能够穿透丝毯看见外面的景象:“而且我现在拥有力量。” 若是梅蜜在这儿,准会腹诽她就算了有了力量也是个怪物,但李奥娜作为一个女性的王位继承人,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安芮的想法,这点安芮倒是说对了:“你要怎么做?” “事实上如果只是释放你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安芮说:“因为是他们把你送到我这儿来的,他们以为我会好好地看守着你,然后对上你的朋友和下属。” “难道不是吗?” “但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安芮说:“也许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他们的态度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了,有些原本不该让我知道的东西……我也能知道了,他们给我的药水里混合了龙血,真正的龙血,不是那些大蜥蜴,所以它们给我带来了力量的同时也在腐蚀我的身体。所以我必须……” 可能安芮在李奥娜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一个手势,她的猪嘴侍女走过去,打开了一扇暗门,一个矮小的阴影步履缓慢地走进房间。李奥娜起初以为这是一个侏儒,后来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安芮的儿子。 “这是我的儿子。”安芮说。 那个孩子尽可能快地奔到母亲身边,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样子,他的眼睛里看不到恐惧,只有属于孩子的单纯与爱,他亲密地抱住安芮的膝盖,用他柔嫩如同花瓣般的面颊摩擦着粗糙的皮肤。 ——那个,抱歉,失约了,如果可能,放在明天吧……具体时间不说了,发现只要做了预告就会发生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八章 托付(3) 李奥娜动了动手指,安芮向猪脸侍女点了点头,她脚步轻捷地走过去,从挂在腰带上的小包里取出一枚银质的小瓶子,打开后,在李奥娜的面颊边轻轻晃了晃,高地诺曼的王女听到了药水在瓶子中晃动的声音,然后嗅到了一股让人感觉不那么舒服的甜香,但在侍女将瓶子的边缘凑近她的嘴唇时,她还是张开了嘴,喝下里面的药水。药水一进入她的喉咙,那种近似于刺痒的麻痹感顿时消散了,当她从床铺上坐起来的时候,除了轻微的恍惚与漂浮感之外,没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侍女又点燃了更多的蜡烛,蜡烛散发出丁香与茉莉的香味,驱散了空气中的浑浊与那股子令人厌恶的甜腻香气,只一瞬间,房间里如同白昼,金色的光笼罩着每一样事物,就连安芮庞大而臃肿的身躯都不再那么恶心了,她的儿子笑嘻嘻地抓着从母亲的下肢上垂荡而下的赘肉,就像捏着一个面团那样地捏着玩儿,安芮的触须垂下来将他轻轻抱起,放在自己的怀里,小男孩的眼睛——就像他母亲所有的那种浅蓝色的眼睛,可以说是湖面上的薄冰也可以说是最深的黑夜里人们在窗棂边看到的天光,充满了信任与温暖的光,他的两只小手自然而然地垂落在身侧,放在粗糙的触须外面,而在他坐稳后安芮扭转头颅——她的头颅就像是夜鴞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转动——转到一个她口中的涎液不会滴落在儿子身上的角度。 成了这个样子之后,安芮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还会吩咐可信的侍女去召唤裁缝,为她制作斗篷与不带搭扣与系带的裙子,但随着情势的恶化,她的躯体日复一日地膨胀与腐烂,她索性不再穿着衣服,就连裹在身上的布料都被她放弃了,男孩卷缩在她的怀里时,面孔亲密地挨着她裸露着的一只。而他的手放在另一只上面,就像是任何一个性情执拗,企图独占母亲怀抱的孩子那样,紧紧地抓着。 李奥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的衣着完好,但挂在腰间的次元袋和其他武器都被拿走了,但对于一个接受过数年武技指导(且由最出色的骑士作为指导者)的王女来说,这个房间里有太多能够被充作武器的东西了,看看那个樱桃木的床柱。看看那个黄铜的烛台,看看那个黑曜石的塑像!她的目光在塑像上略略一顿,因为那个塑像是盗贼之神玛斯克的,他被塑造成正手握利剑的姿势,眼睛的位置镶嵌着红色的宝石,映照着烛光,漂移不定的光点或许会让人以为他是有生命的:“这里是细网公会?”她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不,”安芮说:“这是我德蒙的塔,虽然没最终完工。”德蒙当然想要有一座属于他的法师塔,但细网公会还有他的导师将他推到这个位置上可不是出于慈悲之心。他们从白塔抽调了太多的资金,就像大群的蝉匍匐在一棵小树上吮净了原本可以说是相当充沛的汁液,白塔之前的商业固然因此停滞不前,德蒙的塔也因为缺少金币与宝石而暂时停顿下来,至于他以往所设想的,在塔内涂满秘银的奢侈做法,也因为精灵断绝了与白塔的贸易关系而成为了一个美妙而空洞的梦想。 不过如果德蒙现在还活着,他一定会为了白塔的内库重新饱满起来而欣喜若狂吧,无论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城市是从多么肮脏与邪恶的泥沼中汲取了看似丰足的养分。他从来就是个见识浅薄,心胸狭窄,自私自利的蠢货,安芮如今只懊悔自己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居然是个如此容易满足与操纵的愚昧之人。如果她能,或许没有细网公会的帮助她也能杀死德蒙——但他们,那些人,一定会找到其他的方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吧,或许比现在还要糟,即便安芮觉得现在的局势也很难找到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可以,她倒愿意跪在佩兰特的脚下恸哭哀求,求得他和那一位的原谅,但现在连接着白塔与星光河的运河已经被封闭,就像精灵与安芮的关系——在德蒙死后,她与细网公会之间就连最后一层含情脉脉的面纱也已经被撕毁了,她得以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也更清晰,她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黑暗森林中的人,当她触摸到一只巨大的利爪时还以为这是一块可靠的基石,可当他们的距离近到猎物再也没有逃脱的希望时,那只野兽自然也不会继续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若说安芮在那之前还保有着一点细微的希望,认为银冠密林的精灵们不会真的对自己弃而不顾;她从德蒙的遗物中获得的秘密几乎让她彻底地崩溃了,她从未那么清醒地觉察到她再也无法获得精灵们的帮助了——白塔与灰岭遭受到的双重攻击她记忆犹新,在这片陆地上游荡着的零散兽人与半兽人并不罕见,而为了取悦他们的神祗卡乌奢,攻击一座精灵以及其眷顾的城市也在情理之中,但德蒙留下的东西说明了他不但与这些事情有关,甚至可能直接参与了这场攻击。 德蒙不是亚戴尔,安芮毫不怀疑他会对自己的兄弟施法,看看结果吧,多么简单,他的父亲死了,他的长兄死了,而唯一可能与他争夺这个位置的,他的小弟弟,却因为杀死了自己的兄长遭到了审判与驱逐,但无论如何,安芮没能想到他竟然敢与兽人沉湎一气。银冠密林的辛格精灵与翡翠林岛的埃雅精灵不同,他们的宽容程度就连一个人类也要为之自惭形秽,唯独无法在他们的箭矢与刀剑下取得慈悲的大概就只有兽人了,他们从来就是亘古不变的死敌。 而且进一步令安芮心惊胆战的是,从德蒙留下的只字片语中,他的导师可能还是这场阴谋动乱的主导者,没有谁能比安芮更了解精灵们可能由此产生的憎恨了——他们一定在寻找这个人,也有可能,他们已经有了隐约的线索,佩兰特的残忍无情似乎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而她如今,就连进入灰岭都不再可能了,为了获得力量。她喝下的是德蒙的导师调配的药水,她的血脉已经被污染,她是个怪物,不会再被灰岭以及银冠密林接纳。 李奥娜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她终于明白自己的违和感出自哪里了,这个孩子看上去最少也已经有三岁,或是四岁。但在她模糊的印象中,安芮的儿子应该只有一岁多两岁不到,他不该有那么高。虽然他看上去十分强壮。 安芮看出了她的疑惑,她微微一笑(那是个李奥娜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为丑陋的笑容),“生命之水,从精灵们的王庭里,那棵巨大的银冠树下流出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最初的恩赐,我母亲离开银冠密林的时候,是精灵之王英格威亲手从泉水中取出,然后装在秘银瓶子中交给我的,它能够驱散的阴毒与治愈的伤害多到你想也想不到。她把它留给了我的父亲,而父亲又把它留给了我,我又把它给了我的儿子。” “他受伤了?” “不能说是受伤,”安芮古怪地冷笑了一下,青紫的肌肉在明亮的灯光下抽动着:“他们给他喝了那种药水,就是他们给我喝的那种,虽然量要少的多,而且还掺杂着龙血——最纯正的龙血,殿下,龙血。尤其是真正的龙血,它确实是样好东西,不但能够带来力量,还能帮助人类快速地长大——大概他们没想到我的身体竟然会因为无法适应龙血带来的力量而衰败的如此之快。细网需要白塔与鹧鸪山丘有着一个能被他们控制的领主——路泽尔大公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李奥娜了然,作为一个曾经的王位继承人,她也曾看着自己的父王玩弄过相类似的把戏,若是一块领地上的领主或骑士失去了所有直系的血脉,那么作为当初将这块土地赐予给他的领主是有权利收回赏赐的,白塔与鹧鸪山丘即便失去了精灵的庇护也可以说是一块流奶与蜜之地。何况惹怒了精灵的可不是路泽尔大公,他完全可以在收回白塔与鹧鸪山丘后设法与精灵们重新建立起稳固而亲密的关系;若是领地仅有的领主只是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孩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作为领主的主人,路泽尔也是可以为他指定一个监护人,又或者将他接到自己的领地中抚养,而由自己的官员来管理与治理白塔和鹧鸪山丘,这种做法也很常见。但无论是那个结果,已经成为了笼罩着整个白塔与鹧鸪山丘的巨手的细网公会都会是他驱逐的第一目标。所以细网公会一方面想法设法地延迟龙血在安芮的身体里最终爆发的时间,一边德蒙的导师也送来了另外调制的药水,以促使德蒙与安芮的孩子以普通孩子更快的速度成长。 或许有无知的平民会疑惑安芮与德蒙仅有寥寥数年的婚姻如何能够孕育出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但在贵族与王室中,这种做法时而有之,不管怎么说,继承权的确认不是用眼睛和耳朵,而是用魔法,魔法不会在意接受测试的人年龄几何,它们只在意血脉是否纯净——问题在于,服用了这种药水的人很难舒适地活过三十岁,有些在成年之前就会死去,不过显而易见的,公会与德蒙的导师并不在意这个孩子是不是能够健康快乐地终老,他们只需要一点时间,能够让他们把需要做的事情做完。 “我给他喝了所有的生命之水,”安芮疲惫地说:“所有的,一滴不剩,至少看上去,他身体里的龙血和药水都已经被清除干净了,但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李奥娜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会释放您,”安芮说:“我的侍女会带着您走出这里,会有骑士接应,您很快就可以和你的朋友们见面了。”她抬起那只勉强还有形状可言的手臂,轻轻地放在孩子的发顶,李奥娜轻微地悸动了一下,她似乎已经能够猜到安芮的想法了:“我的条件是,带走他,带走我的儿子,让他和你在一起。” “你要我把他交给亚戴尔吗?” “当然不,”安芮说:“如果我只是想要把他交给亚戴尔,我的骑士就能做到,我知道他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在龙火列岛,而且已经取得了罗萨达的原谅,”在看到李奥娜微微吃惊的神情时,她不无傲慢地一笑,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个傀儡和躯壳了,但她终究还是从他们那儿学到了一点东西:“但我想要的不是亚戴尔,而是您。” “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特殊之处,”李奥娜说:“即便高地诺曼已经修改了继承法,在伯德温的罪名尚未洗清之前,我就还不是诺曼的王位继承人,只是个普通的流亡战士而已。” 安芮嗤笑了一声:“但您也知道,既然已经有人推动了继承法修改事宜,那么接下来他们就会继续争取让您回到诺曼王都,不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流亡战士回去,而是作为诺曼的王女,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回去,这只是时间问题。” “亚戴尔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李奥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他是一个正直而纯洁的人,这点已经有晨光之神罗萨达为他担保了。” 安芮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李奥娜的听力十分敏锐,但也只能听清像是‘不要太过相信……神祗……’之类的言语,随即安芮就抬起头来。直视李奥娜:“是的,我当然可以把我的孩子交给亚戴尔,虽然对他来说,这个孩子的身体里流着他仇人的血,但我相信他是不会因此而虐待,冷待他的,他甚至会像照顾自己的儿子那样看顾他,教育他,但那样你们只能获得又一个罗萨达的牧师,而我想你们已经不再缺少牧师了——我要的,是您,让他站在您身边,服侍您,看着您如何说话,如何行事,如何……成为一个统治者。” “但是,”李奥娜说:“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成为一个统治者。” “我觉得您可以。”安芮说,她往后一靠,心满意足地说。“最少的,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性都可以。”(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九章 手臂 “我要告诉他。`” “不!” “我以为爱就是绝不隐瞒。” “我不爱他已经很久了。” “那么就是出于友情,”葛兰说:“我想我必须让他知道……” “求你!” “嗨,伯德温,我想你得知道一下……” “看在诸神的份上,别!” 伯德温挥动他的新手臂,银色的金属手臂直接抓下一块用于砌筑墙壁的石砖,并将之作为武器投向敌人,一个不幸的盗贼学徒被击中,连着他的十字弩一起从悬挂在高耸穹顶上的多枝灯架上掉了下来,然后曾经的雷霆堡领主才有时间看向他身后的人:“你们想让我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梅蜜斩钉截铁地说,而伯德温回给她一个不相信的眼神,他将视线转到葛兰身上,葛兰削瘦的脸上正充溢着前圣骑士最不喜欢的那种笑容:“只是一个小问题罢了。”就在他回答的当儿,一个火球呼啸而来,而他们的法师还在与一个红袍术士对战,无需伯德温警告,他身后的三个人,梅蜜、葛兰与侏儒麦基敏捷地跳进了左面的走廊,丢下了可怜的伯德温。战士在哭笑不得中爆出一声激烈的吼叫,流动的秘银从他的“右手”中如同雷霆般地溢出,只在瞬息之间,就像侏儒麦基说过的,如伯德温所想象的,他得到了一柄他最为熟悉的宽剑,这柄经过附魔的精钢宽剑是老王赐予他的,在雷霆堡陪伴了他近二十年,但自从他被投入牢狱后,他所有的武器都被收缴与销毁了。 而现在他又得到了一柄如此精妙与切合心意的武器,瑟里斯人曾说过,最好的武器莫过于如同使用者手臂的延伸,伯德温曾以为这只是一个形容,但他现在知道了,这并不单是一种形容。更是一个值得赞誉一万次的奇迹——他不但又得回了自己的手臂,手指,手掌,还得到了一柄永远也不会失去的武器——火球击中了宽剑。`炙热的温度足以融化黑铁精钢,但它遇到的是秘银,秘银流动着,如同湍急的水流,温度迅地被降低到人类可以容忍的准线之下。即便如此,伯德温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灼热,但这种灼热还不至于让他失去作为一个战士的敏锐与坚韧,宽剑在瞬间变形,变窄,拉长,弯曲,两端分别拉出一根细长的弓弦,在空中交汇后凝结出一个小小的圆球,圆球在第二个法术尖啸而至的时候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那样跳起。变得薄而长,这不能说是一支箭矢的标准形状,不过伯德温现在手持的也不是普通的长弓,所有的变化是那样的快而准确,伯德温在射出这一箭后,还有时间侧身躲过施法者的攻击——一股酸液差点就击中了他身后的侏儒麦基,如果麦基不是侏儒,那么他的上半身就很有可能成为墙壁上的一副黑白抽象画了。 这次瑞意特犯了一个错误,她带着一双龙皮手套,这双手套是从一条夭折的幼龙脊背上取下的皮制作而成的。即便如此,它的厚度也可以与两层牛皮与五层羊皮相等,这让她有点行动不便,但这个手套经过附加魔法后既能抓住敌人投来的魔法能量也能抓住对方的武器。她现在面对的不是施法者,只是一个失去了神祗眷顾的前圣骑士而已,所以她可以说是非常粗心大意地将伯德温射出的箭矢握在了手里,却没有第一时间将之毁灭或是丢弃,如同一片羽毛般的箭矢在她的手掌中收缩,在她有所觉察前猛地迸射出无数细小的尖刺。这些尖刺甚至击穿了她的龙皮手套,将她的手刺出密密麻麻的小洞。瑞意特尖叫着后退,握着自己受伤的手,而那滴离开了主人的秘银在她能做出些什么之前就在地板上凝固在一起,而后飞快地溜进了一道细如刀锋的缝隙,眨眼间就不见了。 “我以为你知道那是一只附加了魔法的秘银手臂。”瑞卡假惺惺地说:“姐姐。” 瑞意特从腰后抓出一根魔杖,猛地在膝盖上折断:“滚开!”她粗鲁地喊道,只是不知道是对瑞卡还是伯德温他们,魔杖施放出的法术形成了一团浓绿色的烟雾,弥漫在后者藏身的走廊里,但瑞意特没能如愿听到人类嘶叫和呛咳的声音,她神情扭曲地从垂挂在长袍下方的药水带里抽出一瓶治疗药水,直接放在牙齿间咬碎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仰头喝掉——她不但提防着她的敌人,还提防着她的盟友和弟弟,格瑞纳达的红袍们可不推崇雪中送炭,他们最擅长的是落井下石,每一个在那个国度生存与生活过的术士或是牧师,又或是法师,都懂得不要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伤口。 苦涩的治疗药水融入她的伤口,但瑞意特的舌头与口腔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她没有来得及吐出的瓶子碎屑,在药水生效后,它们和血肉长在了一起,可能要等战斗结束后瑞意特才有时间慢慢把它们一颗颗地挑出来,治疗术或许要更好一些,但瑞意特现在可没时间向她的神祗祈求神术,“你为什么还在这儿?”她责问她的弟弟,说实话,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得怪他,是他提议去捕捉黑施法者的朋友作为诱饵与人质的,也是他泄露了他导师的秘密,并以此来换取瑞意特的合作的,就连将伯德温羁押在安东尼奥法师的塔里也是他坚持的,虽然瑞意特也觉得那个想法很不错,对奥斯塔尔的秘密以及黑暗中的利益垂涎三尺的人也不止瑞卡一个,至于伯德温的“住所”,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颇为赞成的,因为她不想她的公会在施法者的战斗中毁于一旦。` 但现在看来,还不如毁灭一两个公会呢,反正公会的建筑也是从一个商人那儿夺来的,他们完全可以再来一次,看看瑞卡的布置!她的盗贼可不是盘旋在灯光下的小虫子,就算他们已经听见了哀悼荒原的风传来的呼啸声,也应该为了更大与更值得的利益而死——她甚至不明白伯德温是怎么离开塔底的牢狱的,那里原本是安东尼奥法师用于施放召唤术的房间,因为施法者召唤的对象不是魔鬼就是恶魔,最低级别也是强大的幽魂。所以他们的召唤所总是相当的隐蔽与坚实,而安东尼奥法师的隐秘房间更是深深地埋入了地下,岩石缝隙之间浇铸着铅水,墙面上描绘着魔文。绝大部分法术都会在这个房间里失去效用,而连续三道黑铁混杂秘银的窄门与狭窄曲折的阶梯也注定了无论进入还是离开都会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遑论她留下的幽魂与盗贼——但那个身形高大的人类男性却处于所有人的意料地,就像头被激怒的野猪那样冲了出来。 身着红袍的牧师与术士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如果要找原因。那只能够随着主人的心意变化的秘银手指肯定是其中最大的原因之一,她从术士的高塔中没能获得足够的知识,毕竟格瑞纳达的贵族女性几乎都会成为格瑞第的牧师,所以不会有哪个男性导师会吃力不讨好地去真心实意地教导一个女性,所以瑞意特从未听说过流银魔像,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察到这只魔法手臂的珍贵之处——她的手指与手掌差不多痊愈了,美艳的女性术士轻轻弯曲手指,不引人注意地检查着它们是否还能正确地做出施法手势。 “你的敌人呢?”她厉声问道,希望这能带给她的盟友与兄弟一点压力。 瑞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藏起来了。” “那就把他找出来!”瑞意特尖叫说:“难道你以为他会对劫掠了他朋友并以此威胁他的人手下容情。让整件事情不了了之吗?” “谁知道呢,我亲爱的姐姐,”同样身着红袍,但颜色比瑞意特更深,深到近似于凝固的鲜血的男性术士愉快地说道:“虽然他是一个法师,但他有着一半精灵的血脉,还长时间地和一个精灵厮混在一起,谁知道他会不会沾染上精灵的通病呢?——也许他真的会安安静静地走开回到他的岛上去,或者我们可以和他谈谈,看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合作。组成一个冒险小队什么的……” “你是疯了吧,”瑞意特毫不客气地说:“红袍什么时候可以与一个,哪怕是半个精灵同行了?他们可爱往你们的小屁股上射箭了——你可以去试试,我想第二天我就能得到一座再有意义不过的针插了。”在看到瑞卡的笑容时。她更生气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当然,瑞卡比她更清楚他们与黑的施法者之间根本没有妥协的可能与必要。 伯德温虽然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但他们还有着李奥娜,高地诺曼的王女。瑞意特只担心这些人对王女新的价值不甚了了,不过她会愿意解释给他们听的。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情不能对我说吗?”伯德温问:“在他们还在吵嘴的时候。” 他们蜷缩在走廊的一侧,感谢侏儒们,哦,那些敏感警惕的小家伙们,他们总是会在身上挂上数量之多会令人为之目瞪口呆的防御饰物,麦基也不例外,只是他的防御饰物都被故意制作成外形粗糙的样子,但效用可没减缩,这让他们不至于被法术创造的恶臭云雾弄得窒息,刺痛或是滴泪横流——也给了伯德温少见的好奇心容留的空间。 “你说过那只是一个小问题。”伯德温看着葛兰。 盗贼的眼睛向左方移动,他的左边是梅蜜,梅蜜狠狠地瞪着他,而后气馁地转而瞪着麦基,侏儒麦基抓了抓脸:“之前法师控制它杀了一个盗贼。” 伯德温弹动了一下舌头:“我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隐瞒我的事儿。” 葛兰在心里做了一个鬼脸。 侏儒麦基看着伯德温的新手臂,那滴秘银应该已经回归原位了,克瑞玛尔大人是在那座牢狱之外施放了最后的那个法术的,那个曾经被用作召唤恶魔与魔鬼的房间确实警备严密,但并不是没有空隙可走的,即便有法术阻扰,黑的施法者也能根据秘银反馈回来的讯息一一解除——他真是一个智慧而强大的法师,至少麦基就没想到过要准备这么多,并且看上去与战斗似乎毫无关系的法术,不过代价也如同回报般的昂贵,施法者这一天投下去的卷轴与符文纹章可能是其他法师一年或是几年的总和。 他都有些忧心,不知道在面对两个术士的时候,他的新领主是否还能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取得胜利。 呃,当然,他们还有伯德温,作为最主要的铸造者之一,没人能比麦基更懂得这只手臂或说武器的强悍与精锐了,会有无数的人愿意斩掉自己完好的手臂来换取它的,所以他什么都不想说,虽然麦基也猜度过伯德温或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个,难道他之前的宽剑就没有刺入过敌人的屁股或是其他不可言喻的位置吗?无论如何,人类与兽人作战的时候,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鉴于两者之间的身高差。 “我们以为你会不高兴你的手臂——还有武器被其他人用过,还是第一次。”侏儒说。 伯德温点点头:“说的没错,”他说:“有些骑士确实有着这样的……洁癖,他们珍爱自己的武器甚于妻子,但那不是我,你们无需担心我会有所芥蒂,而且,”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知道你们在说谎,不过没关系,”他说,然后梅蜜看见前骑士身侧的地面正在轻微的摇晃,“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讨论。” 说完,他猛地抬起他的右臂——安东尼奥法师的塔十分坚固,但除了一些特殊的房间,大部分地板与隔层还是使用钢铁作为支架,外层覆盖木板,再视用途覆盖薄石板、泥灰白,或是壁毯,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地面只覆盖着厚约两指的核桃木板,秘银的刀刃刺入地板,割断钢铁的梁架,而下方不过是涂抹着泥灰白的顶层…… 他们笔直地掉了下去。 第两百九十章 故纵(2)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普通人常会用他们的思想去忖度施法者们的习惯与爱好。但事实上,几乎每个施法者,包括一些看似花团锦簇的神祗的牧师在内,都是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他们固然会喜爱精美的壁毯,华美的银壶,精巧的雕刻与塑像,但超乎常人的,他们不但要求它们美丽还要求它们有着极其实用的功效,就像阿尔瓦法师的雾凇小屋们前的金属魔像,在它们处于静止状态的时候,每个看到他们的人都会为它们的栩栩如生与巧夺天工而赞叹不已——即便他们自己的庭院与门厅里也总是矗立着一两座雪花石与青铜的曼妙杰作——碧岬堤堡的人们对美从来就秉持着一种狂热的态度,阿尔瓦法师虽然说是个在此居住了很久并获得了至高地位的外来者,却也沾染了他们的一些习气,不过阿尔瓦法师可不会就这么放两座蛇人的雕塑在门厅里,作为一座建筑最为紧要的位置之一,这个地方若是只有观赏与更衣的效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而且他的厅堂里,就像我们描述过的,几乎每样东西都可能对法师的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而雾凇小屋只不过阿尔瓦法师的一个用来待友与休息的地方,不是他的塔。 安东尼奥法师在离开白塔之前,已经预料到他的塔会被其他人,可能就是那些白塔的居民与精灵们的敌人,那些无耻的盗贼所利用,他毅然决然地毁掉了自己的魔像,塔中的魔法陷阱与实验室,将书房清理一空,一些无法带走的巨大器械也被他施放的法术腐蚀殆尽,除了一些他没法儿在短时间内毁掉与带走的东西,像是他的召唤室。为了避免一个不慎被他召唤而来的邪恶事物冲破禁制,整个房间不但被放在了塔的最底部,更是一层层地施放与安置了各种制约与枷锁——如果不是千年浩劫前的流银魔像重又在侏儒麦基以及巫妖的手中重现于此,他们想要把伯德温弄出来可能得费上好一番功夫了。但这终究是比较特殊的一个房间,其他房间只能说是比普通人的卧室略危险一点罢了。 他们的下方可能是一个法师弟子的房间,他离开的时候可能比他的老师更为匆忙无措,他的抄写桌上依旧半卷着一张羊皮纸,落满灰尘。墨水瓶倾倒着,污染了纸张,笔落在桌子下面,但抄写桌上的两柄精钢的固定尺已经被拆卸取走了,可能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盗贼的指刀或是匕首了,他的床也被人躺卧过,没有帐幔(不知是被拿走还是原先就没有),不过枕头和床单,毯子被保留着,他们落下的时候。伯德温落在了单人床的一侧,整张床因此轰然一声猛地翻了过来,前圣骑士灰头土脸地掉在地上,侏儒紧随其后,他灵巧地将身体卷成一团,就像只滚动的圆球那样从梅蜜的袍子边滚过,而盗贼葛兰就像只大猫那样轻捷地落在床的另一边,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精金匕首上,在侏儒麦基哎呦哎呦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用脚尖将他挑放到一边。 若麦基是个矮人。肯定会因为盗贼这个无礼的举动而暴跳如雷,非得用自己的大锤子把葛兰的脑袋当做砧板敲打一番不可,但麦基终究还是个侏儒,葛兰的举动只让他的面孔在黑暗中短暂地阴沉了一会。但他只是待在原来,也就是盗贼指定的那个位置丝毫未动,不过葛兰也没打算让这个已经足够寒酸的小队再因为某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产生更多的变故,他翻转精金匕首,精金原本在黑暗中会散发出柔和的银蓝色光芒,为此盗贼请侏儒们在精金上镀上了一层黑色的物质。免得自己的偷袭与潜行成了一场值得盗贼群中流传上一百年的大笑话,但在握手的位置,他留下了细细一线没有处理,像是现在,在一片连丁点微光也难以找到的黑暗里,他无需点燃蜡烛或是拉开窗帘就能让同伴看清他要让他们看清的东西。 只是一瞬间,但麦基和伯德温已经看到了钢铁的闪光。 “一个小装置。”葛兰说,他已经确定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离开了:“盗贼们用它开捕捉擅自进入他们房间的人。”凌乱而细小的锯齿夹子,每一只都能像沉默的小狗那样跳起来咬人,而且上面毋庸置疑的,就算没有布满锈斑也已被粪便浸泡过——还有几根交错的钢线,牵引着机括,触动它们可能会迎来一枚弩箭,也有可能是尖锐的警报声,但值得庆幸的,他们是从屋顶掉落下来的,而那个盗贼似乎没想到顶面也是一个突破的好方向,他的布置几乎都在门上。 葛兰迅速地拆除了那个盗贼留下的装置,伯德温让他的新手臂恢复成宽剑的式样,以此为盾,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但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走廊与沿着高塔外壁旋转的阶梯上都空无一人。 “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梅蜜喃喃地说,一边不引人注意地将自己的手指移动到脚踝,她在落下来的时候扭了一下,她在离开房间之前瞥了一眼他们落下的地方,那儿和外面一样,有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是克瑞玛尔?” “当然,”葛兰说:“除非他们都是些聋子和瞎子。” “上,还是下?”葛兰问。 “怎么说?” “这座塔中的窗户为数不少。”葛兰说:“我记得并不是每个窗户都是被石砖封闭的——我们可能在第四层或是更上,我记得只有四层以下的窗户都被封住了,四层以上也是,但我看过了,他们只在外面粗糙地钉上了木板,我希望里面也是如此。” 往下他们只可能遇到越来越多的盗贼,而往上,当然也会有,但只要清理干净就不必担心会迅速增生,只要能够打开窗户,梅蜜不自觉地瞄了瞄伯德温。她、葛兰、侏儒都没问题,但法师塔上的窗户虽然不会用来射箭,但也不会很大,他们要担忧的是那时候伯德温能不能钻出去。 “我们往上。”伯德温说。 羁押伯德温的房间在塔的最底层。他们原本该从塔的首层逃脱,但那里也是防御最为严密的地方,传送术在这里显然受到了制约与紊乱,克瑞玛尔施放法术,汹涌的火焰将他们送到了塔的某一层。具体那一层不得而知,伯德温无法知道施法者是否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们从一个燃烧着的炉床里狼狈不堪地滚了出来,他们的敌人紧随其后——现在两个术士都被克瑞玛尔拖住了手脚,但那些盗贼呢,就算他们畏惧着梅蜜手中的卷轴与侏儒的符文印章,或许还有伯德温的宽剑与葛兰的匕首——但就像是围攻狮子的鬣狗那样,即便不敢上前,你也总能在草木的阴影中看见它们高耸的耳朵。 悄无声息代表着的未必就是安全,他们迎接的不但是新鲜的空气与碧蓝的天空。还有如同暴雨般的弩箭,梅蜜握住卷轴,这是黑发的施法者与高地诺曼的盖文法师共同抄写的,他们是否能够全身而退可能就要看它们了。 ——以下内容一个小时内更换。 他们的下方可能是一个法师弟子的房间,他离开的时候可能比他的老师更为匆忙无措,他的抄写桌上依旧半卷着一张羊皮纸,落满灰尘,墨水瓶倾倒着,污染了纸张,笔落在桌子下面。但抄写桌上的两柄精钢的固定尺已经被拆卸取走了,可能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盗贼的指刀或是匕首了,他的床也被人躺卧过,没有帐幔(不知是被拿走还是原先就没有)。不过枕头和床单,毯子被保留着,他们落下的时候,伯德温落在了单人床的一侧,整张床因此轰然一声猛地翻了过来,前圣骑士灰头土脸地掉在地上。侏儒紧随其后,他灵巧地将身体卷成一团,就像只滚动的圆球那样从梅蜜的袍子边滚过,而盗贼葛兰就像只大猫那样轻捷地落在床的另一边,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精金匕首上,在侏儒麦基哎呦哎呦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用脚尖将他挑放到一边。 若麦基是个矮人,肯定会因为盗贼这个无礼的举动而暴跳如雷,非得用自己的大锤子把葛兰的脑袋当做砧板敲打一番不可,但麦基终究还是个侏儒,葛兰的举动只让他的面孔在黑暗中短暂地阴沉了一会,但他只是待在原来,也就是盗贼指定的那个位置丝毫未动,不过葛兰也没打算让这个已经足够寒酸的小队再因为某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产生更多的变故,他翻转精金匕首,精金原本在黑暗中会散发出柔和的银蓝色光芒,为此盗贼请侏儒们在精金上镀上了一层黑色的物质,免得自己的偷袭与潜行成了一场值得盗贼群中流传上一百年的大笑话,但在握手的位置,他留下了细细一线没有处理,像是现在,在一片连丁点微光也难以找到的黑暗里,他无需点燃蜡烛或是拉开窗帘就能让同伴看清他要让他们看清的东西。 只是一瞬间,但麦基和伯德温已经看到了钢铁的闪光。 “一个小装置。”葛兰说,他已经确定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离开了:“盗贼们用它开捕捉擅自进入他们房间的人。”凌乱而细小的锯齿夹子,每一只都能像沉默的小狗那样跳起来咬人,而且上面毋庸置疑的,就算没有布满锈斑也已被粪便浸泡过——还有几根交错的钢线,牵引着机括,触动它们可能会迎来一枚弩箭,也有可能是尖锐的警报声,但值得庆幸的,他们是从屋顶掉落下来的,而那个盗贼似乎没想到顶面也是一个突破的好方向,他的布置几乎都在门上。 葛兰迅速地拆除了那个盗贼留下的装置,伯德温让他的新手臂恢复成宽剑的式样,以此为盾,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但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走廊与沿着高塔外壁旋转的阶梯上都空无一人。 “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梅蜜喃喃地说,一边不引人注意地将自己的手指移动到脚踝,她在落下来的时候扭了一下,她在离开房间之前瞥了一眼他们落下的地方,那儿和外面一样,有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是克瑞玛尔?” “当然,”葛兰说:“除非他们都是些聋子和瞎子。” “上,还是下?”葛兰问。 “怎么说?” “这座塔中的窗户为数不少。”葛兰说:“我记得并不是每个窗户都是被石砖封闭的——我们可能在第四层或是更上,我记得只有四层以下的窗户都被封住了,四层以上也是,但我看过了,他们只在外面粗糙地钉上了木板,我希望里面也是如此。” 往下他们只可能遇到越来越多的盗贼,而往上,当然也会有,但只要清理干净就不必担心会迅速增生,只要能够打开窗户,梅蜜不自觉地瞄了瞄伯德温,她、葛兰、侏儒都没问题,但法师塔上的窗户虽然不会用来射箭,但也不会很大,他们要担忧的是那时候伯德温能不能钻出去。 “我们往上。”伯德温说。 羁押伯德温的房间在塔的最底层,他们原本该从塔的首层逃脱,但那里也是防御最为严密的地方,传送术在这里显然受到了制约与紊乱,克瑞玛尔施放法术,汹涌的火焰将他们送到了塔的某一层,具体那一层不得而知,伯德温无法知道施法者是否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们从一个燃烧着的炉床里狼狈不堪地滚了出来,他们的敌人紧随其后——现在两个术士都被克瑞玛尔拖住了手脚,但那些盗贼呢,就算他们畏惧着梅蜜手中的卷轴与侏儒的符文印章,或许还有伯德温的宽剑与葛兰的匕首——但就像是围攻狮子的鬣狗那样,即便不敢上前,你也总能在草木的阴影中看见它们高耸的耳朵。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一章 故纵(3) 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我说,”侏儒麦基说:“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是克瑞玛尔要我们先离开的。”梅蜜说。 “虽然说起来不太甘愿,”葛兰说:“但我们留下确实只能给他增添麻烦而已。” 伯德温看了一眼高塔,除了他们刚刚跃出的那个窗口,之上的一层窗口也在喷吐着灼热的火焰,间杂着爆裂与闪电。 一般来说,在相似的等级上,一个施法者不会允许自己同时面对两个同为施法者的敌人,因为念诵咒语,做出手势,甚至从袋子里拿出施法材料都是需要时间的,若是一对一,即便在实力上有所差距,也能凭借着卷轴、经验与运气逃过一劫,但若敌人的数量是双数,那就会变得很麻烦,毕竟你在应付掉其中一个的时候,另一个可能已经准备好施放出她/他最为强力的法术了,所以巫妖并没有如伯德温以为的那样与两个术士正面对敌,嗯,他在瑞意特从伯德温那儿抽出身来,和她的兄弟一起寻找他的时候撕开了一个卷轴——这个卷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能说是一个强大的法术,至少它在通常意义上不会对其他人造成损害,毕竟那只是一个……啊,一个李欧蒙庇护所,确切点来说,一座二十尺见方的石质建筑物,虽然十分简陋,没有隐形仆役,也无法完全隔绝魔法的侵袭,但巫妖创建它本来就不是为了休息。别忘记他现在正在何处——安东尼奥法师的高塔是法师塔中较为豪奢的,不管怎么说。他和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一样,是被一座城市倾尽全力供养的,他的塔塔身直径有六十尺,去除狭窄的楼梯,房间与中心厅的进深都在十八尺左右,他藏身的位置并不能说是厅堂的中央,但法术生效之后,陡然扩增的建筑仍然将整个厅堂充填的严严实实,即便留下了一些缝隙——一只猫或是老鼠或许还会觉得挺宽敞的,但一只略大的狗都会觉得有些紧迫。薄弱的间隔墙被庇护所推挤,在漫天灰尘中颓然倾倒,陡然增加的重量更是让地面发出了不堪重度的挤轧声,瑞卡选择的位置比瑞意特更好些,他身后就是走廊,他退后几步,做出手势,一支劈啪作响的闪电标枪击穿了庇护所的小窗,闪电的光让他能够看见小屋中的黑发施法者。他看上去并不惊慌,对了,作为富有作战经验的施法者,这种情形完全就在意料之中——庇护所的法术制约着施法者不能离开小屋。不然法术就会立即失效。, 相比起瑞卡,瑞意特的情形就要更糟糕一些,她差点就被碾压在巨大的石砖之下。她不得不激活了一枚纹章,这枚纹章让她在最后一刻变成了一只灰鼠,“它”一路躲避着零星的落石与破碎的梁柱。窜到瑞卡脚下——她不敢就这样随意抓伤瑞卡的袍子,每个红袍术士的法袍都经过魔法处理,不经允许随意碰触他们其结局可能就是再凄惨与痛苦不过的死亡,“它”只能急切地啾啾直叫,瑞卡低下头,他的眼神让瑞意特全身紧绷,爪子抓着地面,或许就在下一个呼吸之间,它会毫不犹豫地逃进距离它最近的一个洞口,变形术糟糕之处就是在你变成一只动物后只能等待施法时间过去,法术失效后恢复原来的身形,当然,你的施法者同伴也能为你解除法术,但瑞卡的眼神她太熟悉了,他们当然是最近的血亲,但瑞卡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他就表现出了让他们的父母倍感欣喜的攻击欲望,瑞意特是他的姐姐,不过这只代表着在很多时候,瑞卡觉得让她痛苦要比让仆人与奴隶痛苦更有趣些。 “别紧张,”瑞卡耸耸肩,“我的姐姐,我知道现在不是游戏时间,”他举起手,法术投掷到瑞意特身上,法术解除了,瑞意特站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她的弟弟,但下一个瞬间,她就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尖叫:“该死,”她喊道,“他逃掉了!” 小屋消失了,就像它出现的时候那样突兀与无声无息,瑞意特瞪着她的弟弟,一边手法迅疾地召唤出一只深渊怪物,等级最低的那种,不过瑞意特也不需要它为自己作战,它只要找出那个施法者的踪迹就可以了。 “这可不能怪我,”瑞卡抱怨道:“我没办法在为你解除法术的同时还能去抓住一个法师,何况他并不怎么好对付,你看到的,他很狡猾。” “你在说笑吗?”瑞意特咬牙切齿地说,小屋虽然已经因为法术失效而消失了,但它造成的创伤还在,而且之前伯德温还切断了其中一部分支撑架,不断地有地方塌陷或是变形,而且小怪物也打着手势表示瑞意特要寻找的人已经不在这儿了,两个术士跟着它,小怪物丑陋的,就像是苍蝇口器的部分向空中殷切地嗅着,他们沿着颤抖的阶梯往下,在二层遇到了几个盗贼,但他们都没有遇到过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当他们到达底层的大厅时,就连小怪物也失去了追踪的方向,只在原地愚蠢的打转。 盗贼们都离得瑞意特远远的,他们当然能够觉察出他们的首领正处于一个极端愤怒的状态,她看上去就像是刚被一打臭烘烘的地精蹂躏过,她的长袍被撕毁与焚烧到只能覆盖住小半身躯,裸露出来的部分满是尘土与黑灰,散发出来的气味更是令人不敢恭维,唯一迟钝到没能发现这点的可能就是围着她的双脚打转的小怪物,它还地想要得到自己的报酬呢,细细的爪子不断地抓着瑞意特的靴子,女性术士低下头来,小怪物所能看到的是如她兄弟一般无二的微笑,“我差点就忘记你了。”她喃喃地说,伸出手,手指间夹着一枚灵魂宝石,小怪物高兴地叫着。跳上她的手掌用力去拔出它的报酬——它甚至没注意到瑞意特戴着龙皮手套,瑞意特露出一个无聊的表情,猛地握紧了手,只有灰鼠那么大的小怪物被她紧紧地抓住,它或许发出了最后的哀叫,也有可能没有,那个声音是在它的皮肉与骨头被挤压成泥时发出的,瑞意特可以说是全神贯注地完成这件事情,就像是一个强壮的战士为了彰显自己的力气而捏紧柠檬榨出它所有的汁水那样,小怪物黑灰色的体液从她的拳头里溢出。还未落到地面就变成了恶臭的烟雾,身躯也逐渐化成了带着少许颗粒的灰烬,来自于深渊的生物如果在主物质位面死去就只有这个下场。 “希望一百年后它从无底深渊中爬出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儿,”瑞卡笑吟吟地说:“不然瑞意特,你以后大概就很难召唤到这么愚蠢的小东西啦。” “比起这件事情,“瑞意特恶狠狠地说:“我更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她威胁般第将手放在她的腰间,那里悬挂着秘银的尖头锤,以此来提醒她的兄弟。她不但是个术士还是格瑞第的牧师,她不再是那个卑微而虚弱的女孩儿了:“你的计划似乎并不那么完美。”更确切点说,像是故意不让它这么完美——她曾坚持过要将伯德温残余的手脚全部斩断,但她的弟弟坚持让他完好地待在监牢里。理由是如果他们的陷阱与法术都无法控制住那个法师的时候,一个完整的人质能够起到半残的人质无法祈祷的作用,但事实是,伯德温能够如此简单地从他的牢狱里逃走。瑞卡的阻扰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瑞卡,相对于瑞卡,她对这个计划的成功抱有更大的渴望。那个黑发的施法者身上的东西,对于瑞卡来说是额外的利益,对她来说还包括了之前的损失,一旦原先的目标能够达成,她的收益将是双倍的。 “你想干什么?”瑞意特质问道。 “我还能干什么呢?”瑞卡无可奈何地说:“我承认我的计划确实有所欠缺,但我最亲爱的姐姐,难道你还以为我会站在与你敌对的立场上吗?就算是发疯,我也不会去和一个精灵厮混在一起,更不会向一个人类屈膝……” “这可不好说,”瑞意特讥讽地说:“不久前,你还在给他们唱歌儿呢。” 瑞卡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并向瑞意特鞠了一躬:“别讽刺我了,姐姐,”他柔声说,在需要的时候,他的声音可以与精灵相媲美,也因为如此,他经常以吟游诗人的身份来掩护自己在人群中行走,除了伯德温,也有无数的贵族与国王称赞过他的歌声,被他的外貌与歌声打动的芳心更是不知几几,即便是现在,是瑞意特,是深深地了解这具俊美的皮囊下装着何等黑暗与邪恶的灵魂的血亲,也无意识地微微放松了戒备:“难道他们能够给我比你更多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身上有我要的东西,难道一个精灵会毫无芥蒂地接纳一个红袍吗?” 这倒是事实。 “而且我们还有李奥娜,”瑞卡说:“她的身份可是一块再好也没有的筹码,如果我们无法从那些人身上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高地诺曼的新王也会付出让我们满意的报偿的——想想诺曼的国库,我不觉得有什么能比一个国家的宝库更珍贵的了——除了伟大而永恒的格瑞第的殿堂。” “这句话最好别说第二次。”瑞意特警告他说:“我神可不喜欢有人提起这个,你应该庆幸你是我的弟弟。” 之后她犹豫了一下:“你觉得李奥娜……现在的位置是否妥当?” “去看看好了,”瑞卡说:“我觉得如果可以,直接与那些人谈判也不是不可以。” —————— “李奥娜?” 注意到伯德温在看到自己后先是无比喜悦,随后又有些迟疑——李奥娜抚摸了一下脑后,她的头发在逃亡途中就修短了,就连佣兵中的女性也很少将头发剪短到犹如一个男性,但这个形状确实更适合李奥娜而不是诺曼的王女,但伯德温看到她的头发又突然变长了,虽然还没到还在诺曼时的长度,但现在的头发足以垂落在肩膀上,而不是如原先的那样只至耳根。 她在离开安芮的房间之前,安芮给她喝了一小口药水,在药水的作用下,她的头发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垂到了膝盖的位置,安芮的侍女将它们剪了下来,安芮解释说这将用来迷惑那些监视着她们的人,具体如何操作李奥娜不是很清楚,因为披上一件深灰色的斗篷过后,她就被送出了堡垒,在门外有装扮做佣仆的骑士接应,他带着她一路疾行,穿过无数肮脏阴冷的街巷,在能够看见白塔的外城墙时他停了下来,没等一会儿,被另一个骑士带来的伯德温等人就和她再次重逢了。 “抱歉,”在那些骑士离开之前,伯德温叫住了他们,曾经的领主手按肩膀向他们行了一个礼:“您们是否知道我们的法师克瑞玛尔现在怎么样了?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正是他和我们约定了这里,”骑士之一说:“但我不知道他现况如何。” 另一个骑士向前走了一步:“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您们的朋友,精灵凯瑞本……”他看了一眼李奥娜的怀抱:“应该已经与他汇合了。” 众人的神情为之一松,在他们还未成为法师的朋友之前,凯瑞本已经与黑发的施法者经历过好几次冒险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不是其他人可以与之相比较的。 “或许是我太过卑劣,”之前的骑士说:“我甚至无法就此求得您的宽恕,但我还是要恳求您,尊贵的殿下,诺曼的王女李奥娜,请您记住您的承诺,就像我们记得我们的承诺那样。” “你会发现你的担忧是多余而可笑的,”李奥娜冷漠地说:“他将会安然无恙地长大,成为一个正直而英勇的战士……”停顿片刻后她发出一声叹息:“他不会失去任何曾经属于他的东西。” “什么?”梅蜜问。 骑士们向李奥娜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奥娜目送着他们隐入黑暗,她没有回答梅蜜的问题,而是直接打开了自己的斗篷。 一个面颊圆鼓鼓的小男孩坐在她的身前,他的眼睛就像所有的幼儿那样干净与明亮,却带着一丝你只能在年长的人类眼中看到的沉静与悲哀。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二章 故纵(4) “他是谁?”梅蜜问。 “安芮的儿子。”李奥娜说。 葛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让他到我这儿来。”伯德温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骑士们为他预备的马匹是众人中最为高大强健的,而且梅蜜居然还记得给他带上链甲,虽然不是秘银而是精钢的,但总也要比李奥娜身上的丝绒斗篷更可靠,但他刚伸出手,小男孩就猛地转过头去,一把抓住了李奥娜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王女的怀抱里。 盗贼不合时宜地嗤笑了一声,伯德温朝他皱了皱眉毛。“没什么的,”李奥娜说:“你在他那儿更安全,”她声音轻柔地对怀里的孩子说:“他是我的骑士,又忠诚,又勇敢,他会保护你的,就像保护我那样。” “用我的姓氏发誓。”伯德温说,这次男孩没有拒绝他的双手,伯德温把他放在自己的身前,用皮革的束带将他固定妥当,“等等,”李奥娜说,一边从自己的次元袋中找出一只胸针交给伯德温,伯德温把它别在男孩的衣领上。虽然这里光线阴暗,梅蜜依然能够辨认出那枚胸针上镶嵌着紫晶石与月光石,而且她也知道王女不会贸贸然拿出一枚除了装饰之外毫无用处的胸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他们现在可不是那么安全,这枚胸针即便不能佩戴在她身上也应该别在伯德温或是葛兰身上。 “她母亲用他来交换我的自由。”李奥娜说,若是放在之前,她会拒绝回答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但她知道就像她和伯德温,葛兰与梅蜜之间的关系也是异常亲密的,而葛兰,他虽然是个盗贼,但他的表现与行为并不能说有多么邪恶。伯德温对此不置可否,他一直认为这个邪恶的盗贼只是慑于施法者才不敢轻举妄动,也许,但作为一个曾经的王位继承人,李奥娜看到的东西要比伯德温周全与开阔得多,葛兰的能力有目共睹,他或许真是一把浸透了毒液的匕首,但只要这柄匕首对着他们的敌人,李奥娜就不会对葛兰做出什么让他心生忌惮的行为。 “交换抚养。”葛兰插嘴说,有时候梅蜜的愚蠢还蛮可爱的。可惜的是其他人未必这么认为,所以他不得不为李奥娜解释一二——弗罗的牧师所接受的教育实在是太过狭隘了:“领主与领主之间,骑士与骑士之间,甚至领主与骑士之间,都有这样的行为,在孩子能够离开母亲之后,嗯,多半是在断乳之后,在他们长到一个车轮高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会把儿子们送到其他骑士或是领主那儿,有时候是作为人质,有时候是作为抵押,也有时候只是为了避免母亲的溺爱养育出了一个无能虚弱的继承人。还有的就是骑士将自己的儿子送给领主,他的儿子就是领主的扈从,在成年之后,要比其他人更容易获得领主的认可。受封成为骑士或是继承他父亲的领地时不会受到过多不必要的阻碍,另外,他们也可以在领主的城堡里结识其他骑士的儿子。成为朋友并形成一个隐约的同盟,还有牧师与法师会教导他们学习文字,若是其中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拥有施法者的天赋,也能第一时间被发现与被指引,这可比傻乎乎地待在贫瘠的田庄里,和农奴的儿子,或是野猪一起在泥沼里打滚要好得多了。” 梅蜜想说些什么,葛兰做了一个手势,“这个孩子既可以说是抵押,也可以说是人质吧,”他谦卑地在马上鞠了一个躬:“殿下,您是不是和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达成了盟约呢?” “可以这么说。”李奥娜说。 伯德温了然地看了一眼男孩,这种巨大的变故若是出现在其他同龄的孩子身上,他们说不定就要面对一个哭泣不休或是吵闹个不停的讨厌鬼了,但他就算是听到自己不过是个抵押或是人质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声音或是扭动身体,他的面孔平静无波,成人化的反应甚至让曾经面对上万兽人也怡然不惧的雷霆堡领主都有些心头发寒,但这对于李奥娜来说是最好的——安芮将男孩交给李奥娜,李奥娜对男孩指出伯德温是她的骑士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芮的孩子从他离开母亲的那一刻起,就差不多可以说是成为李奥娜的责任了,有很多国王会接受某个领主,又或是领主接受某个骑士的委托,在他们的身体无法继续履行统治一地的义务,而他们的继承人又过于幼小的时候,他们接受了那个孩子,意味着他们必须将这个孩子抚养成人,让他/她成为一个品行良好的骑士或是淑女,可能还要为他们选择一门合适的联姻,在此之前,他们还得设法让这个孩子回到他父亲的领地上去,继承他的父亲的姓氏与权力,耗费的心力可以说和自己的孩子几无区别——当然,这不能说是毫无回报的,这个孩子不但是最坚定的助力与最可靠的支柱,国王或是领主还能从他和他的父亲那儿取得一笔高昂的税金,以及更多的粮食、士兵与奉献。 不过有些时候,领主与骑士也未必愿意将自己的继承人交给他们的主人,就像安芮,她所拥有的白塔与鹧鸪山丘属于她的祖先,而她的祖先又是从路泽尔大公的祖先那儿获得了这份赏赐,若是血脉断绝,路泽尔大公就能收回这块富庶的领地了——若是她把儿子交给了后者,说不定几天后路泽尔的城堡里就会立起小小的黑旗,大公不会吝啬一个葬礼所需的费用的,比起白塔与鹧鸪山丘,那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粒沙子。 李奥娜接受了这个交易,这个孩子就是她的责任与义务了,她不但要抚养他长大,还得考虑在他成年之后,如何为他夺回他母亲留给他的一切,如果那时候李奥娜还只是一个流亡战士,这个可能性就要低到微乎其微了,但如果那时候李奥娜是高地诺曼的女王。那么这个孩子要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而且这对于李奥娜也是相当有利的,别忘记,高地诺曼的老王不但曾经与路德的路泽尔大公发生过战争,还俘虏了他并勒索了五十万枚金币(虽然没成功),她一点也不觉得路泽尔大公会是个以德报怨的家伙,若是他想要给李奥娜找找麻烦的话,也是一件相当令人讨厌的事儿——而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愿意对李奥娜暗中倾斜(基于他还是路泽尔大公的臣子,他是无法明确地反叛他的主人的)的话,那么路泽尔大公能够给予高地诺曼的压力就要小得多了。 李奥娜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还早得很哪。她对自己说,这个孩子还那么小。 “不知道克瑞玛尔还对他们说过别的一些什么话吗?”葛兰问,他的手指按在匕首的握柄位置,光芒一点都没有泄露,虽然泄露了一点也没关系,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一处靠近河流的密林,密林中繁生着无数萤火虫,它们的尾巴就像鲸蜡的蜡烛那样散发出明亮而又冰冷的光,即便众人都骑在马匹上。仍然能够看见彼此的表情。 梅蜜张开嘴,但只停顿了一下就突然放下手,抓住了一个卷轴,盗贼与战士都警惕起来。不过他们很快就放下心来,因为一只圆滚滚的姬鴞扑打着一双小翅膀从夜空的末端坠落下来,掉在梅蜜的怀里,一艘奇妙的黑色小船从河流的另一端悄无声息地出现。突兀地就像它不是从河面上驶来而是从深邃的河底浮上来,又或是从深夜的颜色中凝固出来的,一个瘦小的身影向伯德温招了招手。不是别人,正是考伯特船长的船医。 “无底深渊在下,”伯德温轻声说:“他怎么会在这儿?” 船医很不走运,细网公会不知为何需要大量的药师,一些盗贼在碧岬堤堡的店铺里守株待兔,绑架了船医,幸而他们不知道他是属于小雀号的,不然可能他没那么容易摆脱那些恶毒的鬣狗,他在逃跑的过程中意外碰到了安芮的侍女,白塔还被精灵们庇护着的时候,小雀号也是白塔的常客,船医更是经常游荡在白塔的大街小巷,所以他一下子就被认了出来,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不比一只狗更引人注意,在禀报了安芮后,船医就被她的侍女藏了起来,然后,他就被当做一个小礼物送给了凯瑞本与克瑞玛尔。 “我们先离开。”船医说:“克瑞玛尔和凯瑞本会为我们断后的。” “他们将要面对一整个城市的盗贼。”伯德温说。 “我想他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船医咧嘴一笑:“不然你们以为这儿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即便船医这么说,伯德温一行人从白塔的内河离开的时候仍然有些恍惚,远远地望着被拉起的黑铁闸门,伯德温与李奥娜对视了一眼:“就算是有克瑞玛尔,整件事情仍然顺利的让我不敢置信。”伯德温说。 “等克瑞玛尔大人也回来的那才叫做顺利呢。”盗贼在一旁冷冷地提醒说。 —————— “你确定他们已经抓住了伯德温和其他人了?” “我想暂时还不会有人敢对我说谎。”瑞卡温柔地说,“您看,我亲爱的姐姐,现在我们需要寻找的就只剩下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与精灵游侠了。” “你觉得他们会在哪儿?” “无论在哪儿都无所谓,”瑞卡说,一边殷勤地为瑞意特打开前方的大门,“如果他们坚持不肯出现,我们就可以狂欢一番了,你觉得车轮刑如何,虽然古老,刻板,但不失趣味,而且受刑人需要几天才能死去,或是把他们平放在地上,用巨石敲碎他们的四肢,然后往他们的肚子上扣一口铁锅,里面关上一只老鼠,而后在铁锅上升起火来……我们可以从那个弗罗的牧师开始,将她的衣服脱光,会有很多人愿意花一个金币来看的……” “够了!”瑞意特忍无可忍地喊道,她简直受够了她的弟弟了,她对这些看似残酷事实上只能说是开胃小菜的刑罚一点也不感兴趣,而且这差不多是她的弟弟在十岁之前玩弄的把戏,她怀疑瑞卡只是在嘲弄自己,她警惕地在门前站住,对于术士的殷勤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瑞意特向门内看去,李奥娜被他们藏在安芮这里,作为白塔的主人,安芮虽然只能说是他们的傀儡但同样还有着一些特权,譬如她的宅邸同样经过缜密的设计与防护,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出自于细网公会盗贼们与术士们的手笔,对瑞意特来说,不但毫无秘密可言还能在必须的时候反而成为她的助力,但对于外界的敌人还是有着一定威慑力的——尤其是安芮的房间,这个房间不但住着安芮还住着她和德蒙的孩子,没有比它更牢固的屋子或说监牢了。 “她怎么样?” “遵照你的要求,”安芮咕咕地,用那种又像是在啜泣又像是梦呓的声音说:“好好地睡着呢,而且就算我想和她说说话,也没法儿弄醒她,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瑞意特说,她再次环视了一下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高地诺曼的王女仰面睡在床上,四肢松弛,呼吸平稳,看不出一点将要醒来的迹象,红发从床上垂下,比闪动的烛火更耀眼。 瑞意特是在走近床边的那一刹那才被沸腾的龙血惊醒的,她的龙血太淡薄了,淡薄到直到最后一刻才发出了最为重要的警示,她一手抓住了自己的符文挂坠,一边放声高呼,一个咒语始终隐藏在她的舌尖,但她惊诧地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而她的手脚也突然变得虚弱无力。 床上的“王女李奥娜”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一跃而起,她紧紧地抓住了瑞意特的手臂,双腿缠绕着她的腰肢,准确地限制住了所有的施法动作,包括一根即将被折断的魔杖。(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三章 诱惑 (有防盗部分,明日中午十二点前更换) 瑞卡伸出手指,轻轻地捏住了那根魔杖的端头,就像从婴儿手里抽出一根糖棒那样轻而易举地把它抽了出来,魔杖在制作的时候,多半会选择性脆易折的蛇纹木,如果因为法术的需要,改用檀木或是胡桃木的话,那么就会有意识地凿空内部,毕竟不是每个施法者都能像身具龙脉的术士那样单用手指也能捏碎坚硬的卵石。 魔杖上甚至还留着瑞意特清晰可见的手印,瑞卡向后退了两步,不管怎么说,瑞意特终究还是巨龙的后裔,虽然血脉淡薄,但对凡人来说,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抓住瑞意特的不是别人,正是安芮的猪脸侍女,安芮的药水不但让她看上去与嗅闻其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还赐予了她成年兽人般的力量,房间里点燃了瑞卡友情提供的,能够让一个术士与牧师身体麻痹的香料,不过无论是瑞卡还是安芮,都不会以为瑞意特能够如此简单地被解决掉。 瑞意特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她转向安芮,眼睛中充满鲜血,犹如野兽般地嘶号了一声,束缚着她的枷锁被解开了,她耸起肩膀,拱起脊背,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雌性野兽,她一低头就咬住了猪脸侍女的脖子,一抬头就撕开了她的皮肤与肌肉,滚热的鲜血而出,喷溅了安芮一身——而匍匐在她身上的野兽发出了赫赫的声音,瑞卡在瑞意特的身后做出手势,示意安芮尽快动手,安芮抬起一根触须,做出手势,她没有施法者的天赋,每一次施放法术都不过仰仗着她身体里的巨龙之血,巨龙的血在她的血管中奔流咆哮,与原有的,精灵的血冲突撕咬。它们的战争带来的痛苦是常人完全无法想象得到的,就连安芮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居然能够忍耐下来——咒语在她的口中成形,一道迅猛狂暴的法术击中了女性术士,也击中了紧紧抓着她的侍女。她们的血流在一起,不分彼此,瑞意特在愤怒与疼痛中大声叫喊,她的手指刺入侍女的脊背,猛一用力。就将凡人的躯体一撕为二。 安芮比兽人,比深渊怪物更为畸形的面孔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深红色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淌到她的胸膛上,即便如此,她没有停止施法,第二个法术紧接着降临,能量构成的刀刃不断地攻击着女性术士,将她一寸寸地割裂——瑞卡曾经告诉过她,瑞意特是红龙的后裔,这意味着酸液与火焰对她来说损害都不会很大。这让安芮能够选择的法术少了很多,但她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领主,德蒙死后,富足的内库与惊人的收藏全都归了安芮,瑞意特曾经不止一次地威胁过安芮,要求她将这块甜蜜的饵料分割一些交给公会或是自己,但安芮都设法敷衍和推诿了过去。 瑞意特没有做的更多,当然,她可能只是在等安芮因为龙血发狂甚至死去,但她实在是太低估安芮了。现在这些药水、卷轴、魔杖以及符文全都成了罗网中的一环,她绝望地发觉这次她可能再也无法逃脱了——相对的,安芮也已经伤痕累累,真奇妙。她的躯体几乎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尺寸与重量,那些肮脏丑陋的赘肉因为移动缓慢,不是被瑞意特喷吐出来的酸液融化就是被她召唤而来的火焰焚烧殆尽,剩余的部分还比不过一个七八岁的人类孩童大小,不过剩余的部分……无论让什么人来看都很难猜到这曾经是个人类,它就像是一只被烧焦了的大蛆虫。浑身乌黑,开裂,血水从缝隙中渗出,那股子皮肉被焚烧后产生的恶臭与香味糅合在一起,让嗅觉灵敏的龙裔术士感觉有点不太好过。 他摆动手指,施放了他进入宅邸后施放的第一个法术,这个法术掀起一阵微风,吹散了浓郁的异味,安芮看上去已经死了,而瑞意特还活着——暂时活着。 她看着瑞卡,张开嘴巴,但她的面孔被能量的利刃削掉了四分之三,牙齿与舌头也遭到了损伤,她根本发不出连贯的音节。 “啊,”瑞卡说:“对啊,亲爱的姐姐,我骗了你。” 导师的任务当然需要完成,另外,他也很想要白塔和鹧鸪山丘。 ——余下部分明日中午十二点前更换。 瑞卡伸出手指,轻轻地捏住了那根魔杖的端头,就像从婴儿手里抽出一根糖棒那样轻而易举地把它抽了出来,魔杖在制作的时候,多半会选择性脆易折的蛇纹木,如果因为法术的需要,改用檀木或是胡桃木的话,那么就会有意识地凿空内部,毕竟不是每个施法者都能像身具龙脉的术士那样单用手指也能捏碎坚硬的卵石。 魔杖上甚至还留着瑞意特清晰可见的手印,瑞卡向后退了两步,不管怎么说,瑞意特终究还是巨龙的后裔,虽然血脉淡薄,但对凡人来说,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抓住瑞意特的不是别人,正是安芮的猪脸侍女,安芮的药水不但让她看上去与嗅闻其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还赐予了她成年兽人般的力量,房间里点燃了瑞卡友情提供的,能够让一个术士与牧师身体麻痹的香料,不过无论是瑞卡还是安芮,都不会以为瑞意特能够如此简单地被解决掉。 瑞意特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她转向安芮,眼睛中充满鲜血,犹如野兽般地嘶号了一声,束缚着她的枷锁被解开了,她耸起肩膀,拱起脊背,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雌性野兽,她一低头就咬住了猪脸侍女的脖子,一抬头就撕开了她的皮肤与肌肉,滚热的鲜血而出,喷溅了安芮一身——而匍匐在她身上的野兽发出了赫赫的声音,瑞卡在瑞意特的身后做出手势,示意安芮尽快动手,安芮抬起一根触须,做出手势,她没有施法者的天赋,每一次施放法术都不过仰仗着她身体里的巨龙之血,巨龙的血在她的血管中奔流咆哮。与原有的,精灵的血冲突撕咬,它们的战争带来的痛苦是常人完全无法想象得到的,就连安芮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居然能够忍耐下来——咒语在她的口中成形。一道迅猛狂暴的法术击中了女性术士,也击中了紧紧抓着她的侍女,她们的血流在一起,不分彼此,瑞意特在愤怒与疼痛中大声叫喊。她的手指刺入侍女的脊背,猛一用力,就将凡人的躯体一撕为二。 安芮比兽人,比深渊怪物更为畸形的面孔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深红色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淌到她的胸膛上,即便如此,她没有停止施法,第二个法术紧接着降临,能量构成的刀刃不断地攻击着女性术士,将她一寸寸地割裂——瑞卡曾经告诉过她。瑞意特是红龙的后裔,这意味着酸液与火焰对她来说损害都不会很大,这让安芮能够选择的法术少了很多,但她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领主,德蒙死后,富足的内库与惊人的收藏全都归了安芮,瑞意特曾经不止一次地威胁过安芮,要求她将这块甜蜜的饵料分割一些交给公会或是自己,但安芮都设法敷衍和推诿了过去。 瑞意特没有做的更多,当然。她可能只是在等安芮因为龙血发狂甚至死去,但她实在是太低估安芮了,现在这些药水、卷轴、魔杖以及符文全都成了罗网中的一环,她绝望地发觉这次她可能再也无法逃脱了——相对的。安芮也已经伤痕累累,真奇妙,她的躯体几乎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尺寸与重量,那些肮脏丑陋的赘肉因为移动缓慢,不是被瑞意特喷吐出来的酸液融化就是被她召唤而来的火焰焚烧殆尽,剩余的部分还比不过一个七八岁的人类孩童大小。不过剩余的部分……无论让什么人来看都很难猜到这曾经是个人类,它就像是一只被烧焦了的大蛆虫,浑身乌黑,开裂,血水从缝隙中渗出,那股子皮肉被焚烧后产生的恶臭与香味糅合在一起,让嗅觉灵敏的龙裔术士感觉有点不太好过。 他摆动手指,施放了他进入宅邸后施放的第一个法术,这个法术掀起一阵微风,吹散了浓郁的异味,安芮看上去已经死了,而瑞意特还活着——暂时活着。 她看着瑞卡,张开嘴巴,但她的面孔被能量的利刃削掉了四分之三,牙齿与舌头也遭到了损伤,她根本发不出连贯的音节。 “啊,”瑞卡说:“对啊,亲爱的姐姐,我骗了你。” 导师的任务当然需要完成,另外,他也很想要白塔和鹧鸪山丘。 瑞卡伸出手指,轻轻地捏住了那根魔杖的端头,就像从婴儿手里抽出一根糖棒那样轻而易举地把它抽了出来,魔杖在制作的时候,多半会选择性脆易折的蛇纹木,如果因为法术的需要,改用檀木或是胡桃木的话,那么就会有意识地凿空内部,毕竟不是每个施法者都能像身具龙脉的术士那样单用手指也能捏碎坚硬的卵石。 魔杖上甚至还留着瑞意特清晰可见的手印,瑞卡向后退了两步,不管怎么说,瑞意特终究还是巨龙的后裔,虽然血脉淡薄,但对凡人来说,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抓住瑞意特的不是别人,正是安芮的猪脸侍女,安芮的药水不但让她看上去与嗅闻其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还赐予了她成年兽人般的力量,房间里点燃了瑞卡友情提供的,能够让一个术士与牧师身体麻痹的香料,不过无论是瑞卡还是安芮,都不会以为瑞意特能够如此简单地被解决掉。 瑞意特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她转向安芮,眼睛中充满鲜血,犹如野兽般地嘶号了一声,束缚着她的枷锁被解开了,她耸起肩膀,拱起脊背,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雌性野兽,她一低头就咬住了猪脸侍女的脖子,一抬头就撕开了她的皮肤与肌肉,滚热的鲜血而出,喷溅了安芮一身——而匍匐在她身上的野兽发出了赫赫的声音,瑞卡在瑞意特的身后做出手势,示意安芮尽快动手,安芮抬起一根触须,做出手势,她没有施法者的天赋,每一次施放法术都不过仰仗着她身体里的巨龙之血,巨龙的血在她的血管中奔流咆哮,与原有的,精灵的血冲突撕咬,它们的战争带来的痛苦是常人完全无法想象得到的,就连安芮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居然能够忍耐下来——咒语在她的口中成形,一道迅猛狂暴的法术击中了女性术士,也击中了紧紧抓着她的侍女,她们的血流在一起,不分彼此,瑞意特在愤怒与疼痛中大声叫喊,她的手指刺入侍女的脊背,猛一用力,就将凡人的躯体一撕为二。 安芮比兽人,比深渊怪物更为畸形的面孔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深红色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淌到她的胸膛上,即便如此,她没有停止施法,第二个法术紧接着降临,能量构成的刀刃不断地攻击着女性术士,将她一寸寸地割裂——瑞卡曾经告诉过她,瑞意特是红龙的后裔,这意味着酸液与火焰对她来说损害都不会很大,这让安芮能够选择的法术少了很多,但她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领主,德蒙死后,富足的内库与惊人的收藏全都归了安芮,瑞意特曾经不止一次地威胁过安芮,要求她将这块甜蜜的饵料分割一些交给公会或是自己,但安芮都设法敷衍和推诿了过去。 瑞意特没有做的更多,当然,她可能只是在等安芮因为龙血发狂甚至死去,但她实在是太低估安芮了,现在这些药水、卷轴、魔杖以及符文全都成了罗网中的一环,她绝望地发觉这次她可能再也无法逃脱了——相对的,安芮也已经伤痕累累,真奇妙,她的躯体几乎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尺寸与重量,那些肮脏丑陋的赘肉因为移动缓慢(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四章 诱惑(1) “伯德温和李奥娜吵起来了?”葛兰惊讶地问,这可太罕见了,李奥娜深爱着伯德温,而伯德温对李奥娜除了爱之外还有敬重与感恩。另外他们正处于热恋之中,盗贼没有热恋过,但他也知道这时候的男女是最不可理喻的,就连恋人脸上长了一粒流脓的疮疤他们也会认为那是沾在玫瑰花儿上的一滴露水。 “一点争执,”凯瑞本修正说:“一点争执。” “好吧,一点争执,”葛兰从善如流:“但他们在争执什么?” 凯瑞本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高地诺曼的王女说。 “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伯德温说。 “如果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设置一个陷阱来抓住或是杀死我们的话,那么这件事情他们完全可以在白塔做。”李奥娜耐心地说:“你应该明白,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将会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笔巨大到可以撼动一个国家的财富!” 伯德温摇了摇头,“如果它真有那么重要,那么他们就不该让安芮窃取到这个秘密。” “也许她有参与其中……” “怎么可能,”伯德温说:“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 李奥娜叹了口气:“那么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我们现在只有三千名士兵,而且还要警惕龙火列岛的领主们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发自于内心地支持我。” “但他们会支持金币和宝石对吗?” 李奥娜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伯德温,这个男人身形高大,品行正直,但既然能够成为雷霆堡的领主,就表明他在权谋与政治上也并非一无所知:“人类都是有私心的,他们为什么会对我的父亲,高地诺曼的老王忠诚,而那些人又为什么会对我的叔叔约翰忠诚,利益。亲爱的,都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农田、农奴、葡萄园、湖泊、武器与盔甲……当然,并不是每个人的忠诚都需要用这些去交换。我的父亲确实有着一些赤胆忠心的好臣子,但他们有着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妻子,自己的骑士,他们不能放弃这一切只求自己的灵魂不受责备与折磨甚至。伯德温,你的罪名……” 伯德温猛地后退了一步,像是被一条隐藏在他心里的毒蛇猛地咬了一口,“你在说些什么啊,李奥娜,诸神在上,你难道认为……认为那一位执掌着正义与公理的神祗会被凡间的财富贿赂吗?” “当然不,”李奥娜喊道:“但至少,他们可以承认你是无罪的,伯德温。你的罪名不在于此,难道不是吗?泰尔在上(在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伯德温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你当然可以用尽你剩余的生命去乞求他的宽恕,但那是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的爱人,你已经四十岁了,凡人的生命是多么地短暂啊,你难道就要这样籍籍无名地在流亡中悄寂无声地作为一个罪人而衰老和死去吗?那么你的士兵呢。你的骑士呢,那些爱着你的人,支持着你的人呢?你难道没有听说和看见过狄伦唐克雷的作为吗?你不怀念雷霆堡吗?你生活与战斗了数十年之久的地方,它是属于你的。伯德温,将来它也会属于你的孩子……”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这么做!”伯德温:“如果……如果我将来可以有个孩子,那么我希望我将他放在我的马上,带着他俯瞰雷霆堡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堂堂正正地回到这个地方的。” “我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李奥娜反驳道,“难道你不希望如此吗?你难道没有夜夜辗转难眠只为了回到雷霆堡吗?你难道不感到愤怒吗?我的叔叔约翰与狄伦的所作所为只会将雷霆堡和高地诺曼推向危险的边缘,并非诅咒,但如果他们排斥异己的行为继续下去,你觉得雷霆堡还能够坚持多久?一年还是三年?伯德温,双重城墙后面是什么?是高地诺曼,是我们的国家,是数以百万计的人类,他们能够平安幸福地生活着全要靠雷霆堡的士兵们为他们阻挡南下的兽人,若是雷霆堡被击穿,那么他们将会迎来什么?我的爱人,我的英雄,我知道要你放弃原则是件艰难而痛苦的事情,甚至会……会在你回归泰尔的时候形成阻碍,但现在不是我们能够犹豫不决的时候了!” “而且,”李奥娜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知道了,细网公会可能与格瑞纳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国家,你觉得它在获得这笔意外的财富后会怎么样?为它的国民们创造一个更为舒适健康的生活环境吗?” 伯德温沉默了,他当然知道格瑞纳达是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被红色的巨龙以及其后裔统治的国家,拥有着最多的红袍术士以及数量惊人的法师,凡人在那里的地位相当卑微,除了一些狡猾又强大的商人之外,普通人类在那里虽然被称为平民,但其朝不保夕的生活状态也不比龙火列岛的奴隶好到哪儿去。他们在格瑞纳达,唯一好一点儿的职业就是成为士兵与骑士,一旦进入军队,他们的家人都能随之受益,而且比起店铺与旅舍,军队的需求永远都是最大的高地诺曼人虽然好战,但周边最少还有几个盟友,而巨龙双翼下的格瑞纳达已经不能用嗜血来形容了,与其接壤的每个国家与地区都和它发生过大大小小的战争或是战斗格瑞纳达的军队的血旗在天空中飘扬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为之紧缩,因为这支军队不但悍不畏死,也同样地对他们的敌人毫无怜悯之心,每一场战役战俘都不会被留下,就连身份高贵的骑士或是贵族也只会被斩下头颅,无头的躯体被高高挂在杆子上,这种杆子成列矗立起来的地方就是格瑞纳达新的边境,来不及逃离的人类经过甄选后被强行迁移到他们所不熟悉的地方去,父母孩子、夫妻与兄弟姐妹都会被打散,只按照性别与年龄区分。十年里他们都得带着木质的枷锁干活儿,还有一些会被卖到龙火列岛,近百年来,格瑞纳达与龙火列岛的交易可是相当频繁的。 值得庆幸的是。格瑞纳达不是一个富庶的地方,无论是田地还是矿产都相当贫瘠,别说秘银精金,就连黑铁的存量也少得可怜,周边的几个国家得以遏制格瑞纳达的扩展速度。除了白袍与圣骑士们之外,就在于格瑞纳达还需要他们的小麦与钢铁,毕竟他们的士兵还是人类,需要食物,他们的武器与盔甲也不能用法术变化出来,只是他们也只能胆战心惊,强做镇定地与那些暴躁的红袍术士讨价还价,试着尽可能地减少这些可能将会对他们的国家产生致命威胁的输出。 有国家拒绝过,是的,它的统治者拒绝付出哪怕一粒小麦。结果是三只并翼前行的巨龙用无尽的酸液与火焰毁掉了他们的王都,虽然之后它们也在泰尔与罗萨达,以及其他几位神祗的追随者的追击下损失了一个同伴,但那个国家的直系血脉因此完全地断绝了也是令人惊恐与无奈的事实。 但如果格瑞纳达得到了这笔财富就不同了,李奥娜与伯德温不是商人,但也知道一个商人在巨大利益前能够发挥出多么巨大的力量,只要格瑞纳达的那些巨龙们没有鬼迷心窍将每一枚金币都牢牢地抓在爪子里,垫在自己的肚皮下面,他们就能绕开军队和神祗,为格瑞纳达送来所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格瑞纳达的巨龙们是那样的贪婪。没人知道在能够做到的情况下它们会停步在哪里,但就细网公会的行径与范围就能一窥其中的勃勃野心,这是一个就连精灵也在猝不及防下受伤的巨大组织,更是夺得了一个城市的控制权(或许还有更多只是不为人所知)。但在这之前,就连阿尔瓦法师与凯瑞本都对此毫无察觉。之前他们一直在逃亡和战斗,这次他们从白塔逃出后在碧岬堤堡暂时修整与等待克瑞玛尔的时候,阿尔瓦法师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那就是“细网”公会的分部就像是雨后的瘴气那样寂静无声地出现在了任何一个可以说是阴暗的地方,一年来他们和原先的“银指”公会与“恶刺”公会发生了不少冲突。但因为“细网”公会里有着充足的施法者的关系,后两个公会并不在这些战斗中具有优势,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根基深稳,人脉宽广,可能早就被“细网”公会一网打尽了他们之间的战斗波及了不少商队和普通人,就在上个月,一个与阿尔瓦法师交情不错的商人就被勒索了两份奉献,第一份是“恶刺”公会提出的,可怜的商人向“恶刺”公会的使者结结巴巴地解释他已经给过钱了,但那个使者(也许是因为商人有着两个漂亮侍女的关系)告诉他,因为与“细网”公会的战争,公会现在极度匮乏钱财与武器,所以每个经过他们势力范围的人自然而然地会被剥第二层皮)商人当然不敢对一个盗贼的匕首说不,只能给了第二次钱,但在他进入碧岬堤堡之前,又被“细网”公会阻截了一次,这次他就连货物也没能留下,当他走到碧岬堤堡的城门前的时候,守卫还以为又来了一个新流民呢。 阿尔瓦法师对此忧心忡忡,现在他只希望三个公会的战争能够快点结束以及达成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三败俱伤,为此他已经联络了不少久违的老朋友,如果可能,他会不计代价地推上一把。 但“细网”公会也只是格瑞纳达伸出的一根尾巴而已,伯德温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这个国家能够得到充足的金钱,它的爪牙将会犀利到何种程度。 “还有那些有关于施法者的东西……”李奥娜提醒道:“安芮和我说过,那是巨龙的遗产。” “巨龙的遗产?” “是的,”巫妖说,向精灵凯瑞本展示手中的骰子,真奇妙,它居然会被隐藏在一本龙语法术书的封面里,大概没人能想到那些看似装饰用的线条组合起来后变成这个小玩意儿,“那本龙语法术书最为珍贵的地方不在于书页上抄写的法术(虽然也很罕见),但它不仅仅是一本法术书,更多的,它是一个谜底,是一把钥匙,是一个导向仪。” 曾经的不死者将骰子浑然不在意地放在精灵手里,让他去仔细研究,反正最重要的是线条的组构,而不是材质,这些是他自己用黄金捏出来的,不然奥斯塔尔早就发现有所不妥了,“不是现在的巨龙,现在的巨龙都是红龙,邪恶的红龙,而它所指引着的,可能是金属龙的巢穴你知道金属龙,对吗?” 老气横秋的问句让心情沉重的精灵都不禁为之一笑,小家伙,他在心里说,我的岁数可比你大多了。而且银冠密林中也有着数以千计从那场浩劫中幸存下来的精灵,金属龙还是在那场浩劫后离开这个位面的,他们当然还记得那些美丽而善良的强大生物,凯瑞本不止一次地趴在父亲的膝盖上听父亲和他们谈论熟悉的金属龙,充满向往,只可惜他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哪怕一条金属龙,就连其他颜色的巨龙,像是与红龙同样邪恶的黑龙、白龙与其他有色龙也很少看见过,似乎是千年前的大浩劫中产生的变故逼迫它们不得不重新选择一个栖息地。 “如果是金属龙留下来的遗产,”凯瑞本说:“那个术士的行为可就有些怪异了没人能比他们更懂得一条巨龙能够留下些什么。” “谁知道呢?”巫妖说:“术士们都是些疯子。”(未完待续。) :  番外没写完,明天继续写…… 第两百九十五章 诱惑(2) 凯瑞本低下头,那枚小小的,卷起掌心就能把它藏得妥妥当当的黄金骰子在精灵的掌心中散发着如同夕阳般美丽的光泽,它的表面并不光滑,游侠稍微试了试,就发现那一根根像是纹路一样的刻印事实上都是一些细如发丝的金属线体,之所以说是线体而不是线,因为就精灵犀利无匹的视力,当然能够分辨出它们原先都是一根根截面为正四方形的长方条,它们相互咬合在一起形成有规律而又玄妙的图案,之所以说它是只骰子,是因为它们首尾相接的部分会留下细小的空隙,当然,这些空隙都是很小的,让一个普通人类来看,可能根本无从发觉,但在凯瑞本的眼睛里,它们留下的空隙就像是一只只黑色的小点,也就是人们常会留在骰子上的那种小点。 但这些小点并不是固定的,当精灵盯着它们看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它们是会移动的,就像攀附在光滑岩石上的蛇那样,或说滑过冰面的水那样徐徐地流动,富有莫名的韵律感与美感——一只手突然落下来,拿走了那枚骰子。 “是……魔法?”精灵迟疑了一下,问道。 “它原本就是一个魔法用具。”巫妖平静地说,将骰子放回到自己的次元袋里:“浩劫前的法术确实很奇妙,”他带着几分兴致勃勃地说:“我只是按照那本法术书中隐藏着的部分制作出了这枚骰子,却从未给它附加魔法,无论是在制作之前,制作之后,还是制作之中,但凯瑞本,你看,当它最终成型之后,它就拥有了魔法——不,这还不是最令人吃惊的。你看,组成它的构件极其为危险,还记得我们在那个小村庄里遇到的伊尔摩特的牧师吗,他为自己能够施放出威力强大的神术而欣喜若狂。但他大概不知道,这个力量并非伊尔摩特赐予他的,而是那个符文,那个固态的符文抽取了他体内的魔法能量,并转化成力量——所以说。伊尔摩特可真是个仁慈宽容的神祗,像这种可以被视作堕落的行为,即便是苏纶或是罗萨达可能都不会予以原谅的。” 精灵蹙起了眉,他终究不是施法者,对这些事情他不是太敏感:“但你说过这是金属龙留下的遗产……”那么它就不该如此……残忍。 “一个陷阱,”曾经的不死者说:“有些失控,但很显然,留下了这个线索的人并不希望得到它的人是个对力量过于贪婪的家伙。” “但那位牧师……”精灵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但及时打住了。伊尔摩特牧师的逝去完全可以说是误伤,难道他们还能去追究这本法术书最初所有者的责任吗?“你觉得留下这个线索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千年之前,金属龙还曾翱翔在这个大陆上的时候,和他们交好的施法者不知几几,毕竟他们在巨龙中可以说是和善的,据我在万维林中看到的,精灵有,人类也有,甚至矮人和侏儒也有,不过能够通悉龙语。并且用龙语抄写一本龙语法术书的人就很少了,鉴于他留在封面上的小玩笑,我们可以排除精灵,至于矮人。他们或许更愿意将地图镌刻在一柄只有最强壮的战士才能举起的大锤子下面,所以只有可能是人类,或是拥有其他血脉的半人类,他固然不会那么邪恶,但也算不得良善,但一定有他的底线在。不然金属龙们不会将自己的遗产交给他,那么范围就进一步缩小了……不过就这样,剩余的数量仍然会令人头痛,”巫妖来回走了几步:“所以我改而从另一个方向寻找,是的,我没有继续去寻找一个与金属龙们交好的人类施法者,而是转而去寻找一个与人类施法者交好的金属龙,看,这两者的意义是不同的。” “你找到了吗?” 曾经的不死者说出一个名字,他这次使用了一种听起来颇为陌生的龙语,精灵稍加思索,就明白这是金属龙的龙语,金属龙的龙语与有色龙的龙语不尽相同,但毕竟出自于同一个胚胎,所以在舌尖上略略重复了几次他就知道了这是一条金属龙的名字,用精灵的语言来翻译,就是冰海中的珍珠之意,“是条雌性金属龙?” “是的。”巫妖说。 精灵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知道这是一条雌性金属龙留下的遗产后他的戒备心就不再那么强烈的,“那可真不错,”他高兴地说:“我们说不定能够得到一座粉红色的宫殿呢。” 巫妖跟着微笑,不,他一点也不觉得那真的只会是一条雌性金属龙的巢穴,毕竟制作和撰写了这本龙语法术书的施法者是曾经被无数人敬仰,又被无数人憎恶过的一个施法者,他在千年浩劫前或许还是个好人,但在浩劫中,遭受了巨变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热情而又单纯的法师了,只是不知道将这个秘密交给他的金属龙是否察觉到了这一点,或许他们会在另一个位面深感懊悔——至少在制作这本法术书的时候,制作者就已经似乎不再那么宽容了,堕落的痕迹处处清晰可见,而且即便没有万维林,巫妖也知道他最后终于成为什么——他也曾经是七十七群岛的一员呢。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取走这份珍藏,或许他只是在转化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对他的记忆造成了损伤,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过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而一个小魔鬼,或是恶魔,从他那儿骗取,夺走或是偷走了这本法术书,想到这本法术书是盗贼葛兰从一个具有深渊生物血统的半龙那儿偷取而来的,这个推论一点也不叫人意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已经取走了那笔财富,并将它藏在和用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很有可能,他们一群人兴冲冲地找到了那儿,却发现除了一洞窟的冰和海水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么说你是赞成我们去寻找这个小梳妆盒的喽?”巫妖问。 “李奥娜说的不错,”精灵神色凝重地说:“我想我们之中并没有人对财富或是力量过于执着,但即便只是一位美丽的夫人留下的小匣子,其价值可能也远超过一个国家的内库,格瑞纳达就像是一个生长旺盛的巨瘤。它正在从触须所能达到的每个地方汲取生机,我不敢想象如果是格瑞纳达获得了它,这个国家会变得何等疯狂与野蛮——这个大陆上的邪恶已经够多了。” “看来我们意见一致了。”巫妖说:“毕竟那些吟游诗人的诗篇中总是那么说的——一个冒险小队总该和一只巨龙作战,并获得它巢穴中所有的金币与宝石。或许还能拯救一两个公主。” “我们这儿就有一个殿下呢,”凯瑞本一本正经地玩笑说:“只是她似乎并不怎么需要拯救。” “不过我很好奇,”巫妖说:“居然不是伯德温提出,李奥娜反对,而是李奥娜提出。伯德温反对——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能够获得这笔财富,他们立刻就能招募到成千上万的士兵与骑士……” “李奥娜终究还是一个王位继承人。”凯瑞本说:“她的提议没有错,无论是基于战士还是基于王女的立场,伯德温……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他之前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而无法在王都立足。” “那么他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吗?”巫妖做了个手势:“略作改变?” “他会的。”凯瑞本说。 我可不这么觉得,曾经的不死者在心里说,你们的前圣骑士似乎已经走到一条死路上去了,不过那又如何呢,对他来说。他并不需要挚友,也没有比骷髅和他的死灵骑士更忠诚的下属,他已经做过提醒了,堪称仁至义尽。 —————— 伯德温在得到凯瑞本的回答后,沉默了很久,他知道他的同伴们愿意再一次踏上危险的征途,一半是为了不让格瑞纳达获得更多的资源,一半是为了自己,就像李奥娜所说的,人类是种善变而又善忘的生物。高地诺曼的平民当然会怀念他,但这能维持多久呢,更别说还有新王不惜全力要抹去他在高地诺曼留下的所有痕迹,如果真的要等到赎清了所有的过错他才允许自己回到高地诺曼。那会是几年之后,十年还是二十年,到那时候还有几个人会记得他?而他也已经垂垂老矣,在这个过程中,雷霆堡或许会被兽人击溃,无数城市会被焚烧。无数村庄会被劫掠一空,又有谁能够拯救那些无辜而又善良的人?难道这不算是一种罪行吗? 若是按照李奥娜所说的那样去做,那么他至少能够从人类那儿取得证明自己的资格,他和李奥娜可以回到高地诺曼,李奥娜将成为高地诺曼的新王和他的妻子,他会回到雷霆堡,在那里固守到他的儿子也能够挥舞宽剑与举起盾牌,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荣誉与骄傲回到王都,和李奥娜一起居住在繁荣的王都里,看着自己的子孙在庭院里奔跑玩耍。到那时,他所积累的功勋与仁德应该也能得到泰尔的宽恕与许可吧,他多么希望能够重新踏入泰尔的神殿,跪在那具黑铁的天平之前,在回归到泰尔的神域时,他能够穿着泰尔追随者的白色袍子进入永久的睡眠。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要等上一些时间,”凯瑞本说:“克瑞玛尔还要研究一下那个……东西,我们也要做些准备,如果克瑞玛尔所判定的方向没有错,我们之后的几个月可能都无法成行,你知道极北之海吗?” “我们的目的地在那儿?” “很有可能。” 伯德温就像许多骑士那样,对繁复啰嗦的文书不那么感兴趣,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对地图还是很敏感的,大陆上绘制精确的地图并不多,但无论是多么粗陋的地图,上面都会描绘上极北之海,那是一片比兽人的呼啸平原更接近严冬与苦寒的海域,据说那里有半年时间,全天都会处于一种晦暗不明的白昼中,而另外半年时间,则是永恒的黑暗,而且在进入永夜之后,触手生寒的飓风会无休止地穿过那里,夺取任何生物残余的最后一点温暖气息,那里的地面覆盖着数十尺,数百尺甚至数千尺厚度的坚冰,钢铁在那里只需几天就会变得如同饼干一般酥脆,那里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产出,就连鲸鱼和海鸟都很罕见,所以就连巫妖也很少会出现在那儿。 凯瑞本在父亲为他画的绘本里看到过极北之海的内容,据说原先那儿确实还生活着邪恶的白龙与良善的银龙,但自从银龙离开了这个位面,与他们为敌的白龙也不知原因地逐渐消亡了。 他们要到极北之海,不但要从原先的大陆上穿过去,还有可能要穿过兽人们的呼啸平原,这个过程当然不会很愉快,而且这代表着他们不能携带过多的给养与人员,可能最后还是只有伯德温、凯瑞本和克瑞玛尔,至于李奥娜与梅蜜,还有葛兰,一开始就不在伯德温的计划之中,李奥娜与梅蜜是因为她们是女性,她们柔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承担如此之重的责任,就连长途跋涉都可能会让她们病倒或是死亡,葛兰,虽然他表现的足够卑微,足够温顺,但伯德温感觉还是很难信任他,不过如果有法师在,或许他还是能够容忍葛兰出现在队伍里——如果他们能够达成愿望,那么伯德温也不会介意盗贼拿走他所能拿走的所有金币与宝石。 也许这也是确保葛兰能够始终保持忠诚的方法之一? “我们要避过极北之海的永夜,”伯德温说:“那么时候这段时间我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还有我的新手臂,”说到这个,他无法控制地露出了发自于内心的笑容:“它真是棒极了,凯瑞本,我之前根本没想到,它会那么强大,我简直要爱上它了……仅次于李奥娜。” 他大笑着,向凯瑞本展示他的新手臂。(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六章 诱惑(3)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少许修改,半小时后再买。 —————————— 大陆上最为炎热的季节正在悄然退却,迎接人们的是又一个金黄色的,丰硕而又甜美的世界,只是鹧鸪山丘与白塔的领主所统治的土地上,呈现出的是另一种特异的景象——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田地,森林的边缘,与一些并不能用来种植小麦与玉米的沼泽地覆盖着绿色的植株,这种植株看上去既不像烟草也不像蔬菜,在五月份的时候它们开出的花令许多人为之惊叹——朱红色的,殷红色的,深紫色的,粉色与黄色的,甚至有红白两色的,花朵硕大,花蕊的周围环绕着一圈丝绒般的黑色,有想要取悦爱人的年轻男孩或是见之心喜的女孩会乘人不注意的时候采上一朵几朵,不过这种行为若是被发现了就不免挨上一顿打,将这种种苗分发给各个佃农的管事说的很清楚,他们来年的小麦是要用这种植物的果实来换的。说实话,没有多少农户愿意种植这种陌生的“烟草”,只是他们并不能违背领主的意愿,除非他们想要被驱逐。 需要他们时刻注意的时间并不长,这些花的花期并不长,七天,或是八天后,它们就陆陆续续凋零了,二十天里,花朵的根部膨胀起来,变成一个个绿色的,带着细小绒毛的小球,就在瑞意特死去,她的弟弟瑞卡成为了白塔的“细网”公会的首领之后。第一笔被收割下来的果实也被运送进了白塔。瑞卡可以说是极其细致地检查了每一个果实,他用一柄很小的匕首割开了其中的一枚,白色的汁液从伤口中流了出来。跟随在他身边的学徒马上送上了一个小小的盘子,瑞卡挤压果实。让尽可能多的汁液流入盘子,“去提取一份给我。”他对身边的学徒说。一边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满意于那种熟悉而浓郁的苦涩,还有汁液的数量——这种植物原本只适合在龙火列岛部分砂砾化的土地上种植,为了能让它适应大部分种类的土壤,瑞卡和他的导师费了不少心力,但结果是令人满意的。相比起那些一股脑儿去研究如何让魔鬼手指大量生长的蠢货,他们的成绩更值得“母亲”为之微笑。 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人类,确实,比起精灵,比起矮人,甚至是兽人和侏儒,人类都算不得是种值得一提的生物,但必须承认的是,他们没有质量,但有数量。在千年浩劫之前,神祗们并不太看重人类,但在那之后。几乎所有的神祗都要依仗着信仰获得力量,或者说,取得存在的许可,数量要远远超过其他几个种族之合的人类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新宠儿——一千多年过去了,对于巨龙来说,不过是从一颗坚硬的卵变为一只成龙的过程,但对于人类来说,那是延续了好几百代的古老历史,在这一千年里。他们的数量又登上了一个新的顶峰,与之相对的。众神之间对于信仰的争夺进入了一个平台——至少不再那么尖锐与鲜明了。 但这对于新的神祗可不太公平,在人类与其他种族的信仰已经被瓜分殆尽的情况下。谁愿意将自己的刀剑交到一个敌人手里呢?瑞卡的导师在格瑞纳达占据着一个很不错的位置,“母亲”的青睐让他能够获得许多人终生无法取得的特权,若说众神与主物质位面众多生灵确实垂挂着一层厚重的帷幔,那么瑞卡的导师与之间隔着的也不过就是一层薄纱罢了,作为他最心爱的弟子,瑞卡自然也有幸窥视到其中一二——像是格瑞第……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更为安全的地方来。 “我们要怎么定价——这些东西?”一个盗贼,同时也是一个所谓的“商人”谦卑地问道,他不得不慑服于这些红袍术士,不单单是因为后者拥有的巨龙血脉所带来的力量与魔法,还有他们的思想,龙火列岛使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奴隶已经有数百年之久了,而与之配合的药剂几乎都是从格瑞纳达这儿流出的,但始终没人想到这种药物也同样可以用在普通人身上——可以切成块放在水烟里,也可以直接焚烧嗅吸,少量地放在食物里也是可以的,而且就他们试验的结果,只要品尝过这些气味香甜的东西,就没人能够摆脱得了他们的诱惑,就算是他们能够找到牧师,祈求牧师驱走他们身体里的毒素。事实上,他们还真愿意让那些人这么做呢……因为毒素可以被驱走,他们的“烟草”所遗留下来的美妙感受却是无法忘记的,他们就算能够好好地回到家里,可是呢,一旦累了,伤心了,愤怒了,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它了,没有什么能比它更能带走萦绕在整个生命中的忧愁与烦恼,食物不行,酒不行,女人也不行,只有它。 “一金币一磅你看如何?”瑞卡漫不经心地搓了搓手指。 商人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就连不情愿的表情也只是一闪即逝,不过瑞卡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金币一磅的价格几乎比烟草还要低廉一些。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金币,确切点来说,不全部是。”瑞卡少见地没有把面前的蠢货丢进他的宠物嘴里,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我们需要它能够铺展的更广一些,在鹧鸪山丘都被用来种植它们而你们的货物仍旧供不应求的时候——我们就尽可以提高价钱了,即便是一金币一克也会有人愿意来买的。” “但如果这样,”商人小心翼翼地问:“若只是农奴和最低级的佣兵,那么等到那时候,他们仍然不可能拿出足够的钱来购买我们的货物呢。” “那么,”瑞卡认真地说:“就让他们向神祗祈祷吧,神祗总是仁慈的。” 商人轻微地摆动了一下脑袋。随即将这个回答当做红袍术士偶尔的幽默,但他不知道瑞卡极其难得地说了一句真话。 是的,他们可以向格瑞第祈祷。 ———————— “怎么样?”阿尔瓦法师问。现在他身边站着不下一打的法师与牧师,他们都是应阿尔瓦法师之邀而来的。其中包括了灰岭的佩兰特,他是一个德鲁伊,也因此与自然有着比常人或是精灵更为密切的联系,对大陆上的大部分植物,他即便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也能说通悉于心,而且他和其他的施法者们一样,擅长使用治疗术以及制作药水。 “这种植物……被修正的地方并不多。如果一定要说,变动最大的地方大概在于它的根系,”佩兰特说:“它的根系原本只适合在砂砾化的土壤中生长,但现在,就算是水汽浓重的沼泽里它们也能生长的很好。” “他们已经收获过一次了。”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他居住在离鹧鸪山丘不远的地方,新开垦的土地距离他隐居的树林不过数百尺,众人看向他的时候,他皱起了眉毛:“一尤格大于可以收取一百五十磅的果实。至于它被制成烟草后有多重,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这个产量可真是不容小觑。 “那些人呢?”阿尔瓦法师问。他的弟子知道他询问的正是自己,他向导师鞠了一躬,“我们已经祛除了他们体内的毒素。但是……” “他们大概不会放弃这种烟草。”佩兰特说。 “无底深渊在下。”之前的伊尔摩特牧师喊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们明明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尔瓦法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被祛除了毒素之后呢?”他问,“他们应该不再受到那种东西的诱惑才对。” “他们……是这么说的。”一个罗萨达的牧师说,他正是祈祷神术以治疗这些人的牧师之一:“但他们……似乎并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很大的危害。” “这种烟草带给人类的愉悦实在是太强烈了。”阿尔瓦法师说,他是受害者之一,没人能比他更清楚它能带给抽取或是服用它的人多大的快乐,偶尔碧岬堤堡的老法师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重温那时的感受——他甚至为此戒除了水烟,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找到那种烟草把它亟不可待地塞进自己的水烟里,他看了一眼环绕着他的诸多施法者们:“相信我。即便它的毒素能够让一个人在一格(一小时)内丧命,也会有人走到圣所的门口。大口地吸取它后再用力敲打圣所的大门的。” “有些人认为自己可以借助魔法或是神祗的力量抗拒它的诱惑,”罗萨达的牧师忧心忡忡地说:“据我所知。我的一些同僚也在吸取这种烟草,他们说这能让他们距离神祗更近,而且只要他们愿意,祛除毒素不过是一次祈祷就能完成的事儿。“ “单纯地祛除毒素是没有用处的,“阿尔法法师喃喃地说:“它不但作用于你的身体,还作用于你的思想。” “但如果抹去那段记忆还是可行的。”另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说。 “问题在于,并不是每个施法者都能,或说愿意无偿地释放一个抹消记忆的法术或是神术,”碧岬堤堡的执政官说:“我的士兵们扣押了一个携带着这种烟草的商人,但我没办法判他有罪,有太多人愿意买他的烟草了,你们知道他们卖多少钱吗?一磅,只需要一个金币,而且他们也不介意分开售卖,一盎司的小瓶装也卖,一指甲盖儿的零散碎末也卖,佣兵和手工艺人特别喜欢他们的烟草,他们说这种烟草止痛比什么都好。” ———————— “怎么样?”阿尔瓦法师问,现在他身边站着不下一打的法师与牧师,他们都是应阿尔瓦法师之邀而来的,其中包括了灰岭的佩兰特,他是一个德鲁伊,也因此与自然有着比常人或是精灵更为密切的联系,对大陆上的大部分植物,他即便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也能说通悉于心,而且他和其他的施法者们一样,擅长使用治疗术以及制作药水。 “这种植物……被修正的地方并不多,如果一定要说,变动最大的地方大概在于它的根系,”佩兰特说:“它的根系原本只适合在砂砾化的土壤中生长,但现在,就算是水汽浓重的沼泽里它们也能生长的很好。” “他们已经收获过一次了。”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他居住在离鹧鸪山丘不远的地方,新开垦的土地距离他隐居的树林不过数百尺,众人看向他的时候,他皱起了眉毛:“一尤格大于可以收取一百五十磅的果实。至于它被制成烟草后有多重,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这个产量可真是不容小觑。 “那些人呢?”阿尔瓦法师问,他的弟子知道他询问的正是自己,他向导师鞠了一躬,“我们已经祛除了他们体内的毒素,但是……” “他们大概不会放弃这种烟草。”佩兰特说。 “无底深渊在下。”之前的伊尔摩特牧师喊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们明明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尔瓦法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被祛除了毒素之后呢?”他问,“他们应该不再受到那种东西的诱惑才对。” “他们……是这么说的。”一个罗萨达的牧师说,他正是祈祷神术以治疗这些人的牧师之一:“但他们……似乎并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很大的危害。” “这种烟草带给人类的愉悦实在是太强烈了。”阿尔瓦法师说,他是受害者之一,没人能比他更清楚它能带给抽取或是服用它的人多大的快乐,偶尔碧岬堤堡的老法师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重温那时的感受——他甚至为此戒除了水烟,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找到那种烟草把它亟不可待地塞进自己的水烟里,他看了一眼环绕着他的诸多施法者们:“相信我,即便它的毒素能够让一个人在一格(一小时)内丧命,也会有人走到圣所的门口,大口地吸取它后再用力敲打圣所的大门的。” 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七章 诱惑(4)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烟雾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牟路斯一言不发,但奥斯塔尔知道他已经被触动了。 “看来你已经去看过那个小家伙了,你觉得他怎么样?”奥斯塔尔说:“我没有与他接触过,但有一个小魔鬼曾经设法在他身边厮混了一段时间,还有我的弟子,我弟子的姐姐也曾经与他正面为敌,但他们给我的反馈是,相比起法师,这小家伙更像是个术士,即便他是个法师,那么他的施法手法与行事方式也不是一个出身于龙火列岛的法师能够教导得出来的。阿尔瓦与凯瑞本被欺瞒算不得是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生性良善,总爱将人往好处想,但我们不是,亲爱的法师,我们不是,虽然您也曾经是个好人,但您现在是个游魂,并且属于格瑞纳达,您的心中充满了怨恨与憎恶,您的视野永远是阴暗而口中填满了哀悼荒原的尘土,您为您的敌人效力,以换取一星半点的残渣来维持自己的存在——在您刚刚失去生命时,或许苏纶抑是罗萨达呼唤过您,可惜的是他们的声音无法到达格瑞第的脚下,而现在,作为一个可怜的游魂,您再也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即便来到哀悼荒原,魔鬼或是恶魔也不会开恩眷顾您,您就像是一截被嚼过的甘蔗,就算是他们也别想从您身上榨出比一小勺更多的魔法能量——告诉我,您在看到一个健康的,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生命时想到的是什么,是嫉妒还是饥饿?“奥斯塔尔愉快地笑了笑,“您的痛苦会让您看到更多那些处境优裕的人看不到的东西,是不是。克瑞玛尔,”他谨慎地吐出这个名字:“很明显,这是一个变体名,他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他是一个半精灵,难道他有着一个精灵名字吗?不,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亲爱的牟路斯,请您仔细思考,您的弟子比维斯我也有所耳闻。毕竟他曾在碧岬堤堡的船队上服役了好几年,和精灵们的关系也不错,我的孩子们曾经非常地讨厌他,就像是我们讨厌您,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对他的了解要比其他人更为深切一点,您觉得您的弟子如果有了一个学徒乃至一个继承人的话,他会是克瑞玛尔吗?就算他的妻子是个半精灵?不,他的性格就像是火焰与锤子,像个矮人。直率到可以说有点粗鲁。牟路斯,在那些人里,如果一定要我去挑选一个的话,我觉得那个曾经的圣骑士的可能性都要比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个黑发施法者更多,他,可一点也不像你的弟子。” 烟雾组成的法师形象悬浮在空中,他的双手插在虚无的袍子里,面无表情。 “我也是一个施法者,也是一个导师,我知道弟子与导师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奥斯塔尔说:“虽然有很多人认为格瑞纳达的术士们会经常性地虐待和杀死自己的学徒或是弟子,当然,我不否认这点,但难道一个在铁匠铺里做学徒的孩子就不会被铁匠随手扔出的炉渣敲中脑袋而死吗?面包铺子的师傅也会把偷吃了果仁或是蜂蜜的学徒扔进烤炉里。更别说那些在鞣制工厂与渔船上的学徒,他们难道不是往往十个之中也只能活上一个吗?不然为什么孩子的父母要在泰尔的天平前起誓绝不会因为孩子受伤、致残或是死亡而追究师傅的责任呢,”他泰然自若地打开双手:“比起那些凡人,即便是我们,也要更爱自己的弟子,遑论您们。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时比父子都要来得亲密,看看吧,就连泰尔的神殿前都镌刻着这样的法律,一个施法者的弟子在导师没有其他正统的继承人的情况下,可以继承他所有的资产,就算有,那么其中具有魔法的那些也是要交给导师的弟子继承……我们是不同的,牟路斯,你必须承认这一点。 “我的弟子并不多,”奥斯塔尔紧接着说:“但你会认不出他们吗?牟路斯,在你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们,观察他们挥舞手臂的幅度,倾听他们变换音节的方式,甚至于他们撕开卷轴与折断魔杖的手法,你难道一点儿也察觉不出其中的端倪吗?不,你能,每个施法者都有自己的习惯,在他们教导自己的弟子后总会不自觉地带出一点,而他们的弟子继承了他们的特性后又不免将之转移到自己的弟子身上,我能从一百个施法者中找出你的孩子,你也能,那么,牟路斯,告诉我,你觉得那个孩子身上有比维斯的痕迹吗?” “你想要我做什么?”牟路斯终于说,他的嘴角抿得紧紧的。 “没有,对吗,”奥斯塔尔没有回答牟路斯的问题:“你没能从克瑞玛尔身上找到比维斯的那部分,而据他自己说,离开比维斯也不过几年的时间,一个年轻的,刚刚离开自己的导师的法师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建立起自己的习惯与风格吗?不能!那么他又是如何弄到比维斯的魔法印记的呢?要知道,有三个人查验过这枚印记,白塔的警备队长或许可以除外,他只是一个凡人,那么阿尔瓦法师与龙火列岛的东冠领主身边的法师呢?他们是被蒙蔽了眼睛还是感知?还有比维斯那些原本不应为人所知的珍藏——即便是一个真正的巫妖都没有发觉的那些? 啊哈,现在就连我自己都要怀疑那个小家伙是不是真的就是比维斯的弟子了,你觉得呢,牟路斯——当然,除了这个推测,还有一个推测要更为可信一点,”奥斯塔尔说,一边泰然自若地往香船里投掷了一块硫磺,一股浓烟蓬地一声升起,牟路斯惊慌地喊叫了一声,收回了即将碰触到一条魔文的手指:“让我们好好说话,”红袍术士无可奈何地说:“游魂就是这点不太好,你看,牟路斯,如果你对接下来的内容不感兴趣。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说出你的要求!”法师的游魂嘶声喊道,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为了自己的怯懦而羞惭万分,甚至不惜舍命也要奋力一搏。但就如奥斯塔尔所说的,他被杀死后,灵魂就被带到了一个灼热而邪恶的所在,在那里他经受了无数的折磨与嘲弄,他灵魂中那些最为美好与珍贵的都被摧毁了。只留下了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就摈弃的弱点。 “没有要求,牟路斯,”奥斯塔尔说:“让我们继续谈话,牟路斯,你的弟子比维斯将他剩余的生命全都耗费在了无意义的复仇上,也许他认为很值得——但十几年来他可以说是徒劳无功,而就他在期间留下的踪迹来看,他并不像有过一个学徒或是弟子,每个看到他的人……哦,牟路斯。别这样盯着我看,之前我可没那个时间去关注一个普通的法师,虽然他也算得上出色,但一个人类,他的寿命注定了他永远也无法攀登上我们所能达到的顶峰,幸而他最少还知道该到哪儿去寻找一个巫妖,七十七群岛,而七十七群岛之中,有着不少格瑞纳达的朋友,他们可以说是相当寂寞。领地上也很少出现人类,所以就算是好几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能够回忆起一些东西的——不,比维斯身边从未出现过另一个人类。” “那又……怎么样呢?”牟路斯漠然地说:“比维斯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他也没有孩子。” “回到上一个问题,”奥斯塔尔说:“比维斯的魔法印记又是怎么被泄露出去的呢?只有和导师签订了契约的弟子才能得到的印记……又或者,你听说过巫妖们有一个法术叫做高等探知吗?” 牟路斯抬起头来,烟雾凝结的身躯产生了微不可见的扭曲,而奥斯塔尔就像是完全没发现这个异样的情况。 “我曾和最强大的巫妖面对面地谈过话。还有几个巫妖一直就是我最忠诚的主顾,”奥斯塔尔放低了声音,“所以我对他们的做法也有着一定的了解,比维斯的敌人在巫妖之中并不算突出,甚至可以说有点平庸,有许多永恒不死的施法者对他的行事手段不够满意,认为他凭着一己之力成功地拉低了一整个七十七群岛的智商与品位(说起来还真是了不得)——尤其是他居然被一个人类的施法者连续纠缠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法儿杀死他,所以……他们派出了第二个巫妖。” 牟路斯的身躯剧烈地颤动着,有规律地纠缠着的烟雾紊乱起来。 “外人只知道那个巫妖是被比维斯所杀,那么比维斯呢,他是死于不死者最后的诅咒,还是自行放弃了生命?都有可能,但最大的可能是他死于另一个巫妖之手,这样就很好解释了——迄今为止,也没人能够找到比维斯的灵魂,无论是在哀悼荒原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不见了,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你觉得他会去了那儿?”奥斯塔尔最后问。 “克瑞玛尔不是巫妖。”牟路斯嘶哑地回应道,他的身躯已经完全不成形状,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畸形的恶魔,又或是生满獠牙的盆栽。 “对。”奥斯塔尔点点头,“不然也不可能和一个精灵走在一起啊,特别是那个精灵带着他就像是鸡妈妈带着它的小鸡——但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个印记法术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你想要这个秘密。”牟路斯说。 奥斯塔尔有点遗憾,如果牟路斯还是个生者,或许就已经被他说服了,但在成为游魂后,负能量会让他变得邪恶与狡猾:“我会给你一段时间的自由,牟路斯,”他俯身向前,“在这段时间里,我保证不会有别的术士召唤你去为他们效力。” “因为我在为你效力。”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奥斯塔尔说:“但你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牟路斯,我只要你跟着他们,紧紧地,一时也不要离开,观察他们,监视他们。” “并向你回报。” “你可以不做,”奥斯塔尔宽容大度地说:“我可以寻找其他的游魂。” “他们也会索要报酬的。” “我只要王女、施法者与精灵,其他人你可以拿走。”奥斯塔尔做了一个手势,“就这样,别试图激怒我,那将是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对于被我们的‘母亲’束缚的游魂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件非常不错的报偿了,贪得无厌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你让我不得不召唤另一个游魂,我会折磨你直到你就像还活着的时候那样疯狂地尖叫。” 法师的游魂显而易见地畏缩了一下。 “我会跟着他们,”牟路斯妥协说:“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从下一刻开始,”奥斯塔尔说:“到我得到我需要的讯息之后。” “悉听尊便。”牟路斯说,然后他鞠了一躬,就从烟雾中消失了。 “主位面里总是充斥着难以计数的蠢货。”奥斯塔尔说,一边伸出手去熄灭了香船。 —————— 相比起白塔、碧岬堤堡与格瑞纳达,龙火列岛之中的东冠侧岛反而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之中。 葛兰已经从克瑞玛尔那里得到了新的消息,听到出发时间后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自打这个黑发的施法者出现在尖颚港的那一天,葛兰宝宝就一直不太好,被勒索,被威胁,被出卖,与兽人作战,与人类作战,与变形怪作战,与半魔作战,与海盗作战,与法师与术士作战,就算作为一个嗜血的盗贼,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休息上一阵子了。 梅蜜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我是一个弗罗牧师!”她不止一次地这样冲着葛兰喊过。 回到侧岛后,可怜的弗罗牧师甚至将接待各种客人的任务也交给了神殿中的其他牧师,一心一意地偷起了懒,唯一能进她房间的男人只剩下了葛兰,不过他们并不是每一次都会热烈地相会,更多地,他们会懒洋洋地彼此缠绕在一起,尝着最新鲜的蟹肉和浆果,喝着味道清淡的椰子酒,在海风的吹拂下毫无愧意地虚度一天又一天。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八章 诱惑(5) 有防盗部分,勿买,明日上午十点前更新。 “但说真的,你真要和他们去极北之海?”梅蜜问。 “为什么不?” “葛兰,你是不是有个做泰尔圣骑士的父亲?”梅蜜在葛兰的胸膛上翻了一个身:“你知道吗?你的勇气与正直让我发憷,一个尖颚港的盗贼什么时候有这种玩意儿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葛兰说:“那是一笔属于巨龙的财产,我认识一个盗贼,他就曾经潜入过巨龙的巢穴,那是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梅蜜,据他说那个巢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耀眼的黄金,而那个巢穴,几乎可以放得下四分之一个侧岛。” “巨龙们还懂得如何装饰自己的巢穴?”谈到这个就连梅蜜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巨龙的智慧远超过人类之中最聪明的那些,”葛兰说:“不过那个盗贼说巨龙的巢穴中之所以时常覆盖着一层黄金是因为巨龙们偏好将金银的钱币以及器皿堆积起来,让它成为一张舒适的床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张床铺甚至会逐渐延伸到洞窟的边缘——你知道,总有人想要尝试一下,从巨龙这里偷走和掠夺它的金子,而巨龙通常的做法就是喷出一道灼热的龙火将他们一概化为灰烬,龙火的温度足以融化黄金与白银,就像是岩浆,它们融化之后就会流淌到各个地方,嵌入缝隙与洼地,将地面变得平整光滑。” “听起来确实挺令人向往的。”梅蜜从葛兰的身体上滑下去,坐起身,提起一边的银壶为他们倒了两杯满满的淡酒,她伸出手指放在酒杯边缘,酒杯的边缘很快就开始凝结起冰霜,这个小把戏是她向诺曼的盖文法师学来的。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她和葛兰都需要来一杯冰冷的酒水冷静一下头脑:“但这太危险了——葛兰,你们要从你们来的路走回去——你们想怎么做,伪装?” 盗贼犹豫了一下,“详细的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梅蜜,我想我们不会完全地依照之前的路线。” ———————— “我们不会完全地依照之前的路线,”凯瑞本说:“至少我们不会穿过整个高地诺曼。” 一张标示清晰的犊皮纸地图在三人——克瑞玛尔,凯瑞本与伯德温之间打开,凯瑞本用一柄匕首虚点出他们将要经过的那些地方。“我们从碧岬堤堡进入鹧鸪山丘,但我们不从鹧鸪山丘往灰岭走,也不往高地诺曼走,我们走这儿,然后穿过银冠密林,进入矮人与兽人的交界地带,而后擦着呼啸平原的尾巴过去,进入永夜海。” “但如果这样,我们将会面对雪盖沼泽最为广阔的那部分。”伯德温说。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可能将会面临有史以来最为艰难的路程。 “比起高地诺曼的那群糟心家伙,还是雪盖沼泽更让人舒服一点。”李奥娜说。 ————————重复部分明日上午十点前更新。 “但说真的,你真要和他们去极北之海?”梅蜜问。 “为什么不?” “葛兰。你是不是有个做泰尔圣骑士的父亲?”梅蜜在葛兰的胸膛上翻了一个身:“你知道吗?你的勇气与正直让我发憷,一个尖颚港的盗贼什么时候有这种玩意儿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葛兰说:“那是一笔属于巨龙的财产,我认识一个盗贼。他就曾经潜入过巨龙的巢穴,那是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梅蜜。据他说那个巢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耀眼的黄金,而那个巢穴,几乎可以放得下四分之一个侧岛。” “巨龙们还懂得如何装饰自己的巢穴?”谈到这个就连梅蜜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巨龙的智慧远超过人类之中最聪明的那些,”葛兰说:“不过那个盗贼说巨龙的巢穴中之所以时常覆盖着一层黄金是因为巨龙们偏好将金银的钱币以及器皿堆积起来,让它成为一张舒适的床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张床铺甚至会逐渐延伸到洞窟的边缘——你知道,总有人想要尝试一下,从巨龙这里偷走和掠夺它的金子,而巨龙通常的做法就是喷出一道灼热的龙火将他们一概化为灰烬,龙火的温度足以融化黄金与白银,就像是岩浆,它们融化之后就会流淌到各个地方,嵌入缝隙与洼地,将地面变得平整光滑。” “听起来确实挺令人向往的。”梅蜜从葛兰的身体上滑下去,坐起身,提起一边的银壶为他们倒了两杯满满的淡酒,她伸出手指放在酒杯边缘,酒杯的边缘很快就开始凝结起冰霜,这个小把戏是她向诺曼的盖文法师学来的,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她和葛兰都需要来一杯冰冷的酒水冷静一下头脑:“但这太危险了——葛兰,你们要从你们来的路走回去——你们想怎么做,伪装?” 盗贼犹豫了一下,“详细的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梅蜜,我想我们不会完全地依照之前的路线。” ———————— “我们不会完全地依照之前的路线,”凯瑞本说:“至少我们不会穿过整个高地诺曼。” 一张标示清晰的犊皮纸地图在三人——克瑞玛尔,凯瑞本与伯德温之间打开,凯瑞本用一柄匕首虚点出他们将要经过的那些地方,“我们从碧岬堤堡进入鹧鸪山丘,但我们不从鹧鸪山丘往灰岭走,也不往高地诺曼走,我们走这儿,然后穿过银冠密林,进入矮人与兽人的交界地带,而后擦着呼啸平原的尾巴过去,进入永夜海。” “但如果这样,我们将会面对雪盖沼泽最为广阔的那部分。”伯德温说,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可能将会面临有史以来最为艰难的路程。 “比起高地诺曼的那群糟心家伙,还是雪盖沼泽更让人舒服一点。”李奥娜说。 ————————重复部分明日上午十点前更新。 “但说真的,你真要和他们去极北之海?”梅蜜问。 “为什么不?” “葛兰,你是不是有个做泰尔圣骑士的父亲?”梅蜜在葛兰的胸膛上翻了一个身:“你知道吗?你的勇气与正直让我发憷,一个尖颚港的盗贼什么时候有这种玩意儿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葛兰说:“那是一笔属于巨龙的财产,我认识一个盗贼,他就曾经潜入过巨龙的巢穴,那是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梅蜜,据他说那个巢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耀眼的黄金,而那个巢穴,几乎可以放得下四分之一个侧岛。” “巨龙们还懂得如何装饰自己的巢穴?”谈到这个就连梅蜜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巨龙的智慧远超过人类之中最聪明的那些,”葛兰说:“不过那个盗贼说巨龙的巢穴中之所以时常覆盖着一层黄金是因为巨龙们偏好将金银的钱币以及器皿堆积起来,让它成为一张舒适的床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张床铺甚至会逐渐延伸到洞窟的边缘——你知道,总有人想要尝试一下,从巨龙这里偷走和掠夺它的金子,而巨龙通常的做法就是喷出一道灼热的龙火将他们一概化为灰烬,龙火的温度足以融化黄金与白银,就像是岩浆,它们融化之后就会流淌到各个地方,嵌入缝隙与洼地。将地面变得平整光滑。” “听起来确实挺令人向往的。”梅蜜从葛兰的身体上滑下去,坐起身,提起一边的银壶为他们倒了两杯满满的淡酒,她伸出手指放在酒杯边缘。酒杯的边缘很快就开始凝结起冰霜,这个小把戏是她向诺曼的盖文法师学来的,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她和葛兰都需要来一杯冰冷的酒水冷静一下头脑:“但这太危险了——葛兰。你们要从你们来的路走回去——你们想怎么做,伪装?” 盗贼犹豫了一下,“详细的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梅蜜,我想我们不会完全地依照之前的路线。” ———————— “我们不会完全地依照之前的路线,”凯瑞本说:“至少我们不会穿过整个高地诺曼。” 一张标示清晰的犊皮纸地图在三人——克瑞玛尔,凯瑞本与伯德温之间打开,凯瑞本用一柄匕首虚点出他们将要经过的那些地方,“我们从碧岬堤堡进入鹧鸪山丘,但我们不从鹧鸪山丘往灰岭走,也不往高地诺曼走,我们走这儿,然后穿过银冠密林,进入矮人与兽人的交界地带,而后擦着呼啸平原的尾巴过去,进入永夜海。” “但如果这样,我们将会面对雪盖沼泽最为广阔的那部分。”伯德温说,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可能将会面临有史以来最为艰难的路程。 “比起高地诺曼的那群糟心家伙,还是雪盖沼泽更让人舒服一点。”李奥娜说。 ————————重复部分明日上午十点前更新。 “但说真的,你真要和他们去极北之海?”梅蜜问。 “为什么不?” “葛兰,你是不是有个做泰尔圣骑士的父亲?”梅蜜在葛兰的胸膛上翻了一个身:“你知道吗?你的勇气与正直让我发憷,一个尖颚港的盗贼什么时候有这种玩意儿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葛兰说:“那是一笔属于巨龙的财产,我认识一个盗贼,他就曾经潜入过巨龙的巢穴,那是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梅蜜,据他说那个巢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耀眼的黄金,而那个巢穴,几乎可以放得下四分之一个侧岛。” “巨龙们还懂得如何装饰自己的巢穴?”谈到这个就连梅蜜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巨龙的智慧远超过人类之中最聪明的那些,”葛兰说:“不过那个盗贼说巨龙的巢穴中之所以时常覆盖着一层黄金是因为巨龙们偏好将金银的钱币以及器皿堆积起来,让它成为一张舒适的床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张床铺甚至会逐渐延伸到洞窟的边缘——你知道,总有人想要尝试一下,从巨龙这里偷走和掠夺它的金子,而巨龙通常的做法就是喷出一道灼热的龙火将他们一概化为灰烬,龙火的温度足以融化黄金与白银,就像是岩浆,它们融化之后就会流淌到各个地方,嵌入缝隙与洼地,将地面变得平整光滑。” “听起来确实挺令人向往的。”梅蜜从葛兰的身体上滑下去,坐起身,提起一边的银壶为他们倒了两杯满满的淡酒,她伸出手指放在酒杯边缘,酒杯的边缘很快就开始凝结起冰霜,这个小把戏是她向诺曼的盖文法师学来的,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她和葛兰都需要来一杯冰冷的酒水冷静一下头脑:“但这太危险了——葛兰,你们要从你们来的路走回去——你们想怎么做,伪装?” 盗贼犹豫了一下,“详细的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梅蜜,我想我们不会完全地依照之前的路线。” ———————— “我们不会完全地依照之前的路线,”凯瑞本说:“至少我们不会穿过整个高地诺曼。” 一张标示清晰的犊皮纸地图在三人——克瑞玛尔,凯瑞本与伯德温之间打开,凯瑞本用一柄匕首虚点出他们将要经过的那些地方,“我们从碧岬堤堡进入鹧鸪山丘,但我们不从鹧鸪山丘往灰岭走,也不往高地诺曼走,我们走这儿,然后穿过银冠密林,进入矮人与兽人的交界地带,而后擦着呼啸平原的尾巴过去,进入永夜海。” “但如果这样,我们将会面对雪盖沼泽最为广阔的那部分。”伯德温说,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可能将会面临有史以来最为艰难的路程。 “比起高地诺曼的那群糟心家伙,还是雪盖沼泽更让人舒服一点。”李奥娜说。 ————————重复部分明日上午十点前更新。(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九章 诱惑(6) 有少许修改,半小时后再来看哈。 为了避开几乎可以看到的悲惨结局,葛兰必须做出选择,不幸的是他的主人并不是那种会安安心心在他的高塔里研究法术,抄写卷轴或是教导弟子的那种施法者,相反的,他十分地热衷于旅行与冒险,克瑞玛尔有着一双黑眼睛,有时候它们如同亡者一般死气沉沉,而有时候又如同孩童那般天真无邪,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它们永远都是贪婪的,它们就像是永无止息的大海,看似平静实则涌动不休。 异界的灵魂看了葛兰一眼,关于葛兰和梅蜜之间的关系,他也有所耳闻,最近这对男女罕见地亲密与单纯起来,作为在一个无论在法律还是在道德上都要求男女双方保持身心唯一(至少在相互交往或是婚姻延续期间)的位面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异界灵魂,这种状态让它觉得愉快而舒适,说句实话吧,虽然它零散的记忆中也不乏多女一男与多男一女制度的存在,但它们在作为猎奇或是例外的时候还能勉强忍受,但在这里,一个女性居然只因为她是弗罗的牧师,就必须如同一个廉价的娼妓那样活着,这实在太让它感觉不舒服了。 你真的这么觉得?曾经的不死者突然说,但我可不这么觉得,我的同居人,他们正在走向一个极其危险的边缘,尤其是梅蜜或许你应该提醒一下葛兰,他的母亲就是一个被驱逐的弗罗牧师,他知道背弃了弗罗的牧师将会面对什么。 但情感是很难控制的,异界的灵魂争辩道,他是发自心底地觉得葛兰与梅蜜着实是对天生地设的欢喜冤家,虽然他们并未将关系明朗化。但巫妖的同居者乐见这种变化,葛兰不再那么阴沉寡言,而梅蜜也不再那么刻薄放肆在异界的灵魂看来,他觉得后者甚至要比她以为自己爱上了伯德温的时候还要来得神采奕奕,快乐轻松,她或许没有发觉。当她将自己的爱情奉献给伯德温的时候,她是卑微的,谦卑的,她跪在伯德温脚下,低得难以让曾经的圣骑士看见她的眼睛;但她与葛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是平等的,葛兰在梅蜜面前无需遮掩乌黑的双手,梅蜜也不必假装自己纯洁如雪,他们不但看得见彼此光鲜的表面。也看得到污秽肮脏的内心,可以在一起喝着混有新鲜羊羔血的血红酒,可以说些粗陋低级的笑话和故事,兴之所致可以在任何地方尽情欢乐,无需避讳人们的视线与言语。 巫妖对此只给出一声轻微的讥笑。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异界的灵魂问。 有,巫妖爽快地回答道。 可以说说吗? 取代弗罗成为爱情与之神,巫妖慢吞吞地说,这样你就能修改原先的教义了你可以告诉你的牧师们。她们也可以如普通女人那样和男性缔结婚约,繁衍后代。然后…… 然后? 然后你就会发觉你的牧师在一夜之间全都跑光了。你的神殿被废弃倾颓,你的力量减退,信民更是所剩无几,作为一个神祗,只要上百年,你就会因此死去。神格破碎,神火熄灭,你残留的神躯将会成为混沌海中一块巨大的礁石,当然,如果有一个神祗或是人类对你的神职感兴趣的话。这个结局可能还要提前一点。 但是…… 弗罗的教义在诸神之中已经算的上温柔仁慈的了,任何违反教义的做法,即便你只是个普通的信民,也会被判定为伪信者,遑论追随神祗的牧师?牧师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所侍奉的神祗的,他们的声音是,他们的耳朵是,他们的眼睛是,他们的舌头是,他们的灵魂也是,就算是最柔软和蔼的神祗也不会容许他/她的牧师阳奉阴违,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信仰出现了瑕疵甚至悖逆,这将会动摇他们力量的根基,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有意放纵自己的牧师与信民都已经死了,他们的名字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们的神殿沦为奴隶的猪圈,他们的意旨再也不会有哪怕一个人去执行更正确点说,这不是死亡,而是消亡,明白吗,比一些人类更可悲,因为对于后来者说,他们是不存在的,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所以,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些你不想看到的事情,巫妖继续说,你最好能有所作为,我建议你选择葛兰,极北之海的冰冷海水想来还是能够让他清醒一下头脑的。 异界的灵魂叹了口气,它可一点也不觉得这会是个令人性情愉悦的工作,而且你要他怎么说呢,葛兰现在的表现并不那么明显,他给梅蜜赠送昂贵的礼物,每次过夜也不忘留下一枚银币,他也没有阻止过其他男性进入梅蜜的房间,难道它还能走过去告诉他他最好换一个床上人吗?那也太愚蠢了一点。 等等吧,异界的灵魂说,我们要去极北之海对吗,凯瑞本说,即便命运之神一直在对我们微笑,我们也要耗费近一年的时间,或许一年后我们回到这里,梅蜜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值得她喜欢的男孩了呢? 巫妖“看”了它一眼,谁告诉你说梅蜜会被留在这里? 异界的灵魂惊讶地弹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它的身躯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更为凝实之外还胖了很多,这让它上下识海的时候不再像条半透明的鱼,而像只水母或是被激怒的河豚,巫妖想着如果可以,这种形状倒很适合放在他最喜欢的那把白骨椅子上充作坐垫。 梅蜜也要和我们一起走?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坐垫预备役的异界灵魂惊讶地问,但她只是一个弗罗的牧师?! 你的位面里有着一种叫做冒险小说或是游戏的东西,曾经的不死者答非所问,一般来说,小说和游戏中往往会有一个主角,而主角的身边将会逐渐聚集起他的队友。像是法师,盗贼,牧师,弓手,战士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然后他们就可以开始他们的冒险故事了。好吧,告诉我,你有看到过某本小说或是游戏中有一个配角跳出来说,抱歉,我太脆弱了,也太无能了,所以接下来的冒险我拒绝参与,有吗?或许有,不过这个角色也就因此失去他存在的必要了。不会有什么可笑的美好生活等着他的,他将要迎接的不是死亡就是比死亡更为悲惨的结局…… 你不觉得吗?我亲爱的同居人,自从我们离开混沌海,不,自从我踏入星界,而你被拖拽进这个位面之后,难道不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推着我们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进吗?我之前的计划可从未包括雷霆堡与龙火列岛,原本我们来到了灰岭就应该得到一个平静的五十年。而不是坐在这儿讨论如何从一群红袍术士那儿抢夺一份或许早已化为乌有的金属龙的遗产。 如果说伯德温的事儿还有脉络可循,那么葛兰呢。命运的手指要拨弄多少次丝线才能让他和我们相遇,首先他必须逃脱德雷克的报复,逃脱死亡之神克蓝沃的诅咒,逃脱诺曼新王的绞索,逃脱兽人的斧子与爪牙……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的机会。也只是为了让他和我们相遇,好,让我们看接下去的事情,他原本应该被新王直接设法杀死,或是被永远地囚禁起来譬如说。用烧红的铅水灌入装着他的铁箱,又或是有着其他的办法以及羁押地点,但没有,他们让他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一同逃亡,在那个小村庄里,在那个该死的地下沼泽里,是他从一个半龙半魔鬼的腰里偷来了至关紧要的次元袋,这个次元袋里装着什么呢?装着指引着我们往极北之海去的东西,你觉得这是个巧合吗?即便那个半龙已经被我们的法术击中,但葛兰也不过是个人类,就算他是个卓越而出色的盗贼,他甚至能够毫发无伤。 你应该感到熟悉的,我的蠢货,你曾经玩过的游戏里,半龙的身份就是np,而他的次元袋就是可以捡拾的物品,而次元袋里的龙语法术书就是触发下一个任务的条件,而你,还有我,是角色,被操纵的角色,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无论我们走过多少岔路,最终都还是会走上那条被指定的道路而我们身边的人,凯瑞本也是,葛兰也是,伯德温与李奥娜也是,梅蜜并不例外,你或许不愿相信,但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最后的结果是否会被改变。 但梅蜜并不强大,她甚至无法与李奥娜相比。 这不是她或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事情,巫妖冷酷无情地说,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因为我也想看看你的力量是否能够修改冥冥中那个已经被撰写好的故事。 “今天的冬天会很冷。” “为什么,”奥斯塔尔问:“因为秋季过于炎热的关系吗?” “可不是吗?”格什说:“所有的东西都在寻求平衡,秋天热了,冬天就要冷点,鹿儿跑了,狼群就要挨饿,白昼有多么明亮,夜晚就有多么黑暗。” 兽人们度过了一个难捱的春天,一个悲哀的夏天,可能还要度过一个饥饿的秋天,和一个凄凉的冬天春天的时候因为没能从雷霆堡抢到足够的食物和奴隶,他们不得不将所有人类商人会感兴趣的东西拿出来换取肉干与小麦,可恨的是因为在雷霆堡的战役中折损了太多士兵的关系,在那些可恨的人类商人肆意抢夺他们的宝石、金子与辉石时,他们甚至无法纠结出足够数量的兽人威慑与暗中劫掠他们,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满载到在坚实的地面上留下深深车辙的队伍从容离去只留下容兽人勉强糊口的食物与瘦弱的奴隶,这还是在格什的强硬要求下经过检查与挑选的,之前人类的商人还在小麦中掺了沙子,在肉干中填塞泥巴,就连他们送来的奴隶都。带着疫病带着疫病都。带着疫病带着疫病都。带着疫病带着疫病 今天的冬天会很冷。” “为什么,”奥斯塔尔问:“因为秋季过于炎热的关系吗?” “可不是吗?”格什说:“所有的东西都在寻求平衡,秋天热了,冬天就要冷点,鹿儿跑了,狼群就要挨饿,白昼有多么明亮,夜晚就有多么黑暗。” 兽人们度过了一个难捱的春天,一个悲哀的夏天,可能还要度过一个饥饿的秋天,和一个凄凉的冬天春天的时候因为没能从雷霆堡抢到足够的食物和奴隶,他们不得不将所有人类商人会感兴趣的东西拿出来换取肉干与小麦,可恨的是因为在雷霆堡的战役中折损了太多士兵的关系,在那些可恨的人类商人肆意抢夺他们的宝石、金子与辉石时,他们甚至无法纠结出足够数量的兽人威慑与暗中劫掠他们,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满载到在坚实的地面上留下深深车辙的队伍从容离去只留下容兽人勉强糊口的食物与瘦弱的奴隶,这还是在格什的强硬要求下经过检查与挑选的,之前人类的商人还在小麦中掺了沙子,在肉干中填塞泥巴,就连他们送来的奴隶都带着疫病。 他们甚至无法纠结出足够数量的兽人威慑与暗中劫掠他们,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满载到在坚实的地面上留下深深车辙的队伍从容离去只留下容兽人勉强糊口的食物与瘦弱的奴隶,这还是在格什的强硬要求下经过检查与挑选的,之前人类的商人还在小麦中掺了沙子,在肉干中填塞泥巴,就连他们送来的奴隶都带着疫病。 (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宁静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异界的灵魂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这个人他记得,是侧岛商会中最具势力的成员之一,是个不择手段的卑劣之人,和居住在龙火列岛上的商人们一样,他没有正式的妻子与儿女,只有奴隶,包括他的儿子与女儿——他今年也即将五十岁了,但与其他人类不同,这个圆胖面孔的家伙似乎并不热衷于拥有一个继承人,也有人说他已经豢养了一个术士或是死灵法师,每年他都会向魔鬼祭献一个血亲,求得一年健康的生命。在巫妖沉默不语的情况下,单凭自己,异界的灵魂也很难辨别出这是不是一个谣言,但这个人身上确实有着让他感觉不太舒服的地方。 不过他说的倒没错,今天对于龙火列岛来说可真是个好天气——之前的几天列岛被飓风与暴雨占据着,天空阴暗,雨水大的就像是整个海洋被抽到了云层之上,到处都是水,就连最善于与自然相会的精灵凯瑞本都感觉有点不舒服,尤其是银冠密林的精灵和施法者一样,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都不怎么习惯身体——银冠密林的蛛丝衬衫能够如同皮甲那样防御刀剑箭矢,却无抵御水汽的侵入,最后他们都有点羡慕伯德温和他的骑士们了,来自于高地诺曼的士兵比他们还要不适应龙火列岛的湿热气候,他们很早就脱掉了来自于故土的衣服,改而穿上当地人的宽脚裤,嗯,只有宽脚裤,就连靴子也被他们脱掉了。 气候还只是小问题,最初的时候,士兵与骑士们甚至出现了不明缘由的呕吐、腹泻与厌食的情况,亚戴尔更换了好几种草药都不见效果,克瑞玛尔身边的宦官(不是达达,而是另一个他认为值得信任的宦官)还提出是否需要使用“烟草”。那可是百试百灵的,当然,这个建议被严厉地拒绝了。最后还是异界的灵魂想到了他似乎听闻过与之非常相似的病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克瑞玛尔用一箱子甜菜糖换来了一箱子来自于高地诺曼的泥土和水,那个,虽然这在另一个位面这种做法会被斥为迷信或是心理安慰,但无论如何,这个位面是有神祗的……反正一点泥土和水也不会因为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而突然变成毒药。 高地诺曼的泥土被掺入了甘蔗糖。混入面包,而高地诺曼的水被投入军营的蓄水池,于是奇迹般地,诺曼人的病症迅速地减轻了,也没有再出现新的病患。 在这里需要提一下的是,有关于那些女性奴隶,她们几乎都是被领主与他们的儿子淘汰下来的,都很年轻,“烟草”尚未完全地夺走她们的体力与美貌,但在知道那种“烟草”能够通过母亲的乳汁进入到孩子的嘴里。并且可能对孩子造成影响后,伯德温之前的想法就不得不做点改变,与许多诺曼男性一样,他无法接受生来就有疾病或是注定虚弱的孩子。 “她们能离开你们的秘药吗?”伯德温这样问了克瑞玛尔的宦官。 “不能。”宦官说:“如果停止供给的话,她们会衰老和死亡得很快,那就……”他看了一眼他的主人,也就是黑发的施法者,将那句“有点浪费“吞了下去,“太可怜了。” “那就不行。”伯德温冷酷无情地说:“我的士兵和骑士们失去了他们健康的妻子和孩子,他们应该得回的也是健康的妻子与孩子。” “这个不难。”宦官谨慎地插嘴说。虽然他有点拿不准他的主人是否会愿意买进新的奴隶,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的主人有点疯,具体表现就在于他对自己的奴隶就像对自己的儿子那样好。 伯德温蹙起眉毛。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希望他麾下的士兵能够获得一个家庭,一个后代,如果他们能够在极北之海有所斩获,那么他所设想的,在十年。或是二十年后才能重返高地诺曼的计划就要大大地提前了,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忠于他的人未必能够再次走到王都的城墙下,他们的血脉应当能够获得传承,至少应当有个接受父亲盔甲与长矛的儿子。 “这个我们暂缓。”异界的灵魂说,然后他的手指不过轻微地一动,宦官就立刻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向他的主人与伯德温深深地行了一个匍匐礼,带着奴隶们退了出去。 “就算买回新的奴隶也没用,”异界的灵魂说:“他们会给那些人使用秘药的。” “我知道,”伯德温来回走了几步,他现在对龙火列岛也有一些了解了:“就像人们一定会给断奶的小牛穿上鼻环那样,这是他们控制这些奴隶的方法,不然就算有军队,他们也根本没办法奴役如此之多的人类。侧岛可以接纳更多的自由人吗?” “我觉得我们可以去诺曼看看。”异界的灵魂说,想起前几天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传递过来的讯息,高地诺曼的新王已经得知雷霆堡的士兵们曾在碧岬堤堡得到庇护,他不但发出了警告,还威胁说要发动战争,虽然这可以说是个玩笑——碧岬堤堡与高地诺曼之间间隔着好几个国家与领地,难道那些国王与领主会同意让全副武装的诺曼人的军队通过吗?但这份文书激怒了碧岬堤堡的议员们,他们都是商人,而一个商人,除了像是奥斯塔尔这样的,大概不会高兴被卷入对自己毫无利益可言的战争,阿尔瓦法师与碧岬堤堡现任的执政官都因此受到了不少指责与弹劾,幸好雷霆堡的士兵与骑士都已经离开了,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切实的把柄,何况现在阿尔瓦法师身边不但有自己的弟子,几个学徒,还有来自于白塔的安东尼奥法师,施法者的力量在碧岬堤堡空前强大,所以最终证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阿尔瓦法师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老好人,他反手就将一些情报以免费大赠送的形式给了侧岛的克瑞玛尔——虽然王都内因为聚集了太多为新王与狄伦唐克雷效力的法师与术士而令得其他施法者很难窥视当中庆幸,但前者的触须暂时还伸不到王都之外的地方,尤其是一些泰尔与罗萨达的骑士始终为伯德温与王女不平,所以他还是得到了不少颇为详实的情报,其中就有说到。一些雷霆堡周围的村庄里的村民都在迁徙到别的地方去,相比起伯德温与他强壮的士兵,以及他们所熟悉的那些除了袍子之外就和骑士没什么区别的法师。那些傲慢而又危险的施法者看起来就很难接近,他们甚至还曾经因为各种原因对凡人施放过法术。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而且雷霆堡的新领主颁布了新的法律,为了供养这些施法者,他们的税收在一夜之间翻了三倍,农民与手工艺人在夜晚聚拢一起喝酒的时候忧心忡忡。担心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会在兽人到来之前就因为饥饿而死了。 “你是说让他们到这儿来吗?”伯德温说:“这太难了。”没有军队,没有施法者,荒原中到处都是野兽与兽人。 “交给商人们好了。”异界的灵魂说,它可是读过那条名言的——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商人们就可以践踏所有的法律,当然也包括龙火列岛的,鉴于现况,他不能释放与善待那些被商人们作为货物运载到列岛上的人类,但就像雷霆堡的士兵那样。是作为乘客而来到列岛的,只要列岛的主人允许,他们就可以作为自由民而生活在这里。 就是有点贵,这是必然的,他们将要跋涉数千里,而且伯德温不能保证是否会有人愿意远离故土,毕竟那儿是他们生活了数百年之久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会:“你知道吗?”他说:“克瑞玛尔,我希望没人愿意跟着商人走。”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他能够听懂伯德温的意思。 “那些女孩怎么办?” “我正好有用到她们的地方。”异界的灵魂说,他对配置药水并不精通。但他的同居者则恰恰相反,这些女孩会被作为侍女留在他们身边,这可比一个岛屿的主人偷偷摸摸地孤身一人跑到奴隶聚集的地方去干些什么好多了。 —————————— 这是前天的事儿了。 今天克瑞玛尔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那些女孩,要搜罗这些奴隶要看幸运之神是否愿意对你微笑以及你所掌握的人脉。一些性情较为暴躁的主人会直接处死所有被淘汰下来的奴隶,即便他们从未见到过他的面孔,听到过他的声音,宦官们也不太高兴与不熟悉的人打交道,火山爆发之前他们有达达,但现在达达已经是整个东冠的主人了。 不得不说。克瑞玛尔身边的商人是个老练聪明又善于察言观色的家伙,他已经打听到侧岛新主人有着某些怪癖,或是说怯意与不必要的仁慈,他在克瑞玛尔这儿从来不用它来指代奴隶,不是她就是他,而且他还在将这些人送来之前好好地喂养了一番,所以他们看上去都很不错,他还摈弃传统,不再让奴隶们一丝不挂地出现在卖主面前,而是允许他们裹着一块棕榈布,虽然有点粗糙和松散,但至少让他们看起来像个人,而不是一只牲畜。 送到克瑞玛尔面前的当然不会是全部的奴隶,他们要接近两百人了,只有几个容貌最为秀丽的货物被展示出来,宦官们会去一一检查其他奴隶的质量的,不过异界的灵魂并不在意,他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领主应有的自觉,不要说对凯瑞本,伯德温等人,就连对宦官们的态度也可以称得上和蔼,不过宦官们仍然十分畏惧这个黑发的新主人,他是一个施法者,而所有的施法者都是难以揣摩,喜怒无常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显露出最为不堪与令人恐惧的那一面呢? 不过就算是这十来个奴隶也让异界的灵魂感觉很不舒服,柔软的坐垫里面就像填充着荆棘而不是信天翁的腹部绒毛,没有经历过的人只怕根本无法想象得到那份深重的寒意——在你还有着一点良知的时候。 商人很快觉察到了侧岛主人的怜悯或是厌倦,他转动手腕,做出手势,那些女孩跟随着他的奴隶无声无息地后退,将自己隐没在岩石的阴影下。 连续几天几夜的暴雨让异界的灵魂对封闭的房间厌倦透顶,所以他们正在一顶巨大的帐篷里,就像他们刚来侧岛时那样,帐篷搭建在一块平整如水面的岩石上,周围植被青翠欲滴,就像商人说的,今天的天气很好,不那么燥热,也不晦暗,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与沙子,细小的沙子在阳光下仿若金粒,海潮洁白,海水从透明的浅钢蓝,到矢车菊蓝,再从矢车菊蓝到宝石蓝,又从宝石蓝到午夜蓝,礁石呈灰褐色与暗绿色,生长着海藻与水草的地方是一带带如同丝绸般的阴影。 但他们的新主人看上去不太像是在看海水或是阳光,那么他在看些什么呢?商人猜度着,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沿着黑发施法者的视线搜索过去,啊哈,看看他找到了什么? 那个弗罗的牧师,说起来她可坑害得他们不浅,在他们对新主人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的时候,她居然将自己伪装成了领主的情人,他们为此赠送给她的礼物差不多能够堆满她那个小小的神殿了,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倒霉家伙拿出来的淡金海珠珠链呢,那家伙几乎逢人就要抱怨一番,因为他原本是想要将这个作为女儿的嫁妆送出去的,现在可好,它只能挂在一个卑微而又下贱的弗罗牧师的脖子上,而他就连这个牧师的房间都没能进去,还得另外购置一条能与之相媲美的项链给他女儿。 不是没人想要找找这个女人的麻烦,但她很聪明,又擅于躲藏与狐假虎威,当他们终于抓到她的时候,又悻悻然地发现,虽然她不是克瑞玛尔的情人,却是他的同伴,还有施法者的另一个同伴,也是她常客之一。 走在海边的正是这两个人,弗罗的牧师走在前面,穿着丝袍,赤着脚,冲击着礁石的海水打湿了她的丝袍,从腰部往下都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身上,连续几次拉拽都没能让它离开的梅蜜索性拉起丝袍,在腹部下打了一个结,将自己的双腿全都暴露出来。跟在她身后欣赏这一美景的正是那个强悍而又狡猾的盗贼,他距离梅蜜约有五六步远,双手放在脑后,看上去就是一副惬意至极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平静 梅蜜的心情就像铺洒在她身上的阳光那样璀璨而明媚。∑。∑ 自打知道这群不太安分的家伙居然要在几个月后前往极北之海,弗罗的牧师就没安心过,她担心伯德温,担心葛兰,不过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她觉得上次的行为已经用掉了她余生里所有的勇气与幸运,用另一个位面的话来说,就是她干了两次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疯狂事儿,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她觉得自己已经无限地靠近李奥娜了,就算还有那么一点差距,那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所以谢谢诸位,虽然她对极北之海并不了解,但只要看看路线就够了雪盖沼泽、呼啸平原,永夜海,无论那个都不是什么适合一个比起挥舞刀剑更擅长谈情说爱的弗罗牧师的地方。 事实上,梅蜜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亲自去做这件事情,克瑞玛尔已经拥有了一个富足的岛屿,他大可雇佣佣兵与法师去找回他想要的东西,想到这儿,她轻轻地舔了舔嘴唇,或者这笔财富可能要超过他能从侧岛所得到的,弗罗在上,如果可以,她真想亲眼看看,当然,不是在极北之海。 这正是让她颇感苦恼的事情,她喜欢侧岛,喜欢自己的神殿,她并不想离开这儿,但梅蜜知道,她并不是最美丽的,也未必是弗罗最宠爱的那个牧师,她能够在侧岛立足,还能够成为一个主任牧师没有别的,就是因为有着克瑞玛尔的庇护,如果失去他的庇护,梅蜜就还是那个只能在港口的小酒馆里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一个房间的小可怜。 葛兰为她解除了这个烦恼。 “为什么有两个海,一个永夜海,一个极北之海,难道它们之间还能作区分吗?” “极北之海并不是海,”葛兰说,他对极北之海也只有着极其浅薄的了解,毕竟谁会去关心那个地方呢。那儿就连巫妖也不会长久的驻足,“极北之海是耸立在永夜海上的巨大冰层,永夜海的海水是钴蓝色的,就像永恒不变的夜空。而绵延数千里的冰层是雪白的,因为飓风与海潮的作用,它们会形成如同波浪一般的凹凸翻卷,远远看去就像是另一个海洋,所以才会被人们称之为极北之海。” “听起来挺荒凉的。”梅蜜说。一边俯下身体,捡起一枚碎片拉开长袍的前襟放了进去,葛兰凭借着盗贼必须拥有的锐利眼睛一下子就发现了那是什么,他的语气也随之变得有点无可奈何:“只是一枚砗磲的碎片,梅蜜,你有着一串可以从脖颈一直垂到膝盖的珠链呢。” “这是鸟血砗磲,磨成珠子可以买到一枚银币一只,”梅蜜自嘲地说:“我也只值一枚银币。” 盗贼顿了一下,他像是想要试图安慰梅蜜,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安慰这种东西在公会里就是讥讽的同义词,而且作为一个同样在肮脏的泥沼中挣扎的人再清楚也没有过了舌头上的善意从来就只能满足自己。设想一下,如果在他还是那个被同伴活着的头颅吓的浑身颤抖的孩子,也不会想要听些什么虚伪空洞的甜话儿,那时候他最想的就是有个人能把他带走,远远地离开那个可怕的房间。 但没有人。 所以他现在也只有保持沉默,他当然可以将梅蜜从弗罗的神殿里带走,然后呢,看着她就像自己的母亲那样衰弱、腐烂、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臭味死去?幸好他总还能做点什么为了梅蜜,他去恳求了他的同伴或说他的主人。黑发的施法者,侧岛的领主。让他有点意外的是,事情解决的非常顺利,不。他从未觉得梅蜜会在队伍中占得一个重要的位置,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侧岛的主人不但允许了梅蜜留下,还给梅蜜提供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藏身之处。 不是侧岛,也不是碧岬堤堡,更不是尖颚港。而是路德的路泽尔大公所在的都城。 “我想路泽尔大公还没忘记那五十万枚金币。”异界的灵魂说。 葛兰的表情完全可以拿来作为惊愕的标本:“但那是个很大的人情!”他几乎是尖叫着喊道:“难道不该用在……”他有点混乱地做了一个手势:“如果让李奥娜和伯德温知道……等一下,他们会知道吗?还是……”他焦躁地看向还在审阅一本文书的施法者,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因为接下来的话毫无疑问地有离间之嫌,伯德温与李奥娜,就算一个曾是领主一个又曾是王女,但他们在葛兰看来也就是两个傻瓜,盗贼忌惮的是凯瑞本,他从没想过要和精灵坐在同一架天平上。 “路泽尔是路德的大公,而路德,与高地诺曼相接壤,它们之间已经爆发过不下一打的战争,确切点说,这两者是敌国。”异界的灵魂翻过一张向他申求蓝色螯虾专营权的羊皮纸,慢吞吞地说:“虽然路泽尔大公确实欠了一份生命之债,但他终究还是路德的路泽尔,他不但要对自己,还要对自己的祖先,自己的臣子,自己的骑士与自己的子民负责,容许雷霆堡的士兵在三角地带停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虽然也有这些士兵对抗的是人类共同的敌人兽人而不是路德人的关系,但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已经还清了属于伯德温的那部分要不然你以为这份债务他该怎么偿还呢?难道李奥娜为了回到自己的王都还需要敌国的大公提供军队吗?这不是求援,而是叛国,虽然路德的路泽尔会很愿意这么做。” “但如果只是为了梅蜜……”免费的礼物后必然隐藏陷阱,就算为了避免路泽尔大公的手指伸入高地诺曼,李奥娜与伯德温都不能有所动作,那么克瑞玛尔呢?一个施法者,只要他还能施放法术,他对于金币与施法材料的需求就将是永远难以满足的,他大可以就此向路泽尔索要一大笔钱财,而不是要求他藏起一个可以说与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的弗罗牧师。 “就算是测试一下bug吧。”黑发的施法者以他一贯的坦率态度回答说,那是个葛兰从未听到过的陌生单词,但既然施法者有他的目的,盗贼就无来由地安心了许多他当然不会愚蠢到得寸进尺,克瑞玛尔又不是他或是梅蜜的妈妈,而且就算是妈妈也未必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轻易舍弃挖空一个大公钱袋子的机会。 葛兰低着头,他的脚趾埋在被海水冲刷着的细沙里,一个闪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随意一挑,一枚指甲大小的石头落入了他的手掌,盗贼擦去上面的海沙,将它展示给梅蜜:“看,这才是值得被你放在心脏位置的珍宝。”他低声说:“它就像是你的眼睛。” 那是枚三色碧玺,澄澈的碧绿、翠蓝与金黄在小小的世界里相互辉映,美艳得无法让人移开眼睛。 梅蜜反而将双手放在了身后,葛兰会意地将碧玺轻轻地投入她的前襟,冰冷的石头沿着火热的皮肤下滑,就算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弗罗的牧师还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向前倾身,顽皮且挑逗地在葛兰的耳垂上咬了一口。“这是惩罚,”她甜美地呢喃道:“最值得被我放在心里的难道不是你吗?” 葛兰伸手将她紧紧地抱住,他的鼻尖紧贴着弗罗牧师在阳光下散发出麝香与没药气味的卷发,“这是一个谎言。”他说:“对吗?” 梅蜜仓皇地笑了一声。 “啊,是的,”她承认说:“我在说谎。” “母亲?” 富凯失声喊道,但他随即弹动了一下,因为他这才想起房间里的窗户还打开着,他的声音很有可能传到外面。 “不用担心这个。”富凯的母亲说道,她坐在椅子上,最后一线阳光恰好停在她纤细的脚尖前,鲜红的如同鲜血又如同余烬的丝缎长袍在阴影中漩涡般地展开,比冰雪更为冰冷惨白的双手放在雕刻成曼陀罗花枝叶形状的扶手上,赤黑色从尖长指甲的最前端延伸到近似于半透明的月牙部分,她的胸前与手臂上,还有足踝上都装饰着厚重的黄金与火焰玛瑙和石榴石,每颗宝石上都有着微弱的流光,表示它们各自蕴藏着一个强大的法术。 来人的头发高高盘起,同样戴着黄金的冠冕,冠冕上垂下大颗的海水绿色的贝裘里宝石,因为这种宝石本身就会闪烁火光,所以就连富凯也无法确认它们是否也是魔法宝石。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无论有着多么惊人的美貌,在如此之多的黄金与宝石的映衬下也只能黯然失色,但如果是她,是母亲她的美丽与强大就像是天上的星辰,或者说是地上的深渊,就连阳光或是熔岩也无法夺去她的光辉……,危险而残酷的光辉,富凯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瞬间就低下头去,但眼睛仍然流出了鲜血。 “抬起头来,”她说:“让我看看你,我的儿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寂静 富凯抬起头来,这次他的眼睛并没有感到刺痛,那位高贵女性的面容已经被一抹灰黑色的雾气遮挡了起来,他屈下膝盖,以就连高地诺曼的老王或是新王也没有看见过的恭谨态度行了一个礼——他的母亲不是高地诺曼人,他的父亲是在偏僻荒芜的谷底遇到她的,他被她深深地迷惑了,不顾国王与亲眷的反对,坚持要娶她为妻——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富凯父亲的领民们只知道他们的领主就在一夜之间就有了一个妻子,一个无比美貌而又富有的妻子。 但与其他贵族女性不同的是,她就像条陷入沉睡的巨龙那样,始终盘踞在属于她的城堡里,从不邀请别人也从不接受别人的邀请,就连附属贵族与骑士的女眷的请见也被无视,后来人们知道她有着一个庞大的商会,对于她的好奇心也逐渐淡漠了下去,而十几年后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因为她始终不变的美丽容颜,他们怀疑她是从那些交往甚密的施法者那儿获得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帮助”,不过富凯的父亲死去的第二天她也死了,所有的秘密都随着簌簌落下的泥沙沉入地底深处——虽然至今还有人偶尔提起她,但几乎都是因为仍旧行走在大陆上的巨型商会,这个商会是她的嫁妆,她将商会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富凯,然后富凯在成为高地诺曼的财政大臣后又将这个公会交给了他的非婚生子,狄伦唐克雷。 这个商会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怪物,除了战士与佣兵,还有着能够让一国之主也为之艳羡不已的施法者们,他们挟持着强悍的武力在这个危险的位面中肆意横行,没有哪个盗贼公会敢于劫掠或是勒索他们,也没有那个领主敢于带着他的骑士出现在他们的道路上,国王与大公不得不签下一份又一份的专卖权证,就连兽人也会对他们的队伍退避三舍,这让它们收拢的金钱就如同一个在面包屑中打滚的潮湿面团那样。飞快地增长与膨胀起来。 但富凯知道,商会敛得的金子,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不明,余下的只能维持商会的正常运转。这从他接受商会就开始了——它们去了哪儿呢?就在他责问商会的负责人的那一晚,他以为已经伴随着自己父亲长眠地下的母亲就像今天一样,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富凯的母亲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只是个性情冷漠,怠于交际的怪人。事实上,在富凯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母亲几乎从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只会在她觉得需要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就像这次。 冰冷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脸,十分的轻柔和亲昵,就像每个母亲揉捏自己孩子的脸那样,只是……“真令我失望,富凯。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变化,但我必须得说,你仍旧是我的孩子中最为脆弱与无能的一个。” 富凯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自己母亲的话语深深伤害的孩子了,但他微微颤栗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他可以说是竭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会绝望而徒劳地哭泣来证实母亲的话:“但也是最忠诚的一个。”他声音颤抖的说。 那位女性轻轻地摇了摇头,“在我这里从无忠诚与背叛之说,”她说:“只有无用与有用。” “我会完成每一件您需要我去做的事情,母亲。”富凯急忙说道:“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又或是今后。” “希望如此,”她说,“但你有颗柔软的心。它令我担忧。” 富凯只感觉到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他的胸腔被一只无形的利爪剖开了,鲜血浸染了他的丝缎外套。紧身衣,皮肤与肌肉向两侧如同绽开的花朵那样伸展,而肋骨则如同颀长洁白的雌蕊那样打开,刺向空中,那只纤细而洁白的手伸入胸腔,抓住那枚滚热的心脏。即便被取了出来,它仍然在顽强地跳动着。 “多么人类的心脏,”那位女性喃喃道:“那么弱小,那么卑微,却又那么地……有趣。”堪称粗鲁地,她将心脏塞回到肋骨后面,就像拉拉衣襟那样随手拉了拉裂开的皮肉,无奈地看着它们速度缓慢地愈合,像这种伤势,如果放在她的其他孩子身上,可能还没等她将心脏换回去就因痊愈了,更确切点说,他们的身体也不会如此柔嫩——无底深渊在下,她并未想到那个人类男性居然可以让她怀孕,自从她的生命古老到一定程度时,就像是某种法则的制约,只有最强壮的雄性巨龙才能让她孕育后代,其他的,就连混杂着最多巨龙血脉的后裔也不行,但就是这么个孱弱的人类男性居然也能让自己成为一个龙血者的父亲,她完全是出于好奇才将富凯生下来的,可惜的是,也许法则一拍脑袋又想起她来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残缺的,他虽然有着应该说是最为浓厚的高贵血脉,却就像月光掠过水面那样只留下了几可忽略的影子,就连他的儿子狄伦唐克雷也要比他更出色,虽然那份出色是属于人类的,而不是龙裔的——她的血竟然未能继续传承下去,这也被她视为富凯最不可容忍的缺点之一。 “我的后裔还在雷霆堡吗?” “是的,”富凯说,他浑身发冷,感到虚弱不堪,但他知道如果现在他敢倒下去,他的母亲就能让他永远地长眠:“他不愿意离开雷霆堡。” “别让他和一个人类斤斤计较,”富凯的母亲说:“并不值得。” “需要我召回他吗?” “暂时不用,让他留在那里吧。”她说:“我给他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我想他会喜欢的。” —————————————————————————————————————————————————————————————————————————————— “今天您还是想要一个人入睡吗?阁下?”一个弗罗牧师迎上了梅蜜,她还很年轻,鲜嫩的就像是刚从枝头上采摘下来的浆果,是侧岛的弗罗神殿中备受男性青睐的一个,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不但有些娇纵,更是野心勃勃,尤其是她在下一个月圆之前奉献上了比梅蜜更多的金子与宝石的现在。 “是的。”梅蜜不耐烦地说,她前一刻才从葛兰的手臂间挣脱出来,盗贼的身躯要比其他男性更为柔韧冰凉,欲望却酷烈如火,特别是这一次,从未有过的疲累占据了她全部的身心,她一点也不想和一只蠢乎乎的小野猫说些无聊的话,难道她以为主任牧师的位置是看谁对弗罗更虔诚吗?别开玩笑了,就算在大陆上,神殿中的主任牧师也未必是最受喜爱的那一个,她只需要受到该处最有权力,最为强大的男性喜爱就行了。 “好几个月了,阁下,您似乎一直和那个盗贼在一起。”年轻的牧师死死地盯着悬挂在梅蜜脖子上的一枚碧玺,它被一根细绳简单地捆绑着悬挂在梅蜜柔软的胸膛间,但没有黄金白银衬托也无损它的珍贵与华美,“这似乎不要符合弗罗的意旨,”她大胆地说:“我没有看到过有其他男性进入过您的房间,你是在为谁守贞吗?” 正要从她身边走过的梅蜜突然停住了,“哦,看来这真是我的疏忽,”她语气淡漠地说:“也许我需要弥补一下。” 年轻的牧师笑了,或许她认为自己获得了一个胜利:“这是不敬……” 她的话语曳然而止,一根从指环里弹出的尖刺刺中了她,毒液从尖刺的空腔中射出,取自于一种有着蓝色圆圈图纹的小章鱼的毒液只在一霎那间就能发挥效用——指环是葛兰的,毒液也是葛兰的,盗贼们使用的东西从来就不是一个无知而狂妄的弗罗牧师所能抵御的,年轻的女性没能发出一声叫喊就倒了下去。 “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梅蜜说,放在其他时候,她只会把这个忘乎所以的小傻瓜驱逐出侧岛,但她很快就要离开,可能长达一年或是更久无法返回这里,她可不想留个不可测的隐患在这儿。 这是她的神殿。 她的,没有人可以抢走它。 ……是的…… 梅蜜猛地跳了起来,正如字面意义的,她惊惶万分地打量周围,年轻的牧师或许以为自己抓到了梅蜜的把柄,所以选择了一条寂静无人的走廊来威吓她,这里没有人,也是梅蜜为何会选择这种手法来干脆利落地解决此事的原因,但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可以想象她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谁?!”她提高声音问道,但她能够找到的只有寂静,她走了两步,怀疑自己是否是因为紧张而产生了幻觉。 但她知道那个声音是真实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筹备 有部分,明天早上十点之前会修改过来。一看书要·1要kanshu· 梅蜜快速地走了几步,在遇到第一个学徒的时候命令她去将走廊清理干净,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最大的一个珊瑚房间。 克瑞玛尔与盖文为她创造的房间几乎都是白色的珊瑚石,带着柔润而明亮的粉色光泽,白塔的弗罗神殿中所有的那块雕刻着少年男女欢好的玫瑰石墙壁在这里被改换成珊瑚雕刻,这种被称之为“婴儿面颊”的肉色珊瑚石就像是有着温度和弹性的那样美妙绝伦,当那些浮雕的人物在魔法的驱动下动作起来的时候,几乎每个看到它们的人都会陷入到一种难以控制的错觉中去,他们会抚摸它,亲吻它,又或者对它做出如同情人般的事情来。 在弗罗牧师觉得有所需要的时候,为了展示她们的虔诚,她们甚至不会将男性带进她们的房间,而是双双袒露在弗罗的神圣殿堂里,任凭人类最初始的紧紧地抓住他们血色砗磲的低矮祭台上描绘着白色的符文,台面摆放着纯银镶嵌琥珀的香船,没药与麝香的气味与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今天最后的阳光从墙壁与天顶的细小缝隙间投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如同星沙般的光点,幸而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殿堂里现在只有梅蜜。 她跪伏在祭台前面,额头顶着砗磲,贝类光洁冰冷的触感让她发昏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点,她将手放在那枚碧玺上,犹豫了一下,把它取了下来,放在祭台上但突然之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懊丧席卷了她的内心,她可以说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抓起那枚碧玺,塞进自己的胸口,让它紧贴着心脏梅蜜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弗罗并不是一个伟大的神祗。也不强大,单单看她的牧师能够获得人们多大的尊敬就能够略知一二了,但她终究还是一个神祗,她的母亲,也是弗罗的牧师,在梅蜜还只是个不会走路的幼儿时,就不断地逼迫她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放在假设的弗罗祭台上,如果她有迟疑或是想要后悔的迹象,她的母亲就会狠狠地用藤条抽打她的手指。那种鲜明而惨烈的痛苦她一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握紧拳头,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好的教导了梅蜜的母亲是弗罗的牧师,梅蜜也将是弗罗的牧师,而男性们在情迷意乱时赠与弗罗牧师的礼物无不华美而又昂贵,有不少年轻的牧师就因为藏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饰物而受到了弗罗的诅咒。壹看书·1kanshu· 但这枚碧玺并不是最好的,梅蜜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一块从沙子里挑拣出来,还未经过打磨与镶嵌的原石。她有更大块的碧玺,还有那串淡金色的海珠项链。她尽可以将这些奉献给弗罗。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留下它呢?既然它并不是最好的。 梅蜜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说。 因为……它的价值不在于本身,而是在于那个将它作为一份礼物送出的人。 弗罗的牧师匍匐在地上,疯狂地颤抖着,啜泣着咬住自己的嘴唇她不能,她不能……不能…… “你的药水起效了。”凯瑞本喜悦地说。 “不能说是起效了,”异界的灵魂微微地摇了摇头:“这只是普通的睡眠药水。我只是加重了曼陀罗的成分,但曼陀罗也同样有毒。” 以下章节明日早上十点之前修改过来。 梅蜜快速地走了几步,在遇到第一个学徒的时候命令她去将走廊清理干净,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最大的一个珊瑚房间。 克瑞玛尔与盖文为她创造的房间几乎都是白色的珊瑚石,带着柔润而明亮的粉色光泽。白塔的弗罗神殿中所有的那块雕刻着少年男女欢好的玫瑰石墙壁在这里被改换成珊瑚雕刻,这种被称之为“婴儿面颊”的肉色珊瑚石就像是有着温度和弹性的那样美妙绝伦,当那些浮雕的人物在魔法的驱动下动作起来的时候,几乎每个看到它们的人都会陷入到一种难以控制的错觉中去,他们会抚摸它,亲吻它,又或者对它做出如同情人般的事情来。 在弗罗牧师觉得有所需要的时候,为了展示她们的虔诚,她们甚至不会将男性带进她们的房间,而是双双袒露在弗罗的神圣殿堂里,任凭人类最初始的紧紧地抓住他们血色砗磲的低矮祭台上描绘着白色的符文,台面摆放着纯银镶嵌琥珀的香船,没药与麝香的气味与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今天最后的阳光从墙壁与天顶的细小缝隙间投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如同星沙般的光点,幸而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殿堂里现在只有梅蜜。【ㄨ】要看书书·1kanshu· 她跪伏在祭台前面,额头顶着砗磲,贝类光洁冰冷的触感让她发昏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点,她将手放在那枚碧玺上,犹豫了一下,把它取了下来,放在祭台上但突然之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懊丧席卷了她的内心,她可以说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抓起那枚碧玺,塞进自己的胸口,让它紧贴着心脏梅蜜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弗罗并不是一个伟大的神祗,也不强大,单单看她的牧师能够获得人们多大的尊敬就能够略知一二了,但她终究还是一个神祗,她的母亲,也是弗罗的牧师,在梅蜜还只是个不会走路的幼儿时,就不断地逼迫她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放在假设的弗罗祭台上,如果她有迟疑或是想要后悔的迹象,她的母亲就会狠狠地用藤条抽打她的手指,那种鲜明而惨烈的痛苦她一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握紧拳头。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好的教导了梅蜜的母亲是弗罗的牧师,梅蜜也将是弗罗的牧师,而男性们在情迷意乱时赠与弗罗牧师的礼物无不华美而又昂贵,有不少年轻的牧师就因为藏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饰物而受到了弗罗的诅咒。 但这枚碧玺并不是最好的,梅蜜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一块从沙子里挑拣出来。还未经过打磨与镶嵌的原石,她有更大块的碧玺,还有那串淡金色的海珠项链,她尽可以将这些奉献给弗罗。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留下它呢?既然它并不是最好的。 梅蜜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说。 因为……它的价值不在于本身,而是在于那个将它作为一份礼物送出的人。 弗罗的牧师匍匐在地上,疯狂地颤抖着,啜泣着咬住自己的嘴唇她不能,她不能……不能…… “你的药水起效了。”凯瑞本喜悦地说。 “不能说是起效了,”异界的灵魂微微地摇了摇头:“这只是普通的睡眠药水。我只是加重了曼陀罗的成分,但曼陀罗也同样有毒。” 以下章节明日早上十点之前修改过来。 梅蜜快速地走了几步,在遇到第一个学徒的时候命令她去将走廊清理干净,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最大的一个珊瑚房间。 克瑞玛尔与盖文为她创造的房间几乎都是白色的珊瑚石,带着柔润而明亮的粉色光泽,白塔的弗罗神殿中所有的那块雕刻着少年男女欢好的玫瑰石墙壁在这里被改换成珊瑚雕刻,这种被称之为“婴儿面颊”的肉色珊瑚石就像是有着温度和弹性的那样美妙绝伦,当那些浮雕的人物在魔法的驱动下动作起来的时候。几乎每个看到它们的人都会陷入到一种难以控制的错觉中去,他们会抚摸它。亲吻它,又或者对它做出如同情人般的事情来。 在弗罗牧师觉得有所需要的时候,为了展示她们的虔诚,她们甚至不会将男性带进她们的房间,而是双双袒露在弗罗的神圣殿堂里,任凭人类最初始的紧紧地抓住他们血色砗磲的低矮祭台上描绘着白色的符文。台面摆放着纯银镶嵌琥珀的香船,没药与麝香的气味与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今天最后的阳光从墙壁与天顶的细小缝隙间投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如同星沙般的光点,幸而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殿堂里现在只有梅蜜。 她跪伏在祭台前面,额头顶着砗磲,贝类光洁冰冷的触感让她发昏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点,她将手放在那枚碧玺上,犹豫了一下,把它取了下来,放在祭台上但突然之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懊丧席卷了她的内心,她可以说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抓起那枚碧玺,塞进自己的胸口,让它紧贴着心脏梅蜜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弗罗并不是一个伟大的神祗,也不强大,单单看她的牧师能够获得人们多大的尊敬就能够略知一二了,但她终究还是一个神祗,她的母亲,也是弗罗的牧师,在梅蜜还只是个不会走路的幼儿时,就不断地逼迫她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放在假设的弗罗祭台上,如果她有迟疑或是想要后悔的迹象,她的母亲就会狠狠地用藤条抽打她的手指,那种鲜明而惨烈的痛苦她一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握紧拳头,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好的教导了梅蜜的母亲是弗罗的牧师,梅蜜也将是弗罗的牧师,而男性们在情迷意乱时赠与弗罗牧师的礼物无不华美而又昂贵,有不少年轻的牧师就因为藏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饰物而受到了弗罗的诅咒。 但这枚碧玺并不是最好的,梅蜜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一块从沙子里挑拣出来,还未经过打磨与镶嵌的原石,她有更大块的碧玺,还有那串淡金色的海珠项链,她尽可以将这些奉献给弗罗。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留下它呢?既然它并不是最好的。 梅蜜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说。 因为……它的价值不在于本身,而是在于那个将它作为一份礼物送出的人。 弗罗的牧师匍匐在地上,疯狂地颤抖着,啜泣着咬住自己的嘴唇她不能,她不能……不能…… “你的药水起效了。”凯瑞本喜悦地说。 “不能说是起效了,”异界的灵魂微微地摇了摇头:“这只是普通的睡眠药水,我只是加重了曼陀罗的成分,但曼陀罗也同样有毒。” 以下章节明日早上十点之前修改过来。 梅蜜快速地走了几步,在遇到第一个学徒的时候命令她去将走廊清理干净,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最大的一个珊瑚房间。 克瑞玛尔与盖文为她创造的房间几乎都是白色的珊瑚石,带着柔润而明亮的粉色光泽,白塔的弗罗神殿中所有的那块雕刻着少年男女欢好的玫瑰石墙壁在这里被改换成珊瑚雕刻,这种被称之为“婴儿面颊”的肉色珊瑚石就像是有着温度和弹性的那样美妙绝伦,当那些浮雕的人物在魔法的驱动下动作起来的时候,几乎每个看到它们的人都会陷入到一种难以控制的错觉中去,他们会抚摸它,亲吻它,又或者对它做出如同情人般的事情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筹备(2) ——有部分,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会修改过来。 w书ww·1kan 对于弗罗神殿中发生的事情,葛兰一无所知。 落日悬垂在水天交界之处,靛青色的天穹与平静的海面渲染出一片如同火焰般的赤红色,厚重的云层呈现出奇特而熟悉的形状,就像是一群巨人正手持武器间隔着最后的余晖紧张地对峙,而在他们的身后,稀疏的星河与浅淡的新月已经在紫蓝色的背景中勾勒出自己的轮廓,海风失去了原先的燥热,变得温暖而又多情,拂过人类的面颊,归巢的海鸟就在这样的暖风中徐徐滑翔,切开空气,它们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只响亮的长笛在反复吹着几个明丽的高音。 葛兰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在侧岛已经存在了将近五十年之久的酒馆,就像尖颚港的钝头酒馆那样,这个悬挂着“单脚鸟”招牌的酒馆也同时兼具着中介与销赃的生意,它有着一个肥硕但不失魅力的女主人,让葛兰来看,她的身躯或许并不比他见到的海魔小上多少,但她的动作甚至要比海魔更敏捷一点,酒馆里的木桌和凳子就像密林中的树根那样绊脚,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胯骨,小腿和足踝什么时候就会狠狠地挨上一下,但她在其中穿梭的时候就连只松鼠都难以比得上她的灵巧与自如——还是在她举着一个装着好几盘子的烤鱿鱼须,鲸鱼肉饼以及以加仑计的麦酒与淡酒的大托盘的时候。 她的酒馆里聚集着海盗、盗贼,偶尔还能看见法师学徒,盗贼要占绝大多数——但在龙火列岛上出现的盗贼一般而言只有三种,一种就是些自称盗贼的傻瓜笨蛋,他们拙劣的手段与技艺让他们就算想在盗贼公会里跑跑腿儿都不行,也只不过借着纹身、伤疤,凶狠的面容与神态欺凌一下对龙火列岛并不熟悉的行商而已;第二种呢,不是如葛兰这样因为各种原因从公会里叛逃出来的流亡者。就是因为年老体衰,或是在任务中受了难以痊愈的重伤(如果公会认为他并不值得一个高等的治疗术)而被公会驱逐出来的可怜虫,当然,这种很少,盗贼们几乎没有年老这个概念,但如果你能看到一个满面皱纹,手脚打晃的盗贼,你一定要小心,哪怕他们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前往哀悼荒原了,那也是一条被斩掉了脑袋的毒蛇。 ·哪怕活不了了,他们也能精准毒辣地咬住你的要害。 第三种则是从未接受过任何公会招揽的陌生盗贼,他们原先很有可能有着一个很不错的身份,又或者曾经是牧师或是骑士,但在,他们反而要比人们所熟悉的盗贼更为凶狠与残忍,他们未曾失去的天赋更是让他们如虎添翼。 譬如今天坐在小圆桌边的这一位,他所占据的小圆桌是最接近炉床的,是最温暖。距离热汤与烤肉最近的地方,人们默认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坐在那儿,还有的就是吧台,坐在那儿的人不是想要雇佣什么人就是在等待什么人的雇佣。葛兰已经被这些人熟悉了,他径直穿过潮湿而闷热的人群走过去,酒馆的女主人,人们叫她“河豚”。在吧台后面懒洋洋地擦拭着一只有着普通男性头颅那么大的银杯,银杯里含有的银并不纯粹,一些地方甚至生出了难堪的锈斑。铭刻着图案的凹陷处更是赤黑一片,也不知道是油脂还是血污,那块用来擦拭酒杯的布倒是十分地厚实,但等酒馆的女主人放下手,葛兰才发觉那是她的丝绒胸衣。 “好久不见,蜜糖,”她粗鲁而又亲密地寒暄道:“终于舍得从你的香豌豆花那儿回来啦?” “这么说我可真是有点太冤枉啦,”葛兰说,一边拉过她的手,在那片绵软厚实的手背上用足了力气吻了一下,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的整张面孔都印在那块皮肉上了:“向玛斯克发誓,我确实是有紧要的事儿去办——一结束我就立刻奔您这儿来了,看看我的衣服,上面还带着海水和血迹呢。” 他的话当然是不可信的,但“河豚”还是矫揉做作地格格笑了几声,这也算是一种行内人所有的默契,“看来我必须得请您喝一杯了,想要什么?我最亲爱的,血红酒怎么样?又或是蜜酒?” “血红酒,”葛兰说:“但可别在里面加甜菜糖了。” “甜甜嘴儿有什么不好的。”“河豚”不满地说,但还是给了他满满一大杯的血红酒——血红酒在酿制过程中就加了酒,但在龙火列岛,不加新鲜的血就算不得真正的血红酒,“河豚”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豚鼠与小海燕中选择了后者,它们都被关在编织精巧的笼子里,海燕比较昂贵和稀少,关键在于,葛兰不但是个常客,还是个出手慷慨的常客,而且她知道葛兰的主人正是侧岛的新领主,葛兰正在为他效力,除非她不打算继续在东冠过活儿了,不然她可不会去得罪这么一个家伙。· 她抓住了一只黑头金嘴儿的海燕,单手就拧断了它的脖子,然后把它倒提起来,血就从海燕的喙里流进了酒杯里。 “你有什么看中的人吗?”借着推送酒杯的当儿,“河豚”靠近了点,她晚餐时候吃的胡椒螃蟹与蜜酒的混杂气味猛冲上来,葛兰从她这儿定下来好几个人了。 “暂时不需要,”葛兰说,几个月后他就要离开,他可不希望将那些盗贼聚拢起来后,反而让另一个家伙在他无暇他顾的时候占据了首领的位置,“不过你好像有了一个新客人。” 葛兰所说的就是坐在炉床边的那个人,他给葛兰的感觉有点像出现在尖颚港的克瑞玛尔——他穿着一件轻薄的黑色丝绸外套,同样质地的斗篷随意地挂在腿上,别着金领针,带着面具——因为盗贼之神玛斯克又被人称为黑色面具的关系,很多盗贼都会在需要的时刻戴上面具来彰显身份,但这位不速之客戴着的面具可能要远远超过一个盗贼所能拥有的全部身家——那是一枚黑色玳瑁面具,从额头一直遮盖到面颊,在鼻子那儿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眼睛的地方没有留出空隙,只是被打磨到了几乎透明的地步,从外面看进去,就连来人的虹膜颜色也分辨不出来。 “一个有着卓绝技巧的客人,”“河豚”一边看似悠闲地擦拭着吧台,一边蠕动着嘴唇说:“只来了三天,但倒在他脚下的盗贼几乎可以塞满我的酒馆了。” 葛兰轻微地啧了一声。 “怎么,”“河豚”说,“要请他喝一杯吗?” 一杯昂贵的酒往往代表着有招揽和雇佣的意图,葛兰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是非。但就在他想要拒绝的时候,那个陌生人抬了抬头,他们的视线在黑暗中相交,葛兰发现自己突然改变了主意。 “请他喝杯血红酒吧。”葛兰说。 ———————————————————————————————————————— 以下为防盗部分,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会修改过来。 对于弗罗神殿中发生的事情,葛兰一无所知,落日悬垂在水天交界之处,靛青色的天穹与平静的海面渲染出一片如同火焰般的赤红色,厚重的云层呈现出奇特而熟悉的形状。就像是一群巨人正手持武器间隔着最后的余晖紧张地对峙,而在他们的身后,稀疏的星河与浅淡的新月已经在紫蓝色的背景中勾勒出自己的轮廓,海风失去了原先的燥热。变得温暖而又多情,拂过人类的面颊,归巢的海鸟就在这样的暖风中徐徐滑翔,切开空气。它们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只响亮的长笛在反复吹着几个明丽的高音。 葛兰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在侧岛已经存在了将近五十年之久的酒馆,就像尖颚港的钝头酒馆那样,这个悬挂着“单脚鸟”招牌的酒馆也同时兼具着中介与销赃的生意。它有着一个肥硕但不失魅力的女主人,让葛兰来看,她的身躯或许并不比他见到的海魔小上多少,但她的动作甚至要比海魔更敏捷一点,酒馆里的木桌和凳子就像密林中的树根那样绊脚,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胯骨,小腿和足踝什么时候就会狠狠地挨上一下,但她在其中穿梭的时候就连只松鼠都难以比得上她的灵巧与自如——还是在她举着一个装着好几盘子的烤鱿鱼须,鲸鱼肉饼以及以加仑计的麦酒与淡酒的大托盘的时候。 她的酒馆里聚集着海盗、盗贼,偶尔还能看见法师学徒,盗贼要占绝大多数——但在龙火列岛上出现的盗贼一般而言只有三种,一种就是些自称盗贼的傻瓜笨蛋,他们拙劣的手段与技艺让他们就算想在盗贼公会里跑跑腿儿都不行,也只不过借着纹身、伤疤,凶狠的面容与神态欺凌一下对龙火列岛并不熟悉的行商而已;第二种呢,不是如葛兰这样因为各种原因从公会里叛逃出来的流亡者,就是因为年老体衰,或是在任务中受了难以痊愈的重伤(如果公会认为他并不值得一个高等的治疗术)而被公会驱逐出来的可怜虫,当然,这种很少,盗贼们几乎没有年老这个概念,但如果你能看到一个满面皱纹,手脚打晃的盗贼,你一定要小心,哪怕他们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前往哀悼荒原了,那也是一条被斩掉了脑袋的毒蛇,哪怕活不了了,他们也能精准毒辣地咬住你的要害。 第三种则是从未接受过任何公会招揽的陌生盗贼,他们原先很有可能有着一个很不错的身份,又或者曾经是牧师或是骑士,但在,他们反而要比人们所熟悉的盗贼更为凶狠与残忍,他们未曾失去的天赋更是让他们如虎添翼。 譬如今天坐在小圆桌边的这一位,他所占据的小圆桌是最接近炉床的,是最温暖,距离热汤与烤肉最近的地方,人们默认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坐在那儿,还有的就是吧台,坐在那儿的人不是想要雇佣什么人就是在等待什么人的雇佣,葛兰已经被这些人熟悉了,他径直穿过潮湿而闷热的人群走过去,酒馆的女主人,人们叫她“河豚”,在吧台后面懒洋洋地擦拭着一只有着普通男性头颅那么大的银杯,银杯里含有的银并不纯粹,一些地方甚至生出了难堪的锈斑,铭刻着图案的凹陷处更是赤黑一片,也不知道是油脂还是血污,那块用来擦拭酒杯的布倒是十分地厚实,但等酒馆的女主人放下手,葛兰才发觉那是她的丝绒胸衣。 “好久不见,蜜糖,”她粗鲁而又亲密地寒暄道:“终于舍得从你的香豌豆花那儿回来啦?” “这么说我可真是有点太冤枉啦,”葛兰说,一边拉过她的手,在那片绵软厚实的手背上用足了力气吻了一下,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的整张面孔都印在那块皮肉上了:“向玛斯克发誓,我确实是有紧要的事儿去办——一结束我就立刻奔您这儿来了,看看我的衣服,上面还带着海水和血迹呢。” 他的话当然是不可信的,但“河豚”还是矫揉做作地格格笑了几声,这也算是一种行内人所有的默契,“看来我必须得请您喝一杯了,想要什么?我最亲爱的,血红酒怎么样?又或是蜜酒?” “血红酒,”葛兰说:“但可别在里面加甜菜糖了。” “甜甜嘴儿有什么不好的。”“河豚”不满地说,但还是给了他满满一大杯的血红酒——血红酒在酿制过程中就加了酒,但在龙火列岛,不加新鲜的血就算不得真正的血红酒,“河豚”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豚鼠与小海燕中选择了后者,它们都被关在编织精巧的笼子里,海燕比较昂贵和稀少,关键在于,葛兰不但是个常客,还是个出手慷慨的常客,而且她知道葛兰的主人正是侧岛的新领主,葛兰正在为他效力,除非她不打算继续在东冠过活儿了,不然她可不会去得罪这么一个家伙。 第三百零五章 筹备(3) 第三百零五章筹备(3) 有部分,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新。 那些冷透了的菜肴被葛兰留给了“河豚”,还有他不得不为一个毫无缘由杀了自己的人付上二十个金币的中介费用,连带他自己的,他在“河豚”那儿损失了近五十枚金币,最让他恼火的是那柄精金的三棱匕首,他拿到它的时候已经仔仔细细地研究过了每一部分,从纺锤状的手握部分,到毒蛇形的护手,开有三条血槽的锥身,它的长度与粗细没有改变,暗沉的颜色也与原先并无不同——精金是一种会散发出柔和银蓝色光芒的金属,但或许因为原先使用它的人是个盗贼的关系,它被伪装上了一层像是铜铁合金的镀层,挂在腰间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看上第二眼——只有两个地方不同,一个是缠绕在使用者手掌上的毒蛇,它的眼睛原先是黑色的煤精,现在却像是石榴石,而且是品质不是太好的石榴石,因为里面含有着很大的黑色杂质,但看上去更像是活的,而不像原来那样死气沉沉,葛兰握着它的时候,三角形的头颅正好紧压在他的大拇指上,有那么一瞬间盗贼甚至产生了蛇类满是细鳞的身体滑过皮肤的错觉;第二个地方就是它的温度,它是那么的冰冷,盗贼感觉全身的温度都被它一丝不剩的吸取了,他的四肢因此而变得麻木,就连风吹过身体都觉得刺痛难忍。 他撕下自己的斗篷,把它裹起来带到海边的一处悬崖上,悬崖下乱石嶙峋,潮声如雷,“河豚”曾经抱怨过这儿太吵,而且什么都不生长。贫瘠的让人无法生出哪怕那么一点点兴趣,如果把它就这么丢下去,与之为伴的除了沙子、礁石大概就只剩下了漆黑的海水——它或许会被海水带走,带入深海,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握在另一个人手里。 比起突生的异状。令葛兰更加不安的莫过于那个新来者所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很像是一个疯子,但就他展现的力量来看,就算是个疯子也是个令人畏惧的疯子,他说这柄匕首原先是他的东西,却没从葛兰手里拿回它,他杀死了葛兰——如果葛兰是个普通人类的话,当然,野心勃勃的年轻盗贼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葛兰几乎能够想象得到“河豚”是怎么样抱怨着把自己的躯体拖出房间的,可能还会拿走他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 但那个人对一切都是那么了如指掌,精金三棱匕首深深地插入地板,位置异常精准,只差不过一片指甲的厚度,葛兰就得狼狈不堪地抱着男性最重要的器具去找亚戴尔祈求一个治疗术了。 而在那之前盗贼还是一堆红色的沙子呢。 盗贼打开斗篷,匕首传来的寒气让他浑身发冷,他提着它的护手。指向悬崖之外,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拥有这柄匕首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条浅淡的黑影突然向盗贼扑来,完全是出于本能与反射,盗贼反手握紧匕首,轻盈地刺了出去。 黑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掉在了葛兰的脚下,羽毛拂过他的靴子。那是一只晚归的短尾贼鸥,翅膀展开后大约有三尺六寸到八寸左右,在海鸟中可以算作中型。贼鸥是种贪婪而狠毒的鸟类,它们像是有着一个连通着无底深渊的肠胃,锋利的爪子与喙。乐于打劫所有的鸟类,从它们的嘴里抢夺食物,有时人类也难逃一劫,在手里拿着的食物又或者像是食物的东西时常会被它们掠走——这只贼鸥也许正是看到了葛兰握着什么,就算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不太能看清那究竟是个卷饼还是条干鱼,但管它呢!它显然也是个老手,就算葛兰正在思考犹豫,能够避开一个出色的盗贼的敏锐耳目,潜行或说滑翔到距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也足以这只贼鸥骄傲一番的了,虽然它并不需要这个。 葛兰没去过多地思考贼鸥的企图,他紧盯着他的匕首,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发动攻击的一霎那,这柄匕首消失了——不是真正的消失,他仍能感觉到它的寒冷与坚硬,但它确实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就像根本不存在,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刺中了那只莽撞的鸟类,一股轻微到几乎无法发觉的奇特波动从他的武器那里传来,葛兰对此并不陌生,那是一种在剥夺了另一条生命后必然会产生的颤栗与愉悦的感觉。 他低下头,试图寻找血迹,如果那柄匕首上留着鸟儿的血迹,那么他还是能够找到它的,但什么都没有,他将匕首举到眼前,左手试探性地反复摩挲,直到一股尖锐的疼痛让他从沉迷中清醒了过来。 “那种”状态消失了,匕首也随之逐渐恢复原先的样子,葛兰无法控制地喘息了一声,他把它抓的牢牢的,就怕一不小心把它滑下了悬崖——他还会把它丢弃吗?当然不,这是每个盗贼都梦寐以求的武器,一柄无形的匕首,而且它还能做的更多,它是这么说的。 葛兰将匕首藏在衬衫里,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它也不是那么冷了,他检查贼鸥的躯体,却没能找到伤口,就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它的翅膀软绵绵地拖拉在岩石上,眼睛依然睁着,看向天空,好像随时都会有力地挣扎着,拍打着翅膀冲入黑暗。 盗贼走在长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差点就碰上了从另一个测廊里跳出来的侏儒麦基,为了避开侏儒,葛兰的肩膀撞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麦基不太喜欢葛兰,葛兰也不喜欢麦基,麦基讨厌葛兰是因为盗贼与他为同一个主人效力,虽然麦基一再地认为自己本该是个矮人,但侏儒的天性还是逼迫着他去敌视所有可能的对手,而葛兰厌恶麦基纯粹是因为这又是一个想要变成所谓“好人”的蠢货,矮人讨厌水,当然不会乘船跑到亚速尔的尖颚港来。但葛兰可是从他的导师那儿听说了不少关于矮人的事儿,说实话,有时候矮人比精灵更麻烦,他们就像石头一样无情与顽固,精灵游侠或许还会愿意听听你的申诉,而矮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用他的锤子敲破你的头。 在葛兰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时候。他已经拔出了他的匕首。 ——以下为,明天十点之前更新。 那些冷透了的菜肴被葛兰留给了“河豚”,还有他不得不为一个毫无缘由杀了自己的人付上二十个金币的中介费用,连带他自己的,他在“河豚”那儿损失了近五十枚金币,最让他恼火的是那柄精金的三棱匕首,他拿到它的时候已经仔仔细细地研究过了每一部分,从纺锤状的手握部分,到毒蛇形的护手。开有三条血槽的锥身,它的长度与粗细没有改变,暗沉的颜色也与原先并无不同——精金是一种会散发出柔和银蓝色光芒的金属,但或许因为原先使用它的人是个盗贼的关系,它被伪装上了一层像是铜铁合金的镀层,挂在腰间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看上第二眼——只有两个地方不同,一个是缠绕在使用者手掌上的毒蛇,它的眼睛原先是黑色的煤精。现在却像是石榴石,而且是品质不是太好的石榴石。因为里面含有着很大的黑色杂质,但看上去更像是活的,而不像原来那样死气沉沉,葛兰握着它的时候,三角形的头颅正好紧压在他的大拇指上,有那么一瞬间盗贼甚至产生了蛇类满是细鳞的身体滑过皮肤的错觉;第二个地方就是它的温度。它是那么的冰冷,盗贼感觉全身的温度都被它一丝不剩的吸取了,他的四肢因此而变得麻木,就连风吹过身体都觉得刺痛难忍。 他撕下自己的斗篷,把它裹起来带到海边的一处悬崖上。悬崖下乱石嶙峋,潮声如雷,“河豚”曾经抱怨过这儿太吵,而且什么都不生长,贫瘠的让人无法生出哪怕那么一点点兴趣,如果把它就这么丢下去,与之为伴的除了沙子、礁石大概就只剩下了漆黑的海水——它或许会被海水带走,带入深海,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握在另一个人手里。 比起突生的异状,令葛兰更加不安的莫过于那个新来者所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很像是一个疯子,但就他展现的力量来看,就算是个疯子也是个令人畏惧的疯子,他说这柄匕首原先是他的东西,却没从葛兰手里拿回它,他杀死了葛兰——如果葛兰是个普通人类的话,当然,野心勃勃的年轻盗贼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葛兰几乎能够想象得到“河豚”是怎么样抱怨着把自己的躯体拖出房间的,可能还会拿走他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 但那个人对一切都是那么了如指掌,精金三棱匕首深深地插入地板,位置异常精准,只差不过一片指甲的厚度,葛兰就得狼狈不堪地抱着男性最重要的器具去找亚戴尔祈求一个治疗术了。 而在那之前盗贼还是一堆红色的沙子呢。 盗贼打开斗篷,匕首传来的寒气让他浑身发冷,他提着它的护手,指向悬崖之外,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拥有这柄匕首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条浅淡的黑影突然向盗贼扑来,完全是出于本能与反射,盗贼反手握紧匕首,轻盈地刺了出去。 黑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掉在了葛兰的脚下,羽毛拂过他的靴子,那是一只晚归的短尾贼鸥,翅膀展开后大约有三尺六寸到八寸左右,在海鸟中可以算作中型。贼鸥是种贪婪而狠毒的鸟类,它们像是有着一个连通着无底深渊的肠胃,锋利的爪子与喙,乐于打劫所有的鸟类,从它们的嘴里抢夺食物,有时人类也难逃一劫,在手里拿着的食物又或者像是食物的东西时常会被它们掠走——这只贼鸥也许正是看到了葛兰握着什么,就算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不太能看清那究竟是个卷饼还是条干鱼,但管它呢!它显然也是个老手,就算葛兰正在思考犹豫,能够避开一个出色的盗贼的敏锐耳目,潜行或说滑翔到距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也足以这只贼鸥骄傲一番的了,虽然它并不需要这个。 葛兰没去过多地思考贼鸥的企图,他紧盯着他的匕首,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发动攻击的一霎那,这柄匕首消失了——不是真正的消失,他仍能感觉到它的寒冷与坚硬,但它确实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就像根本不存在,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刺中了那只莽撞的鸟类,一股轻微到几乎无法发觉的奇特波动从他的武器那里传来,葛兰对此并不陌生,那是一种在剥夺了另一条生命后必然会产生的颤栗与愉悦的感觉。 他低下头,试图寻找血迹,如果那柄匕首上留着鸟儿的血迹,那么他还是能够找到它的,但什么都没有,他将匕首举到眼前,左手试探性地反复摩挲,直到一股尖锐的疼痛让他从沉迷中清醒了过来。 “那种”状态消失了,匕首也随之逐渐恢复原先的样子,葛兰无法控制地喘息了一声,他把它抓的牢牢的,就怕一不小心把它滑下了悬崖——他还会把它丢弃吗?当然不,这是每个盗贼都梦寐以求的武器,一柄无形的匕首,而且它还能做的更多,它是这么说的。 葛兰将匕首藏在衬衫里,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它也不是那么冷了,他检查贼鸥的躯体,却没能找到伤口,就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它的翅膀软绵绵地拖拉在岩石上,眼睛依然睁着,看向天空,好像随时都会有力地挣扎着,拍打着翅膀冲入黑暗。 盗贼走在长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差点就碰上了从另一个测廊里跳出来的侏儒麦基,为了避开侏儒,葛兰的肩膀撞在了走廊的墙壁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筹备(4) “白塔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佩兰特。【ㄨ】∈↗,” “罗萨达,伊尔摩特与苏纶的牧师都已经在关注此事,还有查缇与古拉巴的追随者正在观察土壤与作物,只是“ “只是还有些人并不觉得一种植物能够形成他们所无法想象得到的危险。”密林之王说。 “是的。”佩兰特说,人类是一种极端骄傲而又自卑的生物,作为一个精灵,虽然有阿尔瓦法师等人的竭力帮助,他还是得不到多少信任。有些人竟然还拿精灵们对“魔鬼手指”的紧张程度来开玩笑,认为这次也不过是精灵们的又一次的大惊小怪。诚然,这种植物的毒性甚至比不上乌头和曼陀罗,甚至有些牧师和法师一直在持续服用这种药物,认为它能舒缓神经,增强感官,加速他们进入冥想的速度。 诸多愿意受碧岬堤堡的执政官与阿尔瓦法师邀请而来的施法者们,大概就只有伊尔摩特的牧师最为清醒,作为自愿背负起整个位面的苦痛与灾难的神祗的追随者,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善于忍耐与辨识,伊尔摩特并不强求人类必须生活在痛苦中,但对于以麻痹自己来逃避,而不是去解决与承担的行为却是伊尔摩特的牧师们不甚赞成的。 “还有什么”英格威敏锐地察觉到佩兰特的欲言又止。 佩兰特微微闭了闭眼睛:“伊尔摩特的追随者可能会采取一些激烈的手段。” “安芮。” “是的,白塔与鹧鸪山丘的统治者。”佩兰特说:“即便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实权者,但如果只留下了她的孩子,那么路德的路泽尔大公就会指定一个人作为这个孩子的监护人,最大的可能性是他自己,如果安芮的孩子夭折了。那么他就能收回白塔与鹧鸪山丘。” “格瑞纳达的红袍会阻拦所有想要对安芮不利的人。”密林之王说:“所以,佩兰特,告诉我。为何愁眉不展” “我只是在怀念安芮的母亲。”佩兰特说,那时候是她将安芮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的。他还记得那个柔嫩,纤细,犹如小猫爪子般的触感,那时候安芮还那么小,小的可以藏在玫瑰花的花苞里。 “保留你的怜悯与歉疚,”英格威冷漠地说:“那并不是你的过错,切勿忘记,人类的属于人类。精灵的属于精灵。” “您是正确的,”佩兰特说,他很明白安芮虽然有着精灵的血脉,却从未接受过一天精灵的教育,她的灵魂是人类的,经过那么多的事情后,这是唯一一件他能够确定的事情了:“还有凯瑞本” “怎么,”密林之王走到桌边坐下,打开一封卷轴:”几天前他刚给我来过信,下一年的安格瑞思的祭日他可能要在极北之海度过了。” 稍稍腹诽了一下自己的王居然私藏了凯瑞本的信件后佩兰特不由得真正地焦虑了起来:“我想我该有一个短暂的假期。” “你要假期当然可以。”密林之王说:“我的朋友,你已经有三百年没有休息过了,但我觉得你并不是想和瑞雯一起出去走走。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你想做什么” “去找凯瑞本。”佩兰特说。 密林之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劝说他回到我们身边吗” 佩兰特不太恭谨地在心里给了自己的王一个白眼:“让他离开自己的朋友,还有那只小鸡仔这可不太容易我想和他一起去。” “你是一个强大的德鲁伊,”密林之王说:”但那很危险。” “我已经很久没有与刀剑箭矢,狂风暴雪一起共舞过了,”佩兰特说:“每个深夜我仍然能够听到我体内渴望战斗的血在咆哮着。” 密林之王抬起头看着他,佩兰特只不过比他晚出生了一百年,成年后在外游历了近三百多年。回到银冠密林后就成为了他的侍卫长,在一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中。英格威不但失去了他的妻子,也失去了他的侍卫长在与一个卡乌奢祭司的战斗中。佩兰特重伤,休眠了近五十年才勉强有所好转,从那以后他不得不卸下侍卫长的职务,改而成为灰岭的管理者,从事一些轻松平和的文书工作。 他的力量或许无法与密林之王英格威相比,但说起战斗的技巧与经验,却是毫不逊色于他的王的,而且他也很爱凯瑞本,密林之王唯一的后裔几乎就是在他的脊背与肩膀上长大的。 “那么就去吧,”密林之王柔声道,他推开卷轴,站起来,走到佩兰特身前,取下他的领针,同时也是一枚蕴含着强大守护魔法的符文印章,别在了佩兰特的领口上,“我的朋友,告诉凯瑞本,我在银冠密林等着他回来。” “这个孩子怎么办”几乎于此同时,在侧岛的殿堂里,有人与佩兰特有着与之相似的烦恼,虽然这个孩子并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他所效忠的人的,但他有着一个领主继承人的身份,如果安芮死了,那么他就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继承人而这两个地方,有丘陵、平原、河流,道路与城市,土壤肥沃,人口密集,是任何一个统治者也不愿意放弃的好地方,想想路德的路泽尔,他的公国也是个面积辽阔的好地方,不然他也不可能豢养得起足以与高地诺曼的老王数次争战的士兵与骑士,但他仍然对白塔与鹧鸪山丘耿耿于怀就可见一斑了。 “如果路泽尔知道他在我们这里,他是有权索要这个孩子的。”伯德温说。 “但他不知道啊。”李奥娜说。 “如果我们能够得到那一位的珍藏,”伯德温隐晦地说:“那么我们可能就不需要这份助力了。” “但我已经给了安芮我的承诺,”李奥娜温和地说,她让孩子坐在她的膝盖上。双手握着他的小手:“虽然我现在还只是李奥娜,不是高地诺曼的王女。” “我没有让你违背诺言的意思,”伯德温急忙说:“我只是担心我们没有办法保护好他鉴于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而且不可能带着他。”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李奥娜低头看了看安芮的儿子。他正好抬起头来,如同碧空般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照出王女的面孔:“我们可以试试,”她捏了捏孩子的手指:“他会得到保护的。” “希望如此。”伯德温说。 梅蜜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李奥娜的时候十分惊奇,王女将自己装扮成一个男性,她的红发在龙火列岛十分罕见,所以她就模仿着那些海盗裹着暗红色的丝缎头巾,穿着皮甲,紧身裤与长靴。挂着匕首与短刀,除了那儿比较“结实”之外几乎就和一个真正的男人毫无区别。 一个学徒给她们送上了酒和食物,李奥娜盯着她看的时候这个小女孩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有些男性有着恶劣而卑鄙的嗜好,即便依照教义她们要等到成熟之后才会成为弗罗的牧师,但如果她们的导师接受了足够昂贵的礼物,有时也会对她们的哀嚎祈求听而不闻的。 “好啦,别这样盯着她。”梅蜜斜靠在堆满了鹅绒枕头的矮榻上,拈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这个时候的葡萄已经不再那么饱满多汁了,却要比之前更甜一些:“你喜欢的可不是这个类型。”她摆动了一下手腕。学徒如蒙大赦般地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梅蜜与她的客人。 “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梅蜜说:“尊敬的殿下,不过我得事先申明。无论那件事情我是不是能做,您的礼物我是不会退还的。” 想要进入弗罗牧师的房间当然不能双手空空,尤其梅蜜还是神殿的管理者,理论上最受弗罗宠爱的那一个,李奥娜拿出的是一块琥珀的护身符,纯金的底座,周围环绕着祖母绿与红碧玺,即便不是魔法用具也足够让“他”尽情地享受一整晚弗罗牧师的殷勤招待了。 “你们的神殿里似乎很多孩子。” “我们的学徒,”梅蜜翘着自己的脚尖。让左右两脚的大脚拇指相互鞠躬,“有什么问题吗” “她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梅蜜警惕地看了李奥娜一眼:“有些是她母亲的孩子。”就像梅蜜和她的母亲,弗罗牧师会使用药草避孕。但也有失误的时候,如果是男孩,就会被交给父亲或是抛弃,如果是女孩,就是天生的弗罗牧师,她们既是母亲的孩子也是母亲的学徒,梅蜜招揽弗罗的野牧师的时候就有两个牧师带着自己的女儿,“还有一些是从商人们那儿购买的这可比成为奴隶要好得多了。” “那么再买一个如何”李奥娜说。 “什么” “让他做你的学徒,”李奥娜说:“当然,是暂时的,让他在你的身边,为了这个我会”她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足以铺满这个房间的金币,你看怎么样” “他”梅蜜没被能够铺满一个房间的金币冲昏头脑,她从矮榻上一跃而起:“他,一个男孩” “一个男孩。”李奥娜微笑着说:“但很可爱。” “如果被发现,”梅蜜说:“我会被控为渎神。” “谁来控告你谁来审判你”李奥娜说:“我们离开后,管理这里的人是亚戴尔与骑士修,而他们是知道此事的。” “那么就让那个孩子到他们那儿去,罗萨达应该比弗罗更需要一个男孩。” “不行,如果有人先要查找他的下落,第一个就是骑士修和亚戴尔身边。”李奥娜说:“但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弗罗的牧师学徒。” “我可未必保护得了他。” “我会请法师给你抄写卷轴。” 梅蜜还是摇了摇头:“他会把这个视为终生的耻辱。” “我想你还是有这个权利的作为这座神殿的主任牧师,”李奥娜说。 “好吧如果你坚持,但如果这样,我需要我的房间里有人,”葛兰也在前往极北之海的队伍里,他离开后梅蜜的房间里可能要空上很久,而在这段时间里,会有比那个小娼妇更多的眼睛注视着她,但说句实话,梅蜜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再去应付除了葛兰之外的男人,“亚戴尔,修,或是你们觉得可以信任的人都可以,让他们带着金子和宝石来,这样事情也会比较稳妥。” 李奥娜听懂了她的意思:“我保证,”她说:“但你也要保证。” “给我防护与传送的卷轴,”梅蜜说:“一但有事,我会带着他一起逃到骑士修那儿去。还有,”她喘了一口气:“先给我一百个金币,我要到商人那儿去,一个太引人注目了,我会挑选三个到四个,你让他们带走一个。” “没有问题。”李奥娜说:“那么再见” “再见。”梅蜜有气无力地说:“等等,不要那么急切,我会被嘲笑和轻视的在这儿睡一晚吧,我英俊的海盗,我会让她们送新的床单和枕头来,这儿还有浴池,你喜欢香油沐浴吗” “喜欢,”李奥娜大大方方地说,一边脱下皮甲,经过长时间的压抑后的猛然膨胀起来,梅蜜瞥了一眼,不那么高兴地转过头去:“再给我一份羊肉和牡蛎,”王女在进入雾气氤氲的浴室前说:“加点淡酒和哦,对了,我喜欢你的长袍。” “这是丝绸的。” “我给你的礼物可以买上一整船这样的丝绸。” “我恨你。” “别这样,”滑入浮动着白色雾气的浴池,王女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我一直都是很喜欢你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筹备(5) 在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梅蜜毫不犹豫地将她所有的词汇中最为刻薄肮脏的那句吐在了脚下。 李奥娜和她说起这么个孩子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个孩子已经七八岁,或是十来岁了呢,她还担心过如果孩子显现男性的特征过早想要把他伪装成一个女孩很难现在她倒是无需担心这个,眼前的孩子顶多只有三岁。 她向商人提出,她要几个年龄在三到四岁的孩子时,商人的笑容让弗罗的主任牧师浑身上下没一个舒服的地方,美人儿罕见的阴冷着面孔把一个男性从自己的房间里赶走她只希望商人的嘴巴能够严实一点,千万别给她的神殿招来更多有着特殊嗜好的来客了,梅蜜自认不是个好人,甚至有时候还很混蛋,但她也是有着底线的。 不过李奥娜倒是很满意,梅蜜让她看了那几个孩子,她们之中居然有着好两个都是浅蓝色的眼睛:“眼睛的颜色最难改变,“梅蜜说,除非那个孩子有着施法者的天赋,不然无论是用药草还是用魔法都会对她的眼睛产生一定的伤害:“但发色可以更改没问题,”弗罗的主任牧师说,为了增强吸引力与新鲜感,弗罗的牧师经常会使用各种手法改变自己的发色,像是用铅梳子沾着醋酸梳发啦,用羊油脂与草木灰涂抹啦,或是用番桂树叶,烧焦的蚂蚁卵浸水混合起来浸泡,也有为了让头发的颜色变浅,变成金色而在擦上骆驼尿和鳄鱼的粪便在阳光下暴晒的……总之经过那么多年,弗罗牧师早就搜集到了数以百计的秘诀。 安芮的孩子是浅蓝色的眼睛,淡金色的头发,梅蜜特意挑选了一个相貌与其极其相似的孩子。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们已经以桃代李了。 “那么你打算把这个孩子送到那儿去?” 李奥娜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没料到梅蜜会关心这个孩子的去向:“考伯特船长会把她送到碧岬堤堡,她在那儿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 “这就好,”梅蜜迟疑了一下,“也许你应该知道一下,”她说:“我不知道真假。但据那个商人说这些孩子,来自于高地诺曼。” 李奥娜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梅蜜后退了一步,因为王女现在的样子可真是有点危险,她并未白白耗费在龙火列岛上的时间,自从她用那枚精金锤子打到海魔后,她似乎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武器,那柄沉重的锤子随时挂在她腰间的龙皮腰带上,与她的宽剑两两相对。梅蜜瞟了一眼那柄锤子,如果它被用来敲打一个弗罗牧师可要比对付一个半兽人要简单得多了,幸而李奥娜并不是那种会胡乱迁怒的人,她只是猛地跪了下来,在一个孩子瑟缩着后退的时候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之前和梅蜜说话的时候使用的是通用语,但她和孩子说话的时候用的是诺曼语,梅蜜在高地诺曼生活过一段时间,为了能够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尽心尽力地学习过一段时间的诺曼语。诺曼语并不是一种精妙与繁复的语言,毕竟它脱胎自野蛮人的部落之中。就连单词也很少,所以梅蜜大略能够听懂李奥娜在说些什么,她在询问孩子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家乡的名字等等。 这时候她或许应该感谢这些孩子的年岁并不大农奴或是平民的孩子,即便只有几岁。也必然是骨瘦如柴,面色焦黄,不会有好看的苹果脸儿与白皙的皮肤,所以她们几乎曾经是手工艺人或是商人的孩子,她们是被作为昂贵的货物被保护起来。没有受过太大的惊吓,之前也受过一些来自于母亲与姐姐的教育,所以很有几个能够清晰地说出李奥娜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情。 梅蜜的内心深处有着一种隐秘的痛快感觉李奥娜离开的时候表情可不那么愉快。 “高地诺曼……” 李奥娜与伯德温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又及时地打住,彼此苦笑了一下,伯德温做了一个“您先”的手势,李奥娜点点头,将她在梅蜜那儿知道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那些商人也已经给了回音。”伯德温说:“他们甚至没有走到王都,在高地诺曼的边境就遇到了逃亡中的平民与佃农。” “继承权的修改法案被强行通过激怒了我的叔叔,”李奥娜说:“他正在疯狂地铲除异己。” “也许是雷霆堡的事儿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伯德温神色严肃地说:“新王正预备举行一场规模巨大的比武大会,邀请每个他认为值得一见的人参加,他的骑士分别赶赴各地,就是为了将他的请柬亲手交到每个被邀请人的手里,据说他们被要求带上他们的骑士与士兵,骑士被勒令需要带上所有的装备,像是扈从、盔甲,长短武器以及马匹。” “他想做什么?” “我听说他有了一支强大而神秘的军队,完全是由骑士组成的军队他们或许会在比武大会中击败那些骑士,夺走后者的装备,以此来削弱贵族们的力量。”伯德温猜测道:“或许还有可能,他会将那些他认为对他不够恭谨忠诚的臣子们留在王都,然后用继承权与婚姻权来控制他们的领地与眷属。” “他疯了,”李奥娜直言不讳地说:“即便我的父亲也不会那么做,而且高地诺曼从来就不是国王的,它属于每一个高地诺曼人没有领主们,或说没有领主们的力量,他要怎么面对高地诺曼的敌人或是兽人呢?” 伯德温按了按眉心:“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我简直难以想象,如果我们失去了雷霆堡,兽人们会像潮水淹没沙滩那样淹没整个高地诺曼。他难道以为只凭自己的军队就能对抗如此之多的敌人吗?” “万幸的是上一次战役你已经葬送了足够多的兽人,”李奥娜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伯德温的额头,伯德温有着一个宽广而平坦的额头,几乎没有皱纹,但他的眼角密布着岁月留下的沟壑,高地诺曼的王女充满柔情地亲吻了它们:“而我们只需要几年的时间。” “诸神在上,”伯德温说:“只希望我们能够愿望得遂。” 他将李奥娜抱进怀抱。让她就像个小孩子那样蜷缩在他的膝盖上,他曾经这样拥抱过小小的李奥娜,现在她长大了,只比伯德温少上几寸而已,而且高地诺曼的女性骨架也要比南方女性的骨架更为粗壮高大,但就这样抱着她的时候,曾经的圣骑士仍然会从心底涌起如同蜜糖般的甜意,这是他为之效忠的人,他的爱人。将来还会成为他的妻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呼喊出泰尔的名字,祈求他的眷顾与看护,但最后还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不要焦急,他对自己说,不要焦急,一切都会好的…… “你是想说。让这种船在大海上航行吗?”巫妖说,他曾经数十年如一日地居住在七十七群岛。那儿除了群岛就是海水,他当然知道海洋有着多么可怕的威力与阴晴不定的脾气。那可不是这种小巧精致的折叠船可以应付的。 “不,”麦基说:“这是用来在极北之海上行走的。”侏儒说:“就像是雪盖沼泽的黑脚蛆虫们用的芦苇船,看,我们只要抓住了一个怪物或是野兽,又或是使用法术和风帆。就能飞快地在冰面上滑行。” 也就是说你不但剽窃了黑脚半身人的创意还嘲笑他们是一群蛆虫吗。曾经的不死者耸了耸肩,走到另一边,那里放着一块触觉绵软而奇特的织物,“这是……衣料,”侏儒说:“我用海蜘蛛的丝与信天翁的绒毛。还有其他的一些材料制作而成的。” “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巫妖问。 麦基拿过一个圆柱形的金属物品,上面有着一个很细的唧口,他看了看,提起那个金属圆柱走到一尊精美的雕塑身边,连续按压了几下,雕塑连头带身顿时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实的白色物体,然后在几个心跳后,它们就凝固了,巫妖触摸了一下,发现它们就是刚才他所看到的那些织物。 “我询问了盖文法师与骑士修,高地诺曼的人如果在最冷的季节掉进了河里会怎么样?他们说他们得第一时间脱掉所有厚重的衣服,不然吸水的衣服会把落水的人往下拖这种织物很有趣,它比同等分量和厚度的皮毛还要暖和和轻盈,比棉布更舒适,比皮革更坚韧,却会在盐分过高的水中溶解,”侏儒得意洋洋地说:“这样我们万一落到水里,不必脱掉衣服,它们自己就会溶解,而且我们一旦爬上岸来,也不必去寻找干燥的衣物,我知道我们都有次元袋,但这样我们能够带些其他更必需的东西。” “当然,”侏儒迁就地说:“如果您觉得有需要,还是可以在里面穿上一两件内衣的。” “你确定它在极端的低温下也能保持你所说的那些优点吗?” “毫无疑问。”侏儒有些不高兴地说:“虽然龙火列岛从来没有经受过苦寒的滋扰,但我们有符文盘,它们能将一个地方的温度降低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不过,”他的眼睛看向另一侧:“这个我是请了盖文法师帮忙检测的,他说这个很不错。” 巫妖不置可否地向前走去:“那这个呢?” “钻索。”侏儒说:“我们得考虑食物的问题,这个钻头可以打穿几尺厚的石板,我们用它打穿冰面后,就可以用连接着它的绳索上的钩子和闪光诱饵钓上鱼来。” “重新考虑一下吧,”巫妖说:“极北之海的冰面比钢铁还要坚硬,而且厚度可能要以里来计算,另外我知道那儿鱼类罕少,只有很多白色的寒虾,而每只寒虾也只有你的钩子那么大。” 侏儒抬起手看了看钩子,毫不气馁地推荐下一个:“还有这个,”他说:“大号角能够发出巨大的声音,可以吓跑野兽。” 巫妖一言不发,“也许我可以自己带着。”侏儒说。 “还有这个。”侏儒向巫妖展示一团东西。 “斗篷?” “不,是假翼,”侏儒说:“不是用在船上的,是用在我们身上的,我还特意为它准备了符文盘,只要启动符文盘,就能刮起一阵大风,而我们只要展开它,就能像只鸟儿那样飞起来。” “你注意到伯德温的体重可能是你的十倍吗?” “也许这个我也可以自己带着。”侏儒说。 希望到时候我们还能从茫茫雪原中找到你,巫妖在心里说。 - “你觉得怎么样?安芮?”瑞卡柔声问。 安芮,或是魔鬼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所织成的茧子已经增大到了充满了整个房间,也正是因为如此,伊尔摩特的两名牧师无功而返。 “看来那些人并不如我们所以为的那么聪明,可怜的安芮,这不是你的过错,对吗,”瑞卡不无讥讽地说,懒洋洋地撕开一道横在他面前的丝网:“他们下次来或许会记得带上火把。”不过这只能说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作为魔法生物的一种,血网蜘蛛的丝当然不会那么脆弱,事实上,瑞卡投掷出的火球也未曾让它损伤分毫,而他的火焰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能够融化岩石与钢铁。 “你觉得精灵们会愿意干涉此事吗?” 红袍术士说,但如之前的每一次,他没能得到回答:“我的导师将会在是十天后来到这里,安芮,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好好考虑如何解释你的行为或是展示出你的力量,导师讨厌无用又会给他找麻烦的东西,而且他又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无论你是躲藏在茧子里,又或是已经到了哀悼荒原,只要他愿意,他总能得到答案的。” “祝你好运。”(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冬季 侧岛收割了最后一批甜菜与甘蔗,这意味着一年明面上的劳作已经结束,克瑞玛尔身边的宦官与侍女们开始忙碌着准备丰收节的庆典。 而且丰收节后的月亮节所需的一些东西也要筹备起来,毕竟侧岛荒废的太久了,内库几乎可以说是空空如也,甜菜与甘蔗糖换来的银币金币又被他们的新主人毫不犹豫地拿去换来了士兵们的武器与盔甲,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但出于后天培养起来的某些天性,这些将主人的威严与舒适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奴仆们总是为了捉襟见肘的现况而觉得惶惶不安。 说来有趣,从异界的灵魂来到这个位面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真正地参与到人类的节日中去——他和巫妖刚刚从混沌海那儿降落到尖颚港的时候,恰逢弗罗女神的庆典,也就是女神的祭日,四月的第一天,那时候香豌豆花正值盛期。事实上,再往前十五天,是青草节,是人们庆祝寒冬离去,春日归来的一个日子,只是居住在尖颚港的人不是海盗,就是为海盗销赃的黑色商人,又或是盗贼,其中几乎没有依靠着自己的双手与土地过活的好人,他们当然也不会太注重这个节日;青草节后是仲夏节,这个节日是音乐与爱的庆典,年少的男女在夜晚中的树林中相会、嬉戏、倾吐爱意,因此仲夏节后总是会有不少婚约就此缔结。但那时候他们早就来到了灰岭,人类的节日与庆典自然与银冠密林的精灵们无关……仲夏节后是丰收节,也就是现在他身边的人为之忙碌的一个节日,顾名思义,就是辛勤劳作的人们在庆贺今年富足的收成之后祈祷下一年也有着同样的好运——虽然在龙火列岛上,无论何时,劳作的人总归是在劳作,而享乐的人永远在享乐,但这个节日颇受看重却是不争的事实,就连东冠岛上的亚摩斯也派遣宦官送来了一罐子甜菜糖与一罐子甘蔗糖,近来他一直在试图与侧岛交好,可能是成为东冠领主后出于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他对侧岛的克瑞玛尔有所忌惮和疏远,现在他很明显地是有些用力过猛——按理说,应该是侧岛先进贡最后的一罐子成糖,东冠才会回赠的。 “他想要我们的士兵。”伯德温说。 “他不是招募了很多士兵了吗?”异界的灵魂问。 “那不是士兵,”骑士修对此嗤之以鼻,“只是佣兵。” “给他吗?”葛兰漫不经心地问。 “我们还不能失去亚摩斯,”李奥娜说,一边直接抓了一块羊腿肉放在嘴里,她现在可是越来越像个佣兵或是战士,不过有关与淑女的教育也只在她的生命中占了区区不足五分之一的部分:“如果东冠没有领主,那么剩下的三名领主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他们现在就在蠢蠢欲动了,”葛兰说:“只可惜我们的亚摩斯阁下虽然还算不错,但我们留给他的那块羊肉太大了——他还在拼命地收拢他父亲与兄长遗留下来的那些力量,在他的孩子没能长出爪牙和獠牙之前,想要将这么多个人的军队与法师归拢成一个力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孩子?那么说他现在不再是个宦官了?”伯德温问,随手给李奥娜斟上一杯椰子酒:“龙火列岛上的牧师可不多,你们知道那是谁吗?” “呃,”亚戴尔不好意思地放下酒杯:“是我。” “什么时候?”让伯德温微微有些不快的是,这件事情葛兰知道,克瑞玛尔与精灵凯瑞本看上去也知道,就只有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在我们被邀请去白塔做客的时候。”李奥娜说:“我也不知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猜测。” “猜对了。”葛兰说:“不过我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亚戴尔告诉我的,我有我的情报来源。” “亚摩斯身边的法师来邀请我,”亚戴尔说:“而那个时候……您知道的,您,殿下,与克瑞玛尔阁下等人都不在,我无法确定拒绝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 “而且这件事情又很难启口,”李奥娜宽慰伯德温说:“看看,亚戴尔能怎么说呢,伯德温爵士,您知道吗,我帮东冠的领主亚摩斯修复了他的晋江?” 伯德温勉强至极地抬了抬唇角,他发现自己现在很难再发自于内心的微笑了,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但还是无法抹去内心的阴影——如果这座岛屿的主人不是克瑞玛尔而是自己,那么被隐瞒的人大概就是黑发的施法者了吧,又或是自己还是雷霆堡的领主,而不是一个流亡在外的前圣骑士…… 他握住李奥娜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然后向罗萨达的牧师点了点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的朋友,我只是……有点惊讶,另外,请不要对我使用敬称,我们是同伴,就像克瑞玛尔与凯瑞本那样,你尽可以叫我的名字,修,你也是——我不再是雷霆堡的领主,不再是你的爵爷了,我们应该像朋友那样的相处。” 葛兰的视线在这几个人当中移动,末了他咧嘴一笑,就像是没发现这个小小的不快完全就是他引起的:“好吧,朋友,”他恶劣地加重了自己的语气:“让我们为朋友干一杯(他率先举起银杯,然后其他人也陆续回应了他的举动,虽然伯德温像是有点被他恶心到了),然后我们继续讨论……”他无视有些僵冷的气氛,“有关于军队的那些事情。” “我们现在有多少人?” “三千五百名。”修说。 “我记得之前只有三千名左右,”凯瑞本说:“而且你告诉过我们,其中有些士兵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有更多的人从高地诺曼……离开了,”克瑞玛尔选择了一个比较温和的单词,但李奥娜与伯德温,还有修依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悲哀与悔恨的神色:“还有一些人……” “一些人掀起了叛乱,”李奥娜说:“新王处死了他们与他们的亲属,还立起了木桩,从叛乱的领地一直矗立到王都,每个参与,或是被怀疑参与叛乱的人都被脱掉了衣服,施以木桩刑,他们领地中的自由民、佃农与商人因为被认为为叛乱提供了食物、盔甲与金币,而被收没了所有的财产,被戴上镣铐,判为农奴——又或是被卖给奴隶商人,我这里有几个孩子,他们的父母就是高地诺曼的商人,其中一个还曾经是城市中的议员。” “他疯了。”亚戴尔说,他没有接受过如何成为一个统治者的教育,但在罗萨达的圣所里,多的是图书让他来了解这些身居高位的人。 “也许是因为我的原因。”李奥娜说,“他孱弱的身体让他无法生下自己的孩子……” “等等,”葛兰忍不住打断了她:“那么我谋杀了谁?”他可没忘记自己最大的罪名。 “那个孩子。”李奥娜支起手臂,手指无奈地交叉起来:“是我的祖父,也就是高地诺曼的上上位老王提出的一个要求,因为有人怀疑他有着一个无能的宦官儿子——他威胁我的叔父说,如果他不能让一个女人生下孩子,我的叔父就会被驱逐出高地诺曼。” “真是活见鬼。”葛兰说。 “我们高地诺曼人很在意这个。”修解释说:“尤其是他已经成为了高地诺曼的王。” “心有戚戚者,当然总能听见鬼祟在耳边细声低语。”精灵游侠摇着头,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但一想到这后面意味着什么,凯瑞本就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至于军队……”异界的灵魂看向李奥娜与伯德温,是的,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了,这些士兵和骑士都应该是属于侧岛的,因为他们所居住的土地的所有者不是李奥娜也不是伯德温,而是克瑞玛尔,但不管是异界的灵魂还是曾经的不死者,都不会觊觎这份在旁人看来十分可贵的力量,异界的灵魂是因为有着它必须恪守的道德规范,而巫妖根本就是不会对一群傻乎乎的大兵感兴趣,所以这件事情究竟如何决定还是要看他们两人。 李奥娜轻轻碰触了一下伯德温后,将酒杯移动到自己的唇边,将主动权交给了她的爱人,伯德温向她微微一笑,“五百人。” “是不是有点少?”葛兰说。 “如果他有所抱怨,”伯德温说:“告诉他,我们在面前数量接近十万的兽人时,也不过两万人而已。” 再然后他们短促地讨论了一会有关于侏儒麦基的问题,说实话,一个侏儒在吟游诗人的诗歌中从来就是充当助纣为虐的那一个,他们就像地精一样躲藏在深深的地穴中,用发红的小眼睛盯着每一个敢于向恶毒的统治者发起挑战的英雄,细小的,淬毒的弩箭或是巨大并散发着油铁臭味的魔像是他们最常使用的武器,不过并不能对主人公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更像是个丑角或是笑料——这当然是种错误的说法,就他们现在所看到,侏儒压根儿就是一种自私到了极点的种族,他们根本不可能被用来充作障碍,在还没看到敌人踪迹的时候他们就会跑得无影无踪了——他们之中最大胆的那些也不过是如同在东冠岛上的那些,围绕着陷阱中的猎物吐上几口唾沫罢了。 现在麦基坚持要和他们一起走,但他的表现就像被施法者送上祭台挖出心脏,每个人都有幸观摩过他的种种准备——无不嘀笑皆非,有好几次,他们都想要劝说他留下,麦基也不多费口舌,只是将视线转移到伯德温的秘银手臂上,于是他们又不免无话可说,除非能让伯德温留下,但真的能让伯德温留下吗?就算是葛兰也说不出这种话——就连盗贼在窃取或是抢夺他人的财物时也是要付出一番心力的,而且就算伯德温并不需要这份资产,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而自己却在一旁袖手旁观。 凯瑞本询问过克瑞玛尔,毕竟秘银手臂使用的是他的魔法,但克瑞玛尔也不能保证,流银魔像本来就是大浩劫前的魔法产物,其中具体如何大概只有巫妖真正的导师略知一二,能够一次成功已经可以说他们深受幸运之神的青睐了。 “看来我们得带着他了。”李奥娜叹着气说。 “如果侏儒被分配到魔法生物一栏就好了。”葛兰以一贯的无礼态度说:“我们可以把他装进魔宠口袋里,随身携带,非常方便。” 伯德温警告地看了盗贼一眼:“你需要更尊重些,”他说:“如果我们同意让麦基加入,他就是我们的同伴。” 盗贼无所谓地撅了撅嘴,他看了克瑞玛尔一眼:“今天的事情算是讨论完了吗?”他说:“我想要离开了。” “在月亮节前我们还有时间。”黑发的施法者好脾气地说:“我们可以再商讨。” “魔法星河即将升起。”凯瑞本说:“你该休息了,克瑞玛尔。” 既然精灵都这么说了,那么其他人也不会不同意,但今天亚戴尔留在了最后、 “我答应了东冠领主亚摩斯的请求还有一个原因。”亚戴尔说。 异界的灵魂投去一个信任的眼神。 “他答应我,允许罗萨达的追随者在东冠岛上建立圣所与神殿。”伯德温警告地看了盗贼一眼:“你需要更尊重些,”他说:“如果我们同意让麦基加入,他就是我们的同伴。” 盗贼无所谓地撅了撅嘴,他看了克瑞玛尔一眼:“今天的事情算是讨论完了吗?”他说:“我想要离开了。” “在月亮节前我们还有时间。”黑发的施法者好脾气地说:“我们可以再商讨。” “魔法星河即将升起。”凯瑞本说:“你该休息了,克瑞玛尔。” 既然精灵都这么说了,那么其他人也不会不同意,但今天亚戴尔留在了最后、 “我答应了东冠领主亚摩斯的请求还有一个原因。”亚戴尔说。 异界的灵魂投去一个信任的眼神。 “他答应我,允许罗萨达的追随者在东冠岛上建立圣所与神殿。”(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冬季(2) 有关于修改以及的刷新 如果您使用的是电脑,可以直接刷新。 手机用户有两个办法,第一种办法是从书架上删除《圣者》,再重新搜索添加,就可以直接看到最新章节了,不过这个有点麻烦,不推荐。第二个办法就是回到标题目录页,在章节标题上长按,会显示重新下载,重新下载一次就可以看到最新章节了。这两种办法,如果之前已经购买过了,是不需要重新购买的,不会重复付费两次,请安心。 我也知道这样会造成一些读者大人的不便,在此鞠躬道歉,为了补偿大家,如果以后出现,将会有五百到一千字的多余字数赠送,谢谢诸位大人的支持与鼓励! 注,这段虽然没有放在作者有话说里,但不足五百字是不会被计算点数的,请放心,因为放在后面怕一些大人会注意不到。 冬季在李奥娜的记忆里,从来就是洁白、坚硬而寒冷的,如果要形容一下的话,他就像是一个驾驭着灰色的马匹,身被白色的盔甲,手持透明的长枪纵横在整个高地诺曼,骑士般的伟大神祗。 而龙火列岛的冬季却是绵软的,就像是那些商人,冷酷无情的内心被掩蔽在温暖软弱的外表下,从月亮节后,越过了龙脊山脉的寒流经过数千里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这里,但它所残余的部分只能说是强弩之末。遇到海面上湿热的空气,它们就变成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与冗长到令人绝望的雨季这比九月时的酷热还要令人难以忍受,终日不见阳光也就算了,细如丝线却从未停止过的雨水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国王,虽然已经无可挽救却依然紧握着它的权柄不放,竭力将龙火列岛的每一部分都浸染上绿得发黑的苔藓。它们无所不在,甚至爬到了灯具与帷幔上,无壳蜗牛留下的透明痕迹就像是无数地精舔抿食物后留下的唾液,空气中的水汽让人恍然自己正处于一个庞大的浴室里,就连呼吸也困难,无论是亚麻还是丝绸在数分钟后都会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好似黏土般的粘稠感,侍女们从“巧手”中调拨过五十人,专门为侧岛的主人与他的朋友、下属提供干燥的内外衣物一面中空。可以在里面燃起炭火的巨大墙壁两侧悬挂着洁净但潮湿的各类织物,这还得归功于侏儒们的巧思,而不是如以前那样,用装着炭块的铁质平底锅去熨烫,才总算不至于让克瑞玛尔身边的宦官陷入人手匮乏的窘境。 李奥娜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斜斜地倚靠着一根粗壮的象牙,象牙被打磨光滑,下方生着四只镀金的黑檀木脚。乳白色的表面刻着细腻而优雅的卷草花纹,但深度不过三根发丝。这样靠在上面的人既不会因为接触面过于光滑而滑开,又或是因为湿热的汗液而和它粘结在一起,更不会因为凹凸面过于鲜明而硌疼了娇嫩的皮肤。 龙火列岛的赤日能够令得沙子融化成玻璃的时候,高地诺曼的王女还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在炙热的街道上,任凭阳光将自己的皮肤变成富有光泽的橄榄色,可是在这种暧昧的季节里。可怜的殿下却像是被一个法术抽取了所有的力气,她整日整日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精神,什么都不想做,哦。不,等等,或许除了跳到海中畅游一番以及去享用梅蜜房间里的那个雪花石浴池如果她想要,克瑞玛尔当然也不会吝啬一个浴池,但李奥娜就是喜欢看到梅蜜那一脸像是吃了发酵鲨鱼肉的神色,但梅蜜又不能拒绝“他”,毕竟李奥娜那只取自于高地诺曼王庭内库的次元袋里,每样东西拿出来都足以令其他的弗罗牧师为之疯狂。 有苦难言的弗罗牧师不但得让出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浴池,还得充任侍女的角色,李奥娜再怎么像个英俊出色的小家子,她终究还是个女人,并且胸襟广阔,简单点来说,上面多了一点而下面少了一点,梅蜜可不敢让其他人来服侍她如果这里不是弗罗的神殿也就算了,但在这里的女性几乎都是弗罗牧师的情况下,就算是送一杯酒她们也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也许就是那么一错眼,就会有纤细的小手伸到不该去的位置上。 所以,李奥娜要的蜜酒、浆果、羊肉或是螃蟹,又或是坚果,干净的亚麻布巾,柔软的丝袍等等,都是任劳任怨的梅蜜一样样地送进去的,根本不让其他的牧师插手,她们当然不免暗地里抱怨几句,但梅蜜终究是她们的主任牧师,有着将任何一个她认为不再受弗罗宠爱的牧师驱逐出去的权利,所以最后她们也只能嘀咕一番罢了。 梅蜜知道,但,让她们都见鬼去吧,应付一个李奥娜已经够让她烦躁的了,就连想要来找她喝杯酒的葛兰也被她赶了出去。 李奥娜不是每次都能看到安芮的儿子,就算是作为小侍女,她们的年纪也都太小了,那双小小的手就连一只沉重些的银杯都端不起呢,一些弗罗牧师也曾经为此皱眉过,她们很不理解梅蜜为什么要这么做某些弗罗牧师会不得已这么做,是因为她们所在地区有着一个爱好特殊的爵爷或是国王。弗罗的神殿无法向罗萨达或是苏纶那样向他们提供可以施放强大神术的牧师和圣骑士,又或是身手出众的游侠与冒险者,更别提堪称吸金漩涡的沃金和不可或缺的克兰沃,如果没能受到上位者的庇护,那么该处的盗贼公会就会从容不迫地将弗罗的神殿变作自己的免费享乐窝和聚敛情报与财富的最佳地点,就像是在白塔的那座但梅蜜不需要,侧岛的主人对她算得上宽容,又是一个充满了禁欲与节制的半精灵法师。如果要牧师们相信前者居然会堕落到玩弄幼小的孩子,倒不如说魔鬼爬上岸来,坐了弗罗的宝座呢。 这些孩子以学习音乐和舞蹈的名义被梅蜜留在了神殿的最深处,我们前面说过,梅蜜的神殿是由十几个雪白的珊瑚圆屋组成的,神殿的深处实质上就是伸入海洋的那一端。最末端的一个房间被用来供奉弗罗的祭台,间隔不远的几间是形式上的内库与单独的密室,其中有一个不和任何圆屋连接,梅蜜将所有的孩子放在那里,负责她们饮食和教导她们的梅蜜需要划着小船才能走进那个小屋,虽然这不能隔绝每一双眼睛,也不能形成什么密不可破的阻碍,但至少不会出现酩酊大醉的客人无意间闯入的意外发生。 唯一能让梅蜜感到心安的就是那个孩子十分地聪明和健康,他没有生过病。也能自己穿脱衣服,沐浴和吃饭都不需要他人帮助,从不哭闹,如果有什么需要只会悄悄地和梅蜜说,更不会像个淘气顽皮的男孩那样不管不顾地到处乱跑喊叫,引来怀疑的眼神与未知的祸事,他就像只被迫离开母亲的小动物那样,凭借着源自于本能的技巧小心翼翼地活着。而且梅蜜惊讶地发现,不过几天。那些孩子就隐约以他为首了,或许这是因为他终究还是个男孩的关系? 李奥娜想到梅蜜说到这儿的古怪神情就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就连敲打着蕨类和棕榈的雨水都不再那么讨厌了,她确实挺喜欢那孩子的,虽然他体内并没有高地诺曼人的血脉,但他很像是诺曼人的孩子。除了眼睛与发色,几乎没有一点和他那孱弱阴险的父亲,以及神经质的母亲有所相像的地方,他既强壮,又敏捷。寡言少语但生来即有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威严感梅蜜说他就像是个占据着孩子身躯的老怪物,但李奥娜是看到过他是怎么依偎在母亲身边的。 有人说能令一个人以最快速度长大的莫过于生或死的分离,这句话李奥娜深有体会,而那个孩子也应该与她有着同样的感受。但他要比李奥娜幸运,因为他的母亲,白塔与鹧鸪山丘的安芮还活着。 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有传来讯息,她在丰收节与月亮节上都露了面,这是她与德蒙缔结婚约后第一次作为统治者巡视她的领地,她的身边满是术士与法师,所以他们也无法确定她是否是被挟持或是威胁,但从外表上看,她几乎已经与服用龙血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了。 或许是银冠密林的精灵出手干涉了,她想,她真心希望安芮能够安然无恙,因为她和伯德温的计划因为金属龙的秘藏而有所变化的关系,作为一个王位继承人的李奥娜当然更希望获得一个成年的,能够握有所有,起码是部分权柄的统治者的支持,而不是养育一个孩子,即便他可能成为李奥娜在高地诺曼外最为忠实的盟友,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她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就让自己的思绪转到另一个较为轻松愉快的领域中去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很容易令人抑郁的气候中玩弄权谋与阴私实在是太令人沮丧了,还是让她在虚幻的梦想中散漫一会吧,譬如说,她和伯德温缔结婚约时举行的盛大庆典,以及他们的孩子。 一个男孩,注定要戴上高地诺曼的王冠,拿起那根镶嵌着蓝宝石与坚石的权杖,或许就是她的父亲,诺曼的老王在无数次祈祷与哀求中想要获得的孩子,比安芮的儿子更为强健与灵巧,头脑中充满智慧,所有的人都会在看到他时心悦诚服地屈膝行礼,他生来就是一个国王,而且是最好的一个。 “李奥娜?” 这个甜美的幻想让李奥娜直到伯德温走进房间的时候都没能收起脸上的微笑,她满是温情地看向她的爱人,伯德温向她走过来,在席地坐下之前转了一个方向,不是在李奥娜的左侧而是在她的右侧,这样他用来拥抱着她的那只手就不是冷冰冰的,危险而古怪的秘银手臂了。 “一个银币买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伯德温说。 “有点少,”李奥娜说:“不过我可以给你折扣,”她靠过去吻了吻伯德温的胡须:“我们的未来。” —— 葛兰拉开一个弗罗牧师的手,把她粗鲁地推倒,那个牧师尖叫了一声,显然受了点伤,并且她没有想到盗贼会如此无情地把她搡开,所以摔倒的姿势并不优美,可以说是狼狈不堪,而且她的丝袍也在她试图站起来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让她心惊肉跳的撕裂声,她急忙低下头去看,结果发现丝袍已经变成了两半儿,并且可怕的皱缩着。 “你得赔偿我的丝袍。”过大的损失与被拒绝地羞恼让她忘记了葛兰的身份,她提着丝袍,露出一双漂亮的长腿,在人们的哄笑中大声喊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 “滚!”葛兰说。 “我们的主任牧师就这么好吗?”另一个弗罗牧师挑衅地向盗贼抛去一个甜腻的眼神:“只有她才能让您满意?嗯?您难道不觉得厌倦吗?从仲夏节开始,好几个月,您们就像夫妻一样地纠缠在一起可不是吗?但她现在已经不再为您守贞了,您却还在为她拒绝我们?” 葛兰伸手抓住匕首,自从发现精灵给他的精金匕首会在他产生杀机的时候失去实体,他就为他的匕首重新制作了一枚朴实无华,但绝对坚实牢靠的刀鞘,并且把它的位置从腰间转移到了肋骨下方,外套下面。而第二个开口说话的牧师并未察觉到死亡正在逼近,她走向葛兰,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可以试试我,亲爱的,我也很不错,或许要比梅蜜更讨人喜欢”她用胭脂虫和油脂混合起来的口脂涂抹成一片嫣红的嘴唇靠近了葛兰的耳根,伸出潮湿的舌尖,犹如一条毒蛇那样轻微地碰触着盗贼的耳垂:“有人说过你很强大,好人,让我感受一次吧。”她的双手往下,抚摸着盗贼绷紧的手臂,“让我看看你有多么强大是不是能够让我……得到最大限度的快乐,您知道的,最最接近于死亡的那种。” “我可以保证,”葛兰神情莫测地说:“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他放开抓着匕首的手,改而握住那个牧师的肩膀。 但在她露出笑容之前,第三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梅蜜怒气冲冲的脸从她身后露了出来,主任牧师的力气是那么的大,一把就将那个小娼妇转了过来,紧接着就狠狠地往她的脸上抽了一巴掌。(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出发 簡體版閱讀繁體版閱讀圣者 第三百一十章出發 ??第三百一十章出發 第三百一十章出發 奇書,移動版qib。為您提供精彩閱讀。 有部分防盜章節,明天上午十點左右更新。( 仲冬節是每一年的最后一個節日,又被稱之為死冬之日,因為這一天恰好是嚴酷的冬季過去了一半的日子。相比起瑟縮在洞窟,泥屋與草棚中的農奴與平民,富有與有權勢的人當然不會太在意這個,但領主與國王會在這一天與他國結盟或是續訂盟約,以及召來忠誠的臣子與扈從們群聚在堡壘里,環繞著熊熊燃燒的爐床痛快地大吃大喝那些在冬季來臨時被宰殺的老弱,病幼的牲畜肉做成的烤腸肉脯熏肉以及類似于羊肚布丁之類的東西,得到了最好與最徹底的利用。 龍火列島的冬季溫熱,食物幾乎永不匱乏,龐大的財富更是注定了他們永遠都能得到最好的東西,仲冬節對他們來說幾乎毫無意義,作為領主的父親隨便什么時候邀請自己的兒子或說奴隸到自己的島上來都行,不過今年東冠島可能有點例外,因為亞摩斯身邊正憩息著一只強壯的雄獅,西關,南峙與北持的領主罕見地沒有乘機發動一場在人們意料之中的戰爭或許他們正等待著東冠的領主與他唯一一個臣子產生不可避免的沖突幸而亞摩斯還未愚蠢到這個地步,在豐收節后他就發出了邀請,邀請克瑞瑪爾與他的朋友于仲冬節前來東冠島,那是亞摩斯閣下所舉行的第一場盛大的慶典,他不但邀請了克瑞瑪爾,還邀請了其他三位領主,雖然領主們只會派遣他們的兒子之一來。 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曾經被熔巖無情地吞噬與抹去的地方就已重新被濃郁的綠色覆蓋,只是這種綠色與未受火元素生物侵蝕的地方相比還稍顯薄弱,只要低一低頭,或是拂開茂密的枝葉,人們還是能從中找到黑色發亮的火山石帶,它從那張翻滾著明亮巖漿的巨碗中溢出,流往四面八方。其中一部分流向了克瑞瑪爾與其他法師曾經使用過的隱秘港口,從高聳的平臺上滑落,在垂直與沙地的巖壁上形成如同淚水般的凝結痕跡。 東冠領主的堡壘與宮殿得以重建,亞摩斯不像他的父親,以及其他幾位龍火列島的統治者,喜好無作用的奢侈與浪費,他的宮殿沒有黑檀木。也沒有雪花石,使用的全都是金點紫瘢石。這種灰色的石頭帶著金色與紫色的點,硬度要高于雪花石,打磨與雕琢之后也很漂亮,門窗即便沒有使用黑檀木,也用了不易燃燒與質地更為細密的鐵木,但因為缺少美妙絕倫的雕像與金銀箔寶石等的裝飾,他的殿堂就有點單調與樸實,更像是一座無名神的神殿來客竊竊私語,認為這正是他做過奴隸和宦官的緣故。畢竟這已經是個近似于公開的秘密了,而且他唯一的弱點也已經被亞戴爾彌補,那個“真正”的亞摩斯也已經消融在熔巖里,作為一個無信者抑是偽信者,他的靈魂要么已經被被釘在了克蘭沃的城墻上,要么就是被魔鬼叉走做了食物,而且就算是能夠召回他的靈魂又怎么樣呢?他們原本就是兄弟。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當他們面對面站著的時候,就連自己也會感到困惑。 “我只是有點不太明白,”修說,他如同鷹隼般犀利的眼睛掃過殿堂里的每一個人,他們無不帶著虛偽的笑容。用詞雅致卻處處陷阱,和諾曼王都中的貴人們并無太大的不同:“我以為東冠島出現了如此之大的動蕩,那些禿鷲會迫不及待地沖上來分割它,結果我竟然沒能等到一場戰爭。” “為了平衡,”亞戴爾說:“大概。” “是因為東冠的地理位置?”修說,走過去打開長窗,長窗的整個高度超過了修。大約有九尺五寸左右,底部距離地面不過三寸,每扇長窗都可以打開,甚至可以卸除,房間里至少有兩面墻壁都是這種既可以被當做門,也可以被當做窗使用的活動隔斷,同時打開的時候,海風會貫穿整個房間,帶來人們所期望的新鮮而清涼的空氣作為一個騎士,他最先的落眼點自然與自己的職業相關,他回憶了一下那張囊括了整個龍火列島的地圖,顧名思義,東冠位于列島的東側,最北段,幾乎快要脫離列島,南峙距離最近,北持略遠,而西關與東冠之間甚至可以說間隔著一個內海,其他三個島嶼的領主如果想要吞并東冠,他們之后的利益分配只怕會很麻煩至于說是否可以單獨出兵,那他……” “要考量其他兩個島嶼是否會趁機做些什么?”修說,晚間的海風極其猛烈,簡直就像是在被一個強壯的男性推搡,他的聲音一下子就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但亞戴爾還是捕捉到了其中幾個最為關鍵的詞語,他點了點頭:“這是站在你們的角度上 修笑了:“對,你是羅薩達的牧師,這是誰教你的?” 亞戴爾的神色暗淡了一點:“我的長兄。” 修不自然地轉過身,他想起亞戴爾剛到雷霆堡的時候他也調查過這個墮落牧師的底細,畢竟亞戴爾面頰上的“瀆神”與“弒親”兩個烙印預示的罪名著實太過可怕,他知道亞戴爾曾經將一柄匕首刺入了他長兄的胸膛,他咳嗽了兩聲,試圖將話題從這個悲哀的內容中轉移出去:“那么站在牧師的角度上呢?” “站在牧師的角度上來說,”亞戴爾說:“他們畏懼改變。”羅薩達的牧師從矮榻上站起來為了避免被海風熄滅,房間里的鯨蠟蠟燭外面罩著被打磨到幾近透明的貝殼,散發出來的光就像珍珠那樣漂亮又明亮,,一只肥壯的蛇頭蛾被燈火吸引,鉆進了貝殼卻出不來了,亞戴爾拿起貝殼,把它捏了出來,“你或許已經注意到了,龍火列島的主島上沒有神殿,也沒有圣所,而主島上全居住著列島的大部分人口與最有權勢的一些人。” 修不是牧師,對一些事情并不敏感,但既然亞戴爾提起來了。他還是能夠迅速覺察到的。 “這個問題我和克瑞瑪爾討論過,”亞戴爾說:“龍火列島是個畸形的所在,從一千年前那些為了逃離大浩劫引來的災禍而來到這兒的人們開始那時候就連神祗也陷入了致命的動亂之中,主物質位面的牧師們既無法從他們那兒得到力量,也無法讓他們聽到自己的弧線,那時候的牧師的情況是最糟的,也是最不受歡迎的。因為他們被視為觸怒了神祗的人沒有牧師,就沒有神殿。沒有圣所,原有的建筑也隨著時間而逐漸被廢棄,隨之而來的就是他們對神祗的怠慢與忽視。 現在不同了,神祗們已經重新將視線投向了這里。修,現在龍火列島的人么就像是被困在水泊中的魚,他們不敢擊破現有的平衡,引來更多的注目所以即便東冠已經搖搖欲墜,他們也只會遠遠地守望著,尋找機會一小塊一小塊地蠶食。而非鯨吞。” “但我聽說奴隸是沒有信仰的。” “這并不是出自于他們本身的意愿修,是龍火列島的領主們竊取了神祗的信民。” 以下為防盜章節,明天上午十點左右更新。 東冠領主的堡壘與宮殿得以重建,亞摩斯不像他的父親,以及其他幾位龍火列島的統治者,喜好無作用的奢侈與浪費,他的宮殿沒有黑檀木。也沒有雪花石,使用的全都是金點紫瘢石,這種灰色的石頭帶著金色與紫色的點,硬度要高于雪花石,打磨與雕琢之后也很漂亮,門窗即便沒有使用黑檀木。也用了不易燃燒與質地更為細密的鐵木,但因為缺少美妙絕倫的雕像與金銀箔寶石等的裝飾,他的殿堂就有點單調與樸實,更像是一座無名神的神殿來客竊竊私語,認為這正是他做過奴隸和宦官的緣故,畢竟這已經是個近似于公開的秘密了,而且他唯一的弱點也已經被亞戴爾彌補。那個“真正”的亞摩斯也已經消融在熔巖里,作為一個無信者抑是偽信者,他的靈魂要么已經被被釘在了克蘭沃的城墻上,要么就是被魔鬼叉走做了食物,而且就算是能夠召回他的靈魂又怎么樣呢?他們原本就是兄弟,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當他們面對面站著的時候,就連自己也會感到困惑。 “我只是有點不太明白,”修說,他如同鷹隼般犀利的眼睛掃過殿堂里的每一個人,他們無不帶著虛偽的笑容,用詞雅致卻處處陷阱,和諾曼王都中的貴人們并無太大的不同:“我以為東冠島出現了如此之大的動蕩,那些禿鷲會迫不及待地沖上來分割它,結果我竟然沒能等到一場戰爭。” “為了平衡,”亞戴爾說:“大概。” “是因為東冠的地理位置?”修說,走過去打開長窗,長窗的整個高度超過了修,大約有九尺五寸左右,底部距離地面不過三寸,每扇長窗都可以打開,甚至可以卸除,房間里至少有兩面墻壁都是這種既可以被當做門,也可以被當做窗使用的活動隔斷,同時打開的時候,海風會貫穿整個房間,帶來人們所期望的新鮮而清涼的空氣作為一個騎士,他最先的落眼點自然與自己的職業相關,他回憶了一下那張囊括了整個龍火列島的地圖,顧名思義,東冠位于列島的東側,最北段,幾乎快要脫離列島,南峙距離最近,北持略遠,而西關與東冠之間甚至可以說間隔著一個內海,其他三個島嶼的領主如果想要吞并東冠,他們之后的利益分配只怕會很麻煩至于說是否可以單獨出兵,那他……” “要考量其他兩個島嶼是否會趁機做些什么?”修說,晚間的海風極其猛烈,簡直就像是在被一個強壯的男性推搡,他的聲音一下子就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但亞戴爾還是捕捉到了其中幾個最為關鍵的詞語,他點了點頭:“這是站在你們的角度上 修笑了:“對,你是羅薩達的牧師,這是誰教你的?” 亞戴爾的神色暗淡了一點:“我的長兄。” 修不自然地轉過身,他想起亞戴爾剛到雷霆堡的時候他也調查過這個墮落牧師的底細,畢竟亞戴爾面頰上的“瀆神”與“弒親”兩個烙印預示的罪名著實太過可怕,看书)他知道亞戴爾曾經將一柄匕首刺入了他長兄的胸膛,他咳嗽了兩聲,試圖將話題從這個悲哀的內容中轉移出去:“那么站在牧師的角度上呢?” “站在牧師的角度上來說,”亞戴爾說:“他們畏懼改變。”羅薩達的牧師從矮榻上站起來為了避免被海風熄滅,房間里的鯨蠟蠟燭外面罩著被打磨到幾近透明的貝殼,散發出來的光就像珍珠那樣漂亮又明亮,,一只肥壯的蛇頭蛾被燈火吸引,鉆進了貝殼卻出不來了,亞戴爾拿起貝殼,把它捏了出來,“你或許已經注意到了,龍火列島的主島上沒有神殿,也沒有圣所,而主島上全居住著列島的大部分人口與最有權勢的一些人。” 修不是牧師,對一些事情并不敏感,但既然亞戴爾提起來了,他還是能夠迅速覺察到的。 “這個問題我和克瑞瑪爾討論過,”亞戴爾說:“龍火列島是個畸形的所在,從一千年前那些為了逃離大浩劫引來的災禍而來到這兒的人們開始那時候就連神祗也陷入了致命的動亂之中,主物質位面的牧師們既無法從他們那兒得到力量,也無法讓他們聽到自己的弧線,那時候的牧師的情況是最糟的,也是最不受歡迎的,因為他們被視為觸怒了神祗的人沒有牧師,就沒有神殿,沒有圣所,原有的建筑也隨著時間而逐漸被廢棄,隨之而來的就是他們對神祗的怠慢與忽視。(未完待續。) 奇書書迷同時還在看:請記住我們的網址:諜中諜,碟中諜,圣者 第三百一十章出發 第三百一十一章 出发(2) 几乎无人知晓,仲冬节后的第二天,侧岛的主人与他的朋友们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侧岛,侧岛的行政与军事力量全都掌握在亚戴尔与修手中,为此巫妖还不得不预备了留有自己魔法印记的委托文书与印章,虽然如果真有什么变故,最为重要的还是强壮的诺曼士兵与施法者们,但这并不是为了对付敌人的——亚戴尔已经接到了罗萨达主殿的回信,将会有近二十名罗萨达最为虔诚的追随者往侧岛进发,但那时侧岛的主人已经离开了,迎接他们的就只剩下了亚戴尔,而后者的身份却有些微妙,如果有一份领主亲自书写的文书握在手里,也能在必要的时刻起到发挥作用。 另外还有阿尔瓦法师传送过来的讯息,他代为询问,伊尔摩特的牧师是否可以到侧岛上来,种植那些“烟草”的鹧鸪山丘被佃农与农奴谨慎地看管着,毕竟它们关系到他们下一年的面包,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虽然同样有着神祗所赋予的力量,但他们要比其他神祗的牧师更怜悯这些贫苦的人类,不会去做任何可能导致他们更为不幸的事情——所以他们很难采集到新鲜的植株来探究这种植物可能对人类产生的危害,而且随着冬季的到来,“烟草”都也已经枯萎,它们的叶子可以被作为烟叶的替代品,但无用的茎秆只能落得一个填充炉床的下场,除了这两样,伊尔摩特的牧师几乎只能从泥土里挖出黑色的小种子,只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得到的东西。 但侧岛就不同了,它没有冬季,那种被用作秘药的植物都还旺盛无比地生长着,伊尔摩特的牧师想要进入这里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另外,作为愿意承受整个位面的苦难以拯救他人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更希望能够近距离地看看那些奴隶。要知道,因为伊尔摩特的教义,被领主们所憎恨的灰袍牧师已经有几百年没被允许出现在龙火列岛过了。 他们的想法与克瑞玛尔。还有凯瑞本都是一致的,如果可能。他们希望能够结束这种残忍的,毫无人性的制度。 比起略显激进的伊尔摩特牧师,罗萨达、苏纶以及克兰沃的牧师们就要平和的多了,他们深谙循序渐进的诀窍,譬如,亚戴尔虽然得到了可以在东冠主岛上建造起罗萨达神殿与圣所的承诺,但主殿的回信却告诉他暂勿轻举妄动,主殿的牧首甚至在这封信中提醒他。罗萨达的荣耀在于信民的灵魂之中而非石头或是木头里,向领主要求一座高大而壮美的建筑是一种不够理智的,贪婪的行为——一座祭台,一个小小的泉眼就已足够,虔诚的心同样会让它们散发出如同晨曦一般绚烂而柔和的璀璨之光。 他的用词甚至有些过于严厉,但亚戴尔知道其中的缘由——牧首的第一弟子就是亚戴尔的导师,曾经的白塔的主任牧师,对于自己的弟子的渎职与死亡,牧首又是伤痛又是追悔,他欣慰于弟子的继承者能够赎清罪过。重新获得罗萨达的眷顾,但也同样畏惧着他会因为年轻与骤然获得的权力而变得急躁莽撞,酿成如白塔那般不应发生的惨祸。 亚戴尔将白塔的主任牧师转交给他的。牧首的第二封信放在鲸蜡蜡烛上点燃,看着它焚烧殆尽,蜿蜒而上的火焰灼痛了他的手指,他才从刚刚到密闻中惊醒过来——那席卷了整个白塔,以及半个灰岭的惨重灾难,就像是深入亚戴尔灵魂的烙印一样深刻,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曾经以为是他的次兄德蒙为了攫取原不属于他的权势而联合一些盗贼,可能就是“细网”公会做出了这件令人无可饶恕的事情——污染罗萨达圣所中的水源,既是为了尽可能多的扩散那种会令人疯狂嗜血的药剂。也是为了打击与折磨他的竞争对手,亚戴尔不知道德蒙是怎么让长兄出现在那里。又毫无抵抗地被自己杀死的,但他确实达成了他最初的目标。父亲和长兄都死了,亚戴尔背负着弑亲与渎神两个沉重的罪名,他又设法取得了安芮的支持,成为白塔的执政官与白塔及鹧鸪山丘实质上的领主也就成为了一件不可动摇的事情。 但现在就他所能知道的,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简单,或许确实如此,他知道德蒙死了,而安芮将她和德蒙,也就是亚戴尔仅剩的亲人,他的侄儿送到了侧岛——也就是说她的身边已经不安全到连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不如的地步了,还有那些行走在白塔的红袍术士、法师与盗贼们…… 不过亚戴尔真不知道女人们是怎么想的,他更愿意将侄儿放在自己身边,就算是将来那孩子可能会成为一个罗萨达的牧师,但也总比成为一个弗罗的牧师来得让人安心吧——他迫于无奈去找过几次梅蜜,只是因为想要看看那孩子如何了,结果他看到了一个身着乳白无袖上衣与鲑鱼红长裙的漂亮小女孩,带着手镯与脚铃,手脚轻捷地穿梭在满是靠枕与软垫的房间里,无论是端着比他的整个人都要长的,装着累累硕果的巨大银盘,还是提着有一个巨人的手臂那么沉重的酒壶,又或是为香船更换香料,拉起帷幔或是抖动床单,都是一副泰然自若,心情愉快的样子。 亚戴尔必须承认他担心极了。 不过那个孩子向他保证了绝对没有忘记自己是个男孩,他说话的语气与用词都像一个成人,还有那种被梅蜜诟病过的,根本不应属于一个孩子的复杂眼神,亚戴尔半跪在他身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抬起手摸了摸亚戴尔的脸:“母亲提起过你,”他轻声说:“我知道,这个烙印是父亲烙在你脸上的。” 沉默了一会:“还疼吗?”他问。 “很早之前就不了。”亚戴尔说。 孩子粲然一笑,亚戴尔发现,他并不像德蒙,但也不像安芮。 “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亚戴尔说。 “嗯。”孩子说:“我期望着这一天,”他走上前一步,抱住罗萨达牧师的脖子。悄悄地在他的耳边说:“事实上我也很讨厌穿裙子。” “我要伤心了。”梅蜜在一旁说,一边翻了一个白眼。所以所有的男人都是白眼狼,一点也没错,包括只有三岁的孩子。 ———————————————————————————————————————————————————————————————————————————— 克瑞玛尔等人此时已经离开了雾凇小屋,他们没有在碧岬堤堡停留过久,毕竟他们之中还有着一个被高地诺曼的新王挂在悬赏榜单前十位的前雷霆堡领主,阿尔瓦法师收容诺曼士兵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很多碧岬堤堡的商人与议员的不满,他们就没必要提供更多的把柄给那些小人了。 “我并不觉得他们能做什么。”阿尔瓦法师说,同时百无聊赖地嚼着一枚干果。可怜的老法师在前几十年几乎就是和他的水烟长在了一起,水烟比他的魔法印记更能证明他的身份,但自从他的水烟里被混入了那种可怕的“烟草”,他就连水烟都放弃了。不放弃不行,就算已经驱逐了体内的毒素,消除了那时的短暂记忆,但老法师发现自己有时还是会有冲动点上一点“烟草”尝尝,它究竟会有多大的诱惑力呢,竟然能够让自己容许另一个法师对自己施放那种危险至极的法术——一个施法者最重要的就是大脑,谁也不能保证法术的力量将会波及到那一部分——幸而安东尼奥法师的施法技巧与个人的品德一样值得他人尊敬。 但相对的。没有了水烟,阿尔瓦法师总觉得自己的生命中缺少了什么,他的嘴里总是干巴巴的。要么就是潮乎乎的,而左手也总是想要抓住些什么,所以几次落空后,碧岬堤堡的法师就索性在自己的腰带上挂了一个次元袋,与其他装着魔法用具、施法材料与卷轴的次元袋不同,这个次元袋中装满了各种美味的干果,法师感到不太舒服的时候就会抓上一把放进嘴里,而后不出意外的,他的体重与牙齿的磨损成正比上升。可怜他的几件法师袍子都要重做了。 “他们是商人,只要有利益。就算你往碧岬堤堡里塞条巨龙他们都会抱持沉默的。”阿尔法法师说,刚才他放进嘴里的是一把杏脯。又黏又酸,他的面孔都因此扭曲了一下:“当他们知道他们又望为你打理一整个岛屿的产出——能够淹没一整个碧岬堤堡的甘蔗糖与甜菜糖的话,他们会甜得就像是被你的糖腌渍了二十年。” “这真是我所希望的。”巫妖说,侧岛的商人早就让他不耐烦了,能够让碧岬堤堡来承担这一麻烦事对他来说再好不过,而且阿尔瓦法师可以说是他的盟友,他的地位稳固对侧岛潜在的敌人也是一种有力的威慑,不管怎么说,碧岬堤堡是距离侧岛最近的一座城市了。 伴随着轻微的嗡嗡声,蓝色的光线在虚空中形成一个门,这个高等的定位传送法术会将他们直接传送到星光河边,精灵们在那里等待着他们——安东尼奥法师收回施放法术的双手,向克瑞玛尔微微一笑,“愿魔法星河的光芒照耀着你的前路,孩子,”他温和地说:“但任何时候,都要记得你的心。” 曾经的不死者向他鞠了一躬,作为致谢与还礼,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离开尖颚港,毫无名声与经历可言的小法师,虽然为了避免产生差错,他对阿尔瓦法师以及安东尼奥法师依然保持着尊敬,但已经无需像第一次来到碧岬堤堡那样恭谨地以弟子的身份觐见高位法师了——只是还是会时不时被当做孩子会让他偶尔地牙疼。 他们踏进传送门,克瑞玛尔是第一个,最后一个是侏儒麦基,侏儒并不像矮人那样忌惮和厌恶魔法,但麦基还是第一次从陌生的法师所施放的传送法术那儿离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踏入了那条蓝线画出的无形之门,他在最后转头看了一眼,阿尔瓦法师正抬起手向他们轻轻摆动。 传送门的落点是星光河的上游,河岸两侧都是陡峭的悬崖峭壁,星光河发出的咆哮声如同雷霆,精灵们的飞翼船高悬在河流上空,船帆与飞翼都已经收起,魔法的符文在船身上发光流动,稳定着船身,船锚紧紧地咬住了一块如同高塔般的矗立在一侧,孤独的岩石罅隙之间,连接着飞翼船与船锚的秘银链在空中绷直成了一条晶光闪烁的光线。 克瑞玛尔一行人准确地落在了飞翼船上,迎接他们的是佩兰特。 德鲁伊穿着一件宽松的外套,里面是深褐色的紧身衣裤,就像所有的德鲁伊那样,他身上很少能够看见金属制品,除非为了礼仪或是战斗不得不佩挂,但他斜背着一张用老藤与鹿筋制作而成的长弓,脚下是一个简单的长条行囊和他的箭囊,凯瑞本紧紧地拥抱了他,银冠密林之王的继承人已经知道佩兰特要和他们一起前往极北之海,在他看到瑞雯的时候,不免因为他答应了佩兰特而感到后悔。 精灵法师瑞雯陪伴在自己的丈夫身边,这并不奇怪,他们将要离别上很久一段时间,但瑞雯穿着的长袍并不能完全掩盖住她凸起的腹部,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竟然不知道。”凯瑞本说,他和克瑞玛尔回到银冠密林的时候,没有见到瑞雯。 “那是因为我没有在银冠密林的关系,”瑞雯说:“当时我在翡翠林岛,我是在密林封闭的最后一天回来的,而那时你们已经离开了。” “如果这样……” “精灵的孕育期要比人类更长,”瑞雯说:“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佩兰特是能够看见他孩子出生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出发(3) 这里是两章合一哦! “对了,”佩兰特说,“或许你们愿意见见另一个老朋友。【ㄨ】▲∴▲∴,” “谁?”凯瑞本问。 “跟我来。” 在另一个位面,使用螺旋桨的船只几乎都有压载水舱,这些除了水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舱室是不可或缺的,重量适当的压舱水可以在船只没有承载货物的时候加重船身的分量,保证螺旋桨能够深入水面之下,保证推进效率,还能减轻船体震动时产生的令人不甚愉快的眩晕感,若是遇到风暴或是强浪,船员们还能通过压舱水来调节船舱的重量分部与吃水深度,保证船只的稳定与行进安全。 这个位面,大概只有侏儒们会用金属来制造制造船只,并在船只后面附加螺旋桨,不过这对于侏儒们来说都是一个新玩具,暂时还没有人类敢于尝试将自己的性命与货物委托给那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大部分的船只,正如我们之前描述的,大部分使用的都是木质材料,只在紧要部分覆盖铅板或是铁板,但他们也会使用压舱物,在船只的底舱堆满了可以装得下一个成人或两个成人的大木桶,木桶里装着土豆、洋葱、不易腐坏的柑橘,插着铁钉的菠萝以及淡酒(因为淡水容易腐坏)等等,这些东西不但可以吃喝,也同样起着压舱水的作用。 也不是没有船只携带淡水的,他们要么就是从鱼人那儿买来净水用的海藻,就是使用净水球来保证在航行途中水质能够保持原有的洁净,只不过净水海藻从来就能繁殖的飞快,需要人不停地去剪短和捞取另行生长出来的部分,不然一昼夜间哪怕原来只有手掌那么大的海藻也能挤满一整个木桶,至于净水球,要净化如此之多的水里面不是无色碧玺就是坚石,加上秘银外壳与附魔,这个价钱只有那些生性豪奢的贵族与盗贼们才能承担的起。 精灵们从不使用鱼人与蛇人的东西,也不会将淡酒作为食用水储备,他们用来储藏淡水的木桶里只需点上一丁点儿的生命之泉的水,就能保证六个月之内不会腐臭变质,另外净水球虽然难得,但每艘飞翼船上都配备有这么一枚不过这次他们多带了一个额外的木桶,这个木桶的形状也很奇怪,确切点说,它更像是一个有折叠盖子的大浴缸,大到可以容许一头犀牛在里面宽裕的洗澡,而且它没被放在底舱,而是固定在船长室的旁边,佩兰特带着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盖子打开了一半,金色的阳光投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就像是堆砌着无数水晶粉末。 异界的灵魂看了凯瑞本一眼,正好凯瑞本也看了过来,精灵游侠的唇边覆盖着一个惊奇的微笑,显然他已经猜到了这个客人是谁。 佩兰特走过去敲了敲木桶,木桶里传来了很大的水声,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游了上来,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又黑又圆的鼻子,然后是灰色的,向下弯的茂密的胡须,紧接着是一张毛茸茸的,严肃的白脸和两只黑豆似的眼睛。 “啾!”它说。 “白脸儿!”异界的灵魂高兴地说,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 白脸儿以肚皮朝上的方式游了过来,用两只肉呼呼的小爪子握住了他的手,水獭的爪子和人类一样有着五指,指面灰黑而指肚是非常漂亮的粉红色,而且其中一只就像是人类的大拇指,生在侧面,有着如同人类大拇指的作用,所以白脸儿抓取石头、鱼和自己的孩子的时候都能抓得牢牢的,从来没有失手掉落过,现在它的双手就握着异界灵魂的手指,就像被一个天真无暇的婴儿握着那样。 “它是怎么说服你的。”凯瑞本说。佩兰特是个德鲁伊,对任何笼子、网、栅栏……总之所有用来禁锢自由的东西都为之深恶痛绝,他很好奇白脸儿是怎么说服佩兰特把它以这种方式带来的。 “我没有带上它,”佩兰特无可奈何地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爬上我们的船的,还占用了一个淡水桶,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偷吃我们的鱼干和甜果酱。” 发现白脸儿的时候它的状态可算不上最好,水獭的皮毛都支棱起来了,眼睛暗淡无神,佩兰特立刻给它灌了一勺药水,才总算让它恢复到原先活蹦乱跳的状态,至于这个大桶,还是精灵们紧急给它特制的,每隔半个白昼或是一个黑夜就有法师为它调换上新鲜的星光河水,精灵们一天五次到六次去湍急的河流中钓鱼或是刺鱼,它只要舒舒服服地等着大朵快颐就行。 “vip待遇,嗯?”异界的灵魂悄悄地说,水獭白脸儿待在他的帽兜里,用他的头发擦着自己的胡须。 “它也许有听到我会和你们会合。”佩兰特说,白脸儿一家是他带入银冠密林的,他和瑞雯的居所下方就有一条静谧而干净的溪流,里面的鱼虾又笨又肥壮,不过几个月……水獭一家的体积都有着可观的增长,尤其是白脸儿。 “天啦,”他们听到后面的黑发施法者说:“我的脖子都快被勒断了,白脸儿,你现在有多重?五十磅还是一百磅?我刚才抱你的时候就发觉了,虽然水獭本来就没有腰,但多出来的那一圈是什么?说真的……你有时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皮毛有点紧?” 佩兰特和凯瑞本脚步不停,但都屏息等待着。 果然下一刻就传来了鸟儿鸣叫般的唧啾声,这是水獭愤怒时发出的声音,还有一两声始作俑者悲惨的痛呼声。 “好啦,好啦,”过了一会,佩兰特才把愤怒的水獭转移到自己的肩膀上,一边从它的嘴里拉出克瑞玛尔的手指:“这个不能吃。”他一本正经地说:“烤小鱼怎么样?反正我们的厨师回来了。” 为了表示自己确实是在忏悔了虽然异界的灵魂并未说错什么,但这个位面的水獭显然和另一个位面的女性有着相同的禁忌,即便船上条件有限,黑发的施法者还是大展了一番另一个位面的国家精粹所在,可惜的是白脸儿在饱餐了一顿令船上的所有精灵都不禁为之动容的美餐后仍然拒绝将自己的小爪子放在半精灵的手中以示原谅。 水獭终于愿意和解是在第三天的早上,他们要离开了,淡金色的晨曦铺满了飞翼船光洁而广阔的甲板,白色的风帆与侧翼在风中抖动着,簌簌作声,精灵们就在风中轻声歌唱,送别他们的族人与朋友,以及挚爱。 白脸儿坐在甲板上,尾巴放在双脚上,爪子悬挂在胸前,它的神色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它不但原谅了克瑞玛尔,还在他的面颊边擦了擦自己的胡须对水獭来说,这是相当隆重的礼节,不过没人能够比得上佩兰特,白脸儿对他的眷恋就连瑞雯也不禁在无法避免的忧虑中破颜一笑。 “如果不是……”瑞雯说:“我会和你一起去。” “是的,”佩兰特说,精灵中的女性强者不再少数,瑞雯也曾经无数次地与佩兰特并肩作战:“只有这次。”他凝视着瑞雯的眼睛,佩兰特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在强烈的光线下它甚至会失去那份蓝色,变成极浅的灰色,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冷酷与难以接近,但现在它们倒映着瑞雯那双碧蓝翠绿如同夏日湖面的眼睛时,也不免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他们四目相对,接下来就是一个轻柔但充满了情感的亲吻。 白脸儿兴致盎然地看着,直到克瑞玛尔用一包蜂蜜鱼干把它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这个带回去给你的儿子们。”异界的灵魂说:“我大概要离开很久,但我会回去的。” 白脸儿啾了几声,我会去迎接你的,它说,它知道这个人类有时听得懂它在说些什么,有时不能,就像现在,但它知道他是思念着星光河,椴树林与那片时常被河水淹没的河滩的,它也很想,冰冷的水流、甜甜的树汁、还有这家伙的烤鱼。 不过没关系,也许等到第二次,或是第三次,星光河暴涨的时候,他们就能回到那儿了。 那儿是他们的家。 这次的高等定位传送法术是由一个精灵法师施放,施放完毕的时候他还向凯瑞本眨了眨眼睛。 克瑞玛尔好奇地看了凯瑞本一眼。 “我的……”凯瑞本有点窘迫地说:“用人类的称谓来说,应该算是我的叔叔。” 佩兰特微笑着转过头去,精灵的成年期并不如人类所以为的,总是保持着一个孩童般的体态,他们的孕育期是人类的三倍,但成长到一个少年的姿态只需要二十年。问题是凯瑞本的童年时期,辛格精灵们只有大约一百个不到的幼年后裔,他们固然受到了最为精心与妥善的照顾,但与之相对的,是数之不尽的笑料与黑历史。譬如凯瑞本在看见佩兰特变化成马鹿或是黑熊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因为他最懵懂无知的前四十年,有好几个寒冬都是埋在佩兰特叔叔厚实绵软的毛皮中度过的,更别提那些兴高采烈的攀爬与骑行。 至于他的叔叔,拿着的是另一份把柄他也是照料凯瑞本的精灵之一,就像所有愿意照看幼儿的施法者那样,他们最常使用的手段就是戏法,而要让他来说,小时候的凯瑞本……那真是有点……不一般的……傻…… 密林之王英格威的手里就有着一本名为凯瑞本成长日志实为小笨蛋日行一蠢的黑记录,记录人就是小家伙的叔叔。 凯瑞本轻轻地抓了抓鬓角垂下的小辫子,如果可以,他这次回去后试着去问问万维林,呃,虽然他父亲把它藏在那儿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们落下的地方是一片密林,因为雪盖沼泽是一个在千年之前的浩劫前就自然形成的一个巨型混乱迷锁,谁也不知道它延伸出去的触须有多长,所以定位的精灵法师为了以防万一,将他们的定位点定在了距离雪盖沼泽还有数百里之外的地方,那里是一片谷地,人迹罕至,反正精灵们给他们预备的食物、卷轴和水十分充足,他们身边还有着一个德鲁伊,无需考虑供给匮乏的问题。 “大概再过一格(一小时)黄昏就要降临于此了。”佩兰特说。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凯瑞本看了看身边的人,克瑞玛尔、他还有佩兰特都没问题,葛兰也能够在光线微弱的陌生地方自如行走,但李奥娜与伯德温就不太可能了,遑论侏儒麦基,在飞翼船上他度过了兴致勃勃而又提心吊胆的两天,兴致勃勃是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与触摸精灵的飞翼船,提心吊胆是精灵们和侏儒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怎么样。 “如果我是个矮人……”他嘀咕道。 “那么精灵们会很高兴把你倒吊起来,挂在龙骨下面,直到你咕咕叫着被吹干为止就像是高地诺曼人做风干鸡。”葛兰说。话音刚落他就反应敏捷地往后一跳,如果不是这样,他的脚趾就会被侏儒靴子的精钢后跟踩断了。 “别以为我是个蠢货,”侏儒说:“精灵们不吃肉。” 但这个说法就在今晚被打破了,佩兰特的动物朋友们送来了不少坚果,李奥娜将精灵们的藤粉饼用树枝插起来,固定在篝火的周围把它们烤热,葛兰去取水,当克瑞玛尔的净水球在水囊中晃动着,为他们提供了滚热而干净的水时,麦基以为他们的晚餐就是这样了,但就在藤粉饼快要好了的时候,佩兰特从黑暗中走出,他的肩膀上挂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 “这是什么?”麦基惊讶地问。 “蛇。”佩兰特说。 “现在蛇不都该躲在洞穴里吗?”葛兰问,在遇到克瑞玛尔之前他没有离开过尖颚港,但盗贼也经常使用无毒或是有毒的蛇来恐吓和刺杀,所以他对蛇并不陌生,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蛇类都应该躲藏在自己家里睡觉,而一个德鲁伊不会把一条蛇从它的洞穴里拽出来。 “它袭击了我们。”凯瑞本说。 那么说它是闻到有美味食物的气味,所以认为打一顿牙祭比睡眠更重要点?葛兰是很想就此开个玩笑的,但两个精灵的神色都不太好,他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您在做什么呢?”侏儒尖声尖气地问道,谁都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到几分恐惧。 “晚餐。”伯德温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佩兰特把它带了回来难道还准备找个克兰沃的牧师为它祈祷一番吗?他本就是个猎人,高地诺曼很少看见蛇,但龙火列岛可不少,而且剥皮剔骨去内脏一条蛇与一头鹿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他干脆利索地处理完毕,只留下一部分蛇肉,蛇皮与骨头等等全都深埋到地下,免得血腥味引来更多的野兽。 蛇肉简单地用水冲洗了一下,切成小块后插进树枝架在篝火上慢慢烤出油脂,李奥娜的次元袋里除了细腻的盐之外还有磨碎的香料,不一会儿,金黄的蛇肉就散发出让人坐立不安的香味。 侏儒麦基拿到自己的一份后没有马上送到嘴里,他转动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人……还有精灵?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距离龙火列岛最近的是翡翠林岛,翡翠林岛的精灵是绝对拒绝肉食的,他们灵敏的舌头就连你在一桶蔬菜汤里放了一茶匙的牛油都尝得出。 “怎么了,麦基?” 麦基没说话,但凯瑞本与佩兰特一点也不奇怪他那双几乎就是写着质疑与惶恐的眼睛,毕竟在许多对精灵们并不是太了解的人类与类人的心目中,精灵和蜜蜂差不多,只靠着露水与花蜜只能活的很不错。 而且,辛格精灵,或说那时还不是辛格精灵的精灵们,确实是拒绝任何肉类入口的。 但在千年之前的那场大浩劫里,主物质位面连接受到巨大的冲击,就连精灵也无法聆听到安格瑞思的声音,精灵们就此产生了分歧,为了避免迫在眉睫的内战,他们毅然分作两支,也就是现在的辛格精灵与埃雅精灵,埃雅精灵留在翡翠林岛,而辛格精灵离开故土一路北上,而银冠密林那时候还不属于精灵,它们属于残暴的兽人。可以想象,那个时候有多么的混乱与痛苦,幼小的精灵几乎都夭折了,而成年精灵也因为居无定所,饥寒交迫而陷入虚弱到甚至无法提刀射箭的困境中辛格精灵就是从那时开始改变食谱的,与占据着四季如春,温暖潮湿的翡翠林岛的埃雅精灵不同,到了冬季,他们身边就只有冰雪与枯枝,精灵们开始如兽人们那样捕猎动物,穿戴它们的皮毛,吃它们的肉,尽其可能地生存下去。 凯瑞本那时还只是个只需要乳汁的婴儿,等他长大,辛格精灵们已经成为了银冠密林的主人,但偶尔他也听说过一些就像他的叔叔就嘲笑过他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为了保证自己的族群能够存活下去,是第一个将生物的肉放在自己盘子里的精灵,虽然那时候他看似寻常,甚至可以说是优雅从容地吃掉了有着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烤鹿肉。事实上,在用餐完毕后还泰然自若地主持了三个会议,宣布了一个判决与审问了五个兽人,但那晚密林之王在自己的房间里连续喝了一夜的淡酒不说,更是连续好几十天不得安眠精灵的纤细不但在于身体,更在于心灵,有多少辛格精灵是哭泣着强迫自己吞下第一口带着血腥味的食物的?数目根本无法统计。 相比起成年精灵,还是婴儿或是幼儿的精灵就要好得多了,辛格精灵会有意识地在他们的食物中掺入极其少量的肉汁,等他们长大后对肉食的抗拒就不像他们的父辈那么强烈,虽然如果可以,他们还是会将植物的花卉与果实作为主要的食物来源不过这仅限于夏秋两季,冬天与春天植物的产出并不足以满足精灵们的需求,而且要熬过漫长严酷的冬天,没有油脂和肉根本不行。 但精灵们没有将自己的私密大肆宣扬的爱好,所以直到现在也只有很少一部分知道辛格精灵与埃雅精灵的食谱是不同的。 蛇肉非常美味,但两个精灵只吃了一块,异界的灵魂也只是略尝了几口,伯德温的食欲与他高大强壮的身体成正比,但纤瘦的葛兰与侏儒麦基倒是令人吃惊地吃掉了几乎有他们身体一半重量的食物,对于侏儒的贪食凯瑞本早有耳闻,但他记得葛兰之前可没那么好的胃口。 当精灵的视线落在葛兰身上的时候,盗贼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发抖了,自从他被那个陌生人杀死一次,而那柄匕首又变得奇怪起来之后,他就发觉他的胃口在不断地增长他原先的食量与梅蜜相仿佛,但现在就算要他吞下一个梅蜜都没什么问题,如同火烧般的灼热感与如同蚂蚁叮咬的刺痛感蹂躏着他的胃部,有几次他都怀疑自己会因为肚腹暴涨而死,死后半溶解的食物从破裂的肚子流出的景象在他的每个噩梦中徘徊,即便他现在已经无需畏惧死亡,那种情景仍然会令他不寒而栗。 但如果他用那柄匕首杀了人,不管是什么人,那种危险的饥饿感就会消退很多,而且如果在短时间内他杀死的人越多,这种感觉就会越发的轻微,轻微到他可以连续几个昼夜不饮不食他曾经听说过一个强大的盗贼有着一柄能够从别人身上汲取生命力的匕首,如果他受伤了,只要将匕首刺入一个生者的体内,后者的能量就能流入他的体内,治愈他的伤势葛兰怀疑自己的匕首就是这个,但那个传说中并没有描述过匕首会让它的主人感到极度的饥渴。 他这么想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尖利而细小的笑声,但这个声音就像是从他的大脑里发出的,其中蕴含着的轻蔑与嘲弄简直比此刻的夜色还要浓重。 “葛兰!” 盗贼跳了起来。 他就像是猛然被推了一把才从噩梦中清醒的人那样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你看起来不太好,”佩兰特说:“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说出来。” “不,没什么,”葛兰这时已经完全地清醒了过来,他用力甩了甩头:“也许是因为篝火太暖和了……我想我是睡着了。” “我们之后还要同行很长一段时间,”佩兰特说:“我不希望同伴之间有所隐瞒,这对彼此都很危险。” “或许,”盗贼说:“……一点突如其来的困倦?” 佩兰特知道这个深色头发的盗贼并未说出所有实情,但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他摧毁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信任关系,他最后只是对葛兰点了点头。 葛兰长长地叹了口气,第一天就引起了一个精灵德鲁伊的注意可不是他想要的:“刚才怎么了?” “我们在安排守夜的顺序,”麦基说:“三人一组。” “我,伯德温、葛兰,上半夜,”佩兰特说:“凯瑞本、李奥娜与麦基下半夜。”冒险者中,守夜的顺序是有区别的,上半夜是最难熬的,因为经过一个白天的奔跑乃至战斗,无论是谁都想要尽快入睡,而后半夜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还能勉强振作起一点精神。至于施法者,一般来说都是被排除在外的,他们需要休息、冥想与记忆法术,即便这些都做完了,他们还可以抄写卷轴什么的,法师与术士可以说是一个队伍中最重要的资产,就像是没人会用一个金盘去盛放糊糊那样,没人会愿意将一个施法者用在不够关键重要的地方。 葛兰微笑着鞠躬,表示服从,但他不住地在心里哀嚎,虽然他确实没怎么听清之前的讨论,但他记得自己原本是和麦基排在一起的,这也是为什么麦基推他的原因,但现在他要面对两个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的家伙,他可以幻想一下如果之后的每个夜晚都要这样排,他就不是多了两个同伴而是多了两个狱卒了。 他必须承认自己有点想念梅蜜了。 (晚上还有一章哈!)(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弗罗 侧岛上的弗罗牧师都觉得她们的主任牧师有点奇怪,自从那个一直占据着她的房间与身体的盗贼离开之后,她就变得精神恍惚,无精打采,不分昼夜地游荡于神殿的每个地方,经常会有狂热或是不拘小节以至于没有回到房间就开始相互爱抚的牧师和她的情人被她吓一跳,对此牧师们暗地里抱怨连连,但没人敢多说些什么——前来拜访梅蜜的人不多,但都是在侧岛最有权势与地位的人——一个罗萨达的牧师,据说曾经犯下过渎神和弑亲的罪过,却重又获得晨光之神宠爱的,弗罗的牧师也是牧师,她们当然知道一个被驱逐的牧师咬再一次获得神祗的眷顾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这个看上去原本面容还颇为俊秀的牧师究竟有何巧妙的手段?或是他身后站着一个更为可怕的人物?好吧,她们不想知道;另外一个是骑士,据说来自高地诺曼,比南方诸国的男性更为高大雄伟的身躯令不少弗罗牧师魂牵梦萦,何况现在侧岛所有的三千名凶悍而强壮的诺曼士兵完全由他指挥,他和亚戴尔,一个负责军事,一个负责行政,将整个侧岛紧抓在手里,不留一丝缝隙——想要从他们那儿偷取金币或是权力的商人们不断地向弗罗的牧师们贡献各种精美昂贵的小礼物,就是希望这些美艳的妖魔能够提供一些较为确凿的讯息,即便她们无法找寻到这两人的弱点,至少可以查探一下他们的嗜好。 可惜的是他们来到弗罗神殿从来就只进一个人的房间,那就是弗罗的主任牧师梅蜜,这却也正常,毕竟在弗罗的神殿中,主任牧师会是最具魅力与诱惑的一个——牧师们恼火的是就算在弗罗的主殿里,牧首也会开恩调拨一星半点的露水滋润一下神殿中的花儿们,但梅蜜似乎从不曾作此想,盗贼葛兰就从未进过除了她之外的女人房间,而牧师亚戴尔与骑士修也是——在葛兰一个人独占梅蜜的时候,她们还曾私下议论过梅蜜是否真正地坠入了爱河,决意为一个男人守贞,她们几乎是欣喜若狂地等待着她被弗罗惩罚,但现在的情况却让她们气馁,葛兰离开后,梅蜜就连一天也没多等就让罗萨达的牧师进了自己的房间。 但她们并不敢当着梅蜜的面表露些什么,特别是她们之中最年轻最受男性青睐的一个莫名其妙地被毒死在偏僻的走廊里——梅蜜不是那种没离开过神殿的小女孩,相反的,她心狠手辣,在对付妨碍到自己的人时从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最终让这些弗罗的牧师俯首帖耳(哪怕是暂时的),悄寂无声的还是梅蜜的容貌与身体——是的,她一天比一天更美,她的身体如同饱涨的玫瑰花瓣,而嘴唇如同石榴石,她的眼睛简直可以与环绕着侧岛的海水相媲美,而垂到了足跟的长发就如丝缎一般地柔美光滑,她整个人就像是笼罩在一层珍珠般的光芒里,每个人,无论男性女性在看到她的时候都无法转移开自己的眼睛。一些牧师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梅蜜的时候她的唇角还有着几丝细纹,足踝位置有着疤痕,鼻子也有些不太整齐,但现在都没有了,都消失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弗罗正在注视着她,并容许她分享自己的荣光。 可能唯一一个没能察觉到的就是梅蜜,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不但没有让她觉得惊喜,反而让她恐惧,她多么希望葛兰能在她身边,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 距离祭台最远的一个圆屋里,住着弗罗未来的追随者, 夜色已深,就连弗罗的神殿也已经被笼罩在甜蜜的寂静中,但就在这个时候,轻柔而缓慢的水声惊醒了孩子中的一个。 她从鲸鱼皮的毡子上爬起来,眼睛对准了圆屋的墙壁,使劲儿地往外看,这是她找到的一个树胶填充比较多的地方,半透明的树胶让她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尤其是外面月色皎洁而屋内一片黑暗的时候,她看见弗罗的主任牧师,也就是一直教导她们的那个娼妇正行走在水面上,透明的波浪托着她的脚,就像行走在柔软的丝绒毯子上一般自如。 她压住自己的呼吸,爬了起来,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跨过几个同伴的身体,将手放在木门上,但就在她想要推开门的时候,一只手从她身后绕了过来,牢牢地按住了她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那个人所有的力气是那么大,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她疯狂地挠着那个人,小孩子的指甲很薄,但很锐利,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在轻微地颤抖。 “你想干什么?”后面的人问她。 这时候她反而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停止了反抗,抬起手碰碰那只按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略微离开了一点,“我要去看看她在干什么。”她说。 “为什么?” “也许她正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虽然这她也干得挺多了,但你看,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表示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然后?” “然后,我要找个机会,或许可以和她谈谈,”女孩说:“我要离开这里,我根本不想成为弗罗的牧师,我知道那就是娼妓,最下贱的那种。” 她停顿了一下,她是所有孩子中最大的,但也只有六岁,连续说话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放开我,”她威胁说,“不然我就告诉别人你是个男孩,我看过我弟弟的身体,我知道男孩是什么样的,你是个男孩!” 男孩放开了他的手,女孩转过头去,只看见了一双在微光中闪烁的眼睛。她后退了一步,将手指放在门闩上,猛地一下打开了门,冲了出去。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连接着一个小码头的木质栈道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时候她与梅蜜对视了。 成年女性的眼睛在发光,蓝白色的光,光就像眼泪那样溢出来,滴落在海水里,只有一瞬间而已,女孩燃烧了起来,她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哀嚎,就无声无息地消散成了一抹灰黑色的烟尘。(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弗罗(2) 那个人,或说另一种存在向微微敞开的木门看了过来,她或许是想要过来的,但她只是闭了闭眼睛,就突然坠入海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了这一切的男孩没有丝毫犹豫地退后了两步,他飞速地跳入了水中。其他孩子一直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在睡觉的时候还一丝不苟地穿着所有的衣服,甚至不脱下叮当作响的饰品,但现在这个举动可给他节约了不少时间,深黑色的海水将他吞没在游向其他的圆屋时,他还有余力瞥了一眼梅蜜,她仍旧散发着柔润而危险的光芒,在澄澈的海水中她双臂展开,丝袍浮动,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凝固在琥珀的大凤尾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眼,就像条顽皮的小海鱼那样,安芮之子从支撑着圆屋的珊瑚立柱一侧游过,一身淋漓地爬上曲折狭窄的栈道。除了孩子们居住的圆屋,其他的圆屋都有栈道连接在一起,但梅蜜把他们带到这里的时候没有经过栈道,她是用船只直接将他们送到唯一一座孤立于同类的圆屋里,而且那时的光线不比现在明亮多少,即便如此,男孩仍旧记住了几座圆屋大概的方位那座最大的圆屋就是祭台所在的殿堂,而殿堂之前的栈道通往海岸。 值得称幸的是这个时刻就连最为贪婪与放浪的牧师与她们的情人都也已经陷入到狂热后必然的疲惫之中,栈道上空无一人,但男孩随即听到了孩童的尖锐叫声,他不知道是他们被形容美丽却又十分可怖的梅蜜惊吓到了还是又有一个不够虔诚的牧师预备役遭到了致命的惩罚,他只知道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有人跑出来查看发生了些什么,这座神殿的主任牧师已经不够可靠,如果他被抓住,最好的结果是被送回圆屋,最坏的结果是被发现是个男孩而被控渎神。 安芮之子尽他所能快地拉下了丝裙,跑了起来,同时抓住胸口的符文饰物,这个饰物能够将男孩随机传送到某个地方,但他暂时还不想用,他知道随机传送是什么,就像那个女孩知道弗罗的牧师是什么他听到有人在大叫,让他站住,但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沙岸边茂密而黑暗的蕨草丛里,在此之前他还脱掉了那件无袖上衣,无袖上衣是浅色的,在夜色下实在是太醒目了,一个男人追了上去,但他在找到那件白色上衣的时候,还发觉了金镯与其他珍贵的小饰物,他迟疑了一下,往已经平息了波动的蕨草里看了看。 男人只是一个盗贼,虽然负担得起偶尔与弗罗牧师共度良宵的机会,钱囊里却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充实,虽然摸上去鼓胀而坚硬,但盗贼知道里面只是装着满满的铜币与银币,其中铜币还占了绝大多数他可以去抓住那个逃走的孩子,但这意味着他也失去了得到这份意外之财的机会,所以他最终抓起那个孩子丢下的东西与那件丝绸无袖上衣,悄悄地离开了。 男孩几乎可以说是一丝不挂地逃出了可能被弗罗的怒火波及的地方,他知道黑夜中的丛林极其危险,而且若是在黎明降临之前他还在外面游荡,很有可能会被视为逃走的奴隶而被抓住贩卖,就算他身上有着防御与攻击的魔法用具,以及,和安芮不同,他有着施法者的天赋,但他现在还太幼小了,幼小到任何反抗都会导致他所不想要的结果他借着一蓬卷草叶的遮挡,观察了一下在钴蓝色的天光下清晰可见的外界,在看到几个圆点和一排脚印的时候他简直有点欣喜若狂了,他认识这种印记,安芮抱着他看过,白塔的士兵就会在庭院中留下这种痕迹,这是因为他们在列队前行的时候手持长矛的关系,他们在行走的时候会将长矛放在肩膀上,但如果停下来就会将长矛浅浅地插入地面。 他记得骑士修来到梅蜜房间的时候,梅蜜也会和他聊聊天,毕竟他们又不能真的做些什么,有些问题修会避开,但有些无足轻重的事儿修也不会故意隐瞒,他对梅蜜可以说是尊重的,也许是因为葛兰的关系,又或者她也是侧岛领主的同伴之一,男孩听说过他们会设置巡逻人员,就像在雷霆堡和白塔,每夜都会有五人一组的士兵持械巡查码头、酒馆和仓库等地弗罗的神殿看来也被囊括在内了。 男孩沿着脚印追了上去,在看到那些士兵的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一个圆脸,还很年轻的士兵接住了他。 安芮的孩子没有受到过任何刑罚,也不曾服过辛苦的劳役,他的皮肤比一些女性更为洁白干净,士兵在抓住他的时候不禁瑟缩了一下。 “没有烙印,”士兵们的首领说:“应该不是奴隶。”或说还没有成为奴隶。他蹙起粗浓的眉毛,来自于高地诺曼的人还未完全地适应龙火列岛,他们与奴隶接触也不是很多,所以依然有着几分恻隐之心,“有人在追捕他吗?” “好像没有。”士兵们张望着说。 “带我去见亚戴尔,”出乎他们意料的,男孩举起一枚挂在脖子上的符文印章,“弗罗的主任牧师梅蜜有紧急事情要和他商榷。” 亚戴尔并未入睡,自从克瑞玛尔等人离开后,侧岛的所有行政事务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对他来说有些艰难,他是幺子,只有长子才会接受与统治一城一地相关的教育,亚戴尔原先也不过是个罗萨达的牧师,还好那些宦官在黑发施法者的要求下,对他还算恭敬,也愿意帮他处理与商人往来的一系列事务,不然亚戴尔怀疑自己就连入睡的时间都没了。 他今天接到一个重要的情报,但不是什么好消息又有一批来自于雷霆堡的流民聚集在高地诺曼的边境。 他们说这个冬季兽人又来攻击雷霆堡了,狄伦率领施法者们出击,他们赢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驱逐 狄伦唐克雷的胜利让很多对他有所质疑的人闭上了嘴巴,对亚戴尔与骑士修,还有那些曾经属于伯德温的雷霆堡士兵来说,也并不能说是个完全的坏消息,但很明显的,许多曾经对伯德温与其麾下从属或明或暗表示支持的爵爷与商会都开始犹豫不决了——毕竟约翰是高地诺曼的新王,即便李奥娜的继承权在他的孩子之前,也只是王位继承人,何况李奥娜还未能拿回自己的姓氏与权位呢——所以在狄伦又一次大范围地驱逐那些士兵的时候,几乎没人会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毕竟他们都看到了,在施法者们的战役中,身为普通人的士兵根本无法发挥哪怕一点作用。兽人被雷电,被火焰,被冰锥,被酸液,被毒雾成片成堆的杀死,他们甚至无法接近雷霆堡的双城墙,卡乌奢的祭司更是颤抖着哀嚎与逃跑,魔法的亮光遮蔽了星河与月亮的光芒,那种场面既令人惊叹又令人着迷,以及……令人臣服 这次离开的士兵与其家眷比上一次更多,幸而他们之前已经看到自己的同伴是怎么被驱逐出去的,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与惶恐,即使武器与盔甲都被留下了,但无论是少女的裙子还是老人的烟袋里都藏着匕首与矛头——他们早已将每一枚积蓄起来的铜币与银币和少数原雷霆堡的商人换成了能够储存很久的食物,还有油布、马车、水罐等等,所以当传令官大声宣布了狄伦唐克雷的命令后,得到了的是一场令人心悸的沉默,士兵们一言不发地走开,在通告限定的时间内将所有东西和家人推上马车,在雷霆堡众人的注目下有条不紊地离开了。 “一群无礼而又卑劣的家伙。”一个红袍术士说,“我觉得您该剥夺他们所有的财产。”这种隐约带着蔑视与愤怒的氛围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从格瑞纳达来,习惯了看到因为恐惧和谄媚而变得扭曲恶心的面孔——如果他们突然知道自己得带着家人一无所有的徒步穿过整个大荒原,脸上的神色应该会变得更为有趣一点。 “我觉得这已经够了。”狄伦说,长达三个昼夜的战役中,他已经发觉了,作为一个施法者,他的确不是他们之中最强的,或更正确的说,他的力量只能排在中下,但那又如何的,他的血统已经注定了他会居于大部分人之上,不但是凡人,还有施法者,尤其在诺曼的继承法得以变更之后,他的母亲黛安长公主在约翰新王还未生下孩子,李奥娜公主殿下未曾恢复姓氏的时候是诺曼的第二继承人,作为她的儿子,他是第三继承人。 现在属于他的只有雷霆堡,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无论自身如何强大,施法者们仍旧要向他屈膝,为他效力。 “那么精灵们的高塔呢?”术士问。 “那个你们可以拿去,”狄伦说:“反正我们不再需要精灵们了。” 术士满意地微笑。 —————————————————————————————————————————————————————————————————————————— 被雷霆堡驱逐的士兵们进入了荒原,如今可不是适合长途跋涉的好时节,严酷的冬季已经统治了整个高地诺曼。 马匹奋力在高达膝盖的积雪中一步步地艰难前行,那些跟随着狄伦唐克雷来到雷霆堡的商人拒绝和他们交易,只有一些没在那场悲惨的屠杀中丢失了性命与全部身家,在雷霆堡繁衍了数代,与士兵和骑士们有着深厚的友情(其中一部分还是姻亲)的商人们愿意给他们提供货物、车与马匹,因为更多的是出于感激与怜悯,所以许多东西都可以说是不明示的馈赠而非买卖,譬如那些拖拽着沉重的车辆仍能从容前行的摩尔马,这种马善于耕作与载货,任劳任怨,力大无穷,最好的是禁得住苦寒的折磨,如果他们现在用的还是城堡配给他们的军马,那些在战场上可以说是所向披靡的热血马大概早就倒毙在了冰冷的泥泞里。 “今晚可能会有暴雪。”一个士兵说,他有着一张苍老的面孔,时间给了他僵硬的四肢与弯曲的脊背,但也给了他对于气温与天候变化的敏感度。 “摩尔马能够在暴雪中前行,”他们的首领说:“不必担心方向的问题,我有罗盘。”他展开手指,那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罗盘,只有一枚指针与十六个方向,黄铜的底盘,带着长长的链子,只能覆盖住骑士的掌心,但它的银色指针发着光,“这是一枚魔法罗盘?”士兵又是高兴又是惊讶地说。 “一个友人的礼物。”骑士说,这是一个陌生的法师从遥远的南方转送来的东西,随着它的还有一封来自于修的亲笔信,他在看过之后就立即烧掉了,但这也是为什么他知道将会有暴雪仍旧要坚持前行的原因——他并不觉得,那些曾经袭击过修和亚戴尔等人的兽人与盗贼会突然变得慈悲起来。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单调而厚重的铅灰色,荒原高耸着的枯草几乎能够与远处垂下的云层相连接,风又冷又干,吹过人类的皮肤时就像是久经磨损的匕首反复刮擦着你的脸和手。 “你觉得这场雪会有多大?” “寻常吧。”衰老的士兵说:“但我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变得更大。” 骑士伸出手,雪花从他的铁手套间穿过,他再次凝望了一会远方:“如果它们会大到能够覆盖住马匹的眼睛,我们就停下。” 雪势终究没有如骑士所猜测的那样变得更大,它确实来势汹汹,却还没大到让诺曼人必须停下脚步应付的地步——但他们还是停下了,并且组成了车阵——车厢围成一个空心圆,矛杆被分开藏在车厢底部,现在它们和矛尖一起被组装起来,被士兵们拿在手里,从缝隙中伸出,精钢的矛尖发着森寒的微光。 每个士兵都咬紧了牙齿,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就连他们的妻子与女儿也已经准备好了油罐与石头。 风雪中露出踪迹的敌人不是兽人,而是豺狼人,他们不像兽人那么高大,却要比兽人更为贪婪、下作,一个女孩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啜泣,而她的爱人将一块打磨锋利的铁片放在她的手里——女性人类一旦落入豺狼人的爪子里,所要面临的事情可能要比无底深渊更为黑暗与绝望。(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豺狼人 有防盗章节——一小时之内修改更新。 “豺狼人应该生活在温暖的地方。”一个士兵说。 “显而易见,”比前者年长的多的另一个士兵说:“他们是被引诱过来的。”豺狼人在寒冷的高地诺曼确实不常见,但它们会出现在每一个有着新鲜血肉的地方,每个与兽人的战役结束后的春季,雷霆堡的士兵们都要警惕豺狼人是否会趁他们休养生息的时候劫掠村庄与聚居点。 “或是被强迫过来的。”他们身边的牧师说。 “你们能看到多少?”一个骑士问道,牧师还很年轻,离开导师没多久,但她所追随的神祗不是别人正是苏纶,而今天正值满月,苏纶的牧师可以向这位古老的女神祈祷以获取超人的视野,洞察力与直觉,这让她在暴雪中仍旧能够对一切洞若观火。 “不到三百只。”牧师冷静地说:“只是哨探与前锋而已。” “我已经嗅到巨魔和兽人的臭气了。”骑士说,“预备举火。” 豺狼人不会畏惧强光,但明亮的光线可不符合它们的喜好,诺曼人毫不吝啬地将绒布与细棉缠绕在松树枝上,然后又把它浸没在浓厚的油脂里,一经点燃,火把的光亮可以照耀到两百步之外的地方,如同旭日般的光铺洒在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上,照亮了那些原本只能说是影影绰绰的影子。 豺狼人要比人类更高大,但身躯看上去十分地瘦削,它们的头颅就是一只生满灰黄色或是土灰色毛发的鬣狗脑袋,眼睛充溢着鲜血般地赤红色,多数豺狼人的嘴巴都合不拢,唾液在下颚凝结,冰冻成浑浊的小冰柱,在行走的时候,它们习惯性地头颅探前,脊背弯曲,手中提着动物的股骨或是石头。 在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诺曼人都大叫起来,不但大叫,还用力地跺着脚,豺狼人的习性很简单,如果敌人的数量远超过它们,它们就会逃走,而现在诺曼人有六千余人,相对的豺狼人只有三百只不到,问题是,这些形容恶心的家伙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他们身后有着比人类更可怕的事物。 人类的数量固然远超过它们,但他们没有太多的武器,长矛与匕首是他们仅有的,他们不可能将它们投掷出去射杀敌人,士兵们擎着长矛攀上车厢顶部——他们都有对付过豺狼人的经验,豺狼人会像人类那样使用武器,但因为很少有豺狼人懂得买卖和交换,也不会使用刀剑,所以它们的武器都很简陋,但豺狼人的力气完全可以弥补这一劣势,还有,当它们失去武器,赤手空拳的时候,有些初出茅庐的佣兵与冒险者会以为它们已经失去了伤害别人的力量了而变得疏忽大意,却不知道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一只豺狼人将它的武器——一根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股骨咬在嘴里,伸出带着长而弯曲的指甲的四肢只一跳就跳上了马车的车轴,它的爪子深深地嵌入了马车的车厢,车厢蒙着的牛皮立即被撕开,露出里面厚重结实的冰雪——这是诺曼人紧急搜集与堆砌起来的,否则的话豺狼人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一辆马车,然后穿出去,跳入到人群之中。一柄锋锐的长矛从天而降,从它的耳根后面——这里几乎是所有生物的弱点所在,它笔直地刺了进去,拔出来的时候腥臭的血液飙射在灰白色的冰雪上,形成了一副奇异而又令人不适的图画。 士兵几乎没有一点喘息时间地就迎上了另一个豺狼人,这个豺狼人要比它的同类更高大一些,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细瘦,而且穿着铁质的盔甲——虽然残缺不全,但也说明了它在族群中有着一定的地位——士兵和他的同伴合力对抗它,它的武器也只是一块石头,兼之即便是个首领它也是个丝毫不懂武技的豺狼人,就在它嚎叫着想要敲出士兵之一的骨髓时,第二柄长矛刺穿了它的爪子,它的武器从车厢顶部掉了下去,但这并不是结束,豺狼人咆哮着,放低身体,前肢几乎紧挨着车厢顶,后爪在冰雪上抓出深深的痕迹,它向他们龇牙咧嘴,就像一只真正的野兽那样扑击、撕咬和抓挠,刺穿它爪子的士兵只一个疏忽就被它卷下了马车,掉在地上,他以为自己这次肯定免不了一死,但他没能如传说中的那样回溯自己的一生,相反地,他的注意全都集中在了那张肮脏腥臭的嘴巴上,他都能够在豺狼人的阴影中看见其中一颗缺失了一半的牙齿。 但就在下一刻,光明突然重新回到了他的视野,那颗鬣狗脑袋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姿态飞了出去,按压着他的爪子也突然失去了力量,一只穿着钢片靴的脚把豺狼人的尸体从士兵身上踢走,士兵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被自己的同伴从打开的缝隙中拉了进去。 骑士们被获准带走他们的长剑与链甲,但在与豺狼人的战斗中,他们并不是最主要的力量,因为他们知道,豺狼人的身后还有着足以将五千个人类吞噬殆尽的驱使者与主导者。 法师们检查着自己的次元袋,施法材料几乎都被狄伦的法师垄断了,在没有向狄伦宣誓效忠之前,他们只能自己搜集施法材料,濒临冬季,他们就连玫瑰花瓣与蜘蛛网都很难弄到了。 “您的法术筹备的如何了?”一个兽人问道,他常年混迹与人类,在装扮和用语上已经非常地接近于人类,对于祭司的态度也不如呼啸平原上的族人那样恭谨,祭司恶毒地看了他一眼:“你马上就能看到了。”他不再说话,而是跪下来虔诚地祈祷,他将枯瘦的手臂伸向茫茫黑暗的时候,一股就像是从哀悼荒原而来的,或说更为阴冷尖锐的风让先前的兽人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就一小步,但已经铸成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一枚利箭击穿了祭司的眼睛,从他的后脑露出闪烁着魔法光芒的箭头,不过兽人也不必担心会因为这个错误而被活祭了,因为箭头几乎在祭司回归兽神麾下的时候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爆炸的范围波及了周围二十尺的地方,就连积雪下的土地都被掀了过来,连同污浊的血肉飞溅的到处都是。 就像人类不知道豺狼人与兽人是何时到来的,豺狼人与兽人也不知道精灵与白袍们是何时到来的。 援军的质量要远远胜于数量。银冠密林的精灵们不是那些刚刚从游历中归来的年轻孩子们,而是曾与伯德温、凯瑞本数次对抗兽人侵袭的老人,其中甚至还有两位曾经经过一千年前的大浩劫的狂暴洗礼,那些白袍们——不是泰尔,就是罗萨达的牧师与圣骑士,还有几个时常游荡在诺曼以及呼啸平原的人类游侠,除了精灵,他们都是应李奥娜的邀请而来的。 “希望我们没来得太晚!”一个精灵高声叫道。 “你们从未来迟过!”一个骑士回答。 人们放声大笑,他们还要与无数个敌人对战,但那又如何,他们知道自己必然是能够获得胜利的。 —————————————————————————————————————————————————————————————————————————————— “我们失去了三百二十四名士兵,”亚戴尔说:“还有十五名骑士与六百个平民。” “与上一次相比,这个比率已经很低了。”修说,从亚戴尔的手里拿过卷起来的小纸条,放在鲸蜡蜡烛上烧掉。 亚戴尔叹息了一声,“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又多了三个法师。” “现在雷霆堡还剩下多少士兵,骑士和法师?” “法师还有七个——如果你说的是我们的法师,但他们都已经向狄伦宣誓效忠了,”亚戴尔说,“至于士兵,大概只有一万人了,骑士……我不清楚具体人数,但如果要留下来,他们也必定是要向狄伦屈膝的。” “或许这样也好。”修说:“我简直难以想象雷霆堡的双重城墙上只有几个法师飘来飘去的愚蠢情景。” 即便亚戴尔正被近千条生命压的心头沉重,也不免为了这个虚拟的景象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狄伦不会允许的,那也太难看了,据说就算是格瑞纳达也有着数以百万计的士兵与骑士。” “狄伦唐克雷的想法或许就是让诺曼,最少是雷霆堡成为第二个格瑞纳达,”修说,而后他们为了这个可怕的设想而沉默了一会:“我想我们需要祈祷,希望他能够认真地学习一下他们的做法。” 修可能是想让气氛变得轻快一点,但显然他的话起了反效果,亚戴尔收敛了笑容,他走到桌子后面,坐了下来,他的手指抚摸过桌面,一个半透明的微型侧岛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们将要接纳五千人。”他说:“让我们看看,我们应该把他们放在什么地方。”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修走过来,凝视着侧岛的模型:“我是说你的侄儿,现在我们没法儿把他送回到弗罗神殿去了,但我们可以把他交给一个新来的诺曼人家庭里,一个同样有着金发的家庭里。” “关键在于他的五官过于精致了。”亚戴尔苦恼地说道,诺曼人中固然也有金发的,但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北方氏族的粗犷气息了,把安芮的儿子放在里面,就像是往猕猴桃里放了一只鸡蛋,太显眼了。 “男孩当然不行,”修说:“但女孩可以,再让他多晒晒太阳。” “他会恨死你的。”亚戴尔说。 “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修一本正经地说:“最后做出决策的当然还是您啊。” 以下为防盗章节——一小时之内修改更新。 “我们失去了三百二十四名士兵,”亚戴尔说:“还有十五名骑士与六百个平民。” “与上一次相比,这个比率已经很低了。”修说,从亚戴尔的手里拿过卷起来的小纸条,放在鲸蜡蜡烛上烧掉。 亚戴尔叹息了一声,“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又多了三个法师。” “现在雷霆堡还剩下多少士兵,骑士和法师?” “法师还有七个——如果你说的是我们的法师,但他们都已经向狄伦宣誓效忠了,”亚戴尔说,“至于士兵,大概只有一万人了,骑士……我不清楚具体人数,但如果要留下来,他们也必定是要向狄伦屈膝的。” “或许这样也好。”修说:“我简直难以想象雷霆堡的双重城墙上只有几个法师飘来飘去的愚蠢情景。” 即便亚戴尔正被近千条生命压的心头沉重,也不免为了这个虚拟的景象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狄伦不会允许的,那也太难看了,据说就算是格瑞纳达也有着数以百万计的士兵与骑士。” “狄伦唐克雷的想法或许就是让诺曼,最少是雷霆堡成为第二个格瑞纳达,”修说,而后他们为了这个可怕的设想而沉默了一会:“我想我们需要祈祷,希望他能够认真地学习一下他们的做法。” 修可能是想让气氛变得轻快一点,但显然他的话起了反效果,亚戴尔收敛了笑容,他走到桌子后面,坐了下来,他的手指抚摸过桌面,一个半透明的微型侧岛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们将要接纳五千人。”他说:“让我们看看,我们应该把他们放在什么地方。”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修走过来,凝视着侧岛的模型:“我是说你的侄儿,现在我们没法儿把他送回到弗罗神殿去了,但我们可以把他交给一个新来的诺曼人家庭里,一个同样有着金发的家庭里。” “关键在于他的五官过于精致了。”亚戴尔苦恼地说道,诺曼人中固然也有金发的,但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北方氏族的粗犷气息了,把安芮的儿子放在里面,就像是往猕猴桃里放了一只鸡蛋,太显眼了。 “男孩当然不行,”修说:“但女孩可以,再让他多晒晒太阳。” “他会恨死你的。”亚戴尔说。 “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修一本正经地说:“最后做出决策的当然还是您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地图 部分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换。 远在千里之外的克瑞玛尔一行人当然不知道在他们的眼睛没有看到的地方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他们在密林中行走,这里是银冠密林的最西北端,也是精灵的力量所能切实触及到的最远的地方。如同某种暗喻一般,几乎已经成为辛格精灵象征的银冠木已经无法于此占据主要树种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惊扰地在此地生长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云杉与冷杉,它们高耸入云,祖母绿色与墨绿色枝叶纵横交错,阳光透过狭窄的缝隙,在精灵与人类的身上投下犹如雨丝般的光点……因为冬季到来而将自己吃的鼓鼓囊囊的松鼠与兔子在积雪中抖动着尾巴,警惕地观望着这些双足直立行走的生物;一只带着红帽子的黑啄木鸟则丝毫不为所动——它意外找到了一处藏着许多松天牛幼虫的树干,强健有力的喙部简直就是一刻不停地敲打着树干,啄下一片又一片羽毛状的木屑,比人类的铁凿更有效率。 密林中回荡着啄木鸟笃笃笃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就连李奥娜也能找到它的位置,或许因为被松天牛的幼虫残害的关系,那棵云杉业已枯萎了一大半,阳光毫无遮掩着照耀着它浅灰褐色的鱼鳞状树皮上,而那只黑啄木鸟就在距离他们不过二十来尺的地方,碎纷纷、白乎乎的功绩在树根的位置堆积起来,凭借着过人的视力,精灵与法师就连它间或一停,叼着一条米白色的虫子吞入喉咙的动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它堪称傲慢地瞥了一眼这群傻乎乎的外来者,继续不疾不徐地干起了自己的活儿,也许有些鸟儿会惊恐地飞走,但这只黑啄木鸟是个聪明而又自负的家伙,它确信自己能够在那些人类将手指搭在弓弦上之前飞走。 盗贼的手指不禁有些发痒,他还真想试试,虽然他没有长弓,但他总是捏着一枚银币,像他这样的盗贼,完全可以在五十尺之内单凭自己坚硬的手指击中一只鸟儿的眼睛。 但在队伍里有个德鲁伊的时候,他最好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手指和杀戮的欲望比较好,葛兰遗憾地叹了口气,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儿距离雪盖沼泽还有多远?”他问。 佩兰特看了他一眼,像是已经看穿了盗贼的心思,“我们现在正在立柱高地,”他简略地说:“离雪盖沼泽大概还有三百五十里左右。”一边说着,德鲁伊一边将手放在树上,他曾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游侠,短短一段路途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人类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在他回到银冠密林之前,这里还是一片人迹罕至之地呢。但这就是人类的力量,真令人惊奇啊,明明是那么弱小的种族,比不得矮人长寿,比不得兽人强壮,也比不得地精善于繁殖,遑论与如同自然宠儿的精灵与强大无匹的巨龙相提并论,但他们就这么挣扎着生存下来,并且在短短几千年里成为了这个大陆上数量最多的种族,他们的足迹遍布他们所能到达的任何地方,集敛起来的财富如同河流,而他们所奉献出来的信仰之力则如同龙脊山脉般的坚实与绵长。 盗贼计算了一下,如果不借助魔法的力量,他们可能要三天,或是四天之后才能进入雪盖沼泽,但进入雪盖沼泽之后并不能说就安全了,他可没忘记他们第一次穿越雪盖沼泽时遇到的事儿,不过他已经和凯瑞本确认过了,他们所要经过的地方是整个沼泽中最危险,也是最荒僻的一段,不会有商队出现在那儿,如果一定要说他们会遇到些什么,很大可能就是追踪而来的敌人们——倒不是说这是一个令人安慰的答案。 但相对的,若是说那些人会让他们安然无恙地一路直达金属龙最后的遗留之地——那个几率简直要比伯德温不去信仰泰尔,改而侍奉玛斯克还要低得多,葛兰当然对此不抱任何期望。 他们在密林中过了一夜,除了几只胆大的松鼠来索要过他们的食物之外,就没有什么不速之客前来打搅了, 在喝过少许热椴树酒,吃了几片藤粉饼后,冒险者们聚集在他们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帐篷的顶端悬挂着一枚本白色的氟石,这种颜色的氟石发出的光会让人们感到寒冷,但用来与查看地图的时候是最合适的——一张精灵所绘制的地图在帐篷的细毛毡子上展开,这是异界的灵魂自打来到这里之后看到过的最完整,也是最大和最详细的一张地图,囊括了整个大陆与它周边的岛屿和海洋,从地图上来看,整个大陆就像是一只被打碎的圆盘,精灵们用不同的颜色描绘出几个大区域,从白色的极北之海开始,极北之海下是黑色的永夜海,永夜海下是碎骨海岸,碎骨海岸以下是呼啸平原,呼啸平原下方就是贯穿了整个大陆北方的龙脊山脉,被描绘成银色的银冠密林从山脉的北侧一直延伸到山脉的南翼,但并未覆盖住整个山脉,只能说占有着西侧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它的东侧就是高地诺曼,高地诺曼可以说是龙脊山脉的延伸,既有高地,也有平原,路泽尔大公统治着的路德从下方半拥抱般的与之毗邻,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是诸多零星的小国与领地,鹧鸪山丘已经是偏南的位置了,它就像是形如锦鸡般的路德公国伸出的一根最长的尾羽,虽然这么说,但只要一看就能发觉它的面积实质上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国家,鹧鸪山丘往下就是我们所熟悉的碧岬堤堡所位于的巨大海岬,它们的右手位置就是南方诸国,但它们之中最大的一个也无法与鹧鸪山丘在领地的面积上向抗争。【ㄨ】 克瑞玛尔的视线在一块犹如碧色明珠的色块上停留,那里就是精灵的又一分支,埃雅精灵的翡翠林岛。 他的另一半血脉所在的地方。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换。 远在千里之外的克瑞玛尔一行人当然不知道在他们的眼睛没有看到的地方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他们在密林中行走,这里是银冠密林的最西北端,也是精灵的力量所能切实触及到的最远的地方。如同某种暗喻一般,几乎已经成为辛格精灵象征的银冠木已经无法于此占据主要树种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惊扰地在此地生长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云杉与冷杉,它们高耸入云,祖母绿色与墨绿色枝叶纵横交错,阳光透过狭窄的缝隙,在精灵与人类的身上投下犹如雨丝般的光点……因为冬季到来而将自己吃的鼓鼓囊囊的松鼠与兔子在积雪中抖动着尾巴,警惕地观望着这些双足直立行走的生物;一只带着红帽子的黑啄木鸟则丝毫不为所动——它意外找到了一处藏着许多松天牛幼虫的树干,强健有力的喙部简直就是一刻不停地敲打着树干,啄下一片又一片羽毛状的木屑,比人类的铁凿更有效率。 密林中回荡着啄木鸟笃笃笃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就连李奥娜也能找到它的位置,或许因为被松天牛的幼虫残害的关系,那棵云杉业已枯萎了一大半,阳光毫无遮掩着照耀着它浅灰褐色的鱼鳞状树皮上,而那只黑啄木鸟就在距离他们不过二十来尺的地方,碎纷纷、白乎乎的功绩在树根的位置堆积起来,凭借着过人的视力,精灵与法师就连它间或一停,叼着一条米白色的虫子吞入喉咙的动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它堪称傲慢地瞥了一眼这群傻乎乎的外来者,继续不疾不徐地干起了自己的活儿,也许有些鸟儿会惊恐地飞走,但这只黑啄木鸟是个聪明而又自负的家伙,它确信自己能够在那些人类将手指搭在弓弦上之前飞走。 盗贼的手指不禁有些发痒,他还真想试试,虽然他没有长弓,但他总是捏着一枚银币,像他这样的盗贼,完全可以在五十尺之内单凭自己坚硬的手指击中一只鸟儿的眼睛。 但在队伍里有个德鲁伊的时候,他最好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手指和杀戮的欲望比较好,葛兰遗憾地叹了口气,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儿距离雪盖沼泽还有多远?”他问。 佩兰特看了他一眼,像是已经看穿了盗贼的心思,“我们现在正在立柱高地,”他简略地说:“离雪盖沼泽大概还有三百五十里左右。”一边说着,德鲁伊一边将手放在树上,他曾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游侠,短短一段路途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人类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在他回到银冠密林之前,这里还是一片人迹罕至之地呢。但这就是人类的力量,真令人惊奇啊,明明是那么弱小的种族,比不得矮人长寿,比不得兽人强壮,也比不得地精善于繁殖,遑论与如同自然宠儿的精灵与强大无匹的巨龙相提并论,但他们就这么挣扎着生存下来,并且在短短几千年里成为了这个大陆上数量最多的种族,他们的足迹遍布他们所能到达的任何地方,集敛起来的财富如同河流,而他们所奉献出来的信仰之力则如同龙脊山脉般的坚实与绵长。 盗贼计算了一下,如果不借助魔法的力量,他们可能要三天,或是四天之后才能进入雪盖沼泽,但进入雪盖沼泽之后并不能说就安全了,他可没忘记他们第一次穿越雪盖沼泽时遇到的事儿,不过他已经和凯瑞本确认过了,他们所要经过的地方是整个沼泽中最危险,也是最荒僻的一段,不会有商队出现在那儿,如果一定要说他们会遇到些什么,很大可能就是追踪而来的敌人们——倒不是说这是一个令人安慰的答案。 但相对的,若是说那些人会让他们安然无恙地一路直达金属龙最后的遗留之地——那个几率简直要比伯德温不去信仰泰尔,改而侍奉玛斯克还要低得多,葛兰当然对此不抱任何期望。 他们在密林中过了一夜,除了几只胆大的松鼠来索要过他们的食物之外,就没有什么不速之客前来打搅了, 在喝过少许热椴树酒,吃了几片藤粉饼后,冒险者们聚集在他们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帐篷的顶端悬挂着一枚本白色的氟石,这种颜色的氟石发出的光会让人们感到寒冷,但用来与查看地图的时候是最合适的——一张精灵所绘制的地图在帐篷的细毛毡子上展开,这是异界的灵魂自打来到这里之后看到过的最完整,也是最大和最详细的一张地图,囊括了整个大陆与它周边的岛屿和海洋,从地图上来看,整个大陆就像是一只被打碎的圆盘,精灵们用不同的颜色描绘出几个大区域,从白色的极北之海开始,极北之海下是黑色的永夜海,永夜海下是碎骨海岸,碎骨海岸以下是呼啸平原,呼啸平原下方就是贯穿了整个大陆北方的龙脊山脉,被描绘成银色的银冠密林从山脉的北侧一直延伸到山脉的南翼,但并未覆盖住整个山脉,只能说占有着西侧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它的东侧就是高地诺曼,高地诺曼可以说是龙脊山脉的延伸,既有高地,也有平原,路泽尔大公统治着的路德从下方半拥抱般的与之毗邻,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是诸多零星的小国与领地,鹧鸪山丘已经是偏南的位置了,它就像是形如锦鸡般的路德公国伸出的一根最长的尾羽,虽然这么说,但只要一看就能发觉它的面积实质上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国家,鹧鸪山丘往下就是我们所熟悉的碧岬堤堡所位于的巨大海岬,它们的右手位置就是南方诸国,但它们之中最大的一个也无法与鹧鸪山丘在领地的面积上向抗争。 克瑞玛尔的视线在一块犹如碧色明珠的色块上停留,那里就是精灵的又一分支,埃雅精灵的翡翠林岛。 他的另一半血脉所在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黑脚 有部分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会修改更新。 凯瑞本提起弓箭,佩兰特将手放在身后,轻微地摆动了一下。 骑士们眼神阴桀地打量着这些陌生人,负责“烧烤”黑脚半身人的两个骑士在同伴的掩护下尚算利索地翻身上马,然后拉扯着缰绳,让自己和其他骑士处于差不多的位置,以及拉开冲击所需的距离——在冒险者们没有停止行动的时候,为首的骑士举起带着铁手套的手,阻止他们继续前行。 “这里是‘黑衣列夫’的领地,”为首的骑士大声喊道:“陌生人们,说出你们的来意,不然我们就要将你们作为盗贼抓捕起来了!” “我们只是经过这里,”佩兰特平静地说,他和凯瑞本都戴着兜帽,并未显露出精灵的特征,而内里的蛛丝衬衫与秘银链甲都被隐藏在深褐色的斗篷下面,作为德鲁伊,佩兰特的身上又只有很少的几件饰品,凯瑞本身上虽然携带着他的秘银双刃,但为了隐蔽起见,他的武器和盗贼放在怀里的匕首一样,是经过了一番镀色处理,从外表看就像是普通的铁质武器——他们身后是伯德温,他的假肢被隐藏在外套和皮手套下面,看上去也只是一个落魄的战士罢了,倒是李奥娜引起了骑士首领的一丝兴趣,他的目光在李奥娜的胸前略一停留,又转向她的面孔,眼睛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 “你们之中有人是牧师吗?”他问,因为他看见了巫妖,他穿着那件泰尔赐予的白袍,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与施法者,他是不会就因为尊严与任性就随意地闲置这么一件珍贵的魔法用具的。 “我不是牧师,”性情恶劣的巫妖等到骑士们露出轻松的笑容后才继续说:“我是一个法师。” 一个法师当然要比一个牧师更糟糕一些,但也很难说,骑士们的沉默引发了巫妖的少许不满:“看来您们需要一个证明。”他说,他举起手来,不顾骑士们驱策着马匹慌乱的后退,就施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法术制造的一个水球扑在那堆用来“烧烤”的篝火上,熄灭了火焰,也让被串在铁条上,已经散发出焦香味儿的黑脚半身人又是伤痛又是感激地哭泣起来。 “您想做什么?”骑士首领色厉内荏地嚷道:“我们也有法师。” “很多年前了。”一个骑士低声咕哝道,骑士首领几乎要按捺不住训斥这个蠢货的冲动,但他看了看他们与冒险者之间的距离就安下心来——这个距离后者应该听不到什么。 “我想我的同伴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而已。”佩兰特说,他不是第一次与人类之中最愚蠢低劣的那些打交道,但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倍感厌倦:“那么,您可以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吗?”他指了指黑脚半身人,“您们又是在做什么呢?” 骑士首领十分恼怒,不过他知道一个有着法师的冒险队伍并不是那些可以任由他欺凌侮辱的下贱东西,而且他突然觉察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必须大喊大叫才能让声音传达到对方那里,但对方的声音可不像是声嘶力竭才能发出的,“我们正在执行夫人交给我们的任务,”他不甘不愿地说:“这些可恶的小贼偷走了城堡的咸猪腿,还有一些金币与银器,我们必须从他们的嘴里拷问出这些东西的下落。” “黑脚半身人不会偷盗这些东西,”佩兰特冷漠地说:“他们生活在沼泽里,已经习惯了生冷无味的食物,就算你将最美味的火腿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选择蛤蟆与水蛇,至于金币与银器,或许大部分半身人都会喜欢,但黑脚半身人只会偷盗布匹与陶器,因为那才是他们需要的。”每次商人们想要在黑脚半身人的指引下穿越雪盖沼泽的时候,从不离开雪盖沼泽的黑脚半身人们也只会选择这些东西作为佣金,对于这点佩兰特再清楚不过。 “您又不是半身人,”骑士首领耸了耸肩:“您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也许他们就想换换胃口呢?” ——————————————————————————————————————————————————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会修改更新。 凯瑞本提起弓箭,佩兰特将手放在身后,轻微地摆动了一下。 骑士们眼神阴桀地打量着这些陌生人,负责“烧烤”黑脚半身人的两个骑士在同伴的掩护下尚算利索地翻身上马,然后拉扯着缰绳,让自己和其他骑士处于差不多的位置,以及拉开冲击所需的距离——在冒险者们没有停止行动的时候,为首的骑士举起带着铁手套的手,阻止他们继续前行。 “这里是‘黑衣列夫’的领地,诸神见证,”为首的骑士大声喊道:“陌生人们,说出你们的来意,不然我们就要将你们作为盗贼抓捕起来了!” “我们只是经过这里,”佩兰特平静地说,他和凯瑞本都戴着兜帽,并未显露出精灵的特征,而内里的蛛丝衬衫与秘银链甲都被隐藏在深褐色的斗篷下面,作为德鲁伊,佩兰特的身上又只有很少的几件饰品,凯瑞本身上虽然携带着他的秘银双刃,但为了隐蔽起见,他的武器和盗贼放在怀里的匕首一样,是经过了一番镀色处理,从外表看就像是普通的铁质武器——他们身后是伯德温,他的假肢被隐藏在外套和皮手套下面,看上去也只是一个落魄的战士罢了,倒是李奥娜引起了骑士首领的一丝兴趣,他的目光在李奥娜的胸前略一停留,又转向她的面孔,眼睛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 “你们之中有人是牧师吗?”他问,因为他看见了巫妖,他穿着那件泰尔赐予的白袍,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与施法者,他是不会就因为尊严与任性就随意地闲置这么一件珍贵的魔法用具的。 “我不是牧师,”性情恶劣的巫妖等到骑士们露出轻松的笑容后才继续说:“我是一个法师。” 一个法师当然要比一个牧师更糟糕一些,但也很难说,骑士们的沉默引发了巫妖的少许不满:“看来您们需要一个证明。”他说,他举起手来,不顾骑士们驱策着马匹慌乱的后退,就施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法术制造的一个水球扑在那堆用来“烧烤”的篝火上,熄灭了火焰,也让被串在铁条上,已经散发出焦香味儿的黑脚半身人又是伤痛又是感激地哭泣起来。 “您想做什么?”骑士首领色厉内荏地嚷道:“我们也有法师。” “很多年前了。”一个骑士低声咕哝道,骑士首领几乎要按捺不住训斥这个蠢货的冲动,但他看了看他们与冒险者之间的距离就安下心来——这个距离后者应该听不到什么。 “我想我的同伴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而已。”佩兰特说,他不是第一次与人类之中最愚蠢低劣的那些打交道,但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倍感厌倦:“那么,您可以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吗?”他指了指黑脚半身人,“您们又是在做什么呢?” 骑士首领十分恼怒,不过他知道一个有着法师的冒险队伍并不是那些可以任由他欺凌侮辱的下贱东西,而且他突然觉察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必须大喊大叫才能让声音传达到对方那里,但对方的声音可不像是声嘶力竭才能发出的,“我们正在执行夫人交给我们的任务,”他不甘不愿地说:“这些可恶的小贼偷走了城堡的咸猪腿,还有一些金币与银器,我们必须从他们的嘴里拷问出这些东西的下落。” “黑脚半身人不会偷盗这些东西,”佩兰特冷漠地说:“他们生活在沼泽里,已经习惯了生冷无味的食物,就算你将最美味的火腿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选择蛤蟆与水蛇,至于金币与银器,或许大部分半身人都会喜欢,但黑脚半身人只会偷盗布匹与陶器,因为那才是他们需要的。”每次商人们想要在黑脚半身人的指引下穿越雪盖沼泽的时候,从不离开雪盖沼泽的黑脚半身人们也只会选择这些东西作为佣金,对于这点佩兰特再清楚不过。 “您又不是半身人,”骑士首领耸了耸肩:“您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也许他们就想换换胃口呢?” 凯瑞本提起弓箭,佩兰特将手放在身后,轻微地摆动了一下。 骑士们眼神阴桀地打量着这些陌生人,负责“烧烤”黑脚半身人的两个骑士在同伴的掩护下尚算利索地翻身上马,然后拉扯着缰绳,让自己和其他骑士处于差不多的位置,以及拉开冲击所需的距离——在冒险者们没有停止行动的时候,为首的骑士举起带着铁手套的手,阻止他们继续前行。 “这里是‘黑衣列夫’的领地,”为首的骑士大声喊道:“陌生人们,说出你们的来意,不然我们就要将你们作为盗贼抓捕起来了!” “我们只是经过这里,”佩兰特平静地说,他和凯瑞本都戴着兜帽,并未显露出精灵的特征,而内里的蛛丝衬衫与秘银链甲都被隐藏在深褐色的斗篷下面,作为德鲁伊,佩兰特的身上又只有很少的几件饰品,凯瑞本身上虽然携带着他的秘银双刃,但为了隐蔽起见,他的武器和盗贼放在怀里的匕首一样,是经过了一番镀色处理,从外表看就像是普通的铁质武器——他们身后是伯德温,他的假肢被隐藏在外套和皮手套下面,看上去也只是一个落魄的战士罢了,倒是李奥娜引起了骑士首领的一丝兴趣,他的目光在李奥娜的胸前略一停留,又转向她的面孔,眼睛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 “你们之中有人是牧师吗?”他问,因为他看见了巫妖,他穿着那件泰尔赐予的白袍,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与施法者,他是不会就因为尊严与任性就随意地闲置这么一件珍贵的魔法用具的。 “我不是牧师,”性情恶劣的巫妖等到骑士们露出轻松的笑容后才继续说:“我是一个法师。” 一个法师当然要比一个牧师更糟糕一些,但也很难说,骑士们的沉默引发了巫妖的少许不满:“看来您们需要一个证明。”他说,他举起手来,不顾骑士们驱策着马匹慌乱的后退,就施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法术制造的一个水球扑在那堆用来“烧烤”的篝火上,熄灭了火焰,也让被串在铁条上,已经散发出焦香味儿的黑脚半身人又是伤痛又是感激地哭泣起来。 “您想做什么?”骑士首领色厉内荏地嚷道:“我们也有法师。” “很多年前了。”一个骑士低声咕哝道,骑士首领几乎要按捺不住训斥这个蠢货的冲动,但他看了看他们与冒险者之间的距离就安下心来——这个距离后者应该听不到什么。 “我想我的同伴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而已。”佩兰特说,他不是第一次与人类之中最愚蠢低劣的那些打交道,但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倍感厌倦:“那么,您可以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吗?”他指了指黑脚半身人,“您们又是在做什么呢?” 骑士首领十分恼怒,不过他知道一个有着法师的冒险队伍并不是那些可以任由他欺凌侮辱的下贱东西,而且他突然觉察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必须大喊大叫才能让声音传达到对方那里,但对方的声音可不像是声嘶力竭才能发出的,“我们正在执行夫人交给我们的任务,”他不甘不愿地说:“这些可恶的小贼偷走了城堡的咸猪腿,还有一些金币与银器,我们必须从他们的嘴里拷问出这些东西的下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孀妇 有部分,一个小时内更新。 正因为他们看到了这些破败凌乱的景象,所以在看到一个身着黑袍,披着黑色的面纱的老妇人在一个侍女的陪伴下走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么意外。 她自称是黑衣列夫的遗孀,黑衣列夫正是骑士首领先前用来威胁冒险者们的法师,据说他极有天分,离开导师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施放四级以上的法术他的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在他跟随导师学习魔法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列夫继承了这个城堡与周边的领地,但他就像所有的施法者那样并不乐于将自己宝贵的时间耗费在田地与葡萄园里问题是法师从来就是一个昂贵的职业,与其紧密相关的施法材料、法术书、卷轴、宝石等等的支出都可以说所费不赀,不知不觉中,城堡的内库再也找不出一个金币来,于是他招募了一群名为骑士实则佣兵的家伙们来建立仅属于自己的军队,这些人用黑色的兜帽和斗篷笼罩全身,在薄暮与黎明时分奔跑的时候就像是一道急速流淌的钢铁河流,在列夫的命令下,他们疾如迅雷般地四处征战,劫掠,所至之处不留一个能够发声控诉的生命,使得他的罪行要到很久之后才被发觉。 被夺去了领民、麦子、马匹和牛羊的领主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向泰尔的圣所敬献了祭品后,他们愤怒地冲进了列夫的领地,攻打他的城堡要求他偿还非法掠夺所得以及做出赔偿,但出乎他们意料的,迎接他们的不是列夫据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黑衣军队,而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她告诉领主们,列夫已经离开他的领地了,也不承认自己的丈夫曾经犯下过如此严重的罪行。 领主们确实没能在这座城堡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说有力的证据,他们只能默认列夫已经将之换成了金币或是宝石藏匿在了某个地方,毕竟他是一个施法者但要他们就这样徒劳无功的离开也不是那么可能,他们拿走了所有能够拿走的东西,当夜一个盗贼公会随即偷走了那个孩子,也就是列夫的儿子,几天后,那个孩子被放到微缩的站笼里,挂在外城墙上,面对着吊桥和护城河,来来往往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那个可怜的孩子。 这位胆大妄为且坏脾气的领主有着几倍与其他人的军队,还有两个法师与一个牧师,所以他并不怎么畏惧列夫,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无论将来出现的是列夫还是他的黑衣军队都可以前者只要出现在另一个领主的都城里就可以说是一个威胁,而后者正能说明列夫与这些黑衣骑士的关系密切,他会向大公控诉,要求得到列夫的领地作为补偿。 与那些进入站笼就别想得到一滴水一块面包的农夫相比,列夫的儿子有着相当不错的待遇,他每三天可以喝到一杯淡酒,每五天能够吃到一块肥油,就这样他在站笼里整整坚持了二十五天才终于回归哀悼荒原,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列夫和他的黑衣军队就像是完全没存在过一样,只有孩子的母亲来哭求过,但这位领主的回答也很巧妙站笼里当然只会是个无耻的小贼,绝对不会是一个爵爷的儿子。 一年后列夫的妻子穿上了黑衣,挂上黑色的面纱,告诉所有人她的丈夫已经死了。虽然人们还是称她为“黑衣列夫”的遗孀有人也曾经谋算过她和这片领地,但因为列夫之前的敌人太多了,没有哪只贪婪的灰狼愿意放弃口中紧咬着的这块血肉,反而给了这位遗孀喘息挣扎的机会,她向大公说,如果大公愿意让她死去之前都还住在这座城堡里,做这片领地的主人,她将终生不婚,那么这片领地在她逝去之后就是无主之地,大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收回它了。 比起收取婚姻税和所谓的未婚夫候选人的礼物,大公当然更愿意得回分封出去的领地,于是整件事情就那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们认为被黑脚半身人偷走的金子和银器也是大公的恩赏,总共是各十二只的银盘与银杯,还有两只烛台,黄金的项链和一只繁花冠,四只戒指,这些东西即便放在大公的房间里也是完全可以的,但列夫夫人没有可以继承它们的子女,所以等她也离去了,这些东西还是会随着领地一起回到大公的后裔手中。 真不知道这些东西丢失了,是会让列夫的遗孀更沮丧些呢,还是让大公更沮丧些,但无论如何,列夫夫人也不可能就任凭它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怀疑,佩兰特没有要求单独与黑脚半身人相处,他们就在庭院里完成了这场审讯,黑脚半身人的语言脱胎于半身人,但又有着他们的特色听起来有点像是蛇在咝咝的吐舌就像是青蛙在呱呱的叫,而且黑脚半身人的思维又是一片混乱,语无伦次,唠唠叨叨,在场的人除了佩兰特与凯瑞本之外就没有几个能够明白的,所以佩兰特在那个被他询问的半身人开口之前就制止了他的发言:“用通用语。”佩兰特说:“我知道你们会。” 那个黑脚半身人不太情愿地搓了搓自己的脚,脚上的黑毛连着泥土被纠缠成一团:“好咧……”他说。 “你们有偷窃过这位夫人的金子和银器吗?”佩兰特直截了当地问。 “米有……”半身人口音很重的回答道。 “他肯定不会承认的。”骑士首领迫不及待地说,“他知道自己承认了就会被吊死在城墙外面。” “那个可能很难,”葛兰讽刺地说:“我真担心他刚吊上就会连带着一整片城墙掉下来。” 骑士首领恶毒地瞪了他一眼。 “安们只……”半身人吞咽着口水说:“只拿了盐……还有比,不,鱼。” “你们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佩兰特严肃地问:“沼泽里应该有你们的食物。” “不行了……”黑脚半身人又烦躁地开始摩擦他的脚:“不,能,不能拉……有龙。” “侏儒双足龙?”这确实有可能,侏儒双足龙时常会集群攻击半身人,这些家伙肥嘟嘟的,就是多了点骨头。 “难道还能是巨龙吗?”骑士首领第二次插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冒险者。”他质疑地看着佩兰特:“你是在搜集情报?还是要穿过沼泽?” 一个颇为敏感的人类,巫妖在心里说,但过分敏感了。 “小龙,很多,”半身人咕哝道:“很多,很多,鳗鱼、产出……” “我会去证实的,”佩兰特说:“那么你们确实没有拿走盐和鱼之外的东西是吗?” “死掉的鱼,”黑脚半身人坚持道。 “好吧,死掉的鱼。”佩兰特说。 骑士首领发出一声冷笑,“我可不觉得一个盗贼的话值得相信。” “那么我就来找一个不会说谎的证人好了,”佩兰特和善地说,他将一枚很小的笛子放在双唇之间,轻轻地吹了一声。 “你在玩什么把戏?” “稍安勿躁,”德鲁伊说:“您的主人都没有说话呢。” 骑士首领转身看了一眼夫人,老妇人坐在侍女为她搬来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一切。 不多会,一只肥壮发黑的家鼠从一蓬枯草里钻了出来,它毫不畏惧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抖动了一下皮毛,扫去残冰浊雪,飞快地跑到佩兰特脚前,叫了几声。 “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佩兰特说,然后连续咕叽了几声,家鼠叫了两声后,佩兰特又这么长篇大论地说了很久。之后那只家鼠从他的手里跳下去,钻进枯草里没影儿了。 “看来这个把戏真的还挺有趣的,”骑士首领说,“我可以给你一个铜币,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佩兰特抬起手,拉下自己的兜帽,显露出与人类不同的容貌与耳尖:“我是一个德鲁伊,孩子,我让它和它的子孙们去寻找那些失落的东西,如果它们正如你们所说,是昨天夜间消失的,那么我想它们距离我们还不会太远。” “太蠢了,”骑士首领喃喃地说,他将手放在长剑上,但在看到冒险者们,尤其是那个身着白袍的法师的时候他显然改变了主意:“我的骑士们找到了一头鹿,”他对列夫夫人说:“我想他们会需要帮忙,我可以给他们一些协助,或许我们能够遇到一个鹿群也说不定。” 但他随即发现列夫夫人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她以一种狂热的态度凝视着佩兰特,就像是她的丈夫或是儿子突然以佩兰特的身份回来了,但这种表情如果出现在一个妙龄少女的面孔上还能勉强忍受,但列夫夫人早已两鬓雪白,皱纹如同丝绸的褶皱一般密集,皮肤更是如同公鸡的嗦囊那样悬挂在下颌,这种表情只会让人想要呕吐或是逃跑。 不过他并不需要列夫夫人的回答,但他也没能如预期的那样立刻走开,因为巫妖只伸了伸手,葛兰就会意地抛出了那根活化的细银绳。 以下为,一小时内更新。 “侏儒双足龙?”这确实有可能,侏儒双足龙时常会集群攻击半身人,这些家伙肥嘟嘟的,就是多了点骨头。 “难道还能是巨龙吗?”骑士首领第二次插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冒险者。”他质疑地看着佩兰特:“你是在搜集情报?还是要穿过沼泽?” 一个颇为敏感的人类,巫妖在心里说,但过分敏感了。 “小龙,很多,”半身人咕哝道:“很多,很多,鳗鱼、产出……” “我会去证实的,”佩兰特说:“那么你们确实没有拿走盐和鱼之外的东西是吗?” “死掉的鱼,”黑脚半身人坚持道。 “好吧,死掉的鱼。”佩兰特说。 骑士首领发出一声冷笑,“我可不觉得一个盗贼的话值得相信。” “那么我就来找一个不会说谎的证人好了,”佩兰特和善地说,他将一枚很小的笛子放在双唇之间,轻轻地吹了一声。 “你在玩什么把戏?” “稍安勿躁,”德鲁伊说:“您的主人都没有说话呢。” 骑士首领转身看了一眼夫人,老妇人坐在侍女为她搬来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一切。 不多会,一只肥壮发黑的家鼠从一蓬枯草里钻了出来,它毫不畏惧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抖动了一下皮毛,扫去残冰浊雪,飞快地跑到佩兰特脚前,叫了几声。 “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佩兰特说,然后连续咕叽了几声,家鼠叫了两声后,佩兰特又这么长篇大论地说了很久。之后那只家鼠从他的手里跳下去,钻进枯草里没影儿了。 “看来这个把戏真的还挺有趣的,”骑士首领说,“我可以给你一个铜币,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佩兰特抬起手,拉下自己的兜帽,显露出与人类不同的容貌与耳尖:“我是一个德鲁伊,孩子,我让它和它的子孙们去寻找那些失落的东西,如果它们正如你们所说,是昨天夜间消失的,那么我想它们距离我们还不会太远。” “太蠢了,”骑士首领喃喃地说,他将手放在长剑上,但在看到冒险者们,尤其是那个身着白袍的法师的时候他显然改变了主意:“我的骑士们找到了一头鹿,”他对列夫夫人说:“我想他们会需要帮忙,我可以给他们一些协助,或许我们能够遇到一个鹿群也说不定。” 但他随即发现列夫夫人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她以一种狂热的态度凝视着佩兰特,就像是她的丈夫或是儿子突然以佩兰特的身份回来了,但这种表情如果出现在一个妙龄少女的面孔上还能勉强忍受,但列夫夫人早已两鬓雪白,皱纹如同丝绸的褶皱一般密集,皮肤更是如同公鸡的嗦囊那样悬挂在下颌,这种表情只会让人想要呕吐或是逃跑。 不过他并不需要列夫夫人的回答,但他也没能如预期的那样立刻走开,因为巫妖只伸了伸手,葛兰就会意地抛出了那根活化的细银绳。(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盛情 有部分,明天上午十点前更新。 黑脚半身人们睁大了眼睛,这个举动让他们显得更为面目可憎,因为那双眼睛几乎就要突出眼眶之外了。 “在列夫的领地上。”老妇人说:“即便是偷盗一块面包也要被处于绞刑的。” 黑脚半身人们看起来很想要逃走,但他们虽然被免于酷刑,但还是被捆绑着,他们生满黑毛的赤脚在地上胡乱蹬着,弄得尘土飞扬。 列夫夫人在侍女的扶持下往后退了两步:“当然,”她说:“我可以赦免你们,”她向佩兰特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是你们帮我找回了我丢失的金子和银器,比起它们,一点盐和鱼没什么要紧的,只可惜我没法儿用鱼来招待您们了,那些都是很好的七鳃鳗,做成鱼冻极其美味。” “我们只是经过这里而已,”佩兰特说:“虽然颇感盛情,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赶。” “正是因为前面还有着很长的路程,”列夫夫人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才要好好地休息啊就算是陪陪我这个随时都有可能长眠的老婆子吧,我们这里很久都没有出现过旅人或是吟游诗人了,就连商人也不怎么愿意来,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这里已经贫瘠到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动心的产出了。” “还有就是我的骑士,”她歪了歪头,瞥了一眼倒在她脚下,还在不死心地扭动着想要挣脱那根魔法绳索的所谓骑士,“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还有几个同伙也许他们不会想要宽恕他,他可能谁也没告诉有关于这些金子和银器的事情,或许我是应该将这些恩赏先行交还给我的主人,不然我就要忧心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想再继续等待了。” “领主的恩赏可以交还吗?”麦基好奇地问。 “熔铸后做成其他花式就行。”李奥娜说,她的父亲在还不是诺曼国王的时候为了寻找支持者相当地慷慨大方,但在他成为新王后,这些礼物与赏赐就又改变了一个模样被送了回来,其中或许因为疏漏,或许是因为囊中羞涩,有着几件铠甲与银盘没有做过一丁点儿的掩饰就被送了出去,她还记得自己的父亲再看到它们的时候是怎么笑得前仰后合的。 佩兰特已经听懂了老妇人的意思,她已经老了,又是个女人,根本无法掌握住她丈夫留下来的骑士与士兵,除了被捆绑成蛆虫样式的这个,其他的骑士只怕也不够可靠,也许他们之中性情最为高尚的也不过是袖手旁观,要他们拔剑为一个已经明显不可能为他带来酬劳与荣耀的年老的女性作战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佩兰特等人虽然都只是些陌生人,但谁都知道精灵的品质就如坚石一般纯净高洁,而且他们之中至少有着一个德鲁伊,一个法师,而这些骑士,或者说佣兵,若是再来一打的半身人也未必能让他们动容,但一个施法者就完全不同了,何况列夫夫人并不准备将他们全部挂起来绞死,她只需要一点时间和能够让他们为之忌惮的东西,那些携带着沉重的礼物前往都城的人是会带来领主的骑士与牧师的或许还会带来这片土地的新主人,她的领主有好几个孩子呢。 “几天就行。”列夫夫人说:“我们的领地距离都城并不是很远。”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佩兰特说,他并不想这里停留,他们的队伍中也没有需要精心呵护的幼崽和衰弱无力的老人或是伤者,作为一个德鲁伊,他也能为他的同伴们找到最为安全与温暖的休憩地,一座并不坚实的堡垒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 “那么一晚呢?”列夫夫人说:“我知道我的农庄里也有人抓住了一些黑脚半身人,他们本来是要被押送到这里来的,我拒绝了,但我可以要求管事们把他们送过来。” 佩兰特并不知道那些黑脚半身人是否知道更多的东西,他正想要拒绝的时候,巫妖插入了他们之中:“这是一个充满诚意的邀请,”他柔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接受它。” 德鲁伊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他说:“尊敬的夫人,请允许我们接受您的好意。” “我们的领地算不得富庶,”列夫夫人环顾四周:“但我想我的客人还是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葛兰阴沉地微笑了一下,他希望这位老妇人不会给他们端上家鼠汤,那些家鼠们倒是被养的十分肥硕,最少要比那几只卷缩在城墙脚下的母鸡要来得诱人。 列夫夫人当然不会给他们家鼠汤,“这是海龟汤。”夫人说。 但他们看到的是一只支离破碎的小牛头。 以下为,明天上午十点前更新。 黑脚半身人们睁大了眼睛,这个举动让他们显得更为面目可憎,因为那双眼睛几乎就要突出眼眶之外了。 “在列夫的领地上。”老妇人说:“即便是偷盗一块面包也要被处于绞刑的。” 黑脚半身人们看起来很想要逃走,但他们虽然被免于酷刑,但还是被捆绑着,他们生满黑毛的赤脚在地上胡乱蹬着,弄得尘土飞扬。 列夫夫人在侍女的扶持下往后退了两步:“当然,”她说:“我可以赦免你们,”她向佩兰特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是你们帮我找回了我丢失的金子和银器,比起它们,一点盐和鱼没什么要紧的,只可惜我没法儿用鱼来招待您们了,那些都是很好的七鳃鳗,做成鱼冻极其美味。” “我们只是经过这里而已,”佩兰特说:“虽然颇感盛情,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赶。” “正是因为前面还有着很长的路程,”列夫夫人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才要好好地休息啊就算是陪陪我这个随时都有可能长眠的老婆子吧,我们这里很久都没有出现过旅人或是吟游诗人了,就连商人也不怎么愿意来,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这里已经贫瘠到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动心的产出了。” “还有就是我的骑士,”她歪了歪头,瞥了一眼倒在她脚下,还在不死心地扭动着想要挣脱那根魔法绳索的所谓骑士,“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还有几个同伙也许他们不会想要宽恕他,他可能谁也没告诉有关于这些金子和银器的事情,或许我是应该将这些恩赏先行交还给我的主人,不然我就要忧心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想再继续等待了。” “领主的恩赏可以交还吗?”麦基好奇地问。 “熔铸后做成其他花式就行。”李奥娜说,她的父亲在还不是诺曼国王的时候为了寻找支持者相当地慷慨大方,但在他成为新王后,这些礼物与赏赐就又改变了一个模样被送了回来,其中或许因为疏漏,或许是因为囊中羞涩,有着几件铠甲与银盘没有做过一丁点儿的掩饰就被送了出去,她还记得自己的父亲再看到它们的时候是怎么笑得前仰后合的。 佩兰特已经听懂了老妇人的意思,她已经老了,又是个女人,根本无法掌握住她丈夫留下来的骑士与士兵,除了被捆绑成蛆虫样式的这个,其他的骑士只怕也不够可靠,也许他们之中性情最为高尚的也不过是袖手旁观,要他们拔剑为一个已经明显不可能为他带来酬劳与荣耀的年老的女性作战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佩兰特等人虽然都只是些陌生人,但谁都知道精灵的品质就如坚石一般纯净高洁,而且他们之中至少有着一个德鲁伊,一个法师,而这些骑士,或者说佣兵,若是再来一打的半身人也未必能让他们动容,但一个施法者就完全不同了,何况列夫夫人并不准备将他们全部挂起来绞死,她只需要一点时间和能够让他们为之忌惮的东西,那些携带着沉重的礼物前往都城的人是会带来领主的骑士与牧师的或许还会带来这片土地的新主人,她的领主有好几个孩子呢。 “几天就行。”列夫夫人说:“我们的领地距离都城并不是很远。”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佩兰特说,他并不想这里停留,他们的队伍中也没有需要精心呵护的幼崽和衰弱无力的老人或是伤者,作为一个德鲁伊,他也能为他的同伴们找到最为安全与温暖的休憩地,一座并不坚实的堡垒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 “那么一晚呢?”列夫夫人说:“我知道我的农庄里也有人抓住了一些黑脚半身人,他们本来是要被押送到这里来的,我拒绝了,但我可以要求管事们把他们送过来。” 佩兰特并不知道那些黑脚半身人是否知道更多的东西,他正想要拒绝的时候,巫妖插入了他们之中:“这是一个充满诚意的邀请,”他柔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接受它。” 德鲁伊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他说:“尊敬的夫人,请允许我们接受您的好意。” “我们的领地算不得富庶,”列夫夫人环顾四周:“但我想我的客人还是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葛兰阴沉地微笑了一下,他希望这位老妇人不会给他们端上家鼠汤,那些家鼠们倒是被养的十分肥硕,最少要比那几只卷缩在城墙脚下的母鸡要来得诱人。 列夫夫人当然不会给他们家鼠汤,“这是海龟汤。”夫人说。 但他们看到的是一只支离破碎的小牛头。 “熔铸后做成其他花式就行。”李奥娜说,她的父亲在还不是诺曼国王的时候为了寻找支持者相当地慷慨大方,但在他成为新王后,这些礼物与赏赐就又改变了一个模样被送了回来,其中或许因为疏漏,或许是因为囊中羞涩,有着几件铠甲与银盘没有做过一丁点儿的掩饰就被送了出去,她还记得自己的父亲再看到它们的时候是怎么笑得前仰后合的。 佩兰特已经听懂了老妇人的意思,她已经老了,又是个女人,根本无法掌握住她丈夫留下来的骑士与士兵,除了被捆绑成蛆虫样式的这个,其他的骑士只怕也不够可靠,也许他们之中性情最为高尚的也不过是袖手旁观,要他们拔剑为一个已经明显不可能为他带来酬劳与荣耀的年老的女性作战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佩兰特等人虽然都只是些陌生人,但谁都知道精灵的品质就如坚石一般纯净高洁,而且他们之中至少有着一个德鲁伊,一个法师,而这些骑士,或者说佣兵,若是再来一打的半身人也未必能让他们动容,但一个施法者就完全不同了,何况列夫夫人并不准备将他们全部挂起来绞死,她只需要一点时间和能够让他们为之忌惮的东西,那些携带着沉重的礼物前往都城的人是会带来领主的骑士与牧师的或许还会带来这片土地的新主人,她的领主有好几个孩子呢。 “几天就行。”列夫夫人说:“我们的领地距离都城并不是很远。”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佩兰特说,他并不想这里停留,他们的队伍中也没有需要精心呵护的幼崽和衰弱无力的老人或是伤者,作为一个德鲁伊,他也能为他的同伴们找到最为安全与温暖的休憩地,一座并不坚实的堡垒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 “那么一晚呢?”列夫夫人说:“我知道我的农庄里也有人抓住了一些黑脚半身人,他们本来是要被押送到这里来的,我拒绝了,但我可以要求管事们把他们送过来。” 佩兰特并不知道那些黑脚半身人是否知道更多的东西,他正想要拒绝的时候,巫妖插入了他们之中:“这是一个充满诚意的邀请,”他柔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接受它。” 德鲁伊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他说:“尊敬的夫人,请允许我们接受您的好意。” “我们的领地算不得富庶,”列夫夫人环顾四周:“但我想我的客人还是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列夫 有部分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新。 有关于修改以及防盗章节的刷新—— 如果您使用的是电脑,可以直接刷新。 手机用户有两个办法,第一种办法是从书架上删除《圣者》,再重新搜索添加,就可以直接看到最新章节了,不过这个有点麻烦,不推荐。第二个办法就是回到标题目录页,在章节标题上长按,会显示重新下载,重新下载一次就可以看到最新章节了。这两种办法,如果之前已经购买过了,是不需要重新购买的,不会重复付费两次,请安心。 我也知道这样会造成一些读者大人的不便,在此鞠躬道歉,为了补偿大家,如果以后出现防盗章节,将会有五百到一千字的多余字数赠送,谢谢诸位大人的支持与鼓励! ——注,这段虽然没有放在作者有话说里,但不足五百字是不会被计算点数的,请放心,因为放在后面怕一些大人会注意不到。 ———————————————————————————————————————————————————————————————————————————————————— “夫人,我觉得……” “闭嘴,”列夫夫人不带一丝温度地打断了侍女的话,“打开它。” “这样难道不会惊扰老爷的安眠吗?”肥猫犹犹豫豫地说,紧抓着手里的牛油灯,从玻璃罩面上汲取一点温暖,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越来越冷了。 “别说傻话了,”她的女主人不客气地说:“你应该知道这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我的珠宝,”她说,“坚石、红宝石、祖母绿、碧玺,你想象的到的宝石都有,你想象不到的也有,随便拿一样出去都能为一个骑士置办上一份齐全的行头,还有马匹和扈从,或者换来一整箱子的丝绒与绸缎,我知道你很喜欢手工刺绣蕾丝,可惜你连做块手帕的料子也买不起,还有你的孩子,你打算让他和你一样在这几个月里忍饥挨饿,连份蜜炼奶酪都吃不到吗?打开它,孩子,我不会言而无信的,打开它,这样你就什么都有了。” “您之前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用呢?”侍女问,她们的困窘持续了可不止一两天。 “因为我一直想把它交给盗贼公会,用来为我的孩子复仇,”夫人说:“但我刚刚得到消息,他已经死了,我不在需要它们了。” 肥猫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自己的女主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在她的心头盘旋着,她看着那具没有一点装饰的石棺,总觉得打开后自己就要失去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如果她再迟疑下去,那么她们离开的时候只怕就要接近黎明了,居住在堡垒里的骑士们虽然在本职上相当懈怠,但对于巩固自身实力一事却是从不疏忽的,她们随时可能与一个骑士在内庭遭遇——肥猫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对抗一个强壮而善于战斗的男人——对于珠宝的贪婪终于压过了本能给予的警觉,她俯下身体,用肩膀顶住棺盖的一侧,将它向另一侧推去——吓了她一跳的是棺盖竟然十分地顺滑,就像是经常有人把它打开那样,她几乎没用太多力气就让它露出了一道足够她本人躺下的巨大缝隙。 侍女应该逃走的,但她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她的女主人竟然如此冒失,如此莽撞地将如此之多的珍宝随意地堆放在一块黑色的丝绒上,她放在棺盖上的牛油灯闪烁着,火焰愈来愈小,但肥猫根本没有察觉,在这些珠宝散发出如同阳光般的耀眼光芒时,谁还会去注意那么小小的一盏油灯呢。她可以说是疯狂地伸出手去抓住那些可爱的小宝贝,她的手指碰触到了它们,感觉到了那份黄金特有的沉甸甸的手感与宝石光润的表面,她的上半身几乎都埋入了石棺里,双手拼命地往胸前围拢,她听到了金子与金子,宝石与宝石的撞击声,啊,这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啊,比夜莺的歌喉更动人,有了这份丰厚的嫁妆,她不但可以成为骑士的女儿,就算是要做一个公主也不是不可能啊。 而她的女主人在她推动棺盖的时候就往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牛油灯所无法照亮的地方,她冷漠地看着她的侍女被幻影所诱惑,完全地失去了理智与控制力,不断地吸入曼陀罗花药水所挥发出来的危险气体,它能令一只雄壮的公牛在顷刻之间陷入麻痹与沉睡,后者的双腿很快就再也无法支持住躯体,侍女半跪在石棺边,脖子弯曲着,朝向棺内,脸上依旧带着狂热的微笑,手臂深深地插在一堆粉碎的潮湿骨骼之中。 她抬起手,紧紧地握住一枚血玉髓的护符,护符在人体的温度下闪烁着磷火般的光芒,列夫夫人低声念诵了一句她从未理解过的短小咒语,顿时,从黑暗的深处,出现了两只半透明的幽魂,他们足不点地地漂浮到夫人面前,向她鞠了一躬。 “把她提起来,”夫人说,“小心点,她得是活的。” 被侍女死死抓着的碎骨突然蠕动起来,在幽魂的操控下,它们凝固成了两只巨大的爪子,分别抓着侍女的一边肩膀,把她牢牢地攫住,就像那只夜鴞攫住家鼠那样。 侍女的头软垂着,夫人在经过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她现在还活着。 在夫人的眼睛里,石棺的底部并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道狭窄的阶梯,通向不可知的远处。 她带着颤抖的心走了下去,幽魂抓着她的侍女,紧随其后。 ————————————————————————————————————————————————————————————————————————————————————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新。 ———————————————————————————————————————————————————————————————————————————————————— “夫人,我觉得……” “闭嘴,”列夫夫人不带一丝温度地打断了侍女的话,“打开它。” “这样难道不会惊扰老爷的安眠吗?”肥猫犹犹豫豫地说,紧抓着手里的牛油灯,从玻璃罩面上汲取一点温暖,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越来越冷了。 “别说傻话了,”她的女主人不客气地说:“你应该知道这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我的珠宝,”她说,“坚石、红宝石、祖母绿、碧玺,你想象的到的宝石都有,你想象不到的也有,随便拿一样出去都能为一个骑士置办上一份齐全的行头,还有马匹和扈从,或者换来一整箱子的丝绒与绸缎,我知道你很喜欢手工刺绣蕾丝,可惜你连做块手帕的料子也买不起,还有你的孩子,你打算让他和你一样在这几个月里忍饥挨饿,连份蜜炼奶酪都吃不到吗?打开它,孩子,我不会言而无信的,打开它,这样你就什么都有了。” “您之前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用呢?”侍女问,她们的困窘持续了可不止一两天。 “因为我一直想把它交给盗贼公会,用来为我的孩子复仇,”夫人说:“但我刚刚得到消息,他已经死了,我不在需要它们了。” 肥猫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自己的女主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在她的心头盘旋着,她看着那具没有一点装饰的石棺,总觉得打开后自己就要失去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如果她再迟疑下去,那么她们离开的时候只怕就要接近黎明了,居住在堡垒里的骑士们虽然在本职上相当懈怠,但对于巩固自身实力一事却是从不疏忽的,她们随时可能与一个骑士在内庭遭遇——肥猫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对抗一个强壮而善于战斗的男人——对于珠宝的贪婪终于压过了本能给予的警觉,她俯下身体,用肩膀顶住棺盖的一侧,将它向另一侧推去——吓了她一条的是棺盖竟然十分地顺滑,就像是经常有人把它打开那样,她几乎没用太多力气就让它露出了一道足够她本人躺下的巨大缝隙。 侍女应该逃走的,但她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她的女主人竟然如此冒失,如此莽撞地将如此之多的珍宝随意地堆放在一块黑色的丝绒上,她放在棺盖上的牛油灯闪烁着,火焰愈来愈小,但肥猫根本没有察觉,在这些珠宝散发出如同阳光般的耀眼光芒时,谁还会去注意那么小小的一盏油灯呢。她可以说是疯狂地伸出手去抓住那些可爱的小宝贝,她的手指碰触到了它们,感觉到了那份黄金特有的沉甸甸的手感与宝石光润的表面,她的上半身几乎都埋入了石棺里,双手拼命地往胸前围拢,她听到了金子与金子,宝石与宝石的撞击声,啊,这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啊,比夜莺的歌喉更动人,有了这份丰厚的嫁妆,她不但可以成为骑士的女儿,就算是要做一个公主也不是不可能啊。 而她的女主人在她推动棺盖的时候就往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牛油灯所无法照亮的地方,她冷漠地看着她的侍女被幻影所诱惑,完全地失去了理智与控制力,不断地吸入曼陀罗花药水所挥发出来的危险气体,它能令一只雄壮的公牛在顷刻之间陷入麻痹与沉睡,后者的双腿很快就再也无法支持住躯体,侍女半跪在石棺边,脖子弯曲着,朝向棺内,脸上依旧带着狂热的微笑,手臂深深地插在一堆粉碎的潮湿骨骼之中。 她抬起手,紧紧地握住一枚血玉髓的护符,护符在人体的温度下闪烁着磷火般的光芒,列夫夫人低声念诵了一句她从未理解过的短小咒语,顿时,从黑暗的深处,出现了两只半透明的幽魂,他们足不点地地漂浮到夫人面前,向她鞠了一躬。 “把她提起来,”夫人说,“小心点,她得是活的。” 被侍女死死抓着的碎骨突然蠕动起来,在幽魂的操控下,它们凝固成了两只巨大的爪子,分别抓着侍女的一边肩膀,把她牢牢地攫住,就像那只夜鴞攫住家鼠那样。 侍女的头软垂着,夫人在经过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她现在还活着。 在夫人的眼睛里,石棺的底部并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道狭窄的阶梯,通向不可知的远处。 她带着颤抖的心走了下去,幽魂抓着她的侍女,紧随其后。 “因为我一直想把它交给盗贼公会,用来为我的孩子复仇,”夫人说:“但我刚刚得到消息,他已经死了,我不在需要它们了。” 肥猫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自己的女主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在她的心头盘旋着,她看着那具没有一点装饰的石棺,总觉得打开后自己就要失去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如果她再迟疑下去,那么她们离开的时候只怕就要接近黎明了,居住在堡垒里的骑士们虽然在本职上相当懈怠,但对于巩固自身实力一事却是从不疏忽的,她们随时可能与一个骑士在内庭遭遇——肥猫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对抗一个强壮而善于战斗的男人——对于珠宝的贪婪终于压过了本能给予的警觉,她俯下身体,用肩膀顶住棺盖的一侧,将它向另一侧推去——吓了她一条的是棺盖竟然十分地顺滑,就像是经常有人把它打开那样,她几乎没用太多力气就让它露出了一道足够她本人躺下的巨大缝隙。 吓了她一条的是棺盖竟然十分地顺滑,就像是经常有人把它打开那样,她几乎没用太多力气就让它露出了一道足够她本人躺下的巨大缝隙。(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石像鬼 不过列夫之所以能够让他的妻子为他不计后果地抽取整个领地的血液,当然还是有着更为有力的筹码的,譬如说,他告诉妻子,他正在创造一个伟大的法术,整个法术几乎能够将人类的生命延长到如同神祗一般久远,如果他成功了,他的妻子将会是除了他以外第一个受益者,接下来就是他们的孩子——是的,他们的独生子已经死去了,但他能够令得孩子从哀悼荒原重新回到他母亲的怀抱里。 为了让妻子相信他的每一句话,列夫对他的妻子堪称宽容,甚至允许她提问,并详细地解释给她听,列夫的妻子只是一个男爵的女儿,她幼时居住的城堡里并没有常驻法师,只有一个罗萨达的牧师,但这位牧师并不是那种十分强大的白袍,他的主要工作是在有人受伤的时候为他们治疗以及教导城堡里的小主人们与写字,她也只在宴会时偶尔听过那么一两句有关于施法者的事情,对法师们的感觉就是又神秘又诱人,她在得知自己将会与一个施法者缔结婚约的时候极其乐意——婚后她与列夫也确实有过那么一段甜蜜美好的温馨时光,列夫还曾经施放一些戏法给她看,他们的孩子也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种子的——她不知道从何时起列夫就变得冷漠而疏远了,他陌生的就像是另一个人,一个让这个天真的女孩变得神经质、抑郁寡欢与善妒刻薄的混账家伙,再然后就是他组建起了他的军队,虽然列夫夫人一再坚持说自己的丈夫并非那些灾难的罪魁祸首,但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肯定的。 那些人没有看到过,但她看到过,那些披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在厚重的织物下露出的是腐烂到几可见骨的四肢与手脚,他们并不是人,他们的领地根本无从招募如此之多的佣兵,更别说是骑士,这些都是列夫的祖辈,以及一些跟随着他们征战而后有幸埋葬在陵墓周围的士兵与骑士,他们确实骁勇善战,又不会畏惧死亡且不需要食物与药水,他们也不会有常人都会有的怜悯之心,即便是婴儿,也同样只会丧命在他们的刀剑之下。 现在城堡里的骑士,不过是列夫为了遮掩他的亡者军队所雇佣的一群亡命之徒以及其后代罢了,他们会时时掀开斗篷奔驰在队伍中央以及四周,在不死者们需要与生者交涉时伪装成这支军队的首领与骑士,但实质上他们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场战斗,只会如同秃鹫一般在后面捡拾被列夫丢弃的些许残渣,在几个克兰沃的牧师察觉不对,即将追溯上来的时候,列夫的不死者军队突然崩溃,列夫召唤而来的崩塌的山体深深地掩埋了白骨,这些人死去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则因为畏惧以及无处可去回到了这儿,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人觉得那个死灵法师可能已经放弃了这里,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尤其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认为这座荒废的城堡中还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东西,他们变得傲慢无礼,不但不愿意尊重列夫夫人,还时常拿她和她的儿子开玩笑。 列夫夫人也曾经因此愤怒地向列夫倾诉过,但灰袍却表示出了相当的宽容,“让他们去吧。”死灵法师说:“我们是必将站在最高处的人,到那时你会发觉他们是如此的渺小,小到你几乎看不见也记不得。” “我想我会记得的。”夫人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回答的,她确定等列夫成功之后,她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些狂妄的下贱之人投入墓穴——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冒犯,但更多的,她很清楚,是因为他们是那么的年轻又是那么的健康,甚至能够让侍女们动心,肥猫是最后一个有身孕的,但可不是第一个,不过这些卑微的侍女们都已经成为了陵墓中的一部分——她憎恨他们,从能够拥有一个健康的,存活的孩子的侍女,到令她们有孕的所谓骑士后裔,她的儿子如果还活着,肯定要比他们更为耀眼与强壮,他是身份高贵的爵士,从一开始这些人只配匍匐在他的脚下为他竭尽忠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着他的悲惨故事当做调情的配料。 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脸,她几乎就能感觉到那层软乎乎的绒毛,温暖且富有弹性的面颊,和睡梦中常有的咀嚼了,但她什么都没能感受到……也许是因为自己太老了,太迟钝了所以没有,列夫夫人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的皮肤因为长时间地处于低温下而变得僵硬冰冷,是的,所以她的儿子摸上去也是冷冰冰的,她慌乱地将手指塞入裙子里,反复地摩擦着,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啊,她是那么的老,老的就像是孩子的曾祖母,而她的孩子却还是那么的幼小,他会不会因为看到她如此衰老而无法认得她,大哭大叫起来呢?她该如何解释?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有他的房间,他的小床,他的仆人,他的马和狗,现在只有他的房间和家具留着,每天她都监督着肥猫精心打扫,他的仆人死了,他的马和狗也死了,但没关系,这些都是可以重新添置的,他还将会有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母亲,或许还有一个强大而威严的父亲,他可以如同一个王位继承人那样尊贵而又无忧无虑地活着。 但为什么他的胸膛没有一丝起伏呢?还有他的鼻子,呼不出一点能够让羽毛颤动的气息,孩子的母亲拿出那枚血髓玉的护符,银质的小镜子最好,但她现在只有这个,幸好护符的背面是银的,并且因为经过长时间的摩挲的关系,表面就好似冰块般的光滑,列夫夫人小心翼翼地拈着它,把它递到孩子的嘴唇旁边,但没有,她等了很久,没有,一点白色的雾气都没有,房间里只有一枚很小的氟石照亮,她眯起眼睛,不,什么都看不到。她抓住孩子的手臂,用几乎可以捏断一根铁叉的力气死死地抓着,她的力气实在是太惊人,那只手臂竟然掉落了下来——断口平整,甚至还能看到精细的缝合痕迹,没有一滴血,只有泥浆般的污浊液体滴落在地上。 “列夫!”孩子的母亲绝望地大喊道:“你骗了我!” 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的叫喊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人在重复这句话,列夫欺骗了她,每次她看到的那个孩子,躺卧在祭台上看似安睡的孩子根本就不曾有过任何变化,他没有如其他死者那样朽坏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对他动了手脚。 如果列夫站在这位母亲身前,或许他会被她彻底地撕碎,但列夫夫人扑到门扉上时,发现这扇门已经被牢固地锁了起来:“列夫,”她捏着拳头,敲打着沉重的松木,因为这里是地下的关系,空气潮湿冰冷,所以除了岩石之外金属和木材都很容易锈蚀腐烂,但这些门还是列夫夫人增加了佃农们的服役时间才从旁边的密林中采伐回来的,手工匠还依照她的吩咐,将门做的既厚又重,镶嵌着三道铁框,铰链与锁具都用了混杂着铜的黑铁,别说她现在只是一个羸弱的老人,即便是个强壮的骑士来也未必能够冲得开——她在听见抓挠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不小心伸出了手指,她并不想让自己的指甲受伤,但她缩回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用手指抓挠门扉,那么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呢? 她不想回过头去,看看她的孩子还是不是坐在椅子上,歪斜着身体,但一种力量强迫她转过身去。 她发出了一声她以为再也发不出的尖叫声。 —————————————————————————————————————————————————————————————————————————————— “你看,”葛兰说:“我就说过我们的行程过于轻松简单了。”他举起房间里的一把椅子掷向窗口,“滚出去!” 一只试图将头伸进窗子里的石像鬼发出一如石头摩擦的叫声,那把椅子都没能掷出窗口,窗口太小了,而且原先插着铁条,现在铁条虽然被石像鬼撕开了,但留着残余的根部,而那只窗口原先也只容许一个人伸出脑袋罢了,而且这把椅子也太老旧了,老旧的都快要长出蘑菇了,葛兰毫不意外地看着它在墙壁上粉身碎骨,只能说用飞溅的碎片给石像鬼擦拭了一下身上的青苔。 但这个做法显然进一步激怒了石像鬼,这些原本应该好好地充当泄水口的家伙张开了嘴,威胁性地露出尖锐的獠牙,盗贼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感谢这个慷慨的主人吧,他居然在石像鬼的嘴里镶满了精钢制作的牙齿,牙齿的尖端还如同倒钩一般微微打弯,可以想象如果被它咬住,绝不是少一两块无关紧要的皮肉的事儿。 石像鬼的爪子碰地一声刺入了堡垒的外墙,酥松风化的外墙让它的爪子滑了一下,鉴于它是那么的重,很快那块不堪重负的石头决定抛弃家庭回归大地,窗口晃动的影子突然就消失了,但如果你以为它就这么善罢甘休就大错特错了,盗贼自从没能听到它坠落到地面时发出的巨大响声就开始试图将房间里唯一一个比较坚硬的东西塞进窗口——也就是悬挂在屋梁正中的多枝黑铁灯架,但他没能拿着它碰到窗口就被一只伸进来的爪子打飞了出去。 “对哦,你是有翅膀的,”葛兰仍旧抓着那只灯架,擦拭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血,他在摔向那面墙壁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有受到致命或是影响行动的伤,但牙齿把舌头咬破了——而就在这时候,石像鬼已经将那只爪子完全地伸入了窗口,疯狂地在空气中挥舞着,热烈的就像是弗罗牧师舞蹈时掀起的裙子。 石像鬼在发觉自己没法儿用爪子抓住他们之后就开始试着伸进脑袋,以及半个肩膀,窗口边缘的石头被它挤压的咯吱作响——“真是太可惜了,你显然有点超重!”葛兰高声喊道,但这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来得快去的也快,建造这座堡垒的人似乎没想到有一天他的泄水口会来钻他的窗户,窗口周围的石砖没一会儿就松动了,石像鬼聪明地竖起爪间,刺入缝隙,轻而易举地拔出了一块石砖,然后是又一块,再一块,大概只需要重复几次,它就能将翅膀之上的躯体全都钻进来了。 “这可太不公平了,”盗贼喃喃自语道:“像这样的家伙就不该有智慧。”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侏儒,如果石像鬼再拔掉两块石砖,他就要打开门闩让外面的僵尸进来了,不管怎么说,僵尸至少还能让他的匕首起起作用,虽然是最基本的,但一只石像鬼,就算你能将它斩成上千块,找不到核心它还是会把自己拼凑起来的——但他随即发现从想要到厨房吃点儿夜宵的侏儒被几个僵尸追赶着一路跑回来就没间断过的尖叫声突然停止了,他提着匕首看过去,就在油漆斑驳的圣物柜后面,侏儒正在忙着将一枚看上去就和他一样又胖又短的小箭卡入弩弓里。 “告诉我这不是一般的弩箭。”葛兰说,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侏儒身后把麦基吓了差点如字面意义地跳得老高。 “确实不一般,”侏儒说:“这是爆裂弩箭,”盗贼伸手想要帮助他把弩箭硬卡进去让麦基再一次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差点就毁了葛兰的耳膜:“无底深渊在下,”盗贼抱怨道:“你一定要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才开始叫吗?” “这很危险。”麦基在内衣上抹了抹手指,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这时候葛兰才发觉这根弩箭很特别,它的箭身居然是个小玻璃瓶子,里面装着有点粘稠的……液体,具体颜色在这种微弱的光线下就连葛兰也辨认不出。 “一碰就会爆炸。”麦基说:“这个。”他又试了好几次,但还是卡不进去。 而此时,伴随着轰隆一声,半个墙壁整个儿地塌陷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牟路斯 石像鬼在弥漫的灰尘中伸出脑袋,它的鼻翼奇妙地抽吸着,像是真的能够嗅到些什么,又侧着尖长的耳朵,像是真的能够听见什么,盗贼不知道这是否是个事实,但他虽然能够做到隐踪匿迹,身边的侏儒却不太可能,距离麦基不过一遥的葛兰即便用膝盖也能嗅到侏儒身上传来的浓重的,没药与麝香的气味以及听见侏儒牙齿相互打架的声音,那双本应灵巧无比的小手更是哆嗦得快要出现残影——葛兰在考虑是否要潜行离开的时候,石像鬼的爪子可以说是毫无预警地刺入了遮挡着他们的圣物柜,就像六尺左右的距离根本不存在似的,朽坏的木板在这个怪物面前不比一张薄薄的犊皮纸更可靠,葛兰甚至能够感觉到金属的利爪掠过他的鼻尖时带起的森森寒意。 葛兰觉得自己从未那么冷静过,在那只狰狞的石像站立在他们面前时,它投下的阴影甚至可以同时遮挡住葛兰与麦基,而它扬起的翅膀尖儿只差一根竖起的手指就能碰擦到屋梁,盗贼不知道它的智慧已经到达了何种程度,但它显然有着一颗邪恶的脑子,很明确地知道它的猎物已经走投无路,它张开嘴,就像是在大笑或是在嘲弄,并威胁性地张开翅膀,明明是坚硬的石头雕刻而成的翅膀却像真正的皮翼那样柔软,它们在空中微微一顿,就向人类与侏儒双向合拢,就像是要给他们一个热烈无比地拥抱,但看看皮翼顶端的精钢钩子吧,这个拥抱准能让人皮开肉绽的。 而葛兰所做的是伸出双手,他之前就半跪在侏儒身后,而现在,他的手臂从侏儒的肩膀上探出,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按住机括,可以说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强行下压,在侏儒歇斯底里的叫声中盗贼仍然听见了那声让他倍感喜悦的咔哒声,没有那个盗贼会对这种声音感到陌生,而后,几乎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拉动扳机,那枚小小的弩弓碰地一声射了出去。 侏儒一边尖叫一边向前扑倒,而葛兰也掀起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身体和脸而猛地匍匐下去,所以他们谁也没看到那枚爆裂弩箭究竟射中了哪里,但葛兰不认为自己的准头会在这个紧要时刻大失水准,命运这个娼妇没再开他们的玩笑,石像鬼的石头翅膀猛然收拢的当儿那枚弩箭就已经射中了它的胸膛,剧烈的爆炸将它连同核心一起粉碎,它的狩猎行为反而造就让侏儒与盗贼得以受到庇护的屏障——爆炸产生的气浪与如同匕首般飞射出去的石头碎片、精钢牙齿等等都被那两块呈圆弧形的石板挡住了,对猎物们只造成了极其微小的伤害。 “我真该感谢它的智慧。”盗贼摇着头,如果没有先前的威胁性举动,最起码他们就得损失一个侏儒了。 “哦,诸神在上,诸神在上,”侏儒哭喊地说,他的脑袋上多了一个很大的包,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承认自己真是幸运极了,“快起来!”葛兰冲他喊道:“门毁了!” 是的,看来命运确实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娼妇,一块飞溅出去的碎石恰好击中了门上端的铰链,并让它脱落下来,那扇在僵尸的爪子与撞击下已经摇摇欲坠的门现在只剩下了中间和最低段的铰链还在尽忠职守,门扇歪斜,僵尸们从那道缝隙中争先恐后地伸出爪子。 麦基立刻爬了起来,葛兰从未看得起侏儒,他们简直就是一群吃肉的兔子,但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侏儒在逃跑时充分发挥的智慧与果断——要知道他还在尖叫和哭泣,却能准确无误地绕过任何一块微小的障碍物,而且他根本没去想要和僵尸们谈个心什么的,他跳起来抓住了葛兰的手,径直跑向了那个被石像鬼敲击出来的缺口。 风正从那个缺口里涌进来,今晚没有下雨,也没有低压的云层,星光明亮,他们一低头就能看见主塔下那些荒芜杂乱的草丛——这里需要提一下,鉴于他们是尊贵的客人,这里的女主人原先是想让他们住到最高的顶楼房间的,但被精灵们婉拒了,他们现在分别处于主塔的第四层与第三层,施法者与精灵在第四层,李奥娜、伯德温,还有他们在第三层,三层塔以及约有六尺高的阶梯令得他们所在的高度超过了二十五尺,这个高度葛兰当然毫无问题,但对于侏儒来说就有些心惊胆战——也是为什么他记得带上盗贼的原因。 葛兰对此不置可否,他提起侏儒,大约几十磅的分量他还能承担得起,但他站在那个缺口位置,另一只抓住犬牙交错的石砖边缘时,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葛兰?!”侏儒喊道,给他配乐的是僵尸们稀奇古怪的咕哝声与撕裂声,侏儒吊在葛兰的手臂上,费尽力气扭头看了一眼:“哦,该死的,”他叫嚷道:“他们进来了。” 或许是有着一定的智慧,又或是被诅咒的某位神祗所赐予的小小恶作剧,反正一个僵尸在被同伴挤压攀扯的时候被撕开了半个肩膀,骤然小了一块的它就这么爬进了房间,虽然少了一块肩膀,连带着一条手臂也不那么牢固,而是摇摇晃晃,带皮拖骨地垂挂着,但他还有着强壮的身体,一条手臂和两只腿,以及一口看上去不比石像鬼的精钢牙齿好对付点的獠牙——但这不并不是最让他们心生寒意的,“他是……”侏儒喊道“他是那个人……” 盗贼也已经辨认出来了,鉴于他还曾经和盗贼有着相同的遭遇——被黑发施法者的那根细细的银绳捆绑成一只茧子,葛兰可没忘记他那张端正的面孔上流露出的可笑神色,只是这个人应该被关在监牢里,而不是变成僵尸到处乱走:“那又怎么样,”他对麦基说,难道你还准备和他打个招呼吗?” 侏儒当然不想,但这位可悲的骑士似乎很想,他的脊背严重地弯曲着,上半身就像是一只长手臂的猴子,手臂一直可以垂到地上,而他的膝盖则令得双腿紧紧地折叠起来,就像是一只蹲着的蛤蟆,下一刻他就真的如同蛤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扑向站在崩塌的外墙边缘,看似已无退路的两个生者。 葛兰不带一丝犹豫地跳了下去。 麦基的脸碰在了碎裂的石头上,额头鲜血直流,另外如果不是他的小手及时地挡住了眼睛,他的眼睛也要遭殃——然后又是一连串沉重的碰撞,他不知道葛兰在干些什么,他们不像是被僵尸抓住了,但也不像是落在了地面上,准确点来说,他像是被悬挂在半空中。他小心地挪开手瞄了一眼,看,侏儒总是正确的,他确实被挂在半空中,他的内衣是丝绸的,可以说是宽大而柔软,现在葛兰将它的领子挂在了一块尖锐的凸起上,麦基就像是一个活着的泄水口雕像那样成为了冰冷外墙的绝妙点缀。 那么葛兰在哪儿呢,他也并不安全,盗贼正在与僵尸搏斗,他的精金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坚硬的墙壁,护手如同毒蛇一般游动着攫住了他的一只手,让他可以安全地吊在半空中,而相比起来死去的骑士首领就不那么愉快了,它原本就缺少了一条可用的手臂,如果不是它的双脚也生出了弯曲的利爪,那么现在它大概只能傻乎乎地挂在墙壁上什么也不能做,而现在呢,它只靠双脚就能近似于垂直地站在外墙上——承蒙黑发的施法者关照,葛兰的一身衣服也是从银冠密林而来的,不然可能早就被僵尸的爪子或是牙齿咬穿了皮甲和衬衫,成了一份鲜活的风干夜宵,但他显然也不能拿那具僵尸怎么样。 “麦基!”他大喊道。 麦基往下丢了一块石头,没有敲到僵尸却给葛兰来了一下,盗贼翻了一个白眼,他真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侏儒身上。 解决了葛兰此时尴尬局面的是一根细长的箭矢,箭矢从僵尸的左侧耳根射入,箭头从头盖骨的位置穿出,只一下就了结了它,僵尸摔了下去,沉闷的蓬地一声后,是细细碎碎,几乎让人无法听见的唧唧声,侏儒垂着头,往下看去,他现在可知道为什么葛兰不带着他往下跳了,下面是一群又一群眼睛赤红的老鼠,没人品尝过僵尸,但谁都知道僵尸的皮肤就像最好的皮甲那样坚韧,但这群老鼠们将它咬碎吞吃完毕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时间十分短暂,但足够葛兰在精灵德鲁伊佩兰特的帮助下带着麦基转移到一个暂且算得上安全的城垛上。 这个城垛因为城堡年久失修的关系而变成了孤零零的一块基座,但高度仍在十尺左右,鼠群围绕着他们,摩擦牙齿的声音清晰可辨。 “太好了,”麦基对佩兰特说:“你是德鲁伊,我亲爱的朋友,你可以变成猫。” “那最起码得是只大猫。”葛兰嘲讽地说。 “不能变成猫,”佩兰特平静地说:“这些家鼠都已经被感染了,它们不再是正常的动物,如果我变成猫,无论是被它们咬住还是咬住它们也一样会被感染的。”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葛兰说:“或是变成一条蛇,又或是一只大象。” “大象不错,”佩兰特说:“但不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案,”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麦基和葛兰只觉得眼前一暗。伴随着比鼠群更大的悉索声,他们看见了如同潮水一般的甲虫凭空从黑暗中倾泻而出,它们相互撕咬着,拉扯着,小脚胡乱挥舞,顷刻之间便形成了一道厚重的墙壁,将鼠群和他们阻隔开来,麦基将拳头塞进嘴里,但还是没能控制自己呕吐出来——龙火列岛上也有虫子,但无论哪种都没有他现在看到的那么大,那么多,而葛兰也不由得面色发白,他倒是见过这种虫子,在公会的主城里,一个盗贼因为出卖了首领而被处于酷刑,最后就是被投入这样的虫窟,这些甲虫是食肉的,它们没有尖锐的牙齿,但有根中空的吸管,就像金属打造的那样坚硬。可以直接刺入骨头,抽吸里面的骨髓——它们并不咬开外面的皮肤,那对于它们来说太慢了,它们会钻进任何一只窟窿里,像是眼睛,鼻子,耳朵或是其他地方,在内脏之间爬行,拨开肌肉,直达骨头。 幸而这道甲虫的墙壁只维持了一会儿就倒塌了,倒塌之后的墙壁溃散成了无数恶毒的战士,它们并不在意面对的是否是新鲜的家鼠,争先恐后地爬上鼠身,虽然家鼠的耳朵和眼睛有点小,但它们身上有着不少腐烂的地方,所以这些甲虫轻而易举地就钻了进去,一阵更为令人作呕的叽喳声响了起来,伴随着浓厚的臭味。 甲虫们的速度值得称赞,这种让人简直无法忍受的折磨没一会儿就停止了。 “难道它们就不会被感染吗?”麦基问。 “这里不是适合它们生存的地方。”佩兰特说:“它们生存在沙漠里,寒冷的气候与潮湿的土地很快就会让它们灭绝的。” ———————————————————————————————————————————————————————————————————————————————— “牟路斯!”死灵法师列夫冲着那盆灰蓝色的火焰大叫道。 “我在。”一个穿着长袍的影子出现在了火焰的后方,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法师,也是一个法师,但列夫一点也不敢信任这个不经召唤,而是自己出现的幽魂。 “你在等待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您啊。“牟路斯戏谑的口吻让列夫几乎陷入了狂怒之中。 “你应允过我……” “的确,但我需要先得到我的报酬。” “你会得到的。”列夫阴沉地说:“超乎你的想象,愚蠢的幽魂。”(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胁迫 盗贼的皮靴深深地陷入那些半腐烂老鼠的残骸时,他就不由自主地怀念起施法者的火球了。 “我们的法师呢?”他问。 “你们也遇到了僵尸?”这是麦基问的。 “他们在另一侧。”佩兰特说,李奥娜和伯德温身边有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侏儒和盗贼身边的力量却有点薄弱了,毕竟他们一个只是盗贼而另一个只是侏儒,不过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回答,因为就在下一刻,一声巨响就震撼了半个城堡,火焰冲天而起,一霎那间他们四周如同白昼,看来相比起石像鬼与瘟疫鼠群,那边遇到了更为棘手的敌人。 “我先送你离开。”德鲁伊说,而侏儒紧张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不,别,”他哀求道:“还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安心,”佩兰特说:“我的好友会暂且容你寄居一晚。” 他低下头,简略地查看了一下侏儒,从他的身上取下了弩弓和短剑:“别做伤害其他生命或是自己的事情,麦基,”他半是劝诫半是警告地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等等……” 但佩兰特从来就是一个心如铁石的精灵,他解开自己的斗篷,将侏儒连头带脚地裹起来,然后伸出一只手,碧色氟石的领针在他的指缝间闪烁了几下,然后,盗贼比麦基更早地看见了德鲁伊的朋友,并不那么意外地,他并不是他,而是它,那是一只展开羽翼可达六尺的雕鴞,它可能早就因佩兰特的请求等候良久,甚至有点急躁了,一旦看到那枚熟悉的领针闪光,它就不带丝毫迟疑地飞扑下来,悄无声息地掠过夜空,伸出利爪——侏儒只觉得脊背位置的布料被猛烈地拉扯了一下,他就忽地出现在了十来尺的高空并继续攀升,大有俯瞰整个列夫领地的架势。 “飞行愉快!”盗贼高兴地喊道,同时将剩余的几枚爆裂弩箭轻轻地放入自己的次元袋里。 “您一开始就知道这儿不太对?”葛兰可以说毫无羞惭之色地伸出手来,向佩兰特索要侏儒的弩弓——他有弩弓,但爆裂弩箭显然不适合所有的弩弓,佩兰特看了他一眼,才将那枚弩弓放在他的手里:“我想你是不会忘记归还的,是吗?” “当然。”盗贼说。 “发现有所不妥的是克瑞玛尔。”佩兰特说,“至于我的好友,他一直居住在附近。” 盗贼当然没去诟病德鲁伊口中的“他”,对于德鲁伊,他也略知一二,譬如亚速尔岛周遭就一直有一个能够化身为各类大型海生生物的的德鲁伊在找那些海盗和滥捕者的麻烦——或者滥捕并不能说十分准确,因为此时的海捕能力还未达到另一个位面的强度与密度,让德鲁伊为之愤怒的是,一些人类,或是为了口欲,或是为了施放魔法,就肆无忌惮地捕捉某种特定的鱼类,为了能够承载更多的货物回去,他们都是将需要的那一半部分挖取掉而后将其他部分丢入海里——就像是鮟鱇的肝脏,是一种可以媲美七鳃鳗的美味,售价已经高达一金币一磅的地步,但与之相应的,鮟鱇肉虽然细腻紧实,介于龙虾与牛蛙之间,但毕竟只是一条生像丑陋的海鱼,价格与肝脏几乎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除了水手们偶尔会取用一点新鲜鱼肉之外,那些专门为那些国王与富有的爵爷,商人提供鮟鱇肝的大船后面几乎都拖延着一条血色的航道,引得鲨鱼与水鸟紧随在后。 而且为了基本上都是匍匐在海沙上的鮟鱇,他们还使用了德鲁伊们最为忌讳的沉底拖网,这种或者可以落入浅沙中的网可是连海星都一网打尽的危险物品,一些鱼类可以在被捕捉又被抛入大海后继续存活,而一些鱼类在被拉上海面的时候就已经眼睛凸出,吐尽内脏而死了,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德鲁伊看见使用这种网的鮟鱇渔船,就一定会化身大鱼冲上去将之击毁。 此举自然在亚速尔岛的酒馆里引来了不少不堪入耳的咒骂,侥幸抱着一块木板或是碎裂的桅杆坚持道其他船只救援的水手们从来就不会用“他”或是“她”来称呼一个德鲁伊,而是刻薄而恶毒地使用动物的“它”,“毕竟‘它’们自己也会将那些动物称之为他嘛……”有人是这么说的,另外在接受公会成员训练的时候,他也被教导说,这是辨别德鲁伊的方式之一。 但盗贼没想到佩兰特的“朋友”竟然也是一只鴞类,他之前还在猜度佩兰特可能有着一只凶兽作为底牌,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精灵的关系?虽然是他看到过最大的夜鴞了,它在抓起侏儒麦基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凯瑞本的哥舒拉抓起一只田鼠那样毫不费力,哪怕侏儒的身躯看上去已经超过了雕鴞的身长。只是葛兰记得不管是那种夜鴞都不会有太过舒适的巢。 葛兰的想法完全正确,雕鴞虽然是佩兰特的朋友,也接受了他的嘱托,但这可不意味着它会将一个双足生物带进自己的巢穴,除非它已经被啄成了碎块——它的巢穴里还有着两只胖乎乎的雏鸟呢,所以它把麦基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巢穴里,这曾是它单身时居住过的地方,是一道位于突出的岩舌下的裂隙,既能遮挡阳光也能遮挡雨水,而且下方陡直光滑,就连蛇类也很难爬得上来,再安全也没有过,问题是舒适度对长满了羽毛的雕鴞来说不算什么,养尊处优的侏儒却不然,而且他的圆肚子被卡在了裂隙外面,他就像是个被强行嵌入裂隙的偶人那样面朝外不尴不尬地收着手臂半站立半躺卧地瞪着下方深邃的黑色,他一点也不觉得那些会是黑色的天鹅绒——而那只雕鴞用力地啄了两下他的肚子,在侏儒的哎呀叫声中确保这玩意儿不会从裂隙里掉出来后就飞走了,不带一丝半点的留恋——它,还有它的孩子还缺一份丰盛的晚餐呢。 有什么能比这种情况更能折磨人的?侏儒麦基一点也不觉得僵尸或是瘟疫鼠群可怕了,最可怕的莫过于你膀胱发紧,又口干舌燥,虽然你腰侧的纯银酒壶里装满了甜美的蜜酒,你却没法儿把它拿出来喝上一口,如果你不想跌入万丈深渊而死的话。更别提片刻之后,显然有着无数多的虫子在侏儒的内衣与裤子里开了一场异常盛大与食物丰富的狂欢宴会。 对于麦基现在的情况佩兰特当然毫不知情,德鲁伊有个不太好的坏毛病,那就是信任他们的动物朋友胜过人类,不过也是,动物中也存在背叛,但比起人类,那个比例可要低得多了。 他带着葛兰与克瑞玛尔等人汇合的过程中,两人又遇到了不止一个僵尸,他们还未腐烂,在火光的照耀下,面目清晰,所以两人毫不费力地就辨认出了这些人正是城堡里的所谓骑士,也就是佣兵的后代,与一个死灵法师有过契约的人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种诅咒延续到下一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连他们的父亲与祖父都难以得到幸免,看看那些混杂在僵尸之中的骷髅吧—— 不过葛兰并不慌张,精灵和德鲁伊最为憎恶的就是不死生物,遑论他们现在还有一个两者的混合体,他只需要在一头发狂的巨型犀牛左冲右突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别殃及池鱼就行了。 僵尸的爪子尖锐的就像是铁钩,而且他们还手持着作为人类时使用的武器,而骷髅们也有着长矛与盾牌,但佩兰特所变化的巨型犀牛但身高就已经高达七尺,超过一个普通人类男性,肩背宽阔,躯干粗短,腰围巨大,还有着精灵的智慧,它奔跑起来的时候不但像是一座能够自行移动的岩石小山,也像是矮人们挥舞着的钢锤,所到之处无不一阵摧枯拉朽,它的皮肤又是那么的厚重——而且盗贼怀疑他还可能给自己施加了某种可以替代盔甲的法术,总之无论是利爪还是宽剑,又或是精钢的矛头与锋利的盾牌边缘都根本无法儿给它造成一点伤害,但无论是被巨型犀牛的角顶上还是被某只厚重宽大的蹄子踩中,都免不了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葛兰半跪在一座城垛的后面,几乎都要悠闲地睡着了,他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一只妖鬼正在从后方的城垛上爬下来,两只煤炭般燃烧着的红色眼睛紧盯着他的后颈,那是几乎所有生物的弱点,只要被咬住就会无法动弹——可以说,当它发觉自己正在面对盗贼并被一柄匕首穿透颅骨的时候,极其惊讶。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盗贼在心里说——除了不想引起更多敌人的注意外,那些随着妖鬼的“死亡”而愈发浓重的腥臭气味就够让人不好受的了,“就算你身处下风口,但前提是你还是得干干净净的,“葛兰抱怨道:“你简直比腌制发酵过的鲨鱼内脏还要臭,简直都能成为一种武器或是盾牌了。” 他这样说,伸开手掌,除了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隐去形状之外,这柄匕首最让他满意的地方就是能够自行回到自己的手里,这还是他在离开碧岬堤堡后才意外发现的,既然如此,生命而已,这并不是很难,毕竟他们还有着那么多的敌人,盗贼满意地想。以及,若说还有什么值得他为之保持沉默的地方,大概就是它似乎能为他抵抗一定的毒素与不利影响——就像现在,他嗅到了那种肮脏的气味,但没有因此感到不适,当匕首回到他的手里后,气味的影响更是降低到完全不会影响到他的程度。 而这时,德鲁伊也已经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他向葛兰伸出手,盗贼跳下城垛,将手里的外套斗篷交给佩兰特,并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笑容。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还能回到尖颚港的时候,他大概可以回答一个让许多人困惑了很久的问题——那就是德鲁伊在变化成动物的时候,是穿着衣服还是不穿着衣服的——答案是,其他德鲁伊可能不,但精灵德鲁伊可以,白腹蜘蛛的丝线不但足够坚韧,却也富有弹性,即便他变成了一只巨型犀牛,有着原先的十倍腰围,它也并非赤身果体,并且有着一层细薄却可信的盔甲。只不过在观感上,有点可爱,想想吧,一只在火光下闪闪发亮的巨型犀牛,着装的边缘还绣着精灵们最喜欢的银冠木花。 佩兰特瞥了他一眼,德鲁伊并非没有和盗贼同行过,深知他们的强处与弱点,葛兰或许并没有克瑞玛尔以为的那样好,但也没有伯德温以为的这样坏,而且在这段路程中,他们仍旧是同伴。 葛兰本能地觉得危险,他偏过头去,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点的话题,但随之而来的崩塌与更大的震动声让他们同时抬起头来。 主塔崩塌的部分让他们看到了铁蓝色天穹一侧的魔法星河,火光以及一个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巨大的黑色身影。 “那是什么?”葛兰惊慌地问道:“土元素,还是石元素生物?” 没有石元素生物,但德鲁伊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开设魔法讲堂:“是魔魂尸,但不是纯粹的魔魂尸。” 他这么说是因为克瑞玛尔等人所面对的魔魂尸只要伸出手就能攀住主塔三层的窗台,它的原身可能是个雪原巨人,斑驳腐烂的皮肤紧紧的包裹着棱角分明的骨骼,它过于高耸的颅骨就像是戴了一顶滑稽的黄色高帽子,粗壮的腿骨更是如同厅堂里的柱子,它既不畏惧雷电也不畏惧冰刺与狂风,就连火焰也因为无法找到可以燃烧的东西而无法附着在它的身上,又及它很明显地具有很高的智慧,并且能够御使僵尸与食尸鬼——葛兰还以为他们遇到的不死生物已经够多了,却没想到主力根本就在克瑞玛尔这里。 佩兰特从次元袋里抽出长弓与一支魔法箭矢,箭矢呼啸而过,刺入魔魂尸的耳孔——姑且算是耳孔吧。 它或许叫了一声,一抬手就抓下了那枚箭矢,及时至极,因为箭矢上缠绕的魔法下一刻就形成了一大团炙热的火焰,但这并不是说李奥娜的危机得到了解除,她虽然不至于丧命在魔魂尸的利爪下,却不得不面对它喷射而出的舌头,那根舌头又细又长,舌尖同样带着钩子。 “李奥娜!”伯德温大叫了一声,但在这之前他的新手臂就抓住了舌头的前半部分,魔魂尸的舌头在秘银的手臂上打了好几个圈,舌尖的钩子在金属上发出咯咯的声音,试图钻破皮肤挖出血肉,但显然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葛兰做了一个鬼脸,狡猾地跃入李奥娜与伯德温身后,他选择的立场十分正确,因为无论是佩兰特还是克瑞玛尔都不会将压力倾泻到两个普通人类身上,相反地,他们就如另一个位面的战士所做的,将仇恨牢牢地拉在自己身上。虽然这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因为魔魂尸同样觉察到他们之中李奥娜与伯德温是最薄弱的一环,他一边发出汩汩地呼噜声命令僵尸与食尸鬼们去拖延住佩兰特的脚步,一边转过身去面对巫妖与凯瑞本。但与此同时,两个妖鬼正从黑暗里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它们的视线正凝聚在战士与唯一女性的脊背上,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盗贼。 这个小把戏或许可以欺瞒过其他人,但想要躲过巫妖的眼睛与思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有谁能比他更熟悉这些不死生物的吗?就连魔魂尸他都亲自创造过不下一打,而且这个死灵法师就他看来简直就是愚蠢,像是在七十七群岛,死灵法师与巫妖从来就不会用巨人或是侏儒作为该种不死生物的原料,因为他们所需要的就是如同人类僵尸一般大小的魔魂尸,这种魔魂尸几乎和僵尸一模一样,只是更为削瘦,但混在僵尸群落中的时候几乎看不出,只有遭遇到敌人他们才会显露出与僵尸不同的智慧,速度,还有那毒蛇般危险的舌头,有很多骑士与牧师就是倒在那猝不及防的一吻之下的——一个巨人为泥胚的魔魂尸,呸,真以为自己是在玩儿泥像吗?谁大谁赢?体型的巨大反而限制了魔魂尸的速度,消弭了它的隐蔽性,还制造了更多便于打击的弱点。 在克瑞玛尔还是个巫妖的时候,当然能有无数的方法来干掉这个傻大个或是将其化为己用,但现在他不但无法释放蕴含着负能量的法师,身边还有两个在外游历多年的精灵,但从葛兰那里爆发出的一声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他没弄错,那应该是侏儒的爆裂弩箭,嗯,这些从不论买家身份的小蛆虫,他们的爆裂弩箭曾给七十七群岛上的住客带来了一些小小的麻烦,不得已地,七十七群岛派出几个巫妖和他们的族长谈了谈,结果就是自那以后侏儒们的爆裂弩箭就只能在侏儒身上看到了,虽然有时还是会“丢失”几支,但因为太过昂贵从而数量稀少,并不会再次干扰到七十七群岛的平静与安宁。 麦基虽然说坚持要做一个矮人,但他终究还是个侏儒,这几枚爆裂弩箭可不像是一份礼物,应该是盗贼暂时“借用”,但巫妖可不会介意这个。 他的视线穿透灰尘与烟雾直接落在了盗贼身上,在葛兰与之对视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 葛兰看懂了施法者的手势,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有些危险,但施法者已经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念诵咒语,做出施法手势——他只有将爆裂弩箭压上弩弓,不是一枚,而是连接着的两枚。 一枚准确地命中了魔魂尸的左膝,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它哀鸣了一声,侧身跪下,但第二枚因为它随即投掷而来的一块巨石而偏移了些许,只将那块硕大的膝盖骨炸裂了一半,但这已经足够了,施法者的第一个法术为盗贼披覆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巨石虽然击中了他但只是挫伤了他的皮肤,第二个法术却是一颗浸过了生命之水的种子,种子一落入缝隙就迅猛地抽芽生长,魔魂尸经过淬炼的骨头在生命的力量下饹馇作响,最终无可奈何地粉碎殆尽。 巫妖毫不停顿地施放了第三个法术,难以计数的荆棘从地下升起,缠绕住了魔魂尸的躯体与手臂。 盗贼带着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孔走到施法者身边,盯着魔魂尸闪烁个不停的眼睛咧嘴一笑,“真奇怪,”他说:“这家伙早就死了,但它看上去还是会恐惧和畏缩。”说完他就压下了扳机,爆裂弩箭从魔魂尸黑黝黝的眼窝里射入它的头颅,在颅骨上碰撞并剧烈地爆炸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胁迫(2) 第三百二十五章胁迫(2)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更新。 ———————————————————————————————————————————————————————————————————————————————————— 克瑞玛尔等人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和魔魂尸、石像鬼、骷髅、食尸鬼与妖鬼作战的时候,在大陆的最南端,碧岬堤堡同样有人彻夜未眠。 “我知道商人们总是会被金币的光芒迷惑住双眼,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连最起码的警觉都抛弃了,”阿尔瓦法师疲惫地说,在克瑞玛尔第一次来到碧岬堤堡的时候,这位年长的法师还是一个心胸开阔,心情疏朗的好人,看上去要比他实际的岁数年轻得多,但就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像是遭受了某种诅咒,那些被力量与技巧掩蔽的时间正在飞速地流走,他拿着长长的法杖行走的时候,就连脊背都佝偻了起来,“他们难道没有看见吗?那些流民?” “他们认为那些流民是因为身体羸弱或是没有按照格瑞第的牧师们的指导服用药剂才会如此的。”碧岬堤堡的执政官轻声说。 “格瑞第……”阿尔瓦法师重复道:“一个新的神祗,一个不祥的预兆——现在他们怎么说?” “你是说格瑞第的牧师?他们要求在碧岬堤堡矗立起格瑞第的神殿与圣所,”执政官说:“我很难拒绝他们,因为议员的妻子几乎都在向格瑞第祈求儿子与孙子。” “商人则在威胁我们,如果我们不同意在碧岬堤堡开售这种药草,他们就要离开碧岬堤堡。” “也许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执政官说:“碧岬堤堡是唯一的。” “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阿尔瓦法师阴沉地说。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更新。 葛兰半跪在一座城垛的后面,几乎都要悠闲地睡着了,他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一只妖鬼正在从后方的城垛上爬下来,两只煤炭般燃烧着的红色眼睛紧盯着他的后颈,那是几乎所有生物的弱点,只要被咬住就会无法动弹——可以说,当它发觉自己正在面对盗贼并被一柄匕首穿透颅骨的时候,极其惊讶。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盗贼在心里说——除了不想引起更多敌人的注意外,那些随着妖鬼的“死亡”而愈发浓重的腥臭气味就够让人不好受的了,“就算你身处下风口,但前提是你还是得干干净净的,“葛兰抱怨道:“你简直比腌制发酵过的鲨鱼内脏还要臭,简直都能成为一种武器或是盾牌了。” 他这样说,伸开手掌,除了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隐去形状之外,这柄匕首最让他满意的地方就是能够自行回到自己的手里,这还是他在离开碧岬堤堡后才意外发现的,既然如此,生命而已,这并不是很难,毕竟他们还有着那么多的敌人,盗贼满意地想。以及,若说还有什么值得他为之保持沉默的地方,大概就是它似乎能为他抵抗一定的毒素与不利影响——就像现在,他嗅到了那种肮脏的气味,但没有因此感到不适,当匕首回到他的手里后,气味的影响更是降低到完全不会影响到他的程度。 而这时,德鲁伊也已经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他向葛兰伸出手,盗贼跳下城垛,将手里的外套斗篷交给佩兰特,并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笑容。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还能回到尖颚港的时候,他大概可以回答一个让许多人困惑了很久的问题——那就是德鲁伊在变化成动物的时候,是穿着衣服还是不穿着衣服的——答案是,其他德鲁伊可能不,但精灵德鲁伊可以,白腹蜘蛛的丝线不但足够坚韧,却也富有弹性,即便他变成了一只巨型犀牛,有着原先的十倍腰围,它也并非赤身果体,并且有着一层细薄却可信的盔甲。只不过在观感上,有点可爱,想想吧,一只在火光下闪闪发亮的巨型犀牛,着装的边缘还绣着精灵们最喜欢的银冠木花。 佩兰特瞥了他一眼,德鲁伊并非没有和盗贼同行过,深知他们的强处与弱点,葛兰或许并没有克瑞玛尔以为的那样好,但也没有伯德温以为的这样坏,而且在这段路程中,他们仍旧是同伴。 葛兰本能地觉得危险,他偏过头去,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点的话题,但随之而来的崩塌与更大的震动声让他们同时抬起头来。 主塔崩塌的部分让他们看到了铁蓝色天穹一侧的魔法星河,火光以及一个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巨大的黑色身影。 “那是什么?”葛兰惊慌地问道:“土元素,还是石元素生物?” 没有石元素生物,但德鲁伊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开设魔法讲堂:“是魔魂尸,但不是纯粹的魔魂尸。” 他这么说是因为克瑞玛尔等人所面对的魔魂尸只要伸出手就能攀住主塔三层的窗台,它的原身可能是个雪原巨人,斑驳腐烂的皮肤紧紧的包裹着棱角分明的骨骼,它过于高耸的颅骨就像是戴了一顶滑稽的黄色高帽子,粗壮的腿骨更是如同厅堂里的柱子,它既不畏惧雷电也不畏惧冰刺与狂风,就连火焰也因为无法找到可以燃烧的东西而无法附着在它的身上,又及它很明显地具有很高的智慧,并且能够御使僵尸与食尸鬼——葛兰还以为他们遇到的不死生物已经够多了,却没想到主力根本就在克瑞玛尔这里。 佩兰特从次元袋里抽出长弓与一支魔法箭矢,箭矢呼啸而过,刺入魔魂尸的耳孔——姑且算是耳孔吧。 它或许叫了一声,一抬手就抓下了那枚箭矢,及时至极,因为箭矢上缠绕的魔法下一刻就形成了一大团炙热的火焰,但这并不是说李奥娜的危机得到了解除,她虽然不至于丧命在魔魂尸的利爪下,却不得不面对它喷射而出的舌头,那根舌头又细又长,舌尖同样带着钩子。 “李奥娜!”伯德温大叫了一声,但在这之前他的新手臂就抓住了舌头的前半部分,魔魂尸的舌头在秘银的手臂上打了好几个圈,舌尖的钩子在金属上发出咯咯的声音,试图钻破皮肤挖出血肉,但显然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葛兰做了一个鬼脸,狡猾地跃入李奥娜与伯德温身后,他选择的立场十分正确,因为无论是佩兰特还是克瑞玛尔都不会将压力倾泻到两个普通人类身上,相反地,他们就如另一个位面的战士所做的,将仇恨牢牢地拉在自己身上。虽然这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因为魔魂尸同样觉察到他们之中李奥娜与伯德温是最薄弱的一环,他一边发出汩汩地呼噜声命令僵尸与食尸鬼们去拖延住佩兰特的脚步,一边转过身去面对巫妖与凯瑞本。但与此同时,两个妖鬼正从黑暗里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它们的视线正凝聚在战士与唯一女性的脊背上,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盗贼。 这个小把戏或许可以欺瞒过其他人,但想要躲过巫妖的眼睛与思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有谁能比他更熟悉这些不死生物的吗?就连魔魂尸他都亲自创造过不下一打,而且这个死灵法师就他看来简直就是愚蠢,像是在七十七群岛,死灵法师与巫妖从来就不会用巨人或是侏儒作为该种不死生物的原料,因为他们所需要的就是如同人类僵尸一般大小的魔魂尸,这种魔魂尸几乎和僵尸一模一样,只是更为削瘦,但混在僵尸群落中的时候几乎看不出,只有遭遇到敌人他们才会显露出与僵尸不同的智慧,速度,还有那毒蛇般危险的舌头,有很多骑士与牧师就是倒在那猝不及防的一吻之下的——一个巨人为泥胚的魔魂尸,呸,真以为自己是在玩儿泥像吗?谁大谁赢?体型的巨大反而限制了魔魂尸的速度,消弭了它的隐蔽性,还制造了更多便于打击的弱点。 在克瑞玛尔还是个巫妖的时候,当然能有无数的方法来干掉这个傻大个或是将其化为己用,但现在他不但无法释放蕴含着负能量的法师,身边还有两个在外游历多年的精灵,但从葛兰那里爆发出的一声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他没弄错,那应该是侏儒的爆裂弩箭,嗯,这些从不论买家身份的小蛆虫,他们的爆裂弩箭曾给七十七群岛上的住客带来了一些小小的麻烦,不得已地,七十七群岛派出几个巫妖和他们的族长谈了谈,结果就是自那以后侏儒们的爆裂弩箭就只能在侏儒身上看到了,虽然有时还是会“丢失”几支,但因为太过昂贵从而数量稀少,并不会再次干扰到七十七群岛的平静与安宁。 麦基虽然说坚持要做一个矮人,但他终究还是个侏儒,这几枚爆裂弩箭可不像是一份礼物,应该是盗贼暂时“借用”,但巫妖可不会介意这个。 他的视线穿透灰尘与烟雾直接落在了盗贼身上,在葛兰与之对视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 葛兰看懂了施法者的手势,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有些危险,但施法者已经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念诵咒语,做出施法手势——他只有将爆裂弩箭压上弩弓,不是一枚,而是连接着的两枚。 一枚准确地命中了魔魂尸的左膝,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它哀鸣了一声,侧身跪下,但第二枚因为它随即投掷而来的一块巨石而偏移了些许,只将那块硕大的膝盖骨炸裂了一半,但这已经足够了,施法者的第一个法术为盗贼披覆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巨石虽然击中了他但只是挫伤了他的皮肤,第二个法术却是一颗浸过了生命之水的种子,种子一落入缝隙就迅猛地抽芽生长,魔魂尸经过淬炼的骨头在生命的力量下饹馇作响,最终无可奈何地粉碎殆尽。 巫妖毫不停顿地施放了第三个法术,难以计数的荆棘丛地下升起,缠绕住了魔魂尸的躯体与手臂。 盗贼带着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孔走到施法者身边,盯着魔魂尸闪烁个不停的眼睛咧嘴一笑,“真奇怪,”他说:“这家伙早就死了,但它看上去还是会恐惧和畏缩。”说完他就压下了扳机,爆裂弩箭从魔魂尸黑黝黝的眼窝里射入它的头颅,在颅骨上碰撞并剧烈地爆炸了。 在克瑞玛尔还是个巫妖的时候,当然能有无数的方法来干掉这个傻大个或是将其化为己用,但现在他不但无法释放蕴含着负能量的法师,身边还有两个在外游历多年的精灵,但从葛兰那里爆发出的一声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他没弄错,那应该是侏儒的爆裂弩箭,嗯,这些从不论买家身份的小蛆虫,他们的爆裂弩箭曾给七十七群岛上的住客带来了一些小小的麻烦,不得已地,七十七群岛派出几个巫妖和他们的族长谈了谈,结果就是自那以后侏儒们的爆裂弩箭就只能在侏儒身上看到了,虽然有时还是会“丢失”几支,但因为太过昂贵从而数量稀少,并不会再次干扰到七十七群岛的平静与安宁。 麦基虽然说坚持要做一个矮人,但他终究还是个侏儒,这几枚爆裂弩箭可不像是一份礼物,应该是盗贼暂时“借用”,但巫妖可不会介意这个。 他的视线穿透灰尘与烟雾直接落在了盗贼身上,在葛兰与之对视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 葛兰看懂了施法者的手势,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有些危险,但施法者已经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念诵咒语,做出施法手势——他只有将爆裂弩箭压上弩弓,不是一枚,而是连接着的两枚。 一枚准确地命中了魔魂尸的左膝,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它哀鸣了一声,侧身跪下,但第二枚因为它随即投掷而来的一块巨石而偏移了些许,只将那块硕大的膝盖骨炸裂了一半,但这已经足够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胁迫(3) “这是神祗的旨意。” “晨光之神的?” “不,命运之神的。” —————————————————————————————————————————————————— 碧岬堤堡的公民大会是一个异常令人向往以及优美的词语,但事实上,碧岬堤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未必能够从中置喙哪怕一个字,像是仆人啦,小手工业者啦,娼妓啦,游商啦,这些小人物就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只有那些能够身着绸缎皮毛的大商人以及行会首领才有资格入内,当然,还有我们的执政官与法师。 议会一共有五十一人,之所以定下这个数字,是为了避免出现两两对峙最后议题不了了之的情况,所以也不太允许在最终决议的时候弃权,不是是就是非,非常明确;如果有人生病了,或是有紧要的买卖要谈,那么他可以付上一笔罚款,然后大会延期,总之也不允许出现缺席——曾有个议员在大会召开之前极其突兀地前往哀悼荒原了,结果他的家人不但需要缴纳罚款还要在短短三天里寻找一个新的代言人,不但得是该位议员的直系血亲,成年人,成为碧岬堤堡的公民超过三年,还得偿付得起一万金币的年金,而那位议员的儿子只有五岁,迫不得已,他们只得将这个议员的席位卖给了一个新的商人。 这个新人物叫做亚力士,是个皮毛商人,得到碧岬堤堡的公民权恰好三年,不是没人嘀咕过那个议员席位的空出确实有点凑巧,但亚力士从未露出哪怕一星半点值得诟病的纰漏,虽然他近似于病态地喜欢女人,喜欢狂饮暴食,喜欢奢侈的衣物与珠宝,但也是个生性慷慨大方的人,经常邀请碧岬堤堡的普通公民们参加他的盛宴,欣赏吟游诗人的歌唱或是杂耍,有时,我是说,在某个庆典上,他的宴席上甚至会出现弗罗的牧师们,这足够年轻人们热血沸腾并对他产生好感的了。 或许是觉察到执政官与阿尔瓦法师一直盯着他,他在买卖上也从未玩弄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老老实实地将毛皮从北方贩卖到南方,再将南方的咸鱼和鲸鱼油运载到北方卖掉,既不克扣分量,也不以次充好,更从未拖延或是抵赖过货款,但让执政官始终无法放心的是,依照他的书记官所做的估算,亚力士的支出几乎已经与他的利润齐平了,对于一个商人来说,不再内库里藏些金币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但问题在于,这并不违背法律,这是他的钱,他当然可以决定如何使用。 “你好,我亲爱的朋友。”亚力士在一群商人的簇拥下走进议事大厅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志满意得,灰黑色的胡须末端修理的尖尖的,抹了蜂蜡和油之后向上僵直地翘起,看上去活像是一只被锦缎毛皮裹着的老山羊,但他的大脑是属于狐狸的,而心脏则属于龙虾——又黑又冷,不过后面这两点鲜为人知,毕竟他迄今为止都伪装和掩饰的很好,但今天,在这个美妙的大日子里,你总得允许他稍微轻狂一点。 被他打招呼的商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堪称冰冷,他也是个老人,须发都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银白色,倒比亚力士用魔法药水涂染过的头发更自然漂亮。 “别这么冷淡。”亚力士真挚地说:“我可从未开罪过您,尊敬的奥布里,不过我希望您在今天之后可以改变主意,如果您不愿意让您的大孙女儿嫁给一个平凡的皮毛商人,”他竟然还掏出丝绸绣花的手帕擦了擦眼角:“那么您完全可以考虑一下,将您的大孙女儿嫁给碧岬堤堡的执政官如何?” “哈威可从未向我求过婚。”奥布里冷漠地说。 “我说的可不是哈威,”亚力士假装没有听出奥布里的话外之音,“我,我亲爱的朋友,我说的是我,那位可怜的哈威执政官也只有……让我看看,大概半个白昼能够继续拥有这个辉煌的名头了,之后他就只是个最普通的公民,好吧,或许我会怜悯他,虽然他做了很多蠢事,但我可以让他做一个士兵,站在城门边,每天的酬劳从两个铜币增加到三个铜币,毕竟他也算是为碧岬堤堡做了一点事儿的。” “他为碧岬堤堡奉献的东西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奥布里愤怒地说。 “也损害了很多,如果继续让他做我们的执政官。”亚力士说:“我们还会失去更多。” “那些药草是能够毁掉一个人的!” “哈,谎话,”亚力士轻蔑地动了动他短粗的手指,就像一头山羊挪动它的脚准备发起攻击:“他只是畏惧失掉手中的权力而已——他总能找到敌人,”他向四周巡视,简直可以说是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那些不断点着头的附和者,“不是海盗,就是盗贼,要么就是所谓的有毒药草,但不是所有的港口都是这样的吗?尤其是一座自由港口,看看尖颚港,看看格瑞纳达,我们应该接纳每一个渴望自由的人,还有他们叮当作响的钱袋,他们的讯息,他们的航船,他们的货物——而不是拒绝这个,又拒绝那个,诸神在上,我们只是商人,不是泰尔的骑士,我们不需要公正与正义,我们只需要金子,黄灿灿的金子!你们说呢?我的朋友们!” “说的太对了!” “自由万岁!” “赶走独裁者!” “我们需要更多的顾客,更多的金子!” 亚力士微笑着举起双手,旋转了一周,向所有支持他的人行了一个假惺惺的鞠躬礼,“感谢您们,我的朋友,感谢伟大而仁爱的格瑞第,今天之后我们就可以摆脱这位充满正义感的好人啦,也许他还可以去泰尔的神殿看看是不是能在那儿找到一份活儿干,我想他们是会愿意收纳这么个老家伙的,至少他可以舔干净每个泰尔牧师的脚趾头——我想那活儿他肯定干的很熟练……” “闭嘴!”奥布里大声喊道,“你在渎神!” “哦。”亚力士装模作样地慌张了一下,“我刚才说了什么?”他询问身边的人:“我诅咒泰尔了吗?又或是诋毁了泰尔的追随者?哈,不,我没有,”皮毛商人恶劣而下作地摊了摊手:“我只是在为一个老家伙担忧而已,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认识了有几年了,虽然他对我的观感似乎并不怎么样。而且说到渎神……啊!”他突然大叫了一声:“难道不是你们吗?你,你,你,”他用手指头一个个地点过去,“和哈威,还有阿尔瓦一起,在公民大会上拒绝那位尊荣女神的牧师在碧岬堤堡矗立起圣所与神殿的,难道不是你们吗?你们不是举了手吗?无底深渊在下,多么令人悲哀啊,你们甚至没能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所有人吓了一跳的,亚力士如字面意义地那样猛地跳了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那是位强大的神祗,强大,伟大,庞大,远大,重大,盛大,浩大……你们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们就是一群倒霉的旅鼠,前面的家伙干什么,后面的家伙就跟着干什么,你们甚至不知道你们就快从悬崖上跳下去了——天哪,我几乎能够看得出你们的结局,”他充满怜悯地点点头,“你们的孩子会夭折,然后你们的妻子和儿媳,又或是女儿会失去生育的能力,即便那位尊贵的女神宽容地容许你们保留财产,你们也没有可以继承它们的子孙,你们将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无人送别,也无人愿意为你们料理之后的事情,真是太可悲了,”他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我几乎无法想象下去……”但随即,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他居然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一群蠢货,但不值得同情。” 他显然很为自己的表演骄傲,一边整理着他像是剪了黑色绸缎贴上去的头发,一边哈哈大笑着向奥布里眨了眨眼睛:“这样吧,”他说:“我不会收回自己的提议的,你尽可以抱着那份虚无缥缈的希望与承诺等到我们得到最终的胜利,等我成了执政官,我会亲自去向您请求与您的大孙女儿缔结婚约的,别担心,”他做了个差点就让奥布里扑上去猛揍他的手势(如果不是奥布里身边的同伴见机快抓住了奥布里的手臂):“我不要太多的嫁妆,奥布里,你是碧岬堤堡香料行会的首领,而我只想在你的商队里加上一点货物。” “那些药草,对吗?”奥布里说:“我不会同意的。” “哎,奥布里,老犟牛奥布里,臭石头奥布里,”亚力士整理好了头发,接着开始摆弄自己的外套,将那些坚石纽扣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对于我们商人来说,有什么能比金币更值得关心呢,难道你还真打算成为泰尔的骑士吗?不,亲爱的,你太老了,就算是泰尔也不会要你的,我们还是继续信奉我们的沃金,当然,还有格瑞第女神就好——她是婚姻与生育的保护神,如果我和你的大孙女儿缔结婚约,我得为你的失礼与亵渎向她祭献上一千头牛羊,或是一百个奴隶,你觉得怎么样?我是得到过承诺的,虽然奥布里,我比你还大那么一点儿,嗯,我记得十年前我好像是六十岁,但格瑞第的牧师给了我经过神祗赐福的药水,奥布里,你不用担心你的大孙女儿会枯守空房,我保证她会一年紧接着一年的给我生孩子……” 人们大声地惊呼起来,这次奥布里的朋友没能抓住这位老当益壮的行会首领(也许是刻意的疏忽),他就像头被激怒的猛虎那样扑向亚力士,两个老家伙在华美的地毯上扭打成了一团,有人想要参与,有人想要相帮,有人想要拉开他们,但谁也没成功,直到碧岬堤堡现任的执政官哈威到来,他的士兵们将这些平素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商人们全都一个个地从地上拎起来这场可笑的战争才告结束。 “我们很快就能得到结果了!”亚力士喊道,他张开嘴的时候少了两颗牙齿,没关系,他和格瑞第的牧师关系十分“密切”,他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我们的人有多少?”奥布里在被被人搀扶起来的时候低声问。 “情势不妙,”那个商人用同样微小的声音回答说:“只有十五个明确地表示他们想要哈威继续做碧岬堤堡的执政官,另外还有十二个游移不定,至于其他的……我很抱歉——奥布里,那些药草的利润太高了,供应它们的人几乎就是在白送,哪怕是个白痴,转一转手也能拿到五个银币一磅的利润,这还是小额交易的价钱,如果是大批量的……也许他们还会贴补一点运费呢。”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鱼饵总是香甜诱人的。” “我们该怎么做……” “尽其所能吧,”奥布里说,“我们没有时间。”亚力士等人是在公民大会前的一个月才开始发难的,显而易见早有准备,他和他身后的人并不准备预留给哈威,阿尔瓦以及支持他们的人多方周旋的时间,即便奥布里愿意让出自己的一部分利润也不行,除了那些如同金币般可爱的药草,还有格瑞第的牧师们……据奥布里所知,确实有些不能生育的夫妇在祭献了格瑞第后得到了孩子。 事实上,就连奥布里也在心慌意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些什么,亚力士的诅咒简直就像烙铁那样在烙他的心。 既然人都到齐了,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今天最大的议题——碧岬堤堡的执政官哈威被严厉地弹劾了,如果决议通过,他不但会失去执政官的位置,或许还会当场锒铛入狱。 奥布里满心担忧地看着他,碧岬堤堡的执政官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点嘲弄与蔑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胁迫(4) 有部分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新。 ——————————————————————————————————————————————————————————————————————————-———————— 碧岬堤堡的公民大会如果要为一个议题投票做决定的话,使用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装置,不花俏,也不复杂,它就是一个空心的银箱,一个据说由最卓越的法师附加的法术让它不至于被技巧与魔法蒙骗,从外形上看它就像是一条直立的鱼,尾鳍分开作为支撑,而鱼嘴高高地朝向空中,鱼身大约有三尺高,而鱼嘴足以容纳一个肥胖的成年男人将整个拳头塞进去——每个有权利在这里投票的人都能得到两个小球,一个是红珊瑚的,一个是黑珍珠的,两个都只有小指头那么小,捏在手里一点也看不出来。 希望哈威继续做执政官的人要往里面投进一颗红珊瑚珠子,而拥护亚力士老山羊的得往里面投进一颗黑珍珠珠子,所有的程序——从搬来装着银箱的木匣子,到打开木匣,取出银箱,把它颠倒过来,晃动,让所有人都看见和听见它原先里面确实是空无一物的,然后一个由盲人亲手将它放在基座上,议员们依照身家的高低,资格的老新,以及脾性的好坏依次往里面投掷小球,没人知道他们往手里藏了什么,这也避免了有人看见他们做出的决定而伤害和孤立他们——阿尔瓦法师将双手放在袖子里,他是最后一个投入小球的,倒不是说他没有这个资格站在前十位,但这件事情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既然他的朋友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所有人都投下小球后,一个无法说话的人捧来了一个巨大的银盘,然后将银箱再次颠倒过来,五十一颗小球在里面鼓溜溜地打着滚儿,叮叮当当地掉落在了盘子里,几乎不用去数,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黑色的小球大大超过了红色的小球,围拢在银盘周围的议员们,其中的大部分都露出了欢喜不尽的神色,一些人面露彷徨,而奥布里以及他身边的人则露出了憎恶的眼神,但亚力士可不会在乎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情,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得意洋洋地直起身体,“三十二比十九,很显然,”他逼视着奥布里,还有哈威,但在看到阿尔瓦的时候还是心虚地舔了舔嘴唇:“现在我是碧岬堤堡的执政官了,”他环顾四周,“谁有异议?” 没有人,这个结果比奥布里等人预想的还要严重,那些他曾经亲自与之会面劝说过的人在这位老人看过来的时候都垂下了眼睛,他已经做了近五十年的香料买卖,不知经过了多少变故与灾难,但今天是让他感觉最为无力虚弱的一次失败。但没关系,碧岬堤堡并不是没有出现过虚伪恶毒的执政官,就算是亚力士,就算亚力士已经用那副看似美丽华贵的假象欺骗了如此之多的人,他们也并非毫无还击之力——奥布里知道亚力士为什么一定要娶他的大孙女儿,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羞辱和折磨他,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只有两个孙女儿,在碧岬堤堡,女性是有继承权的,香料行会的首领一点也不怀疑只要他们的婚约一缔结,第二天他就会死于非命,这样亚力士就能从容不迫地掌握着他的商队和商路了——毕竟那些国王、领主、爵爷甚至神殿和圣所未必会将毛皮视作必备之物,但香料就不同了,毕竟它们之中的很多都是被用来充作药物的,有了他的商队,那种药草就能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范围扩散出去。 奥布里将视线落在搀扶着他的一个商人身上,后者不算很年轻,但他的妻子就在几个月前前往了哀悼荒原,而他没有孩子——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奥布里可以将自己的大孙女儿交给这个人……他也同样支持哈威,做着糖料生意,无论品行和手段都还能说得过去——奥布里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过身去之后,那个商人与那头老山羊隐秘地眨了眨眼睛。 可怜的奥布里,亚力士在心里说,你已经老了,太老了,也太固执了,你根本没能弄明白,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你能理解的那些,如果奥布里愿意将自己的大孙女儿交给亚力士,或许她还能算是有福,但如果他坚决要和亚力士作对到底,那么他最心爱的大孙女儿可能会沦落到更为不堪的地步也说不定呢。 亚力士的脑袋飞快地转动着,耳朵嗡嗡响,就像有个纺车藏在耳道里,所以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时候,很有点不高兴:“你们在在干什么呢?”他说,瞪着那些聚集在大门前的人:“为什么还不离开,告诉碧岬堤堡的民众,他们的执政官已经换了一个人,”他挺了挺胸膛:“仁善的亚力士将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执政官,我会给他们带来流水般的金币和银币,更多更精美的货物,还有丰足的海产,牛肉和奶酪……” “亚力士大人,”一个议员神色慌张地转过头,没发现自己居然打断了亚力士的话,但在亚力士暴怒咆哮之前,他的话就如同一根绞索那样系在了这位皮毛商人的脖子上:“我们出不去……” “是谁在恶作剧吗?”亚力士推开椅子:“士兵,打开门。”他命令道,但让他倍感惊慌的是那个士兵一动不动,他一抬手就抓住了士兵的长矛,预备给这个胆敢无视执政官命令的士兵一记沉重的耳光,但他下一刻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除了士兵那双冰冷的眼睛之外,还有他的脸,亚力士记得他经常在哈威的书房外面看见这张脸。 碧岬堤堡有着自己的军队,但哈威在还未成为碧岬堤堡的执政官之前,是一个佣兵团的首领,而这些人在他成为碧岬堤堡的执政官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成为了他的卫队,执政官的俸金相当可观,而这些人也不过一百人左右,给他们一个富足平和的生活完全无需动用碧岬堤堡的内库,另外哈威也从来没有征收新血进入这只卫队,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哈威之所以建立起这支卫队,不过是不想让以前的伙伴沦为流民或是盗贼而已,但现在,这些人无声无息地在一夜之间取代了议事厅内的士兵,成为了这位前执政官手中最有力的杀手锏。 是的,他们都已经饱经风霜,与身上的链甲以及武器似乎并不匹配,但他们不是原先那些从未见到过血和死亡的年轻人,而且他们绝对地忠诚于哈威。 “你先要干什么!”亚力士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想要违背碧岬堤堡的法律,让我们改变投票的结果吗?不,这是不可能的,哈威,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你已经不是执政官了……” 哈威仍旧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微微地垂着头,看上去十分地疲倦与厌烦,但之后的事情他还是要做:“没有投票了,”他说:“没有议员,没有执政官了。” “你在说什么?哈威?”让人们感到惊异的是,这次出声质问哈威的不是亚力士,而是奥布里。“什么叫做没有投票,没有议会,没有执政官了?” 哈威略微沉默了一会:“碧岬堤堡将会成为一个公国,”他说:“它不再是一个自由城市。” “哈,公国?”亚力士不可置信地摇着脑袋:“谁来做大公,你吗?” “是的,我。”哈威说,他抬起头来,艰难而缓慢地,就像是那顶生满荆棘的冠冕已经戴在了他的头上:“我将会是公国的第一任大公。” ————————————————————————————————————————————————————————————————————————————————————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新。 碧岬堤堡的公民大会如果要为一个议题投票做决定的话,使用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装置,不花俏,也不复杂,它就是一个空心的银箱,一个据说由最卓越的法师附加的法术让它不至于被技巧与魔法蒙骗,从外形上看它就像是一条直立的鱼,尾鳍分开作为支撑,而鱼嘴高高地朝向空中,鱼身大约有三尺高,而鱼嘴足以容纳一个肥胖的成年男人将整个拳头塞进去——每个有权利在这里投票的人都能得到两个小球,一个是红珊瑚的,一个是黑珍珠的,两个都只有小指头那么小,捏在手里一点也看不出来。 希望哈威继续做执政官的人要往里面投进一颗红珊瑚珠子,而拥护亚力士老山羊的得往里面投进一颗黑珍珠珠子,所有的程序——从搬来装着银箱的木匣子,到打开木匣,取出银箱,把它颠倒过来,晃动,让所有人都看见和听见它原先里面确实是空无一物的,然后一个由盲人亲手将它放在基座上,议员们依照身家的高低,资格的老新,以及脾性的好坏依次往里面投掷小球,没人知道他们往手里藏了什么,这也避免了有人看见他们做出的决定而伤害和孤立他们——阿尔瓦法师将双手放在袖子里,他是最后一个投入小球的,倒不是说他没有这个资格站在前十位,但这件事情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既然他的朋友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所有人都投下小球后,一个无法说话的人捧来了一个巨大的银盘,然后将银箱再次颠倒过来,五十一颗小球在里面鼓溜溜地打着滚儿,叮叮当当地掉落在了盘子里,几乎不用去数,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黑色的小球远远超过了红色的小球,围拢在银盘周围的议员们,其中的大部分都露出了欢喜不尽的神色,一些人面露彷徨,而奥布里以及他身边的人则露出了憎恶的眼神,但亚力士可不会在乎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情,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得意洋洋地直起身体,“三十二比十九,很显然,”他逼视着奥布里,还有哈威,但在看到阿尔瓦的时候还是心虚地舔了舔嘴唇:“现在我是碧岬堤堡的执政官了,”他环顾四周,“谁有异议?” 没有人,这个结果比奥布里等人预想的还要严重,那些他曾经亲自与之会面劝说过的人在这位老人看过来的时候都垂下了眼睛,他已经做了近五十年的香料买卖,不知经过了多少变故与灾难,但今天是让他感觉最为无力虚弱的一次失败。但没关系,碧岬堤堡并不是没有出现过虚伪恶毒的执政官,就算是亚力士,就算亚力士已经用那副看似美丽华贵的假象欺骗了如此之多的人,他们也并非毫无还击之力——奥布里知道亚力士为什么一定要娶他的大孙女儿,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羞辱和折磨他,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只有两个孙女儿,在碧岬堤堡,女性是有继承权的,香料行会的首领一点也不怀疑只要他们的婚约一缔结,第二天他就会死于非命,这样亚力士就能从容不迫地掌握着他的商队和商路了——毕竟那些国王、领主、爵爷甚至神殿和圣所未必会将毛皮视作必备之物,但香料就不同了,毕竟它们之中的很多都是被用来充作药物的,有了他的商队,那种药草就能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范围扩散出去。 奥布里将视线落在搀扶着他的一个商人身上,后者不算很年轻,但他的妻子就在几个月前前往了哀悼荒原,而他没有孩子——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奥布里可以将自己的大孙女儿交给这个人……他也同样支持哈威,做着糖料生意,无论品行和手段都还能说得过去——奥布里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过身去之后,那个商人与那头老山羊隐秘地眨了眨眼睛。(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死灵 “看来列夫家族的人全都在这儿了。”伯德温喃喃地说。 “他们可算不得是人。”葛兰说。 盗贼觉得他们已经与那些不死生物,或者还有魔像什么的战斗了一百年,他感到极度的精疲力竭,即便有精灵们的药水,他也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化为一堆深红色的沙子随风而去——但即使德鲁伊并未作出追击到最后一只骷髅的决定,他们也不可能躺下来安安心心的休息,除非他们想要彻底的长眠。不,既然知道这儿有着一个死灵法师,那么可能就连最后的安眠他们也未必能够得到……或许有人会以为葛兰在这件事情占有优势,但葛兰并不确定自己的特异之处如果被发现了,自己会不会被装在玻璃罐子里成为灰袍最得意的收藏品与试验品,据说很多灰袍都是为了能够深刻而长久地追寻魔法的奥妙与真理才成为死灵系法师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位“黑衣列夫”是否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个。 伯德温所说的那些“人”都是些身材高大的骷髅,哪怕如今它们已经皮肉无存,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原先的强壮与凶悍,每只骷髅的身上覆盖着皮甲,或是链甲,这些原应腐烂与锈蚀的甲胄出乎意料的簇新与完整,它们的武器更是反射着骷髅空洞眼眶里的蓝色火焰,闪烁出令人心生寒意的诡异光芒——佩兰特将双手放在地上,念诵咒语,陵墓的石质地面与墙面发出咯咯的响声,荆棘从石板的缝隙里钻出来,它们在德鲁伊的命令下扭曲着飞速成长,不但在骷髅与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有着强盛生命力的藩篱,还向只留下森森白骨的双脚涌去,试图将那些早该安息的战士们拉拽跌倒——可惜的是,这些骷髅不但要比之前冒险者遇到的骷髅更魁伟,行动也更敏捷,它们甚至懂得先让掌握着宽剑的同伴先行上前,将不知名的荆棘斩断拉开,而那些握着连枷与圆锤的骷髅则用人类无法辨识的方法召唤来了一群家鼠的骷髅,家鼠的骷髅早已腐烂殆尽,但正如人类的骷髅那样,它们仍旧保留着可以咬碎一切东西的能力,牙齿上还带着能让任何生命罹患疾病的瘟疫,只一会儿,缠绕着列夫祖辈的荆棘就无可奈何地委顿和退缩了回去。 “这里的生命力太弱了。”佩兰特说。 巫妖摇了摇头,这是当然的,一个强大的死灵法师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生机勃勃,或许有些人会被那些旺盛的碧草与家鼠迷惑,但这对于一个巫妖来说,这种只能说是嘲弄外行人的小把戏——这些碧草与家鼠都是灰袍有意豢养的,只不过是为了掩蔽住四周的植被与生物因为长期浸润在负能量中而被迫凋零及死亡殆尽的鲜明表征,但这种伪装终究不是真实的,也许佩兰特和那只家鼠交谈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了,毕竟家鼠虽然是杂食的,但以人类的躯体为主食还是以人类的粪便为主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可能——有经验的牧民甚至不会让他们的牛羊到经过了一场惨烈战斗后的平原上去吃草,那些看似可口茂盛的草都是在人类的血肉上生长起来的,一些牧民认为牛羊吃了这种草会变得发疯,眼睛变红和牙齿变尖,在饥饿的时候会吃掉幼畜和自己的主人……虽然说,这种现象十分罕见,但这种牛羊会比普通的牲畜更多地召来成群结队的地精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值得庆幸的是,列夫的家族传承的年数并不长,也许是因为此地原本就十分混乱的关系——能够从石棺们爬出,站立起来的骷髅骑士不过只有十二位,它们已经解决了难缠的藤蔓,眼睛中跳跃的蓝色火焰汹涌的就像是能够冲出黑暗的眼窝,不但无法令人心生暖意,反而会让人觉得寒冷,伯德温已经咆哮了一声,冲了出去,他的新手臂已经从宽剑化为了一柄单刃斧,斧面大的如同一个巨人的头颅,只一下就将一个骷髅骑士从左肩一直劈砍到右边的胯骨,在它还想挣扎着把自己连接到一起的时候,伯德温翻转手臂,用斧子的上端均匀而有力地连续敲了十一二下,直到把那具骷髅敲成粉碎才罢休——而在那之前,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骷髅骑士愤怒地张开了没有舌头的嘴巴,挥舞着精钢的连枷冲了过来,但它面对的竟然是一个女性,嗯,一个从面孔上看更近似于一个年轻骑士的女性,她的眼睛中没有丝毫畏惧之色,而手中同样挥舞着一柄竖立起来可以从她的额头一直碰到地面的宽剑,宽剑与连枷相互击打发出响彻整个陵墓的铿锵之声,骷髅骑士伸直了它的颈骨,不知道是在表示赞叹还是表示惊讶,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代表它会手下留情,但这个女性战士所显示出来的力量却并不比这种不死生物来的差,技巧虽然稍显生疏,但骷髅骑士也没有精巧到哪儿去——列夫的家族并非那些将爵位与盔甲传承了上千年的世家,他们的家谱短的可怜,也不够幸运,当然无法找到那些被吟游诗人传诵的卓越之人来教导他们的孩子,就连他们的主人也只是一个粗俗之人,孩子送到那一位的城堡里去,除了白白耗费些金币之外就只参与了些吃喝劫掠之类的蠢事,既没学过写字,也没学会,唯一值得称赞的也不过是锻炼了残忍的心性与狂暴的武技罢了。 而李奥娜却是有幸连续接受了老王以及他所信任的几个臣子所教导出来的,感谢高地诺曼,这个国家并不像某些南方小国那样推崇过于脆弱的女性之美,虽然他们同样喜爱妩媚的面容与优雅的姿态,但他们认为只有强壮的女性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所以诺曼的女性一样可以骑马,外出,练习武技或是四处嬉玩,作为一个国家的第一继承人,李奥娜更是被老王当做了一个男性来教养,又有与生俱来的力量,她的弱点也就是缺少实战的经验,不过她有伯德温,还有那些忠于他们的骑士,在有空暇时,他们也不惮于与李奥娜演练一会——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绝对的劣势,那就是高地诺曼的王女还是第一次对抗骷髅,如果面对的是一个人,她当然知道他的致命之处在哪儿,但骷髅原本就是满身的窟窿。不过她很快想起伯德温曾经指导过她的一些小技巧,譬如说,在面对一个比你更为高大,皮肉又格外坚实的敌人时,你所要做的不是盲目地一次次地戳刺他的身体,尤其是胸膛,虽然心脏在那里,但之前还有厚重的肌肉与坚硬的肋骨,但有些地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生长出肌肉来的,譬如关节和许多雄性的关键部位——骷髅没有肌肉,也缺失了某样重要器官,但它们在行动的时候依旧遵循着人类的规则,也就是说,它们的骨头不会反转,也不会突然变向,而且李奥娜能够看见骨头与骨头连接的地方有着黑灰色的筋膜。 她之前也曾学习着伯德温试图斩断那些骨头,但这个骷髅骑士的上身覆盖着细密的链甲,而不是皮甲,而且那些骨头即便被击中留下裂纹也会很快地弥合。 若说还有什么给了这位王女独特的启发,或许就是之前施法者们是如何对付那个蠢家伙的,她就像是少女转动着一支雏菊那样轻盈地转动着她的武器,并不与力量永不匮乏的骷髅骑士正面对敌——虽然她使用的是一柄沉重的宽剑,但它就像一枚细剑那样神出鬼没,难以对付——在它终于击中了尺骨与肱骨的连接处两次后,那个地方的骨头开始松动,在一次大力的打击后突然整个儿地掉落了下来,随着一起掉落的连枷甚至敲碎了一块小指骨,骷髅骑士疑惑地看了一眼,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夺取一条手臂的,在它提起盾牌,试图以此抵挡攻击的时候,盾牌也从它的眼前(如果我们可以这么说的话)掉落了,当然,如果给它时间,那些骨头还是能够凝聚并且回到原位的,就像那些石像鬼,但李奥娜可不是那种愚蠢的仁慈之人,她大踏步地上前,俯身提起盾牌,用力向上一提,恰好将那只喷涌着阴冷气息的头骨击打了回去,于此同时,她的宽剑斩断了它的胯骨与股骨连接的地方,在人类无法听到的嘶叫声中,骷髅骑士仰面而倒,一些细碎的骨头掉落满地,李奥娜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宽剑刺入了它的肋骨,而后双手提盾,摹仿着伯德温的样子,往下连续击打了十来下,直到那双眼窝里的火焰熄灭为止。 她微微喘息了一会,才发现身周的空气已经变得灼热,施法者的火焰如同巨龙一般在狭小的墓室中穿梭回环,将骷髅骑士分割开来,被火焰击中的那些甚至已经开始燃烧,一个骷髅骑士带着半个被烧熔的头骨转头看向她,但在李奥娜提剑之前,一枚蕴含着魔法的秘银箭矢从她身后飞射而出,射穿了那仅余的半枚头骨,那个可怜的不死生物就这么简单地倒了下去。 凯瑞本向王女点点头,又将一枚箭矢放上长弓,在他寻找到一个目标时,不无遗憾地发现它已经被突然从地面下方升起的石笋刺穿了。 “葛兰!”巫妖说,一边指了指上方。 “这可是最后一枚爆裂弩箭了,我的主人。”盗贼嘀咕道,但他从不会违逆黑发施法者的意愿,他将仅存的短胖弩箭压入弩弓,对准了上方的低矮穹顶,而他的同伴们正在飞速地后退,爆裂弩箭击中了穹顶,爆炸后大大小小的石块在灰尘的包围中跌落下来,火焰与石柱上的细碎氟石被灰尘覆盖,周遭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但随即,一个精致的小光球就亮了起来,他们得以看清微微颤动的陵墓,剩余的几个骷髅骑士几乎都被埋葬在了碎石以及上方数以吨计的泥土里,只有两三个还能如同埋在海沙里的螃蟹那样挣动它们的骨头,伯德温走上前去,他虽然没抓捕过螃蟹,但敲过地鼠和兔子,没几下就找到了散发着微光的地方,也就是骷髅的头颅,但在将最后一个头颅敲碎的时候,他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随后他猛地向下摔落,若不是一条细长的绳子及时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伯德温悬挂在空中,他发现了一条隧道,近似于垂直,有风从里面涌出,这表示它还连接着其他的通道。 佩兰特对此并不意外,他深知灰袍对于精灵的贪婪与渴望,既然他就在这里,那么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逃走的,德鲁伊瞥了一眼身边的黑发施法者,那枚巨龙的喉骨做成的哨子就藏在后者的领口,这个最后一刻可能会被延迟到灰袍完全地覆亡,现在佩兰特最担心的莫过于他们将要面对的不是一个灰袍而是一个巫妖,巫妖是由灰袍转化而来的,但两者的概念完全不同。 盗贼将绳索收回来,盘绕在自己的腰间,这根绳子曾被他深深地厌恶着,但现在他只要触摸到它就十分地有安全感,尤其是在这种连他的眼睛也无法做到清晰视物的黑暗里,幸好精灵很快就取出了一枚氟石,法师让它在所有人之前孤零零地独自飞行,免得宝贵的同伴莫名其妙到遭到折损。 “这是那家伙营造的?”伯德温问:“很粗糙。”只是泥土的墙壁与对面,表面凹凸不平,每隔一百步就有一个火把,但谁也没去拿它,除非他们没有氟石,不然那种不是手柄上有着有毒小刺就是燃料里有着麻醉药剂的火把谁也不会感兴趣的。 “应该不是,”佩兰特说:“这是甬道城,是人类为了躲避战乱而挖掘的地下城市,它们不需要十分华美,只要够宽大,够隐秘就行了。“不过这是很早之前的建筑了,可能是列夫的祖辈在挖掘陵墓的时候发现了这里,然后被作为一个后路保留了下来。” “如果最初的建造者知道这里最后成为了一个灰袍的隐匿所,他们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葛兰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死灵(1) 防盗章节,明天下午六点之前更新。 葛兰狼狈不堪地一个翻滚躲过了堪称致命的一击,甬道里的碎骨和泥灰让他的脸部一阵撕裂般地疼痛,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受了一点伤,虽然已经被紧急治疗过了,但新生的皮肤总是十分地脆弱,他不用去碰触都能知道从面颊与脖颈上蜿蜒留下的温热液体是什么——他看到那个几乎占据了一半甬道的黑影向前走了一步,那只秘银的手臂向前伸出,末端既不是宽剑也不是锤子,而是一把短镰。 “求你了,伯德温!”葛兰大喊道:“伯德温,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葛兰!葛兰!你的同伴,我不是敌人!” 伯德温微笑了一下,别问葛兰是怎么在这种光线几近于无的黑暗中看到这一切的,这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伯德温在微笑,而雷霆堡曾经的主人似乎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控制。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下午六点之前更新——抱歉啊,因为可能明天一早就要出去,所以不能确保在十点之前改过来,为了以防万一,所以稍微延迟一点时间,十二万分的抱歉。更新一章我会增加字数来补偿大家的。 “看来列夫家族的人全都在这儿了。”伯德温喃喃地说。 “他们可算不得是人。”葛兰说。 盗贼只感觉他们已经与那些不死生物,或者还有魔像什么的战斗了一百年,他感到极度的精疲力竭,即便有精灵们的药水,他也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化为一堆深红色的沙子随风而去——但即便德鲁伊并未作出追击到最后一只骷髅的决定,他们也不可能躺下来安安心心的休息,除非他们想要彻底的长眠,不,既然知道这儿有着一个死灵法师,那么可能就连最后的安眠他们也未必能够得到……或许有人会以为葛兰在这件事情占有优势,但葛兰并不确定自己的特异之处如果被发现了,自己会不会被装在玻璃罐子里成为灰袍最得意的收藏品与试验品,据说很多灰袍都是为了能够深刻而长久地追寻魔法的奥妙与真理才成为死灵系法师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位“黑衣列夫”是否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个。 伯德温所说的那些“人”都是些身材高大的骷髅,哪怕如今它们已经皮肉无存,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原先的强壮与凶悍,每只骷髅的身上覆盖着皮甲,或是链甲,这些原应腐烂与锈蚀的甲胄出乎意料的簇新与完整,它们的武器更是反射着骷髅空洞眼眶里的蓝色火焰,闪烁出令人心生寒意的诡异光芒——佩兰特将双手放在地上,念诵咒语,陵墓的石质地面与墙面发出咯咯的响声,藤蔓从石板的缝隙里钻出来,它们在德鲁伊的命令下扭曲着飞速成长,不但在骷髅与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有着强盛生命力的藩篱,还向只留下森森白骨的双脚涌去,试图将那些早该安息的战士们拉拽跌倒——可惜的是,这些骷髅不但要比之前冒险者遇到的骷髅更魁伟,行动也更敏捷,它们甚至懂得先让掌握着宽剑的同伴先行上前,将不知名的藤蔓斩断拉开,而那些握着连枷与圆锤的骷髅则用人类无法辨识的方法召唤来了一群家鼠的骷髅,家鼠的骷髅早已腐烂殆尽,但正如人类的骷髅那样,它们仍旧保留着可以咬碎一切东西的能力,牙齿上还带着能让任何生命罹患疾病的瘟疫,只一会儿,缠绕着列夫祖辈的藤蔓就无可奈何地委顿和退缩了回去。 “这里的生命力太弱了。”佩兰特说。 巫妖摇了摇头,这是当然的,一个强大的死灵法师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生机勃勃,或许有些人会被那些旺盛的碧草与家鼠迷惑,但这对于一个巫妖来说,这种只能说是嘲弄外行人的小把戏——这些碧草与家鼠都是灰袍有意豢养的,只不过是为了掩蔽住四周的植被与生物因为长期浸润在负能量中而被迫凋零及死亡殆尽的鲜明表征,但这种伪装终究不是真实的,也许佩兰特和那只家鼠交谈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了,毕竟家鼠虽然是杂食的,但以人类的躯体为主食还是以人类的粪便为主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可能——有经验的牧民甚至不会让他们的牛羊到经过了一场惨烈战斗后的平原上去吃草,因为那些看似可口茂盛的草都是在人类的血肉上生长起来的,一些牧民认为牛羊吃了这种草会变得发疯,眼睛变红和牙齿变尖,在饥饿的时候会吃掉自己的主人……事实上并不会,但这种牛羊会比普通的牲畜更多地召来成群结队的地精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值得庆幸的是,列夫的家族传承的年数并不长,也许是因为此地原本就十分混乱的关系——能够从石棺们爬出,站立起来的骷髅骑士不过只有十二位,它们已经解决了难缠的藤蔓,眼睛中跳跃的蓝色火焰汹涌的就像是能够冲出黑暗的眼窝,不但无法令人心生暖意,反而会让人觉得寒冷,伯德温已经咆哮了一声,冲了出去,他的新手臂已经从宽剑化为了一柄单刃斧,斧面大的如同一个巨人的头颅,只一下就将一个骷髅骑士从左肩一直劈砍到右边的胯骨,在它还想挣扎着把自己连接到一起的时候,伯德温翻转手臂,用斧子的上端均匀而有力地连续敲了十一二下,直到把那具骷髅敲成粉碎才罢休——而在那之前,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骷髅骑士愤怒地张开了没有舌头的嘴巴,挥舞着精钢的连枷冲了过来,但它面对的竟然是一个女性,嗯,一个从面孔上看更近似于一个年轻骑士的女性,她的眼睛中没有丝毫畏惧之色,而手中同样挥舞着一柄竖立起来可以从她的额头一直碰到地面的宽剑,宽剑与连枷相互击打发出响彻整个陵墓的铿锵之声,骷髅骑士伸直了它的颈骨,不知道是在表示赞叹还是表示惊讶,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代表它会手下留情,但这个女性战士所显示出来的力量却并不比这种不死生物来的差,技巧虽然稍显生疏,但骷髅骑士也没有精巧到哪儿去——列夫的家族并非那些将爵位与盔甲传承了上千年的世家,他们的家谱短的可怜,也不够幸运,当然无法找到那些被吟游诗人传诵的卓越之人来教导他们的孩子,就连他们的主人也只是一个粗俗之人,孩子送到那一位的城堡里去,除了白白耗费些金币之外就只参与了些吃喝劫掠之类的蠢事,既没学过写字,也没学会,唯一值得称赞的也不过是锻炼了残忍的心性与狂暴的武技罢了。 而李奥娜却是有幸连续接受了老王以及他所信任的几个臣子所教导出来的,感谢高地诺曼,这个国家并不像某些南方小国那样推崇过于脆弱的女性之美,虽然他们同样喜爱妩媚的面容与优雅的姿态,但他们认为只有强壮的女性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所以诺曼的女性一样可以骑马,外出,练习武技或是四处嬉玩,作为一个国家的第一继承人,李奥娜更是被老王当做了一个男性来教养,又有与生俱来的力量,她的弱点也就是缺少实战的经验,不过她有伯德温,还有那些忠于他们的骑士,在有空暇时,他们也不惮于与李奥娜演练一会——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绝对的劣势,那就是高地诺曼的王女还是第一次对抗骷髅,如果面对的是一个人,她当然知道他的致命之处在哪儿,但骷髅原本就是满身的窟窿。不过她很快想起伯德温曾经指导过她的一些小技巧,譬如说,在面对一个比你更为高大,皮肉又格外坚实的敌人时,你所要做的不是盲目地一次次地戳刺他的身体,尤其是胸膛,虽然心脏在那里,但之前还有厚重的肌肉与坚硬的肋骨,但有些地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生长出肌肉来的,譬如关节和许多雄性的关键部位——骷髅没有肌肉,也缺失了某样重要器官,但它们在行动的时候依旧遵循着人类的规则,也就是说,它们的骨头不会反转,也不会突然变向,而且李奥娜能够看见骨头与骨头连接的地方有着黑灰色的筋膜。 她之前也曾学习着伯德温试图斩断那些骨头,但这个骷髅骑士的上身覆盖着细密的链甲,而不是皮甲,而且那些骨头即便被击中留下裂纹也会很快地弥合。 若说还有什么给了这位王女独特的启发,或许就是之前施法者们是如何对付那个蠢家伙的,她就像是少女转动着一支雏菊那样轻盈地转动着她的武器,并不与力量永不匮乏的骷髅骑士正面对敌——虽然她使用的是一柄沉重的宽剑,但它就像一枚细剑那样神出鬼没,难以对付——在它终于击中了尺骨与肱骨的连接处两次后,那个地方的骨头开始松动,在一次大力的打击后突然整个儿地掉落了下来,随着一起掉落的连枷甚至敲碎了一块小指骨,骷髅骑士疑惑地看了一眼,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夺取一条手臂的,在它提起盾牌,试图以此抵挡攻击的时候,盾牌也从它的眼前(如果我们可以这么说的话)掉落了,当然,如果给它时间,那些骨头还是能够凝聚并且回到原位的,就像那些石像鬼,但李奥娜可不是那种愚蠢的仁慈之人,她大踏步地上前,俯身提起盾牌,用力向上一提,恰好将那只喷涌着阴冷气息的头骨击打了回去,于此同时,她的宽剑斩断了它的胯骨与股骨连接的地方,在人类无法听到的嘶叫声中,骷髅骑士仰面而倒,一些细碎的骨头掉落满地,李奥娜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宽剑刺入了它的肋骨,而后双手提盾,摹仿着伯德温的样子,往下连续击打了十来下,直到那双眼窝里的火焰熄灭为止。 她微微喘息了一会,才发现身周的空气已经变得灼热,施法者的火焰如同巨龙一般在狭小的墓室中穿梭回环,将骷髅骑士分割开来,被火焰击中的那些甚至已经开始燃烧,一个骷髅骑士带着半个被烧熔的头骨转头看向她,但在李奥娜提剑之前,一枚蕴含着魔法的秘银箭矢从她身后飞射而出,射穿了那仅余的半枚头骨,那个可怜的不死生物就这么简单地倒了下去。 凯瑞本向王女点点头,又将一枚箭矢放上长弓,在他寻找到一个目标时,不无遗憾地发现它已经被突然从地面下方升起的石笋刺穿了。 “葛兰!”巫妖说,一边指了指上方。 “这可是最后一枚爆裂弩箭了,我的主人。”盗贼嘀咕道,但他从不会违逆黑发施法者的意愿,他将仅存的短胖弩箭压入弩弓,对准了上方的低矮穹顶,而他的同伴们正在飞速地后退,爆裂弩箭击中了穹顶,爆炸后大大小小的石块在灰尘的包围中跌落下来,火焰与石柱上的细碎氟石被灰尘覆盖,周遭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但随即,一个精致的小光球就亮了起来,他们得以看清微微颤动的陵墓,剩余的几个骷髅骑士几乎都被埋葬在了碎石以及上方数以吨计的泥土里,只有两三个还能如同埋在海沙里的螃蟹那样挣动它们的骨头,伯德温走上前去,他虽然没抓捕过螃蟹,但敲过地鼠和兔子,没几下就找到了散发着微光的地方,也就是骷髅的头颅,但在将最后一个头颅敲碎的时候,他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随后他猛地向下摔落,若不是一条细长的绳子及时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死灵(2)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更新。 以下是我对一些书评的回复,有兴趣的大人可以看看。 因为有读者认为碧岬堤堡那些被处死的议员的子女们如果只是被流放,那么很有可能还是有反击与复仇的力量的,我准备解释与回复一下的时候发现可以写成一个小短篇。 首先再三重申的,我所描写的位面正处于近似于本位面的中世纪时期,可以说就是一个高魔的中世纪社会——但它仍然是个充斥着兽人,盗贼,术士,魔鬼以及邪恶巨龙的蛮荒之地……不是每件事情都能用法律与道德来约束的。 好吧,我们现在可以设想一下。 碧岬堤堡的议员中,有一个与格瑞纳达相勾连的家伙——有那么一个儿子,他不是个无用的蠢货,他还有着父亲隐藏起来的一笔资产,还有好几个忠诚的下属。 那么我们就来一样样地来考量一番吧。 首先,这笔资产有多少呢?毋庸置疑,不会比他父亲亲自掌握在手里的多,除非他的父亲已经聪明地预见到哈威不和他们玩什么政斗而是直接掀桌子了,但如果这样,那位商人就应该在那安然无恙的三分之一里面。 附带说一下,碧岬堤堡是个自由城市,但这不是说城市中有发言权的就是游商平民和小手工艺人了,在有专卖权与商业行会的社会里,能够改变这个城市的也只有金字塔上的那几位,只不过比起其他由国王与大公统治的地方,商人出身的议员们至少还有点与之斡旋的余地,再加上属于善良阵营,生性果毅的执政官与法师,在这二三十年里,碧岬堤堡的人们确实要比其他地方的人们更为平和富足——但仅此而已,小人物没有发声的权利。 所以说,在我们的世界里,出轨和一些更为恶劣的事情甚至可能导致一个议员的政治生命宣告结束,或是最起码的,会影响到他现有的位置——但在这本书里,娼妓是公开的,弗罗的牧师还是不折不扣的神zhi人员,男性和女性,只要你够强大,可以任意地寻欢作乐;至于贪污与贿赂……碧岬堤堡的内库是执政官掌握着的,来源是税金;贿赂,这个,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也是公开的,某个商人想要某样东西的专卖权,就会给可以签署专卖权证的领主赠送昂贵的礼物——所以之前为了容留被诺曼驱逐的骑士与士兵们,克瑞玛尔还特意开放了(原先只有龙火列岛的商人才能拿到糖,最少是绝大部分)甘蔗糖与甜菜糖的专卖权,才让碧岬堤堡为此喋喋不休的议员们安静下来的。 龙火列岛上的商人们也不是因为梅蜜倾国倾城才总赠送给她如此之多,之精美的礼物的。 或者我们可以夸张一下,一个商人去盗窃了,强强了,杀人了……问题是,如果是那样就根本无需将之作为一个把柄,直接抓捕起来审判就行了。 就算是有令人难以相信的丑闻,小人物也无权质疑一个行会的重要人物乃至首领,他们没那资格。 另外哈威和阿尔瓦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亚力士是突然发难的,而公民大会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请不要将商人们的道德水准估计的太高,也只有作为一个自由城市存在了几百年的碧岬堤堡才能出现议员中的那三分之一,很不错了。 而且你要哈威如何让他们放弃原先的计划呢,能让一个商人放弃利润的只有更高的利润,而格瑞纳达现在就是在恶性竞争,就算是阿尔瓦法师也无法施放如此强大的法术来扭转他们的想法…… 格瑞纳达的手法简单而粗糙,但你要承认它们极其有效。我不能剧透,但哈威之所以雷霆一击就是为了肃清碧岬堤堡的污秽——就像是一张白纸沾染了墨水,你必须在墨水蔓延到整张纸之前把被污染的地方撕掉,但谁也没办法保证撕下的一角没有一点雪白,对吧。 他的行为并不是完全正确的,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并不只会出现在我们的书里。 嗯……好像有点远了,回来回来。 有关中世纪的银行——银行事实上是很早之前就有了的东西,最先的银行雏形出现在哪儿?抄录一段哈:“2000年的古巴比伦寺庙以及公元前500年的古希腊寺庙,就已开始了从事保管金银、发放贷款、收付利息的货币兑换活动。公元前5世纪-公元前3世纪在古希腊和古罗马先后出现了银钱商和类似银行的商业机构,不仅经营货币兑换,还经营放贷、信托等业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对这些金融机构监督管理。” 比大部分人认为的圣殿骑士团还要早哦。 那么我们就可以说,哈威虽然将最重要的信物留下了,那么一些狡猾的商人也有可能在其他地方藏匿自己的财产啊。 的确可以。 但我们可以举个栗子看看——一个商人,起步的时候,有一千个金币的本金,每年凭借着自己的货物和商队可以获得一千个金币的净利润,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种就是藏匿起五百个金币,然后将另外五百个金币投入商队;另一种就是藏匿起一百个金币,将九百个金币投入商队,我们以最简单的翻倍净利润来计算,前一种方式最终的结果是三千五百枚金币,后一种方式最终的结果是三千九百枚金币——而且这种差距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拉大到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一个商人当然可以选择保守做法,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生意,但除非他与领主有着极其密切,密切到领主可以无视与其他的人的馈赠与捐献一定要将某个生意的专卖权签署给他……这个,当然,当然可以——但那不会是大多数,而且碧岬堤堡是个自由城市,港口城市,除了渔业,本身几乎没有产出,执政官没有签署专卖权的权力——碧岬堤堡就是由这些野心勃勃的商人们支撑起来的。 所以商人们多半还是会将大部分资金投注在自己的商队里。 或者我们也可以推测一下,经过多年的积累,商人们也应该有一笔极其丰厚的藏匿起来的财富了吧。 关键在于,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个信物交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自己拿着呢?就像我最初说的,哈威之所以能够军变成功就是因为这些短视的家伙以为可以用碧岬堤堡的法律与规则来强迫他下台,但哈威他(╯‵□′)╯︵┻━┻……简单点来说就是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做y,如果有人能够猜到自己会遭遇到什么而提前将信物给儿子,他为什么不索性从了哈威呢(严肃脸)? 好吧,也许他会分出一部分交给自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但一部分是多少呢,我们也来举个栗子好了,一个正处于壮年的成功商人,有着一千万的储备资金,他有个儿子,十分出色但还在学习阶段(中学生,大学生?),那么你觉得他将这一千万全部交给儿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等,但也有可能,他的儿子就是一个商业天才,于是他把这一千万全都给了儿子掌管。 现在他的儿子就要去拿出这笔资金,无私地准备为自己的父亲复仇,推翻独裁者了——问题在于,虽然碧岬堤堡里有着那么一座沃金神殿,但哈威大公说过是收没所有财产哦……没关系,任何一个沃金神殿都能凭着印信取出金币来。 让我们启动这个游戏吧。 你得去其你城市的沃金神殿,领出这笔可观的财富。 但在这之前,你要保证自己,还有家人的安全——对哈,你的父亲已经前往哀悼荒原了,但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你的母亲,祖父母辈,兄弟姐妹,或许还有妻子儿子(如果你结婚够早),而碧岬堤堡之外是什么呢?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那个,没关系,每个家庭不是还有一百枚金币吗?你们可以整合一下,用这笔钱雇佣佣兵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城市里去。 有人不同意——各个家庭人数不一,你们都是商人的后裔,不会做亏本买卖。 按照人数比例收取费用——每个家庭想去的地方都不一样。 说服他们,但并不是每个商人都愿意将最后的身家交给儿子的。 凭借着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近似于虚假的超高利息,借到足够的金币——雇佣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佣兵团——不是每个负有盛名的佣兵团会长期驻守在碧岬堤堡之外的。 遇到棘手的敌人,佣兵团逃走了。 没有遇到棘手的敌人,但佣兵团认为将你们这些人全都卖给龙火列岛的领主似乎更合算些。 说服佣兵的首领,以将来可以拿到更多酬金为诱饵让他们继续完成任务。 或是抛弃所有人自己独自逃走。 ——竟然没有在路途中遇到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 目的地抵达——取出金币,开始预备雇佣红袍,灰袍,刺客与盗贼。 你是商人的儿子,不是盗贼的儿子——不知道如何雇佣。 知道如何雇佣,或是找到父亲原先的人脉——但人脉,红袍,灰袍,盗贼公会觉得有更快捷的方式取得这笔不菲的报酬。 很幸运地,你找到了一个忠诚的朋友,以及一个信守承诺的盗贼公会。 钱不够——你要刺杀的是一个被军队围绕着的大公,有可能还有两个强大的法师及弟子做添头——如果碧岬堤堡的五十分之一能够随意的拿出一笔足以收买一个大公的金币,碧岬堤堡应该做的是称霸整个主物质位面。 或是被巨龙提前占领。 折回前面。 你试图说服其他人(如果有)拿出藏匿的金币来完成这一壮举。 你发现自己要征求大约三十个人或是一百五十个人的同意,其中还有一些是女人和老人——这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雇佣的佣兵对你们一直停留在原地表示不满——等等,我们尽可以再回去一点,是的,一离开碧岬堤堡你们就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负有盛名的佣兵团。 负有盛名也同样代表着高昂的费用ver。 不,佣兵团的首领对你们的遭遇表示同情,愿意减免费用,很好,但在说服其他人拿出藏匿金币这一过程中——你们弹尽粮绝了。 一百个金币看起来很多,但似乎很难在一夕之间就让所有人在土豆和豌豆之间找寻出格外的乐趣。 还有同样在饿肚子的佣兵团。 你决定去寻找不需要金币的外援。 白塔,或是格瑞纳达,或者都一样。 佣兵团表示拒绝——怜悯暂时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 但你们还是到了白塔或是格瑞纳达,竟然没有在路途中遇到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 你们除了信物还有别的什么吗? 格瑞纳达有着自己的商人。 倒是奴隶和实验品从来就是不够的。 ——你或许应该走走支线? 你遇到了你父亲的商队。 商队的主人拒绝承认你。 他承认你了,他深受你父亲的恩惠——是的,你的父亲把他从一个小学徒的位置提拔到这里,并且给他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并且在他离开的时候善加照顾他的家人。 但他不能给予你任何帮助,因为他的妻子和其他家人都还在碧岬堤堡…… 不,他没有任何牵挂,并且深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但他也只是个商人。 不,他决定将整个商队交给你,包括商队的马匹、车辆与车内的货物。 商队中的其他人不同意。 你的魅力征服了所有人,但那也只是一支商队。 比起你要做的事情来就是杯水车薪。 不,商队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 你欣喜若狂。 问题是…… 盗贼…… 巨龙…… 也许还有你的同伴。 —— 不,你幸运地保住了你的商队,并且找到了你父亲给你留下的诸多人脉。(或许可以去除之前的那一个) 他们都是些卑鄙又目光短浅的混蛋,和你的父亲一样。 不,里面似乎也有着一两个视情义胜过金钱的异端。 不过似乎暂时还未超过他对家人和自己的重视。 —— 你决定先凭靠着这些人脉继续你父亲的事业,积累起更多的金币。 意外的灾祸毁了你的商队。 不,你万事顺遂,但执政官或是领主所信任的商人轻而易举地把它夺走了。 呃,不,他没有,他祝贺你,并决定将女儿嫁给你。 你得到了一个有着丰厚嫁妆的美丽妻子,你有了儿子,你的财富令人艳羡。 你觉得现在的平静生活很不错。 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决定雇佣那些红袍、灰袍与刺客,也许你还能在复仇之余得到一点额外的奖赏。 譬如说,一整个碧岬堤堡。 …… …… …… 你发现你才是这本书的最终主角。(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死灵(3)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更新。 不要购买,是上一章的重复内容。 葛兰迅速地往下滑去。 这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地面与四周都被石板覆盖着,涂抹着油脂——不,油脂很快就会因为阴冷的空气而凝固继而变得干燥,失去效用,要盗贼说,他更觉得这种滑溜溜的东西更像是某种蜗牛的分泌物,在龙火列岛任何一种昆虫都会变得巨大——那种蜗牛有着他的手臂那么长,但这里不是龙火列岛,而是就气候来说与前者有着天壤之别的北地,但谁也不保证会不会有不死的蜗牛存在——整条甬道大约只有一百尺左右,噗地一声后,盗贼发现自己可能已经触底了。 他伸手碰触了一下他的挂坠,说起来他们的队伍可不像吟游诗人的歌曲中描写的那么……完整,甚至可以说有点累赘与缺憾——他们没有牧师,这简直是最致命的一点了,但幸而他们还有精灵与法师;不过他们倒是有两个战士和两个游侠(其中一个是德鲁伊),伯德温的力量,经验与装备可能已经可以与一个传说中的战士相媲美了,但问题是他的心性始终不够稳固——葛兰是个盗贼,但自从他的生活因为黑发的施法者而愈发变得多姿多彩之后,他也学会了耐下心来与不动声色的学习,所以他猜测伯德温是在与他们分开之后遇到了一个幽魂,幽魂能够附身在一个主物质位面的生物身上,但如果被附身的生物意志足够坚定的话,附身将会失败并且该生物再也不会受到同一只幽魂附身的威胁,盗贼简略地估算了一下时间,距离他们从那条臭不可闻的甬道里掉下来可能还不够一个优雅的女士慢吞吞地喝掉一小杯茶呢——盗贼从未高估过自己,但如果与幽魂遭遇的是其他人,像是克瑞玛尔啦,佩兰特啦,或是凯瑞本,甚至李奥娜,只要不是那个遇到事情只懂得抱着脑袋到处乱跑的侏儒,都未必会那么快地对这个可怕的敌人俯首效忠。 当然喽,葛兰思忖到,伯德温一向很讨厌自己,自己也很讨厌伯德温,起先是因为梅蜜,之后是因为李奥娜——不,不是说他对高地诺曼的王女有任何绮思,他只是觉得李奥娜的爱对伯德温来说着实有点暴殄天物了——那个身形高大,神色威严的男人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怯弱的胆小鬼而已,有关于他妻子的事情葛兰从梅蜜那儿知道了不少,诺曼老王的死现在还是一个不可说的秘密,但很显然,或许这家伙曾经是一个能够直面权威、重任与罪恶的勇士,但现在这些东西已经从他身上跑光了——那么他知道吗?葛兰觉得他知道,不然他就不会对亚戴尔那么敏感与警惕了,还能为了什么呢?还不是因为这个牧师从某个意义上来说简直就是他的镜像,说起来亚戴尔紧锁在灵魂上的镣铐可能要比伯德温更为沉重,但这似乎并不妨碍他从人们那里获得爱戴与尊重。 尤其是亚戴尔获得了罗萨达的宽恕,而他仍然无法从泰尔那儿获得丝毫回应之后——伯德温从未承认过弑君与反叛的罪名,但同样有着相类似的罪名(渎神、弑亲),甚至更为可怕的亚戴尔都获得赦免了,他这里却毫无动静……曾经那么信任和敬爱过他的人们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动摇了,他们会不会认为他确实是个不值得跟随的罪人?或许就连他自己都要动摇了,他的记忆是真实的吗?他的怒火是否真的压过了他对老王以及职守的忠诚?他在面对诺曼的士兵与骑士,在面对李奥娜的时候有无面带惭色? 就这么想想,葛兰都几乎要同情伯德温了,是的,几乎。 盗贼看似想了很多,但实质上伯德温只占了如同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而且这种简单的思考是不会妨碍到他的行动的,他从粘液中悄无声息地跳起,翻转手腕,让手臂上的液体沿着因为手腕拱起而突出的袖口滑下,无论那是什么他一点也不想沾染到。他站在黑暗里,眼睛看到的东西很有限,但他的触觉与听觉都已经被放大了极限,这里的空气十分浑浊,或说是粘滞,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正在缓慢地流动——盗贼轻轻地抽吸了一下,空气中没有柏油或是动物油脂的焦臭味儿,也没有酸液的刺鼻味儿,只有极其浅淡的腥臊味儿,他轻轻挪移了一下脚步,发现那种气味可能就是来自于好似无所不在的粘液,这种粘液在低洼的地方集聚起来,淹没了他的靴底。 葛兰犹豫了一下,将那枚挂坠捏在手里,稍微移开一点手指,让光从自己的指缝间泻出,他挑选的挂坠上镶嵌的氟石原本就不大,经过手指的遮挡就更为微弱了,但这并不会阻碍盗贼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这是一个仅容成年男性站立与张开手臂的小石室,石砖与石砖之间都有着宽大的缝隙,奇怪的是这些缝隙也反射着光线,比至少表面尚算光滑的石砖更明亮一些,盗贼将握着氟石的手往下放,他刚才听到的流动的声音就是来自于那儿的——然后他看见了,扁平的,既像是固体又像是液体的东西正在从那儿不断地溢出——盗贼立刻退后了两步,墙壁与地面交界的地方已经堆积起了一部分,而现在它们还在不断地扩散与蠕动,这时候他已经能够分辨出来了,那就是一群饥饿的虫子,它们很像是巨大化的水蛭,即便没有葛兰的手臂那么长,一只也足以覆盖住葛兰的整个靴子。 盗贼摆动了一下脚踝,竖立起来的足跟在地面——姑且这么说吧,地面上敲打了几下,他的靴子底面顿时弹跳出了几个很小但十分坚硬的钉子,钉子使用精钢混合着精金打造的,一枚钉子的价格就超过了一双所谓的龙皮靴子,但物有所值——侏儒的技巧并不比精灵或是矮人差,在细巧和阴毒方面,甚至还远远超过后者——钉子刺入地面,行走起来顿时不再那么费力了。 从缝隙中溢出的虫子愈来愈多,并且溢出虫子的缝隙也愈来愈高,砖块震动着,缝隙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个巨人在后面推,葛兰几乎已经可以看见,墙壁那一面可能有着一个甬道的虫子,它们正兴高采烈地想要冲过来大快朵颐呢——他不再迟疑,转身冲出甬道,他听到石砖掉落在虫堆里的噗噗声,还有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在他发现自己避无可避地踏上了可能横过了整个甬道的压感板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这块压感办是经过特殊设计的,从上而下,无论是步行还是滑行都不会把它触动,但如果是从下往上,几乎就不可能避开——特别是为了不被滑腻腻的粘液拉倒,你的步子会变得格外沉重和有力的时候。 但这也有个不太好的地方,譬如说现在,葛兰就绝对不会认为那块压感板只是为了点亮火把所用的,他没有一丝一毫停顿地将自己猛地卷缩起来,就像是被火焰灼烧的纸条,几乎可以说于此同时,强劲的机括发出的弩箭就穿透了原本应该是他胸椎的位置——如果葛兰没有避开,那么他现在应该就像一只被定制成标本的蝴蝶那样被钉在了那面墙壁中央——但这不是说危机已经解除了,那枚弩箭击中了被特意留下的薄弱之处,墙壁发出最后的哭泣声,从正中裂开与崩溃,正如葛兰所想象的,潮水一般的虫子倾泻了下来,最前方的“潮水”将他腰部以下的部分都覆盖住了,还有一些被抛得格外远的虫子掉在了他的脸上。盗贼不知道命运之神是否在嫉妒他那张英俊的脸,反正它是今天第二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了,那些虫子吐出的液体就在一个瞬间就毁灭了他的脸,若不是葛兰当机立断地挥动精金匕首割掉了虫子附着的肌肉,他的眼睛和鼻子只怕也难逃厄运,他嘶叫着站起来,抓住一只企图钻进他小臂的虫子,把它拔成了两截,留下的躯体还在不停地往里钻,酸液更是进一步地腐蚀到了他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死去之后会化作沙子,那么被虫子吞吃之后呢,那些可爱的小沙子能不能穿透虫子的躯体汇合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但无底深渊在下,太疼了,疼到葛兰都想要放弃——希望黑发的施法者能够有办法从虫子体内把他提炼出来——装在大玻璃罐子里,想到这儿他甚至有大笑的欲望。 “葛兰!” 一个人大叫道,葛兰的耳朵里已经满是酸液,但他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熟悉的震颤,他竭尽全力地举起手,一个法术,应该是一个法术,它所产生的光亮瞬间就吞没了盗贼和虫子,虫子在魔法的闪电中瞬间萎缩而后噼啪爆裂,听起来甚至可以说颇为响亮和富有韵律感,电流不但制造了一顿前所未有的虫子大餐,还将它们体内爆裂出的酸液也一同焚烧殆尽了,却没对葛兰产生多大的伤害,盗贼的衣物和靴子上都缀着金属线,电路沿着它们流向地面——在他没有完全地倒下时,一双手接住了他。 —————————————————————————————————————————————————— 葛兰是被疼醒的,他喘息着,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块氟石被随意地搁在火把的基座上,他的衣服都被脱掉了,不过也没什么值得羞涩的,他全身都有被虫子啮咬与腐蚀的痕迹,如果不是闪电到来的及时,它们早就将盗贼的身体穿透到千疮百孔了——而李奥娜正在往他的身上倾倒治疗药水。看他醒来,又给他灌了一瓶精灵给予的生命之水。 “谢谢。”盗贼勉力说。 李奥娜做向他和善的微微一笑,撕开了一个卷轴,卷轴的白光照耀着葛兰,他高兴地看到自己的伤势正在飞速地好转。 “小心伯德温。”等葛兰略微有了一点力气,他马上说,他们终究不是吟游诗人口中的传说人物,他一点也不希望他们的队伍中会出现因为不必要的误会而产生的伤亡,“他像是被幽魂附身了。”他紧接着说,不管李奥娜是否怀疑他别有用心,虽然说,如果李奥娜坚持她对爱情的盲目性,他也只会走得远点,反正他已经表示过谢意,也提醒过王女了。 她既不是他的责任也不是他的义务,对队伍中的同伴来说,她对伯德温的意义才是最为重大的,但对克瑞玛尔和葛兰来说,她的存在并不怎么必需——盗贼甚至觉得她召来了不少麻烦。 “为什么这么说?”也并不那么意外的,李奥娜只是顿了一下,就神情平和地问道。 “他试图杀死我。”盗贼说:“相当笨拙和阴险的。” 后一种评论显然要比前一种更有说服力,王女站起来,“你能行动吗?要不要更多的药水?” “可以。”葛兰说,李奥娜俯下身,给了他一个次元袋,是葛兰的,它居然幸运地没有受到任何损害,葛兰从里面拿出了衣服,斗篷和皮甲,还找到了自己的精金匕首与其他武器,可能都是李奥娜帮着带走的。 “你准备往哪儿走?”李奥娜问。 “往下,”葛兰说,“这是最有可能遇到其他人的地方。” 盗贼做了一个手势,让王女先走,你可以把它解释为一个礼貌的举动,也可以说盗贼不希望身后走着一个随时可能往自己的脊背上刺一刀的女人,虽然李奥娜看上去并不那么疯。 但李奥娜还是踌躇了一会,最后她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提出了一个卷轴:“能够释放出巨大的火焰。”她说:“或许你会需要的。” “呃……谢谢。”葛兰说。 也许队伍中有着这么一个生性慷慨的金主还算是很不错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死灵(4) 以下为——是新文的内容,有兴趣的大人可以先睹为快。【ㄨ】· 明天中午12点之前会调换为圣者的新章——抱歉,有时候会更新迟了,所以按照某些大人的要求,将时间往后推一些,另外,我可能要更改以下更新时间,从七月份起改成每晚九点更新,如果有防盗,那么防盗章会在半个小时内被更新完毕,这样似乎比较好一些。 新文《众仆之仆》 楔子 复活主日的黎明前夕,自圣周四起沉寂了三个昼夜的巨钟重又訇然长鸣。先是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而后是圣洛伦佐教堂,圣十字教堂,诸圣教堂……沉郁的钟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温暖而黑暗的天空,召唤佛罗伦萨的人们去望早弥撒。 最先走出家门的是破产没落的作坊主、帮工、学徒和短工、日工以及其他流落城市的贫民,这些人收入微薄且不稳定,因此无法缴纳足够的税金以换取完整的市民权,他们无权成立自己的行会,也没有别的行会允许他们加入,这令他们在政治与经济上几乎无法取得任何保障;他们和家人只能居住在圣弗雷迪亚诺教区,或是圣皮耶罗哥托利诺教区,圣阿姆布罗焦教区,这三个区靠近城墙,危险又荒僻,距离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主座教堂(即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更是间隔着近二十个教区和一条亚诺河。所以很多人甚至在钟声尚未响起,天色依然灰暗时就已经弄妥了自己的全身行头:男主人穿上了簇新的亚麻和细棉布的衬衫,呢绒的紧身短上衣,羊毛的外套,低口宽头的皮便鞋擦得光亮闪闪,也许还会有一顶椭圆形软帽;而他们的妻子多数只有一件比较体面的棉布或普通的羊毛布带袖长裙,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不断地在袖子和领口,以及饰物上做出些改变;譬如将稍显过时的圆领改成时下更为流行的大方领,在袖口缀上花边,或是在往脖子上缠绕丝带编织成的链条(没有太多奢侈资本的贫民经常采用这种方式),就像她丈夫每逢节庆就必定会在腰里系着丝绸绣花的小口袋;孩子们的衣服多半来自于父母与成年的兄姐,只有初领圣体时穿的白色长衣必然是新的。 男人、女人、孩子们在狭窄的圆形鹅卵石街道上与自己的邻居和亲友会合,以往总是一派死气沉沉,阴晦不明的城区顿时充斥着无数尖锐的笑声和兴高采烈的喧哗。·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死灵(5)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二点之前更新。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乳房”(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作为佛罗伦萨“兄弟会”(注3)的首领,美第奇家长有权第一个领取圣体。【ㄨ】 他的穿着一如既往的单调庄重,黑色天鹅绒紧身衣、裤,绣花但没有宝石点缀的同色外套,带有十字架的金项链与其说是装饰倒不如说是某种必需品;不过那件奢华的披风应该足以弥补上述缺憾。它本属于上任美第奇家长,原料来自于精挑细选的加尔博羊毛,它们被三种最为昂贵的东方染料染成浓厚均匀的深红色后才会被纺成羊毛线,再和无数肉眼无法辨识的黄金细线混合丝线织成块状布料,最后手工连缀成衣,貂绒内衬,灰鼠皮镶边,其厚重结实的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朱利阿诺小时候还曾将它凭空直立起来,当作战争游戏中的主将帐篷。 美第奇现任家长看到自己的弟弟出现在教堂大门外的时候,就已即时投去警告与催促的一瞥。但教堂里空旷,阴暗又冰冷,只略略那么一停,朱利阿诺的腿就条件反射般的痉挛起来,他对兄长露出一个无赖风格的可怜笑容,摇了摇头。他不是美第奇家族的家长,什么时候领圣体都无所谓,他宁愿靠在教堂的大门边晒晒太阳。而帕奇与他的朋友似乎也作此想,三个年轻人在教堂的大门边挤成了一堆。 洛伦佐不悦而无奈地抿起嘴唇,在主祭与人们互相致候时,他转过身去,和佩鲁加的吉罗拉莫伯爵的侄子,枢机主教拉法埃洛?迪?里阿里奥迪交谈了一会,看样子是在为朱利阿诺做出解释——众所周知,这个身份显赫的年轻人对美第奇家族的次子一直抱有不小的好奇心——之后才回复了原有的姿势,垂下双眼,专心致志地加入到忏悔的默祷中去。 读经(天主的圣训),人们回答“阿门”;读经、读经、人们回答“我们赞美你。”;讲道;读信经;祈祷;奉献咏……原本就足够沉闷的圣祭仪式因为过多使用晦涩艰僻的教会拉丁文而显得更为漫长,相当数量的民众很快开始打盹、谈生意和八卦,虽然他们的不敬行为总是会被肠胃的饥鸣不时打断……直至近午,辅祭们才陆续送上即将成为圣体圣血的面饼和葡萄酒。再次重复奉香、祝圣、跪礼、读经、唱咏等等一系列无趣但必须的步骤之后,从昨晚就开始依照教规禁食的人们不由自主地热切注视着主祭高高举起盛装在银圣物盒里的灰色面块。 朱利阿诺无法控制地卷起舌头,作出一个轻蔑的鬼脸。每次的圣体吃起来都像是浸过醋的糙米饼,年轻人不止一次的怀疑,领圣体前整个夜晚的禁食是不是为了让人能够顺利吞下这难以入口的玩意。 两个执事走到主祭的身边,分别捧着注满圣血的圣爵与盛放圣体的圣体盘。 朱利阿诺举起双手,交叉十指,在下颌处握成拳头,闭上眼睛,开始喃喃祷告。 他感觉到身旁,应该是伯纳多?班迪尼的人正在不安的蠕动,好像谁往他身上倒了一整窝跳蚤,如果不是在教堂里,朱利阿诺也许会选择将他扔出去。 洛伦佐低着头,口中颂念经文,他正向跪凳曲下膝盖以迎接圣体——但在此之前,一道刺目的细长闪光擦过他的视野边缘。 警惕的利爪陡然抓住了洛伦佐的心脏,本能驱使着他就着半佝偻的姿势毫无预警地猛然转身——企图刺穿他脖子的刀子和抓住他肩膀的手全部落了空,美第奇的长子无暇思考,他倒向后方,就地翻滚,撞翻了右侧的祭器桌,同时愤怒地大叫:“谋杀!” 朱利阿诺在兄长的呼喊中愤怒而惊恐地睁开眼睛,映入浅褐色虹膜的最后一个景象是伯纳多?班迪尼手中高举的屠宰刀。 他连举起手臂抵挡,或是发出最后一声咆哮和诅咒的机会都没有。 班迪尼的力气很大,屠夫的谋生工具就像一把真正的武器那样笔直地劈进了美第奇次子俊秀的额头;与此同时,站在被害者另一侧的年轻帕奇握紧了从袖子中拔出的小左手剑,像突袭斑马的鬣狗那样凶狠地抓住了朱利阿诺的背脊,他毫不停顿地刺了又刺——在伯纳多?班迪尼确认了朱利阿诺的死亡,继而小心地唤醒因为紧张或是激动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朋友之前,左手剑刺入的次数已经足以制造一只捞取通心粉的大筛子。 帕奇头晕目眩地站起来,殷红滚热的液体浸透了浅色的天鹅绒,除了朱利阿诺,这个可怜的牺牲品流出的血之外,还有他自己的——无意间在自己大腿上制造了一条细长伤口的谋杀者仍然被激烈的情绪和丰富的幻想驱动着,暂时感觉不到太多痛苦,他面孔肌肉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只略尝血腥后的秃鹫那样急速不定地左右张望,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寻找今天的第二个目标。 美第奇的随员和好友们扑向祭台,但人群中的刺客迎上了他们。大理石的祭台前,洛伦佐独自面对着三个卑劣的谋杀者:一个是主祭,他抓着镶满宝石的银圣物盒作为防御,另一只手不熟练地抓着一把宽匕首,神情紧张;而已经扔掉了祭祀用品的助祭担任着主犯的角色,他们身材高大,头巾遮蔽下的五官粗陋不堪,握着左手刺和短刀的姿势十分相近,洛伦佐想起来了,其中一个正是帕奇家族的武术教师,在某场马上比武中朱利阿诺曾与其有过一次短暂的冲突。 洛伦佐想要找到自己的弟弟,但刺客们显然已经从不怎么顺遂的开头中恢复过来了,他们凶猛地扑向美第奇的家长,武器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渴望着尊贵的血液;手无寸铁的被谋杀者只得挥动披风,让它缠绕在手臂上,用以显示奢侈与身份的披风在平时总是显得沉重而又不便,现在却成了盾牌的最佳代替品。 靠近祭台的人们发出尖叫,一些勇敢的人拔出武器,更多的人则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跑,而后面的人根本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心重的拼死向前,明哲保身的全力后退,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洛伦佐和谋杀者的缠斗还在继续,拿惯了羽毛笔与圣水壶的手挥舞武器的时候不免会显得笨拙,自然被美第奇当成了最佳突破口。一个酒水壶被他踢飞,砸向慌乱中被掉落的圣体布缠绕住双脚的神甫,后者惨叫一声,向后倒去,砸翻了放置蜡烛的高铁架和读经台,铁架上的蜡烛飞了出去,幸而多半落在了潮湿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只有少部分引燃了垂挂在墙壁上的少许丝绸。 火光倏盛倏灭,此时只有自玫瑰窗投入的淡金色阳光为空旷的大教堂照明——按照大教堂的设计,接近正午时分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光线都会集中于祭台。明亮的光以肃穆庄严的灰色石材为背景,清晰地剪切出白衣的执事与红衣的美第奇,他们分隔在覆盖着三层亚麻布的大祭台两端,充满了疯狂与仇恨的彼此对视,因为紧咬牙关而板结的肌肉在面孔上投下异常浓重的阴影。 余下的两名刺客要比神父专业的多,他们步伐轻盈,武术高超,彼此间的合作极为默契,如果没有坚固柔韧的锁子甲和美第奇及时抓起的铁质烛架(他的佩剑在倒下时不慎落在了祭坛下),也许他们早已完成了任务——一到两下着实无法躲避的猛击穿透了细密的镀银铁环,破损的金属小圈连同剑尖一起深深地嵌入洛伦佐的身体,鲜血奔涌,但出于愤怒与紧张中的美第奇家长根本无暇顾及,直到两个终于摆脱了敌手的随员冲上祭台接应。 “朱尼呢?!”洛伦佐敏捷地抓住了随员投掷过来的长剑,在抽出武器的时候大声问道。他看到枢机主教拖着宽大的法衣惊慌失措地消失在大门边缘,也看到画家兼密友列奥纳多纳严肃的面孔在柱子后一闪即逝,却始终无法在数千纷乱的脑袋和臂膀中捕捉到朱利阿诺那件绣着金色盾徽的血红色天鹅绒斗篷。虽然他一再想要说服自己朱利阿诺已经逃离了危险,但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如果朱利阿诺安然无恙的话,他决不会置处于生死关头之中的兄长于不顾。“天主圣母玛利亚啊,”他在心中狂热地祈求道:“请让他只是受伤,只是受伤,不是死——哪怕失去了一条手臂或腿也好。” 没有人或神回应他,更多充满敌意的刀剑林立而起,以侍奉枢机主教拉法埃洛?迪?里阿里奥迪为名进入教堂的教士们拉下神圣的头巾,显露出属于外邦人的面孔,他们挥动武器,在处于恐慌的人群中毫无顾忌地开辟出一条血腥的道路,直扑洛伦佐德美第奇。 忠诚的部属紧紧地抓住了洛伦佐的手臂,半强迫地拖着他向空旷的祭台后方撤退。 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里不设座椅,仅有低矮的跪凳,四壁空旷,没有任何可供利用的遮蔽物,而后门从来就是紧闭并上锁的,入口则被敌人牢牢掌控——但随员之一旋即发现圣物室的门居然开着。他们不假思索地裹挟着洛伦佐冲进了可以说整个教堂最为坚固、隐秘的房间,它有着两扇沉重得异乎寻常的青铜大门,忠诚于美第奇家族的人们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终于将其关紧,放下沉重的门闩。(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死灵(完) 以下为,明天十二点前更新圣者的最新章。 被强行推入房间深处的洛伦佐甩开抓住他的随员,扑在坚硬的金属浮雕上,眼睛与嘴唇紧贴着那道狭窄的缝隙,他先是呼喊着自己的弟弟,而后是自己忠诚的朋友他们自愿挡在圣物室的门前,为正在关门的同伴争取时间。 回答他的只有带着陌生口音的辱骂与叫嚣,还有武器劈砍在大门上的声音。 随员们沉默着,竭尽全力地压制住美第奇的家长,他们之中不止一个看到伯纳多班迪尼的刀子是如何砍开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的头骨的,如果圣母垂怜,他能够从那种可怕的伤害中逃脱,弗朗西斯科德帕奇的多次猛刺也已经断绝了最后的希望。 洛伦佐两眼模糊,精疲力竭,他觉得焦灼、干渴,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化作滚烫的火焰冲出口鼻,他的理智已经消失,复仇的渴望取代了一切欲念……就在随员们考虑着是否要将他打晕的时候,他的身体在一阵强有力的痉挛后陡然坍塌。 随员们惊慌失措,他们拉开洛伦佐紧身上衣的领口,好让他呼吸顺畅。翻来覆去地以触摸的方式检查他不断颤抖的身体从门缝中渗透出的一线光芒完全没有办法满足人类的眼睛,但圣物室里既没有窗户也没有引火的燧石和蜡烛大教堂虽然建成不久,但因为有着美第奇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崭新的圣物室中仍然堆满了珍贵无比的圣人遗物(圣骸),冠冕,权杖,圣杯圣像,画像和抄本,香料,彩绘手稿、挂毯、贵重金属……谨慎的神仆们不会允许这里出现任何隐患。 最后还是某个细心的家伙在他的脖颈左侧上找到了一道狭长的切割伤,伤口超乎寻常地肿胀和滚烫,周围湿漉漉的。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洛伦佐正在大量地出汗,随员之一,叫做安东尼奥的,不假思索伏下身体,靠近了洛伦佐,想为他吸出毒液。 “这无济于事。”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几个年轻人骤然转过身去,将美第奇的家长挡在身后,同时握紧了匕首或是短剑。 站在黑暗中的人移动脚步,他打开手掌,手掌里圈着一个小玻璃瓶,微弱而清晰的碧绿光芒照亮了他形状奇特的指节与深刻的掌纹。【ㄨ】“无需紧张,美第奇的年轻人。”修士用美第奇们所熟悉的佛罗伦萨方言说道,他用另一只手拉下头巾,“这只是磷粉,一种会发光的粉末,过于古老的图书时可以避免它们受到强光和火的损伤;它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修士作了一个微妙的停顿,而后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完全无视那些逼近喉咙和胸膛的刀剑他弯垂脖子,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观察着在痛苦中咻咻喘息的洛伦佐德美第奇:“至少,比美第奇的血液更和善一些这种毒液会残留在伤口和附近的凝块里,如果贸然去吮的话,除了枉自送掉一条宝贵的生命之外,别无他用。” 他谦恭地放低身体,让可怕的绿色光芒照到垂死者的脸上,聚精会神地搜索着每一个细节:“看,他大汗淋漓,呼吸增快,打寒颤,口舌强直,”他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代表毒液已经进入他的血管,或许再过一会就能进入心脏,在那儿它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他会全身抽搐,呼吸困难,心跳减缓。如果那样的话……”修士抬起头,说出结论。 “那样的话……他必死无疑。” 三十天后。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维奇奥宫侧翼的二层走廊上,俯瞰供修道院院长和行政长官宣读文告的会场,那里正在宣读杰克普德帕奇的死刑判决,他在穿越罗马尼阿的时候被那里的人抓住送回佛罗伦萨。 帕奇家族的谋叛结束的要比开始还要快,佛罗伦萨人并不支持他们尽管杰克普德帕奇曾经高喊着“自由人民”穿过整个城区,但他能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球”(有人说这个单词意味着他们支持美第奇,但更多的人认为这只是字面上的,众所周知的下流意思);他们的另一个同谋,比萨大主教萨尔维亚提自以为是地率领着一群佩鲁贾雇来的雇佣兵,握着教皇西斯图三世的手谕企图以此控制佛罗伦萨政府的时候,被“正义棋手”塞斯利彼特鲁和政府的其他官员抓住,随后与裸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人们找到他时,他在帕奇宫自己的房间里,治疗那条在刺杀朱利阿诺时不慎误伤的大腿)一起吊死在执政宫的窗户外面。【ㄨ】 大主教倒是衣冠整齐,他被反绑双手扔下去之后还在弗朗西斯科德帕奇的身上咬下了好几块肉。 除了他们之外,帕奇家族的另外几个主谋也被吊在了旁边,美第奇的御用画家波莫利奇在一边用炭条和木板做速写和记录,他将会细致地描绘下他们的死状,尔后巨细靡遗地转移到一旁已经涂刷着灰白色石膏粉的墙壁上。 这可以说是一个迟到的警告,也可以说是一个惨痛的胜利。 杰克普被挂在吊索上挣扎的时候,人们欢声雷动这个月他们兴奋的犹如迎来了又一个施洗约翰节(佛罗伦萨的主保圣徒)。 一批批的人涌进美第奇宫,向洛伦佐表示忠诚,之后便像取得了某种资格那样,成群结队地在街道上游荡,搜索自己看见,听到,想到的目标。凡是和帕奇家族有关的人都倒了大霉,他们的资产被掠夺,住所被强占,妻子孩子被侵犯,本人则被扒下身上的衣服后进行阉割,然后吊死……连续三个星期,半个佛罗伦萨处于腥风血雨之中“死亡已经不足为奇,街道上到处都是男人的生殖器。”有人如此记载道。 这些“正义使者”中,有些纯属盲从,或只是在失败者身上发泄素日累积的郁闷,而有些则有着明确的目标,只是借着这个良机了结宿怨罢了。当然,更多人是为了美第奇家的赏金,就像每一个节日里,有趣的节目与出色的艺术品可以得到丰厚的奖励那样,向洛伦佐奉上敌人首级的人也能获得5-100枚不等的“弗洛林”(佛罗伦萨最为通行的金币)。 两名大主教的随员就是这样被两个见习修士从巴迪亚帕奇宫附近的本笃会的大修道院里拖了出来的。每人换得了150枚弗洛林。当然,为了表示对政府与法律的尊重,他们还是被美第奇家族交给了“正义棋手”与执政官员们,经过正式的审判后绞死在执政宫的窗户上。 帕奇的寡妇与女儿将会被送入修道院,终生不得结婚,当然,也不会有孩子。整个欧洲的帕齐家族资产都被追查,并在随后的几年内被没收,他们家族的姓名和徽章无论在哪里发现都会被就地毁灭。 美第奇家族的比安卡嫁给了帕奇家族的古列尔莫,她还年轻,但在洛伦佐询问她是否愿意再嫁时她拒绝了,她的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与对俗世的厌倦她的丈夫杀了她的弟弟,而她的另一个弟弟将她的丈夫绞死在窗户上,哪怕并无证据说明古列尔莫参与了此次阴谋,但只要他的姓氏是帕奇,他就有罪,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还没有孩子。 伯纳多班迪尼还未获得他应有的结局,他的画像被画成上下颠倒,吊索扣住他的脚……“邪恶为恶人招来死亡,憎恨义人者应该补偿。”洛伦佐低声说道。班迪尼的行踪已经被远在君士坦丁堡的美第奇代理人发现,他在送来密件的同时,以身边所能调动的所有丝绸和香料为代价,取得了苏丹的许可,雇用当地人进行追捕。 还有那个隐藏在比萨大主教和帕奇家族身后,向他们提供稀有的毒药,以上天的名义满足自己私欲的丑陋怪物。 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大发雷霆,特别是获悉比萨大主教已经被吊死,枢机主教拉法埃洛?迪?里阿里奥迪被美第奇予以拘禁之后,宗徒彼得的继位人毫不犹豫地没收了美第奇家族的财产,并威胁佛罗伦萨,如果不把洛伦佐交给他,他将会开除所有与美第奇有关人员的教籍,还会褫夺整个佛罗伦萨的教权事实上,那不勒斯已经和教皇联手,准备入侵佛罗伦萨。 美第奇的家长仿佛能看到民众们兴高采烈地将同一条绞索套上自己的脖子。杰克普还未完全变成尸体前,他就从窗前走开了。 他步履蹒跚帕奇家族的叛变犹如一场雷霆般的瘟疫,它夺走了朱利阿诺的性命,同时也带走了洛伦佐的健康、青春与那颗温和宽容到有点天真的心。现在的他眼神阴郁,两鬓灰白,面颊松弛的皮肤可以一直垂到布满皱褶的脖子这些变化都是在短短几天内完成的,美第奇的家长似乎无需经历过中年阶段,便直接由生机勃勃的青年进入了死气沉沉的暮年。 洛伦佐穿过阴暗的走廊,走下楼梯,穿过中庭,敞廊,大厅,走进位于维奇奥宫后方的第二庭院那里有座废弃的小礼拜堂,后来被改建成女眷们的针线室,而现在则被用来作为临时的产房。 最大的房间里除了一把形状特殊的生产椅和供产妇休息的大床之外什么都没有,门窗大开,但火炉、热水桶和前来安慰和鼓励产妇的美第奇女眷们还是让这里边的热气腾腾。按照习俗,产妇周围任何可能会干涉妨碍生产的因素。一切环状物、花边、编织物、扣子和钩环等都得被拿走,所有的女人都解下了丝绳,绸带,钮扣,领口敞开,露出皎洁明亮,湿漉漉的皮肤。 生产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被抱在一个健壮的鞑靼女仆怀里的产妇以坐姿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后,再也没力气生下第二个孩子了,几个小时之后,仍在母亲腹中的胎儿不再明显的蠕动,医生作出了判决,助产妇拿出了头部带着小刀的钩子,这是任何一个母亲见到了都会心惊胆颤的东西,它将深入子宫,将无法产下的孩子切碎后一块块地拉出来被自己的孩子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母亲虽然是第一次生产,但她显然知道并理解将会要发生些什么,正当女眷们转过头去想要逃避这一血腥的场景时,还是个少女的产妇突然挣脱了女仆的双臂,她站了起来,按住自己凸起的腹部在短暂的沉默与一声凄厉的喊叫后,鲜血代替枯竭的羊水包裹着婴儿滑下。 婴儿掉在地上,没有哭泣,但他还活着。他精疲力竭的母亲倒在他的身边,确定了这一可喜的消息后才骤然逝去。 洛伦佐到来的时候,一切均已结束,他的妻子,奥尔西尼家的克拉丽切出来迎接,将他带到人们特地为婴儿准备的房间里。 “双生子。女孩儿先出生,男孩儿后出生,都很健康。”克拉丽切低声说道,她一向谨慎、沉默而谦恭,但今天洛伦佐却能从她的声音中感受到少有的喜悦和热切。 美第奇的家长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他们在6年前也有过一对双生子,可惜在洗礼之前就死了,因为没有洗脱身上的原罪,他们没有能够葬入美第奇家族陵寝。两具拥抱在一起的小尸骨只能秘密地被葬在庭院的角落里。从恺撒时代起,这里的人们就有这个习俗他们把夭折的孩子埋在自家的屋檐下,认为这样可以使孩子灵魂得到安宁。 朱利阿诺的双生子被转移进隔壁早已准备好的房间里,这里黑暗而安静,好让他们不会因为突然降临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而受到惊吓。借着帷幔缝隙间透出的微光,洛伦佐的长女及使女正在用热牛奶与红酒的混合物为两个孩子洗澡,才5岁的次女正在往孩子咽喉涂抹热水和蜂蜜,以便他们可以顺利地开口说话与吞咽。 洛伦佐放轻脚步走过去,刚出生的婴儿并不怎么漂亮,皮肤发红、打着褶皱,细软的胎发湿润地贴在小头皮儿上,眼睛紧闭,为了避免手脚变形,他们被亚麻布裹得像具雕像。(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伪神 再一次看到阳光的时候,葛兰深深地吸了口气。 ————————————————————————————————————————————————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对巫妖的转化仪式都能够耳熟能详的,但即便是伯德温,也知道这种情形反常的很——虽然在精灵的万维林中,确实有记载过一个不死生物,甚至于一个巫妖会幡然悔悟,深深忏悔并愿意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行善赎罪,但那种可能很小,小到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他们并不期望自己能够在那么一个不值得被吟游诗人写进作品的粗陋的甬道城里见到这一奇迹,所以即便冒险者中的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些什么,但还是用了各自的方式企图打断这个仪式。李奥娜率先投出了一枚符文,但她不是施法者,所以选择的法术是完全错误的,符文爆发出来的火焰一下子就被阴冷的负能量产生的漩涡吞没了,未能产生一丝效用;伯德温则挥动宽剑,试图毁掉法阵,但除了怨恨的尖叫导致的耳孔流血之外他什么都没能得到,狡猾的盗贼见状只是意思意思地射出了两枚弩箭,弩箭还没离开他的影子就颓然掉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佩兰特在施放法术之前,瞥了一眼克瑞玛尔,黑发的施法者神色凝重,带着几分轻蔑与傲慢,他的双手放在袖子里,甚至没有念诵咒语,这让德鲁伊也暂停了动作——作为曾在外界游荡了数百年之久的德鲁伊,他当然知道这个灰袍之前的作为是在完成一个最为邪恶与刻毒的仪式,如果这个仪式成功,他们就要在这个庞大复杂的甬道城,或者更为遥远的地方寻找一只小小的命匣了,不然七天后他们就要面对一个巫妖——一个巫妖,可以说是不死生物中的王者,与一个灰袍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也许会有人认为这个年轻的法师只是因为经验浅薄或是疏忽大意而提前结束了战斗,但佩兰特从凯瑞本那里得知,克瑞玛尔虽然只能说刚刚成年(以人类的标准),但他有半轮,也就是六年的时间是跟随着他的导师比维斯以昼夜不息地,疯狂地追逐着一个巫妖的方式度过的,他们甚至进入了生者避之唯恐不及的七十七群岛,这导致克瑞玛尔对一些常识异常缺乏,却对巫妖以及麾下的不死生物有着极为深刻的了解,他愿意相信一次自己的小朋友,退一万步来说,德鲁伊也相信自己,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巫妖,更正确地说,在漫长的游荡岁月中,大约有不下三个巫妖在他的弓箭下彻底消亡,连同着他们的命匣一起。 “你的脚怎么样了?”巫妖低下头,问道。 “不太好。”凯瑞本说,小魔鬼的爪子上是有着剧毒的,而整个房间中盘旋着的负能量就像是被肥肉吸引而来的秃鹫那样,争先恐后地扑上了精灵的创口,他自己割开了靴子,喝了治疗药水,但创口还是不断地流出乌黑的血,并在不断地溃烂与扩展,就像他在雷霆堡的那一次。 “忍耐一下。”巫妖说:“在仪式结束之前这个房间是无法疗伤的。” “等等,”李奥娜盯着那团无法形容的,阴冷与黑暗的气团说——这个房间里有着氟石照明,但奇怪的是它散发出来的光亮简直比云层遮盖着的星光还要微弱,王女知道自己用黑色来形容一个无形的气团有点愚蠢,但她找不到其他更为适合的形容词,灰袍在气团中若隐若现,双脚离地,他像是死了,又像是没死,像是被吞噬,但又像是被填充,那种诡异的景象可能到了哀悼荒原李奥娜也未必能够忘记:“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看着……” “一个巫妖的诞生,或许不,”巫妖说:“但无论如何都是挺稀奇的,看看吧,以后在酒馆里喝酒的时候和人聊天的时候可以用来充当下酒菜。” 王女几乎都要为这种刻薄的说法笑了:“我们不能做些什么吗?” “没有必要,”巫妖说:“你们觉得一个用侏儒做的合成香料来涂抹木乃伊的灰袍真的能够在这种……仪式中获得成功吗?”而且他用了精灵的血肉——一知半解的白痴,不说未经萃取过的,充满生机的血肉只会令得负能量的漩涡产生紊乱与偏斜,这儿还有着一个精灵呢,难道他就没想到负能量更多地会被这只更大块的香甜诱饵吸引过去吗?巫妖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会是某个巫妖,或是灰袍的弟子,很有可能这家伙只是一个恶意的玩笑所创造的牺牲品,七十七群岛上有很多这样的家伙,在他们无聊的时候,就会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来欺瞒与引诱生者,看着他们走上无法回头的歧途时他们会将自己的上下颚骨与牙齿敲打的格格作响。 更别说,他居然选择了精灵的箭矢作为消耗自身生机的最后一击,精灵的附魔箭矢一样会令得精密的转化法阵出现瑕疵,如果他身边有个导师可以及时弥补的话或许他还有那么一点挽救的希望,但现在,真抱歉,无论他会变成什么,都绝对不会变成一个巫妖了。 接下来,他或许会成为一具僵尸,也有可能成为一个半巫妖,不,不是半神巫妖,是不死生物中最为不堪的残缺品,一个脑残的不死生物,重生的只有身体,心智则随着他最初的身体灰飞烟灭了,一个丑陋的怪物,就像曾被他驱使的尸妖或是其他不死生物那样,最大的价值可以成为某个胆大妄为者的战利品——但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完全地失去心智,若他提前准备了一个心智容器的话,他或许还能在灵魂连接法术失败之后转而将心智存放在容器里,那么他仍然可以获得永生,只不过是是以幽魂的身份。 但你觉得列夫会准备那么一个心智容器吗?诸神在上,那也很贵,只比命匣便宜那么一丁点儿,可怜的列夫,在制造完命匣之后,他只怕连一个金币都拿不出来了——巫妖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疯狂地在这个紧要时刻袭击他们,精灵的血肉可以成为许多施法材料的替代品,或者作为祭品,以及与魔鬼的交易品。 这时候李奥娜等人已经退到房间的末端,坐了下来,汹涌浓厚的负能量不但会让他们冷,而且还会让他们变得虚弱与痛苦,幸而这个仪式的持续时间并不长,从四个封固在雕像里的不死生物中抽取出来的负能量被死去的列夫完全地融入体内,他的身体就化作了灰黑色的灰烬飘落在了整个房间里,无需巫妖提醒,其他人都拉起了兜帽,遮住了眼睛与口鼻,而后氟石的光亮也似乎变得正常了,房间里的温度显而易见地上升,巫妖随意地投出一个微小的火球,它在空中晃了晃,但没有立即熄灭。 巫妖让凯瑞本移动到雕像的膝盖上坐着,撕开一张卷轴,然后念诵咒语,施放另一个法术,双管其下后情况马上有了好转,血液不再是黑色,而是赤褐色,再来是暗红色,接下来是鲜艳的朱红色,然后就血就不再渗出了,创口也在收拢,最后只留下了一道灰白色的瘢痕。 佩兰特催发的植物蓬勃地从地底深处萌发,兴致勃勃地四处探索与生长,没有什么能比它们更强壮与不可违抗的了,粗壮的茎干钻入了每一道缝隙与每一条甬道,反馈回来的讯息就像是浪潮一样差点就将德鲁伊吞没——其中有不少被虫子(实际上是一种布丁怪)吞噬的,也有一些被陷阱中的酸液腐蚀或是被黑鼠啮咬,但更多的还是成为了该处唯一的占领者与拥有者。冒险者们只需要在阳光下等待了不到一个早晨的时间,德鲁伊就得到了一个奇怪匣子的所在位置。 对此已经回到识海中的巫妖根本就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他怀疑列夫就像一些最为吝啬的商人那样直接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藏在了枕头下面。 命匣之中正如巫妖所预料的那样空空如也,不过佩兰特还是将命匣击碎,因为命匣上面镶嵌着宝石,本身材质又是秘银精金的关系,他还特意寻找到了一个泥沼,将碎片尽数丢了进去,葛兰不由得有些惋惜,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能拿的东西。 他们在做完这一切后就离开了,列夫对领地的残酷统治反而给了冒险者们不少帮助,城堡周围荒无人烟,就连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半个夜空的时候也没人提着木桶来救火,更别说是现在了。冒险者们策马走了一天后才勉强找到了一个破败的村庄,里面竟然连个牧师也没有,据还未曾饿死的几个农奴说,他们的领主夫人认为牧师只会无谓地消耗粮食,就强行把他们赶走了,年轻的人们都被夫人征召去做仆佣、马夫或是骑士扈从,总之他们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也不是没人去城堡寻找过,但就连寻找的人也没有回来。 有些人悄悄地逃走了,留下的只是一些老人和幼儿。 克瑞玛尔等人在那个村庄里休息了一晚,为了感谢这些冒险者带来的甘薯(佩兰特催发的),残留下来的人们给他们整理出了最好的一个房间,德鲁伊许诺一旦看见牧师或是其他领主的骑士,就会立即将这里的情况回报给他们,这让他们更加喜出望外了。“或许大公愿意瞧瞧这儿……”一个老人这么说,“他是我们主人的主人。” “这世上的蠢货还是很少的。”葛兰咕哝道,一边心满意足地钻进毛皮里。 他感到冷的时候(即便佩兰特和克瑞玛尔已经驱散了萦绕在他们身体里的负能量,但现在是深冬,不是吗?),又无法遏制地想起了梅蜜,弗罗牧师的胴体丰满而炽热,甜润如同蜜糖,他想念她,也想念和她一起懒洋洋地蜷缩在毛皮里的日子。 ———————————————————————————————————————————————— 梅蜜行走在崎岖的岩石上,即便山风凛冽,岩石上覆盖着厚重的冰霜,她仍然赤着双足,就像是行走在温暖的海沙上,她的双足洁白如同贝壳,没有血迹也没有灰尘,她周身只包裹着轻薄的丝绸,被狂风拉向身后,显露出女性曼妙诱人的曲线——丰满的上身与平坦的腹部,以及一双如同母鹿般修长的双腿。 一个人看到了她,但那个人不是猎人,也不是农夫,而是一个牧师。 “格瑞第……”梅蜜转向那个人,她的声音细如蛛丝,但即便是如此狂乱的风也未能将它湮没,它就像是浸透了蜜,又像是鎏了黄金与宝石粉。 “弗罗。”格瑞第的牧师露出了一个无所顾忌的微笑,她之前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敌人呢,像是伊尔摩特或是罗萨达的追随者,但一个弗罗的牧师?她的视线从梅蜜悬挂在腰际的铃铛上移开,能有什么比弗罗的牧师更可爱柔弱的猎物吗?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会出现一个弗罗的牧师,又或者她确实深受弗罗的宠爱与眷顾,才能让她在衣衫如此单薄的情况下不至于狼狈地瑟瑟发抖,但没谁能比她更了解其中的奥秘,她们或许会畏惧任何一个神祗的牧师,唯独弗罗不会。 可惜的是这个弗罗牧师显然没有携带什么珍贵的卷轴或是符文,她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目了然的,但就算没有哪怕一件值得抢夺的身外之物,她至少还有自己。 格瑞第的牧师轻轻触碰自己的卷轴带,她还有一个卷轴,可以为她召唤来一个深渊中的魔鬼或是恶魔,而一个牧师,即便是弗罗的牧师,他们也会喜欢的。 她将手指放在卷轴上的时候,甚至产生了错觉,就像是卷轴已经撕开,无底深渊中的火焰已经燎伤了她的手指。 格瑞第的追随者低下头才发现,这不是错觉,她真的燃烧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插曲 “怎么,”佩兰特问:“为什么还没有去休息?” 今天的月光格外明亮,不过始终无法与魔法星河的星光相比,但清冽的空气与隐藏在泥土中的生机仍然让德鲁伊心情愉快一只肥墩墩的麝鼹正拱着爪子从他的手里取用捏碎的藤粉饼,“好啦,”德鲁伊说:“你该回去了,别让人类看到你。”在这种贫瘠的地方,就算是鼹鼠也可以算得上一道颇为可口的美食,更别说麝鼹有着一身细柔致密,有着金属光泽的被毛,因为薄而暖的关系,很多骑士与贵人也愿意用麝鼹的皮做斗篷和袍子如果被农奴或是猎人看见,不但是它,就连它的孩子与妻子也未必能够得到一个什么好下场。 “我总觉得我们忘记了些什么。”异界的灵魂说。 “什么?”佩兰特回忆了一会,他觉得没什么遗漏的,巫妖的转化仪式没有完成,七天后回到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可悲的僵尸,他的信鹰应该已经到达了灰岭,然后会有其他精灵设法与最近的善神牧师联系,请他们去处理后续他们总不见得在那里等上整整七个昼夜,就为了处理一具僵尸,他相信无论是泰尔、罗萨达甚至是苏纶的牧师,或是他们的信民,都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的。 “你有什么东西留在那儿了吗?”德鲁伊问,毕竟他们是被突袭的,如果确实很重要,他可以召唤一只马鹿或是自己变身,带着施法者回去寻找。 异界的灵魂哑然无语,他伸出手来,在腰部的地方晃了晃。 佩兰特盯着他的手,眼神凝固了,而后他的神情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囧”的状态,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麦基!”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为了这个,他们不得不延迟半天出发,第二天的早晨,德鲁伊稍微喝了点温水,就化作一只白头鹰腾空而起。在伯德温帮这儿的人劈好了半个院子的木柴后他们就连斧子都没有,因为斧子也算是一笔财产,在冒险者到来之前很久,斧子就被充作越发高昂的税金收走了,他们只能用锋利一些的石块或是徒手拗折的方式来为自己预备冬天必须的燃料,在伯德温决定去砍下一棵树的时候,他们还惶恐地阻止了,因为树木也是领主的财产,他们只要有掉落下来的残枝败叶就行了当然这完全是一种善意的谎言,伯德温也曾经是个猎人,他知道要熬过一个如此漫长的冬天需要多少木柴才行,“我这里有一枚金币。”伯德温说:“如果有人要以这个罪名惩罚你们,你们就把它当做罚金交上去好了。” 不过他怀疑是否还会有人来追究这些农奴是否真的砍了一棵树,列夫与他的夫人都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了,前者已然化作虚无,而后者则在痛苦与懊悔中前往了哀悼荒原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听见神祗的呼声,鉴于她已经堕落了,魔鬼会随着邪恶的气味而来,伯德温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在谎言中度过了一生的老妇人可能还没能留下一整个完全的足印,就会被拖入另一个可憎又绝望的领域等到牧师清理了那儿,确定了列夫与其妻子的死亡,通报大公,还要等上七天或是更久,至于那个会来收回这片领地的人,无论是大公的儿子还是侄儿,他或许更愿意待在温暖的房间里等到冬天过去,而到了那时候,所有的痕迹都会被积雪与时间湮没。 在田地里的麦子长成之前,他留下的这枚金币可以为这些可怜的人换取足够多的粮食和盐,让他们不至于在摆脱了一个灰袍领主后仍然不得不面对着饥饿与寒冷的威胁。 等到他们和农奴们一起,围着篝火暖暖和和地烤着番薯的时候(这些番薯还是精灵的馈赠),侏儒麦基悬挂在白头鹰的爪子下面晃晃悠悠,手脚僵硬的回来了。 他就像一袋子谷物,或是一只熟透了的浆果那样软绵无力地落在厚厚的积雪上,没有受一点伤,只是双眼发直,言行呆滞。 佩兰特回到原先的样子,将侏儒提起来,摆到篝火旁边,然后从巫妖的手里接过一杯滚热的蜜酒,塞进麦基的小手里。 大概等他们快要将番薯吃光了,侏儒才终于动了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诸神在上。”他用那种小小的,哀伤的声音说:“我以为我要在那个裂缝里待上好几年,”他看了看李奥娜给他递过来的那只番薯,放下杯子,接过来恶狠狠地咬上了一口:“你……你们……绝对想象不到,”他啜泣着说,同时奇迹般地一点也没妨碍到他喝蜜酒和吃番薯,“我……我被镶在一道缝隙里,是的……距离地面有几百尺,我……我根本没法儿动,也不敢……动……有虫子在我身上爬来爬去,钻……钻进我的鼻子里,耳朵里,如果不是我闭上了眼睛,”他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一些,说话也变得流畅了:“它们可能就在我的眼睛里做窝了……”他抽抽噎噎地停顿了一会:“还有……那只该死的鸟,”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德鲁伊,明智地没有增添更多恶劣的形容词:“它喂我,喂我……” “呃,也许是因为它觉得你饿了?”李奥娜有点不安地说,她也是忘记了侏儒麦基中的一个,想想他就这么在悬崖上吊挂了近一天一夜,她都要向他示以最深切的歉意了。 “但它喂我肠子,肠子,肠子!”侏儒尖叫起来:“羊的肠子,我看到它叼着一头小羊上去的!” “那个,”德鲁伊说:“肠子也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食物呢。”尤其是对于雕鴞来说,可能是因为侏儒麦基也可以算得上是个客人,所以雕鴞作为主人还是颇为慷慨与仁慈的。 “但里面有粪便!黄黄的,软绵绵的,臭烘烘的粪便!”侏儒接着喊叫道:“我甚至无法拒绝!” 那个……雕鴞有时候确实非常固执,佩兰特想,也许下次他应该换一个朋友,比如说……狐狸怎么样?内脏是狐狸的最爱,那么麦基可能得到一颗带着皮毛的脑袋,但至少脑袋里面不会有粪便他这才注意到葛兰等人已经将还没吃完的番薯放了下来。 “……你们已经解决那个……什么了?”侏儒反而比他的同伴更快地平静了下来,他的小手灵活地转动着插着番薯的树枝:“那是什么?” “一个邪恶的灰袍。”伯德温回答说。 “还有数之不尽的木乃伊,尸妖,石像鬼和僵尸。”葛兰说,请允许他略微夸张一下,看,效果良好,侏儒的情绪已经不再那么糟糕了,他甚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显然,对于一个侏儒来说,相比起一个有着无数不死生物随从的死灵法师,一只雕鴞,以及雕鴞为他选择的临时居所,还有藏着软绵绵粪便的羊肠子,一下子都不那么令人无法忍受了。 “能说给我听听吗?”麦基渴望地问。 “当然,”凯瑞本和善地说:“不过你似乎更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麦基犹豫了一会,他的精神仍然因为恶心与恐惧有点亢奋,但他也知道自己确实非常地需要休息;“好吧,如果可以。”他渴望地看了看泥屋,这种农奴的房子放在以前麦基是连看也不看一眼的,但现在看上去它们似乎也没有很糟毕竟这些农奴早就没了一起养在泥屋中的牲畜,因为缺少食物的关系,他们干瘪的就像是勉强残留着一丝生机与皮肤的骷髅,为了御寒他们弄来淤泥,就像猪那样在身上厚厚地滚了一层,这样即便缺少衣服和柴火他们也能有点遮蔽这让他们身上的恶臭轻微了很多,而且泥屋虽然低矮,狭小,黑暗,但他们还带着皮毛,麦基大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只是他不知道这样是否会影响到后面的行程,但既然同伴们都这么说了,他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侏儒去睡觉了,围坐在篝火周围的冒险者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精灵们显而易见地有些惭愧,而李奥娜已经无法遏制地笑了起来,她知道这不对,但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觉得不对就能控制的,然后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的是葛兰,“或许我们之后可以把他背在背上走。”伯德温提议道。 “如果那是段平静的行程当然可以。”佩兰特说:“但如果我们需要战斗。”他抬起双手,做了几个手势,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的伯德温一下子看懂了他的意思,德鲁伊说的没错,如果在战斗中,侏儒很有可能成为他的背甲,不是变成一只插满了弩箭的刺猬,就是因为被撞断了脖子或是折断脊椎而死。 “如果你们顾虑的不过是侏儒太过弱小,以至于无法战斗的话。”巫妖突然说:“为什么不试试让他学着战斗呢?” “但他是个侏儒啊。”李奥娜不假思索地说。 “据我所知,并不是每个侏儒都是脆弱无用的。”巫妖看向葛兰:“每个盗贼公会里都会有侏儒的身影。” 葛兰点点头:“是的,但是……”一般来说,盗贼工会里的侏儒仍然更多的被用在配置陷阱与制作弓弩和其他器械方面,他们很少被用来暗杀和突袭,虽然说,在某些时候,为了迎合某些喜好幼小孩子的怪物,也会有人试着使用侏儒,但他们不是索价太高就是会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任务(有时候只是因为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只他们认为很不吉利的死老鼠),而且死伤的频率很高,相比他们精妙的手艺带来的收益,简直就是得不偿失,所以最后盗贼公会们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宁愿选择被他们搜罗在手里的人类孩子。 不过也不是没有性情古怪的侏儒愿意品尝危险与血腥的滋味的,他所知道的就有一个女性侏儒,她被人们称之为小魔怪,因为她的外表就像是一颗最为美丽无瑕的珍珠,灵魂却像是在最为邪恶的泥沼中浸泡过的,她最喜欢地就是刺杀那些好人,当他们看见彷徨无助的小孩子,充满善意地上前问询,甚至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会有一柄细巧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喉咙或是心脏的。 “他是我们的同伴,不是小丑,也不是累赘。”巫妖说,这次就连李奥娜也开始认真地思索。 “这也许是我的错误。”佩兰特承认道。 “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巫妖柔声说:“十分正常的错误。” “是的,你不必因此而苛责自己。”李奥娜说:“即便麦基确实需要学会如何为了自己的生命与信念战斗,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首先,他最少要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他或许已经学会如何与一只雕鴞相处了。”葛兰说:“一个绝大的进步。” “他好像说过想要成为一个英勇的矮人。”伯德温说:“我想我们确实可以尝试一下,一个英勇的侏儒仍然值得我们钦佩与赞赏。” 凯瑞本看向黑发的施法者,巫妖对他微微一笑。 让我们来看一个小插曲。 “我总觉得我们忘记了些什么。”异界的灵魂说。 “什么?”佩兰特回忆了一会,他觉得没什么遗漏的,巫妖的转化仪式没有完成,七天后回到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可悲的僵尸,他的信鹰应该已经到达了灰岭,然后会有其他精灵设法与最近的善神牧师联系,请他们去处理后续他们总不见得在那里等上整整七个昼夜,就为了处理一具僵尸,他相信无论是泰尔、罗萨达甚至是苏纶的牧师,或是他们的信民,都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的。 “你有什么东西留在那儿了吗?”德鲁伊问,毕竟他们是被突袭的,如果确实很重要,他可以召唤一只马鹿或是自己变身,带着施法者回去寻找。 “没。”异界的灵魂说,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不但是佩兰特忘了,凯瑞本忘了,伯德温与李奥娜忘了,葛兰忘了,异界的灵魂忘了,就连作者,还有如此之多的读者也忘了…… 我等了一天,就看看有谁想起了侏儒麦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伪神(2)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二点前更新圣者最新章。 这双孩子是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的遗腹子,也是私生子,不过想要取得一份合法婚书对于美第奇来说并不困难。 在洛伦佐的示意下,女仆小心翼翼地拉起挂在窗前的厚重帷幔,让一线细细的阳光在摇篮上摆动。他仔细地在婴儿的脸上寻找朱利阿诺的影子,令他遗憾的是,除了高挺的鼻梁与细长且紧紧闭着的眼睛之外,暂时还没有找到属于美第奇家族的那部分;也许是因为母亲是一个毛发和皮肤都洁白到古怪的西斯拉夫人的关系,血色消退处的皮肤颜色要比想象中的更浅,面部轮廓也非常柔和,但胎发的颜色却很深——孩子的母亲应该有着一双浅灰蓝的眼睛,洛伦佐在自己的回忆中搜索着短短一瞥中留下的些许印象,他希望孩子能够继承朱利安诺的褐色眼睛。 被光亮反复骚扰的新生儿之一终于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虽然只是一瞬间——除了洛伦佐,所有在场的人发出喘息一般,被死死压抑住的惊呼——孩子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动人的淡金色。 紧接着,另外一个孩子,也就是那个男孩,也随之睁开了眼睛,于是某些还在怀疑自己在黑暗中产生幻觉或视差的人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另一个孩子虹膜中的异色更为纯粹、璀璨。 洛伦佐略感惊讶,但也仅此而已,拥有上万册藏书的美第奇家长曾经读到过,一个本地的人如果和另一个打极远处来的异性结合,就有可能生下拥有琥珀色眼睛的孩子,少见,但不是什么疾病,也不是魔鬼在作祟。而且孩子眼睛的颜色会随着年岁的增长会产生变化,也许有那么一天,它会变成平平无奇的黑色或褐色。 但女人们,尤其是那些没有学问和见识的女仆们,她们惊慌失措,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以及驱逐魔鬼的手势。如果不是洛伦佐的随从及时地掌握了大门,她们很可能跑出去胡乱嚷嚷一番——那就糟了。 “这有什么可惊慌的呢?”洛伦佐冷静地从摇篮前转过身去,把手臂交叉放在胸前:“这难道是邪恶的颜色吗?”他高声问道:“在路济弗尔尚未从天上跌落之前,天父用黄金来作他的盔甲;天使指给若望宗徒所看的圣城耶路撒冷,它的第九座基石便是黄宝石;遵从天父的意旨,摩西在西乃山建造会幕时,他为主做的柜子,难道不是镶嵌着精金的么,施恩座两侧的基路伯难道不是用金子捶打出来的么,还有桌子上的瓶子、灯台、酒爵不都是精金的么,挂在大祭司胸前的,铭刻着耶和华之名的胸牌,难道不也是精金的么?耶稣基督诞生的时候,前来拜他的三个东方的博士,难道不是奉上了黄金、没药和沉香作为礼物的么?希律王拿来想从撒罗米那里换来圣约翰性命的,难道不是如同老虎眼睛一般的黄色玉石么?我们用来祭献圣沙拉哥沙的威肯帝斯的葶苈,圣里卡流斯的兔耳荠菜,圣安索尼的毛茛,不都有着最为鲜明的金黄色吗?以及,被作为崇善、纯洁、真诚与虔诚的象征,用来雕刻圣像,磨制念珠,镶嵌在主教戒指上的,不是如同阳光般珍贵的琥珀又是什么呢? 正如保罗的门徒所言:‘你的眼睛就是身体的灯。几时你的眼睛纯洁,你全身就光明;但如果邪恶,你全身就黑暗’,这是一双何其有福的眼睛!它不单能将外界的颜色投入到心里,更能将心灵的颜色反应到表面……蠢人们,你们夜夜守斋祈祷,希望天父的恩惠可以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可事到临头,你们却又像一个又瞎又聋的人毫无知觉——就像那些有幸亲眼看见基督在海面上行走的无知之徒,无灵的眼睛让他们把挽救者看成了使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的鬼怪,惊慌,喊叫,甚至抗拒那双拯救他们的手——你们如今也要犯这种可悲的错么?”他咄咄逼人地厉声喝斥,神情严峻而坚定,就像一个将天上圣灵的意志与地上使徒的权柄统统紧握在手里的审判者,但就算是后者,也未必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作出这样一个至少在表面上暂时无可指摘且不可动摇的判决。 而在这场小小的演说结束之前,他的妻子克拉丽切就已经走到摇篮的另一边,代替失职的女仆安抚受到惊扰的婴儿,她温柔地轮番抱起他们,充满怜爱地频频亲吻,呼喊着幼儿的主保圣人尼葛老的名字,命他代为祈求这个孩子的平安和健康——她既没有死于婴儿的凝视,也没有因为触碰了某种“邪恶之物”而烧焦手指或染上大麻风。 克拉丽切和她丈夫的言行成功地消弭了一个可能会酿成极大祸乱的意外,仆人们平静下来,面面相觑,似乎很难相信刚才那个疯癫狂乱的生物就是自己——最后她们甚至羞愧起来……这点羞愧抹去了最后一点因为愚蠢和无知而产生的憎厌;先前被强行推开、抵住的窗户与门静悄悄地重新阖上,他们小心翼翼地回到原先的位置,继续之前的工作,虽然偶尔还是会让自己的视线还会有意无意地避让开那两只紧挨在一起的摇篮。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与安宁之中,仅有一线绚丽的光从天鹅绒帷幕的缝隙射入房间,就像圣灵将他的目光投注在这两个崭新的生命上。 1478年4月26日,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在帕奇家族的叛乱中身受19刀而死,他的孩子于1478年5月26日出生。三日后受洗礼,女孩继承了克西莫一世妻子的名字,被命名为康斯特娜。 男孩则被命名为朱利奥,即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 第一卷孩子们 第一章阿西西的隐修院 历史充满谎言。 史书中的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与康斯特娜一样,被洛伦佐德美第奇收养,在舒适安全的维奇奥宫里度过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与少年时代,直到。但事实上,他还在襁褓时就被自己的伯父交给了受教皇西斯科特四世之命在意大利中部传教的弗朗西斯托德斯切尼皮克罗米尼主教,并在时断时续的旅行中度过了自己宝贵人生的前六年。 现在,他们来到了阿西西。 阿西西,一个坐落在丘陵之间的小城,它存在的时间甚至超过了罗马城,早在主后238年,就有圣人路斐乐在此传道并殉教,但最终让它成为整个翁布里亚甚至巴尔干半岛的圣城的,还是于主后1182年暨1194年诞生于此的圣方济各和圣嘉勒,前者创立了以守贫、贞节、服从为教规的圣方济各教派,并在卒后两年(1228年)即被封为圣人,后者是他忠实的追随者,创立圣嘉勒女修会,1253年去世,同样在两年之后(1255年)封圣。 因前来阿西西朝拜这位终生清贫,贞节,言行如一的真圣人的虔诚教徒们始终络绎不绝,同年,在修士艾里亚的倡议下,阿西西的民众和教会出资修建了圣方济各教堂和附属的修道院,以便接纳更多的修士与朝圣者。教堂紧靠着原本被称之为“地狱之丘”后因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此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而建,分为上下两堂,1253年竣工,极其精巧,巨大且美丽。 朱利奥的现任监护人,皮克罗米尼主教的一个同学最近凭靠着叔父的金币成为了佩鲁贾教区的主教,他知道皮克罗米尼主教受前任教皇之命在翁布里亚地区传教,所以就竭力邀请他的兄弟前来朝觐圣方济各与圣嘉勒,当然喽,皮克罗米尼早在抵达翁布里亚地区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行过这桩圣事,但朝觐圣人就和做功课一样,是永远不会多只会少的。 皮克罗米尼主教进入阿西西时,凌晨两点左右的晨课刚刚结束,得到这个消息的佩鲁贾主教就在圣方济各修道院门前,心情愉快地将双手放在凸出的小腹前,他为了今天的重逢特意挑选了一件被人们称之为达尔马提卡的丝绒袍子,袍子所用的紫红色丝绒是从米兰来的,在蜡烛或是火把下会闪出点点金光,胸前垂挂着金十字架与一枚方形的胸牌,胸牌上镌刻着圣方济各与小鸟,镶嵌着深紫色的水晶。他身后是圣方济各修道院的院长,神父以及执事们,还有圣方济各的修士,他们穿着带有兜帽的褐色长袍,腰间系着白色的亚麻绳索,如圣方济各那样赤着双脚。 一个佩鲁贾主教最为信任的神父为他捧着一个黄金的圣物盒,里面装着一根腐朽不堪的绳索,据说它就曾数十年如一日地缠绕在那位圣人的腰上,见证了他的虔信与纯洁。佩鲁贾主教对此不是非常满意,他希望能够拿出更值得人们惊叹的东西,但圣方济各可不是一般的圣人,他在光荣十字圣架瞻礼前后,为了退省神工而进行了四十天的斋戒与静修,为此有天使从云层上下来,赐予他双手、双脚、肋下五伤圣痕——也是迄今为止,唯一得到教廷承认的圣痕,而且在他生前与死后,尚有以百计的神迹显现,他的品行与虔诚都是不容亵渎与怀疑的,正是因为如此,也没人敢像对待其他圣人那样,从圣方济各遗留在这个浊世的躯体上切割下一部分分开放置。 另外,圣方济各确实如他所宣扬的那样克勤克俭,他的手中甚至未曾持有过一根木杖,以至于他德全功备,被我们亲爱的主召叫离去之后,他留下的东西就连一个房间都填充不满。 最后佩鲁贾主教只得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修道院院长的提议,他们从圣嘉勒教堂拿来了属于圣嘉勒的三样圣物,又有两个执事为他提着有三根链子的铜香炉,铜香炉里燃烧着木炭,木炭上面倾倒着,如同浓雾般的浓烟携带着馥郁的气息缭绕在众人身周,另有两个执事为他捧着圣书,圣书的装帧精美而昂贵,切口上都镀了金,而且里面用了不下十二种珍贵的宝石颜料,并由同一个修士抄写与描画了近十年方才完成;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貌美的侍童,捧着银盘,银盘上放着装有来自于法国卢瓦尔产区的葡萄酒,与筛过二十次的面粉与牛乳制作的白面包,以及一个硕大的曲颈壶,里面温热的水不是用来饮用的,而是用来洗去面孔上与手指间的尘土的。 所以当他们等待着的人终于骑着马出现在灰白色的小径上时,最高兴的可不是佩鲁贾主教,而是端着那只曲颈壶的侍童。 皮克罗米尼从马上跳了下来,对于一个已经四十五岁的男性来说,他仍然显得十分地强壮与敏捷,他剃过的头发整齐地排列在浓密的眉毛上方,眼皮略有些浮肿,眼珠却像鹰隼那样锐利,他的鼻子弯向下巴,嘴角严厉地向下撇,让人望而生畏——他穿着一件和圣方济各修士极其相近的袍子,外面裹着一件又宽又长的羊毛斗篷,是浅黄的本色,没有经过任何漂染,也没有刺绣和钉扣子,只用一枚铜别针在左肩上别住。 一个执事上前想要搀扶他的时候被他挥手拒绝了,佩鲁贾主教在心里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连带着做了一个鬼脸,鉴于他的老同学还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但还没来得及行礼,也没来得及说话,皮克罗米尼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吓。 皮克罗米尼的双脚站立在地面上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斗篷,让躲藏在里面的小家伙自己走出来。 那是个孩子,大约只有五岁,顶多六岁,有着一头乌黑的卷发,面颊就像玫瑰花儿那么红润,他的眼睛是一种非常非常之浅的褐色,被磨得很薄的琥珀在阳光下就是那种颜色,火把和蜡烛的光在那双眼睛里闪烁,如同星辰,又如同涟漪。 “一个朋友的儿子,”皮克罗米尼和佩鲁贾的主教手挽着手走在修道院的长廊上时这么说:“因为一些原因,他不能待在他的亲人身边。” 佩鲁贾主教点头表示理解,不管怎么说,他身边也有这么一个棘手的小家伙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黑脚 防盗章节——上一章内容,不要购买,明天下午一点之前更新最新章。 罗萨达的牧师追上那个从他们的罗网中逃脱的格瑞第牧师时,她已经死了。 那位古怪的,陌生的新生神祗所有的牧师中大部分都是有着巨龙血脉的女性,她们既是术士,又是牧师,又极其狡猾,幸而她们在向她们的神明祈祷后对方的回馈十分地微弱,以至于她们无法施放强大的神术,所以罗萨达以及伊尔摩特的牧师所遭遇到的反抗并不那么强烈,更有些牧师通过祈祷室里的暗道逃走了,他们所追踪的就是其中一个。 她面朝下匍匐在嶙峋的岩石上,岩石上尖角林立,但她已经失去了为此感到不适的权利——伊尔摩特的一个年轻牧师将她翻过来,牧师的头发与身上的衣物几乎都被焚烧殆尽,但也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她的皮肤就像是烤焦了的小猪那样绽裂发黑,伤口流出半透明的血水,嘴唇向上翻开,肿胀的舌头伸得老长,虽然是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发现的时间又那么地短,但她的躯体还是在隐约发臭,善神的牧师们彼此交头接耳,都无法确认可能是哪一个兄弟追上了她,并将其如此彻底地毁灭。 要知道,除了那些在反抗中受伤或是死去的牧师,其他的牧师也只是被羁押了起来,等待哈威大公予以审判,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触犯了碧岬堤堡的法律,他们顶多会被驱逐出碧岬堤堡——碧岬堤堡并不仅仅说只是一个城市,它周边的土地,整个海岬都是属于碧岬堤堡的,当然,现在是哈威大公。 罗萨达的牧师伸出双手,晨光在他的手背上闪烁着金光,他无声地向他的神祗寻求帮助——片刻后一股温暖而又轻柔的风拂过他的面颊,他嗅到了此时并不应有的一种馨香,了然于心但也与此同时毛骨悚然的主任牧师收回双手,鞠躬向罗萨达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与谢意。 “我们应该回去了。”他说。 格瑞第牧师的尸体被随行的法师投掷出的火球烧成灰烬,然后施法收集起来,虽然就把它们弃置在原来的地方,任由山风将它们带走也不算是个太坏的结局,但想到她们体内的血,无论是罗萨达还是伊尔摩特的牧师都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格瑞第的牧师们虽然没能从之前的哈威执政官,之后的哈威大公那里获得在碧岬堤堡的内城矗立起神殿以及圣所的权利,但她们还是在外城,一块被流民占据的荒地上造起了一座神殿,比起其他地方的神殿,这座神殿简直就是个婴儿,或许这些牧师也认为这只是个过渡的地方而已——但即便如此,这座神殿仍然有着其他神殿所无法比拟的奢靡与华贵,所需的黑色石块与铁质的门扉都是从港口直接运来的,门扉与墙壁上都镶嵌着黑曜石与红宝石,殿中的火焰昼夜不息,牧师们毫不吝啬地往里面投入乳香与没药,以及其他珍贵的香料,只要一进到里面,人们就会陷入到一种炙热而又混沌的情感中去,他们的理智与思想就像是被勾勒着金线的黑铁大门隔绝在了外面。 这种情况在女性——尤其是那些商人的妻子与女儿身上显露的最为明显,她们在听闻格瑞第的牧师即将在碧岬堤堡造起这位女神的地上宫殿时可以说是欣喜若狂的,之前她们都要悄悄的,越过鹧鸪山丘跑到白塔的格瑞第神殿去祈祷自己能够永远抱有丈夫的宠爱,诅咒丈夫的情人去死或是流产,而自己能够子嗣旺盛,绵延不绝,所以在她们的丈夫企图将执政官哈威以及他的党羽放逐出去的时候,一些拥有着丈夫或是父亲的信任与爱而有所察觉的女性为之欢欣鼓舞不已。 在她们的丈夫/父亲被挂在议事厅的外面,而她们连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不留地被流放之后,她们不但没有忏悔与懊恼,反而变本加厉地疯狂起来,她们要么直接宣称哈威是个渎神者,要么就是将身边所有的东西(包括幼小的孩子)都奉献给了格瑞第,更有甚者跑到格瑞第的神殿中拒绝出来,在格瑞第的牧师都逃走之后,她们甚至还举起了武器与火把与碧岬堤堡的士兵以及善神的牧师对抗,在发现自己的抵抗无济于事后,一些女人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或是自焚。 要说还有什么人对碧岬堤堡的做法抱有质疑的,大概就只有那些困居在荒地的流民了,不管是出于何种想法,生性傲慢而残忍的格瑞第牧师这次不但没有强行打他们走,反而容许他们居住在神殿周围——当伊尔摩特和罗萨达的牧师在黎明时分的薄雾中行走的时候,就有一个流民的孩子发现,继而和他的同伴,家人一起大喊大叫起来,惊动了格瑞第的牧师,所以才让整个行动在一开始就有了不祥的瑕疵。 这个孩子当然都被抓住了,他对这些格瑞第的敌人们充满了怨恨与鄙夷,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想要接触他的时候,还被他咬了一口,深可见骨。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站在璀璨的晨光下,向他的神祗祈祷,在他面前是一块从格瑞第的神殿上敲下来的黑色岩石碎块,在漫长的吟唱与歌颂之后,一道浅金色的晨光落在他手持的银杯里,主任牧师举起它,闭上眼睛,轻轻啜饮了一口,而后将杯中的水缓慢地倾倒在那块黑色的碎石上。 就如污黑的冰块遇到了最灼热的焰流,岩石一下子就融化了,随着它一起动摇与崩塌的还有格瑞第的神殿,整座神殿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揉搓与粉碎,还未等主任牧师将整杯水全部倾倒在岩石的碎片上,原先矗立着一座神殿的地方,除了几块零碎的玻璃之外就没能再留下什么,这些玻璃可能是黑色岩石中所含有的石英所凝结而成的,是这座神殿遗留在这个位面最后的痕迹。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听到有人在啜泣与诅咒,一些愤怒的士兵企图从流民群中把这些人抓出来的时候,阿尔瓦法师摆了摆手,这是一件让他也为之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些流民只不过从罗萨达的牧师那儿获得了一些皮毛小利而已,像是原本就不属于任何人的荒地(他们竟然没有被打走),廉价而有效的药膏,购买他们的儿女时比盗贼公会更为公道一些的价钱等等……但就是这些微薄的利益,也足够他们对这个奇特的神祗生出感激之情了。 想到这种情况还在这片大路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发生,法师就不由得不寒而栗,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让这些牧师进入到碧岬堤堡里,碧岬堤堡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一个怯弱的女性声音轻微地说:“我们想要孩子的时候,应该向谁祈祷呢?” “还有缔结婚约……”一个商人不满地说,“没有获得神祗见证的婚约是无效的。” “缔结婚约去泰尔的神殿,”阿尔瓦法师头也不回地说:“想要孩子去向查缇祈祷。” 商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当然,男女之间缔结婚约在碧岬堤堡很少是因为爱情,更多是家庭与家庭,作坊与作坊,商业伙伴与商业伙伴,又或是骑士与骑士之间,不是出于门当户对就是出于对利益的考虑,让公正与公平的泰尔来见证——就像是在签订一份商业契约那样,也一定能够得到他的庇护与看顾,问题是……好吧,他可怜的孩子们,现在缔结婚约的仪式上仅有的一丝暧昧与温情也荡然无存了,就让他们去诅咒哈威与阿尔瓦吧,这不是他一个人可以阻止的事情。 “碧岬堤堡没有查缇的神殿。”一个士兵提醒阿尔瓦法师。查缇是大地之神,她的神殿更多地位于广袤的平原与荒野之中,城市里很少见。 “查缇的牧师明天就会抵达碧岬堤堡。”阿尔瓦法师说,在行动之前,他们就和查缇的主殿书信往来了好几次,查缇的牧师首领在这件事情上予以了堪称宽容与及时的帮助,当然,对一个牧师来说,传播教义,为自己的神祗寻找更多的信民原本也是一件不容推辞的必行的工作。 —————————————————————————————————————————————————————————————————————————————————— 格瑞第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以一个人类女性的姿态行走在无底深渊之中,但即便是最愚蠢的劣魔也不会以为自己幸运地遇到了一个从魔鬼或是恶魔的爪子中掉落出来的灵魂——她周身围绕着暗红色的火焰,辐射出热量直达不可见的远方,在融化的盐卤河流里苟延残喘的灵魂蛆虫在最初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消融在那致命的气息里,恶魔不是逃走,就是匍匐在地以示尊重与臣服,在她面前,无论是涌动着岩块的熔岩激流还是被鲜血浸润的有毒泥沼都无法阻挡一二,高耸的峭壁在她面前碎裂,就像是有一柄看不见的利剑将它们斩开,从断裂的峡谷下方伸出无数白骨,它们搭建的塔桥在嚎哭般的风中抖颤摇晃,格瑞第毫无畏惧地走了过去,在她的身后留下焦黑的印迹。 通道的尽头是一座高塔,在乌黯之君的领地上有着不下一百座这样用灵魂砌筑的高塔,每座高塔上都有着无数张面孔与无数条肢体,它们会抓住任何一个被它们的舞蹈与歌唱诱惑而来的灵魂,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然后将它撕碎,填充自己被融合或是缺失的部分。一个灵魂向下俯瞰,在看到格瑞第的红袍时她发出一声所有灵魂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哭号,她曾经是格瑞第的牧师,却落入了格拉兹特的陷阱里,她无法凭靠着自身的力量挣脱,终日遭受折磨,无法解脱,当她看到自己曾经为之献出生命与信仰的神明时所发出来的嚎叫就连身边的同类也要为之惊骇。 但格瑞第只是径直向前,一些灵魂在触及她的裙幅之前就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随之化为灰色的雾气,另一些迅捷地躲闪开来,格瑞第知道它们并没有如同在生时的理智,它们之所以向她屈服只因为这座高塔的主人所给予了这样的命令,这是一个直率的邀请,又或是一个狡猾的示好。 她沿着螺旋的阶梯向上,一直向上,她脚下的阶梯哀怨凄苦的呻……吟着,墙壁上伸出的白色手臂紧抓着跳跃的磷火,有带着鳞片的东西在阶梯与墙壁之间穿行,格瑞第能够清晰地听到它们发出的嘶嘶声。 深黑色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门上没有如许多恶魔喜欢的那样装饰着很多头骨,但如果你仔细看,就能从那两扇雾气般朦胧的黑色门扉中看到自己亲人或是朋友的面孔,有男人,有女人,有婴儿,也有老人,他们或许死了,或许没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里流着血,牙齿脱落,皮肉腐烂,他们向你忏悔,又或是要求你向他们忏悔,他们伸出的手臂甚至还带着你所熟悉的温度与柔软——格瑞第为了她看到的东西放声大笑,她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这是乌黯之君格拉兹特最喜欢的一座高塔,他高高地盘踞在他的宝座上,周围环绕着他宠爱的女性恶魔,女妖,六臂蛇魔以及几个狮身人面的恶魔,她们的上身如同人类女性,有着饱满的胸膛与天鹅般美丽的脖颈,以及一张娇媚的面孔,但从以下就如狮子一般生长着厚重的金色毛发,她们的四肢也和狮子的足一样,有着尖锐的,向前弯曲的利爪与肥厚的肉垫,身后有着一条深色的长尾,尾尖是一条毒刺,而她们张开嘴巴的时候,里面是三层交错层叠的尖牙。(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苦涩 葛兰一直觉得自己有着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神秘血脉,像是,嗯,厄运之神之类的,他越不想遇到的东西,就越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在不远的过去,他曾经在一个巫妖的废弃巢穴里遇到过一个半魔,然后是盗贼公会的法师,龙脉术士,以及一个距离巫妖仅有一步之遥的灰袍,那时候他就深切地怀疑自己是否会在将来遇到一些更让人惊惶不安敌人。譬如说——一头巨龙。 ———————————————————————————————————————————————— 从沼泽逃出的黑脚半身人不下一百个,但这一百个中只有不到十个半身人能够比较清楚地描述他们遇到了什么——其他的,不是鼓着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睛飞快地跑掉(只要他们能),就是像个喝多了麦酒的鼹鼠那样没完没了的胡乱吱吱,而且就算是那十个不到的黑脚毛小家伙,也没能给出更多有价值的讯息——是的,他们记得自己的家族遇到的前所未有的灾祸,一股庞大而恶毒的力量在威逼着他们离开,多半黑脚半身人连自己最喜欢的瓦罐也没拿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虽然说,几个格外顽固的家伙还是留下了,但他们随即就被从沼泽与芦苇中钻出的怪物吃掉,或是踩踏以及碾压致死。 “那都是些什么样的怪物?”凯瑞本问。 “大鸡。”那个要比同类更为勇敢有力,所以坚持抱着自己的两个瓦罐逃走,并且还是看见了一些东西的黑脚半身人说。 “侏儒双足龙。”德鲁伊翻译说。 “大蛇。” “水蚺。” “长鳞片的蜥蜴。” “沼泽鳄鱼。” 除了这些,将黑脚半身人的零散描述拼凑起来之后,他们还找到了多足蟾蜍与巨型花斑鳗鲡的痕迹。多足蟾蜍偶尔会蹲伏在芦苇上,但巨型鳗鲡,如果不是因为魔法或是过度饥饿,几乎是不会来到沼泽表层的。而且黑脚半身人遇到的侏儒双足龙更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它们成千上万地从黑脚半身人的芦苇屋中穿过,或是跳过,只有一些不幸的半身人因为反应不够迅速而被抓伤和咬伤,另外,水蚺与沼泽鳄鱼也远超过了应有的数量。 伯德温的神色不太好看,他是个猎人,在没有进入雷霆堡的军队之前,他为该地的领主老唐克雷效力,每年需要缴纳上三箱子的兔皮、狐狸皮以及狼皮,还有二十枚银币。相比起其他领主,老唐克雷算得上仁慈宽容,但伯德温仍然不得不连续好几个月昼夜不息地奔走在密林里,不然他就连自己的衣食都筹备不出来,这种情况在他决定与潘妮缔结婚约后愈发严重,所以他才会决定加入军队,用自己的弓箭谋取更多的利益——所以他既是从自己的父亲(他同样是老唐克雷的猎人)听说过,也自己亲眼见到过,密林中的动物突然疯了一样,天敌之间不去相互残杀,对于人类的刀剑弓矢也不再畏惧,只是拼命地往外跑,这样,如果不是火、水或是地面震动,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片领地上出现了可怕而残忍的怪物,不到十五岁的他就曾经参与到一场数百个人对一群冬狼的战斗中去,那场惨烈的战斗在他成为雷霆堡的领主后逐渐被淡化了,现在那些血腥的场景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们将会要面对些什么?”葛兰低声喃喃道。 这也是伯德温想要知道的问题。 他们有讨论过是否要改变行程,但如果说,绕开雪盖沼泽几乎是不可能的,以及,如果那是敌人——难道就会因为他们改变行程就放弃对他们的追逐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葛兰只是玩笑般地提了一句那会不会是一条可怕的巨龙,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谁都知道,巨龙,无论是善良还是邪恶的,几乎都已经离开了这个对它们来说似乎不再有吸引力的位面,金属龙、宝石龙以及有色龙早在一千年前就不再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当然,格瑞纳达的红龙例外,据说它们都是一头年老的雌性红龙的后代,或许是因为她建立了这个国家的关系,在其他巨龙离开的时候它留了下来。但红龙并不喜欢湿冷的沼泽,而且想要雇佣一头巨龙所要花费的代价就算是高地诺曼的新王也未必能够承担的起,更别说是一个盗贼公会了,就算是他们身后有着格瑞纳达的影子红龙们也不会给打折扣的,难道他们还能将整个公会全都葬送在这一个任务里? 冒险者们在一个不久前才被荒废的村庄里做最后的休整,当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一群地精正在兴高采烈地举办一个宴会——它们也是被不知名的生物驱赶到这里来的,相比起这些坏东西,只是从领主的河流与泥沼,农民的田地里捕捉鱼和青蛙的黑脚半身人实在是太甜了——地精们不但将村民们慌乱逃走后遗留下来的食物和酒都拿了出来,还残杀了他们的牲畜,焚烧了他们的家具与门,最让冒险者们无法容忍的是,他们居然还抓住了一个可能因为衰老而逃跑不及的老人,把他剥光了架起来放在炭火上烤,老人凄惨地喊叫时,地精们就在一旁敲打他们从房屋里偷来的瓦罐与水盆。 精灵们的箭矢瞬间就让地精们的数量减少到了原先的三分之二,而李奥娜与伯德温直接跳入地精之中,他们的宽剑与锤子对地精来说就像是雷霆那样可怕,但就在那个拿着残破的铁剑,穿着不合身的皮甲的地精尖叫着喊:“他们只有六个!”之后,地精们的勇气就又回来了,他们叫喊着挥动武器——农民们的耙子、连枷(真正用来敲打麦穗的那种)、叉子与木棍,冲上前去,试图用数量来战胜质量。 葛兰只一脚就将一只地精踢进炭火堆里,在它叫嚷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盗贼重重地踏在它的身上,在炭火灼烤皮肉的唧唧声和地精的诅咒与哀嚎中,他挥动匕首,砍断了捆绑着老人的皮索,把他提出炭火堆,这个老人是那么的瘦弱,一点也不费力,他已经没有了挣扎呼号的力气,脖子软软地向下垂着,从脖子往下到脚踝,没有一个地方还有着皮肤原先的颜色,像是臀部、腿和胸膛这些可能还有着一些肉的地方都可以看见被刀子割过的痕迹,里面的肉渗透着血水,应该已经被地精们吃掉了一部分。 盗贼把他放下的时候,他微弱地颤动起来,“这一定很疼。”葛兰低声说,然后他放下膝盖,注视着老人的眼睛,确定让他看到自己的匕首,地精只给老人留下了一只眼睛,唯一的那只眼睛也已经被炭火熏烤的通红,就像是淬了血,但里面没有畏惧,没有仇恨,只有渴望与感谢。 葛兰只一刀就割开了老人的脖子。 “葛兰!”恰好看到这一场景的伯德温愤怒地叫喊道。 盗贼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挥动匕首,紧接着将一个地精从上而下地剖开。他当然知道他们还有治疗用的卷轴,法师可能还记忆了治疗用的法术,还有精灵们的药水,但这个老人所受的伤势大概需要用他们一半的储备去挽回,而他们已经走到了雪盖沼泽的边缘,没有别它的补给,又即将面对着一个,几个,甚至更多的敌人与怪物——而且就算是让这个老人活着,难道他们还能带着他一起踏上危险的征途吗?把他留在这里,他面对的又会是什么?地精已经将这个村庄完全地毁灭了,没有留下一点食物与干净的水,而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村庄也在百里之外,路途中遍布野兽与更加令人胆寒的怪物,即便是他们也走了整整三个昼夜,这个虚弱的老人又能走上多久?又有谁会愿意收留他?如果有,那么他就不会被留在这里。 但葛兰知道,如果他就让这个老人继续活着,只怕队伍中的大部分人或是精灵都无法坐视着看着他就此死去,这是他们的底线与原则,他知道。 所以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地精们很快就发现有些时候数量也未必能够带来胜利,它们想要逃跑,但黑发的施法者立即察觉了他们的意图,举手施放了一道汹涌的火焰之墙,几个地精径直冲入了火墙,在火焰中化为收缩的焦黑肉团,更多的地精滚在地上,摩擦着自己的身体,希望能够熄灭身上的火焰。 而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已经追赶了上来。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侏儒麦基居然跑在第一个,他穿着精细的秘银链甲,还在需要重点防护的地方缀着精金的钱币,跑动起来浑身叮当作响,腰间挂着弩弓,手里提着尖头锤,穿着蜥蜴皮的靴子,这里需要特意提一下,是因为侏儒竟然毫不犹豫地跳到了那个最大的地精身上,正中它柔弱的腹部——麦基就像是那些跳着小步舞的女孩那样一个劲儿地蹦跳,直到把那只地精的肚肠全都从上下两个口子里碾压出来为止。 伯德温原先是先要阻止他的,但后来他听到了麦基的大声嘀咕后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因为侏儒大喊大叫的是:“七个,七个,是七个,不是六个!” 他走回到同伴身边的时候,葛兰正从一蓬燃烧着的荆棘里抽出一根来,把它丢到那个老人身上,伯德温简直就是不假思索地抽出宽剑用力一拍,那根燃烧着的枝条被猛地打上了半空,盗贼猛地回过头来,按住他的右手,火星在他的外套上灼了几个洞。 “至少你应该给他一个坟墓。”曾经的圣骑士压抑着怒气与声音说:“虽然这里没有人会审判你,但你并不用那么急着毁灭罪证。” “他原本就要死了!” “还没死!” “你应该感谢我,伯德温,”盗贼尖锐地说:“不然你会在今后的每一个深夜感到深深的懊悔——竟然为了一个即便痊愈也未必能够活过三天的陌生人放弃了如此一个重要的契机——你可能再也得不到像它这样昂贵的礼物了。” “或者你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虚伪?”盗贼紧接着说,同时露出一个可憎的笑容:“让他,让一个虚弱的,无依无靠的,没有钱财也没有食物的老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等死?” 李奥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人她更懂得伯德温,也许这并非盗贼的本意,但他的话是正确的,即便伯德温不说什么,她也要感谢葛兰,作为王女的她懂得什么叫做牺牲与放弃,遑论她也有着这个队伍中其他人未必会有的野心,而且她爱伯德温,不希望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葛兰没有动手,她也会寻找机会的。 “这未必不是那位老人的愿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毅力在遭受了如此之多的折磨后会选择坚强地活下去,”李奥娜说,一边温柔地将双手放在伯德温的肩膀上,“伯德温,如果你愿意——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一个坟墓。” “看来我们还要去找找有没有铲子。”葛兰抱着手臂说:“还有这些地精,我们或许还应该围成一个圆圈,开个祈祷会什么的?” “葛兰。”黑发的施法者说。 葛兰立刻放下手臂,微微垂下眼睛,恭顺地站到施法者身后——异界的灵魂注视着老人躯体所在的地方,做出手势,那具焦黑的下方的泥土翻涌和颤抖起来,就像是一个喷涌而出的泥土涌泉,转瞬之间就将老人埋葬了起来。 德鲁伊将一根未被火焰波及的荆棘插入泥土,催发它,让荆棘强硬繁密的根系与满是尖刺的枝叶来保护老人的躯体不会被狼或是其他野兽挖出来吃掉。 站在施法者身后的盗贼轻微地松了一口气。 ———————————————————————————————————————————————— 那是一个人们从未见到过的美丽女性。 她卷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显露出她毫无瑕疵的白色肌肤与精致的五官,她只裹着一件丝袍,丝袍的下摆已经破碎,赤着双足,但所经过的地方就连最干燥的泥泞中也会开出细碎的小花,她的眼睛就像宝石那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着湖水的碧蓝色,也有着密林的翠绿色,还有如同黄金般的斑点。 不但是凡人,就连正在忙碌与净化与摧毁灰袍遗留物品的白袍们也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脚,他们向她走去,充满爱慕地仰望她,向她跪下,甚至有人匍匐在地,亲吻那些无名的小花。 一个罗萨达的牧师无意间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或许他只是为了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奉献给这位女神,但别在胸前的圣徽一下子凶猛地灼伤了他的手,将他从绮丽的幻梦中拖拉出来,他骤然清醒过来,抬手就想要施放一个用于驱散邪恶的神术。 但他的手立即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抓住了,他回首一看,是他的导师,这里的主任牧师。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放开弟子的手,将手按在肩膀上,深深地向那位女性鞠了一躬。 她的眼睛里流淌着银色的火焰,她属于一个神祗。(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苦涩(2) “我希望今后在吟游诗人的歌曲中,这一年的雪盖沼泽不是他的最后一章。”葛兰说。 “可能很难。”黑发的施法者诚实地说。 对于另一个位面的外来者来说,巨龙简直就是最不可想象的东西了。 在它破碎的记忆中,也有巨龙的存在,但那些巨龙只会和善地出现在纸张和屏幕上,而且又细,又长,有着鬃毛与胡须,巨大的双角,出现的时候必然伴随着云雾与雨水。但现在,距离他不过数百尺的地方,是一头黑色的巨龙,它的双翼展开的时候甚至遮蔽住了阳光,而它的头颅在高达上百尺的地方冷酷地俯瞰着它微小的猎物们,它的长尾浸没在沼泽里,但即便如此,它看上去仍旧有雷霆堡的城墙那么长。 “为什么这里会有黑龙?”侏儒麦基吱吱地叫道。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佩兰特说,据他所知,最后一头黑龙早在一千年前死去了,在它能够行动的同伴都离开之后没几天——它已经衰老到了极致,因此无法冲破位面的羁绊,但这不是说它就会安安静静自己一个人蜷缩在洞穴中死掉,等着施法者们用预言术找到它,还有它的珍藏,然后把它们劫掠一空,它就像其他的有色龙那样,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吞下了所有的珍藏,用上胃的酸液来融化它们,然后拍击翅膀,飞出洞穴,降落到任何一个它能够到达的国家或是城市,肆意屠杀与毁灭——以此来逼迫与引诱勇敢的骑士与法师来杀死它,在摧毁了无数人的幸福后,对它来说,就算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值得憎恶了。 从那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有人传说曾有一条白龙同样地毁灭了一座城市,又有人找到了一个黄铜龙的珍藏——虽然他被黄铜龙遗留下来的法术影响,变得十分叨唠,但显然这是非常值得的——虽然说,从那以后,除了格瑞纳达的红龙,这个位面上就再也没有找到过其他巨龙的痕迹。 “但我们面前的确是一条黑龙啊。”葛兰咕哝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自己是否应该试着问问之后——如果有之后——会不会遇到恶魔主君或是神祗之类的对手,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删除了,不,巨龙就足够了,这个故事最起码可以养活一打的吟游诗人。 黑龙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虽然之前它是将自己全部隐藏在泥沼和白绒花里,想要伏击冒险者们的,但被它驱使着的先行者无意中泄露了它的行踪,即便在紧张的战斗中,德鲁伊仍然找到了一丝端倪——数条沼泽鳄鱼的腹部都被严重地挫伤了,沼泽鳄鱼的鳞片不比黑铁柔软多少,能够挫伤它们的只有精钢,秘银与精金,但鳞片拖拉出来的伤痕与武器是截然不同的,佩兰特只简单地用手指测量了一下就估算出了挫伤沼泽鳄鱼腹部的东西有多大,以及大概的形状——佩兰特是参与过与邪恶的巨龙之前的战争的,他见到过巨龙那如同盾牌般的鳞甲。 精灵与人类立刻选择了撤退,正因为佩兰特曾与有色龙战斗过,他深知这种邪恶的存在有多么地难以对付,黑龙随即从翻腾着的泥沼与绒花里拍打着双翼上升,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飞溅的黑水甚至将侏儒麦基整个儿地吞没了。 “我们该怎么办?”李奥娜问:“除了逃跑?”就算是没有见过巨龙,她也知道逃跑在此刻来说根本就是一个下下策——他们之中大概只有施法者可以施放法术逃走,但在雪盖沼泽,传送类法术是不被允许的,但他或许可以变成细小的动物逃走,如果幸运的没有被狂暴的巨龙所掀起的风暴淹没。 而就在此时,黑龙已经弯曲头颈,它的双翼向后紧缩,明显地凹陷:“它要喷吐酸液了!”佩兰特喊道:“所有人向法师靠拢!” 而黑发的施法者已经撕开了一个卷轴,卷轴中的魔法能量呼啸着,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闪耀着明亮光芒的圆环,圆环中是人类和精灵,侏儒麦基趴在伯德温的双腿下面,因为恐惧他呕吐了,但没人注意这个,黑龙的酸液已经如同暴雨一般地倾泻到他们的头上,如果不是克瑞玛尔比佩兰特提醒得更早地拿出了防护卷轴,他们现在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来。 黑龙的酸液喷吐竟然持续了有二十次呼吸那么久,这可能是他们有生以来最长的二十次呼吸——黑龙扇动着两翼,转动着三角形的头颅观察着酸液造成的结果——对这个结果它当然不会感到,满意,异界的灵魂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那么的显著,让他从脊背到手指都在发冷,就像是视线也会被魔法固化,并径直刺入他的身体。 ——黑龙是很聪明的,巫妖说,它已经找到你了。它知道要毁掉一个队伍,首先要做的就是杀死他们之中的施法者。 ——万分感谢你的提醒,异界的灵魂说,不过我更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们摆脱掉它吗? ——在沼泽中和黑龙比速度就是一个最为拙劣的笑话,至于法术,我觉得你可以把自己变成一条水蚺,然后尽可能深地潜入水中,但要注意,黑龙每天是有一次机会魅惑爬行生物的,我希望你的意志足够坚定。 ——你知道这不可能。异界的灵魂回答到,但巫妖的提议给了他一个灵感,他抽出一根卷轴,看向伯德温——脚下的侏儒麦基。 “麦基,出来。”它语气柔和地说,但或许是麦基有着其他的想法,他紧紧地抱住伯德温的双腿,无论怎么都不肯出来。 “诸神保佑,”葛兰喊道:“现在可不是演出时间,如果他不要,克瑞玛尔,你大可将那个卷轴用在我的身上。” 伯德温严厉地瞥了盗贼一眼,但他也知道葛兰所说的完全正确,而且他也不觉得黑发的施法者会对麦基施放什么可怕的法术,他俯身在麦基的肩膀上只用了两根手指轻轻一捏,侏儒就没了力气,伯德温把他提出来,“不要……”侏儒啜泣着哀求道:“请不要抛弃我……我很有用,我发誓……求您啦……” “等一下。”葛兰说,还没等麦基投来感激的目光,他双手一掠而过,已经将麦基身上的弓弩与短剑全都取了下来,侏儒尖叫起来,差点咬掉盗贼的手指头。 而异界的灵魂已经撕开了卷轴,“跑吧!”他简短地说。 魔法的亮光消失之后,一只从衣物与秘银链甲里爬出来的灰色水獭绕着自己的东西跑了半圈,显而易见,突兀的新视野与多出来的两条腿让它晕头转向了,幸而还有葛兰,他总是能在必要时刻发挥他的作用,盗贼只是脚尖一跳,就将水獭巧妙地踹了出去。 而且他居然还能在巨龙又一次喷吐酸液之前将侏儒的秘银链甲塞进自己的皮甲里。 ——让我仔细地看看它,巫妖说。 ——我尽量。异界的灵魂说,这次酸液喷吐和上次一样,几乎徒劳无功,唯一的成果就是毁掉了侏儒留下的衣物,但葛兰大叫了一声,一条水蚺猛地窜出,将他的双腿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他和水蚺一起摔落在泥沼里,水花四溅,巨龙敏锐地转过头去,视线在葛兰身周缭绕不去,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先尝一块小点心。 “我可不太好吃!”葛兰说:“我发誓我过期很久了!” 一根箭矢带着魔法的光亮尖啸而至,只差毫厘便射入了巨龙的眼睛,魔法令得它深深地契入巨龙的鳞甲与肌肉,黑龙暴怒地咆哮了一声,转往另一个方向,而精灵们已经搭上了第二根箭矢,但黑龙这次没有再疏忽大意,它伸出爪子,箭矢碰撞着它的利爪,爆裂后的波动让巨龙的爪尖也出现了裂纹,但这并不致命,甚至不能让它略微迟疑一下,它挥动双翼,霎那间就冲向了精灵们,但这时候第三支箭矢与施法者的法术同时到了,它被数个力量猛烈地推向一侧,落入泥沼,升起的黑色泥水就像是倒置的瀑布那样壮观,但它落下后,黑龙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它离开了? ——怎么可能——巫妖回答,提高警惕,另外,你或许会高兴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 ——铠甲!巫妖高叫道,而他的同居者毫不犹豫地施放出了相应的法术,一张巨大的,腥臭的嘴从他们停留的地面上跃起,泥沼碎裂,落入黑龙的喉咙,但它随即就发现自己被卡住了,一只光亮的圆球正正好好地嵌在每根都有两尺那么长的牙齿之间,它咬了咬,又努力地吞了吞,发现除了弄痛自己的牙齿之外毫无获益,它思索了一会,呼地一声重新飞起,躲开精灵的箭矢,李奥娜的精金锤子与伯德温的秘银宽剑,在空中跳了一会儿的摇摆舞。它几乎就要成功了,但在这个时候,它发现圆球里魔法能量正在凶暴地涌动,它或许可以将这个讨厌的施法者放在牙齿间嚼碎,但他仍然可以在最后的时刻施放法术,而它可能会被灼伤或是融化。 伴随着一股酸液,施法者被吐了出来,法术失效的同时他投掷出了后一个法术,这个法术正如黑龙所预料的,是一个灼热的火球,酸液与火球猛烈地相撞,爆发出一阵让人觉得咽喉烧灼的酸臭气息。 ——如果你真的发现了什么,异界的灵魂急促地问道,就请说吧,如果你再不说的话,也许我们再也不必说些什么了。 ——这是一只畸形的龙。巫妖说,它并不完整,周身瑕疵,可能它并不是一只真正的巨龙,而是一只龙蛋,被偶然发现后,用特殊的方法培养出来的。 ——但那也是一只巨龙,异界的灵魂说。 ——一只不够成熟,也许永远不会成熟的巨龙,巫妖说,看它的头颅,颅骨是扭曲的——黑龙本来就很丑陋,因为深凹的眼窝与大而深邃的鼻孔,以及它的角根与面颊骨,双翼的末梢的皮肤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退化碎裂,看上去残破不堪,就像是一只包裹着散碎皮肤的骨龙,所以经常会被愚昧的人类叫做骷髅之龙,就此可以想象它真正的样子有多么令人恐惧——巫妖注意到了这些,这条黑龙虽然有着成年巨龙的大小,但它的头颅却不那么丑陋,而且那些原应退化的皮肤也都还好好地待在原地,没有一点裂开与干瘪的迹象——它可能是被催熟的,就像是人类把葡萄和桃子种在温室里,施法者们在短时间内需要施法材料或是试验品的时候也会这么做。 所以它才会被派遣来完成这个任务,如果说,它的智力与身躯并不那么般配,可能不会想到索要过多的报酬,甚至可能一个金币也没有,假如它是被控制着的。 佩兰特扣动弓弦,射出了三支利箭,再一次吸引了黑龙的注意力,两个精灵就像是水鸟一样,步履轻盈地在沼泽上奔跑,轮番拖住它,但这种行为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佩兰特被酸液灼伤了手臂,还有他的发辫,只差一点就毁掉了他的脸和眼睛。 葛兰这时候已经在施法者的帮助下从水蚺的热烈拥抱中挣脱了出来,他的匕首刺入了水蚺的嘴巴,并且把它分开到向两侧柔软地倒下的地步,“弩箭。”黑发的施法者说。 盗贼停顿了一下,立刻准确地抽出从侏儒那里得来的弩弓和箭矢,把它们安装好。 “向头颅的方向射。”异界的灵魂说。 “这是爆裂弩箭。但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对一只巨龙的头颅产生作用。” 起作用的不是它。异界的灵魂想,他挥动手臂,施放出一个法术,这个法术引来了一场狂风,狂风卷起在雪盖沼泽无所不在的雪绒花,让它们如同雪片那样纷纷扬扬地占据了整个天空,黑龙好奇地看了一眼,随即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现在。” 好吧,葛兰在心里说,然后他举起弩弓,祈祷着射出了那枚弩箭。 让他失望的是,那枚弩箭确实如他想象的那样,只在巨龙的面颊位置爆裂出了一团很小的火焰,但他还没来得及放下弩箭,就感觉到空气在疯狂地震动着。 一场足以伤害到一条巨龙的剧烈爆炸将他掀飞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苦涩(完) 巫妖的判断并不能说是错误的,黑龙的鳞片不如在正常情况下长大的巨龙那样坚硬,即便是雪绒花的粉尘引起的爆炸,仍旧让它鲜血淋漓,尤其是那只曾经精灵射中过的眼眶,那儿就像是一朵绽开的血肉之花,眼睑下方的泪骨折断后刺入眼珠内,黑龙痛苦地眨着眼睛,鲜血混合着泪水,以及其他内容物流出鳞甲覆盖着的眼眶,泥泞的沼泽再一次受到了一阵小型暴雨的突袭,只不过是灼热而又鲜红的。 但这些伤势还未够致命,疼痛让这只黑龙几乎失去了仅有的智慧,它弯曲遍体鳞伤的脖颈,鼓动着咽喉,谁都知道一股足以笼罩他们之中一半人的酸液已经酝酿完毕,黑龙之所以没有把它喷吐出来只因为它在缺少了一只眼睛后视野收窄,必须要转动脖子才能看到另一侧的情况。 “可以再来一次吗?”葛兰问。 异界的灵魂摇摇头,巫妖已经提醒他了,黑龙不是普通的怪物,他的记忆力不会那么差,年长一些的巨龙甚至能够从魔法波动中猜测出法师将要施放一个什么样的法术,下一次它不会再等待在原地恭候敌人的攻击——几乎是施法者提着葛兰飞起来的同时,黑龙猛地张开了双翼,飞了起来,只不过一个瞬间,它就升到了几百尺那么高,这样即便它只有了一只眼睛,每一次转动脖子的时候会感到痛楚无比,却也能清楚地找到它的猎物。 ——说真的,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说,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些巨龙是怎么飞起来的,完全不合理——它简直就像是一架直升飞机! ——准备你的法术,巫妖冷酷地说,他想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同居者为什么总是无法在重要的时刻集中精神——当然,吃的时候例外。 但即便没有巫妖的提醒,异界的灵魂也已经觉察出奔跑在沼泽中的德鲁伊正在准备他的法术,凯瑞本和他拉开距离后开始向巨龙射箭,相当明显地想要转移它的注意力,但即便是精灵,想要用普通的箭矢(魔法箭矢已经消耗一空了)射中数百尺高空的黑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黑龙身周包裹着湍急的气流,它们就像是水中的漩涡那样,将箭矢弹开——黑发的施法者立刻施放了一个早已筹备好的法术——他张开嘴,吐出一股酸液,酸液被卷入气流,飞溅在黑龙的身上,它的鳞甲可以抵御酸液,但那些因为先前的爆炸而被剥去鳞甲的皮肉和骨头不能,酸液一落在上面,就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黑龙几乎不带一点犹豫地,猛地向施法者冲了过来,它的面孔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半融化的骷髅,看上去又是狰狞又是恶心。 异界的灵魂将葛兰轻轻一抛,盗贼迅速地坠落,幸而他们距离地面的位置不像巨龙那么高,葛兰竭尽全力地转动身体,让自己落入一片晶亮的水则,他蓬地一声撞开了水面,迅速地沉了下去——他拼命地下沉,因为他听到水面上正在传来滋滋的响声,还有雾气蒸腾的声音,表明正有难以计数的酸液滴入沼泽。 而就在这个时候,德鲁伊的法术也已经击中了黑龙,这个法术将黑龙从数百尺的高空猛地拉拽了下来,比它升起的速度还要快上十倍,黑龙歪斜着身体,双翼一只在前,一只在后地插入地面——很不幸,那块可能是雪盖沼泽中相当罕见的一块坚硬的草丘,虽然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算得上松软,但绝对比不上泥沼与水泽来的和蔼可亲,黑龙那只首先接触到地面的膜翼发出清脆而又响亮的嘎查声以及难看地折叠起来,一直在远处小心翼翼注视着这一切的水獭(侏儒麦基)都不禁为之瑟缩了一下,那儿的骨头可能就因为这么一下子增加了好几百块吧,他想,一边潜得更深一点。 但德鲁伊从不会对一头巨龙掉以轻心,他几乎是同时就开始施放另一个法术,将自己变成一头超巨型的盾甲河马——这种河马因为体型巨大,并且覆盖着如同精钢盾牌般的硬铠外皮而常被人们误以为是种怪物,但事实上它还是一种属于自然的生物,这点从它可以成为德鲁伊的变身对象就可见一斑——佩兰特化身而成的盾甲河马有黑龙躯体的三分之一大小,它的牙齿因为只用来啃食草木所以并不尖锐,而和马牛那样平整,但这不是说它们就不够有威胁性,居住在河流旁边的人类经常会要求冒险者们帮助他们驱赶盾甲河马,就是因为这种河马一口就能咬折一根有着单人环抱的树木——而现在,这只盾甲河马将身体藏在泥沼与浮草芦苇之间,佩兰特想要攻击的是黑龙的后颈,那里不但是要害,而且被黑发施法者引起的爆炸掀开了很大一块皮肉。 但就在他想要张开那张巨口时,一道迅猛的无形力量将他震慑在原地,无法动作,黑龙维持着原来的姿态,闪电般地扭动脖子,让自己与德鲁伊面对面,黑龙的金色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了盾甲河马的声音,它毫不犹豫地拉开上下颚骨,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河马沉闷的叫声响彻沼泽,施法者投下又一个法术,但黑龙转过身体,用最为坚硬厚实的脊背迎接了那道闪电,电流在它的身体上飞窜,但巨龙就像是失去了对于疼痛与危险的感知,它支起没有受到伤害的翅膀,拍打着,有力的双腿猛烈地踢蹬着草丘,让自己从不利的处境中挣脱出来,而在整个过程中,它的嘴一直紧紧地咬着,河马的身上流下血来,从黑龙的脖颈一直流到胸膛,它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感觉,敌人的血是巨龙最好的疗伤药剂,黑龙抬起头,收紧牙齿,让更多的血滑入喉咙。 “诸神保佑!”葛兰咕哝道,他喘息着,想要游开的时候,一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半空中斜着尖啸而来,将盗贼抽打出有好几十尺那么远——他在一片灯芯草丛上翻滚着,每一次翻滚都会留下血迹,那条黑影不是别的,正是黑龙的尾尖,黑龙的尾尖并不光滑,不但生满了鳞甲还遍生小匕首般的倒刺,它们不但撕裂了盗贼的皮甲和衬衫,也撕裂了他的皮肤。 黑龙望向施法者,异界的灵魂竟然能够从它的眼睛中看出一丝嘲弄的意味,它寻找着法术,但那些强大的法术可能会直接波及到被黑龙咬在口中的德鲁伊——黑龙低下头,改用一只爪子抓住盾甲河马,但它的牙齿却没松开,这下子就算是麦基也能看出它的打算了——它想把德鲁伊直接撕开。 黑发的施法者大声吟唱咒语,即便会击中佩兰特它也必须这么做了——它是那样的全神贯注,一个对异界的灵魂来说前所未有的强术在舌尖与指尖上成型,但就在它被施放出来的前一刻,一只手放在了施法者的肩膀上,这让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吓得差点跳出了它与巫妖共用的躯体——他的飞行术还未失效呢。 就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包括时间与空间,都像是凝固了,周遭静寂无声,黑龙仅剩的那只眼睛就像一面纯金的镜子那样反射出它所看到的——一个眼睛中闪烁着银色火焰的女性,她漂浮在空中,白绒花在她的脚下开放,她是那么的美,又是那么的危险,但被强行催生成熟的黑龙却像是完全地忽略了后一点,有种陌生的冲动在它的体内涌动着,它的牙齿根部瘙痒难忍,吻部干涩,却不是想要吃些什么,不,那是另一种同样古老的欲求,它想要飞舞,想要跃动,展开双翼向这个女性展示出最为强悍与优雅的一面,它放下脖子,将口中咬着的河马轻柔地放在草甸上,随之发出一声温柔地吼叫,“这是食物……”它在说,被强行剥夺了传承的它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一只美丽的雌性示爱,它的作为全都出自于本能——向它倾慕的巨龙奉献食物,如果他有,或许还有金币——它没有金币,黑龙羞惭地低叫了一声,转而拔下它最大,和最美丽的鳞片送到她的面前,它只有这个,但以后……以后…… 那位突然出现的女性没有说话,她微笑着,没有一点恐惧地“走”向黑龙,亲吻它的吻部,一缕银色的火焰从黑龙的口中窜了进去,流入它的咽喉,在它的身体里近似于爆裂地燃烧起来,伴随着訇地一声,所有人看着那只黑龙燃烧起来,成束的火焰从它的眼睛、鼻孔与耳孔里扑出来,就像美丽的银色绸带那样缠绕着它的身躯,几个呼吸之间,这只让他们狼狈不堪的黑龙就化作了一具焦黑的骨架,那些色泽美丽的火焰恋恋不舍地围绕着骨架上上下下地盘绕了一会,才回到它们的主人那儿。 火焰的主人伸出食指,在黑龙的鼻骨上轻轻一点,骨架顿时溃散成灰,没一会儿就被沼泽上的微风吹入了泥泞与白绒花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梅蜜?”葛兰喊道。 那位女性看了看盗贼,没有说话,只是向黑发的施法者摇动了一下手指,异界的灵魂只觉得身体一重,飞行术就提前失去了效用,他掉落下来,幸好这具身体并不仅仅是个法师,他及时地让自己重新飞了起来,但在巫妖的警告下,他没有继续飞到与“梅蜜”齐平的位置,而是降落到了葛兰所在的地方,把他搀扶起来。 葛兰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但一种可怕的预感攫取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没有想到应该拿出治疗药水喝下去,而是直接走向突然出现的梅蜜。 她应该在温暖而又安逸的龙火列岛上,接受着商人与佣兵们的奉承,享受着柔软的蚕丝床铺与可口丰足的美食,痛饮蜜酒,她不应该在这里,这个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死亡与伤痛的地方,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这么陌生?闪烁在那双熟悉的宝石眼中的银色火焰就像最严苛的寒冬那样让人望而生畏。 她不是梅蜜,她是谁? 葛兰还要往前走的时候,凯瑞本用他的“银冠”拦在了盗贼的身前。 “您是谁?”佩兰特问。 那位女性,至少外表是梅蜜的女性只是露出了一个甜蜜而又深邃的微笑,她抬起手,但在能够做些什么之前她突然倒了下去——盗贼猛地扑了上去,速度之快甚至让凯瑞本的银冠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道深刻的伤痕,他扑过去,接住了她,梅蜜紧闭着眼睛倒在他的怀里,和之前的每一次并无不同,葛兰转过头来,看着黑发的施法者,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又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强颜欢笑,“她,”他结结巴巴,而又充满希冀地说:“她……是梅蜜,对吗……这是什么?是幽魂附体,还是被什么人控制了……您能帮她解开这个法术的,对吗?” 异界的灵魂看着他,沉默不语。 盗贼的眼睛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火焰:“这是什么?”他说:“是你们也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是吗?” “这是圣者。”佩兰特说,他已经从河马的形态中恢复了过来,他连续喝下几瓶药水才能开口说话,但葛兰甚至想要拔出匕首来刺穿他的胸膛,他颤抖着,他并不想听德鲁伊继续说下去,又或者后者根本就是在说谎,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值得德鲁伊和精灵编造谎言,他所说的一切正在把她推向深渊,葛兰却无能无力。 他僵直着站起来,他仍然紧紧地抱着他的爱人,但他的身体和手指都在颤抖着,从他逃离那个摆着同伴头颅的房间后他就没有这样无助和恐惧过——他曾经以为,梅蜜并不重要,至少没有他以为的那样重要。 他错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圣者 ,明天上午12点左右更新。 巫妖的判断并不能说是错误的,黑龙的鳞片不如在正常情况下长大的巨龙那样坚硬,即便是雪绒花的粉尘引起的爆炸,仍旧让它鲜血淋漓,尤其是那只曾经精灵射中过的眼眶,那儿就像是一朵绽开的血肉之花,眼睑下方的泪骨折断后刺入眼珠内,黑龙痛苦地眨着眼睛,鲜血混合着泪水,以及其他内容物流出鳞甲覆盖着的眼眶,泥泞的沼泽再一次受到了一阵小型暴雨的突袭,只不过是灼热而又鲜红的。 但这些伤势还未够致命,疼痛让这只黑龙几乎失去了仅有的智慧,它弯曲遍体鳞伤的脖颈,鼓动着咽喉,谁都知道一股足以笼罩他们之中一半人的酸液已经酝酿完毕,黑龙之所以没有把它喷吐出来只因为它在缺少了一只眼睛后视野收窄,必须要转动脖子才能看到另一侧的情况。 “可以再来一次吗?”葛兰问。 异界的灵魂摇摇头,巫妖已经提醒他了,黑龙不是普通的怪物,他的记忆力不会那么差,年长一些的巨龙甚至能够从魔法波动中猜测出法师将要施放一个什么样的法术,下一次它不会再等待在原地恭候敌人的攻击——几乎是施法者提着葛兰飞起来的同时,黑龙猛地张开了双翼,飞了起来,只不过一个瞬间,它就升到了几百尺那么高,这样即便它只有了一只眼睛,每一次转动脖子的时候会感到痛楚无比,却也能清楚地找到它的猎物。 ——说真的,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说,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些巨龙是怎么飞起来的,完全不合理——它简直就像是一架直升飞机! ——准备你的法术,巫妖冷酷地说,他想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同居者为什么总是无法在重要的时刻集中精神——当然,吃的时候例外。 但即便没有巫妖的提醒,异界的灵魂也已经觉察出奔跑在沼泽中的德鲁伊正在准备他的法术,凯瑞本和他拉开距离后开始向巨龙射箭,相当明显地想要转移它的注意力,但即便是精灵,想要用普通的箭矢(魔法箭矢已经消耗一空了)射中数百尺高空的黑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黑龙身周包裹着湍急的气流,它们就像是水中的漩涡那样,将箭矢弹开——黑发的施法者立刻施放了一个早已筹备好的法术——他张开嘴,吐出一股酸液,酸液被卷入气流,飞溅在黑龙的身上,它的鳞甲可以抵御酸液,但那些因为先前的爆炸而被剥去鳞甲的皮肉和骨头不能,酸液一落在上面,就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黑龙几乎不带一点犹豫地,猛地向施法者冲了过来,它的面孔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半融化的骷髅,看上去又是狰狞又是恶心。 异界的灵魂将葛兰轻轻一抛,盗贼迅速地坠落,幸而他们距离地面的位置不像巨龙那么高,葛兰竭尽全力地转动身体,让自己落入一片晶亮的水泽,他蓬地一声撞开了水面,迅速地沉了下去——他拼命地下沉,因为他听到水面上正在传来滋滋的响声,还有雾气蒸腾的声音,表明正有难以计数的酸液滴入沼泽。 而就在这个时候,德鲁伊的法术也已经击中了黑龙,这个法术将黑龙从数百尺的高空猛地拉拽了下来,比它升起的速度还要快上十倍,黑龙歪斜着身体,双翼一只在前,一只在后地插入地面——很不幸,那块可能是雪盖沼泽中相当罕见的一块坚硬的草丘,虽然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算得上松软,但绝对比不上泥沼与水泽来的和蔼可亲,黑龙那只首先接触到地面的膜翼发出清脆而又响亮的嘎查声以及难看地折叠起来,一直在远处小心翼翼注视着这一切的水獭(侏儒麦基)都不禁为之瑟缩了一下,那儿的骨头可能就因为这么一下子增加了好几百块吧,他想,一边潜得更深一点。 但德鲁伊从不会对一头巨龙掉以轻心,他几乎是同时就开始施放另一个法术,将自己变成一头超巨型的盾甲河马——这种河马因为体型巨大,并且覆盖着如同精钢盾牌般的硬铠外皮而常被人们误以为是种怪物,但事实上它还是一种属于自然的生物,这点从它可以成为德鲁伊的变身对象就可见一斑——佩兰特化身而成的盾甲河马有黑龙躯体的三分之一大小,它的牙齿因为只用来啃食草木所以并不尖锐,而和马牛那样平整,但这不是说它们就不够有威胁性,居住在河流旁边的人类经常会要求冒险者们帮助他们驱赶盾甲河马,就是因为这种河马一口就能咬折一根有着单人环抱的树木——而现在,这只盾甲河马将身体藏在泥沼与浮草芦苇之间,佩兰特想要攻击的是黑龙的后颈,那里不但是要害,而且被黑发施法者引起的爆炸掀开了很大一块皮肉。 但就在他想要张开那张巨口时,一道迅猛的无形力量将他震慑在原地,无法动作,黑龙维持着原来的姿态,闪电般地扭动脖子,让自己与德鲁伊面对面,黑龙的金色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了盾甲河马的身影,它毫不犹豫地拉开上下颚骨,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河马沉闷的叫声响彻沼泽,施法者投下又一个法术,但黑龙转过身体,用最为坚硬厚实的脊背迎接了那道闪电,电流在它的身体上飞窜,但巨龙就像是失去了对于疼痛与危险的感知,它支起没有受到伤害的翅膀,拍打着,有力的双腿猛烈地踢蹬着草丘,让自己从不利的处境中挣脱出来,而在整个过程中,它的嘴一直紧紧地咬着,河马的身上流下血来,从黑龙的脖颈一直流到胸膛,它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感觉,敌人的血是巨龙最好的疗伤药剂,黑龙抬起头,收紧牙齿,让更多的血滑入喉咙。 “诸神保佑!”葛兰咕哝道,他喘息着,想要游开的时候,一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半空中斜着尖啸而来,将盗贼抽打出有好几十尺那么远——他在一片灯芯草丛上翻滚着,每一次翻滚都会留下血迹,那条黑影不是别的,正是黑龙的尾尖,黑龙的尾尖并不光滑,不但生满了鳞甲还遍生小匕首般的倒刺,它们不但撕裂了盗贼的皮甲和衬衫,也撕裂了他的皮肤。 黑龙望向施法者,异界的灵魂竟然能够从它的眼睛中看出一丝嘲弄的意味,它寻找着法术,但那些强大的法术可能会直接波及到被黑龙咬在口中的德鲁伊——黑龙低下头,改用一只爪子抓住盾甲河马,但它的牙齿却没松开,这下子就算是麦基也能看出它的打算了——它想把德鲁伊直接撕开。 黑发的施法者大声吟唱咒语,即便会击中佩兰特它也必须这么做了——它是那样的全神贯注,一个对异界的灵魂来说前所未有的强术在舌尖与指尖上成型,但就在它被施放出来的前一刻,一只手放在了施法者的肩膀上,这让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吓得差点跳出了它与巫妖共用的躯体——他的飞行术还未失效呢。 就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包括时间与空间,都像是凝固了,周遭静寂无声,黑龙仅剩的那只眼睛就像一面纯金的镜子那样反射出它所看到的——一个眼睛中闪烁着银色火焰的女性,她漂浮在空中,白绒花在她的脚下开放,她是那么的美,又是那么的危险,但被强行催生成熟的黑龙却像是完全地忽略了后一点,有种陌生的冲动在它的体内涌动着,它的牙齿根部瘙痒难忍,吻部干涩,却不是在渴求血肉,不,那是另一种同样古老的欲求,它想要飞舞,想要跃动,展开双翼向这个女性展示出最为强悍与优雅的一面,它放下脖子,将口中咬着的河马轻柔地放在草甸上,随之发出一声温柔地吼叫,“这是食物……”它在说,被强行剥夺了传承的它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一只美丽的雌性示爱,它的作为全都出自于本能——向它倾慕的巨龙奉献食物,如果他有,或许还有金币——它没有金币,黑龙羞惭地低叫了一声,转而拔下它最大,和最美丽的鳞片送到她的面前,它只有这个,但以后……以后…… 那位突然出现的女性没有说话,她微笑着,没有一点恐惧地“走”向黑龙,亲吻它的吻部,一缕银色的火焰从黑龙的口中窜了进去,流入它的咽喉,在它的身体里近似于爆裂地燃烧起来,伴随着訇地一声,所有人看着那只黑龙燃烧起来,成束的火焰从它的眼睛、鼻孔与耳孔里扑出来,就像美丽的银色绸带那样缠绕着它的身躯,几个呼吸之间,这只让他们狼狈不堪的黑龙就化作了一具焦黑的骨架,那些色泽美丽的火焰恋恋不舍地围绕着骨架上上下下地盘绕了一会,才回到它们的主人那儿。 火焰的主人伸出食指,在黑龙的鼻骨上轻轻一点,骨架顿时溃散成灰,没一会儿就被沼泽上的微风吹入了泥泞与白绒花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梅蜜?”葛兰喊道。 那位女性看了看盗贼,没有说话,只是向黑发的施法者摇动了一下手指,异界的灵魂只觉得身体一重,飞行术就提前失去了效用,他掉落下来,幸好这具身体并不仅仅是个法师,他及时地让自己重新飞了起来,但在巫妖的警告下,他没有继续飞到与“梅蜜”齐平的位置,而是降落到了葛兰所在的地方,把他搀扶起来。 葛兰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但一种可怕的预感攫取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没有想到应该拿出治疗药水喝下去,而是直接走向突然出现的梅蜜。 她应该在温暖而又安逸的龙火列岛上,接受着商人与佣兵们的奉承,享受着柔软的蚕丝床铺与可口丰足的美食,痛饮蜜酒,她不应该在这里,这个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死亡与伤痛的地方,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这么陌生?闪烁在那双熟悉的宝石眼中的银色火焰就像最严苛的寒冬那样让人望而生畏。 她不是梅蜜,她是谁? 葛兰还要往前走的时候,凯瑞本用他的“银冠”拦在了盗贼的身前。 “您是谁?”佩兰特问。 那位女性,至少外表是梅蜜的女性只是露出了一个甜蜜而又深邃的微笑,她抬起手,但在能够做些什么之前她突然倒了下去——盗贼猛地扑了上去,速度之快甚至让凯瑞本的银冠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道深刻的伤痕,他扑过去,接住了她,梅蜜紧闭着眼睛倒在他的怀里,和之前的每一次并无不同,葛兰转过头来,看着黑发的施法者,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又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强颜欢笑,“她,”他结结巴巴,而又充满希冀地说:“她……是梅蜜,对吗……这是什么?是幽魂附体,还是被什么人控制了……您能帮她解开这个法术的,对吗?” 异界的灵魂看着他,沉默不语。 盗贼的眼睛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火焰:“这是什么?”他重复道:“是你们也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是吗?” “圣者——她……梅蜜,现在是一个圣者。”佩兰特说,他已经从河马的形态中恢复了过来,连续喝下几瓶药水才能开口说话,但葛兰甚至想要拔出匕首来刺穿他的胸膛,他颤抖着,他并不想听德鲁伊继续说下去,又或者后者根本就是在说谎,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值得德鲁伊和精灵编造谎言,他所说的一切正在把她推向深渊,葛兰却无能无力。 他僵直着站起来,他仍然紧紧地抱着他的爱人,但他的身体和手指都在颤抖着,从他逃离那个摆着同伴头颅的房间后他就没有这样无助和恐惧过——他曾经以为,梅蜜并不重要,至少没有他以为的那样重要。 他错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反抗 一时间,小屋里只剩下了葛兰痛楚地喘息声,直到现在,他都没想到要喝治疗药水,枯枝与鳞甲在他脸上割出的伤痕鲜明而狰狞。巫妖也许可以,但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根本没法儿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那样命令他去治疗自己——摆在芦苇叶子上的鳄鱼肉冷透了,而那杯被弃置一旁的肉汤也已经初步地凝结了起来——小屋里本不该那么冷,但总有种寒意从人类的心底里发出来。 “我……我可以……”葛兰说,但他的表情告诉克瑞玛尔,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连续试了两次才能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依然沉睡未醒的梅蜜,又或是某个神祗身边——谁知道呢,滚他的娼妓之母去吧,盗贼颓然跌坐下来,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爱人——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去,端详着梅蜜的嘴唇,而后伸出一只手,放在她蓬松润泽的卷发之间,用一种仿佛触碰蝴蝶翅膀的力度轻轻地抚摸着,当他逐渐放低肩膀,将自己的唇靠近梅蜜时,异界的灵魂有点尴尬地转过头去,端详精灵为了安置芦苇叶子杯而催发的一小团雪绒花,如果可以,他更应该走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充当一块如此明亮的氟石,但这个法术注定了他一旦走出去就立刻会失效,虽然葛兰也许不在乎这个啦,不过异界的灵魂还是不愿意冒这个险——这毕竟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亲近了。 ——阻止他!巫妖突然尖叫道,蠢货! 异界的灵魂猛地转过身去,同时一个法术就在指尖蓄势待发,但他已然看到了银色的火焰——瞬息之间焚毁了一条黑龙的火焰。 当葛兰俯身向下的时候,他的心几乎是平静的,倒是他手中的匕首就像是一颗隐形的心脏猛烈地鼓胀收缩着,假如它是个人,也许已经遏制不住地欢呼起来了——它需要力量,它渴望力量,没有什么能比刺入一个神祗的躯体更让它狂喜的了——它已经嵌入了那如同月光般皎白的皮肤,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无底深渊在下,已有一丝纯净而又凶猛的力量沿着剑身传递过来,但到此为止了,“梅蜜”睁开了眼睛,银色的火焰在瞳仁与虹膜之间流动,葛兰的眼睛倒映着火焰,它就像最为锋利的剑刃那样剖开了他的胸膛与腹部,火焰吞噬了他的皮肤,肌肉,即将侵入他的骨骼与内脏,就在这一霎那间,葛兰突然意识到,这就是神祗的力量,它能够破坏掉他身上的诅咒或是祝福,在火焰熄灭之后,他的灰烬就只是灰烬,就像他消散的灵魂,它们将永远地被摧毁,再也无法获得治愈与生命。 异界的灵魂以为自己来不及了,深切的懊悔如同一只利爪那样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施放了法术,闪电将葛兰推开,但他已经周身火焰,而这个火焰的威力他们是有目共睹——来不及了,他想,但他随即听到葛兰在哀声嘶号。 也许是这位女神觉得这样的死亡还不足以惩罚一个企图弑神的凡人,巫妖在识海中厉声叱喝,即便是他们,在面对一个圣者时仍然可以说是毫无胜算,但他知道他同居者和佩兰特、凯瑞本又或是其他白袍那样有着该死的底线,他只得疯狂地转动着他珍贵的脑子,试图从这个死局中寻找到一丝生机……他竟然找到了——在葛兰彻底地化为灰烬之前,火焰居然逐渐地减弱与消失了,盗贼站在那里,惊怖地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心脏——他的肋骨已经被烧熔了。 “梅蜜!”黑发的施法者大喊道。 是的,站在那里的是梅蜜,葛兰的爱人,不是圣者,更不是神祗,她的眼睛只在葛兰的身上停止了短短一瞬,就含着无限的挣扎与悲哀重又倒下了。 葛兰颤抖着,一半是出于痛苦,一半是出于欣喜,或许还有一些恍惚与怀疑,但他在看向克瑞玛尔的那一刻,黑发的施法者就点了点头。下一刻,盗贼就倒下,断绝了呼吸,几个呼吸后他化为了深红色的灰烬,异界的灵魂可以说是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幸好只过了比以往要长上三倍的时间,那些灰烬又重新凝结起来,葛兰重重地喘息了一声,苏醒了过来。依旧四肢齐全,感官敏锐,但神祗的力量仍然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印迹——一条条如同雷击纹的伤痕爬满了他的脸和身体,尤其是胸膛,那里深黑灰的颜色就像是渗入了内脏的污秽。 “她还……”他说。 “她还在。”黑发的施法者接着说,然后他看到葛兰的脸上缓慢地浮现起了真切的笑容,从微笑、轻笑一直到狂笑,他的眼睛里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这可不太应该。会这么说的当然除了我们的巫妖大人之外别无他人,他就浮在识海表面,这可真难得,因为知道自己就算浮在表面,也无法掌控身体的缘故,除了必要时刻,他几乎都在识海深处冥想,记忆与推展法术,又或是在另一个灵魂的记忆碎片里翻来翻去——当然,不是说他一直在找片和小说,即便是,那也只是为了更快地获得另一个位面的资讯与小说。 曾经的不死者简直就是摩拳擦掌,只等着明天他掌握身体的时候好好地研究一番了,一个圣者已经够特殊的了,而一个凡人,好吧,一个不那么虔诚的牧师,居然也能够与一个神祗相抗衡,虽然说她的反抗是那么的微弱,但确实成功了那么短短一瞬间,而这一瞬间就是葛兰未被彻底摧毁的关键之处。 ——别太过分,异界的灵魂警告说,她是葛兰的爱人。 ——我知道我知道,巫妖敷衍的说,我都要怀疑她不是葛兰的爱人,而是你的爱人了,好吧,就算她谁的爱人都不是,但她至少是神祗的,我绝对会谨慎行事的。不过我们现在可以猜一猜,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梅蜜还是那位女神呢? ———————————————————————————————————————————————————————————————————————————————— 梅蜜在第三日醒来,但醒来的同时就算是伯德温也能觉察出这不是那个曾经倾慕过他的弗罗牧师,而是一位神祗。 “我们应该如何称呼您呢?”佩兰特问,精灵是安格瑞思的造物与宠儿,在他们之中没有第二个牧师,也没有圣骑士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对这位陌生的(虽然大家都已经有所推测)的神祗提出问题的,也只有他了。 “你们可以称我为唯爱之女。”梅蜜说。 众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如他们所猜测的,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弗罗,唯爱之女是信徒们对她的诸多称呼之一。 “那么,唯爱之女,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佩兰特说:“这里是雪盖沼泽,一个被众神遗弃之地,满是污浊与泥泞,生长着丑恶的野兽,就连放置您秀足的雪花石与鲜花都难以找寻,而您的信徒最近的一个也远在百里之外。” 唯爱之女,也就是梅蜜,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简直如同晨光一般地耀眼,就连李奥娜也不禁为之神思恍惚了一会:“我不是来到这儿,”她声音曼妙地说:“我是为了你们而来的,美丽无瑕的精灵与聪慧强壮的年轻人类。” “我们?”麦基傻乎乎地说。 “呃,”唯爱之女微微呆滞了一下,将自己的视线从麦基身上收回来:“当然,还有一个可爱的侏儒。” “那么。”黑发的施法者在深深地鞠了一躬后说,“我们有什么能够为您效劳的吗?” “有。”唯爱之女毫不迟疑地说:“我知道你们正在追索一个金属龙的秘藏,”她说:“这个秘藏之中有着一个属于我的珍宝,幸运的人们,我需要重新得回它。” “您知道珍藏在什么地方?” 唯爱之女似笑非笑地看了高地诺曼的王女一眼,一个高贵的神祗看向一个浅薄凡人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珍藏的位置在不断地变动,”她看向克瑞玛尔:“对吗?” “是的。”异界的灵魂说,一边微微颌首,这个珍藏的位置每天都会改变些许,唯一不变的是最终的目的地总是极北之海,可以想象,如果没有那只黄金骰子指引方向,他们就算是到了极北之海,也会因为少许的谬误而差之千里,即便没有就此长眠在那片雪白与碧蓝共存的冰寒之地,也只能徒劳无功地返回龙火列岛。 或者说,如果他们实在不那么情愿的话,也可以捕捉几只雪熊或是狐狸回去,那样也算不得两手空空。 “我可以帮助你们,”唯爱之女说:“我的力量是你们无法想象的——而我只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即便没有您的慷慨之举,”佩兰特说:“我们也会将属于您的珍宝安然无缺地交付到您的手中。”这可以说是一个委婉的拒绝了,但唯爱之女只是轻微地摇了一下头,“狂妄的精灵,”她略带责备地说:“你不知道你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的面孔上掠过了一丝不安与憎恨的阴影:“你们的敌人顽固,强大而又卑鄙,只要稍有疏忽,你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你们的灵魂也无法回归到你们敬爱的神祗脚下,尤其是你,”她提起指尖,在佩兰特的额头上略略一触,“死亡的阴影就像是夜幕下的铅云那样笼罩着你,而你一无所觉,精灵,在一个神祗面前,你要懂得谦卑。” “记得我的话。”她最后这么说,就又一次地昏厥在地。 这次是佩兰特及时地接住了她柔软的躯体,略等了一会,葛兰从一蓬矮松林后转了出来,他神色阴沉,要异界的灵魂来说,盗贼的面孔才像是夜幕下的铅云呢——他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梅蜜的身体,走回到他们的帐篷里,李奥娜收回视线,这两天都是盗贼在一丝不苟地照料梅蜜,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不觉得梅蜜还在那具躯体里。 克瑞玛尔在巫妖的指导下施放了一个法术,这是一个高等法术,虽然如果是要隐瞒一个神祗的话可能有所不足,但曾经的不死者敏锐地觉察到唯爱之女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虚弱的状态,她在昏睡的时候只有面临被摧毁附身的躯体的危急情况时才会醒来,最可笑的是,作为一个神祗,她竟然无法完全地湮灭一个凡人的灵魂——梅蜜还在,甚至能够反抗她,这里巫妖都要感谢葛兰了,如果不是他,梅蜜不会从一个不怎么虔诚的牧师成为了一个几乎的伪信者,她曾经在得到力量的时候无限地崇敬弗罗,但随着她对葛兰的爱意逐日递增,她反而对弗罗的教义产生了厌倦与抵触的情绪,这导致了弗罗根本没有办法如同操控其他牧师那样地操控梅蜜——但梅蜜确实是一个拥有着强大天赋的人,不然在数万个弗罗牧师中,弗罗也不至于就挑选了她,更正确地说,只有她能够听到弗罗的召唤,真是太可惜了,梅蜜如果没有出生在弗罗神殿里,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施法者,但既然她的母亲是个弗罗牧师…… “怎么,”佩兰特说,“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侏儒麦基踌躇不定地扭了扭手臂,磨磨蹭蹭了很久才决定告诉佩兰特,如果可以,他想要返回龙火列岛。在离开之前,他发誓一定会彻底地,再三地检查伯德温的手臂,保证它不会在之后的战斗中出问题,或者他还可以留下一些属于机密的图纸与文件给施法者,这样万一出了事儿,施法者也能按照图纸和文件上说明修理那条手臂。 “但是,”佩兰特说:“我们现在已经深入雪盖沼泽了。你确定能独自一人走出那么长的路程而不遇到可能的危险吗?”侏儒想了想,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当然知道他们这几天一片平静只是因为黑龙驱赶了这里的大部分怪物,但如果他折回去,可不担保不会有饥肠辘辘的怪物准备着把他当做回家的第一餐。 “我们离开雪盖沼泽后的第一个落足点就是‘铁骨头’。”佩兰特忽然说。 “铁骨头?” “是一座矮人城市。”佩兰特说:“到时候我们可以请矮人的商队把你送到碧岬堤堡,然后阿尔瓦法师会把你送回龙火列岛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防盗章节——亡灵持政的印本番外(部分),明天更新圣者的最新章。 818我的极品同僚 首先要说的是,我是……一个死灵骑士。 人们对我们的印象总是充满恐惧并且刻板无趣的——如果他们没有在见到一个穿着灰袍,能走会说话的骷髅就立即聪明的逃走的话——有时他们是不能,而有些时候他们是不想,不得不说,我始终无法理解后一种人,他们总觉得能与一个巫妖做交易并且从中取得可观的利益。我必须真心的说(虽然我可敬的主人就是这么个该诅咒的骨头架子),作为一个无有外力干涉时寿命顶多只有一百年的凡人,是什么让他们认为自己能够与一个至少曾经看着他们的高祖父出生的不死者讨价还价呢。 就算是无尽深渊中的魔鬼都会尽量避免与一个巫妖打交道。卡蜜拉,一个不幸的,与我在同一个主人麾下为之效力的女性魅魔就喋喋不休地抱怨过无数遍自己的坏运气——作为一个巫妖,那么他首先得是一个法师,而法师必然精通各类口语与书写以及它们的衍生物——像是记录啦,文书啦,契约什么的……总之,想在一个施法者面前于文字或是措辞方面玩些不该有的小把戏只会是自取其辱;其次,他肯定是个不死者,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地多余,但我还是要特别申明一下,诸位,不死者可不是生者的同义词,相反的,它们背道而驰,距离相当的遥远,无论哪个巫妖都只能说是一具骨头架子(等成为半巫妖后那就是一些骨头架子),他们没有舌头,没有鼻子,没有肠胃,也没有你知道的那个重要器官,所以不需要美味的小蛋糕,也对香醇的葡萄酒没兴趣,身材曼妙的美人儿对他们更是毫无意义,不,能够劳烦他们走出实验室与书房的只有金币、宝石,罕有的施法材料,乃至你的躯体,你的后代与你的——最不可或缺的灵魂。也就是说,他们谋求的可能正是你不想也不能失去的种种事物。 或者有些人觉得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失去些许财产甚至孩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问题是你得记得一个巫妖总是位于守序邪恶阵营的,对,你不能只记得守序而忘记了邪恶,他行事的方法与思考的路径都是常人无法揣测的,很多人确实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但他们旋即发现,自己失去了更多。 不,这不是最糟糕的地方,最糟糕的是和一个不死者中的佼佼者做交易可不是向个偶尔遇见的行商买淡酒,你给他一个铜子儿,他给你一瓶淡酒,银货两讫,之后你们就自然而然地将彼此忘得一干二净;巫妖的记忆力总是非常好,而且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适可而止这个单词的存在。懂吗,即使交易完成,而你还有幸保有着你的脑子与灵魂,你也别指望你能就此与这个位面上最为邪恶的施法者一刀两断了——他们总会将曾经与他们有所纠葛的人类视为备用的工具、钱币或是食物,在你被他抓住塞进灵魂宝石之前你绝对无法想象得到那张该死的契约上还有多少你尚未完成的内容。 又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作为不死者,他们的存在会延续上很多年,甚至你的家族都已经断绝了血脉,而他们还在他们的地下宫殿里捣鼓个不停——你的罪孽将会延续到你的子孙身上,只要他们流着你的血,我就曾作为我主人的使者向不下一打的可怜的小鬼宣读他们从来也不知道的契约上的内容,这都得怪他们的某个祖辈,虽然他们可以说是完全无辜的,但该偿还的还是得偿还,巫妖的利息不比主物质位面的高利贷者更低些,而且他的手段要比后者更为高明与快捷——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唔唔,等等,让我想想,我好像走得太远了,抱歉。那么,让我们回到开始的议题,是的,我们要说的是人们对我们的错误看法。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因为他们只能看到一扇通往无尽黑暗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赤色眼睛,踏着灰白色火焰,高大如同独角兽的梦魇从中缓步踏出,它们的骑士总是穿戴着将全身遮盖到一丝不露的黑色盔甲,手持长枪,腰悬宽剑,寡言少语或索性自始至终保持沉默,而我们总是为邪恶者效力的,于是凭借着他们贫瘠的想象力,他们认为我们在无需完成任务时会被我们的主人放在箱子里,又或是埋在泥土里,就像是一柄剑或是一株植物。 这个想法不仅错误而且十分可笑,我们不是缺乏智慧的骷髅,甚至可以说,在这方面我们还有所增长,另外也同样地保留着作为生者时的一部分情感,虽然它们是扭曲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变得邪恶了),所以说,即便我们已经被转化成了充溢着负能量的黑黜黜的一堆,还是会希望能有个不那么狭隘肮脏的栖身之所——一般而言,那将会是个施加了恒定术的半位面。 这种半位面不是接近负能量位面就是接近阴影位面,我们的居所位于阴影位面,主人为我们设置了一个永久性的传送门,好让我们在执行他交付的工作时可以自由往来于两个位面之间,当然,这个传送门一般而言都会有限定,譬如说只容许不死生物进出之类的,一如这个半位面必定有增强死灵系法术,死亡领域以及安息领域相关法术,或者与之相反的设置——简单点来说,如果真有某个白袍追赶着我们回到这里的话,那么他会发现自己就像是被黏结在蛛网上的昆虫,即便没有我们,他也很快就会变的虚弱以及死去——至于他的躯体和灵魂能够残存多少要看我们的主人是如何安排此地的时间的,不过为了减少麻烦,我们的时间是被凝结的,就像这个永恒且死寂的位面。 当然,这是以前。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的邻居与同僚之间多了一个新人。当然,我们当然会有邻居,这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我们的主人是个半巫妖(半神巫妖,不是转化失败的脑残巫妖),而他的弟子也是个半巫妖只是资历尚浅,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死灵骑士,以及半位面,两个半位面非常接近,就像是一对分挂在平衡杆两端的摆锤,在平时它们是互不相干的,但偶尔地,星界之间的乱流会将它们推近和重叠起来,这样我们也能和另一个半位面的死灵骑士说说话,比比武,或是一同狩猎——我养了两只幽影獒犬,用来追捕那些误入此地的生者与灵魂。 与我们最为接近的一个半位面是我们主人的一个弟子,然后他的半位面又与他唯一一个弟子的半位面相接近,所以偶尔,会有三个主人的死灵骑士聚在一起,因为最后一个位面位于负能量位面的关系,我们经常会集结起来去负能量位面去欺负尸妖或是吸血鬼——倒不是说阴影位面没有生物,有,但所有的生物就像是主物质位面的投影那样空虚不定,狩猎它们不但带来乐趣,反而会让你就像是受到了手段低劣的欺骗那样心情抑郁。 哦,你是说死灵骑士不会心情抑郁,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误解,任何一种有智力与记忆的存在都会抑郁,恶魔会,魔鬼会,巨龙会,不死生物当然也会,就连我们的主人的弟子,对,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将半位面设立在负能量位面的那一位的导师,用塔内的秘银墙壁摩擦爪子来排解负面情绪可是他的拿手好戏——看来你已经猜到他是谁了,的确,这位在这个位面相当声名显赫——是的,就是那个意思,请不要曲解,也不要说出他的名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死灵骑士而已,我不想与任何一个神祗的视线相触。 而且我今天想要说说的并不是那一位,而是他的弟子,更正确点说,也不算是他的弟子,应该说是他的弟子所有的,也是仅有的一个死灵骑士。 我和我的兄弟们都十分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死灵骑士,他很强大,我承认,他拥有一匹高大而危险的梦魇,还有负能量位面的矿石结晶凝结而成的整套铠甲,如果你觉得这些本就是一个死灵骑士的标配,那么一柄灵魂武器呢? 有很多人会误解所谓的灵魂武器就是你去找精灵或是矮人,又或是侏儒打造一柄可以用来附魔的精金抑是秘银武器,再找上一个好说话的灰袍来为你捕捉一个灵魂,再把这个灵魂塞进那柄武器就万事大吉了,错,亲爱的,你大错特错了,如果灵魂武器能够这样制造,会有灰袍以及巫妖昼夜不息地为自己装备这么一个军队的——不,想要铸造一柄灵魂武器,首先需要的就是一个坚贞顽强并对使用者充满深厚爱意的灵魂,前面的要求也许不难达到,而后一种,有谁会对一个空洞的盔甲产生,或是保留原先的爱情呢?我们最常感受到的除了憎恨就是厌恶,即便是我们的父母,也不会承认一个不死生物是他们的儿子。 不,我并不会因此感到哀伤,虽然我们仍然会愤怒或是,就像之前说的,抑郁,但我们很清楚我们自从再一次醒来后就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存在,我们是与生者截然不同的东西,甚至与行走在哀悼荒原上的灵魂也毫无干系,和魔鬼与恶魔也非同类,我们只能听到主人的召唤,而不是无论哪一个神祗,我们的道路漫长而黑暗,只有去路而无退路。 所以我们只是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轻微的……羡慕,虽然那个混蛋居然还在抱怨他无法再和爱人做些,当然,你我尽知的事情,并且为此不止一次地被他自己的武器殴打——每次位面重叠的时候我们都能目睹这一壮美的景色,想像一下,在阴沉死寂的负能量位面上,一个抱着脑袋奋力徒步飞跑在尘埃与碎石之中的死灵骑士,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暂且这么说吧,至少它们还没能对这位造成什么罪孽——或许你会产生疑问,他的梦魇呢?这也是一个让我们深感困惑但也不妨碍我们为之感到喜悦的问题——他的梦魇喜欢他的武器,嗯,武器中的那个灵魂。 对了,这位可敬的兄弟有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维尔德格,他从未说过他的姓氏,我们也不,毕竟我们与生者的联系已经随着转化完成而断绝了,不过他的主人和他的武器在他不那么——疯狂的时候会叫他维维,这个昵称听起来可真是甜蜜,是不是? 他武器中的灵魂是一个身材曼妙,容貌美艳的女性,她无视维尔德格近似于喋喋不休的抱怨,时不时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我们都很清楚她只是在为了自己的爱人试图从我们这里获得一些必要的讯息与经验,但那又如何呢,死灵骑士迄今为止也从未出现过女性,而且魅魔或是女妖也不太能够忍受得了我们——她们总觉得我们会让她们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但至少你得让让自己的爪子和舌头安分一点。 另外,我们也很想知道一柄灵魂武器是如何形成的,我们的主人也很感兴趣。 在这个过程中,唯一让人(死灵骑士)不快的大概就是维尔德格糟糕的性格与恶劣的脾气了,但我觉得比起那位女士带给我们的美妙感受来说,这些小瑕疵还是能够获得原谅的。 至于那些幼稚的炫耀……我也是有过爱人的,蠢货,只是她再一次和我重逢的时候竟然是在我主人的高塔下,这可真是太糟糕了,在我和她真心实意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准备用我给她配置的那柄宽剑斩下我的脑袋。 你说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只得抢先一步把她的脑袋砍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瓦伦丁 矮人说:“啧!” 从甬道的第一扇门到最后一扇门,可怜的侏儒沐浴在那种单纯说是敌意也不那么正确的目光下走了一路,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一路东张西望,矮人与侏儒的风格完全不同,生活在龙火列岛的侏儒们更倾向与华美与精致,他们打造的武器盔甲,甚至是建筑都是越精美奇特小巧别致越好,就连他们成批量打造的折叠烤架上都会镌刻上贝壳与鱼类的花纹,有些甚至失去了原有的正确形态,只因为侏儒们更愿意多加几根线条,所以每一块贝壳和每一条鱼类身上都像是开满了花儿——矮人不同,矮人的武器上除了必要的铸造者的姓名,他为这柄武器取的名字,以及部分武器才有的魔法符文之外,只有着为了增强力度、摩擦力与辨识度的纵横条纹——这一点也表现在他们的雕像上,矮人的雕像既不鎏金也不涂抹颜料,呈现出岩石原有的铅灰色,所有的塑像都极其高大——即便他原先是个矮人,也同样高达二十尺,头顶着穹顶,脚踩着基座,他们身上只有一两件饰品,就算是他们的王,而他们几乎统一的穿着长罩衫,夹衣与带刺板甲,铁质的靴子包裹着他们的脚,唯一值得麦基之外的侏儒赞许的大概就只有那惟妙惟肖的神情(他们都很严肃,但没有一个与其他“人”相似)与充分表现了其衣服配置材质的雕刻手法。 在经过铁门的时候侏儒麦基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地想要去窥探一番,侏儒们也使用弹簧,用来制作弩弓以及跳跳盒(也就是那种一打开就会射出毒箭的盒子),或是用来制作吊称,皮袋,马车上的减震器等等,但他们迄今为止也没能造出长过手肘的弹簧(也许有,但被那个知晓这一诀窍的侏儒秘密地隐藏了起来),但他一看到那扇门就能估算出能够拉动门的弹簧有多大,而且即便他不会估算,那只弹簧也能被隐约看到些许影子,矮人似乎并不在意被一个侏儒看到他们的珍藏,但凯瑞本俯身将麦基提进怀里,然后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 一个矮人向精灵们龇牙一笑,他的身周充满着一种混合着油脂、金属和硫磺的气味,或许还有麦酒与烤肉,又或是三天前他爬进一只穴鼠窝了去寻找丢失了的戒指半成品后在里面沾染到的腐臭气味,但他并不所觉,实话说,很多矮人甚至会认为自己身上的气味显示着自己的男子气概,没看总是会有很多长着漂亮胡子的女性矮人愿意和他们跳舞——他所装备着的板甲倒没和有些矮人那样生满尖刺,但依旧鼓着很多钝角的疙瘩,这些疙瘩不但能够卸掉敌人的武器击打在板甲上的力气,还能够让任何一个敌人在这种全精钢实心的装饰品上头破血流——哪怕他们不愿意来,矮人也会愿意过去的。 不过他身上最为显著的一个特征还是他的鼻子,红彤彤,圆溜溜,就像是一个番茄或是一只填充得过度饱满的肉球。 “瓦伦丁等着你们呢。”他咋呼着让他们跟上自己,葛兰注意到他们的身后是一列矮人的卫队,拿着闪亮的长矛,这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随便你怎么理解。 他们先进入到了一个黑洞洞的甬道,甬道散发出一种除非是矮人或是侏儒无法辨识出来的陈腐气味——就是矿石隧道被废弃之后的气味萦绕着众人周围,这也许是矮人的一种警戒方式,伯德温是这么想的,但佩兰特可不这么觉得,矮人极其骄傲于自己的成果与功勋,既然他们是被邀请来的朋友,那么矮人一定会带着他们从最富有与最宽阔,最新的一条甬道里走,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前来铁骨头城的时候走过了一段多么令人为之目眩神迷的路程——矮人们高高地举着火把,让火把照亮岩壁与洞顶,或是还有地面,视线所落到的每一个地方都闪烁着金光与银光,间歇还有银蓝色的光芒,黄金与白银就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丝线那样被镶嵌在黑灰色的岩壁里,还有黑灰色条纹的辉锑石,金色的方铅石与黄铁矿,星星点点的方解石,闪石与乳白色的毒砂,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湖面在月光照耀下泛起的涟漪,又像是星辰在灰暗的天空中闪烁,美不胜收,并且意味着丰厚的财富。 而且佩兰特总觉得矮人之中弥漫着一种低沉而又紧绷的情绪,是兽人吗?德鲁伊这么想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那条甬道,并且站在一个升降机前面——这又是一个改变,矮人们信任机械,却不信任魔法,就算他们经常会打造出强大的魔法武器,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能尽量不和魔法接触就不和魔法接触,而升降机的配件虽然都是被矮人打造出来的,但让它迅速轻盈地上下的可不是矮人的技术,而是蕴含着魔法的符文盘。 他们走上了很像是一个铁笼子的升降机,圆鼻子矮人哗啦一声拉上了闸门,这就像是一个讯号,升降机在微微一震后开始飞快地上升,在黑暗窒闷的垂直通道里,升降机里面的人不但需要挤挤挨挨还饱受颠簸之苦,伯德温伸手将李奥娜拥进怀里,侏儒抓着凯瑞本的脖子,佩兰特与克瑞玛尔站在葛兰与梅蜜之间,这次梅蜜醒来之后就是唯爱之女了,人们以为她会对葛兰以及其选民的背叛行为大发雷霆,至少也会再一次地杀死葛兰,但让他们意外的是,这次女神可以说是异乎寻常的宽容,虽然她带着甜蜜的微笑告诉葛兰梅蜜永远不会再次醒来,在她离开后,这具躯体与原本的灵魂也会随之灰飞烟灭,所有的法术与神术都无法将之挽回的时候,葛兰差点再一次杀了她,但这次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提前控制住了盗贼。 “我以为你知道,”异界的灵魂平静地对葛兰说:“敌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真奇怪,”葛兰嘶哑着声音说:“我知道法师多半都对神祗缺乏敬意,但你显然是其中最鲜明的一个,你不是不畏惧神祗,而像是从未将他们放在一个与你不同的位置上。” 异界的灵魂懒洋洋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盗贼的脑袋,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可是做了近三十年的唯物主义者与无神论者,而且是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开始,即使是这个位面最为强大的施法者也未免会对神祗保有敬意,但他不行,这些原本只该出现在电脑和电影屏幕上的虚幻的存在,如果放在他的位面里……嗯,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就像某个古老的东方国度里的人,在见到一个陌生的生物时最快跳入脑海的三个念头就是——怎么吃能不能吃好吃吗?人类只会想——怎么用能不能用好用吗? 人类的贪婪就算是魔鬼也无法与之并肩或是企及,在这个位面,在其他凶悍与强大的种族的压制下,在神祗们的蛊惑与引导下,人类仍然能够以短暂的寿命,薄弱的力量,脆弱的身体成为数量最大的种族之一就可见一斑了——而在另一个位面,没有神祗,没有魔鬼,只有科学,无需天赋,只要有智力就能掌握的力量,更是让人类发展到了一个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的古人无法想到得到的一个地步,他们的狂妄与傲慢更是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顶峰,有时候,曾经的不死者也会推想一下,如果他的同居者的位面被神祗们发现了,那么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呢?到了最后,他不无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确定神祗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他们的身体或许会臣服,他们的灵魂也会臣服,但他们的思想,那无法捉摸无法控制的思想,如果他们仍被允许保有他们的文明与科学,那么这些思想终是会导致背弃与叛乱的。 此时一声细小的咔哒声终止了他们的思绪,漫长而压抑的行程终于过去了,他们跳下升降机,走向一条横向的甬道,升降机与连接着横向甬道的平台之间还有一尺左右的缝隙,矮人跳了过去,而侏儒尖叫了一声,抱着精灵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根本不敢看下方深邃如同黑夜的裂缝——圆鼻子矮人发出一声赞叹,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他们当中,那位人类女性的姿态是最美妙的,她就像是在飞行而不是在走路。 穿过这条横向通道,爬上一道狭窄的阶梯,在连续转过三个弯道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白亮的光,从甬道的另一端,还有暖热的风。 果不其然,他们走过这条短短的甬道后,就看到了矮人瓦伦丁之前看到的东西,那种壮观、力量与美丽让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深深地为之叹服。 这条甬道通向的是细窄的石桥,石桥上没有护栏,只容许一个矮人在上面走,石桥前方是一整队的矮人卫队,若他们是敌人,即便能够冒着密集的箭矢冲过石桥,也会被长矛推落熔岩池,走过石桥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大胆地往下望——他的恐高症早就被飞行术治好了,发现经过矮人精妙的设计,下面看似纵横交错,总有一根能接住你的铁索吊桥根本就是一个错觉,从石桥上掉下去的人除非看准了位置猛力一跃,否则是绝对无法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 瓦伦丁在矮人的大厅里接待了冒险者们,在见到佩兰特的时候老矮人的皱纹都舒展了一点:“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他说,一边热烈地拥抱了佩兰特(佩兰特为了配合他的身高而半跪下来),“我们在龙尾山谷那儿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要按字面意义,”佩兰特说:“应该不是,我知道在我沉睡的时候你还特意去看过我。”这是密林之王英格威特许的,矮人瓦伦丁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在湖水中看到佩兰特静谧温柔的睡颜时是多么的伤感,佩兰特在醒来后也请商队代为转交了一封信件,告诉老友自己已经平安无事,但那时瓦伦丁已经是铁骨头城的管理者,而佩兰特是灰岭的管理者,两人都身负重任,除非重大事件都无法离开铁骨头城以及灰岭,再一次相会也变得遥遥无期,所以这次能够看见佩兰特,瓦伦丁也是非常高兴的。 圆鼻子矮人给他们端来了麦酒,麦酒是矮人最喜欢的饮料之一,给精灵的酒还特意加了蜂蜜。 “你们要去极北之海,”瓦伦丁说:“我知道了,”矮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你想要使用我们的隧道。” “是的,龙尾隧道。”佩兰特说:“矮人最伟大和最令人惊叹的工程之一。” “但那属于矮人,”瓦伦丁说:“或许还有矮人的朋友。” “我们是矮人的朋友。” “但不全是。”瓦伦丁毫不客气地说或:“人类和侏儒。” “人类是可信的,”佩兰特说:“高地诺曼的王女,雷霆堡的前任领主和一个女神的选民,至于……”他看了一眼盗贼:“那一位由我和凯瑞本作保。” 瓦伦丁摸了摸他的胡须。 “侏儒呢?” “侏儒不和我们一起走,”佩兰特说:“他的身体不适合接下来的行程,把他交给你们的商队,转给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就行。” 瓦伦丁拿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麦酒,麦酒从他的胡须上滚落下来:“我们能得到什么?不单单是侏儒这件事。” “我们正在寻找一处曾属于金属龙的秘藏,”佩兰特说:“如果我们得偿所愿,矮人可以从里面分到十分之一。” “不算少了,”瓦伦丁说:“但看来没什么希望。你知道有多少人攀越龙脊,就是为了寻找所谓的秘藏吗?这样的传说到处都有,甚至还有人甘愿冒着死后灵魂也不得安宁的可能冲去七十七群岛……结果呢,成功者就连一个手掌的指头也不满,我以为精灵会更聪明一点。” 佩兰特只是微笑,僵持了片刻后,瓦伦丁表示投降:“你比一个矮人更固执,从一千年前起。”矮人说:‘但我也有我的臣民需要看护,你们可以使用隧道,但不可以看见也不可以听见,除了你,凯瑞本……” “还有克瑞玛尔。”凯瑞本说。 老矮人看了一会克瑞玛尔,终于不太高兴地咬了咬手指:“一个半精灵,一个法师。好吧,还有他。” “还有呢?”佩兰特问,如果是瓦伦丁带着一群矮人要借用星光河上的飞翼船,他也会提出更多,更苛刻的条件的,不为别的,这是他们的职责与义务。 “我们遇到了一群石怪。”老矮人专注地盯着佩兰特:“我希望你们能够剿灭它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重复上一章内容,明天中午12点更新。 矮人说:“啧!” 从甬道的第一扇门到最后一扇门,可怜的侏儒沐浴在那种单纯说是敌意也不那么正确的目光下走了一路,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一路东张西望,矮人与侏儒的风格完全不同,生活在龙火列岛的侏儒们更倾向与华美与精致,他们打造的武器盔甲,甚至是建筑都是越精美奇特小巧别致越好,就连他们成批量打造的折叠烤架上都会镌刻上贝壳与鱼类的花纹,有些甚至失去了原有的正确形态,只因为侏儒们更愿意多加几根线条,所以每一块贝壳和每一条鱼类身上都像是开满了花儿——矮人不同,矮人的武器上除了必要的铸造者的姓名,他为这柄武器取的名字,以及部分武器才有的魔法符文之外,只有着为了增强力度、摩擦力与辨识度的纵横条纹——这一点也表现在他们的雕像上,矮人的雕像既不鎏金也不涂抹颜料,呈现出岩石原有的铅灰色,所有的塑像都极其高大——即便他原先是个矮人,也同样高达二十尺,头顶着穹顶,脚踩着基座,他们身上只有一两件饰品,就算是他们的王,而他们几乎统一的穿着长罩衫,夹衣与带刺板甲,铁质的靴子包裹着他们的脚,唯一值得麦基之外的侏儒赞许的大概就只有那惟妙惟肖的神情(他们都很严肃,但没有一个与其他“人”相似)与充分表现了其衣服配置材质的雕刻手法。 在经过铁门的时候侏儒麦基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地想要去窥探一番,侏儒们也使用弹簧,用来制作弩弓以及跳跳盒(也就是那种一打开就会射出毒箭的盒子),或是用来制作吊称,皮袋,马车上的减震器等等,但他们迄今为止也没能造出长过手肘的弹簧(也许有,但被那个知晓这一诀窍的侏儒秘密地隐藏了起来),但他一看到那扇门就能估算出能够拉动门的弹簧有多大,而且即便他不会估算,那只弹簧也能被隐约看到些许影子,矮人似乎并不在意被一个侏儒看到他们的珍藏,但凯瑞本俯身将麦基提进怀里,然后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 一个矮人向精灵们龇牙一笑,他的身周充满着一种混合着油脂、金属和硫磺的气味,或许还有麦酒与烤肉,又或是三天前他爬进一只穴鼠窝了去寻找丢失了的戒指半成品后在里面沾染到的腐臭气味,但他并不所觉,实话说,很多矮人甚至会认为自己身上的气味显示着自己的男子气概,没看总是会有很多长着漂亮胡子的女性矮人愿意和他们跳舞——他所装备着的板甲倒没和有些矮人那样生满尖刺,但依旧鼓着很多钝角的疙瘩,这些疙瘩不但能够卸掉敌人的武器击打在板甲上的力气,还能够让任何一个敌人在这种全精钢实心的装饰品上头破血流——哪怕他们不愿意来,矮人也会愿意过去的。 不过他身上最为显著的一个特征还是他的鼻子,红彤彤,圆溜溜,就像是一个番茄或是一只填充得过度饱满的肉球。 “瓦伦丁等着你们呢。”他咋呼着让他们跟上自己,葛兰注意到他们的身后是一列矮人的卫队,拿着闪亮的长矛,这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随便你怎么理解。 他们先进入到了一个黑洞洞的甬道,甬道散发出一种除非是矮人或是侏儒无法辨识出来的陈腐气味——就是矿石隧道被废弃之后的气味萦绕着众人周围,这也许是矮人的一种警戒方式,伯德温是这么想的,但佩兰特可不这么觉得,矮人极其骄傲于自己的成果与功勋,既然他们是被邀请来的朋友,那么矮人一定会带着他们从最富有与最宽阔,最新的一条甬道里走,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前来铁骨头城的时候走过了一段多么令人为之目眩神迷的路程——矮人们高高地举着火把,让火把照亮岩壁与洞顶,或是还有地面,视线所落到的每一个地方都闪烁着金光与银光,间歇还有银蓝色的光芒,黄金与白银就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丝线那样被镶嵌在黑灰色的岩壁里,还有黑灰色条纹的辉锑石,金色的方铅石与黄铁矿,星星点点的方解石,闪石与乳白色的毒砂,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湖面在月光照耀下泛起的涟漪,又像是星辰在灰暗的天空中闪烁,美不胜收,并且意味着丰厚的财富。 而且佩兰特总觉得矮人之中弥漫着一种低沉而又紧绷的情绪,是兽人吗?德鲁伊这么想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那条甬道,并且站在一个升降机前面——这又是一个改变,矮人们信任机械,却不信任魔法,就算他们经常会打造出强大的魔法武器,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能尽量不和魔法接触就不和魔法接触,而升降机的配件虽然都是被矮人打造出来的,但让它迅速轻盈地上下的可不是矮人的技术,而是蕴含着魔法的符文盘。 他们走上了很像是一个铁笼子的升降机,圆鼻子矮人哗啦一声拉上了闸门,这就像是一个讯号,升降机在微微一震后开始飞快地上升,在黑暗窒闷的垂直通道里,升降机里面的人不但需要挤挤挨挨还饱受颠簸之苦,伯德温伸手将李奥娜拥进怀里,侏儒抓着凯瑞本的脖子,佩兰特与克瑞玛尔站在葛兰与梅蜜之间,这次梅蜜醒来之后就是唯爱之女了,人们以为她会对葛兰以及其选民的背叛行为大发雷霆,至少也会再一次地杀死葛兰,但让他们意外的是,这次女神可以说是异乎寻常的宽容,虽然她带着甜蜜的微笑告诉葛兰梅蜜永远不会再次醒来,在她离开后,这具躯体与原本的灵魂也会随之灰飞烟灭,所有的法术与神术都无法将之挽回的时候,葛兰差点再一次杀了她,但这次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提前控制住了盗贼。 “我以为你知道,”异界的灵魂平静地对葛兰说:“敌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真奇怪,”葛兰嘶哑着声音说:“我知道法师多半都对神祗缺乏敬意,但你显然是其中最鲜明的一个,你不是不畏惧神祗,而像是从未将他们放在一个与你不同的位置上。” 异界的灵魂懒洋洋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盗贼的脑袋,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可是做了近三十年的唯物主义者与无神论者,而且是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开始,即使是这个位面最为强大的施法者也未免会对神祗保有敬意,但他不行,这些原本只该出现在电脑和电影屏幕上的虚幻的存在,如果放在他的位面里……嗯,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就像某个古老的东方国度里的人,在见到一个陌生的生物时最快跳入脑海的三个念头就是——怎么吃能不能吃好吃吗?人类只会想——怎么用能不能用好用吗? 人类的贪婪就算是魔鬼也无法与之并肩或是企及,在这个位面,在其他凶悍与强大的种族的压制下,在神祗们的蛊惑与引导下,人类仍然能够以短暂的寿命,薄弱的力量,脆弱的身体成为数量最大的种族之一就可见一斑了——而在另一个位面,没有神祗,没有魔鬼,只有科学,无需天赋,只要有智力就能掌握的力量,更是让人类发展到了一个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的古人无法想到得到的一个地步,他们的狂妄与傲慢更是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顶峰,有时候,曾经的不死者也会推想一下,如果他的同居者的位面被神祗们发现了,那么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呢?到了最后,他不无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确定神祗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他们的身体或许会臣服,他们的灵魂也会臣服,但他们的思想,那无法捉摸无法控制的思想,如果他们仍被允许保有他们的文明与科学,那么这些思想终是会导致背弃与叛乱的。 ———————————————————————————————————————————————— 此时一声细小的咔哒声终止了他们的思绪,漫长而压抑的行程终于过去了,他们跳下升降机,走向一条横向的甬道,升降机与连接着横向甬道的平台之间还有一尺左右的缝隙,矮人跳了过去,而侏儒尖叫了一声,抱着精灵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根本不敢看下方深邃如同黑夜的裂缝——圆鼻子矮人发出一声赞叹,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他们当中,那位人类女性的姿态是最美妙的,她就像是在飞行而不是在走路。 穿过这条横向通道,爬上一道狭窄的阶梯,在连续转过三个弯道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白亮的光,从甬道的另一端,还有暖热的风。 果不其然,他们走过这条短短的甬道后,就看到了矮人瓦伦丁之前看到的东西,那种壮观、力量与美丽让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深深地为之叹服。 这条甬道通向的是细窄的石桥,石桥上没有护栏,只容许一个矮人在上面走,石桥前方是一整队的矮人卫队,若他们是敌人,即便能够冒着密集的箭矢冲过石桥,也会被长矛推落熔岩池,走过石桥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大胆地往下望——他的恐高症早就被飞行术治好了,发现经过矮人精妙的设计,下面看似纵横交错,总有一根能接住你的铁索吊桥根本就是一个错觉,从石桥上掉下去的人除非看准了位置猛力一跃,否则是绝对无法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 瓦伦丁在矮人的大厅里接待了冒险者们,在见到佩兰特的时候老矮人的皱纹都舒展了一点:“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他说,一边热烈地拥抱了佩兰特(佩兰特为了配合他的身高而半跪下来),“我们在龙尾山谷那儿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要按字面意义,”佩兰特说:“应该不是,我知道在我沉睡的时候你还特意去看过我。”这是密林之王英格威特许的,矮人瓦伦丁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在湖水中看到佩兰特静谧温柔的睡颜时是多么的伤感,佩兰特在醒来后也请商队代为转交了一封信件,告诉老友自己已经平安无事,但那时瓦伦丁已经是铁骨头城的管理者,而佩兰特是灰岭的管理者,两人都身负重任,除非重大事件都无法离开铁骨头城以及灰岭,再一次相会也变得遥遥无期,所以这次能够看见佩兰特,瓦伦丁也是非常高兴的。 圆鼻子矮人给他们端来了麦酒,麦酒是矮人最喜欢的饮料之一,给精灵的酒还特意加了蜂蜜。 “你们要去极北之海,”瓦伦丁说:“我知道了,”矮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你想要使用我们的隧道。” “是的,龙尾隧道。”佩兰特说:“矮人最伟大和最令人惊叹的工程之一。” “但那属于矮人,”瓦伦丁说:“或许还有矮人的朋友。” “我们是矮人的朋友。” “但不全是。”瓦伦丁毫不客气地说或:“人类和侏儒。” “人类是可信的,”佩兰特说:“高地诺曼的王女,雷霆堡的前任领主和一个女神的选民,至于……”他看了一眼盗贼:“那一位由我和凯瑞本作保。” 瓦伦丁摸了摸他的胡须。 “侏儒呢?” “侏儒不和我们一起走,”佩兰特说:“他的身体不适合接下来的行程,把他交给你们的商队,转给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就行。” 瓦伦丁拿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麦酒,麦酒从他的胡须上滚落下来:“我们能得到什么?不单单是侏儒这件事。” “我们正在寻找一处曾属于金属龙的秘藏,”佩兰特说:“如果我们得偿所愿,矮人可以从里面分到十分之一。”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疑窦 “穴居蛮族!” “小心!” ——闭上眼睛!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但都晚了,异界的灵魂只觉得眼前一黑,如同针刺一般的疼痛分布在他的眼球上,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眼睛,触摸到的却是一层冰冷的石头,陌生的触感让他一滞,让身边的凯瑞本拉开了他的双手,可怕的面部就此暴露在众人面前——从他的额头到他的面颊,都变成了灰黑色的岩石,岩石与血肉,骨头摩擦着,带来的恐惧与疼痛让施法者无法忍耐的颤抖着。 他听见佩兰特在说:“不要碰他的脸!”也能感觉到凯瑞本立刻将自己放倒,让自己半卧在他的膝盖上,而瓦伦丁大喊着:“崩崩,去叫牧师来!” “我有……卷轴……”异界的灵魂挣扎着说。 “你的眼睛被石化了,”凯瑞本握着他的双手,在他耳边说:“法术对美杜莎的石化凝视作用很小,放心,矮人们有牧师,他们向他们的神祗祈祷一个神术……别动,石化的部分会损伤内部更多的地方……” 异界的灵魂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正在急速地离去,而疼痛正在加剧,不是因为如凯瑞本说的石化部分与没有石化的部分相互擦撞而产生新损伤,而是因为他体内纯净的正能量正在令他的躯体迅速痊愈,无论是缺少器官还是肢体——在它离开碧岬堤堡前往白塔的时候,在地下水道里这具躯体就遭到过严重的创伤,但因为那时伤口深及血管,涌动在血液中的正能量无法及时补充到躯体中,又有罗萨达的牧师亚戴尔快速地施放祈祷而来的神术,所以才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但现在,被石化的只是眼球和皮肤以及表层的骨骼,取代它们的新生的组织就像是被压在石板下的藤蔓那样蓬勃地往上顶,想要将石化的部分顶出去,但它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这个,拥有迅速痊愈能力的人除了神祗大概就只有魔鬼领主或是恶魔主君了,譬如格拉兹特,它一点也不想让他们误以为这句躯体的血液带着硫磺的气味,但它和它的同居者更不想让他们猜到他真正的身份——那更糟糕。 凯瑞本只觉得胸口就像是被矮人的铁锤凶猛地敲打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而后就是一空,克瑞玛尔从他的桎梏中跳了起来,最让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施法者将手指放在眼睛上,在所有人有所反应之前抓下了石化的部分,鲜血浸润了他的衣袖,矮人瓦伦丁猛冲了过去,想要把他抓住,但这时黑发的施法者已经捏碎了一个符文印章,符文里蕴藏着的魔法就像雷霆一样爆裂,灼热的白色光亮一下子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等到他们的视力终于恢复了一点,发现克瑞玛尔已经离开了。 “有谁看到他了吗?”瓦伦丁高喊道,他更担心他的族人们,一个视力受损,神智似乎也不那么清醒的施法者对矮人们来说太危险了,尤其他还是作为朋友被邀请进来的,遇到他的矮人可能根本第一时间警戒与防备。 葛兰看到了,或更正确地说,不是看到,处于盗贼的警惕心,他在克瑞玛尔陷入狂躁的时候就退入到了一片阴影里,所以受到的危害也最少,他能够感觉到一阵带着血腥的风从他的左侧拂过,他看到梅蜜,不,使用着梅蜜身躯的唯爱之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立刻站了出来,手指放在匕首上——他几乎已经猜测道这个神祗并没有如精灵们所以为的那样强大与可怕,在灵魂的战争中,她连梅蜜都争夺不过,即便在自己试图刺杀她之后——与其说她是宽恕了葛兰,倒不如说她对他们有所忌惮,他不觉得这个女神能够找到第二具躯体,最起码的,拥有着如凯瑞本和克瑞玛尔等人的同伴的躯体——他们是特别的,盗贼能够感觉到,离开他们,虚弱的女神只怕难逃消亡一途,所以她现在只有忍耐,再忍耐。 唯爱之女停住了脚步,她也察觉到了这个施法者的奇异之处,但她暂时还不准备破坏这个队伍中已经岌岌可危的平衡。 “美杜莎的石化目光会影响到受术人的神智吗?”凯瑞本问。 “应该不会,”佩兰特说:“但之前我没有遇到过从窥视之眼里遭受到石化凝视伤害的人,怪物的特殊攻击从来就是极其奇妙的,谁也不知道经过法术扭曲后它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已经让我的矮人们去找了。”顺便警告他们不要接近那个半精灵,瓦伦丁说,忧愁地快要掉了胡子。 而此时,黑发的施法者已经在曾经的不死者的指引下攀上了矮人大厅的顶部——就像他之前形容过的,矮人的大厅与广场就像是悬挂在一块巨大的钟乳石上,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这个庞大的洞窟不是自然造就的溶洞,而是矮人们开凿出来的,这座建筑是他们精心测绘与雕琢的成果,在大厅的最上方,是凹凸不平的石壁,但你只要接近,就能发现这些凹凸不平都是巨大的雕像,有关于一场矮人神祗与其他神祗的战争,每座雕像都有上百个矮人那么大,异界的灵魂忍耐着疼痛与新组织生长时的瘙痒,快速地在一个神祗鬓发的阴影下徒手掘了一个小洞藏起来,面颊快要新生完毕,而眼睛还差一点,其中滋味难以言喻,几乎让它把眼睛再挖出来一次。 鲜血,腐坏的组织与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异界的灵魂再一次感受到那种可憎的压迫感与无助的孤独感,这个躯体有朋友,也有族人,还有下属,但在关键时刻,它竟然谁也无法相信,谁也无法依靠。 吵吵嚷嚷地寻找了近一格(一个小时)后,矮人们在一个封闭的甬道里找到了黑发的施法者:“他看起来糟糕极了。”崩崩说:“又脏,又臭,又悲伤。” 真不知道克瑞玛尔醒来后该怎么说,一个矮人认为他又脏,又臭,又悲伤。 在佩兰特把他挪到凯瑞本的脊背上时,克瑞玛尔还短暂地醒了一会,向德鲁伊道谢,德鲁伊的心略微放下了一点,无论之前遭到了什么法术的冲击,至少现在看起来这种影响已经淡化或是消除了——那双黑如深夜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但被擦拭干净后,人们高兴地发现他的皮肤与骨骼已经恢复了原状,凯瑞本拒绝了矮人牧师立即施放神术——毕竟之后,如果按照瓦伦丁的计划,矮人们也是要参与这场战争的,他们需要的是协助,而不是取代,那些受伤的矮人会需要神术为他们治疗——当他将手指放到眼皮上面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下面有着圆形的眼珠,并且眼珠还在轻微的颤动。 “他可能已经治疗过自己了。”凯瑞本说,他知道克瑞玛尔有着一种比生命之水更具奇效的药水,或许这是一个秘密,他对自己说,他并不想剥夺克瑞玛尔保留这个秘密的权利。 “他刚才就像是发了癫,”崩崩笑嘻嘻地说:“吃了坏蘑菇。”然后他乘着凯瑞本不注意,学着他把手指放在克瑞玛尔的眼皮上,在感觉到眼皮颤动的时候他笑的更厉害了,但在瓦伦丁厉声喝止之前,他发出一声大叫,原地蹦起有三尺那么高,飞快地躲藏到瓦伦丁身后。 克瑞玛尔睁开了他的眼睛,令人欣慰的,他的眼睛依然如同黑曜石或是煤精那样漂亮,没有留下一点遗憾的瑕疵,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样。 “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佩兰特问。 “我似乎……意识混乱了一阵。”异界的灵魂说。 “我觉得他需要休息一会,”瓦伦丁说,也许还有治疗,已经在这个位面上生存了上千年的老矮人曾经遇到过被石头敲坏脑子的矮人从此之后就有了坏毛病,因为没有流血,他们甚至没有去找牧师要治疗药水,但脑袋里面的东西已经坏了,很多都是牧师强行施放了一个神术后才被治疗好的。 瓦伦丁的提议得到了凯瑞本与佩兰特的支持,他们为此拿出了一瓶生命之水以及雪蜜作为交换,矮人牧师是个将胡子编织成一个黑白色花园的年长者,他施放了神术,“好啦,”他注视着那些光点没入半精灵法师的躯体,“没问题啦,你好啦。”他习惯性地锤了锤施法者的胸膛,就像为每个矮人治疗过之后那样。异界的灵魂只觉得一阵窒闷,说实话,如果这具躯体不是有着巨龙的血脉,这位矮人牧师可能就浪费了一个神术。 黑发的施法者休息了一整个晚上,等到巫妖来接班的时候,这具躯体已无大碍,在矮人为客人准备的房间里,瓦伦丁和他们商讨了接下来的计划,嗯,伴着麦酒和坚果,坚果跟在瓦伦丁身后的崩崩吃的最多,一个房间里都是他的牙齿和坚硬的榛子壳与核桃壳相互碰撞的清脆圪垯声。 “最起码我们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了。” “一群穴居蛮族,一个美杜莎。”瓦伦丁说,老矮人当机立断地停止了所有矮人的工作,并将矮人集中到大厅来,在大厅的顶面与墙壁,地面上都覆盖了黑铁板,这样至少他们的性命不会遭到损伤,问题在于,习惯忙碌与工作的矮人们不断地想要溜走,回到自己的小车,铁砧与熔炉边,最后瓦伦丁只得拿出所有麦酒的库存,让他们尽情地饮用,结果就是大厅里酒气弥漫,厅里横七竖八躺满了矮人,但这种方法并不能坚持太久,三天就是极限了。 “我们首先要知道他们在哪儿。”伯德温说。 “或许这不是很难。”巫妖说,他已经找到了那个火元素侍者,也就是那只小蜘蛛,石怪在岩石中穿行的时候不会留下痕迹,但火元素生物却会,它只要沿着它留下的痕迹去找,就能找到那个美杜莎所在的地方。 “他们会离开吗?”瓦伦丁问。 “也许会。”毕竟美杜莎的智力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类甚至精灵,“但如果他们没有放弃那只精金圆球。” “找到之后呢?”瓦伦丁问:“一个矮人可以打碎三个穴居蛮族,但我们没有办法对付石怪。”石怪之前与矮人秋毫无犯,又很少出现,所以矮人们几乎没有对付它们的经验,而且讨厌魔法的矮人们并不擅寻找与狙击潜藏在岩石中的石怪。 “那就让它们无法潜藏在岩石里好了。”曾经的不死者说,他的导师曾经提到过如何对付石怪。 “怎么做?” ———————————————————————————————————————————— 法师们会选择“地动术”,但这种法术只能让石怪僵直,如果那是它还在岩石里,那么你也没办法把它挖出来杀死,但这种法术给了曾经的不死者一点启迪。 小队进入到一个矿藏丰富的甬道里,甬道里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巫妖施放了一个法术,受到了德鲁伊与牧师防护的矮人和其他同伴只能听到轻微的嗡嗡声,而化身为听力最为敏锐的夜鴞的德鲁伊则听到了另一种悠长而穿透性极强的音波,这种音波让他也感觉十分难受,但他坚持着,转动脑袋,强迫自己听取从各方反馈来的回音,——他听到了,几个地方连续发出了不同的回响声,石怪的构成终究还是与岩石不一样。 他抬起翅膀,咕咕地叫了几声,凯瑞本做了几个手势,矮人们突然向岩石扑了过去,精金镶嵌着坚石的钻头击打在那个指定的位置,他们听到了某样东西在钻头下扭动的声音,然后法师施放的法术将之前的声音更一步地扩大,扩大,岩石上出现了裂纹,随之崩塌。(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美杜莎 几只软绵绵的石怪从碎裂的岩石里掉了出来。 矮人们发出了哎呦呦的叫声,他们不喜欢魔法,却很喜欢魔法产生的效果,他们抡起羊角镐与锤子乒呤啪啦一顿乱敲,那几只可怜的石怪就再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有的样子了——它们的躯体完全就是由一种类似于卵石的石头构成的,除了牙齿与那层坚韧的内膜之外,没有皮肤,没有肌肉,也没有内脏与骨骼(要么就是无法分辨),也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不知道它们是如何繁衍的——不过听矮人说,如果它们来到了一个矿藏丰富,或是有着大量军械或是农具的地方,就会迅速地增多,直到将那里的矿石与金属全部吃光为止。 “这些应该是新出生的石怪。”佩兰特说:“年长的石怪可以长到八尺到九尺。”被矮人们摧毁的石怪顶多只有三英尺,卵石身体里还混杂着成块的精金与秘银,矮人正在挤挤攘攘地捡拾它们——石怪的出现对于任何一个矮人与在地下开采矿石的人类都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只要能够捉住与敲碎它们,就能从它们的身体内部挖出已经凝结与提炼过的纯正金属,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安慰吧。 瓦伦丁挖了挖他的耳朵,另一只手则拄着他的锤子,“它们畏惧你弄出来的那些响声,”老矮人说:“那些声音是魔法弄出来的吗?” “是的。”曾经的不死者说:“石怪既不畏惧火焰,也不畏惧严寒,它们对雷电也同样有着一定的免疫力。” “但在这之前,”瓦伦丁说:“也有法师用声音去攻击石怪,好像并没那么有用——我不是在怀疑什么,”铁骨头城的管理者说:“我只是想问问,这种声音只能用魔法发出来吗?” 巫妖略略低下眼睛,他倒是没料到这个老矮人竟然如此敏锐,是的,如果只是一般的声波,或许能够让一个有血有肉的怪物,哪怕是巨人呢,受伤或是死亡,但对石怪来说,那种声波也只会让它们不舒服而已,真正致命的是他从另一个位面得来的知识——共振。他之前施放出去的声音可不单单是为了让佩兰特能够准确地寻找到石怪的藏身之处,同时也能让曾经的不死者分析与判断出石怪身体颤动时发出的固有频率,他只要将自己施放出去的波动调整到与之接近,就能将石怪的核心震得粉碎。 当然,说起来这很容易,也很简单,但就像是一个学徒会施放火球术,而一个他的导师也会施放火球术那样,两者的概念相同,造成的后果却是截然不同的,就连巫妖的同居者,也未必能做到巫妖这样好,无论那个步骤,都需要对于魔法深刻的理解与精通——让曾经的不死者感到有些疑惑的是,那个在这种时候必定会兴高采烈喋喋不休的家伙居然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不过转瞬之间他就猜到了让这个愚蠢的窃贼郁郁寡欢的原因——有点可笑,也有点可悲。 ——晚上我会和你谈一谈,曾经的不死者说,然后他没有等待回答,就径直回到了识海的表层——还有个老矮人在等着他呢。 “我不确定。”因为在另一个位面,有着所谓录音机与录影机之类的东西,而施法者们也有着能够记录影像与声音的魔法用具,铁骨头城已经存在了上千年,谁也不知道矮人们的内库里藏着多少珍宝,也许其中有那么一两件有着相同的作用,但这个声音是魔法创造的,他不确定在被二次转化后还能有着同样的效力。 “总归可以试试,”老矮人说:“对吧。”他看了一眼法师:“我这里还有一些我年轻时的作品。” “那么就试试吧。”巫妖说。 “瓦伦丁想要什么?”等老矮人回到他的族人那里,凯瑞本问。 “他想记录下这个声音,用来驱逐或是摧毁石怪,不管怎么说,”巫妖说:“这里最多的就是矿石与金属,他的命令也不可能永远有效,总有那么一两个年轻的矮人会违背禁令,矮人们对珠宝并无嗜好,但他们总是会带着他们的武器与链甲,更不用说矿车和矿车里的金属,如果石怪不离开,离开这里的就是矮人了,他大概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吧。” “如果我们找到了穴居蛮族和美杜莎……” “那些石怪是被他们召唤而来的,”巫妖瞥了精灵一眼,即便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密林之王的儿子仍然生机勃勃得如同一棵沐浴在盛夏阳光中的椴树,那双纯净的就像是极北之海的海水凝结起来的冰块的眼睛更是闪烁着温暖而又友善的光芒,他一点也不意外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会和精灵凯瑞本成为挚友,真可惜,如果那个时候它能落得更准点,他,它和另外一些人可能就不会那么麻烦了——巫妖倒敢担保凯瑞本一点也不会介意和另一个灵魂对半着用他的身体,不管怎么说,巫妖的同居者就是那么一块软绵绵的白面包,在阳光下晒的发烫,面皮上还涂抹着蜂蜜,一口下去又热又甜的甜腻到让人作呕的那种,他们准会相得益彰,幸福快乐的:“……但要让石怪们放弃这里,回到地元素界去可不容易。” 曾经的不死者不知道的是凯瑞本也在谨慎地观察着他,游侠之前只听说过美杜莎的石化凝视能够石化任何一种与她对视的生物,但克瑞玛尔所遭受到的伤害却是从另一个法术中辗转而来的,谁也不知道经过变异的特殊攻击最终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他们最担心的莫过于它不但损伤了克瑞玛尔的眼睛,还损伤了他的头脑——凯瑞本从未想到过克瑞玛尔会不信任自己,甚至攻击自己只为了逃走,甚至在疯狂中撕下了那些石化的部分——游侠后来检查过,痛心地发现那上面粘结着健康的皮肤与组织,虽然它们很快也变得枯干脆弱,就像是被石化了那样随风消散了。 后来虽然矮人们找到了克瑞玛尔,但凯瑞本总是觉得黑发的施法者有点不对,即便面对着一条真正的巨龙,克瑞玛尔也没有那么不安与暴躁过——这种不安与暴躁被深藏在平静的表情与和缓的语气下,如同深海中的暗流,你可以看不见,听不到,但你绝对能够感觉得到。 凯瑞本几乎要将视线投向佩兰特,但也只是几乎而已,佩兰特并不是一个和蔼的精灵,一个真正温柔的精灵根本不会成为灰岭的管理者,他无法想象如果佩兰特……应该没什么的,游侠对自己的说,也许是因为那孩子没有受过如此突兀与严重的伤才会这样,矮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痊愈,并且安静了下来,这样就很好,或许过几天,在大家心情都比较愉快的情况下,他可以和克瑞玛尔谈谈。 —————————————————————————————————————————————————————————————————— 矮人们果然找到了一个可以记录下声音的魔法器具,一个云母与精金的圆球,但实验了几次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小玩意儿至多只能驱逐石怪,但瓦伦丁已经满足了,他还筹划着要去寻找一只巨鼠,听说那种生物的听觉也是相当敏锐的,同样能听到人类与类人无法听到的声音(他已经从施法者那儿弄明白了一些东西),他可以训练它来查勘某处有无石怪,或许他会成为矮人中的第一个德鲁伊也说不定。 曾经的不死者也不得不承认老矮人的智慧,他不但想到可以用这种“魔法”声音来驱逐石怪,还想到可以用它来探寻矿脉,以及隐藏起来的裂缝与水脉,后面一点甚至要比前两者更重要,矮人有着坚实的肌肉与粗厚的皮肤,以及旺盛的生命力,但一样会被崩塌的巨石埋葬或是窒息而死的。 “美杜莎还在原来的位置吗?”瓦伦丁一边玩弄着那只圆球,一边问道。 “不在了。”巫妖说:“她转移到了一个距离我们更近的地方。” “在哪儿?” 巫妖一言不发,只是看了看上方。 瓦伦丁猛地抬起了他两道又粗又短的眉毛,但他们同时听到了嘈杂的喊声从外面传来。 “是穴居蛮族!”崩崩跳进来喊道,又抓着他自己的斧头冲了出去:“他们来啦!” 有一百多只穴居蛮族正从甬道里冲向铁骨头城的大厅,“看守甬道的士兵呢?”瓦伦丁大喊道。 “不是他们的过错!”一个矮人叫道:“他们从被石怪挖空的小老鼠窟窿里钻进了甬道!” 勇悍的矮人卫队已经正面迎上了蛮族,蛮族的身高大约有矮人的两到三倍,皮肤就像是岩石那样呈现出冰冷的灰白色,深褐色的弯曲眉毛下面是被皮肤掩盖着的眼窝,但他们一出生就没有眼睛,只靠锐利无匹的听觉与嗅觉过活,行动敏捷,不逊色于矮人或是精灵。矮人们向他们举起弓弩,但只有很少的几枚弩箭击中了目标,瞬息之间,他们和矮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接近到需要一枚香口胶或是一杯漱口水的地步了。 在狭窄又没有护栏的石桥上,矮人卫队与蛮族的战争异乎寻常的激烈,蛮族几乎都有一柄石质的巨大斧头,具体是什么石头不得而知,只知道它们甚至不惧与矮人们的精钢斧头对砍,石头与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巨大而燥热的空洞里产生阵阵回音,但你若认为这能影响到穴居蛮族的战斗就大错特错了,从蓬乱的褐色头发中伸出的暗红色的,布满瘤子与血管的耳朵似乎能够准确地摒除那些杂音,他们的每一下劈砍都不会落在空处。 矮人们大声地呐喊着,崩崩的声音最大,因为要回报瓦伦丁的缘故,他被留在了最后,他前面已经有四个矮人正在排着队。 “坏石头!”崩崩喊道,一个劲儿地往上蹦。就在他跃起的那一霎那,站在石桥的中央,与一个蛮族战斗的矮人用他的精钢斧头砍下了一条灰白色的腿,那个蛮族掉了下去,但在那之前,他抓住了矮人的脚踝,在后者花样繁多精彩纷呈的粗话与诅咒中把他也拖了下去——矮人猛地一跳,丢掉了他的武器,十根粗短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石桥的边缘,他就这么挂在石桥上,看着身后的矮人兄弟与又一个蛮族疯狂地战斗着,蛮族的脚爪和矮人的铁靴子不断地踩到他的手指,让他的用词又往无底深渊堕落了好大一个层次,崩崩推开两个矮人,从腰间解下绳索,套上抓钩,挥动起来想要把那个矮人勾起来——成功了一半,就在这个矮人再也抓不住风化脆裂的石头时,抓钩抓住了他的短斗篷,但下一刻,沉重的就像是一块石头的矮人加上一个可能有三个矮人那么重的穴居蛮族就又一次掉了下去,抓钩上只剩下了一块短斗篷的碎片。 “我应该抓他的链甲!”崩崩懊恼地喊道,他往下看去,随即喜笑颜开,因为那个矮人居然没有掉入熔岩,一个盗贼奔跑在铁索吊桥上,及时地抓住了他,甚至还来得及在那个穴居蛮族故技重施之前一匕首刺入了他的脑袋,在他身后,一根很细的银绳挂住了另一个被丢下来的矮人。 巫妖一直关注着他们的战斗,这时候他看到一座石桥上有着短暂的空档。一个矮人被丢了下去,但他的敌人,一个被砍去了半个肩膀的穴居蛮族还在石桥上,在他的同伴企图把它推搡下去的时候,他愤怒地回击了——施法者毫不犹豫地投掷了一个油腻术过去,猝不及防下,好几个穴居蛮族连续不断地掉下了石桥,可惜的是后续的敌人立刻发现了问题,他们立刻匍匐下来,尖爪刺入石桥——但这样他们就无法对抗矮人的斧头和锤子了。 “有什么办法让你的族人们略微……拉开一点距离吗?”巫妖问。 瓦伦丁马上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于是他突然大喊:“坏凿子!坏凿子!坏凿子!” 人类与精灵不明所以,但矮人们即刻做出了反应,他们一边如同融化的铁水那样后退,一边用手指头按住自己的耳朵。 巫妖施放了他早就预备好的一个法术,尖锐的轰鸣声——比之前的声响更大上数百倍的声音就像是一头被困在洞窟里的巨龙那样疯狂地来回冲击着穴居蛮族的耳膜,他们痛苦地倒了下去,有些直接掉下了石桥,而有些勉强抓住了岩石,他们的耳朵里都流了血。 “坏凿子是什么意思?”百忙之中,巫妖还想得起问上一句。 “就是让他们堵上耳朵的意思。”老矮人狡猾地说,其实在矮人的语言中,坏凿子是指一个愚蠢的矮人错误地凿坏了一条隧道,导致岩石全都崩塌下来——发出巨大的响声……但他又何必让铁骨头城的客人感到不开心呢。 —————————————————————————————————————————————————————————————————————— 而就在崩崩继续排队中的时候,他的腰突然被人捅了捅,“我说,”他看过去,竟然是那个“礼物”,“你需要炸药吗?”侏儒麦基不安地说。 “什么?”崩崩说。 麦基也是无可奈何,其他矮人看到他的时候只会摇头和“啧!”,但据说这个崩崩之前就连侏儒是什么也不知道? “炸掉石桥。”麦基说,因为他决定离开了,所以在葛兰的勒索下制造了不少爆裂弩箭。 崩崩晃了晃脑袋:“矮人不要爆炸。”他说,矮人们认为炸药是种投机取巧并且十分“粗糙”的行为,矮人们只要有锤子,凿和羊角镐,就能一直挖到无底深渊去。 “爆炸了他们就过不来了。”麦基坚持说,他可不想正面那种怪物,尤其是他决定离队后,他不确定那些人还不会对自己伸出援手,而且,该死的,矮人们居然将自己的大厅悬在空中,而现在那八条石桥上挤满了矮人和穴居蛮族。 ——————————————————————————————————————————————————————————————————————— “你要上哪去?”一个矮人问。他充满疑问地打量着这个人类女性,他记得他们的客人中确实有个人类女性,不,两个人类女性。 “我要去广场。”那个人类女性说,她穿着一件带兜帽的暗灰色的斗篷,兜帽拉起,连根头发丝也不露,面容隐藏在兜帽制造的黑暗里,矮人只能看到她的嘴唇。 “那儿正在打仗呢。”矮人说:“你们的房间很安全。” 那个嘴角略微向上撇了撇,“我想他们会需要我的。”她说,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美,矮人眨动着眼睛,忽然觉得她的话是那样的正确与无可辩驳。 他让那个人类女性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美杜莎(2) ——巨雷震震型番外,如有被雷到者本作者不负任何责任——最新章明天中午12点更新。 —————————————————————————————————————————————— 且说有一叫做猪脚的废材,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居陋室,袒腹露背,所好者不过三:游戏、资源、啤酒泡面,浑浑噩噩终日罢了……忽有一晚,恍惚中听见有人道:“就是此獠了!” 未尝问答,只觉一阵狂风,顿时天色昏暗,飞沙走石,好不惊人,径直卷了人去——数日后房东来寻,唯见一电脑,一椅,一床,一床,一地垃圾而已。 …… 你说这又是何缘故? …… 原来十万八千个晶壁系之外,有个神上之神,人们叫做ao的,与那秩序双蛇有了私情,生了一个孩儿,那孩儿生下便知天文地理,通晓诸家百学,一落地便走了九十九步,步步莲花,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浑身王霸之气,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令诸神不敢直视,真真让ao与秩序双蛇爱的不行。 众神由嫉生恨,寻个隙儿,有纷争之神叫做班恩的,死者之神叫做米尔寇的,谋杀之神叫做巴尔的,串通一气,偷了ao的玉玺大宝,叫做命运石板的便逃下凡去了,ao追之不及,一怒之下将众神逐出天界,化作凡人,去寻那石板。 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有一神,叫做奇点的,竟然掠了那孩子去,待ao来找,却已是芳踪渺渺,不可寻了。 直至今日,若不是猪脚年满三十,尚能保持身心贞净,一跃而成为大魔法师,ao还未必能找得回他呢。 既然将自己最心爱的孩儿找了回来,ao自然疼惜不已,忙忙地将孩儿扶到自己的至尊宝座上,取自己的光明之袍与他穿了,雷霆之靴与他蹬了,荣光冠冕与他戴了,神器项链戒指无数,又命那叫爱的水泉女神来为他沐浴,叫做卡卡的风元神来吹风,叫做宝儿的寒冬女神来冰酒,叫做红薯的火元素神来烤肉,叫做蜜蜜的咏唱之神来唱歌儿,叫做迪迪的文学之神来说笑话儿,叫做思思的舞蹈之神来跳舞,又叫爱与美善之神抚子,以及魔法女神拉拉,月之女神苏苏,财富女神金儿和暗夜女神莎儿等等来服侍,一时间,珠翠环绕,莺声燕语,旖旎骀荡自不必多言。 谁知猪脚却终日哀叹不断,ao连忙来问,却听他说,“这些都好,却不是我要的。” 再问,猪脚便道:“父亲虽为神上之神,却不知人生三大乐事,莫过于泡妞、打脸,收小弟也。” ao闻之恍然不无,不由得心生叹服,若是其他孩儿,岂能如此洞达豪爽,目光远大?稍一思忖,便微笑道:“这有何难,但看为父的就是。”立时变化了一具躯体,虽不如主角神躯完美,却也容貌俊秀,身材颀长。 猪脚道:“不好,你且为我寻一具巫妖的躯壳来。” ao大惊:“那副骸骨又有什么好处?” 猪脚面露怜悯之色,宽容道:“不如此,如何装酷?骸骨无妨,多加肉也就是了。” ao心悦诚服,速速去办了,果然不多时便寻了一个巫妖来,那骸骨一见猪脚,纳头便拜,口称小弟,猪脚便道:“小妹也便罢了,小弟又如何能让我手下容情。”轻轻一捏,便捏死了巫妖。 只见ao施法,那骸骨上果然生出许多肉来,尤其脐下三寸,囊囊若成串儿的葡萄。 猪脚犹嫌不足,转念又想:“无妨,待升级了,自然样样跟着升级,也可以充作一个盼头。” 不说其他,单说诸女神,闻言无不如晴天霹雳,痛哭流涕者有之,依依不舍者有之,佯怒实悲者有之,牵襟挂怀者有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论,又赠各类信物(皆为神器),好不容易,猪脚方才脱身。 一落地便是一个叫做三碗不过港的地方,猪脚寻了一个酒家,谁知睡至三更,便有美貌女子前来,自言是那美神的牧师,叫做媚儿的,前来自荐枕席,见此女丰乳肥臀,猪脚大喜,幸之。 又有三个小贼,人类,半身人,兽人,前来窃盗,猪脚大怒,杀之。 谁知其中一个小贼,乃是此处盗贼首领兰儿的侄子,闻酒馆主人密报,兰儿大怒,欲杀之,反被擒之,见此女丰乳肥臀,猪脚大喜,幸之。 至于那酒馆主人,自然杀之。 又有盗贼公会前来滋扰,猪脚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尽显,盗贼们纳头便拜,口称小弟。 兰儿之前有一追求者,叫做乌龟蛋的,獐头鼠目,见之可憎,猪脚遂杀之,兰儿惶惶然,道:“此乃本岛女爵爷之子也。” 猪脚仰天大笑,唤来跟斗云,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直翻到那女爵爷面前,其时该女正在沐浴,白光灼灼,丰乳肥臀,猪脚大喜,幸之。 就此,有媚儿,兰儿,女爵爷三人,猪脚便将岛上其他势力平了,只留小弟,先将十二只神器三女一人分了四只,又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乘得一船,船上有一女船长,名叫波儿的,丰乳肥臀,猪脚见之大喜,幸之。 待到了那叫做六碗不过港的地方,见城外流民凄苦,猪脚顿生恻隐之色,浑身一颤,王霸之气顿显,流民们携儿带女,纳头便拜,口称小弟。 猪脚欲带众女,小弟入城,遭卫兵拒绝,不由大怒,遂杀之。城主大怒,调军捕之,猪脚仰天大笑,尽杀之,城主请那个师前来扑杀,猪脚又杀之,杀之后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各处,浑身金光闪闪,众女大惊,猪脚微笑道:“无碍,升级也。” 果不其然,升级完毕,猪脚只觉得汗流浃背,浑身舒畅,已入半神之境,轻轻一撮,便撮下无数黑泥,原为洗髓伐骨之故也,脐下三寸也由成串葡萄变作柚子,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先将四十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又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又有一日,猪脚改装矫饰,微服私访,在一酒馆遇一盗贼冲撞,遂杀之,谁知这小贼却偷了精灵一件至关重要之物,猪脚见那精灵,丰乳肥臀,温柔可亲,大喜,遂幸之。 那叫做凯儿的精灵之父乃虎头山之王也,闻之大怒,便派遣手下数人,捉回女儿。猪脚一路急追,路经白云城,白云城有一女领主安儿,半精灵也,天真单纯,丰乳肥臀,猪脚见之大喜,幸之,次日将其堂兄叔叔等臭男人尽杀之,众城民感激流涕,纳头便拜,口称小弟,白云城及其他地方亦入囊中也。 不多日,兼备三地之力,猪脚携众美攻打虎头山,危急之下,虎头山之王颓然前来,负荆请罪,猪脚面露蔑视之色,杀之,虎头山精灵男性尽杀之,女性见之,皆丰乳肥臀,猪脚大喜,尽幸之。 谁知不到三日,便有那吐蕃国求援,原是那吐蕃国,一直与那兽人争斗不休,与虎头山结盟时方可抵挡一二,如今兽人大举入侵,他们是招架不得了。 猪脚闻之,大吼一声,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各处,浑身金光闪闪,众女大惊,猪脚微笑道:“无碍,升级也。” 果然,升级完毕,猪脚飘飘如仙,面色如玉,已入初级神灵之境,令人望而生畏,脐下三寸已由柚子变作西瓜也。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 猪脚携众美前往吐蕃国,见兽人丰乳肥臀……等等,抱歉,错了,见兽人青面獠牙,好不凶恶,猪脚仰天大笑,道:“口胡!都是些废柴呀,口桀!口桀!口桀!我今日必定要将尔等轰杀呀!” 兽人大怒,“口弗!口弗!口弗!你这等废柴,想要败我,还远远未够班啊!便给我败吧!” 猪脚闻言大怒:“我忍屎忍尿也忍不下你,你惹龙惹虎也不该惹到我呀!看我如何将你轰杀!” 兽人大怒:“混帐,与我作对,你今日便要死的极惨,最惨,惨绝人寰啊!” 猪脚大怒:“你要战那便战,我今日便要证明,你一生都注定在我之下,这便是老天给你的宿命!” 兽人大怒:“口弗!口弗!口弗!你若有足够智慧,便不应与我斗!若无一亿万吨当量,你便只有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呀!” 猪脚大怒:“给我收声,强者一生遇强越强,我今日便要逆天啊!” 于是只听一声巨响,猪脚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尽显,五千万个兽人当即便被轰杀。 兽人惊慌不已,纳头便拜,口称小弟,送上猫女、兔女、狐女无数,猪脚见丰乳肥臀,又有毛耳尾巴,大喜,遂一一幸之。 又有吐蕃国女将军,名叫温儿的,前来拜谢,猪脚见她丰乳肥臀,大喜,幸之。又及吐蕃国国都,闻女将军有一情人,猪脚大怒,转而大喜,原来温儿与那情人乃是一对百合也,那情人乃是吐蕃国国王之女,名叫娜娜的,丰乳肥臀,猪脚见之,大喜,幸之。又将吐蕃国国王及一概男子杀之,扶持娜娜登基,娜娜道:“猪脚,我君也。”遂将一国托之。 猪脚龙颜大悦,先将一百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又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且说猪脚一日到了一座叫做火焰山的海岛,闻得海岛上竟然还在施行奴隶制度,不禁大怒,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尽显,便将岛上主人以及军队尽皆杀了,奴隶们见此,纳头便拜,口称小弟,猪脚便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不多时,猪脚闻得一座神殿,供奉女神,叫做瑞儿的,便有意一见,只见那雕像果然丰乳肥臀,猪脚大喜,可惜不能幸之,只得先幸了殿内诸多牧师,幸后于神殿墙壁提诗一首,何等诗句?待我吟来: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吐蕃侍君王。” 是夜,女神回到神殿,一见此诗,大惊失色:“这世上如何会有这等惊艳绝伦的人儿?”又急索做诗之人,牧师告之。 女神瑞尔亟不可待,寻到那吐蕃国国都,见到那狠心薄情的人儿,止不住地珠泪滚滚,娇嗔道:“冤家!既来了,便等一等又如何了?” 猪脚抬眼一看,见那女神,丰乳肥臀,大喜,幸之。 末了,猪脚只觉得一阵暖流涌上各处,浑身金光闪闪,女神大惊,猪脚微笑道:“无碍,升级也。” 果然,升级完毕,猪脚一声长啸,浑身筋骨一阵乱响,已入中级神明之境,脐下三寸已由柚子变作西瓜也。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 如此暖玉温香,消磨了几日,猪脚听闻有宝藏出世,诸多门派大能,均已赶赴那地,只求一滴半点也能镇派延寿,不由得仰天大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先将五百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又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到了那处,果然是宝光烁烁,瑞气千条,猪脚俊目一扫,擎出神器,信手一拍,便将那些大那个的法师,大术士,大菠萝一概杀了,只留下数个丰乳肥臀的女性法师术士,随手幸了。此时听得饹馇一声,秘境开启,猪脚不禁仰天大笑,先将一千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幸了三遍,方才施施然携美入境。 入得其中,只见珠光宝气,琼楼玉宇,美不胜收,处处都是千年药材,万年秘银,亿年精金,众女大喜,猪脚随手捏了一只小果子吃了,谁知那便是此处秘境中最珍贵的物事,叫做阴阳玄龙七宝九窍涅槃紫金万寿回转丹。一时间一股暖流滚滚而来,猪脚大吼一声,将众女一概幸了十天十夜,方才了了。 众女见他浑身金光闪闪,不由得大惊,猪脚微笑道:“无碍,升级也。” 果不其然,升级完毕,猪脚已入初级神灵之境,脐下三寸已由西瓜变作冬瓜。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 且说女神瑞尔,既得了猪脚宠爱,又闻娜娜有献国之功,便道:“我亦有一国,名叫黑风寨的,也应献于我君我主才是。” 猪脚慨然诺之,携众美前往黑风寨,先将那牧师一一见了,瑞儿牧师皆为女性,丰乳肥臀,猪脚见了大喜,皆幸之;国中男性,皆杀之,有临近诸国,国王大公等,无不两股战战,纳头便拜,口称小弟,献上公主郡主不下百名,猪脚见其无不丰乳肥臀,大喜,皆幸之。 三月后,猪脚聚兵十亿亿万,横扫六宇,纵横八荒,一统了主物质界,又凭着一股利气,径直打向神界,杀了ao,斩了秩序双蛇,自己做了那神上之神。 所携众美与女神们相互厮见,亲热不已,又来齐齐拜她们的神君,其余诸神无不战战兢兢,口不能言,只往地上磕头,口称小弟不迭。 猪脚仰天大笑,金光闪闪,众神大惊,众女道:“无妨,升级而已。” 果然,升级完毕,猪脚目射金光,口吐莲花,浑身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再一看,脐下三寸已由冬瓜变作南瓜也。猪脚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 一年后,猪脚召集众女,道:“我将破碎虚空。” 众女大惊,无不花容失色,猪脚又道:“放心放心,一起一起。”言罢挥一挥手,空中顿时嘎拉拉开出一道大门来。猪脚先将一亿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又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尽显,与诸神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着媚儿,兰儿,女爵爷,波儿,凯儿,安儿,温儿,娜娜,瑞儿,女精灵,女兽人,女法师,女术士等等潇洒离去了(liao)。 ————————————完—————————————— ——那个,写完之后,居然觉得雷声震震之余,居然也蛮带感的……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中) ?在此感谢索林马科夫,sugi等诸位读者大人们的脑洞,这个脑洞真不错,所以我就写了……就写了……写了……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问答 作者有话说:如果有新读者在读到开头的时候有所疑惑的,可以打开《圣者》的作品相关,里面有关于主角的身份与大略处境已经写明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陈列主角的全部资料表,这是小说,不是跑团,谜底要一个一个地揭开才有趣,看到开头就知结尾岂不是很无趣吗? 另:正文有4000字,不超过五百字不计点数,所以请放心,这些前言是不会被计算进去的。 —————————————————————————————————————————————— 马车没有窗户,但不断地有新鲜的空气与微凉的风拂过众人的面孔,可能又是一个被矮人们“善用”的魔法器具,唯爱之女从马车开始缓慢前行的时候就开始沉睡,她就像一个婴儿那样嗜睡,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施法者的判断,李奥娜斜倚在另一侧,腿上搭着一块雪熊的毛皮,和伯德温、葛兰玩儿纸牌,精灵看得出葛兰三次之中有两次在作弊,李奥娜的金币在他的袋子里叮当作响,但那又如何呢,李奥娜不在乎,葛兰也不在乎——如果这样能够让盗贼那根充满悲凉与憎恨的心弦放松一点,佩兰特也不在乎,倒是克瑞玛尔拿出来的折叠星盘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伊尔妲的?”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星盘被保养的很好,即便不是在阳光,而是在氟石的照耀下,它所散发出了的温润光芒仍然如同琥珀一般,后来配备齐全的棋子一颗不少,凯瑞本坐在克瑞玛尔对面,他敏锐地察觉出年少的半精灵正处于莫名的茫然与徘徊中,但这种情况,不但在人类,在精灵中也是常见的,他们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次谈话,一个安慰与一点启迪而已。 “单纯的下棋似乎缺乏趣味。”凯瑞本突然说。 正在拿出蔷薇罗盘的黑发施法者顿了顿,“那我们要怎么玩?” “就以提取的棋子为赌注吧,”凯瑞本说,“谁能一次提取五颗以上的棋子,谁就能提一个问题。” “好像很有意思。”德鲁伊笑了笑,“你可以问问凯瑞本第一次喝酒时发生了什么事儿。” “嗨!”凯瑞本叫嚷道,显然那并不是一个值得骄傲的事儿。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凯瑞本,异界的灵魂对巫妖说,帮我,算我欠你一次。 ——你已经欠我够多了,巫妖讥讽地说。 “你要什么?”凯瑞本问。一边将打开星盘。 “鱼吧。”异界的灵魂说。 “那么我就是鸟。”凯瑞本说。 异界的灵魂和凯瑞本将手同时伸进装着诸多棋子的暗层里,各自拈出一个圆滚滚的棋子,精灵游侠旋转着棋子,不过在用眼睛看之前,他就用指尖摸索出了棋子上的图案:“鸟。”他得意地笑了一下,“你呢?” “鸟。”异界的灵魂说:“看来这次是你先走。” 凯瑞本将手指放在罗盘的指针上,轻轻一拨,黄铜的指针飞快地旋转了起来,等它慢慢停下后,精灵在它所规定的方向上放下一颗棋子。 他们轮番走了好几十步,棋子也只占满了棋盘不到十分之一的地方,但还没得到巫妖给出指示,异界的灵魂就已经一次提出了六颗棋子。他率先一步取得了胜利,但凯瑞本看来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相反地,他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点了点星盘:“很好,我的朋友,”他说:“你赢了,你想问什么?可以问我第二次喝酒时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这是黑哨,巫妖悻悻然地说。 异界的灵魂抬起头来,他注视着凯瑞本的眼睛,在粉色的氟石光芒下,原本犹如青空碧水的眼睛颜色有所加深,看上去就像是冬季的针叶林,那是种深邃与浓郁的暗绿色,这种颜色既能让人感受到独属于生命的那份喜悦,也会让人不可避免地畏惧起深冬的严苛,“我想问问芬威。” 凯瑞本的微笑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份苦涩,“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 “我看着他走向死亡,”异界的灵魂哪怕不去闭上眼睛,也能回忆起那个时候——确切点说,芬威是他来到这个位面后真正充满了杀意而报复的第一个人……或许芬威并不这么认为,在发现了芬威就是那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后,异界的灵魂也不那么认为,伊尔妲的头颅从肩膀上滚落的那一刻是他永远的梦魇,而他低声向奄奄一息的芬威通报了伊尔妲的死讯也时常穿插其中——他并不愧疚,他可以站在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城墙前,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地告诉芬威,他的愚蠢与贪婪是如何杀死了那个最爱他和他最爱的那个精灵的:“他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是吗?” 凯瑞本蹙起眉毛,他不明白为什么克瑞玛尔会在今天向他求证这个问题,是什么影响到了他?或许还是应该请矮人的牧师再次为他诊疗一番的,他几乎能够看到属于美杜莎的邪恶的力量正在推动黑发的施法者陷入一种情感上的困境,有精灵证实,告诉芬威,伊尔妲已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克瑞玛尔,但确切地说,如果那个站在芬威面前的人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的——无论芬威的灵魂会到哪里——如果他没有被负能量之火完全地吞噬——悲叹之城的城墙,还是魔鬼的笼子,又或是粉碎在哀悼平原上的风暴里,他都应该知道,自己就毁掉了多么美好与珍贵的东西。 也许克瑞玛尔正是因此而感到内疚?凯瑞本想,但这完全没有必要,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确的,精灵游侠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虽然他已经被警告过不要再过多地插手克瑞玛尔的生活,但他从不觉得让整个年轻的半精灵因为其纯净的良善之心而背上沉重的负担根本没有必要,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让他有这种想法。 “当然,”凯瑞本斩钉截铁地说:“芬威的罪行无可赦免。” “因为他和魔鬼交易,”异界的灵魂喃喃道:“但他可能是被误导,又或是被欺骗了,也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身不由己……” “事实胜过所有雄辩,”精灵游侠说:“他几乎毁掉了整个灰岭。” “那么,”异界的灵魂问道,“如果在这之前呢,什么都没发生——在他还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时候。” “你还不曾见过魔鬼或是恶魔,”精灵说:“他一开始就错了,就像是沾染了墨水的羊皮纸,不,比那更糟,因为那种污秽是任何魔法或是刀子都无法清洗的。”精灵拨动了一下罗盘上的指针,“他的溃亡是他最终的,也是最应该得到的结局。” “我以为罪孽是可以赎清的。” “那么你觉得他如何做能够赎回他对伊尔妲犯下的罪孽?”凯瑞本一针见血地说。 异界的灵魂没有回答,而是放下了另一枚旗子:“那么你觉得他和一个巫妖相比……” “呃,”凯瑞本回想了一下,好像他们最近只碰到了一个巫妖,或说巫妖的失败品,“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他说:“两者根本无法比较,巫妖是邪恶之中的邪恶,如果说芬威还只是一只在魔鬼的爪子下爬行的蠕虫,那么巫妖就是无底深渊的化身,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列夫是如何准备那些祭品的对吗,但我可以告诉你,要成为一个巫妖,除了能够让一条巨龙也为之颤抖的财富之外,所需要的就是无以计数的生命与灵魂,”他略带责备地看着克瑞玛尔:“你应该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更深有体会,你的导师,他的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他们的死亡与不幸都是被一个邪恶的巫妖带来的。”也许是觉得太严厉了,精灵游侠又放缓了语气:“还记得我在碧岬堤堡和你说过的话吗?你可以成为一个生性良善的人,但要记得,你的仁慈应该交付给那些值得你施与恩惠与宽容的人——如果说这个位面还有什么永远无法得到宽恕的存在,除了不死生物与它们的驭使者大概就是有魔鬼和恶魔了……克瑞玛尔?” “我很抱歉。”黑发的施法者说。 凯瑞本微微一怔。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而已。”克瑞玛尔低声说。而我已经得到了。 ……此时的沉默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凯瑞本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找不到问题所在。 “……那么……”最后决定结束整个话题的精灵低下头,匆匆扫了一眼星盘:“看来轮到我提问了。”他轻巧地提出五颗棋子。 他故意等待了一会,直到看到黑发的施法者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你雕刻的这颗棋子上是种什么鸟类?”他看了看棋子,“像是没腿的白羽寒鸟。” “这个啊。”异界的灵魂说:“qq员工。” 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都像是个绰号,而不是一个正规的学名,精灵露出怀疑的神色,“它很特殊吗?” “嗯,可以用来通讯,”异界的灵魂说:“但会追着你充值什么的……如果一段时间不用还会失踪……” “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佩兰特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鸟类。” 因为它们在另一个位面,异界的灵魂说。 ——真有点遗憾,巫妖说,我们得到的答案并不乐观,对吗? —————————————————————————————————————————————————————————————————— 二十个矮人伴随着马车,沿着黑洞洞的龙尾隧道一路前行,一路唱着歌儿,问题是,龙尾隧道虽然是穿越龙脊山脉最快的道路之一,但它仍然需要拉着马车的十二匹小马跋涉上整整一天,但总要比不得已翻越龙脊山脉的三十天或是更久来得好,而且隧道中也不会出现暴雪与飓风,唯一值得警惕的石怪,穴居蛮族与美杜莎也已经被驱赶和杀死,整个路程中没有发生任何变故。等马车中的人终于得以走出马车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龙脊山脉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了,李奥娜注意观察了一下马车的后方,没有道路也没有平地,只有陡峭的山壁,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 “我们就到这里为止了。”一个矮人说:“我们要回去了,朋友。” “马车呢?”伯德温问。 “马车和小马都是礼物,”矮人说:“感谢您们为我们驱走了敌人。” “谢谢,”佩兰特说:“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矮人向他眨了一只眼睛,“愿星光得以照耀你们的前路。”他用精灵们最喜欢的告别语说。 “而你们熔炉中的火焰必将长盛不息。”佩兰特说,然后他转过身去,矮人们没有向他隐瞒过龙尾隧道的秘密,但如果他注视着他们离开,那么这个秘密可能就不再是秘密了。 葛兰拍了拍小马,然后第一个打开了马车的尾箱:“等等,”他喊道:“矮人们走了吗?” “怎么?”佩兰特说:“马车有什么问题吗?” “马车应该没什么问题,”佩兰特盯着尾箱里的“东西”:“有问题的是这个。”他伸出手,一把将侏儒抓了出来。 侏儒就像一只受惊的鼹鼠那样卷缩在盗贼的手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李奥娜问道:“难道你不该在矮人那儿等着回龙火列岛吗?” “我……我……我……”侏儒结结巴巴地说:“我觉得……我还是……和,和,和你们一起走的……比,比较好……” “有人威胁你?”佩兰特问。 “不,呃,是,是的,有人威胁我。”侏儒说,一对狡猾的眼珠到处乱转。 “他在说谎。”盗贼说。 佩兰特叹了口气。 —————————————————————————————————————————————————————————— “那个侏儒已经离开了?”老矮人瓦伦丁问。 “钻到箱子里了。”崩崩高兴地说。 瓦伦丁搔了搔自己的胡子,当然,他不是故意毁约的,毕竟商品,哦,不。托付“物品”自己跑了可不能怪矮人,但矮人也不愿意去怜悯和保护一个窃贼。 也许很多人类会误以为崩崩是个智力有问题的矮人,但不,他只是年轻而已,这让他比年长的矮人要来得随心所欲得多——侏儒错误地认为崩崩会是一个容易被打动和说服的对象,他偷偷进了崩崩的洞窟,并且偷走了一份他以为很重要的图纸。 “那份图纸最后能做成什么东西?”瓦伦丁并不那么在意的问。矮人们最珍贵的不是图纸,而是头脑和双手。 “一只金属魔像。”崩崩说。 “什么样的?”对崩崩深有了解的老矮人问。 “做炸面圈的,”崩崩兴奋地说:“一次做一百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永夜海 防盗章节——重复章,明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更新——另外,前天我漏掉一章,明天补上。 ———————————————————————————————————————————————— 马车没有窗户,但不断地有新鲜的空气与微凉的风拂过众人的面孔,可能又是一个被矮人们“善用”的魔法器具,唯爱之女从马车开始缓慢前行的时候就开始沉睡,她就像一个婴儿那样嗜睡,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施法者的判断,李奥娜斜倚在另一侧,腿上搭着一块雪熊的毛皮,和伯德温、葛兰玩儿纸牌,精灵看得出葛兰三次之中有两次在作弊,李奥娜的金币在他的袋子里叮当作响,但那又如何呢,李奥娜不在乎,葛兰也不在乎——如果这样能够让盗贼那根充满悲凉与憎恨的心弦放松一点,佩兰特也不在乎,倒是克瑞玛尔拿出来的折叠星盘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伊尔妲的?”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星盘被保养的很好,即便不是在阳光,而是在氟石的照耀下,它所散出了的温润光芒仍然如同琥珀一般,后来配备齐全的棋子一颗不少,凯瑞本坐在克瑞玛尔对面,他敏锐地察觉出年少的半精灵正处于莫名的茫然与徘徊中,但这种情况,不但在人类,在精灵中也是常见的,他们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次谈话,一个安慰与一点启迪而已。 “单纯的下棋似乎缺乏趣味。”凯瑞本突然说。 正在拿出蔷薇罗盘的黑施法者顿了顿,“那我们要怎么玩?” “就以提取的棋子为赌注吧,”凯瑞本说,“谁能一次提取五颗以上的棋子,谁就能提一个问题。” “好像很有意思。”德鲁伊笑了笑,“你可以问问凯瑞本第一次喝酒时生了什么事儿。” “嗨!”凯瑞本叫嚷道,显然那并不是一个值得骄傲的事儿。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凯瑞本,异界的灵魂对巫妖说,帮我,算我欠你一次。 ——你已经欠我够多了,巫妖讥讽地说。 “你要什么?”凯瑞本问。一边将打开星盘。 “鱼吧。”异界的灵魂说。 “那么我就是鸟。”凯瑞本说。 异界的灵魂和凯瑞本将手同时伸进装着诸多棋子的暗层里,各自拈出一个圆滚滚的棋子,精灵游侠旋转着棋子,不过在用眼睛看之前,他就用指尖摸索出了棋子上的图案:“鸟。”他得意地笑了一下,“你呢?” “鸟。”异界的灵魂说:“看来这次是你先走。” 凯瑞本将手指放在罗盘的指针上,轻轻一拨,黄铜的指针飞快地旋转了起来,等它慢慢停下后,精灵在它所规定的方向上放下一颗棋子。 他们轮番走了好几十步,棋子也只占满了棋盘不到十分之一的地方,但还没得到巫妖给出指示,异界的灵魂就已经一次提出了六颗棋子。他率先一步取得了胜利,但凯瑞本看来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相反地,他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点了点星盘:“很好,我的朋友,”他说:“你赢了,你想问什么?可以问我第二次喝酒时生了什么事儿吗?” ——这是黑哨,巫妖悻悻然地说。 异界的灵魂抬起头来,他注视着凯瑞本的眼睛,在粉色的氟石光芒下,原本犹如青空碧水的眼睛颜色有所加深,看上去就像是冬季的针叶林,那是种深邃与浓郁的暗绿色,这种颜色既能让人感受到独属于生命的那份喜悦,也会让人不可避免地畏惧起深冬的严苛,“我想问问芬威。” 凯瑞本的微笑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份苦涩,“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 “我看着他走向死亡,”异界的灵魂哪怕不去闭上眼睛,也能回忆起那个时候——确切点说,芬威是他来到这个位面后真正充满了杀意而报复的第一个人……或许芬威并不这么认为,在现了芬威就是那场灾难的罪魁祸后,异界的灵魂也不那么认为,伊尔妲的头颅从肩膀上滚落的那一刻是他永远的梦魇,而他低声向奄奄一息的芬威通报了伊尔妲的死讯也时常穿插其中——他并不愧疚,他可以站在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城墙前,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地告诉芬威,他的愚蠢与贪婪是如何杀死了那个最爱他和他最爱的那个精灵的:“他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是吗?” 凯瑞本蹙起眉毛,他不明白为什么克瑞玛尔会在今天向他求证这个问题,是什么影响到了他?或许还是应该请矮人的牧师再次为他诊疗一番的,他几乎能够看到属于美杜莎的邪恶的力量正在推动黑的施法者陷入一种情感上的困境,有精灵证实,告诉芬威,伊尔妲已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克瑞玛尔,但确切地说,如果那个站在芬威面前的人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的——无论芬威的灵魂会到哪里——如果他没有被负能量之火完全地吞噬——悲叹之城的城墙,还是魔鬼的笼子,又或是粉碎在哀悼平原上的风暴里,他都应该知道,自己就毁掉了多么美好与珍贵的东西。 也许克瑞玛尔正是因此而感到内疚?凯瑞本想,但这完全没有必要,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确的,精灵游侠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虽然他已经被警告过不要再过多地插手克瑞玛尔的生活,但他从不觉得让整个年轻的半精灵因为其纯净的良善之心而背上沉重的负担是个值得鼓励的展趋势,他最好能够明白,他从未做错过,尤其是面对罪行与邪恶时。 “当然,”凯瑞本斩钉截铁地说:“芬威的罪孽无可赦免。” “因为他和魔鬼交易,”异界的灵魂喃喃道:“但他可能是被误导,又或是被欺骗了,也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身不由己……” “事实胜过所有雄辩,”精灵游侠说:“他几乎毁掉了整个灰岭。” “那么,”异界的灵魂问道,“如果在这之前呢,什么都没生——在他还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时候。” “你还不曾见过魔鬼或是恶魔,”精灵说:“他一开始就错了,就像是沾染了墨水的羊皮纸,不,比那更糟,因为那种污秽是任何魔法或是刀子都无法清洗的。”精灵拨动了一下罗盘上的指针,“他的溃亡是他最终的,也是最应该得到的结局。” “我以为罪孽是可以赎清的。” “那么你觉得他如何做能够赎回他对伊尔妲犯下的罪孽?”凯瑞本一针见血地说。 异界的灵魂没有回答,而是放下了另一枚旗子:“那么你觉得他和一个巫妖相比……” “呃,”凯瑞本回想了一下,好像他们最近只碰到了一个巫妖,或说巫妖的失败品,“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他说:“两者根本无法比较,巫妖是邪恶之中的邪恶,如果说芬威还只是一只在魔鬼的爪子下爬行的蠕虫,那么巫妖就是无底深渊的化身,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列夫是如何准备那些祭品的对吗,但我可以告诉你,要成为一个巫妖,除了能够让一条巨龙也为之颤抖的财富之外,所需要的就是无以计数的生命与灵魂,”他略带责备地看着克瑞玛尔:“你应该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更深有体会,你的导师,他的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他们的死亡与不幸都是被一个邪恶的巫妖带来的。”也许是觉得太严厉了,精灵游侠又放缓了语气:“还记得我在碧岬堤堡和你说过的话吗?你可以成为一个生性良善的人,但要记得,你的仁慈应该交付给那些值得你施与恩惠与宽容的人——如果说这个位面还有什么永远无法得到宽恕的存在,除了不死生物与它们的驭使者大概就是有魔鬼和恶魔了……克瑞玛尔?” “我很抱歉。”黑的施法者说。 凯瑞本微微一怔。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而已。”克瑞玛尔低声说。而我已经得到了。 ……此时的沉默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凯瑞本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找不到问题所在。 “……那么……”最后决定结束整个话题的精灵低下头,匆匆扫了一眼星盘:“看来轮到我提问了。”他轻巧地提出五颗棋子。 他故意等待了一会,直到看到黑的施法者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你雕刻的这颗棋子上是种什么鸟类?”他看了看棋子,“像是没腿的白羽寒鸟。” “这个啊。”异界的灵魂说:“qq员工。” 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都像是个绰号,而不是一个正规的学名,精灵露出怀疑的神色,“它很特殊吗?” “嗯,可以用来通讯,”异界的灵魂说:“但会追着你充值什么的……如果一段时间不用还会失踪……” “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佩兰特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鸟类。” 因为它们在另一个位面,异界的灵魂说。 ——真有点遗憾,巫妖说,我们得到的答案并不乐观,对吗? ———————————————————————————————————————————————— 二十个矮人伴随着马车,沿着黑洞洞的龙尾隧道一路前行,一路唱着歌儿,问题是,龙尾隧道虽然是穿越龙脊山脉最快的道路之一,但它仍然需要拉着马车的十二匹小马跋涉上整整一天,但总要比不得已翻越龙脊山脉的三十天或是更久来得好,而且隧道中也不会出现暴雪与飓风,唯一值得警惕的石怪,穴居蛮族与美杜莎也已经被驱赶和杀死,整个路程中没有生任何变故。等马车中的人终于得以走出马车的时候,他们惊讶地现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龙脊山脉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了,李奥娜注意观察了一下马车的后方,没有道路也没有平地,只有陡峭的山壁,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 “我们就到这里为止了。”一个矮人说:“我们要回去了,朋友。” “马车呢?”伯德温问。 “马车和小马都是礼物,”矮人说:“感谢您们为我们驱走了敌人。” “谢谢,”佩兰特说:“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矮人向他眨了一只眼睛,“愿星光得以照耀你们的前路。”他用精灵们最喜欢的告别语说。 “而你们熔炉中的火焰必将长盛不息。”佩兰特说,然后他转过身去,矮人们没有向他隐瞒过龙尾隧道的秘密,但如果他注视着他们离开,那么这个秘密可能就不再是秘密了。 葛兰拍了拍小马,然后第一个打开了马车的尾箱:“等等,”他喊道:“矮人们走了吗?” “怎么?”佩兰特说:“马车有什么问题吗?” “马车应该没什么问题,”盗贼盯着尾箱里的“东西”:“有问题的是这个。”他伸出手,一把将侏儒抓了出来。 侏儒就像一只受惊的鼹鼠那样卷缩在盗贼的手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李奥娜问道:“难道你不该在矮人那儿等着回龙火列岛吗?” “我……我……我……”侏儒结结巴巴地说:“我觉得……我还是……和,和,和你们一起走的……比,比较好……” “有人威胁你?”佩兰特问。 “不,呃,是,是的,有人威胁我。”侏儒说,一对狡猾的眼珠到处乱转。 “他在说谎。”盗贼说。 佩兰特叹了口气。 —————————————————————————————————————————————————————————— “那个侏儒已经离开了?”老矮人瓦伦丁问。 “钻到箱子里了。”崩崩高兴地说。 瓦伦丁搔了搔自己的胡子,当然,他不是故意毁约的,毕竟商品,哦,不。托付“物品”自己跑了可不能怪矮人,但矮人也不愿意去怜悯和保护一个窃贼。 也许很多人类会误以为崩崩是个智力有问题的矮人,但不,他只是年轻而已,这让他比年长的矮人要来得随心所欲得多——侏儒错误地认为崩崩会是一个容易被打动和说服的对象,他偷偷进了崩崩的洞窟,并且偷走了一份他以为很重要的图纸。 “那份图纸最后能做成什么东西?”瓦伦丁并不那么在意的问。矮人们最珍贵的不是图纸,而是头脑和双手。 “一只金属魔像。”崩崩说。 “什么样的?”对崩崩深有了解的老矮人问。 “做炸面圈的,”崩崩兴奋地说:“一次做一百个。”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永夜海(2) 没有魔法的帮助,冰屋只能建造到十五尺那么宽,所以冒险者们就像是分帐篷那样,彼此分开,佩兰特、葛兰与麦基一个房间,克瑞玛尔与凯瑞本一个房间,李奥娜与伯德温一个房间,唯爱之女有独自的一个冰屋。 “我倒不是很介意按照原先的样子分配。”葛兰说。 异界的灵魂看了他一眼:“但我不想,”黑发的施法者说:“我不想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的同伴被混在海豹内脏里喂小狗了。” 葛兰笑了一声,那个笑容可真是有点惨不忍睹,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佩兰特要让他,自己和麦基一个房间的原因。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佩兰特问。 “纳努克的儿子问我们要不要参与分割鲸鱼。”葛兰说。 “他们已经开始捕鲸了吗?”佩兰特蹙着眉毛说。 “应该不是,”凯瑞本说,“虎鲸们袭击了一头小齿鲸,阿拉提力特人将虎鲸赶走,但那只齿鲸的内脏应该都已经碎了。”这个时候,阿拉提力特人的船只靠近岸边,穿着海豹皮衣的男人们跳下约有三十尺左右长度的双头翘船,一部分人将船只,一部分人将那只不幸的齿鲸分别拉上了满是暗蓝色砂砾的岸边,佩兰特走过去,将手放在那只齿鲸身上,它已经停止了思想与心跳,但它的生命会在人类的体内延续下去。 阿拉提力特人并不焦急,他们任凭海浪冲刷着那只齿鲸,就像是自然为它所吟唱的最后一首挽歌,萨满从他的冰屋中爬出来——他的装扮简直就像是龙火列岛上的鹦鹉那样鲜艳多姿,海豹皮被染成了各种颜色,有绣花,也有镂空,也有被剪出来的流苏,他的头上顶着一只雪熊的脑袋,眼睛用琥珀镶嵌,看上去就像是还活着,那张离奇张开的嘴让它看起来有点贱,雪熊的皮是整张的,从萨满的头颅覆盖到他的脚踝,他围绕着齿鲸缓慢地踱步,而后举起自己的梭镖,刺入齿鲸的眼睛,一次一个,将那只硕大无比的蓝黑色眼珠挖取出来,它们被捧在萨满的手里,浑圆而毫无瑕疵,就像是两颗被有意雕琢成眼睛的宝石,萨满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冷寒彻骨的海水里,将眼珠投掷进色泽深邃的永夜海里。 这也许就是阿拉提力特人对极北之神的祭献,但整个过程不但过于简单,混乱,也感觉不到施法者们在旁观或参与祭祀时时常可以感受到的波动,听说极北之神乌楼提鲁已经沉睡了数千年之久,潜藏在识海中的巫妖想,或许这并不是一个传言。 但对于阿拉提力特人这或许已经够了,纳努克率先挥舞着骨柄梭镖,从齿鲸的眼睛后方开始切割,每条竖向切割痕迹距离约有成年男性的躯体那么宽,然后他爬上齿鲸的背部,横向切割出一条很长的切割痕迹,黑色的皮肤由此绽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脂肪与鲜红的肉,一个阿拉提力特人走上前去,用一个人脑袋那么大的钩子勾住鲸鱼的皮肉,另一个阿拉提力特人则提起一柄握柄较短的梭镖站在一侧,等鲸鱼的皮肉被拉下来一点,第二个人就将梭镖伸进去,沿着骨架将整块肉割下来。 纳努克看到了精灵和他们的同伴,就笑着向他们摆动手掌,这个手势在各处都是通用的,“我们只需要一小块。”佩兰特说:“谁去?” “我。”伯德温说,然后惊讶地看了一眼李奥娜还有葛兰,这个“我”可不止是他一个人在说。 “这种卑贱的工作可不适合高地诺曼的王女。”葛兰说,匕首在他的手里旋转出一个花式,被他塞回怀里。 “让葛兰去吧。”克瑞玛尔说。 在其他人也表示同意的时候,异界的灵魂不由得想,是不是他们也觉得葛兰最近有点让人感觉不太妙?说起来盗贼也真是太倒霉了,像是其他男性,爱上一个弗罗牧师顶多要担心被她背叛,被她戏弄又或是索性无影无踪了,又或是梅蜜不幸死在了他们的冒险途中,这也是很正常的,葛兰可以埋葬她,然后在坟墓上放上一朵小花。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她不能说是活着,也不能说是死了,她给葛兰留下了一丝希望,就像是在他的心脏上穿了个洞,然后用一根丝线穿过,吊挂在无底深渊的上方,让他夜夜被灼热的痛苦与寒冷的悲哀所缠绕折磨,不能挣脱,也不想挣脱——异界的灵魂真担心葛兰会就这样疯掉。 “来吧。”伯德温向葛兰摆了摆头,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阿拉提力特人给他们让开了一个位置,那里是齿鲸的中段,脂肪最厚,肉最肥美,伯德温虽然没有捕猎过鲸鱼,但他至少吃过大鱼,他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当即向所有的阿拉提力特人行了一个半礼——阿拉提力特人叫喊起来的时候,让精灵们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他们发现,阿拉提力特人的叫喊并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在由衷地赞美前圣骑士与一个盗贼的完美作业罢了——伯德温甚至不要钩子,他脱掉手套,斗篷和外衣,裸露出那只秘银的手臂,他的手指就像是熔岩触到了冰雪那样轻易地探入到齿鲸分裂的皮肉里,在他后退一步的时候,盗贼手持的梭镖就如一片影子那样嵌入到肌肉与骨架之间,他按着梭镖往下,轻松的就像是小女孩划开一块打发的鲜奶油,伯德温稳稳地继续后退,直到将一块完整的带皮鲸鱼肉捧在手里。 “我们应该为此举办一个宴会。”李奥娜喃喃地说,伯德温将那片鲸鱼肉高举起来,在阿拉提力特人的欢呼声展示它,当他的视线与李奥娜相遇时,它们立刻纠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我闻到了一股酸臭味……”异界的灵魂嘟哝道,站在他身边的凯瑞本马上低下头用力嗅了嗅,这条齿鲸的死亡时间可能还不足半个白昼,在这种滴水成冰的严酷气候中,怎么也不可能有腐烂的时间与机会,除了新鲜的血味之外他什么都没闻到:“是鲑鱼坏了吗?”他低声问,阿拉提力特人还捕捉到了许多鲑鱼。 “没什么,”克瑞玛尔用更低的声音说:“可能是之前的那只海雀遗留下来的味道。” “印象深刻。”凯瑞本表示赞同。 “明天我们将正式出海,捕捉鲸鱼和海豹。”纳努克说:“希望能够找到你们需要的大鲸。”他指了指伯德温:“你们有很强壮的勇士,他可以向鲸鱼投掷第一枪。” “我们并不准备为了一艘船只捕捉新的大鲸,”佩兰特说:“我们或许可以去寻找鲸骨。” “但鲸骨都在最深的海沟里,”纳努克说:“你们就算是找到了,又怎么能把它带回来呢?” “变作一只大鲸把它们拖回来。”佩兰特一本正经地说,他不是在说笑,但纳努克认定了他是在说一个笑话。 不过这个算不得是最重要的,纳努克关心佩兰特的船只因为佩兰特承诺,如果他的族人能够帮助他们造船的话,他们到来的时候所驾驶的马车,车厢和小马都能送给他们,对阿拉提力特人来说,这种耐寒壮实的小马就已经是一笔珍贵的财富了,遑论黑铁的车厢——那是铁,有了这个,他们能够打造出多少梭镖啊,每个出海的族人都能有一柄黑铁的梭镖而不是石头与鲸骨磨制的,是纳努克几十年来仅存的梦想了。 那时候纳努克就想好了,即便要有五个,或是十个族人为此丧命,他也一定要为自然之子与他的同伴猎捕上一头大鲸,不然双头翘船的骨架要从哪里来呢?为此他甚至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都安排成了投叉手。阿拉提力特人捕猎鲸鱼的时候,一艘船上有八个人,六个划桨手,一个舵手,一个投叉手,不用赘言,向鲸鱼投出带着绳索的叉子的投叉手是最为危险的,鲸鱼负痛骤然下潜的时候,抓住绳索的投叉手若是立足不稳或是只懂得用蛮力,就有可能会被拖入冰冷黑暗的海水;也有投叉手被绳索缠绕住,在船只与鲸鱼的拉力赛中被活活勒断的;鲸鱼的尾巴也是一种残忍而又强大的武器,船只所在的位置不对,投叉手也有可能被整个人打飞出去。 但不这样,他们又能从哪里得到黑铁呢,族里的梭镖被很爱惜地使用着,但海水的腐蚀还是让它们很快变脆,生锈,断裂,而石头与鲸骨磨制的梭镖甚至不能刺入大鲸的皮肤。 “我们也许会很快遇到一只大鲸的。”纳努克说。 阿拉提力特人是鲜少能够被精灵们视为朋友的人类种族,谎言在他们之中几乎不存在,如果是别的人类,佩兰特还要担心他们会阳奉阴违,有意去寻找大鲸,杀死它只为了换取那只珍贵的黑铁车厢,但阿拉提力特人不会:“答应我,不要执意去寻找和不杀大鲸,给我们三天时间。”佩兰特说:“如果我们找不到,我们就和你们一起去寻找大鲸。” 纳努克的脸上立即涌出了真挚而激动的笑容,“就这样,”他用并不怎么擅长的通用语说:“朋友,就这样。” 他向围绕着鲸鱼的族人看去,鲸鱼已经被阿拉提力特人迅速地分解一空,只留下了一个白森森的,带着血迹的头骨,这块骨头几乎没有什么用,还有的就是鲸鱼的鱼鳍,他的第二个儿子正跪在一条鲸鱼肉的旁边,亟不可待地割下一块肉,放进嘴里,而他的长子在叫喊着什么,纳努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的小女儿正站在那些人类前面,对他们分到的那块肉垂涎欲滴。 “她想要什么?”李奥娜问,身为一个女性,她对孩子要比其他人更敏感,也更温柔:“你想要什么?”她问那个孩子,“是想要蜜糖吗?” 她用牙齿咬下手套,将手指伸进次元袋里,她记得自己还有着一点椴树糖。 “别给她。”盗贼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给她鲸鱼肉就可以了。” “她只是一个孩子。”李奥娜说:“只是一点点糖。” “看看周围。”葛兰说。 王女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她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那些阿拉提力特人:“他们的信仰不允许他们的生命里出现蜜糖?”但她拿出蜜糖的时候,并没有人来阻止,除了葛兰。 “这里是人类活动范围的最北边,”盗贼说:“我们只是经过这里一次,或者两次的来客,也许终此一生,我们再也不会来到这里——这里是那么的荒凉,又是那么的贫瘠,看看这些人,从他们这里你能看到其他地方的纺织品与日用品吗?他们吃生的鱼肉,海豹肉和鲸鱼肉,器皿都是石头的,住在冰雪砖块的房屋里,大概几十年才会有一支商队来到这里吧——还是因为迷路了。”他从王女手中取出蜜糖:“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甜——在你送出这块蜜糖之前,但这块蜜糖,无论她多么珍惜,都会被吃完的,那么接下来的岁月呢?你要她一直回忆着蜜糖的甜味而悲哀而遗憾地活着吗?” “给她一块鲸鱼肉吧。”盗贼说:“这才是馈赠,而不是折磨。” “那个……”两人同时转过头去。 “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异界的灵魂举手说:“但如果今天没有这块蜜糖,她不就永远不会知道蜜糖的滋味了吗?不知道甜是什么,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可真是太悲哀了,”他向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是啊,美好的东西都是会消失的,会离开的,会变化的,早晨第一缕拂过脊背的微风,焦香的炸面圈,毛茸茸的小狗,玫瑰的颜色……对啦,它们都是短暂而且无法永远保留的,但我们就该死的非得这样懦弱地拒绝所有的一切吗?难道这不是更为可悲吗?因为你连“后悔”和“思念”的机会都不会有,只剩下……嗯……怎么说呢……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意义,没有价值,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这才是最可怕的呢。葛兰。”(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夜袭 防盗章节——重复内容,最新章明天更新——明天双更或三更。 ———————————————————————————————————————————————— 没有魔法的帮助,冰屋只能建造到十五尺那么宽,所以冒险者们就像是分帐篷那样,彼此分开,佩兰特、葛兰与麦基一个房间,克瑞玛尔与凯瑞本一个房间,李奥娜与伯德温一个房间,唯爱之女有独自的一个冰屋。 “我倒不是很介意按照原先的样子分配。”葛兰说。 异界的灵魂看了他一眼:“但我不想,”黑发的施法者说:“我不想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的同伴被混在海豹内脏里喂小狗了。” 葛兰笑了一声,那个笑容可真是有点惨不忍睹,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佩兰特要让他,自己和麦基一个房间的原因。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佩兰特问。 “纳努克的儿子问我们要不要参与分割鲸鱼。”葛兰说。 “他们已经开始捕鲸了吗?”佩兰特蹙着眉毛说。 “应该不是,”凯瑞本说,“虎鲸们袭击了一头小齿鲸,阿拉提力特人将虎鲸赶走,但那只齿鲸的内脏应该都已经碎了。”这个时候,阿拉提力特人的船只靠近岸边,穿着海豹皮衣的男人们跳下约有三十尺左右长度的双头翘船,一部分人将船只,一部分人将那只不幸的齿鲸分别拉上了满是暗蓝色砂砾的岸边,佩兰特走过去,将手放在那只齿鲸身上,它已经停止了思想与心跳,但它的生命会在人类的体内延续下去。 阿拉提力特人并不焦急,他们任凭海浪冲刷着那只齿鲸,就像是自然为它所吟唱的最后一首挽歌,萨满从他的冰屋中爬出来——他的装扮简直就像是龙火列岛上的鹦鹉那样鲜艳多姿,海豹皮被染成了各种颜色,有绣花,也有镂空,也有被剪出来的流苏,他的头上顶着一只雪熊的脑袋,眼睛用琥珀镶嵌,看上去就像是还活着,那张离奇张开的嘴让它看起来有点贱,雪熊的皮是整张的,从萨满的头颅覆盖到他的脚踝,他围绕着齿鲸缓慢地踱步,而后举起自己的梭镖,刺入齿鲸的眼睛,一次一个,将那只硕大无比的蓝黑色眼珠挖取出来,它们被捧在萨满的手里,浑圆而毫无瑕疵,就像是两颗被有意雕琢成眼睛的宝石,萨满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冷寒彻骨的海水里,将眼珠投掷进色泽深邃的永夜海里。 这也许就是阿拉提力特人对极北之神的祭献,但整个过程不但过于简单,混乱,也感觉不到施法者们在旁观或参与祭祀时时常可以感受到的波动,听说极北之神乌楼提鲁已经沉睡了数千年之久,潜藏在识海中的巫妖想,或许这并不是一个传言。 但对于阿拉提力特人这或许已经够了,纳努克率先挥舞着骨柄梭镖,从齿鲸的眼睛后方开始切割,每条竖向切割痕迹距离约有成年男性的躯体那么宽,然后他爬上齿鲸的背部,横向切割出一条很长的切割痕迹,黑色的皮肤由此绽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脂肪与鲜红的肉,一个阿拉提力特人走上前去,用一个人脑袋那么大的钩子勾住鲸鱼的皮肉,另一个阿拉提力特人则提起一柄握柄较短的梭镖站在一侧,等鲸鱼的皮肉被拉下来一点,第二个人就将梭镖伸进去,沿着骨架将整块肉割下来。 纳努克看到了精灵和他们的同伴,就笑着向他们摆动手掌,这个手势在各处都是通用的,“我们只需要一小块。”佩兰特说:“谁去?” “我。”伯德温说,然后惊讶地看了一眼李奥娜还有葛兰,这个“我”可不止是他一个人在说。 “这种卑贱的工作可不适合高地诺曼的王女。”葛兰说,匕首在他的手里旋转出一个花式,被他塞回怀里。 “让葛兰去吧。”克瑞玛尔说。 在其他人也表示同意的时候,异界的灵魂不由得想,是不是他们也觉得葛兰最近有点让人感觉不太妙?说起来盗贼也真是太倒霉了,像是其他男性,爱上一个弗罗牧师顶多要担心被她背叛,被她戏弄又或是索性无影无踪了,又或是梅蜜不幸死在了他们的冒险途中,这也是很正常的,葛兰可以埋葬她,然后在坟墓上放上一朵小花。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她不能说是活着,也不能说是死了,她给葛兰留下了一丝希望,就像是在他的心脏上穿了个洞,然后用一根丝线穿过,吊挂在无底深渊的上方,让他夜夜被灼热的痛苦与寒冷的悲哀所缠绕折磨,不能挣脱,也不想挣脱——异界的灵魂真担心葛兰会就这样疯掉。 “来吧。”伯德温向葛兰摆了摆头,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阿拉提力特人给他们让开了一个位置,那里是齿鲸的中段,脂肪最厚,肉最肥美,伯德温虽然没有捕猎过鲸鱼,但他至少吃过大鱼,他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当即向所有的阿拉提力特人行了一个半礼——阿拉提力特人叫喊起来的时候,让精灵们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他们发现,阿拉提力特人的叫喊并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在由衷地赞美前圣骑士与一个盗贼的完美作业罢了——伯德温甚至不要钩子,他脱掉手套,斗篷和外衣,裸露出那只秘银的手臂,他的手指就像是熔岩触到了冰雪那样轻易地探入到齿鲸分裂的皮肉里,在他后退一步的时候,盗贼手持的梭镖就如一片影子那样嵌入到肌肉与骨架之间,他按着梭镖往下,轻松的就像是小女孩划开一块打发的鲜奶油,伯德温稳稳地继续后退,直到将一块完整的带皮鲸鱼肉捧在手里。 “我们应该为此举办一个宴会。”李奥娜喃喃地说,伯德温将那片鲸鱼肉高举起来,在阿拉提力特人的欢呼声展示它,当他的视线与李奥娜相遇时,它们立刻纠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我闻到了一股酸臭味……”异界的灵魂嘟哝道,站在他身边的凯瑞本马上低下头用力嗅了嗅,这条齿鲸的死亡时间可能还不足半个白昼,在这种滴水成冰的严酷气候中,怎么也不可能有腐烂的时间与机会,除了新鲜的血味之外他什么都没闻到:“是鲑鱼坏了吗?”他低声问,阿拉提力特人还捕捉到了许多鲑鱼。 —————————————————————————————————————————————————— “没什么,”克瑞玛尔用更低的声音说:“可能是之前的那只海雀遗留下来的味道。” “印象深刻。”凯瑞本表示赞同。 “明天我们将正式出海,捕捉鲸鱼和海豹。”纳努克说:“希望能够找到你们需要的大鲸。”他指了指伯德温:“你们有很强壮的勇士,他可以向鲸鱼投掷第一枪。” “我们并不准备为了一艘船只捕捉新的大鲸,”佩兰特说:“我们或许可以去寻找鲸骨。” “但鲸骨都在最深的海沟里,”纳努克说:“你们就算是找到了,又怎么能把它带回来呢?” “变作一只大鲸把它们拖回来。”佩兰特一本正经地说,他不是在说笑,但纳努克认定了他是在说一个笑话。 不过这个算不得是最重要的,纳努克关心佩兰特的船只因为佩兰特承诺,如果他的族人能够帮助他们造船的话,他们到来的时候所驾驶的马车,车厢和小马都能送给他们,对阿拉提力特人来说,这种耐寒壮实的小马就已经是一笔珍贵的财富了,遑论黑铁的车厢——那是铁,有了这个,他们能够打造出多少梭镖啊,每个出海的族人都能有一柄黑铁的梭镖而不是石头与鲸骨磨制的,是纳努克几十年来仅存的梦想了。 那时候纳努克就想好了,即便要有五个,或是十个族人为此丧命,他也一定要为自然之子与他的同伴猎捕上一头大鲸,不然双头翘船的骨架要从哪里来呢?为此他甚至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都安排成了投叉手。阿拉提力特人捕猎鲸鱼的时候,一艘船上有八个人,六个划桨手,一个舵手,一个投叉手,不用赘言,向鲸鱼投出带着绳索的叉子的投叉手是最为危险的,鲸鱼负痛骤然下潜的时候,抓住绳索的投叉手若是立足不稳或是只懂得用蛮力,就有可能会被拖入冰冷黑暗的海水;也有投叉手被绳索缠绕住,在船只与鲸鱼的拉力赛中被活活勒断的;鲸鱼的尾巴也是一种残忍而又强大的武器,船只所在的位置不对,投叉手也有可能被整个人打飞出去。 但不这样,他们又能从哪里得到黑铁呢,族里的梭镖被很爱惜地使用着,但海水的腐蚀还是让它们很快变脆,生锈,断裂,而石头与鲸骨磨制的梭镖甚至不能刺入大鲸的皮肤。 “我们也许会很快遇到一只大鲸的。”纳努克说。 阿拉提力特人是鲜少能够被精灵们视为朋友的人类种族,谎言在他们之中几乎不存在,如果是别的人类,佩兰特还要担心他们会阳奉阴违,有意去寻找大鲸,杀死它只为了换取那只珍贵的黑铁车厢,但阿拉提力特人不会:“答应我,不要执意去寻找和捕杀大鲸,给我们三天时间。”佩兰特说:“如果我们找不到,我们就和你们一起去寻找大鲸。” 纳努克的脸上立即涌出了真挚而激动的笑容,“就这样,”他用并不怎么擅长的通用语说:“朋友,就这样。” —————————————————————————————————————————————————— 他向围绕着鲸鱼的族人看去,鲸鱼已经被阿拉提力特人迅速地分解一空,只留下了一个白森森的,带着血迹的头骨,这块骨头几乎没有什么用,还有的就是鲸鱼的鱼鳍,他的第二个儿子正跪在一条鲸鱼肉的旁边,亟不可待地割下一块肉,放进嘴里,而他的长子在叫喊着什么,纳努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的小女儿正站在那些人类前面,对他们分到的那块肉垂涎欲滴。 “她想要什么?”李奥娜问,身为一个女性,她对孩子要比其他人更敏感,也更温柔:“你想要什么?”她问那个孩子,“是想要蜜糖吗?” 她用牙齿咬下手套,将手指伸进次元袋里,她记得自己还有着一点椴树糖。 “别给她。”盗贼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给她鲸鱼肉就可以了。” “她只是一个孩子。”李奥娜说:“只是一点点糖。” “看看周围。”葛兰说。 王女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她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那些阿拉提力特人:“他们的信仰不允许他们的生命里出现蜜糖?”但她拿出蜜糖的时候,并没有人来阻止,除了葛兰。 “这里是人类活动范围的最北边,”盗贼说:“我们只是经过这里一次,或者两次的来客,也许终此一生,我们再也不会来到这里——这里是那么的荒凉,又是那么的贫瘠,看看这些人,从他们这里你能看到其他地方的纺织品与日用品吗?他们吃生的鱼肉,海豹肉和鲸鱼肉,器皿都是石头的,住在冰雪砖块的房屋里,大概几十年才会有一支商队来到这里吧——还是因为迷路了。”他从王女手中取出蜜糖:“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甜——在你送出这块蜜糖之前,但这块蜜糖,无论她多么珍惜,都会被吃完的,那么接下来的岁月呢?你要她一直回忆着蜜糖的甜味而悲哀而遗憾地活着吗?” “给她一块鲸鱼肉吧。”盗贼说:“这才是馈赠,而不是折磨。”(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夜袭(2) “这两天我们的朋友怎么样?”佩兰特问。 “李奥娜和伯德温很好,”凯瑞本说,事实上是很甜蜜,他们似乎将这几天当做了征途中一段短暂而舒适的休憩日,伯德温展现了自己作为猎人与战士的本领,为李奥娜猎到了一群肥美的长腿兔子和一只海豹,而李奥娜就像阿拉提力特人的女性那样,将他们的冰屋整理的温暖又干净,还鞣制了每一张兔毛,熏干了海豹肉:“麦基……也不错。”出乎意料的,侏儒好像和部落中的孩子相处的极其和谐,虽然后来凯瑞本发现他的行为实质上相当地令人无语。 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当然是极其贫穷的,但这不是说他们的手中就没有常人所以为的珍宝了——海水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鱼和藻类,琥珀、珊瑚、碧玺,海象牙,鱼脑骨,这些东西都被打磨的亮晶晶,光溜溜的,有些时候是伴随着渔网一起被打捞上来,有些时候你可以从海沙和砾石里找到,有些时候挖开大鱼的肚子时你也能找到这些被它们当做鱼卵一口吞下的小东西,阿拉提力特人或许并不能清楚地了解它们的价值,但除了少数审美观异常的人,多数人都会觉得这些光亮的小石头很可爱,即便没有能够在这些石头上打孔的工具,一些年轻的女性也会用兽毛捻成的线将石头网起来挂在胸口额头,孩子们更是热衷与把它们当做玩具与战利品。 而侏儒麦基用什么来和孩子们交换呢,用他制作的小玩具,像是扑打着翅膀能飞到几尺那么高的小鸟啦,能咔哒咔哒自己爬的小螃蟹啦,会面对面不断地旋转跳舞的偶人啦……而这些东西都是他用鲸骨和随着海浪漂浮过来的木头制作的,除了时间与手工没有一个铜币的成本可言,但凯瑞本在旁观了一段时间后什么也没说,孩子们的笑容是最有力的说服,在这个可能永远无法被一个商队经过或是停留的部落里,宝石也不过是些有颜色的小石子罢了,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侏儒的作品或许更值得珍藏与怀念。 “葛兰……”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佩兰特看向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能够和他谈一谈。”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虽然他到现在还有点不可思议——无论是葛兰还是梅蜜,都不像是会为了爱情丧失理智的人——梅蜜是弗罗的牧师,她在爱慕着伯德温的时候,也没有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的生命或是身份,而葛兰是一个盗贼公会的首领,尽可以拥有数之不尽的女人。他们走在一起并不让人感觉奇怪,毕竟许多弗罗牧师都会与盗贼同行上一段时间,有时候是为了求得庇护,有时候是出于合作关系,更多的不过是为了各自的欲求,金币或是情报,但葛兰与梅蜜的表现说明他们的情感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浅薄。 “还有你们,”佩兰特欣赏了一下贝壳在灼烫的石板上滋滋张开的样子:“我也看到了,”德鲁伊挑动了一下左边的眉毛,“真是相当愉快。” “要鲑鱼肉吗?”新鲜的鲑鱼肉只擦了一层薄薄的盐,艳丽的就像是日落之前的云层,略微烤烤就香气扑鼻。 “给我两份,谢谢。” —————————————————————————————————————————————————————————————————————————————— “今晚我和葛兰一个房间吧。”异界的灵魂说:“我正好可以和他谈谈。” “可以吗?”佩兰特问,他和葛兰,还有麦基一个冰屋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盗贼和侏儒,只是为了限制和监视他们。 “我是一个法师。”黑发的施法者说:“你和凯瑞本在一起,睡个好觉。” “克瑞玛尔说的对,”凯瑞本说:“你确实需要好好地休息一晚了。”德鲁伊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灰白,而他的眼睛下面布满了如同阴云般的青黑色。 施法者在走出冰屋之前施放了最后一个小法术,这个法术不但将冰屋里的浑浊气味与潮湿的感觉卷走了,还让冰屋变得更加温暖了一点,冰屋的砖石顶与墙壁瞬间融化了一点,但随之就冻结起来,比之前更加坚硬,精灵们注视着他推开雪熊的皮毛,走了出去。 “克瑞玛尔看起来好多了。”佩兰特说。 “是的。”凯瑞本说:“你要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佩兰特问,凯瑞本显然不想告诉他和克瑞玛尔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德鲁伊实在是不想这个队伍中出现更多不安定的因素了:“他的伤势痊愈了吗?”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凯瑞本站起来,开始整理冰雪床榻上的地衣与毛皮。 “他之前伤到了眼睛。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佩兰特说:“譬如说……思想,或是,灵魂?” 凯瑞本转过身:“我以为你知道,佩兰特叔叔,”他说:“美杜莎的石化凝视只会作用于躯体。” “他逃避我们,逃避你。” “他受了重伤。” “难道不正是因为受了重伤才需要寻求同伴的帮助吗?”佩兰特说。 “求您了……” “我以为那个不想吃芹菜就爬到银冠树顶把自己藏在叶子里的小凯瑞本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 “克瑞玛尔不是芹菜。” “他让你叫我佩兰特叔叔而不是佩兰特。”佩兰特说:“我觉得他比芹菜可怕多了。” “别这么说,”凯瑞本深吸了一口气:“您说过应该允许同伴保有自己的秘密。” “在这个秘密不会伤害到你的时候。” “他不会。”凯瑞本斩钉截铁地说。 “但愿如此。”佩兰特说:“好吧,我们应该休息了。” ———————————————————————————————————————————————————————————————————— 可惜的是,佩兰特的愿望显然在今晚是无法完成的了,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嘶喊。 德鲁伊只轻轻在地面上一拍,就如同一只小鹿那样轻盈地跳了起来,凯瑞本抓起箭囊与长弓抛给他,之后迅速地抓起自己的“星光”与“银冠”,精灵的双刀在浅淡的光线中悠然长鸣。 精灵们冲出冰屋的时候,他们所看到的是一片纷乱,阿拉提力特人的冰屋距离他们的冰屋约有两百尺,在这段距离里,凯瑞本与佩兰特当然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他们的面孔——让他们警惕的是,这些即便面对虎鲸与雪熊也能毫无惧色的强壮战士竟然无不面露惊骇之色,他们有些甚至都跪倒在了冰雪里,颤抖不已,连一声呐喊都发布出来,有些则拼命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卡住了脖子,一个女性从冰屋中爬出来,随即带着一张青紫惊惶的脸倾倒在一蓬深绿色的地衣旁。 “克瑞玛尔!”凯瑞本大叫道。 而这时黑发的施法者已经施放出了第一个法术,灼眼的光亮冲破了晦暗的白光,将冰屋与冰屋之间的角落与缝隙照耀的纤毫毕现,暗色的阴影一下子就被暴露了出来——部落的萨满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大叫着:“海鬼婆,是海鬼婆!” 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的海鬼婆索性再也不去掩藏自己的踪迹,她们龇牙咧嘴地从雪堆与泥泞中跳了出来,向人类发出尖笑——她们的脸是那样的狰狞与丑陋,就像是一堆有着五官的腐烂海草,又像是被融化的蜡人,她们的皮肤呈现出粪便般的青黄色,表皮遍布大大小小的肉瘤与溢出脓水的疱疮,她们的牙齿乌黑,向内弯曲,就像是鱼叉上的倒钩,一旦被咬中就会被拉下一大块皮肉——每个海鬼婆几乎都已经抓到了一个猎物,不是女人,就是孩子,有个尤其强壮的海鬼婆甚至手上抓着一个,牙齿间还咬着一个。 她们的面孔与神情就像是巫妖本身携带的恐惧光环那样,有着令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昏厥,至少也会失去反抗能力的力量,但以纳努克为首的阿拉提力特人在最初的恐慌后几乎在一瞬间就找回了自己的勇气——被海鬼婆们抓在手里的不是别人,是他们的妻子,他们的母亲和他们的孩子,除了他们,还有谁能保护他们呢? 萨满高声祈祷着,不断地从一个大贝壳里抓出什么洒在他们身上,无论那是什么,都进一步地令这些强壮的战士们清醒与坚强起来,他们怒吼着向海鬼婆们投出长矛与鱼叉,这些用来对付鲸鱼与海豹的武器割裂了海鬼婆们的皮肉,让她们发出凄厉的叫喊声,为首的海鬼婆突然抓下一块溃烂的皮肉,丢向部落的萨满——溃烂的皮肉散发着肮脏腐臭的气味,就算是能够将埋藏在海豹肚子发酵的腌海雀视为一种无上美味的阿拉提力特人也不禁要为之作呕,纳努克猛地冲过去,推开萨满,皮肉落在他光裸的脊背上,那块地方顿时红肿起来,连贯的,晶亮的脓疮在几个呼吸间铺满了整个脊背,还有向着脖子与腰部扩散的趋势。 “别放她们走!”萨满大喊道:“别放她们到海里去,那样我们就再也找不回我们的孩子了!” 曾被海鬼婆侵扰过多次的阿拉提力特人当然知道这一点,海鬼婆在大海中生存,冷酷与残忍的大海从来就是她们最好的庇护所,而被海鬼婆带进大海的人,就算没被吃掉,也会被溺死。但海鬼婆就像是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鱼叉与长矛无法对她们造成致命的伤害,很多时候,海鬼婆们只是将刺在她们身上的武器一拔,丝毫不会去在意流着污秽血液的伤口,即便这种伤口可以多达上百处——她们仍然可以纵跳如飞,或是直接将挡在面前的障碍物连根拔去,扔到一边——阿拉提力特人的冰屋距离大海只有一千尺不到,而海鬼婆们奔跑起来就像是一阵腥臭的海风,人类的鱼叉、长矛纷纷落在她们的身后,已经有些阿拉提力特人哭泣了起来。 这时精灵们的箭矢已经到了。闪烁着微光的精钢箭矢呼啸而来,力道之大甚至在贯穿了一个海鬼婆的脖子后,射中了另一个海鬼婆的足踝,她从半空中掉下来,追赶在后面的阿拉提力特人立刻扑上去,用石头敲碎了她的脑袋……佩兰特的箭矢只有箭头部分是精钢的,但一点也不妨碍它摧毁海鬼婆们柔软的肚脐,或许还有眼睛,虽然它们在飞速的运动中就像是蜂鸟的翅膀那样难以捕捉——盗贼葛兰投掷出的飞刀力量要稍稍逊色于精灵的弓箭,但也带来了不少令人宽慰的成果。 但仍然有四个海鬼婆裹挟着自己的猎物奔向大海,她们的脚爪在海水里掀起巨大的浪花,只差一点,就一点了,海鬼婆们的首领充满喜悦地想到,她口中的猎物,纳努克的小女儿在她不自觉收紧的牙齿间流出了温暖的血,孩子柔嫩的皮肉是海鬼婆们的大爱,而她抓在手里的那个女性竟然开始反抗,不过没关系,海鬼婆就和其他有智慧的怪物那样喜欢看到自己的猎物挣扎悲叹,她们喜欢看着猎物们被活活淹死,眼睛凸出,嘴巴大张的可怜模样,就像是人类在品尝小牛排的时候会加上胡椒和盐那样。 葛兰停住了追赶怪物的脚步,因为他看到法师正在掠过天空。 异界的灵魂平静地向大海,而不是海鬼婆们投掷了他的法术,蓝白色的雷电从天而降,击中了海面,比淡水更具导电性的海水引导着雷电向各方传播,波涛间闪烁着紫红色与金色的闪光——海鬼婆们猛地沉没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夜袭(3) 阿拉提力特人发出惊恐的大喊。 冒险者们都不是第一次与黑发的施法者一同作战了,当然不会与阿拉提力特人那样误解他的行为,伯德温与李奥娜是最先奔向雷电所到之处的人,冰冷的海水涌入他们的长靴,伯德温挥动宽剑,斩下了一颗丑陋的头颅,海水中立即弥漫起一阵腥臭的烟雾,曾经的圣骑士敏锐地一把抓起半浸没在水中的人类女性,把她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小心她们的血液。”他喊道:“她们身体里的液体会污染海水!”他的提醒让李奥娜一反手,不是用剑刃而是用剑身拍中了一个身躯略小的海鬼婆,把她径直拍进海水里,一边拉住了那个正在竭力从海鬼婆的爪子里站起来的男孩,抓着她的手又湿又冷,还不断地发着抖,孩子的脸和身上都带着深刻的伤痕,裤脚的边缘焦黑残破。 异界的灵魂继续悬浮在半空中,永昼期间的夜晚这里也是半明的,他的视力可以让他透过永夜海灰色的海水看见下方的情况——海鬼婆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又抓着她们从冰屋中劫掠而来的孩子与女人,他投掷而下的雷电在海水中扩散的速度比沼泽或是空气中更快,但力量会随之减弱,不过这正是它需要的——海鬼婆们覆盖着脓疮与暗黄色皮肤的躯体就像食尸鬼那样细瘦,只有腹部如同怀孕的女性那样膨胀着,而且又总是佝偻着脊背,一双利爪垂下的时候可以碰触到膝盖,但她们之中最娇小的一个也有伯德温那么高,另外,在奔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不想自己的猎物太早死去的关系,她们是提着女人与孩子奔跑的,又或者和首领那样将孩子咬在嘴里,这让电流最先击中的是海鬼婆,而不是那些不幸的受害者。 如此单薄的电流只能暂时地麻痹海鬼婆们,尤其是她们的首领,最强壮和高大的那一个,甚至在一个呼吸后就恢复了过来——虽然眼前似乎仍然闪烁着雷电的闪光,但她随即发现,这并不是施法者投掷出的雷电,而是精灵掌中的双刀,“闪光”与“银冠”在惨白的微光下如同月光一般皎洁与柔润,在狂暴寒冷的海风中,它们轻微地颤抖着,渴望着痛饮怪物的鲜血——海鬼婆愤怒地嘶叫,被她咬在嘴里的孩子落入海水,发出一声脆弱低微的哭叫。 精灵的注意力被移开了一瞬间,而这时海鬼婆们的首领已经扑了上来,她甚至放弃了原先抓在手中的人类女性,眼睛如同鳄鱼或是豺狼那样在晦暗的光线中发出赤色的光,显而易见,精灵的血肉要比人类更令她们垂涎——她根本不去避让精灵的双刀,任凭它们刺入自己的身体,她的血液与体液从伤口喷涌而出,它们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落入了海水,海水不祥地沸腾着,海鬼婆发出可憎的笑声——她的血肉不但能够腐蚀健康的肌体,还会传染致命而迅猛的疾病,她的手,脚爪都紧紧地攫住了精灵的身体,想要把他拖入海中,大海是她们的居所,她们的餐厅,也是她们的堡垒,谁也别想从她的爪子里夺走这块美味香甜的肉。 这是一柄匕首刺入了她的脊背,不,这根本不会影响到她的行动,即便没有了内脏,海鬼婆也还是一个强壮的海鬼婆,对她来说,这只是一根小刺,虽然那是一根让她疼痛至极的小刺,她张开嘴,想要先咬下一块属于精灵的血肉,但她发现除了冰冷的海风之外,她没能咬住任何东西,她迷惑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黑暗就像是从海底席卷而上那样吞没了她。 凯瑞本轻轻一收手臂,“银冠”与“星光”在海鬼婆腐朽的身体里交会后迅速抽出,双刀上不染一点污浊,他站在海水里,丝毫无损,盗贼看向半空中的施法者,了然地点点头。 “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盗贼说,一边拔出匕首,一边感受着从匕首那儿传来的阴冷气息,将它按入海水,看似用海水洗去海鬼婆身体里的灰绿色血液,实则等待着匕首将那些污秽的力量完全地吸收。 “同伴给予的帮助永远都不会是多余的。”凯瑞本说,将“银冠”与“星光”收入刀鞘,“谢谢。” 葛兰或许还要说些什么,但那些阿拉提力特人已经冲了过来,纳努克和他的儿子跑在最前面,被海鬼婆的首领劫掠而去的正是纳努克的妻子与小女儿,小女儿的身上还包裹着湿透了的狐狸皮,纳努克从李奥娜的手中接过孩子,哀痛地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让我看看。”凯瑞本说,他在迎战海鬼婆之前还听到孩子哭叫过,他把孩子放在沙地上,孩子的面孔一片惨白,精灵低下头,先用面颊贴近她的嘴唇,感受她是否还能呼吸,然后移向她的胸膛,“还有希望。”精灵说,将李奥娜递过来的药水倾倒进女孩的嘴里,在如同一个昼夜那么长的死寂之后,人们惊喜地听到了艰难而痛苦的咳嗽声,凯瑞本把她扶起来一点,让她自己呕吐出海水和沙子。纳努克的妻子在别人的扶持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在看到自己的女儿重获生机后,她露出的笑容简直就和星辰一样耀眼。 “快让开!”部落的萨满突然叫喊了起来,他摇晃着自己木杖,将几个正紧抱着孩子与妻子的族人打开,不允许他们接近自己的亲人:“你们都忘记了吗?”他凶狠地大喊道:“海鬼婆是会带来疫病的!离开这些人,别让他们沾染到的疫病碰到你们的身体!” “让我和我的妻子在一起,”纳努克说:“我已经得了疫病了。”他弓下脊背,脊背上满是溃烂的伤口,但他严厉地逼视着自己的儿子,不准他们靠近自己:“其他的人,没有被海鬼婆碰触到的人,都离开这里——远远的,直到连我们燃起的烟尘也看不到为止……快啊,在疫病将部落灭绝之前!” 他站起来,让人们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伤痕与脓疮,方才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阿拉提力特人立刻沉默了下来,阿拉提力特人在入睡的时候,是会脱掉所有衣物,钻入皮毛缝制的睡袋中与爱人或是孩子一同分享体温的,这让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在遭遇到海鬼婆的突袭时都是赤/裸迎战的——如果没有萨满的提醒,受伤的人或许还没注意到他们的伤口不但异乎寻常地肿胀了起来,还开始溃烂与散发出让人无法忍受的腥臭。 被海鬼婆劫掠而去的女人与孩子几乎无一幸免,纳努克的妻子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儿,颤抖着发现她的伤口不但没有溃烂,甚至不再流血与红肿,也嗅不到肮脏的臭味。 她看向精灵,精灵游侠正看向佩兰特,德鲁伊也同样面色沉重,被海鬼婆伤害到的人有二十个之多,他们的药水根本不够。 “没有其他办法吗?”异界的灵魂问,跟在他身后的葛兰看着那些人,轻微的啧了一下。 ——这里是永夜海,巫妖在精灵做出回答之前说,他并不是突然被伊尔摩特感召了,只是如果他什么都不说的话,肯定会有更可怕的事情降临到他身上——一个泰尔就够多了。 ——怎么说? ——永夜海里或许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曾经的不死者迅速地说,永夜海与极北之地是生者望而生畏的地方,但对不死者来说,它就像一个充满惊喜的小花园。 “矛尾头鲀。”佩兰特说。 ——看来我们不谋而合了,巫妖说。 ——那是什么? ——阿拉提力特人又叫做“石磨”和“月亮”的一种鱼,它可以长到很大,身躯扁平,几乎没有尾巴,但其中有一类有着像是矛尖那样的尾巴,更为罕见,但那种已经不能说是鱼,只能说是魔法生物,因为它的血液和粘膜有着治疗其他生物的作用,有时候海狮会盘旋在它们周围,就连被鲨鱼撕裂的伤口也能在几天内痊愈。 ——它们能够治疗海鬼婆留下的伤? ——是不是都不是很要紧,巫妖冷笑着说,但它可以为我们做个掩护——最致命的不是伤口,而是疫病,我们的血是再好也没有过的药物。 ——呃……我没有…… ——哦,你想要对我发誓吗?你最先想到的不是这个?无底深渊在下,你知道体内充斥着正能量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吗?纯正的正能量不是为了主物质位面的肉体凡胎被创造出来的,他们的躯体只会不断地被那种光明而璀璨的力量催化,从而鼓胀爆裂,化为星尘——或者你可以解释说,你的另一半血脉正是继承于正能量位面的活化师(纯正能量的结合体),或是正能量怪,又或是构装生物?无论它们有没有血液可言?无底深渊在下,别把精灵看的和你一样蠢! ——……我会谨慎行事的。 在沉默了一会之后,曾经的不死者发出了一声嗤笑——好吧,他说,随便你想要怎么做。 —————————————————————————————————————————————————————————————— “你为什么不离开?”纳努克说:“萨满,你没有受伤。” “我的学徒已经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萨满了,而我老了。”萨满说:“最容易受到疫病侵袭的人除了婴儿,就只有老人了,也许海鬼婆的毒气已经随着风飘动到我的喉咙里了,也许十天,或是二十天,我会腐烂,会散发出毒气,毁灭我们的部落。而且,”他补充说:“我留在这里,也许还能治疗好你们呢?” 纳努克十分勉强地微笑了一下,没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奥妙了。阿拉提力特人的萨满从几十年前开始就只能用草药和一些贝壳为族人们治疗伤口了,一些恶神的牧师说他们的神祗,极北之神——乌楼提鲁已经陨落了,而精灵与一些善神的牧师告诉他们说,乌楼提鲁只是陷入了沉睡,但无论如何,乌楼提鲁已经无法保护他们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他看到精灵向他们走过来,纳努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但他随即想到自然之子是无惧于大部分疫病侵害的,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羡慕,尤其是看到他妻子怀抱中的小女儿时,小女儿虽然痊愈了,但还是没有跟随着那些安然无恙的族人离开,因为她也太小了。 “请原谅。”纳努克说:“我的朋友,我们之间的约定是无法继续下去的了——向西走,我记得另一个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就在大约距离这里五个昼夜的地方,他们的人数比我们要少,但只要他们没有受到海鬼婆的侵袭,应该可以建造起一艘你们想要的大船。” 佩兰特没有言语,只是伸手触摸了一下纳努克的额头,他已经开始发热了。 “你们知道这里附近哪里有红藻吗?” “是要降温和祛除毒素吗?”萨满说:“西南偏北的位置就有,距离这里不过二十里。” “我们很快就回来,”佩兰特说:“别放弃。” 一些还能行动的阿拉提力特人帮助精灵们将已经陷入高热与昏迷的伤者搬运到冰屋里,冰屋里按照精灵的要求清空了大部分杂物,稀释的生命之水与治疗药水被分发下去,保证他们的伤势不至于恶化。德鲁伊化身的须鲸迅速地找到了红藻,扯了一大块下来带回部落,萨满和伯德温,葛兰一起将红藻捣碎,涂抹在伤者的嘴唇和伤口上,纳努克的小女儿被李奥娜带回到他们的冰屋里,不管怎么说,小女孩性命无忧,但之前受到的惊吓与折磨是个成年人也未必能够忍受得了的,黑发的施法者将玫瑰花瓣撒在她的额头上,她迅速地进入到了平稳而又无梦的睡眠里。 “你也是。”李奥娜说:“法师,你是最需要休息的一个。” “当然。”异界的灵魂微微颌首,虽然在这里,没有晨光昭示着黎明的到来,但它与另一个灵魂的交替从来就不是遵照着人类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变化而变化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头鲀 第三百五十六章头鲀 海风凛冽。 异界的灵魂坐在一块光滑的黑色海石上,遥望远处的海面——阿拉提力特人划着他们的小船,一个一个地将被疫病缠绕着的族人送到那块平坦的岛屿上面,当然,那并不是岛屿,它可能比永夜海中的岛屿更大一些,表面凹凸不平,不断有粘稠的透明液体从微小的孔洞里溢出,阿拉提力特人把那些已经褪去危险的高热,但脊背与腹部还是有着些许溃烂的人类放在上面,不断地用手指掬起那些珍贵的粘液涂抹在后者的身体上。 这已经是佩兰特找寻到矛尾头鲀的第三天了,值得他们庆幸的,矛尾头鲀的力量确实能够驱散海鬼婆给人类带来的阴影——纳努克的族人并没有走远,一旦疫病受到控制,他们亟不可待地返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佩兰特寻找到的这条头鲀已经在永夜海里生存了数百年,它的年龄虽然及不上精灵,但对普通的头鲀与人类来说,已经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年长的长者了,并且十分的宽容与温和,它不但容许精灵抽取它的血液,还愿意随着精灵一起游入浅海。浅海对很多大型的海生物都是危险的,因为没有了水的支撑,它们只凭借着自己的肌肉与骨骼是无法摆脱搁浅的困境的,就算这条矛尾头鲀已经可以说是一只魔法生物,但它没有翅膀,也没有脚,人类的武器也能伤害到它。 但它还是跟随着佩兰特来到了这里,它不介意为人类治疗,只要他们愿意给它提供足够的鱼。毕竟它需要停留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它之前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捕猎,毕竟它的身体太大了,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它只能偶尔小小地休息一会——也就是普通头鲀经常做的——浮上海面痛痛快快地晒太阳。现在它倒是可以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了,虽然此时的阳光也算不得猛烈,但至少也能带来微薄的暖意,只是它翻身的时候要注意身体上的那些人类,他们有点笨,不会像那些海鸟、海豹和海龟那样一觉察到轻微的前兆就会迅速地溜走——有那么一次,它就差点让身上的人类差点全都掉进冰海里喂了白磷虾。 佩兰特走在矛尾头鲀的身体上,一般头鲀细密的如同米粒般的鳞片在这只矛尾头鲀身上大的就像是海边的岩石,几个阿拉提力特人划着他们的海豹皮船在一块凸出的“石头”边徘徊,那里也是其他人根本不敢接近的地方,因为那里正是这只矛尾头鲀的头部,它的鳃部大的就像是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牛皮帐篷,往前是两只如同水泊般的眼睛,覆盖着半透明的软膜,它的嘴张开的时候,完全可以吞掉阿拉提力特人的小船,而站在小船上的人,正是纳努克的三个儿子,他们轮番用长矛刺穿捕到的大鱼送到头鲀的嘴里,一开始他们还担心他们的矛尖会不会刺伤头鲀的舌头,让它发起怒来,但做了两三次后他们就发现头鲀的舌头在摩擦着黑铁的矛尖时,就像是另一柄钢铁的武器在与之交击。 头鲀突然动了一下,所有的阿拉提力特人都能感觉到“地面”猛烈地震动与摇晃了一下,纳努克看了一眼德鲁伊,发现这不过是头鲀在和自然之子打招呼而已——它竖起了自己的胸鳍,胸鳍的阴影一下子就将德鲁伊笼罩在了里面,佩兰特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其中的一支鳍骨尖。 “拜托了,”德鲁伊温柔地说:“我的朋友。” 那只胸鳍可以说是温柔地摇晃了几下。 “萨满让我告诉您。”纳努克的长子说,他之前失去了还是个胎儿的孩子,不过他的爱人还在,这已经算得上十分幸运了,“他找到了簇花部落,他们愿意给出五十个人。” 佩兰特点点头:“再加上你们的五十个人。” “一百个人可以在五天内造好您们需要的大船,”纳努克的长子接着说,虽然簇花部落的阿拉提力特人要分走一半属于他们的黑铁,但阿拉提力特人之间从来就不会发生战争,他们并不担忧这些黑铁会化作箭矢与刀剑刺入他们的胸膛,而且如果没有簇花部落的这五十个人,他们也没办法完成交换,而且有了簇花部落的海豹皮,他们可以将自然之子与同伴需要的大船造的更好,更精美——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他的父亲代表部落承诺将会永远善待任何一个自然之子与自然之子身边的人类,但这些并不能完全偿还他们所受到的恩惠。 ———————————————————————————————————————————————————————————————————— “簇花部落的人将会在一轮花开后到来。”萨满说。他的冰屋里精心养育着一种会开出小白花的地衣,这种地衣在温暖的环境下可以保持长达八个月的花期,花朵白昼打开,黑夜关闭,当阿拉提力特人需要“精确”的时间,或是正处在永夜和永昼期的时候,就会去观察这种花朵,但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里,要保持能够令得这种花儿长久开放的温度,也只有萨满的冰屋里,在他的冰屋里,海豹与鲸鱼的油脂总是永不匮乏的。 “但我们还需要鲸骨。”萨满说,事实上,纳努克认为,他们最好还能去猎捕一个海豹族群,这样大船就能得到新的海豹皮了,但萨满严厉地呵斥了他,虽然纳努克只是想要偿还债务,但为了大船而猎捕更多的海豹,这种贪婪的行为只会让自然之子更加愤怒。 “永夜海与极北之海并不是属于阿拉提力特人的。”萨满说:“它同样属于在这里生存的每一样生物,鲸鱼、海豹、鱼,白磷虾,每一代的阿拉提力特人,都是如此,我们捕捉它们,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和脂肪,剥下它们的皮毛御寒,等我们死了,我们的躯体会被投入大海,成为它们的食粮——这是极北之神乌楼提鲁的旨意,我们并不比任何一条鲸鱼,任何一只海豹,或是任何一条鱼更聪慧,更高贵,更伟大,我们和它们是一样的。要记住,纳努克,这才是阿拉提力特人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关键之处,比黑铁的箭矢与长矛更重要。” 这个小小的插曲佩兰特一无所知,他只知道阿拉提力特人可能会拆掉自己的一部分船只来补充大船所需的海豹皮,但萨满也说了,在极昼期的捕猎将会给他们补充更多的海豹皮,而且一些人受伤了,短期内也用不到他们的船,现在仅存的问题也只有大船所需的鲸骨而已。 “鲸骨不是问题,”佩兰特说:“我的新朋友告诉我,就在数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条古老的海沟,那里就有鲸骨,只是很早之前就被鲸群们放弃了,所以新的鲸群未必能够知道它的位置。” “那个大家伙?” “可不是吗?”佩兰特说,在永夜海里,大概很难找到比头鲀更温和的生物了。尤其是他找到的这条矛尾头鲀,庞大的身躯与魔法造物的身份注定了很难有其他生物对它造成威胁,所以它的脾性甚至比一般的头鲀更好一些,而且它对人类奇迹般地并不陌生,它告诉德鲁伊,它曾经看到过和他一样有着尖耳朵的“人类”,在它还不是那么大的时候,他们的船只在风暴中沉没了,风暴结束后迫不及待地浮上海面晒太阳的头鲀被他们当做了一块残破的船壳,之后才发现不是,好脾气的头鲀让他们在自己的脊背上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时光,作为回报,他们捕鱼给头鲀吃,这也是它为什么知道容许人类攀附在自己的身体上就可以换鱼吃的原因。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萨满问,“需要我们的勇士吗?” 佩兰特摇了摇头,深达数千尺的海水下,即便他能够施法让他们呼吸,他们也无法承受得起海水加在他们身上的重量,但他确实没有准备一个人潜入深海。 “我会和克瑞玛尔一起去。”他说。 ————————————————————————————————————————————————————————————————————— 凯瑞本找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黑色的岩石上,身边放着凯瑞本的箭囊,秘银箭身上浮动着魔法的光芒,这是他忙碌了一整个——白昼,姑且这么说吧,在曾经的不死者的折磨下,即便如今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也不需要查看那只葛兰从尖颚港的钝头酒馆主人那里敲诈得来,又作为赔偿落到了他们手里的魔法用具,他也能知道自己大约在这些箭矢上耗费了近七个小格。 精灵无声无息地走过去,他们的脚步比作为盗贼的葛兰还要轻捷一些,就算是生满了苔藓,他们行走在石头上的时候仍然就像是行走在平整光洁的地毯上。凯瑞本走到黑发的施法者身后,低头注视他的时候好笑地发现施法者的头顶竟然有着两个明显的发旋,瑟里斯人说,有着两个发旋的人会格外聪明,他不知道这句话在非瑟里斯人身上是否适用,但他总是觉得,作为一个施法者克瑞玛尔是合格甚至优秀的,但他偶尔也会有点傻乎乎的。 一只灰色的蝴蝶随着海风飞了过来,或许是施法者黑色的头发给了它某种错觉,它收起翅膀,落在了两个发旋的中间,弹动着触角想要从中寻找一些露水与花粉。 精灵伸出双手,曲起一个温暖的穹顶,虚虚地罩住了那只蝴蝶——蝴蝶的翅膀是很脆弱的,如果你捏住了它或是用手掌扑打,即便被释放了,这只蝴蝶也会因为翅膀残缺而无法继续飞行,继而被捕食或是因为衰弱而死。在感觉到蝴蝶的触脚带来的轻微瘙痒后,凯瑞本将双手收回来,打开给转过头来的黑发施法者看。 “这里也有蝴蝶?”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那么冷,那么荒寂的地方?” “蝴蝶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脆弱,”凯瑞本托着不知为何不愿意离开他手掌的蝴蝶,从身边摸出装着雪蜜的瓶子,倒了一滴雪蜜在掌心,灰色的蝴蝶立刻专心致志地大吃起来。 “这种蝴蝶需要在地上潜藏十四年才能化蛹成蝶。”精灵游侠说,“以人类的计算方式和它能够在空气中飞舞的时间比例来说,她要在地下潜藏数千年才能来到这个世界。” “这么艰难。”黑发的施法者说。 “是的,而且这里同样会有捕食者,会有狂风,会有暴雨,就算能够侥幸逃离上述的一切,它们也只有五十天不到的时间可以寻找伴侣,生育后代。” “这里只有它一只。” “也许是被海风卷过来的,它的翅膀可无法与海风相抗争。” “身不由己。” “是的。” “但它很幸运,它遇到了你。” “命运就是如此,“凯瑞本说,“它并不总是苦涩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灰色的蝴蝶已经吃完了精灵给予的雪蜜,凯瑞本抬高手掌:“去吧,”他对蝴蝶说:“去吧,去找你的族人,这里可不是你应该逗留的地方。” 也许那只蝴蝶确实不愿意离开这个温暖而又甜蜜的地方,但正如精灵所说,它是无法与海边的狂风相抗争的,海风将它卷来,也能将它带走,但让精灵得以露出笑容的是,它拍打翅膀的力量要比之前有力的多了,海风固然能够把它带走,但它显然已经能够掌控自己的方向。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承诺?”黑发的施法者突然问。 “什么?” “一个承诺,”异界的灵魂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也请给我一点时间,就像你给这只蝴蝶一点时间那样,只要一点时间。” 精灵的眼睛中流露出困惑的神色:“……我不明白,”他停顿了一下:“好吧,我可以给你这个承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鲸骨 防盗章节,最新章明天替换。 海风凛冽。 异界的灵魂坐在一块光滑的黑色海石上,遥望远处的海面——阿拉提力特人划着他们的小船,一个一个地将被疫病缠绕着的族人送到那块平坦的岛屿上面,当然,那并不是岛屿,它可能比永夜海中的岛屿更大一些,表面凹凸不平,不断有粘稠的透明液体从微小的孔洞里溢出,阿拉提力特人把那些已经褪去危险的高热,但脊背与腹部还是有着些许溃烂的人类放在上面,不断地用手指掬起那些珍贵的粘液涂抹在后者的身体上。 这已经是佩兰特找寻到矛尾头鲀的第三天了,值得他们庆幸的,矛尾头鲀的力量确实能够驱散海鬼婆给人类带来的阴影——纳努克的族人并没有走远,一旦疫病受到控制,他们亟不可待地返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佩兰特寻找到的这条头鲀已经在永夜海里生存了数百年,它的年龄虽然及不上精灵,但对普通的头鲀与人类来说,已经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年长的长者了,并且十分的宽容与温和,它不但容许精灵抽取它的血液,还愿意随着精灵一起游入浅海。浅海对很多大型的海生物都是危险的,因为没有了水的支撑,它们只凭借着自己的肌肉与骨骼是无法摆脱搁浅的困境的,就算这条矛尾头鲀已经可以说是一只魔法生物,但它没有翅膀,也没有脚,人类的武器也能伤害到它。 但它还是跟随着佩兰特来到了这里,它不介意为人类治疗,只要他们愿意给它提供足够的鱼。毕竟它需要停留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它之前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捕猎,毕竟它的身体太大了,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它只能偶尔小小地休息一会——也就是普通头鲀经常做的——浮上海面痛痛快快地晒太阳。现在它倒是可以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了,虽然此时的阳光也算不得猛烈,但至少也能带来微薄的暖意,只是它翻身的时候要注意身体上的那些人类,他们有点笨,不会像那些海鸟、海豹和海龟那样一觉察到轻微的前兆就会迅速地溜走——有那么一次,它就差点让身上的人类差点全都掉进冰海里喂了白磷虾。 佩兰特走在矛尾头鲀的身体上,一般头鲀细密的如同米粒般的鳞片在这只矛尾头鲀身上大的就像是海边的岩石,几个阿拉提力特人划着他们的海豹皮船在一块凸出的“石头”边徘徊,那里也是其他人根本不敢接近的地方,因为那里正是这只矛尾头鲀的头部,它的鳃部大的就像是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牛皮帐篷,往前是两只如同水泊般的眼睛,覆盖着半透明的软膜,它的嘴张开的时候,完全可以吞掉阿拉提力特人的小船,而站在小船上的人,正是纳努克的三个儿子,他们轮番用长矛刺穿捕到的大鱼送到头鲀的嘴里,一开始他们还担心他们的矛尖会不会刺伤头鲀的舌头,让它发起怒来,但做了两三次后他们就发现头鲀的舌头在摩擦着黑铁的矛尖时,就像是另一柄钢铁的武器在与之交击。 头鲀突然动了一下,所有的阿拉提力特人都能感觉到“地面”猛烈地震动与摇晃了一下,纳努克看了一眼德鲁伊,发现这不过是头鲀在和自然之子打招呼而已——它竖起了自己的胸鳍,胸鳍的阴影一下子就将德鲁伊笼罩在了里面,佩兰特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其中的一支鳍骨尖。 “拜托了,”德鲁伊温柔地说:“我的朋友。” 那只胸鳍可以说是温柔地摇晃了几下。 “萨满让我告诉您。”纳努克的长子说,他之前失去了还是个胎儿的孩子,不过他的爱人还在,这已经算得上十分幸运了,“他找到了簇花部落,他们愿意给出五十个人。” 佩兰特点点头:“再加上你们的五十个人。” “一百个人可以在五天内造好您们需要的大船,”纳努克的长子接着说,虽然簇花部落的阿拉提力特人要分走一半属于他们的黑铁,但阿拉提力特人之间从来就不会发生战争,他们并不担忧这些黑铁会化作箭矢与刀剑刺入他们的胸膛,而且如果没有簇花部落的这五十个人,他们也没办法完成交换,而且有了簇花部落的海豹皮,他们可以将自然之子与同伴需要的大船造的更好,更精美——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他的父亲代表部落承诺将会永远善待任何一个自然之子与自然之子身边的人类,但这些并不能完全偿还他们所受到的恩惠。 ———————————————————————————————————————————————————————————————————— “簇花部落的人将会在一轮花开后到来。”萨满说。他的冰屋里精心养育着一种会开出小白花的地衣,这种地衣在温暖的环境下可以保持长达八个月的花期,花朵白昼打开,黑夜关闭,当阿拉提力特人需要“精确”的时间,或是正处在永夜和永昼期的时候,就会去观察这种花朵,但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里,要保持能够令得这种花儿长久开放的温度,也只有萨满的冰屋里,在他的冰屋里,海豹与鲸鱼的油脂总是永不匮乏的。 “但我们还需要鲸骨。”萨满说,事实上,纳努克认为,他们最好还能去猎捕一个海豹族群,这样大船就能得到新的海豹皮了,但萨满严厉地呵斥了他,虽然纳努克只是想要偿还债务,但为了大船而猎捕更多的海豹,这种贪婪的行为只会让自然之子更加愤怒。 “永夜海与极北之海并不是属于阿拉提力特人的。”萨满说:“它同样属于在这里生存的每一样生物,鲸鱼、海豹、鱼,白磷虾,每一代的阿拉提力特人,都是如此,我们捕捉它们,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和脂肪,剥下它们的皮毛御寒,等我们死了,我们的躯体会被投入大海,成为它们的食粮——这是极北之神乌楼提鲁的旨意,我们并不比任何一条鲸鱼,任何一只海豹,或是任何一条鱼更聪慧,更高贵,更伟大,我们和它们是一样的。要记住,纳努克,这才是阿拉提力特人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关键之处,比黑铁的箭矢与长矛更重要。” 这个小小的插曲佩兰特一无所知,他只知道阿拉提力特人可能会拆掉自己的一部分船只来补充大船所需的海豹皮,但萨满也说了,在极昼期的捕猎将会给他们补充更多的海豹皮,而且一些人受伤了,短期内也用不到他们的船,现在仅存的问题也只有大船所需的鲸骨而已。 “鲸骨不是问题,”佩兰特说:“我的新朋友告诉我,就在数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条古老的海沟,那里就有鲸骨,只是很早之前就被鲸群们放弃了,所以新的鲸群未必能够知道它的位置。” “那个大家伙?” “可不是吗?”佩兰特说,在永夜海里,大概很难找到比头鲀更温和的生物了。尤其是他找到的这条矛尾头鲀,庞大的身躯与魔法造物的身份注定了很难有其他生物对它造成威胁,所以它的脾性甚至比一般的头鲀更好一些,而且它对人类奇迹般地并不陌生,它告诉德鲁伊,它曾经看到过和他一样有着尖耳朵的“人类”,在它还不是那么大的时候,他们的船只在风暴中沉没了,风暴结束后迫不及待地浮上海面晒太阳的头鲀被他们当做了一块残破的船壳,之后才发现不是,好脾气的头鲀让他们在自己的脊背上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时光,作为回报,他们捕鱼给头鲀吃,这也是它为什么知道容许人类攀附在自己的身体上就可以换鱼吃的原因。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萨满问,“需要我们的勇士吗?” 佩兰特摇了摇头,深达数千尺的海水下,即便他能够施法让他们呼吸,他们也无法承受得起海水加在他们身上的重量,但他确实没有准备一个人潜入深海。 “我会和克瑞玛尔一起去。”他说。 ————————————————————————————————————————————————————————————————————— 凯瑞本找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黑色的岩石上,身边放着凯瑞本的箭囊,秘银箭身上浮动着魔法的光芒,这是他忙碌了一整个——白昼,姑且这么说吧,在曾经的不死者的折磨下,即便如今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也不需要查看那只葛兰从尖颚港的钝头酒馆主人那里敲诈得来,又作为赔偿落到了他们手里的魔法用具,他也能知道自己大约在这些箭矢上耗费了近七个小格。 精灵无声无息地走过去,他们的脚步比作为盗贼的葛兰还要轻捷一些,就算是生满了苔藓,他们行走在石头上的时候仍然就像是行走在平整光洁的地毯上。凯瑞本走到黑发的施法者身后,低头注视他的时候好笑地发现施法者的头顶竟然有着两个明显的发旋,瑟里斯人说,有着两个发旋的人会格外聪明,他不知道这句话在非瑟里斯人身上是否适用,但他总是觉得,作为一个施法者克瑞玛尔是合格甚至优秀的,但他偶尔也会有点傻乎乎的。 一只灰色的蝴蝶随着海风飞了过来,或许是施法者黑色的头发给了它某种错觉,它收起翅膀,落在了两个发旋的中间,弹动着触角想要从中寻找一些露水与花粉。 精灵伸出双手,曲起一个温暖的穹顶,虚虚地罩住了那只蝴蝶——蝴蝶的翅膀是很脆弱的,如果你捏住了它或是用手掌扑打,即便被释放了,这只蝴蝶也会因为翅膀残缺而无法继续飞行,继而被捕食或是因为衰弱而死。在感觉到蝴蝶的触脚带来的轻微瘙痒后,凯瑞本将双手收回来,打开给转过头来的黑发施法者看。 “这里也有蝴蝶?”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那么冷,那么荒寂的地方?” “蝴蝶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脆弱,”凯瑞本托着不知为何不愿意离开他手掌的蝴蝶,从身边摸出装着雪蜜的瓶子,倒了一滴雪蜜在掌心,灰色的蝴蝶立刻专心致志地大吃起来。 “这种蝴蝶需要在地上潜藏十四年才能化蛹成蝶。”精灵游侠说,“以人类的计算方式和它能够在空气中飞舞的时间比例来说,她要在地下潜藏数千年才能来到这个世界。” “这么艰难。”黑发的施法者说。 “是的,而且这里同样会有捕食者,会有狂风,会有暴雨,就算能够侥幸逃离上述的一切,它们也只有五十天不到的时间可以寻找伴侣,生育后代。” “这里只有它一只。” “也许是被海风卷过来的,它的翅膀可无法与海风相抗争。” “身不由己。” “是的。” “但它很幸运,它遇到了你。” “命运就是如此,“凯瑞本说,“它并不总是苦涩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灰色的蝴蝶已经吃完了精灵给予的雪蜜,凯瑞本抬高手掌:“去吧,”他对蝴蝶说:“去吧,去找你的族人,这里可不是你应该逗留的地方。” 也许那只蝴蝶确实不愿意离开这个温暖而又甜蜜的地方,但正如精灵所说,它是无法与海边的狂风相抗争的,海风将它卷来,也能将它带走,但让精灵得以露出笑容的是,它拍打翅膀的力量要比之前有力的多了,海风固然能够把它带走,但它显然已经能够掌控自己的方向。 “我也可以吗?”黑发的施法者突然问。 “什么?” “如果……你看,我想要假设一下,”异界的灵魂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我也许也会需要属于你的一点时间,就像这只蝴蝶,只要一点时间——可以吗?” 精灵的眼睛中流露出困惑的神色:“……我不明白,”他停顿了一下:“好吧,当然,为什么不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乌贼 “那种螃蟹,”异界的灵魂忍不住问:“吃起来会不会很老?” “怎么会,”虽然与克瑞玛尔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凯瑞本那么长,但作为灰岭的管理者,佩兰特也早已了解到了这个小家伙的特殊爱好,不是每个精灵都能擅长烤小鱼干的,半精灵也是:“吃起来相当美味,而且十分地有满足感,”德鲁伊说:“不需锅子,把背甲翻过来,直接放在篝火上烤,里面盛放海水和剔出来的肉就可以,热乎乎地,鲜美,还带着甜味,充满汁水,吃起来不像是肉类,倒像是麦子与水果。 ” 只是这种深海蟹几乎无论生死都只会徘徊在海沟里,而普通的人类,他们的极限只有三百尺,根本不可能抓捕到这种海蟹,如果一定要寻找机会的话,他们或许可以在海岸边里或是鲸鱼的肚子寻找到一两只曾经属于深海蟹的爪尖,或是它们的牙齿,这是鲸鱼的肠胃也无法消化的部分——有时候鲸鱼,他是说,一些富有经验并且大胆的成年鲸鱼会猎捕这种海蟹,但一个不好,被海蟹们群而攻之的话,就算是身躯庞大的鲸鱼,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带着皮开肉绽的残躯逃走。 所以刚才他才会当机立断地杀死那只深海蟹,深海蟹们的食谱囊括了海中所有的生物,鲸鱼当然好,大王乌贼它们也不介意。 再往下,异界的灵魂就明白德鲁伊为什么不变化成一条大鲸进入海沟了。也许是因为成百上千年,有鲸群将这座海沟当做了墓地的关系,这里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以垂死的鲸鱼为主食的捕猎者。,成群结队的睡鲨,如同海沙一般繁多的深海蟹,就像是树枝那样稠密的盲鳗,海蛇,数之不尽的甲壳类小生物与虾,它们在如同密林一般的鲸骨里徐徐漫游,在里面觅食,筑巢,生养后代,也葬身于此,混杂在白色的鲸骨砂砾里,是的,这里的海沙与别处的海沙不同,好似雪粒,晶莹剔透,令人赞叹。 众多的捕食者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吃掉每一样沉入这里的东西,德鲁伊之所以需要施法者的协助就在于此,不然他根本无法专心致志地寻找他们需要的鲸骨。 异界的灵魂投出一支以纯粹的力量凝结而成的标枪,贯穿了一条睡鲨的头颅,它的同伴立刻把它撕碎,大概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曾经的猎手就会被吞吃殆尽,但在它们还没结束自己的聚餐之前,施法者挥动手指,再次施放了一个法术,呼出了一口充满恫吓的气息,锥状的无形威胁不但驱走了那群睡鲨,还驱走了一群扭曲的海蛇。 “这个不行吗?”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触摸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某根白骨,这根白骨几乎可以给他做睡床了,还是很宽裕的那种,但佩兰特变化而成的大王乌贼只是简单地挥动了一下腕足,就把它敲出了裂纹,“这条大鲸曾经受过很重的伤。”佩兰特说:“我们要寻找一只年长的大鲸,它们的骨骼会较为坚韧,但不能受过重伤,只是因为疾病或是其他原因而死的那种。” “其他原因,”异界的灵魂问道:“难道还会有得了抑郁症而决定结束生命的鲸鱼吗?” “有啊,”佩兰特说,“我就曾经遇到过一只因为伴侣死亡而终日郁郁寡欢,拒绝进食的鲸鱼。”事实上,这只鲸鱼是艾阿伦迪尔遇见的,但佩兰特一点也不觉得黑的施法者会愿意听到任何与埃雅精灵有关的事情,他甚至从来没有询问过他们。 之后他们又下潜了一段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生物也越的古怪丑陋,也愈的狡猾与强悍,简直可以用魔法生物来称呼它们,佩兰特变化的大王乌贼开始闪烁起来,就像是一道道变化不定的瑰丽极光,这是种警告,只有蕴含着毒液的大王乌贼才能散出这种光亮,异界的灵魂可以感觉到窥视着他们的眼睛少了很多。 “这具。”佩兰特突然说。 异界的灵魂指挥着氟石围绕着佩兰特所说的鲸骨——只是其中的一根,转动了一圈,的确,这根骨头很美,在氟石的照耀下,它甚至犹如玉石一般的晶莹透亮,敲打上去能够出极其悦耳的声音。 ——的确是根好骨头,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虽然它自己知道未必能够看见什么,但他总觉得他的同居者简直就像狗一样的喜欢骨头。 当然,你无法苛求另一个位面的蠢货能够了解巫妖心中永远的痛——他的骨架可是所有同僚中最洁净,最光滑,最白皙,也是最强韧与最精致的一具,勉强点说,或许只有他导师的骨头能够令他表示臣服,问题是导师的骨头,自从他成为了半神巫妖之后,就只剩下了一截,单就数量上来说,还是他赢了——虽然这个胜利无法诉诸于口。 在改变了重力之后,搬运鲸骨就变成了一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麻烦的是要将与这具鲸骨交杂在一起的鲸骨分开、搬走,这时候乌贼的腕足就挥了巨大的作用,就算是乌贼的腕足不如章鱼那么灵巧,但长度可以弥补这一缺憾——异界的灵魂在一边帮忙,现在它对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再那么陌生,每次打击都很准确,佩兰特只要用自己的触腕轻柔地扫去那些落在鲸骨上的碎末就行了。 让他们感到有点头痛的大概是一群海蜘蛛在他们看中的鲸骨里筑了巢,它们的蛛网在鲸骨的缝隙间纵横交错,就像是有人在鲸骨上晾晒了上百匹的厚纱,不仅如此,一些蛛网还将其他的骸骨与鲸骨捆绑在了一起,德鲁伊试着拉扯了一下,现蛛网殃及的范围远远过他变化的大王乌贼所能掌控的。 “这些蛛丝可以用火焰烧掉吗?”异界的灵魂问。 “但我们现在在深海里。”佩兰特说。 异界的灵魂想了想,“我们可以试一试。”并不需要真正的火焰,只需要足够高的温度,他拿出一块纯净的精金,然后召唤出火元素侍者。就像他在铁骨头城做的那样,精金的熔点是所有金属中最高的,极度的高温让他们周围的海水瞬间沸腾,精金球碰触到的蛛丝就像是冰雪那样迅地融化,所有的景物都在轻微地晃动——即便有卷轴隔绝了对他们不利的影响,那种场景仍然让佩兰特不自觉地卷起了自己的腕足——他可不想变成一盘子白灼海鲜。 藏在鲸骨里的生物就像是潮水那样汹涌地奔逃了出来,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其中几只就连佩兰特也从未看到过——他们用了大约有着一小格的时间,才总算是将鲸骨上缠绕着的蛛丝烧灼干净,异界的灵魂将暖意融融的精金球拿在手里:“这下干净得多了。”它满意地说。 “前所未有的。”德鲁伊说。 德鲁伊变化而成的大王乌贼伸出了长长的腕足,包裹住了鲸骨的一端,在烧灼蛛网的时候,黑的施法者居然还记得留下连接着脊椎与胸肋的部分,这样就算是乌贼佩兰特相比起鲸骨来说有点小,它也能在法术的帮助下将鲸骨整个人地从海沟的深处提起——提起的时候海沙与骨尘猛地飞扬了起来,海水顿时变得浑浊不堪,他们甚至无法相互看见对方。 而就在此时,抓着克瑞玛尔的腕足陡然收紧,一条触腕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施法者的眼前,挡住了一双满是污浊与剧毒的利爪。 没有人能比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更懂得深海的危险。即便在另一个位面,科学的力量已经令得人类成为了世界唯一的主人,但深海仍旧是一个无从捉摸与了解的禁地。从一离开6地开始,他就施放了法术,确保能在三十尺内觉察到敌人的恶意——就在佩兰特有所察觉的瞬间,黑的施法者就将手中的精金球丢掷了出去,几乎是立刻,他们听到了一声不可谓不熟悉的嘶叫。 “海鬼婆。”佩兰特说。 一群海鬼婆潜伏在鲸骨里,也许是看见了他们进入深海,又或许更早,在突袭纳努克族人的海鬼婆们尽数死去之后,藏在阿拉提力特人船下的海鬼婆偷到了这个消息,总之这些丑陋的怪物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复仇与猎食的好机会,她们也许是倾巢而出了,就佩兰特所能寻找到的就有十二个。 “小心。”佩兰特说,他的腕足始终没有松开过,毕竟在这个时候,他无法保证,一旦施法者离开了他的腕足或是视线,他还能想法儿把凯瑞本的小鸡雏找回来……这时候他听到施法者传达过来的讯息——异界的灵魂触摸着腕足,同伴之间的交谈可以不让海鬼婆们听见这点让他们占有了不小的优势,譬如现在——猛然加大的重力不但立刻让浑浊的海水重又变得清澈,还让那些没有准备的海鬼婆们无法控制地笔直坠落,两三个海鬼婆因为运气欠佳,而直接被戳刺在了鲸骨的骨刺上,肮脏的粘液与血液顿时在海水中扩散。 “让海水冲向她们!”佩兰特说,然后异界的灵魂清楚地感觉到腕足更紧了一点。 比海鬼婆的血液颜色更深的液体突然翻卷着在海水中展开,异界的灵魂想了一想,才想起乌贼也是能够释放墨汁来混淆敌人的视线的——只是这个结论让他很囧囧有神,呃,他不是故意去想这些墨汁是从佩兰特的哪个部位喷射出来的——这个问题或许确实有点令人尴尬,但它出色的效用完全压过了这份轻微的……不适应感,它们不但颜色深浓,还蕴藏着剧烈的毒性,即便是海鬼婆们同样生着无数饱含着疫病与毒液的脓疮也依然无法幸免,她们紧握着喉咙,脚爪疯狂地踢腾着,融化的眼睛在海水中化作污血,只有几个最为狡猾的海鬼婆逃走了,她们恶毒地叫嚷和诅咒着,声音传的很远。 “也许我们在离开前还是要找到这些海鬼婆。”佩兰特说:“不然就要提醒纳努克他们重新更换筑屋的地点。” 异界的灵魂心有戚戚地点头,他可不想让阿拉提力特人因为他们不断地遭受到海鬼婆们的报复。 鲸骨被送上浅海后,阿拉提力特人把它们拉上海岸,一百个强壮的男性立刻开始动手完成这项艰难而有价值的工作——要穿越整个永夜海,抵达极北之海,再返回到这里,没有一艘坚固而巨大的船是不行的,每个阿拉提力特人都是那样的慎重与警惕,他们不但拿出了最好的驯鹿鹿筋,还拿出了稀少的鲟鱼鱼胶,他们还寻求了施法者的帮助,因为他们需要从马车所能提供的黑铁中拉出丝来,用来捆绑鲸骨与海豹皮,两个部落的萨满每天都会为这艘船祈福一次。 “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伯德温说。 “好事还是坏事?”葛兰问。 “这可不太好说。”李奥娜回答了他,是的,能够尽快离开这里,到达极北之海,寻找到属于金属龙的珍藏,当然是他们所希望能够达成的结果,但其中必然会遇到更多,更危险,更难以对付的阻碍,也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但这是他们的征途,他们不会后退,也不想后退。 ———————————————————————————————————————————————————————————————————————————— 而在另一个地方,或许也同样在他们预料之中的一个敌人,也正准备出,前往极北之海。 “您不能等到雷霆堡的防御法阵完成之后离开吗?”狄伦问:“导师?” “雷霆堡的防御法阵已经立起了框架,”奥斯塔尔耐心地说:“接下来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往里面填充宝石与魔力,我想你还没有愚蠢到无法独立完成这样简单而又无趣的工作?” 狄伦瑟缩了一下:“我很抱歉,导师。” 奥斯塔尔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相信自己,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你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弟子,别忘记这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密云 狄伦唐克雷没有权利,也没有力量去挽留自己的导师,他甚至不敢告诉他的导师,他对雷霆堡的防御法阵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充满自信——虽然最初是他提出了这个理论,以进一步减少雷霆堡中留守的士兵与骑士,但当他真的那么去做了,却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冬季的密云那样盘绕在他的心头。[ <{?< ?〔 他走在城墙上的时候,向他行礼的人中十个里面有三个身着长袍,原先狄伦为此骄傲不已,毕竟除了雷霆堡,大概只有被巨龙与巨龙的子嗣统治着的格瑞纳达能够向世人展现出这份巨大而又优雅的力量,但年轻的法师又总是想起他在很小的时候,从吟游诗人那儿听来的,有关于雷霆堡的描述……他们唱诵雷霆堡如同山峦般坚固而高大的三重城墙,唱诵披戴盔甲,手持长矛,如同钢铁荆棘般的骑士,唱诵勇敢而又正直的领主与爵爷,先是摩顿唐克雷,然后是伯德温唐克雷,唱诵在他们与子民的意志中永远屹立不倒的旗帜——狄伦抬头看去,在两侧如同刀锋般耸立着的箭塔上,悬挂着属于唐克雷家族的纹章旗帜——青绿的底色,站立着一头灰熊。高地诺曼人崇拜大熊,因为大熊强壮、敏捷而聪慧,这种身躯庞大的生物既不像狮子那样暴躁,也不像狐狸那样狡猾,但它们总能牢牢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不知道摩顿唐克雷知道他最憎恨的非婚生子最终涂抹掉了他,还有他所指定的继承者的一切,会不会在泰尔的脚下辗转难安,哀嚎悲泣?但无论是,还是不是,都无法动摇狄伦唐克雷的意志。也许会有人觉得可笑,毕竟狄伦并不是老唐克雷的亲生儿子,他的母亲黛安长公主不但无情地羞辱了他,还夺走了唐克雷家族嫡子与长子的地位,让一个身上不曾有着一滴唐克雷人血液的杂种成为了他仅有的子嗣。而鉴于王室那不可动摇的尊严与权威,他连否认这个孩子的权利都没有。无论是哪个男人,都会把这当做一种奇耻大辱吧——尤其是他看见狄伦唐克雷那张与他简直毫无想象之处的面孔时,即便他了狂,伤害或是杀死狄伦也不会有人感到意外,更别说他只是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有时候狄伦真不知道应该去憎恨谁?总是将所有的真相隐藏在扇子后面的母亲?什么都知道,却都闭口不言的两个“父亲”?将整件事情当做一场喜剧来看的望族贵人?讽刺般地,一直称他为小唐克雷的先王?那些多嘴饶舌的吟游诗人?还是年幼而轻信的自己?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他走向摩顿唐克雷的时候,后者用严厉的目光与鞘内的长剑将自己推开的情形——他知道自己的愤怒与恶意简直就是毫无道理的,但它们就像是一群贪婪的秃鹫,每当他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回到自己的房间,熄灭蜡烛,沉浸入冥想的黑暗时,它们就会扑打着钢针般的翅膀乘风而来,啄开他的胸膛,叼出他的心来吃。 没人知道,即便在他知道自己并非摩顿唐克雷的亲子之后,他仍然希望能够获得他的赞赏——这当然是种幼稚的想法,他向先王提出,或许可以向雷霆堡增派更多的法师——他就是一个将来的法师,他的导师曾经告诉过狄伦,他会成为一个非常强大的法师,这样他即便不会挥舞宽剑,或是拉开长弓,也依然能够站在摩顿唐克雷的身边,得到他的承认。先王也许说了,也许没有,但第二年,唐克雷的家族谱系上就多了一个名字——伯德温唐克雷,他只是一个平民,一个猎人,一个士兵,但他有着灰色的头和灰色的眼睛,他是一个骑士,所以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狄伦耗尽心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第一次看到伯德温唐克雷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狄伦唯一知道的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决定与他名义上的父亲背向而行了。 在那之后,给予他最多支持的,除了他的母亲黛安长公主,或许就是他血脉上的父亲富凯了,不过狄伦唐克雷觉得,富凯对于他最大的帮助,不是那些常人根本无从想象的财富与人脉,而是他为显现了施法者天赋的狄伦寻找来的导师,红袍术士奥斯塔尔。 奥斯塔尔是个与人们所以为的那种红袍完全不同的术士,至少对狄伦来说如此,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宽容温和的长者,虽然在课业方面他的要求同样严格而又苛刻,但狄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品尝到那种属于父子之间的醇厚情感——或许这并没有错,施法者中导师与弟子的关系,原本就要比血脉或是姓氏上的父子关系更为亲近。大约有三年之久,奥斯塔尔始终陪伴在狄伦身边,胜过他的两个父亲,狄伦从他那里得到的不仅是教导与指引,还有他一直求之不得的长者的爱。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大概就是狄伦所有的,是一个法师的天赋而不是一个术士的天赋,否则他倒愿意放弃高地诺曼的一切,跟随着奥斯塔尔回到格瑞纳达去居住与学习。当然,不行,虽然格瑞纳达从不缺少外来的法师,但奥斯塔尔认为狄伦在高地诺曼才能展现出他的才华与力量,为此他不止一次地褒奖与盛赞过狄伦的智慧与灵巧,特别是雷霆堡的防御法阵——红袍术士认为这相当的……富有创意,“对于一个施法者来说,谨慎当然必不可缺,”奥斯塔尔是这么说的:“但对于施法者更为重要的是,有着如同飓风般的思维与堪称狂妄的勇气——在这一点上,我必须承认术士是要强于法师的。”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可以说是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狄伦的肩膀:“我很高兴你和我有着如此之多的相似之处。” 红袍的弟子露出了一个细小的笑容,他无意识地将手放在冰冷的石砖上,上面激荡着的电流击中了他,激了他挂在脖子上的挂坠所蕴藏着的防护法术,魔法的光亮引起了两个术士的注意,他们匆匆赶来,在看到狄伦的时候立刻低下头,谦卑地向他鞠躬致歉。 “不,”狄伦说:“你们……做的很不错。”他站在城垛边往下看,从这里他可以看到倾斜的城墙下焦黑油腻的地面。原本每次大战之后,收敛兽人的尸体以免腐烂后召来瘟疫的活儿就要干上很久,但在有着上百名施法者的时候,那些肮脏血腥的躯体只需要加以猛烈地燃烧就行了——那天的黑烟与恶臭污染了近半个碧蓝的天空,但来自于呼啸平原的风很快就将它们吹散了,只有城墙和地面遗留着惨烈的痕迹,但没关系,风和雨水会冲刷掉它们,而等到温暖的西风到来,城墙下的细草会迅地生长起来,覆盖掉最后一点难看的污渍。 “绝妙的是您的想法。”一个术士恭维道,他来自于格瑞纳达,但他的身体并没有巨龙的血液,而且他的另一半非人的血脉也有点低劣,所以他对狄伦,一个真正的巨龙后裔的弟子抱着一种相当卑微与小心的态度——或许这里的人并不了解那位红袍,但在格瑞纳达,没人不知道红龙的儿子奥斯塔尔,他的地位不但过了大部分术士,甚至在龙裔中也占据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你们在施放法术的时候,”狄伦问:“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地方产生了冲突?” “没有,大人。”另一个术士说,他和他的同伴一样,是个格瑞纳达的尴尬人——为一个法师效力可不是每个红袍都愿意做的事情:“您所绘制的防御法阵简直就如同精灵的迷锁那样精妙而又缜密。” “并不都是我,”狄伦矜持地说:“我的导师奥斯塔尔给了我许多值得参考的意见与指点。” “毫无疑问,”术士说:“奥斯塔尔大人的学识是我们根本无法与之匹敌的。” 狄伦微笑着,显然他很愿意继续享受一会对于他和他的导师的恭维,可惜的是,一个骑士跑上了城墙,中断了他们的谈话。 “我记得我有命令过,”狄伦不悦地说:“非施法者未经我的允许不准登上城墙。” “请您宽恕。”那个骑士拉开面盔,让狄伦看见他的脸——他不是雷霆堡的骑士,而是新王的骑士:“我必须转达我王的旨意,他正在等待着您呢。” 狄伦唐克雷无奈地挥了挥手,他知道他的舅舅找他是为了什么,自从约翰公爵成为了高地诺曼的新王后,他就开始不断地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尤其是在继承法被强行修改之后,他甚至连狄伦和黛安长公主都不怎么信任了,毕竟在李奥娜重新夺回姓氏与地位前,对他最有威胁的大概就是黛安长公主与狄伦了——他疯狂地想要生个孩子,他收拢了许多健康而又身份高贵的女性,让她们成为自己的情人,并告诉她们,一旦她们之中有谁生下了一个儿子,或是女儿,那么他就会立即处死正在高塔中苟延残喘的王后,立她为后,并且让他们的孩子成为这个庞大王国的继承人。 但那么久了,没有那个女人的肚子能够膨胀起来,就像他之前的妻子一样,已经有人传说,是新王的种子过于瘦弱了,所以即便有着肥沃的土地,它也没法儿芽抽条。 这让新王越地疯狂起来,他不但喝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药水(鉴于他身边就有着法师与术士),还悄悄地向几个魔鬼或是恶魔奉献了祭品,但不知为何,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见益——于是他开始向格瑞第献祭,王都里几乎连一只揣着鸡蛋的母鸡都找不到了,然后狄伦听说他在搜寻有孕的妇女,从流民到平民,谁知道呢?反正他几个月前颁下旨意,将原本属于王女李奥娜的一座高塔与附属的建筑献给了格瑞第,把那儿变成了那位女神在高地诺曼的主殿。 也许正是这个让格瑞第终于愿意将目光投向这位焦急的新王,他的一个情人怀孕了,他在确定这一点后的第三天就砍掉了他妻子的头,在格瑞第的神殿中重新缔结了婚约,并奉献了更多的祭品,狄伦从格瑞第的牧师那儿知道,其中有着两名祭品并不是普通的平民。 而且从那之后,新王就爱上了不断地召回狄伦唐克雷,询问所有他能想到的问题,试探他的心意,对此狄伦可以说无奈至极,他对高地诺曼的王位并无野望,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说说就能解决的事儿,也许他确实需要和自己的生身父亲富凯谈一谈了。 —————————————————————————————————————————————————————————————————————————————— 在佩兰特找到鲸骨之前,阿拉提力特人就开始拆开他们的小船——他们将整条船只浸泡在海水里,任由海水泡软海豹皮,这样他们才能将柔软的海豹皮剥下来,改成另一种形状。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航行 部分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新。 ————————————————————————————————————— 阿拉提力特人平时使用的都是很小的,仅容一人驾驭的小船。与其说是船,倒不如说是一张吹涨开了的海豹皮;这种小船只有很短的寿命,因为水会泡软海豹皮,从缝隙中涌入船只,所以每次阿拉提力特人只将这种小船当做暂时性的代步工具,也就是说,就是在冰原上赶路的时候遇到冰盖碎裂或是海潮上涨的时候——或者在浅海捕鱼或是追猎海豹的时候。 他们还有一种比较大的船只,可以容纳六到八个人待在里面,并且有船舵,是他们专门用于捕鲸的。或许有人会感到奇怪,既然这种船只是专门用于捕鲸的,但从外表上和实质上来看,它似乎并不那么牢靠,殊不知阿拉提力特人是有意将它做的又轻又滑。除了侏儒们制造的钢铁船之外,没有什么船只能够禁得住鲸鱼的拍打与撞击,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用在北地珍贵的如同黄金般的木材来制造船只呢,而又轻又滑的海豹皮船,反而会被伴随着大鲸冲击而来的海浪先一步推开,或是高高地飞起,除非一条鲸鱼整个人地压在了他们的船上,否则很少会有阿拉提力特人和他们的船一起沉入大海。 不过这两种都不是冒险者们需要的船只,他们要横穿整个永夜海,虽然与其他海域相比,永夜海就像是一条狭窄的带子,但这条带子也有两千里宽,即便万事顺遂,他们也要在永昼时期晦暗的白光下航行近十天。十天去,十天回,只有二十天或略多一点的时间供他们在茫茫冰原上寻找金属龙的珍藏。当然,即便超过了这个时间,他们也可以继续留在越发危险的极北之海,但在这个位面,极北之地的永昼与永夜与另一个位面的极昼与极夜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极北之海的永昼之后就是永夜,永夜期间充满了暴雪与飓风,但就像是一个疯了的贵妇人那样,它也会毫无预兆地平静下来,在一个,或是几个深邃的黑夜,它容许人们一窥如同轻纱一般覆盖在皑皑白雪上的曼妙极光——也就是精灵们经常组团来看的那个,虽然在那个时期,他们也不敢轻易尝试进入极北之海。 阿拉提力特人为冒险者们制造的大船也不能,佩兰特轻轻地叹了口气,在阿拉提力特人从那艘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大船上离开之后,德鲁伊将手放在船身上,突然之间,海鸟的喧嚣声变得微弱,或说消失了,灰蓝色的海水则和缓地悸动着,无论何时,都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凛冽寒风就像是被捉住了双足,萨满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以及属于生命的力量,这股力量从德鲁伊的手中散发出来,又如同流水一般蔓延到整个船身,一个孩子首先发出了小小的惊呼——他藏在大船的阴影下,一支纤细的,根本不像是能够在这里生存下来的枝蔓探出头来,绕着他的手指转了一圈,盛放出一朵只有拇指那么大的花儿,但在阿拉提力特人的世界里,花儿是种多么罕见的东西啊。 “这就是自然之子吗?”纳努克问,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植物从船内的泥土中生长出来——那么薄的一层泥土,却像是一个被打开的宝库。这些是藤蔓,还是地衣?又或是灌木?没人知道,它们的枝条与根四处蔓延,翻过船舷,整个船身都被它们牢牢地包覆起来;它们有褐色的茎,紫色的茎与黑色的茎,和宝石绿或是苔藓绿色的叶片,它们不但开了花,也结了果,果实就像是星星,而花朵就像是云雾。 萨满点点头,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在阿拉提力特人的神祗尚未陷入沉睡的时候,萨满也是能够做到的,在每个永昼期,他们会催生谷物与树木,还有用作治疗的药草,那时候的阿拉提力特人要比现在更多,也更强壮,更长寿,但现在……“是的,”萨满说:“他们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宠儿——那位可敬而永恒的神灵总是注视着他们,如同星光一般时刻照耀着他们的道路。” 悲哀只在纳努克的眼睛里一掠而过——比飞鸟的影子更迅速,随即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就再一次被如同岩石般的坚毅所占据。 “看来我们要送别我们的朋友了。”纳努克说,在这些陌生人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之后,阿拉提力特人如果不将他们视作朋友,就只有把他们视作兄弟和姐妹了——他们需要一个热烈而富足的送别宴会,因为那些黑铁,簇花部落也不介意拿出一部分海豹肉,还有他们珍藏的,埋在鲨鱼肉里,在地底下发酵了三年的腌海雀——纳努克一直很遗憾,他们去年腌制的海雀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没能堆满朋友的盘子,幸好如今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真高兴那些腌海雀已经被吃完了。”在知道阿拉提力特人要举办一个送别宴会后,高地诺曼的王女李奥娜满是侥幸地说,因为她的姓氏与血脉,所以上次的腌海雀她也有幸被分到了一只——她必须承认,在高地诺曼,也有譬如野猪杂碎汤与烤独角兽脑袋这种被许多其他地方的人诟病不已的古怪菜肴,但那至少还能说是一道菜肴,至于……阿拉提力特人奉上的,据说是贵客才有幸品尝的美味,那根本就是一团气味浓郁到了就连施法者的法术也自叹弗如的臭……那个形状与色泽很难被称之为肉,而且里面还有着细小的刺,据克瑞玛尔说,那可能是骨头或是羽毛之类的东西——黑发的施法者居然不必遭受这种折磨,因为在精灵们的认知里,他还是一个……幼儿。 佩兰特的名字李奥娜也早有所闻,毕竟他是灰岭的管理者,也可以说是精灵们于外界寥寥无几的使者之一,他经常出现在很多需要银冠密林表态的场合……譬如说,在李奥娜的父亲成为诺曼王的时候,李奥娜就见过这个高大而威严的精灵,也听说过有关于他的事情——据说他就像人类那样冷漠而又严苛,还有着精灵多半不怎么具备的理性——但要说李奥娜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了由衷的敬畏之情的,大概就是在他面不改色地吞下一整只腌海雀的时候。 李奥娜……她还有她的符文。 ——————————————————————————————————————— 以下为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新。 几天前看了《大鱼海棠》后有了一点仅属于个人的想法——如果故事是这样的……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一南冥者,天池也”。 “北方的大海有一种鱼,它的名字叫做鲲,鲲的巨大,不知道究竟有几千里长。它变作一只鸟,名字叫做鹏。鹏的背,也不知道究竟有几千里长;它展开翅膀,鼓足气力,奋起而飞时,它的翅膀像遮盖天空的云朵。这只鸟,当海动风起时就飞往南极。那南海,就是通天的渊池。” ———————————————————————————————————— 在很久很久以前,北方的大海里,有着一个神秘的氏族,叫做“役”。他们世代在深海中繁衍生息,不是凡人,也不是仙人,甚至不能说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他们能够化身为赤鲑,自海入河,一夜之间即刻巡游千里万里。在陆地上生活着的人类与其他生物,死去后的灵魂会变成鱼卵,被它们吞入腹中,带回深海,在海中孵化成稚鱼,当稚鱼逐渐长大,化作成鱼后,便会浮上海面,变作飞鸟,重新投胎作人。 而他们最大的禁忌,就是将鱼卵放回到死者的身躯中,被放回灵魂的人类可以重生,役族的存在会被暴露。对于生的渴望与贪婪会令得人类不顾一切地追索与捕捉“役”族,以满足他们长生不死的渴望。 “役”族中的孩子,无论男女,一概在十五岁的生辰到来的当晚成人,成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化身赤鲑离开大海,之后,他们有七个昼夜以人类的形态在陆地上行走,用他们的眼睛去真切地了解人类,感受情感,领悟自身的职责所在——但他们若是被世间的繁华所迷惑了,七个昼夜之后不曾回到海中,就会永远地化为赤鲑。 少女椿是这些“役”的孩子们中最强的一个,也是最淘气和无所顾忌的一个,长老与椿的父母因此深感忧虑。 椿与同伴来到陆地,她在化为人形后遇到了皇子鲲,鲲生性善良,温柔多情,在七天的游历中,鲲逐渐爱上了椿,但天真的椿并无所觉——就在她即将离开陆地,重新化为赤鲑的那一天,椿最喜爱的小鸟死去了,急切之下,椿犯下了“役”们最不应该犯下的错误,她将小鸟的灵魂放回到小鸟的躯体中,小鸟得以复生。 这件事情被鲲的侍女回报给了皇帝,皇帝身边的术士认为椿是妖物,在她化身赤鲑后投网抓住了椿,要她说出让死者复生的秘密,椿坚决不答,皇帝一怒之下要将她活活地烹煮而死。鲲将椿化身的赤鲑偷走,连夜奔驰三千里,将赤鲑投入海水的同时,皇帝派遣而来的士兵射中了鲲,鲲落入海水,被漩涡吞噬,他的灵魂化为鱼卵,但在椿孤注一掷,想要将它放回到鲲的身体里时,鲲的身体被士兵们带走了。 椿只有带着鲲的灵魂回到深海,并把它藏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一天鲲的稚鱼出缸和椿游戏的时候,被椿青梅竹马的朋友湫发现了。 湫是役族的孩子们唯一一个能够与椿并肩的男孩,一直爱慕着椿,时常给她带来了属于陆地上的东西,譬如说,一支盛开的海棠——他一下子就从鲲的稚鱼额头上特有的朱砂痕迹辨认出这是一个皇子的灵魂,才知道那个差点让“役”族暴露在凡人面前的正是椿,并因此责备了椿,他要求椿偷偷地将鲲的灵魂放入孵化稚鱼的海涡,但椿坚决不肯,因为她还想着要将鲲的灵魂放回到鲲的身体里。 两人不欢而散,椿在彷徨之下遇到了鬼女,鬼女是役族中最年长的一位,在她的安慰下,椿说出了自己的秘密,鬼女慨然允诺,愿意代替椿去复生鲲。 心怀阴祟的鬼女在皇帝与术士的面前复生了鲲,并给了皇帝一滴重水,这滴重水只要投入河流,所有饮用这条河流里的水的人类都会被成为祭品,陷入混沌,最后死亡——死去的人越多,皇帝所能享受的生命就越长久。 鲲被囚禁起来,在得知了鬼女与皇帝的交易后大惊失色,但此时他根本无法将这个消息告诉椿,无可奈何之下他只有自尽,死后鲲化作为鱼卵被役族带回到深海,孵化成了稚鱼后,他逃出海涡,并将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了椿和湫。没有想到的是,鬼女反而抢先一步,反过来诬告椿从海涡里偷走了鲲的稚鱼,并将之前令鲲复生的罪行推给了椿。 役族的长老们决定封印鲲的稚鱼,并且将椿和帮助她的湫永远地监禁起来。 这时深海却发生了巨变,皇帝已经将重水投入了河流,人类的灵魂化作的鱼卵如同雨露那样落入了赤鲑鬼女的口中,原来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人类的灵魂能够让一个役族变得强大,甚至可以成为“神”,她不但吞吃了那些新生的鱼卵,还在吞噬还未成年的稚鱼,在与她的战斗中,长老与椿的父母都牺牲了——鬼女意欲吞吃鲲的稚鱼,因为鲲是皇子,他的灵魂能够让鬼女走完最后一步,摆脱被役使的身份,掌控生者与死者的世界。 椿和湫带着鲲终日逃亡,但最后鬼女还是捉住了鲲的稚鱼并把它吞下了肚子,面对强敌,湫化作利剑,贯穿了鬼女的躯体,鲲的稚鱼和他的子民一同冲了出来,椿召唤来了海涡,将鲲与他的子民送入卷涡,送出深海,鲲在最后的一霎那化身为鹏,带着他的子民一同重返生者的世界。 鬼女功败垂成,她的血液化为诅咒,毁掉了役族的基石,役族之后再也没了栖身之处,只能四处漂泊。 鲲复生后登上皇位,找到了椿并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妻子,但椿拒绝了,因为湫,也因为她的族人们,她在役族原有破碎的基石上化身为一株巨大的海棠,净化了鬼女留下的诅咒,让役族重新得到一个安身之所。 很多年后,鲲重又回到深海,当他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人类灵魂化身而成的稚鱼与役族化身的赤鲑在海棠花中穿梭嬉戏,他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完) 我不能说我写的就比其他作者,编剧要更好一些,但我总觉得,一个如此之好的创意,是否可以不要单单地终结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恋之上呢? 还有的就是——那个红海豚……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了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的世界里……(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风暴 防盗章节,重复章节,明天下午一点之前更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有着一枚太阳储藏在头骨里。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风暴(2) 有点修改,半个小时后补充更新。 ——————————————————————————————————————————-—————— 无论富凯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子,狄伦走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桌子旁边,这个房间是黛安长公主的行宫中最为庄严的一间,与另一侧的主人卧室仅仅间隔之后一道门,房间的墙壁覆盖着黑色的橡木,而丝绸与缎子的颜色不是金褐色就是茶绿色,就连鎏金的地方也有意被做成斑驳不堪的旧有式样。 富凯是个毋庸置疑的俊美之人,他有着一双绿得惊人的眼睛,即便他的年龄已经是祖父辈的,但那双眼睛依然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变得流光溢彩,耀眼夺目——精灵们中也有许多绿色眼睛的美人,但他们的绿色眼睛只会让人想到湖泊或是密林,唯有富凯的眼睛会让人想起毫无瑕疵与裂缝的祖母绿石,冰冷而艳丽,一种浓郁到仿佛是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绿色——狄伦继承了他眼睛的颜色,但因为色泽浅淡而逊色得多。 这双眼睛是有魔力的,就连狄伦唐克雷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仿佛看久了就会跌入其中无法自拔。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阁下?”狄伦问,他们从不曾父子相称,不想,也不需要。 “我想你会需要这些。”富凯说,他指给狄伦看堆砌在桌子上的几个小盒子,并随手翻开一盒,盒子里装满了如同他眼睛一般色泽深邃的祖母绿石,而后他又拿出了几个很小的次元袋,次元袋使用龙皮做的,就鳞片的大小来看,可能原先属于一些紧要的隐秘部位——不过这不是狄伦关心的事情,法师释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打开了次元袋后发现里面装满了他急需的精金秘银。 狄伦露出了些许惊异的神色,因为富凯的商会和商队都还在他这里,那么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呢,这些珍贵的事物即便在高地诺曼王的内库里也是值得被郑重对待的。 不过与富凯最后拿出来的东西相比,这些宝石与贵金属又算不得什么了——那是三只一尺直径的符文盘,两只秘银底座,一只精金底座,上面镶嵌着如同星辰般的宝石,就连阳光也要在它们面前黯然失色。 “我是否应该感谢您呢?”狄伦说,他的商队与商会也能为他找来这些,但可能需要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富凯的慷慨馈赠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没有这个必要。”富凯冷淡地说。 狄伦离开后,富凯没有和黛安长公主道别就回到了自己的宅邸里,同一个深夜里,“母亲”的使者送来了掺有龙血的茴香酒。 —————————————————————————————————————————————————— 而这个时候,冒险者们还漂浮在海面上,为了保有充足的精力应对可能突生的变故,他们按照黑发的施法者手中的魔法用具给出的时间每十二个小格固定睡眠六小格,但如果,譬如说,像是侏儒麦基或是李奥娜,愿意多睡一会也是可以的——为了避免海水与光线的打搅,精灵们还催生一片藤蔓,它们的叶子在船只的尾端形成一个凉篷,白光从叶片的缝隙间钻过,淡薄的光点铺洒在沉睡的人类和侏儒身上。 黑发的施法者则沉入冥想之中,凯瑞本与佩兰特交替着值守。 没多一会,麦基醒来了,他熟睡了快八小格,但对于侏儒来说并不算多,龙火列岛上的侏儒如果可以的话能够白昼连着黑夜一个劲儿地睡下去,除非被饥饿逼迫,有人打搅或是危险逼近。这次麦基是因为他的肚子已经干瘪到了几乎可以把自己折叠起来的地步了,他坐起来,茫然地打量着周围,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片刻后他清醒了,开始揪藤蔓上结出的小果子吃,但这些酸甜的小果子让他更饿了。 他刚想叫嚷,黑发的施法者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身边的人类已经换成了精灵,佩兰特与凯瑞本躺在一起,佩兰特睡着的时候也是面容严肃,姿态端正的,凯瑞本就要放松一些,他侧着身体,弯着膝盖,将一只手臂放在头下面充作枕头——侏儒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边爬开,李奥娜拿了一份新鲜的枪鱼肉给他,侏儒立刻快乐地大吃起来。 “这样不会惊扰到他们吗?”伯德温问,侏儒的咬嚼声竟然不比海浪的声音更低。 “我的法术笼罩着他们。”异界的灵魂说,“他们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对这个我并不反对,”如果说还有谁和精灵,施法者以及弗罗的牧师那样对颠簸起伏的海面视若寻常的大概就只有盗贼了,尖颚港的盗贼也时常客串海盗,“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 “那么我会提前感知到,”异界的灵魂说:“虽然我不是德鲁伊——但我不会莽撞到竟然让我的同伴们一无所知地陷入到危险之中的。” 盗贼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歉意。 李奥娜站起来,眺望远方,他们来时的地方早已消失不见,远处则是一道银白色的长线,不知道是海水的反光还是如同白色平原般的冰雪——褐色的岛屿经过它们,非常奇妙的,它们只在海面上露出一小团,最小的可能连侏儒麦基也蹲不下,最大的也不过可以容纳一群肥墩墩的海豹,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覆盖着一层玻璃,亮晶晶的,起初李奥娜还以为是海水冲刷的结果,后来才意识到那时一层坚硬透亮的冰壳,一只海蟹想要试着爬到上面去,却只有一次次地,以一个笨拙可笑的姿态掉进水里。 但还有一些岛屿升出海面之上很多,它们的身体上只有很少的暗绿色,看上去就像是堆放起来的木头,就连纹路也十分地相似并且清晰可辨。那些突出的狭窄平台成为了鸟儿们的乐园,它们挤挤挨挨地栖息在一起,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一不高兴就和身边的同类互啄或是厮打,在船只的阴影从它们身边擦过的时候,它们停止了所有动作,用那一双双明亮的小黑眼珠盯着他们——阿卡提力特人非常擅长腌海雀,没有海雀,那么海鸟他们也是不会介意的。 在食物充足的时候,精灵们并不会无缘无故地杀戮,盗贼为此深感遗憾,他瞥了一眼“唯爱之女”,即便是在这种简陋的船只里,她的姿态也依然是优美而高贵的——年轻的女性斜斜地坐在一捧强壮的灌木上,手肘放在船舷上,海风抚过她的头发,它们飞散在空中的时候就像是一匹翻卷的丝绸。 侏儒一连吃了三份鱼肉才停下,“看来我们不必担心食物腐坏的问题了。”伯德温说,一遍摇着头。接下来他们谁也没说话,除了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海鸟的叫声与偶尔听到的啾啾声——伯德温认为那是狐狸叫,而格兰坚持那是海豚在叫,他们还为此打了赌,毕竟在这艘船上没有别的娱乐可言了——若是他们只是单独在一艘船上,或许还能比试一下谁射下来的海鸟更多,但现在,他们就快无聊到拨弄自己的脚趾头来玩数数游戏了。 “真安静啊。”侏儒说。而其他人都有着相似的感觉。 精灵们的睡眠时间很短,他们只用了四个小格的时间就陆续醒来,而施法者已经提前一步收回了自己的法术,佩兰特和凯瑞本或许有所察觉,但这原本就不是出自于恶意的行为并而没有太多值得被严厉指责的地方。 佩兰特看了看天空,浅灰色的天空看不见太阳、月亮与普通的星辰,只能在海天交界的地方瞥见一抹明亮的光,那是施法者们才能看到的魔法星河。他微微闭上眼睛,海风掠过他的面颊与眼睫,风中没有钢铁与血的气息,也没有魔法产生的热量与气味,牵拉着船只的鲸鱼,与在船只边跳跃玩耍的海豚们也没有丝毫异常。 “我去观察一下前方的情况。”佩兰特说。他脱下裹在身上的斗篷,解开外衣,卸下腰带——侏儒用小手按住嘴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德鲁伊在距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开始变化——喙部长长地伸出,面颊上覆盖着细小的绒毛,手臂脱出衣服的束缚,伸向天空,颀长的飞羽从指尖伸出……当一只硕大的信天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侏儒还没来得及发出应有的惊呼声呢。 信天翁转动着脖子,神情平和地整理了一下脊背上的羽毛,刚才从衬衫里钻出来的时候,它们有点凌乱了——凯瑞本把它抱了起来,信天翁是种身体庞大而沉重的鸟儿,在没有助跑的平地或是高耸的悬崖的情况下,它们只能苦第二个字母地漂浮在海面上,“给点风。”精灵游侠举了举大鸟,说。 异界的灵魂不可谓不囧然地举起双手,一道强劲的旋风将展开翅膀的信天翁高高地举起,将它送到高空,没有等到法术完全失效,黑尾巴的信天翁就寻找到了一股上升的气流,自如优雅地滑向远方。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风暴(3) 如果在风暴之前,异界的灵魂还不明白佩兰特为什么需要阿拉提力特人为他们制造一艘海豹皮与鲸鱼皮的大船的话,那么在风暴中他已经完全领悟到了德鲁伊的用意——阿拉提力特人用鲸鱼的下颚骨做船只的主龙骨,然后用半透明的鲸须做船肋,三层尾筋被作为将它们连接在一起的绳索——尾筋是除了阿拉提力特人之外的人类很少有所了解的地方,那里看上去没有什么肉,也没有什么用处,除了鲸皮之外——但没有那个阿拉提力特人会不懂得鲸鱼尾巴的可怕的,就算她只是个无需离开陆地的女孩,她的祖父,父亲和兄长,以及她今后的丈夫也会用自己的死亡一次次地向她做出解释的——鲸鱼会撞击船只,会啃咬船身——就像孩子啃一块糖果,但最常使用的还是它们的尾巴,一头成年鲸鱼,它的尾巴展开后有一个房间那么大,拍打在海面上的时候,你会以为是雷霆落在了海里,或是山崖崩塌了,它随意的一摆,就可以把一个人从船上抽出去一百尺那么多,而那个不幸的受伤者,或说死者吗,可以从自己的嘴巴里倾泻出所有碎裂的内脏。 如果是普通的木质单桅船,遇到这么一个令人惧怕不已的尾巴时,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命运,它承载着的那些水手,也不免要与大海亲密接触一番了。但阿拉提力特人的海豹皮船不同,它的龙骨弹性十足,它的船身轻薄柔韧,整个船体既有浮力又有弹性,就像我们之前提到的,就算必须直面鲸尾的打击,它也未必会立刻沉没,更多的是随着那股巨大的力量远远地被推开或是跳起来——冒险者们的船只更是进一步地凸显了它的优势,尤其是德鲁伊的催促下,藤蔓将整只船完完全全地包覆起来之后,它与其说是船,倒不如说是个柔韧的圆球,在风暴中,它倾斜、颠倒、被挤压和撕扯,却始终没有解体,虽然它不下一百次地被翻覆,但这个湿乎乎的小问题只需要法师和德鲁伊略略伸手就能解决。 船只再一次被翻过来的时候,葛兰听到李奥娜正在大声地打喷嚏,还有伯德温,在一段短暂的时间里,他失去了知觉,幸而在落入海水之前,他就醒了过来。 人类的力量在自然的愤怒之前不值一提,但施法者们则未必——即便在混沌风暴中,被一个愚蠢的小窃贼占据了身体的巫妖才能指示他如何妥善地保全自身,更别说只是一带狭窄海洋中的小型风暴了——即便迫不得已走到最后一步,施法者与精灵也能全身而退,只是伯德温等人未必能够安然无恙,还有葛兰,当他再次死亡之后,身体化成的深红色的粉末会被海风与大海中的暗流带往四面八方,那么一段时间后,那些粉末是否还能组成骨骼、内脏或是皮肤呢?如果能,它们又怎么组合在一起呢?皮肤或者还能如同水母那样鼓动着游行,骨头和内脏呢?它们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被大鱼或是海龟吞吃了,在这些生物的肠胃里,它们是粉末的状态还是肉块的状态呢?还有葛兰的灵魂,是终于可以前往哀悼荒原了还是依旧停留在主物质位面?他是否还会有感觉?在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被撕扯与吞噬的时候?一想到这点巫妖还真是有点小冲动,可惜的是现在掌控身体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灵魂。 葛兰突然一阵心惊,就算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块吸饱了水的海绵了,但那种就像是被毒虫从光裸的脊背上爬过去的感觉还是让他不寒而粟,他在风暴来临之前就下意识地靠近了施法者,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施法者开辟出的小空间虽然无法将所有人笼罩在里面,但凯瑞本与葛兰都是受益者,盗贼四处张望,但没有看到德鲁伊。 “佩兰特大人呢?”他问。 “他进到海里了。”黑发的施法者回答。 谁也不知道佩兰特所说的“小风暴”会维持多久,但就在施法者拉开第二个卷轴的时候,葛兰能够感觉到风暴的威力正在减弱,但这并不能说是一件好事:“我们进入冰区了。”葛兰说,风暴之所以减弱是因为冰区的海面上覆盖着重重叠叠的浮冰,飓风在这里无法掀起巨大的浪头,不过它依然能对冒险者们造成威胁——新断裂的浮冰边缘锋利的就像是刀剑,而且它们还互相推挤着,将他们的船送入到一个十分细小的海面,周围除了冰雪别无他物,即便这个范围不会再缩小,过段时间,海面上重新凝结起来的冰层也一样会将船只封冻在里面。 施法者挥动手指,将拥簇在船身边的冰块抛出去,然后从海面下升出了大乌贼的腕足,腕足拂去碎冰,吸盘吸住光滑的表面,打碎厚重的冰层,开拓出一条乌蓝色的小径,细长的水面在永昼期间的白色日光下闪烁着如同宝石一般的光——裹挟着他们的大浪仍然有着三个人直立起来那么高,但比起之前已经算的上温柔可亲,但无论是葛兰还是不知何时抽出一根黄铜潜望镜来窥视外界情况的侏儒都面色不佳。 “活见鬼了,”盗贼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与风向走向相反的冰山。” 他们并未深入到冰区里,按理说是不会遇到冰山的,但既然之前已经出现了不应有的风暴,冰山的出现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就葛兰所看到的,这里一共有三座冰山,每座冰山都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个小尖,看上去就和女孩们常用来野餐的丘陵顶端差不多,但我们都知道,冰山在水面上的部分,只有水面之下的十分之一……它们移动的速度是那么的快,几个呼吸间,它们就从视野中的一个针尖变成了水滴,冰层被它们挤压着,向冒险者们的船只拥挤过来,冒险者们眼看着佩兰特开辟出来的小径只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弃船了?”葛兰喃喃道,他看向冰山之外的地方,白色的末端闪耀着金色的光,他还是能够分辨得出雪与海水的反光的,毕竟亚速尔群岛一年之中也有三个月会被暴雪覆盖,而十天的航程他们只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他们当然不可能走路或是游着过去,或许德鲁伊会愿意让他们攀附在他的脊背上——如果他能够变化成一只巨大的海龟,但如果它真能算得上是个好主意,他们也就不必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里浪费那么多天了。 “暂时还不用。”黑发的施法者说。 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的,眼看着那面闪烁着晶光的墙壁向自己倾倒过来的时候,葛兰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他随即感觉到身体一轻,他像是飞起来了,或者说,他们和船一起如同一枚羽毛般地飞了起来,盗贼睁开眼睛,海风擦过他的眼球,刺激之下他流出了眼泪,在模糊的视野中,他往下看去,冰山就在他们的船下相互碰撞在了一起,轰然巨响下无数碎冰与雪块掉落在海水里,船只原本还在的地方已经无法看见海水,只见如同犬牙般交错的冰刀与峥嵘的碎刃;但就在下一个瞬间,相互碰撞在了一起的雪白陆地骤然往下沉去,他们的船在下坠,然后碰地一声落在海水里,船身猛烈地摇晃着,但它随即就被重新浮上水面的冰层轻柔地顶出了水面,船身上的水哗啦啦地往下流,迅速地冻结成晶亮的冰壳。 如果一定要异界的灵魂形容一下现在的情况,那就是三座冰山相互碰撞之下,形成了一座圆锥型的新的冰峰,很像是它在另一个位面里经常吃到的那种绵绵冰,然后他们的船就是绵绵冰上点缀着的一粒蓝莓,而且还是一个极其吝啬的老板挑拣出来的最小的一颗蓝莓。 黑发的施法者往下看了看,拿出净水球,放在装着蜜酒的银壶里,让每个人都喝了几口滚热的蜜酒,驱逐海水带来的寒意——感谢之前充足而又奢侈的准备,除了丰厚又防水的毛皮之外,他们最主要的御寒手段是符文与药水,不然伯德温等人可能早在风暴离去之前就因为失温而死了,但因为喝下了不少海水的关系,在平静下来之后,他们还是会觉得冷——除了唯爱之女——她像是刚从她的神殿里走出来,从容而又平静。 李奥娜缩回拿着银壶的手,改而交给摇着头从湿漉漉的植物里钻出来的侏儒。 “我们怎么下去?”李奥娜问, 克瑞玛尔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一个小法术让他们身上冻结的毛皮重新变得干燥蓬松,“不要离开这里。”他说。 “佩兰特大人……”葛兰迟疑着问:“还在海里吗?” 黑发的施法者点点头,他的神情让盗贼警惕起来,葛兰看向船外,他希望自己不会看到什么,但他觉察到一处阴影被奇异地扭曲了——精灵的长箭呼啸而至,就像是另一道致命的视线,那只阴影猛然从碎冰形成的山丘下跳了起来,但还是没能逃开既定的命运,长箭贯穿了她的胸膛,海鬼婆肮脏的血流了出来,在洁白的冰面上留下一个鲜明的污渍。 上百名海鬼婆从冰雪中站了起来,发出尖锐而杂乱的笑声,她们丑陋的面容让李奥娜与伯德温感到一阵阵地眩晕,王女立即敲碎了一块符文,符文项坠里蕴含着的魔法立即驱散了海鬼婆们带来的恶意的冲击,他们一前一后地跃出船只,站在冰地上,因为刚刚形成的关系,地面凹凸不平,遍布冰锥与乱“石”。 葛兰向侏儒伸出手,他立刻拿出几支爆裂弩箭放在盗贼手里——不,他当然也想要和同伴并肩作战,但船舷太高了,而他又太矮了。 “谨慎使用,”异界的灵魂说:“我们所在的位置并不稳定。” “毫无疑问。”盗贼说,一边将小箭压上弩弓:“你要离开?”他惊奇地问,不管怎么说,现在似乎还不到相互说再见或是永别的最后时刻吧。 “……是佩兰特遇到危险了吗?”凯瑞本问,在问话的时候,他的手指没有一丝半点的颤抖,只有那双深如永夜海的眼睛暴露出了他的焦灼与不安。 “我不清楚佩兰特是否遇到了危险,”异界的灵魂说:“但既然知道他遇到了敌人,我们就不能把他放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他说,但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唯爱之女身上,也许是为了保存她的最后一点力量,即便是风暴中,她也不曾保护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或许黑发的施法者是个例外,只是他没有需要用到唯爱之女的时候,但就算是异界的灵魂,也知道她关注自己只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把她带到目的地的人——无怪他的同伴们一直对她抱着畏惧而疏远的态度,生性薄凉或许是神祗们的特点,不,也不能这么说,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想,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就很可爱。 唯爱之女用梅蜜的宝石眼凝视着施法者的黑眼睛,他们的形象在彼此的瞳孔中形成一个小小的倒影,一时间谁也不愿后退半步,但最后还是唯爱之女退让了——她知道她的指路人与他的同伴有着相当深厚的情感,她将纤细的手指放在空中,风在她的指尖变得柔和甜蜜,人类与精灵身上那些被碎冰与海水中的其他杂质割伤与撞伤的细微伤势立即痊愈了——葛兰瞥了一眼身侧,只看到施法者跳下冰峰时掠过眼角的一小缕黑发。 有人说,从一个高度往下跳的时候,水面与坚硬的石头地面几乎毫无区别,异界的灵魂在水面急速向他扑来的时候,释放了一个强力的法术,这个法术不但撕裂了水面,还击中了海鬼婆们,不出意料的,她们分出了几个,埋伏在冰层之下,想要袭击任何一个自愿或是非自愿落入海水的敌人。法术的力量将她们击昏,海鬼婆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浮浮沉沉,在克瑞玛尔潜入更深的地方时,抛出的心灵弯刀割断了她们的喉咙。 冰层之下的黑暗比陆地上的黑暗更为浓重,克瑞玛尔随手抓了一只水母,控制着它往前游去——佩兰特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回应。(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战斗 防盗章节,最新章明天正午左右更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战斗(2) 防盗章节,最新章明天中午左右更新。 第七章醋栗与颠茄(上) 若果让佩鲁贾主教来说,他是希望皮克罗米尼主教和他的“随从”能够尽快离开阿西西。谁都知道,在西斯廷教堂的烟囱冒出白烟之前(注1)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但无论如何,就算是罗马城里的那个博尔吉亚也未必会将朝圣作为一个卑劣的借口或是推搪,遑论在个人的品行上要远胜于诸位着红衣者的皮克罗米尼主教。 朝觐圣方济各的方式有很多种。是的,人们一致认可的,那种跟随着圣人的脚步,走完他的赤足经过的每一条道路,漫长而又艰苦的朝觐方式是最虔诚和最正统的,不说路途中必然需要耗费的时间与精力,外加撇去饥饿、疾病与盗贼的威胁,你还得是个年轻(最起码不能比受圣召之前的圣方济各有着更大的年纪),强壮(能够经得起各种各样的折磨),而又坚定且聪明的好人(你不会想要知道有多少可怜的朝圣人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所以,更多人选择的还是简化方案。 首先你要朝拜圣体——而后,从圣方济各出生的房子开始,到他受洗礼的教堂;到他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时游荡过的阿西西山区;到阿西西附近的麻风病院(圣方济各在那里照顾一些最可怕的病患);到倒塌后经圣方济各之手修缮的圣达米盎教堂、圣玛利亚天使堂(现在是圣方济各圣殿)与一些其他的小堂;到他讲道的广场、村庄和树林;到圣方济各领受神圣五伤的阿威尼山小屋;到阿西西教堂中瞻仰契马布埃、雅科波、杜乔、乔托等人以及其弟子为圣方济各作的像;到苏波雪山修道院的巴丁古拉小堂(圣方济各以使用者的身份居住在里面);到格里印吕迪山谷的修道院小堂里的马槽;到他曾经被安葬过的地狱之丘(那里原本只被用来安葬罪犯与流民,圣方济各坚持要埋葬在那里,现在也是一个圣地了);到圣乔治堂的大堂大祭台,那儿是圣人得蒙我主召唤之后留下的遗骸最终安息的圣所(是的,圣方济各死去后的第二天人们就把他挖出来了,立圣品的第二年又把他转移到了大祭台的下方)…… 关键在于,这种简化了的朝圣流程就佩鲁贾主教看来,也有点过于迟缓了,他当然不是毫无理由地突然决定要送走凯撒博尔吉亚的,圣灵在上,他看到了洛韦雷的刺客。 “这是怎么一个鬼世道啊。”佩鲁贾主教咕哝到,他可以说是诚心实意地做了一个祷告,才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下,主教的床和修道院提供给富有的朝圣者的床是一样的,不但有帷帘,亚麻床单,羊毛毯子,鹅绒枕头,还有装着干薰衣草的香盒,据说可以祛除跳蚤和臭虫,具体效果不得而知,但主教的床品都是簇新的,除了他身上原有的,没有陌生的来客跳到他身上召开一场食物丰足的宴会。 按理说这个环境已经很不错了,但放下帷帘之后,佩鲁贾主教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个穿着灰白色的长内衣,套着无袖外衣,系着牛皮腰带的刺客,也许后者认为自己和诸多的朝圣者没什么两样……啊呸,不说那双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朝圣者身上的,鹰隼和狼犬般的眼睛,那不是用来装饰与威吓而是实用性十足的细刺剑与匕首,还有缠绕在手臂上的细绳——还以为有谁不知道那不是用来套小鸟而是用来勒断脖子的吗?看看末端悬挂的圆球,佩鲁贾主教还是个俗人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过它怎么夺去一条性命的——一只手抓住一只圆球,绳索交叉着往受害者脑袋上一套,再用力一收,没一会儿你就能闻见屎尿的臭味儿了,据说那些如同参孙般力大无穷的刺客甚至可以直接绞下目标的脑袋。 更别说佩鲁贾主教在洛韦雷主教的宴会上看到过这个人,他是个侍卫兼剑术老师,但和许多家族一样,这种人更多时间在充当一个刺客的角色,佩鲁贾主教自认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至少不如皮克罗米尼,他的同学和朋友,但那个人有着一张狗脸,这让他印象深刻。 他满心烦恼地翻了一个身,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连续好几天可怜的佩鲁贾主教都在做噩梦,不是自己在一个阴森晦暗的走廊里被突如其来的细刺剑自前而后的贯穿(虽然他自认为与洛韦雷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恶劣到这个地步),就是他高高兴兴地打开食盘的盖子时,看到的不是一只肥美的兔子,而是小博尔吉亚的人头。 “还是让皮克罗米尼减少几个朝圣点吧。”他对自己说。 —————————————————————————————————————————————————————————— 第二天. 早祷结束后朝圣的队伍就出发了,皮克罗米尼带来的小修士被留在了修道院里,他太小了,根本无法跟上成人的步伐,更别说他们还要走过崎岖的山区,而且朝圣的路途中还有麻风病院这种地方——虽然皮克罗米尼是个教士,但他在大学里也被老师半嘲弄半褒奖地称之为男巫,就是因为他有着极其出色的医术与超乎常人的医学观念——他认为幼儿和老人确实要比强壮的年轻人更容易被疫病感染。所以他仔细考虑了一番后,还是留下了朱利奥美第奇和一个负责照看他的修士。 “你想要做些什么呢?”修士和和气气地问道:“朱利奥兄弟?”不仅仅是因为朱利奥美第奇还是个孩子,更因为这个修士原本就是洛伦佐美第奇的一个朋友,他是个金匠,并不准备成为一个修士,但既然美第奇给了他丰厚的报偿,还能跟随着皮克罗米尼主教一同周游整个翁布里亚地区,他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也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为一个主教效力,或者以后还有可能去到罗马,那么让他照顾一下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别说他也曾经为佛罗伦萨的美男子打造过一枚精美的金百合纹章吊坠,并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酬金呢。 “我想去庭院看看。”朱利奥说。 金匠修士看向外面,朱利奥所说的不是修道院内部的庭院,而是修道院外,一片碧绿葱郁的地方,那儿是一片树林,树林外有溪流经过,而溪流两侧是修士们开辟出来的果园与药草园,现在正有几个修士在田地里忙碌着。 “好吧,”金匠修士说:“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朱利奥美第奇是一个真正的幼儿,他的想法可能不会受到尊重,更甚者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看管他的修士根本不会允许他走出修道院,但既然朱利奥的身体里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皮克罗米尼主教身边有着二十几名随从,但他们确实都是一些普通或是不普通的修士——我是说,包括皮克罗米尼主教,就是一群快乐的单身汉,根本没想过要有妻子和孩子。理所当然的,他们也根本没有照看孩子的经验,而朱利奥才刚能吃点奶水之外的事物就被他的大伯送出了危机重重的佛罗伦萨,他的小床变成了皮克罗米尼主教与其他修士的斗篷,他的银色小碗变成了木杯和手掌,他的女仆也变成了一群笨手笨脚的汉子,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根本察觉不到他们随身携带的这个孩子有很多地方与正常的孩子不同。 他很少哭泣,更正确点说,他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懂得用拉拽与叫喊告诉别人自己要处理一下个人事务;他坚决不吃任何对他有害的东西——过烫的,冰凉的,太过粗糙的或是油腻的;他坚持每两天就要洗澡,每天晚上和早上,以及吃完东西之后都要擦脸和手。别问修士们是怎么知道的,能够沟通总比对着大哭大叫要来的让人心平气和,再说跟随着皮克罗米尼主教的也没有蠢货——除此之外,他没给这群男人们带来更多的麻烦,尤其是在他可以自如地使用自己的手脚之后,他就很少再需要别人的帮助和服侍。 在朱利奥美第奇开始说话之后,他的天赋得到了更多展露的机会,尤其是在语言与论述方面,他最擅长的是俗语(佛罗伦萨通用语,意大利语),拉丁语,希腊语和法语,偶尔也会冒出几个希伯来单词和阿拉伯音节,在来到阿西西之前,他就已经可以背诵整本圣经,并就里面的某些小问题和修士,以及皮克罗米尼主教开展一些欢快有趣的小辩论,他的思想里充满了属于幼儿的纯洁与奇妙,所有人都愿意和他交谈一番,听听他的想法。 这让朱利奥在队伍中获得了一个位置,无法与主教或是修士相比,但至少他的意愿不会因为他的幼儿身份就被一次次地无视和忽略。如果他的要求并不过分,通常都可以得到满足。 金匠修士带着朱利奥穿过整个修道院,圣方济各修道院的修士们在看到朱利奥慢吞吞地走在大修士身后时无不隐晦地一笑,是有虔诚之人连着自己的孩子与财产一同捐给教会的,但这样小的孩子仍然算得上罕见,“你要带他上哪儿去啊?兄弟。”一个修士问。 “他要去外面的庭院里。”金匠修士说。 “这是好事,阳光对小孩子和植物都是有益的。”一个修士说,他家里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他还能钻在母亲裙子下面的时候听到过不少与之相类似的话,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有使用它的一天。 “约翰兄弟在莴苣地里。”另一个修士说:“对啦,去吧,去吧,约书亚也在那儿。” “约书亚是谁?” “本院的祭坛侍童,”先前的修士说:“他应该……和这位年轻的……兄弟差不多大。约翰兄弟刚叫走他去帮忙整理莴苣。” 注释1:罗马天主教的枢机主教们聚集梵蒂冈秘密选举新一任教皇,每轮的投票结果会通过西斯廷教堂的烟囱传递出去,黑烟表示没有结果,白烟表示人选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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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精灵的腹部凸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她和佩兰特的孩子显然也很欢迎这种饮料,它的小拳头抵在瑞雯的肚子上,瑞雯将手掌覆盖上去,那只小鼓包就会开始移动,像是在和自己的母亲做游戏——在佩兰特还在的时候,这个游戏是他的专利与最爱——瑞雯想起佩兰特第一次看到她的肚子出现凹凸时,那种瞠目结舌的神情让灰岭严苛而又冷酷的管理者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傻子。最初的时候他对这种情景充满了敬畏,就像瑞雯不是怀着一个胎儿而是怀着一个生命之神安格瑞斯所赐予的神迹,但这些最终还是没能抵过他对孩子的热爱与好奇,虽然直到他离开德鲁伊也没能鼓起勇气用手掌来感知胎儿的动作。 瑞雯将他的手放在小鼓包上的时候,德鲁伊可以拉得开钢弦长弓的手指罕见地颤抖着,他跪下来,用双唇寻找胎儿的小手或是小脚。 想到这儿,瑞雯轻微地叹了口气,她随时可能分娩,佩兰特回到银冠密林后,迎接他的将是两个人——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遗憾——每个做了父亲的精灵都会守护在自己的妻子身边,看着孩子降生,倾听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发出的第一声嘹亮的哭泣,给他/她一个象征着爱与守护的轻吻,不过这就是佩兰特,他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从来就是辛格精灵中最强的,这让他有时候很像是一个固执的人类。 瑞雯的手掌微微向下滑去,同时蹙起双眉,她的腹部同时出现了两三个小鼓包,胎儿在不安地躁动着,但这里是密林,迷锁已经开启,不会有危险的侵入者……女性精灵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她颤抖着,站起身来,在银冠树下两两三三坐着或是躺着的精灵也随之警惕起来。 整个迷锁都在颤动。 精灵们听到了如同最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琴弦或是弓弦被拨动的声音,它就像湖面的涟漪那样从生命之泉的中心散发出来,扩散到数千里之外的地方。 英格威放下羽毛笔,站了起来,迅速地向门外走去。 生命之泉最深的地方发出了柔和的光亮,像是月光,又像是星光,一些急躁的精灵已经拔出了双刀或是提起长弓,瑞雯神色肃穆地做出了施法手势,一个强大的法术蓄势待发。 然后她看见了佩兰特。 以下为防盗章节。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小憩(2)) 防盗章节,明天中午左右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踪迹 防盗章节,明天下午6点刷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踪迹(2)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更新——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啦!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踪迹(3)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刷新,睡一觉起来就能看了哈。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踪迹(4)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刷新,睡一觉就可以看到啦……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踪迹(5)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刷新,睡一觉就可以看了哈……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跋涉 缭乱之年二月二十日。 多云。 这是我们踏上极北之海的第四天,看似短暂,但事实上我们都觉得过了很久,唯一一个能够完全不受影响的似乎只剩下了克瑞玛尔,就连我——我并非不曾在荒芜或是始终如一的地方旅行过,我在年幼时就和父亲一起走过雪盖沼泽,在雪绒花覆盖整个沼泽的时候,你所看到的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但只要你推开厚重的绒花层,就能看见下方生机勃勃的沼泽,活水,死水,泥浆,青蛙,蛇,各种各样的小型生物与怪物,何况我们还能够看见阳光与星河。 但这里是不同的,大部分时间,你所看到的只有积雪与冰层。 在刚刚进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还能从薄脆的冰层下看到鱼类和虾,但走出两天一夜之后(我的时间观念已经出现了紊乱,只能凭借着克瑞玛尔的魔法计时器确定),我们即便扫去积雪,也无法看到冰层之下的东西——它依然是晶莹透亮的,但随着厚度的增加,它逐渐趋向于黑暗,就算是正午时分的璀璨阳光也无法透过的那种。幸而我们还是能够看到海豹、雪兔和狐狸——我看到一群海豹栖息在一片冰盖上,那天云层散开,阳光倾泻而下,给它们以及我们带来珍贵的热量——每只海豹都尽情地摊开了身体,将肚子朝向天空,快乐地摆弄着自己的双鳍和尾巴,它们肥壮的就像是一只塞满了肉糜的羊胃,黑色鼻子旁边的坚硬胡须让这些海中巨兽的面孔看起来如同人类中的爵爷一般威严,尤其是在它们挺起上半部分身体时,除了灰白色的腹部与深色的尾部与鳍,它们湿滑的皮肤上点缀着无数黑色的斑点,不由得人们不联想起那些王室贵人们最喜欢的白鼬皮衣。 我轻轻地走过它们,没有打搅任何一只。 今天轮到葛兰与麦基出去狩猎,我很担心,葛兰是个盗贼,而麦基总是有点疯疯癫癫的,万幸,他们只是带回了一条肥美的大鱼和半兜白磷虾,白磷虾用海水略微煮一下就很美味,而那条鱼,就是我们还漂浮在海面上的时候经常擦过船底的那种,灰黑色的脊背,艳丽的鱼肉里夹杂着白色的脂肪——这种鱼肉切成一指宽的厚片,剔去小骨头后我们分了两种做法,一种是用平底锅和牛油煎,另一种是包裹着蒜荠的碎末来吃,都极其美味,但李奥娜和伯德温都选择了牛油煎——高地诺曼属于内陆,而内陆人总是觉得鱼在水里,需要煮或是烤才能去除它们体内的湿冷气息。 ———————————————————————————————————————————————————— 缭乱之年二月二十一日。 多云。 今天我遇到了一只海豹的幼崽,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一个儿孤零零的爬到这里来的,它的皮毛还是全白色的,在积雪中只能看到黑色的圆眼睛和鼻子,我还记得昨天的海豹群在哪儿,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属于哪个族群的——它一直在叫,叫起来很像是鸭子——我记得佩兰特说过,海豹母亲们可以敏锐地在嘈杂的海浪与其他海豹的叫声中捕捉到属于它孩子的那个。 我把它放到我见到的那个海豹族群附近。 我等待了大约一个小格的时间,终于有一只海豹挪动着身躯从卵石堆般的族群里发出了叫声,它们的叫声此起彼伏,又有着近似的频率与曲调——它们重聚了,我离开的时候那只雌性海豹正翻开身躯哺喂那只饿极了的小东西,等我走出大约三百尺的时候,它们的两重奏就又开始了,不过声音渐渐地就被风声与距离吞没了——希望那位女士不要再弄丢自己的孩子了。虽然我知道很多时候,这并非她的本意——大浪遮天蔽日而来的时候一下子可以卷走上百只成年海豹,海水中的能见度很低,又密布暗流、急湍与海涡,加上混乱中变得愈加复杂的背景噪音……更别说有时候冰盖会因为海浪、相互碰击,或是虎鲸的冲撞而断裂,上面的所有东西都得掉进海里,受惊或是受伤的雄海豹会变得格外狂暴不说,水里可能还有更危险的狩猎者,那时的雌性海豹要保护自己都会变得十分困难,遑论幼小的孩子? 我捉到了三只兔子,李奥娜与伯德温捉到了两只。 雪兔去除那身丰厚的绒毛之后肉算不得很多,虽然因为需要奔跑和在坚冰上挖掘洞穴的关系,它们的肉都很紧实,但紧实也意味着它们很容易老,克瑞玛尔把它们炖成了汤,他在汤里加了野芹和罗勒,还加了醋酸,说实话,他这么做的时候伯德温与李奥娜的脸色都很微妙,也许他们不曾想到过一个施法者会如此热衷于做饭,但我知道这只是因为在食物方面克瑞玛尔格外挑剔的缘故,不管怎么说,自从他来到灰岭,我们意外地发觉了很多可以吃,或是可以吃起来更美味的东西。 事实上,一直让我有点忐忑不安的是,克瑞玛尔在这方面的小问题会不会影响到他今后的……生活。在他兴致勃勃地问我魅魔的双脚是不是真的羊蹄子,而属于羊的那部分是从大腿开始算还是从膝盖开始算那一刻…… 那次我拜托外出的精灵给他带回了一磅新鲜的岩山羊肉。 ———————————————————————————————————————————————————————————— 缭乱之年二月二十二日。 多云。 是的,还是多云。在我们登上极北之海的那一天,阳光照耀着我们,我们曾经将之视为一个再好也没有过的兆头,但这个好兆头转瞬即逝,我们已经长达六天没有看到阳光了,那个秘藏仍然在不断地移动,我们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下来的时候,而且我能感觉到,我们正在进入极北之海的腹地,证据就是不但雪兔和狐狸在减少,就连海豹也已经很少见到了。而矗立在我们视线之内的冰川,一座比一座高大,一座比一座坚硬。 李奥娜与伯德温的睡眠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这很危险,葛兰与麦基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今天本该是葛兰与麦基出去狩猎,但我改成了我和葛兰,然后是我和伯德温,麦基和李奥娜需要得到更多的休息时间。 我也许说错了,我看到了海豹,还有雪熊,雪熊是一对母子,而它们正在吃一头海豹,如果要说有什么值得宽慰的,那就是被它们啃食的海豹是头老年的雄性海豹,从它颈脖处的皱褶和疤痕可以看出它在争夺雌性海豹的战斗中曾获得不下数十次的胜利,它的子孙或许已经可以形成一个族群,而它庞大的身躯可以供给另一个稚嫩的生命成长与茁壮。 葛兰看了几眼雪熊,那只是一头雌性雪熊,但简单地估算一下,它也应该有一千五百磅那么重,或许它已经发现我们了,但母子俩已经有了一只可以让它们享用数天的猎物,而且正在进食中,所以它犹豫了一会,看我们没有和它争夺生物的意思,就移动到另一边去监视我们。小熊想要爬上海豹的身躯观望一番的时候,还挨了一下肥厚的熊掌,哀叫着滚落下来——但小家伙的记性并不怎么好,它掉落的地方正有一块脂肪耷拉在那儿,于是它又高高兴兴地重新钻进了餐桌。 我和葛兰继续往前走,找到了一团可能是被暗流带来,又被冻结在冰层里的海葡萄,它是种海藻,吃起来像是鱼卵,但没有鱼卵的腥味,只有鱼卵的鲜美。然后葛兰找到了一个冰川崩塌后产生的缝隙,垂下绳索。那根银色的活化绳索原本是克瑞玛尔的,但战斗中他的长发被意外截断后,就很少再看见这根绳索了,现在更多的是葛兰在使用它——它在缝隙中找出了一个旅鼠群,我听到它们在吱呀乱叫——绳索给我们带来了两只肥墩墩的旅鼠。 “真奇怪,”葛兰说:“这里都是冰雪,那么它们都在吃什么呢?” 什么都吃,就像我们之前狩猎的雪兔在饥饿的时候也不在意用腐尸或是同伴充饥。不过我想他是不会想要知道的。 ———————————————————————————————————————————————————————————— 缭乱之年二月二十三日。 多云。 今天克瑞玛尔撕开了一个新的卷轴,可能是他昨天抄写的,法术营造了一个小屋,这个小屋可以遮蔽外面的光线,可以隔绝狂风与寒冷,但没有家具,也不能阻隔魔法或是单纯的武力打击,但李奥娜和伯德温,还有葛兰,麦基的情况都好了很多,事实上,就连我,在被黑暗笼罩的时候也难免微微地松懈了一会,虽然无法看到星河——我从未想到过有一天我会被黑暗抚慰。 我被克瑞玛尔威胁了,如果我不去切实地好好睡上一觉,依然用短时间的冥想和雪蜜来打发始终在叫嚣着疲惫的身体的话,他会浪费一个法术在我身上。 我只好去安安稳稳地睡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毕竟外面的亮光从未改变,但所有的疲累都离我而去了,我就像一只猫那样在温暖柔软的皮毛上伸展身体——小屋里只有一团微弱的火光,架设着折叠烤架,我嗅到了熟悉的藤粉饼的味儿,很难说是不是这种甜美的气味把我唤醒的——我的同伴们围绕着火堆坐着,李奥娜和伯德温肩并肩地靠在一起,麦基正忙于料理一条睡鼠腿,而克瑞玛尔坐在另一端,他为自己造出了一把冰质的椅子,上面铺着一层皮毛,膝盖上放着他的法术书,而与之相对的是同样一把椅子,上面坐着唯爱之女。 唯爱之女很少与我们交流,她有着属于神祗的那份轻慢与直白,侏儒与人类从来不在她的关切范围以内,而我也未必值得她多加眷顾,而克瑞玛尔对她来说只是一把打开秘藏的钥匙,我不相信她,但我也无法对她做些什么,更正确地说,人类无法对她做些什么,她正处于一个衰弱迷乱的低谷,但这个低谷对我们而言却是一个可怕的天鉴。 我拒绝再去想这个问题,如果事情能够往好的那一面发展,我可以将金属龙所有的秘藏奉献给这位女神,只要我和我的同伴最终还能留存下生命与自由。 我有点想念佩兰特。 我们分吃了藤粉饼,当然,除掉唯爱之女,她从不进食,葛兰拿过去的海葡萄也被拒绝了。有时候我可以看到葛兰的双眼闪烁着愤怒与憎恨的火光,我知道他对唯爱之女付出关切只是因为唯爱之女所占有的躯体是属于他的爱人的,只可惜自从那一次之后,梅蜜就再也没有醒来过,我们无法确认她是否迄今为止也未被弗罗同化,但她的身躯看起来情况的确不怎么好——虽然它仍然美丽,但这种美丽就像是阿拉提力特人从鲸鱼皮下割出的脂肪,虽然完美无瑕,但缺少生命力,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柔软的石像或是一个虚妄的幻想。 总之不是葛兰喜欢的那一种。 ———————————————————————————————————————————————————————————— 缭乱之年二月二十四日。 多云。 今天是第八天。 距离极夜期还有三十天到三十二天,但这并不代表时间足够充裕,极北之海充满了危险,谁也不知道我们将会遇到些什么。 譬如大约三个小格之前,我们还在拼命地奔逃,原先如同大地一般坚实可靠的冰层就在我们身后几尺的地方塌陷崩落,从裂隙中可以看到被激荡而起的深色海水,每个落足的地方都在摇晃和变化——葛兰甚至落入了一条缝隙,如果不是克瑞玛尔的绳索,他可能就要在这个地方化为一条深红色的粉末,融入冰雪与海水之后谁也无法确定还能把他整个儿地找回来。 葛兰的失足很难说是天意还是人为,但这个时候我们确实无法追究——李奥娜与伯德温倒是安然无恙,包括被伯德温夹在手臂下面的侏儒。 我们在一个平静的高地坐下来的时候,看到一座庞大的冰雪拱桥正在形成,但也许几天之后它也会崩塌。(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秘藏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刷新,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到了哈。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秘藏(1) 火焰与岩浆从一个黑曜石盘子里喷涌而出,然后从里面倾泻到光洁的冰层上。 确定了一个目标,而不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冰原上行走给了冒险者们莫大的鼓励,他们只用了二分之一个白昼就走到了预定的位置,法师重新测算了一次,而后在那里召唤出自己的火元素侍者——八条腿的蜘蛛拍打着螯枝,对这个充满了水和寒冷的地方有些不满,在满足了施法者(尤其还是一个它并不怎么乐于接近的主人时)的要求后它没有过多的在主物质位面停留,几乎只出现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消失了——它比人们上一次看到的还要来的强壮和耀眼,布满细小钢毛的腿,和镶嵌着蓝色与白色的眼睛的身体都是金色的,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枚用昂贵的宝石与黄金共同制作而成的精美饰物。 它似乎更强大了一些——或许是因为上次的那份大餐的关系,又或是别的,不过巫妖暂时不想过多的探究,这只更喜欢另一个主人的蜘蛛并不忠于他,没关系,反正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工具,而非一颗忠诚的心。 他让其他人退开到比一千尺更多的地方去,然后念诵了最后的咒语,火元素位面的“门”被安置在黑曜石盘中心位置的符文打开,蜘蛛侍者负责导向,保证主物质位面与火元素位面的交界点落入熔岩河流而不是其他地方——除了法师之外的人与精灵惊讶地观望着这一罕见而又壮观的景象……当然,或许起初它并不那么“壮观”,黑曜石的盘子固然比酒馆盛放豆子和肉的盘子更大一些,但也不会比伯德温的小臂更长,从它里面倾倒而出的岩浆也只是细如手指的一束,它落到冰面上,瞬间就被冰寒的气息凝结成了酥脆的岩石,但很快,岩浆的直径就扩增到了麦基双手合抱的粗细,原本还能向上蔓延的岩石的黑色立即被压制住了,火红的新生岩浆融化了固化的岩石,大量的水蒸气冲天而起,围观的人们被风带来的细小结晶击打着面颊,他们听到了类似于雷声轰鸣,又像是小鸟或是幼兽叽喳不断的声音,但谁也无法寻找到这种声音的来源。 这时候巫妖已经凭借着飞行术飞了起来,他落到他的同伴之中,以更专业化的眼光注视着熔岩如何一步步地侵犯属于严寒与冰雪的领地。 “冰层下面有什么?”李奥娜问。 “冰。”伯德温说:“凯瑞本和我提起过,有一条无聊的银龙在冰层上挖掘了几百年,结果下面还是冰。” “也不全是。”巫妖说,一边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瞥了曾经的圣骑士一眼:“极北之海虽然有百分之九十的陆地都是由冰层组成的,但冰层之下也未必就如我们所以为的,都是坚实的,单纯的冰,这里和大陆上一样,在大地的深处同样隐藏着无数秘密,有断层,有挤压,有空洞,也有地下水流……” “显然我们的银龙没有弄一只乌龟驮着它的秘藏,”葛兰说:“它有更稳固,更强大,寿命更为悠久的帮手。” “一个庞大的海涡,”巫妖说:“也许只是在冰层融化崩塌过程中出现的一道隙缝,永夜海的海水冲入隙缝,在冰层与冰层之间回环动荡,而后在积蓄了足够多的海水后,这个空间因为过大的压力而出现了另一个,或是几个隙缝,海水从另一侧的隙缝流出,整个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奇迹般的平衡。” “它们没有冻结吗?” “海水流动的速度足够快就不会。”凯瑞本说,就像星光河也只会在灰岭最冷的冬天凝结起一层薄薄的浮冰那样,水流的速度越快,越不容易冻结。 “有多快?”这是伯德温问的,这个问题相当关键,“势如奔马?” “比奔马略慢一点。” “我们要怎么抓住它?” “我们不需要抓住它,”巫妖堪称恶劣地微笑了一下,“我们也无法抓住它,它可能有一座岛屿那么大。”既然那是银龙的巢穴,那就不会小到哪儿去。 “你是说……”盗贼凝视着那块被火元素位面的热量拓展到直径约在十五尺左右的洞穴,更正确点说,是湖泊,一个奇异的,可以容许他、李奥娜和伯德温手拉着手跳进去的湖泊,上方是火焰与蒸汽,中间是沸腾的水,而下方是沉重的岩石与冰层,岩浆不断流入水中,在水中发出耀眼的光,被融化的岩石中蕴含的热量与它们本身的重量将冰层往下压,冰层则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嘎的刺耳声音,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个小格,期间他们简单地吃了一点食物,巫妖要求他们将所有的衣物脱掉,相互涂抹上一种他用药物粉末与海豹油脂混合的膏脂,这种药膏一擦到身上就立刻渗入皮肤里,带来轻微的刺痛感觉,“这是什么?”麦基问,他脱掉衣服后就不那么像孩子了,伯德温庆幸李奥娜已经和唯爱之女走到一个冰丘后面去了。 “一种可以保证你不会失温而死的药物。” “但我们有符文,”侏儒咕哝道:“我们之前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那是因为我们无需对付更恶劣的境况。”盗贼说:“你如果真的还有更多的魔法符文,我想这里有不少人会需要它的。” 侏儒立刻闭上了嘴。 “它也有着其他的效用,”巫妖说:“虽然我希望我们不要用到这个。” “伯德温?”李奥娜从一块造型如同浮动的薄纱一般的冰柱后探出头来:“可以帮我照看一下脊背吗?” “好的。”伯德温说,几个男性可以相互帮助,但唯爱之女没让李奥娜服侍就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客气了。 “你们呢?”葛兰问。 “我们不需要。”凯瑞本说:“我们是……” “精灵。”侏儒麦基为他补充完整,一边套上他的内衣。 “有时候……”葛兰说:“我真挺羡慕他们的……” “安格瑞斯的宠儿们。”伯德温说,冰丘之后的风景并不那么旖旎,除了唯爱之女,还有人类面对未知时必然会产生的恐惧与紧张,最后李奥娜只是给了他一个急促的轻吻。 “准备好了吗?”巫妖说,一遍抬起手来解除了连同火元素位面的法术,最后的倾泻骤然顿住,灰黑色的色泽以肉眼可以辨识的速度迅速蔓延上升,而人们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猛烈地震荡,就像是一只埋藏在冰层下的野兽正在苏醒,它挣扎着,正要打穿冰层,回到这个宁静的世界上来,为这个世界带来无尽的灾祸与劫难,他们的心跳猛地一下停止,又猛地一下跳了起来,肋骨都在隐隐作痛,就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击中——之后,就在瞬息之间,那块耸出冰层的岩石毫无预兆地沉没了下去,只用了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只能看到水面上残留的漩涡。 “好吧,记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曾经的不死者说:“另外记住,必须等待我的命令,不然你也许会掉进奔流不止的黑暗海水里,而你上面和下面都是坚硬的冰层。” 等他们来到新生的湖泊边,看到的是动荡不安的水面,漩涡已经消失,但好像还有更多的什么东西正在影响它。 葛兰抚摸了一下腰间的银色绳索,他的身体在发热,不知道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血流鼓噪着,让他的耳朵轰鸣作响,他都有点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正常听到施法者的命令——侏儒抓着自己的肩膀,他和其他人一样,将皮毛和外套都装在了次元袋里,还有他们的武器,他们要潜入水流,这些东西只会变成他们的累赘。麦基凝视着水面,水面上有着他零散的影子,他已经拿下了假胡子,但水中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着一把乌黑的胡须,他咧嘴轻轻笑了笑,他曾经是那么地畏惧死亡,但在发觉它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又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 李奥娜与伯德温手握着手,彼此紧靠着,他们身边就是唯爱之女,她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嫣红的面颊与波光流连的双眼或许可以让繁如星辰的男性们为之屈膝,奉上一切,可惜的是伯德温从未从李奥娜身边移开视线,而精灵和法师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他们是这群人真正的倚靠与指引者,唯爱之女的确很美,但美丽并不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我们会遇到什么?”葛兰问。 “一个冰雪的岛屿。”巫妖说,“当我们跃入水中的时候,日光会透过清澈的海水给我们一点光线,而我们需要的是下潜,谨记不要用嘴和鼻子呼吸,我的药物会透过水置换给你们所需要的空气,然后,如果你发觉自己无法下沉,可以拿出随便什么你觉得足够重的东西来加速,但不要太快,摸着你身边的岩石,不要离开它。” “然后,”曾经的不死者继续说道,“你们会看到一座岛屿,当然,在海水中,你的视线可能不是那么清晰,”他停顿了一会:“但你只要确定自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落足点就可以了。” 事实上,当巫妖所说的,那个冰雪的岛屿来到时,没有人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水面骤然出现了晶莹的反光,冰层碎裂,海水从新生的湖泊中喷涌而出,又将所有的东西卷入其中,即便有所预料,葛兰还是听到了惊恐的叫喊声,或许还有他自己的,他看到侏儒从他身边一晃而过,但他什么都做不到,他被海水裹挟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咸涩的水涌入他的鼻腔与嘴巴,盗贼蜷缩起来,就像在小时候躲避导师们的拳脚那样,将要害藏起来,正如巫妖所说的,皮肤上的药物可以帮助他们在水中呼吸,他在撞到一块岩石或是冰块的时候勉强找回了一些自主权,他努力睁开眼睛,万幸永夜海的海水不如其他地方的海水盐分高,对眼睛的刺激比较小——他往上看去,可以看到摇晃的天空,往下看,盗贼的视线瞬间被冻结了,是的,他想象过自己会看到什么,但他的梦魇中也从未出现过这个奇异而又美丽的景象。 那不是岛屿,那是一座城市。 一座巨大的城市,它就在他的脚下,它被新生的石柱挡住了去路,虽然这也只能挽留它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即便如同一座高塔般的石柱已粉身碎骨,但它所等待的佳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小旋,就重新开始它固定的行程。 盗贼无暇多想,他沉入更深的水中,巨大的城市在他的脚下看似缓慢地穿过,无论哪种语言,或是多么灵巧的舌头也无法形容葛兰此时的焦灼,他就像是感知到火焰的蛾子那样飞扑向它, ———————————————————————————————————————————————— “快!”奥斯塔尔高叫道,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但他没想到秘藏竟然是依靠地下海涡移动的。霜巨人毕竟不能距离冒险者们太近,尤其是后者之中也有一个法师的时候——奥斯塔尔曾经轻蔑过这个小家伙,认为落入白银瀑布的他们必定无法幸免,但他错了。之后他一直关注着他们,从龙火列岛到雪盖沼泽,尤其是那个黑发的法师,或者他还不至于让奥斯塔尔为之忌惮,但让红袍术士犹疑不决的是,在他们身上,他可以感觉到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在支配着其命运,他们就像是一个漩涡,轻易接触或许会让自己无法控制都卷入其中,难以摆脱或是更糟糕。 “不行,”巨山高叫道:“我们会被海水卷走!” “岛屿并未消失!”奥斯塔尔说,“至少是现在!” 而与此同时,巨山的长子已经跃入了碎裂的冰块之中,他的冬狼与几个性子急躁的年轻巨人紧随其后。(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秘藏(2)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到十点半刷新,睡一觉起来就可以看了哈。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秘藏〔3〕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半刷新,睡一觉起来就能看了哈……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ㄨ】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三百七十七章 秘藏〔4〕 防盗章节,明天下午一点更新。另外为了感谢诸位大人的鼓励与支持,明天双更(一章晚上九点之前更新,一章凌晨十二点半前更新,无防盗!)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三百七十九章 秘藏〔6〕 巨山还能呼吸。 他的手臂和腿都断了,眼睛被祭司的秃鹫啄走,但秃鹫先要啄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内脏时,霜巨人挥动了他的残肢,骨头断裂,但皮肉还连接在一起的手臂击中了秃鹫,它发出粗噶的叫声,匆忙飞起,不过巨山知道它没有飞远,它在等待着,等待着巨山吐出最后一口热气,它就能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 但巨山是顽强的,在他一百多年的生命里,他不止一次地濒死——他记得很清楚,在他还是个幼崽的时候,他的母亲,一个雌性霜巨人拒绝给他继续喂奶,他拽住了她的脚踝,咬穿了皮肉,把她拉倒,然后爬在她的身上啃咬她的,吸吮奶水和血液;他也曾因为偷走了一个成年霜巨人的肉,被他丢进冰海里,那时候还没有名字的巨山在冰层下挣扎了很久,当时他的拳头还不足以敲碎厚重的冰层,冰冷的海水把他的胃部填充得就像是一只鼓胀的鱼鳔,但那次他也没有死,几只黑白相间的虎鲸把他当成了从天而降的美食,他捉住其中的一只,用手指堵住它的气孔,果然那只虎鲸很快就把他带到了可以看见阳光的地方,那次他不但得回了自己的性命,还捕猎到了到那天为止最大的一只猎物;当他有了巨山这个名字,可以与成年的霜巨人一起出外狩猎的时候,他们也遇到过多头寒蛇蜥,那种怪物不但不好吃,而且十分危险,据说原先只有居住在这里的白龙或是银龙会把它们当做食物——那次蛇蜥的牙齿咬穿了巨山的肩膀,没人愿意把他拖回来,是巨山自己爬回了部落,部落的祭司给他吃了药草,他就又活过来了。 更别说,他和其他霜巨人争夺部落首领的位置的时候受的伤,还有他遭受过的诅咒——巨山可以肯定那些溃烂的皮肉是祭司暗中施放的诅咒,但他没办法去指认一个祭司,除非他能找到另一个祭司来为他侍奉卡乌奢神。 巨山向卡乌奢神祈祷,向他许诺一千个,一万个人类的血肉,又向他许诺部落中一半数量的新生儿,之后是全部,再来是所有,除了巨山之外的生命,只要卡乌奢神能够赐给他祝福,他愿意为卡乌奢每天残杀一百条生命。只要他还能站起来,伤势能够得到痊愈(就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他会让他的长子哀嚎一整个极夜期才被允许死去,但如果卡乌奢有所要求,他也可以饶恕祭司的罪行。 但这一切都需要卡乌奢神能够听见,巨山含糊地咕哝着,他的肺部可能被折断的肋骨戳伤了,每一次呼吸或是喊叫都会让他感到剧痛,并且感觉到他看不见的匕首正在更深的刺入。另外他还有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那就是寒冷,霜巨人原本不该轻易感觉到寒冷的,他们和雪熊一样有脂肪和皮毛,但他就是觉得冷,真冷啊,冷的他都快僵硬了——他的长子与祭司不但拿走了他的金子,还拿走了他的袋子,他多么怀念袋子里的酒,那种酒倾倒在嘴里的时候就像是融化的冰块,到了喉咙就变成了火焰。 他喘息着,说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话语,然后霜巨人察觉到一个人正在靠近自己。 有什么正在经过这里,织物相互摩擦着,悉悉索索的细小响声不绝于耳,巨山能够听见,他模糊的意识陡然变得清醒起来,难道这就是卡乌奢给他的回应吗?一个莽撞的人类,他努力嗅着空气中的气味,那种温热的血液在皮肤下奔流时会发出的气味,但他什么也没能闻到,空气从他的鼻腔径直涌向胸膛,一阵寒过一阵,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能感觉到阴影正在迫近自己——来啊,来啊,巨山在心里说,他不由得再次憎恨起拿走了金子的祭司与长子,如果他还佩戴着如此之多的金子,那么这个人类或许会因为贪婪而失去警惕,毕竟巨山看上去就快要死了,但巨山知道自己还能坐起来。他张开嘴,露出牙齿,霜巨人有着一口锐利坚硬的牙齿,但它们也会掉落,巨山在劫掠人类的时候发现一些人会用金子来取代掉落的牙齿,他也这么做了,镶嵌在空洞牙床里的牙齿是一枚冠冕,当然,现在它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但金子就是金子,巨山还有眼睛的时候,可以从冰面上看到它在闪光。 当这个人类靠近他,想要拿走他的牙齿的时候,巨山会咬住他,他的血会流入巨山的喉咙,让巨山得回温暖,而他会成为取悦卡乌奢的祭品。 他确实接近了,或者说是它?巨山第一次无法相信自己的感觉,血液奔流的声音在霜巨人的耳朵里形成如同回声或是海潮般的轰鸣声。 “这是什么,奥斯塔尔给我的小礼物?”那个人说,巨山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就“跳”了起来,他早已饥渴难忍的牙齿在空气中相互撞击,产生的震动让巨山昏眩不已,但随即恐惧笼罩住了他,他什么也没有咬到。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像是对巨山依然“生机勃勃”颇为不满,巨山想要祈求他的宽恕,又或是……别的什么,但他的舌头已经被冻结了起来。 —————————————————————————————————————————————————————————————— 冬狼们在看到巨山的长子俯下//身体的时候,就平稳而默契地后退了,对它们来说,侏儒也算不得是一顿美餐,没有必要因此招来新主人的怒火——而就在这个时候,侏儒突然尖叫了一声,他的小短腿用力地踢起因为太小而被忽略的烤架,灼热的烤架与里面的辉石粉末泼洒了霜巨人小半个面孔。“火!”巨山的长子惊恐地大叫,他以为灼伤了自己的东西是火焰,这下子就连其他的霜巨人也跟着跑开了,祭司咒骂着,但他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侏儒而祈祷神术的。而面面相觑的冬狼们根本无法理解霜巨人的行为,侏儒从它们的空隙间钻过去时,没有一只冬狼试着去抓住这只小东西。 奥斯塔尔按了按额角,他身边的两个小魔鬼应声而起,如果不算用尾巴在半空中打架,它们勉强还能说有点默契,侏儒被它们堵住了,拍打着翅膀悬停在麦基面前的正是阿斯摩代欧斯。 阿斯摩代欧斯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它看到对面的双首毒蛇正在裂开嘴巴,吐出舌头,这像是一个笑容。 然后它被一枚系着绳子的精金锤子砸晕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章 秘藏〔7〕 防盗章节,明天晚上九点更新。 看了一下,也许四百章之前小克就要脱马甲了……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秘藏〔8〕 霜巨人们几乎快要疯掉了,他们捶打着大门,诅咒不断,而巨山的长子弯下腰来,恐吓般地将一根手指放在奥斯塔尔的肩膀上,“给我们打开门,术士。”他毫不客气地说。一边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一旦他们找到了金子,就用石头或是冰块砸死这个术士。但他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一股力量就击中了他的腹部,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就像是他还很小的时候被一只冬狼咬穿了肚子——霜巨人惊恐地咆哮了一声,向后退开。 奥斯塔尔并不觉得那个比起施放神术更擅长舞蹈的祭司能够给自己什么帮助,他对巨山长子所做的事情让霜巨人们因为似乎触手可得的财富而火热的头脑变得冷静了一点,他们向大门的两侧退开,空出一个很大的地方交给红袍术士,而红袍术士走到距离大门还有二十尺的地方,从袍子里抓出一些粉末,开始吟诵咒语。霜巨人们好奇地盯着他看,他手中的粉末就像燃烧的炭火那样散发着热量与鲜艳的色泽,他们并不知道那是红龙鳞片的粉末,但这个并不会阻碍到他们在之后臣服于术士所展现出的力量——奥斯塔尔震动着自己的肩膀,那些粉末烧灼着他的手,渗入他的皮肤,带来刺痛,它们沿着血液流向心脏,在那里凝结成火热的结晶,术士的肺部剧烈地鼓胀着,他的咽喉就像是吞咽了有毒蛇类的唾液那样抽搐与灼烧着,但他还是坚持准确地发出了最后一个音节。 术士沉默了大约一个心跳的时间,当霜巨人们以为他的法术失败并且准备为此卷起嘴唇的时候,奥斯塔尔的双唇打开,火焰从他的喉咙中猛烈地喷吐在冰冷坚硬的门扉上。普通的法师在施放这个法术的时候只能产生暗红色的火焰,并且只能坚持大约数一百个数的时间,而有着巨龙血脉的术士却能产生金色甚至白色的火焰,这种火焰就连钢铁也能融化,坚冰也无法抵抗,而奥斯塔尔的喷吐持续了整整一百五十个数。 霜巨人们身边的冬狼哀嚎不断,而它们的主人则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躲避火焰的热量与亮光,祭司是最先退开的一个,相比起其他霜巨人,他身上的皮毛最多,最丰厚,而他的头上还戴着一个装饰着许多丝绸与羽毛的冠冕,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理作用,但他能感觉到他最初的打算就像是那根最漂亮的长尾羽一样迅速地萎缩了。 术士的法术结束之后,空气仍旧残留着一丝让霜巨人们异常不适的温暖,但让他们高兴的是,那扇透明而坚固的门扉被融化出了一个大洞,水从洞口四周流下,又被极度的寒冷凝固住,就像是在门前铺展开了一条带着流苏的长毯。一个霜巨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用他的两只手抓住光滑的边缘,先是探出一个脑袋,然后是肩膀,腿和手臂,当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殿堂里的时候,他咧嘴笑了起来。发现最先一个行动的同伴没有死也没有受伤之后,剩下的霜巨人也争着要爬进来,两个霜巨人在对他们来说有点小的洞口堵住了,谁也不肯让谁。巨山的长子大踏步地走了上去,抓着那两只肥厚的脖子,用力拉起这两个显然已经忘记了身份阶级的霜巨人,他把他们扔在地上,然后一人给了一拳头,这还是因为祭司厉声喝止的缘故,毕竟他们在降落到这个岛屿的时候就损失了好几个霜巨人和食人魔,在进入王都的时候,食人魔们又被派遣去纠缠住那些即便被打碎也能一次又一次站起来挥舞长矛的魔像守卫,他们之前还损失了一头冬狼——谁也不知道侏儒是什么时候在肉里混入了毒药的。 他们已经经不起额外的损失了,别忘记,除了人类与精灵,他们还有另一个敌人需要对付呢。 巨山的长子悻悻然地爬入洞口,这次没人再敢你争我夺。站直了身体后,部落的新主人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殴打那个胆敢在他之前进入到殿堂里的霜巨人,但没有折断他的手脚,也没有挖出他的眼睛,这个可以留在以后再做。 那些盗贼已经逃走了,只留下了空荡荡的殿堂,殿堂里矗立着上百根方柱,柱顶与基座都盘绕着飞龙,光线从半透明的穹顶照射下来,没有一丝缝隙的地面如同冻结的湖面那样光洁明亮,就像是一块硕大无比的苍白的绿宝石——不是霜巨人想要的那种——“金子呢?”巨山的长子狂怒地咆哮道:“金子呢?你说过这里有金子!”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的朋友,”红袍术士仍然用他所擅长与习惯的语调轻柔地说道:“银龙……”他停顿了一下,原本他是想说,巨龙不会将金子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但霜巨人会,他们用金子装饰自己,所以他及时地改变了自己的说法:“银龙极为谨慎,”他说:“在她积累了足够多的财富后,她会挖掘一个洞穴,把它们藏起来,那可能是个很深的洞穴。” “这里没有洞穴。”巨山的长子说,然后其他的霜巨人们开始用锤子和斧头敲打地面。 “你会带我们去那个洞穴。”祭司说。 “毫无疑问,”奥斯塔尔说:“这正是我的愿望。”他伸出手指,隐形的小魔鬼露出身影,双头毒蛇阿莫尼斯懒洋洋的甩动着尾巴,它当然不会自己去跟踪那些蠢货,然后让阿斯摩代欧斯向它的主人献殷勤,“给我们带路吧,”奥斯塔尔说,“阿莫尼斯,我的小魔鬼。” 这个专属性的称呼让阿莫尼斯快活地笑了起来,它不得不承认它有着一个就像是迷诱魔般巧舌如簧的主人,但它还需要承认一下的是,它也很喜欢受到恭维与认可,就像是现在:“跟我来,”它飞了起来,尾巴愉快地卷曲着,“阿斯摩代欧斯正咬着他们的屁股呢。” —————————————————————————————————————————————————— “一个小魔鬼。”精灵游侠充满了憎恶地说道。 “一个无辜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说,他被抓住了,动弹不得,但说实话,他并不怎么畏惧,恶人也怕恶人,但他面对的是好人。 葛兰嗤笑了一声:“我不是法师,”他说:“但我也知道一个无辜的小魔鬼就像是一个怀孕的处女那样可笑。” 他的话激怒了阿斯摩代欧斯,但它现在就连尾巴尖也都没法儿挪动上哪怕一寸,它充满恶意地嘀咕着,用无尽深渊的语言,每个听见这个语言的人都不免感觉到恶心与晕眩——巫妖举起手,那个折磨着他们耳膜的声音立刻被那降低了很多。 “这是什么卷轴?”李奥娜问。 “一个可以让我们驱使这个小魔鬼的卷轴。”巫妖说,他可以说是十分满意地看到阿斯摩代欧斯瑟缩了一下,对邪恶的小魔鬼来说,没有什么比被一个善良的人驱使去做,当然,好事更为羞耻与痛苦的了,不过既然阿斯摩代欧斯的主人正处于这个尴尬的状况并且可能要持续很多年,那么作为宠物的它也来好好感受一下这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或许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等等,”果然不出所料的,阿斯摩代欧斯大声地喊叫了起来,“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它急迫地说道:“或是服从你们的命令——哦,善人们,你们说出的每一个字我都会把它刻在皮肤上,但求您们了,不要这个,”它哀求道:“不要这个,它会让我感到疼痛,”它甚至像模像样地啜泣起来,“我会死的,亲爱的主人们,那就像是剥了我的皮。” “可能比那个更糟糕一些。”让小魔鬼愤怒的是,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没有丝毫动容(奇怪的是它还找到了一些本应该属于邪恶者的愉悦)地承认道,而后,在小魔鬼寻找又一个目标的时候,他展开卷轴并释放了蕴藏在里面的法术。法术瞬间就起效了,这个来自于安东尼奥法师的法术强大而精准,它比主物质位面的任何一条法律都要来得严苛,也比任何一条锁链更坚固与可靠。 ————————————————————————————————————————————————— “我听见阿斯摩代欧斯的声音了。”双首毒蛇嘶嘶地说。 “我们什么也没听见。”霜巨人的祭司满怀疑窦地说。 “听到就像是刀子摩擦着骨头的声音了吗?”阿莫尼斯不以为忤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小魔鬼常用的深渊语。” 确实在侧耳倾听的祭司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据说是深渊语的声音十分地细小低沉,但它就像是长而细的针那样可以从你的耳朵里直接刺入脑子,他马上举起拐杖,抖动上面悬挂着的饰物,金属的饰物相互敲击的声音听起来根本就是杂乱无章,但随着抖动的加剧,霜巨人们的神色都开始变得和缓起来——深渊语在你不注意去听的时候就像是无趣的噪音,但它对你的伤害依然存在,这些霜巨人之前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不要让它说话了。”祭司命令说:“否则我的毒虫会钻进它的身体,吸干它最后一点血液。” “如果能,那敢情好。”双首毒蛇大笑着说,直到被自己的主人掐了一下尾巴,“好吧,”它说:“阿斯摩代欧斯说他们正在忙碌着开启秘藏的门扉呢。” 这个消息让霜巨人们进一步地骚动起来——简而言之,他们的锤子和斧头都已经饥渴难忍了,奥斯塔尔看向自己的魔宠,而小魔鬼阿莫尼斯只是吐了吐自己的舌头。 “他们在哪?”巨山的长子吼叫着。 “就在这面墙壁的后面。”双首毒蛇用尾巴尖指出方向,巨人们看到了一扇高大的门扉,虽然尺寸无法与他们之前看到的那扇门扉相比,但材质相同,而且要华美与精致的多,它就像木质或是铜制的门那样覆盖着精美密集的凹凸花样与图画,奥斯塔尔看了一下内容,可能是在描述一群精灵在月光下围绕着一只银龙翩翩起舞,他很高兴看到霜巨人的斧锤将之砸得粉碎,不留一点痕迹。 将仅有的阻碍除去之后,展现在霜巨人面前的是一个庞大而空旷的大厅,大厅连接着好几处如同甬道般的走廊,走廊里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线可以利用。 但让霜巨人们感到高兴的是,他们竟然更早地看到了金子,不是存放在洞窟中还未被他们找到的金子,而是装点在穹顶,墙壁与方柱上的黄金饰物,它们在明亮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就像是海面上泛起的粼光。 最让他们为之垂涎三尺的是垂挂在穹顶中央的一个十六枝的黄金灯架,灯架的中间镶嵌着婴儿头颅那么大的氟石,一千多年来它依然如同月光一般柔和可爱,灯架的蜡烛托座上还有未曾燃尽的蜡烛。 红袍术士想要走过去的时候,祭司阻止了他:“这是首领的。”卡乌奢的追随者厚颜无耻地说,他失去了杀死与劫掠这个龙脉者的勇气,但他可以动用他的智慧或说狡狯,每一样东西都会落在巨山长子的袋子里,这样祭司答应术士的金子自然也就化为了泡影,但等他们回到了部落,祭司同样有着无数种手段让巨山的长子交出金子。 双首毒蛇发出啧啧的笑声,而奥斯塔尔只是抚摸了它一下,向后退了一步,表示他愿意让步。 祭司晃动了一下拐杖,拐杖中的毒虫飞了出来,它们不但阻隔开了红袍术士,还赶走了另外几个争吵着一个黄金雕像所有权的霜巨人,巨山的长子称心如意地把它捻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袋子。(。) 第三百八十二章 秘藏(9)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刷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秘藏(10)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点更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幻境 防盗章节,明天下午两点刷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幻境(1) “啊,”在飞速的坠落过程中,埃尔戴那的弟子从容不迫地说:“正如导师所说的,银龙最讨厌的就是不死者了。” 奥斯塔尔板着脸,如果他是另一个位面的生物,没准儿会问候埃尔戴那的整个母系。 —————————————————————————————————————————————————— 比起巨山,巨山的长子的脑子可能只有核桃仁那么大。巨山从未看重过他。在部落中,巨山的长子也只是一个士兵,和其他的霜巨人没有什么两样。巨山较为偏爱的是他最小的那个儿子,虽然那个年幼的霜巨人还无法独立狩猎,可他总能从自己的兄长那儿骗或是偷来最肥美的那块肉,如果换了他在这里,也许他能明白这儿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儿,即便不能,那么他至少懂得逃走。 但巨山的长子不能,他站在崩碎的冰层中,看着堆积如山的金币以及珠宝在耀眼的光线下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不过是些零星的铜币、贝壳和石头,如果说还有什么珍贵的事物,那么或许就是正从厚重的冰层中一点点儿挣脱出来的银龙,从头颅到尾尖,它有十个巨人从头到脚连接起来那么长,周身的鳞片大的就像是一面面尖头的盾牌,比霜巨人们见过的任何一种白银制品都要明亮,它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就像是藏着星辰或是太阳——一个霜巨人在惊恐之下投出斧头,但银龙只轻轻一抬翅尖,就将斧头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打飞,紧接着,它优雅地弯曲颈脖,咬住一个胡乱跑到它脚边的霜巨人,提到空中后又把他丢掷在一根尖锐的冰柱上。 “那是什么?!”侏儒用幼儿般的尖利声音问道:“它还活着!?——无底深渊在下,你们不是说它已经死了很久了吗?或者说……是尸体在动吗?” “这绝不可能。”精灵游侠敬畏地看向银龙,他们之前已经在雪盖沼泽中见过了黑龙,但黑龙可没有这只银色的巨龙那么强壮,美丽,充满威慑力。“银龙是巨龙中最为憎恶不死者的。”无论是出于何种缘故,它们都不会愿意在死亡之后重新被复活。 “不管那是什么。”王女几乎快疯了,因为银龙在驱走了那些巨人后,它就与伯德温面对面了——伯德温在巨人面前就是一个高大而威武的战士,但在抬起头后大约有五十尺的银龙面前,他就像是一尊比较大的玩偶,“它能够分辨敌我吗?我是说……谁能告诉他伯德温并不是他的敌人!” “谁知道呢?”侏儒嘀咕道:“我们可也是要夺走它秘藏的人。” “那是魔像。”唯爱之女说,可能就是以这座岛屿的主人为蓝本的魔像,它的躯体是黑铁的,鳞片则是秘银,而眼睛中的火光可能来自于蕴藏着强大力量的符文。 她这么说着,突然将自己漂浮起来,让自己能够与银色的巨龙魔像对视,巨龙的魔像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它想要离开,但唯爱之女只抬起一只手,放在了它的鼻尖上,这只手相比起魔像的头颅就像是漂浮在湖泊上的一朵银冠木花,但如果魔像能够说话的话,它一定会觉得这只手有一座岩山那样重。它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个人类,但这个时候,唯爱之女开始念诵咒语,这种语言对这里的大部分生物都是极其陌生的,能够辨认出它们的大概只有精灵游侠以及巫妖。 巫妖乘着这个机会施放了一个法术,作用在伯德温身上的魔法消失了,他回复到原先的样子,一个霜巨人以为自己找到了机会,但他扑过来的时候被精灵的箭矢贯穿了脑袋,一根箭矢从他的左眼进去,从他的后脑穿出。 巨山的长子也注意到了,他身边还有十来个霜巨人,他们损失了这么多才走到这里,却只拿到了一丁点儿的金子和几枚铜币,新首领察觉到有几个家伙正在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自己的袋子——他们一定想要偷走自己的金子,居上的长子想,不,他或许可以给他们一些别的,譬如这只突然无法动弹的龙——霜巨人们一拥而上的时候也能杀死龙,虽然都是比较年轻或是受伤的龙,巨山的长子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到部落,不然他会被剥夺首领的位置并且被杀死吃掉。但他正想要召集身边的霜巨人时,他听到了一声粗粝绝望的喊叫。 他不明白还有什么能让一个霜巨人像受伤的狗那样叫唤,但等到他转过身去,所能发出的声音并不比前一个霜巨人更好些。 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用石头把他砸下了冰崖,又命令祭司的秃鹫吞吃了他的眼珠和内脏,没有人,即便是霜巨人在这种情形下依然可以存活下来,但他确实看到了巨山,比他更强壮和危险的前首领,那双黑洞洞的眼眶里跳跃着蓝色的火焰。 他还看到了其他人,他们都是被他杀死和抛弃的,巨山的长子长长的,不成语调地哀嚎了一声,他向后退去,差点撞翻了背负着祭司的霜巨人。 祭司在刚才的混乱中受了一点伤,但他是祭司,不会像一般的霜巨人那样因为受伤而被抛弃,他让一个霜巨人背负着他,但正如我们之前看到的,祭司的体格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霜巨人,背负着他的霜巨人十分勉强,但他恐惧着祭司的毒虫和诅咒,所以当巨山的长子莽撞后退的时候,他差点就连同祭司一起倒在地上。祭司对敌的经验并不比巨山来得少,在最初的惊惶之后,他骤然明白了发生在巨山身上的事情,怒火顿时席卷了他的思想,“这是亵渎,”他高叫道:“这是亵渎,每个霜巨人的灵魂都是应该属于伟大的卡乌奢的。”他甚至想要祈祷一个神术来解除巨山身上的法术,但祭司刚举起那根有些焦黑的拐杖,他们脚下的地面就崩裂了。 唯爱之女想要控制这尊魔像,她能感觉到她所需要的东西已经距离她很近了,可能,最为关键的地方就在这尊辉煌而又可怕的魔像上,它看守着秘藏——以银龙的形态。 属于神祗的力量如同环绕着唯爱之女的光芒那样显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想要抹除银龙留下的印记,让这尊魔像俯首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力量在飞快地流逝,她甚至感觉到她就像一个人类那样迅速地衰弱,吟诵咒语的声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定响亮,但只要再坚持一下,哪怕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魔像的抵抗正在变得缓慢而绵软,她只需要最后一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法术击中了她,唯爱之女连看一眼是谁施放了法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掷到穹顶的顶部,撞击的力量让这具人类的躯体立刻陷入到了痛苦与昏睡之中,唯爱之女不甘地呼叫着,但她仅余的力量只能保证她现有的身体不至于被无可挽回地损毁。 “哦,很显然,”伯德温说:“它很愤怒。” 在摆脱了唯爱之女的控制后,银龙的魔像就像一只真正的,被激怒的巨龙那样开始肆虐一切它所能看到的,它虽然只是一尊魔像,却能喷吐出火焰和酸液,火焰的颜色不是金红色的,而是亮白色或是蓝白色,比施法者施放出来的火焰温度更高,酸液在冰层上流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量——很快霜巨人的脚下就出现了不祥的嚓咔声,他们惊魂不定地注视着脚下,直到看见裂缝,他们到处奔跑,但甬道都已经被碎裂的冰块封堵住了。然后他们又爬上冰壁,但银龙的魔像开始疯狂地撞击每一样东西。 “我觉得它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安详……”伯德温说。 事实上,凯瑞本也有着相似的疑问,银龙极其厌恶不死者,当他看到魔像的时候,虽然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魔像制造过程中必须的灵魂,但那也可能是一个怪物或是飞龙的,虽然有些牵强,但不如此根本无法解释——不过他现在看到的一些东西更加地难以解释,毕竟银龙从来就不会喷吐出火焰和酸液。他确实在怀疑,制造这尊魔像的是否真是一只善龙,以及,岛屿的真正主人,是否确实是他们所以为的那只银龙? “打开了……”黑发的施法者说。 “什么?”凯瑞本问。除了唯爱之女与葛兰,冒险者们栖身在为数不多的几根冰柱后面,在魔像还在杀戮那些霜巨人的时候,他们倒是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时间,就是这个时间并不是很长。 “门。”曾经的不死者说,他已经看到了巨山,就算没有看到,他也能嗅到阴冷的负能量所特有的那种气味,红袍术士常用的手法,他在心里说,一群没头脑的免费士兵,再加上一个擅长废物利用的灰袍,前者不但可以用两次,如果战役不那么激烈,还能被充作一部分报酬。 不用施法者过多的解释,凯瑞本等人也能看到“门”了。 “那是一个漩涡!”李奥娜咬着牙齿说:“在冰层下的深海里。” “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实的。”唯爱之女最终还是做了件好事,她的力量或许让这个小型迷锁有所误会,从而打开了一个通道,黑发的施法者与精灵游侠对视了一眼,施法者率先跳了下去,精灵紧随其后,伯德温在李奥娜的唇上轻轻一吻——他是第三个,李奥娜是第四个,紧抱着冰柱的侏儒则没等到他做决定的机会,漩涡陡然飞快地浮了上来,幻境中所有的生命和物体随之被吞噬一空。 整个幻境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只留下继续不紧不慢旋转个不停的涡流,最后涡流的中心冒出一个圆滚滚的水泡,水泡破掉发出个“汩”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打了个嗝。 —————————————————————————————————————————————————————————— 侏儒麦基抽了抽鼻子,醒了过来。他躺在地上,疲惫地一动也不想动,地面有点冷,但还是挺干燥的,又过了一会,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麦基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一点光线也没有。侏儒和精灵一样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东西,但那种黑暗还是有着光的,只是非常的微弱,微弱到什么程度呢,人类的身体也是会发光的,你知道吗?但在这里,这个不自然的环境中,侏儒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他摸索着从自己的袋子里找出一块肉干放在嘴里吃了,然后又拿出一只别针,他记得这根别针上镶嵌着很小的氟石,但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侏儒以为自己的眼睛瞎了,他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也许矮人在这个时候不会哭,但现在这里除了他,谁都不在,没人会觉得他不像是个矮人。 “麦基?”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侏儒猛地跳了起来,如字面意义的,他跳起又落下,屁股和坚硬的地面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一起,疼的厉害。 “凯瑞本?” “是我。”精灵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虚弱:“其他人呢?” “不知道。”麦基说,他听到织物的摩擦声,还有精灵的呼吸声,他的手指似乎在地面上拂过,有小石子在骨碌碌地滚动。 “你怎么样?麦基。” “不太好。”麦基说:“我可能瞎了。你能看见吗?” “不能,”精灵说:“但我认为这可能是魔法。”他停顿了一会,“我的问题不在眼睛,麦基……我可能失去了我的脚。” 麦基一下子停住了呼吸:“我……”他迟疑地说:“我能……摸摸你吗?” “可以。”精灵说。 麦基伸出手去,他摸到了精灵的手,然后他沿着手臂摸上去,从肩膀往下,到腰部和腿,然后是精灵所说的部分——他曾经听吟游诗人描述过某人的心会像铁块那样沉下去,侏儒们总是觉得很可笑,他们看到过心脏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心脏会变成铁块,其他的内脏岂不是要被它压碎了吗?但麦基这次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停在那儿,脑袋嗡嗡地响,一片无用的空白。(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幻境(2) 凶狠的,毫不留情的鞭挞惊醒了奥斯塔尔。 这个他并不陌生但已经有点不是那么熟悉的感觉让红袍术士有点恍惚,他抬起头,随即又挨了狠厉的一鞭子,这一鞭子从他的左额一直抽打到他的右嘴角,虽然他及时地闭上了眼睛,但还是被擦伤了眼球,眼泪和血汹涌地流了出来。“不准抬头,”一个冷漠的声音说:“罪人。” 奥斯塔尔顺从地低下头,哪怕只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也已经看到了他所处的环境,这里是格瑞纳达针对术士与法师所设的监牢。墙壁,地面和顶面都被黑铁覆盖,他被扭向后背的手指和脚踝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镣铐的材质是掺杂了铬的精钢,铬是种稀有的金属,除了不会让钢铁生锈,闪闪发亮之外,它还能增加钢铁的强度与对于魔法的惰性——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毕竟镣铐戴在脚踝上还有情可原,但为什么这里的镣铐会戴在手指上?当然不是因为它们的价格几乎已经等同于黄金——当一个凡人或是战士双手被普通的镣铐桎梏住的时候,他可能很难再做出什么反抗的动作,一个施法者却未必,除非像是这种专为施法者们准备的特殊指铐,它看上去就像是五个一组被固定在一起的小环,手指伸入其中之后会被强迫捏紧,捏紧后的手指就连一个手势也做不出来,也无法捏碎符文宝石或是撕开卷轴。 他满口血腥,舌头被一个有刺的小铁球刺穿在上下颚之间,它不安地肿胀着,但还在,这个认知让奥斯塔尔松了一口气。 行刑者继续给了他几十鞭子后,走开了,奥斯塔尔耐心地等待着,他期待着行刑者离开监牢,让他得到一些短暂的自由,他需要了解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记得之前他似乎还在极北之地,与散发着臭气的精灵、侏儒与人类,还有一群愚蠢的霜巨人争夺银龙留下来的秘藏,和七十七群岛的半巫妖埃戴尔那的弟子一起。后者御使着一些死去的霜巨人走进洞穴,或许还有残缺不全的冬狼和食人魔——奥斯塔尔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虽然可能只是一部分,但他看到了什么?他一直很好奇那些人为什么会容许一个弗罗的牧师成为他们的累赘,现在他可总算是明白了,即便是一只巨龙,它也是无法与一个神祗相对抗的,虽然“她”不得不被限制在一个人类的身躯里,奥斯塔尔必须承认,他们或许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莽撞无知。 问题是这位女性或许在力量的方面相当可敬,但在头脑上面却并不那么值得赞赏,她没能掌控住迷锁的关键,反而让它愤怒和紊乱了起来,他们所有的人都被卷入了深黑色的漩涡,之后,奥斯塔尔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但他确实失去了知觉。 那么,他失去知觉的时间有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一年?又是谁把自己带回来了呢?“幻境,”奥斯塔尔在心里说,他回忆起在漩涡出现之前他和埃戴尔那的弟子的交谈内容,“这是银龙的幻境。”他对自己重复道,但他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没有什么能比最爱玩弄躯体与灵魂的红袍法师更懂得幻觉的可怕——奥斯塔尔的导师就曾经将一个凡人捆绑在黑暗的房间里,然后故弄玄虚,在手指上发出一些闪光,告诉他会有几只小魔鬼轮番咬破他的手腕喝他的血,事实上,他只不过放了几只无害的蝙蝠在里面,结果一夜之后,打开房门,那个凡人已经死了,死于恐惧以及失血过多,真奇妙,他受到的唯一伤害明明只有蝙蝠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的轻浅痕迹;又或者他们会拿着烧红的烙铁靠近受刑人看不到的地方,然后用一柄冰冷的烙铁代替,但那个被碰触到的地方也一样会滋滋响着红肿与溃烂,发出焦臭的气味;奥斯塔尔也曾经在一本古老的书籍上看到过一个恶毒的盗贼首领有着四柄魔法匕首,当它们被投掷出来的时候看上去有十几把那么多,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只是幻象,但他的每一个敌人都会因为无法分辨它们而受伤或是死去。 如果他现在所遭遇到的是一切都是幻觉,那么奥斯塔尔必须向此地的守护者表示一个仅属于施法者的敬意,它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能够嗅到金属与鲜血的铁锈味,也能感受到光亮与轻微的风,至于疼痛与瘙痒,根本无须赘述,他还感觉到了干渴与饥饿,那种持续了很多天的——龙脉术士有着比凡人更为坚韧强壮的身体,他们也同样善于忍耐,而这种像是随时可以吞下一头巨龙的,像是整个肠胃都在迫不及待地消化自己的感觉,只有长达十天,甚至二十天的漫长时间才能做到。 有那么多天吗?奥斯塔尔提醒自己,不,这只是幻觉。 受到了局限的自由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几个身着红袍的牧师走了进来,她们将奥斯塔尔带出监牢,把他坦露在阳光下,灼热的阳光照耀着他的躯体,他的眼睛根本无法睁开。在一阵表演性质的鞭挞后,他被涂抹上具强刺激性的药物,推到了街道上——不着片缕的,他听到人们在欢呼与喊叫,充满了恶意的——有人给他戴上马具,用棍棒敲打他的膝盖,让他跪下,然后逼迫着他匍匐向前。 奥斯塔尔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惩罚,虽然他从未接受过。在他感觉到身上连接着的锁链拖拽着一个十分沉重的物体时,他几乎能够肯定——这种刑罚被用在那些虽然犯下了错误,但因为还有用处,所以暂时不会处死或是被送上祭台与解剖台的格瑞纳达的施法者身上,比起痛苦,它更着重在剥夺去受刑人的尊严与地位,受到这种刑罚的人,无论他是术士还是法师,都不在可能受到格瑞第的信任和重视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夺走,而且在被榨取干净之后他仍然避免不了成为货币或是食物。 他所拉拽的是一尊格瑞第的黑曜石石像,有几千磅那么重,而他必须环绕格瑞纳达王都整整一周,在艰难爬行的过程中,更是伴随着无数的诅咒与鞭挞——在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嘴唇碰触冰冷的地面,企图从里面汲取一点水分时。 之后他被剥夺了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羞辱性的绰号,他被充入交易的行列,成为无底深渊中魔鬼与恶魔血战时必定会出现的消耗品之一。 奥斯塔尔,请允许我们继续这样称呼他,如果说在一天,两天或是一年里他还能够坚定地以为这是幻境的话,在血战中搏杀了近五十年时候他也开始变得不确定了,他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清晰可信,但就如奥斯塔尔所了解到的,所有的幻境实质上几乎都是建立在受法人本身的记忆上的,因为无论怎样精妙的法术终究也只是法术,只是其中有冲突和纰漏的地方往往会被受术人的记忆修补——就像是人类在做梦的时候经常难以知晓自己在做梦,哪怕梦境已经荒诞到了离奇可笑的地步,他们总能做出各种各样看似合理的解释。 但奥斯塔尔的行程仍然继续着,他侥幸从无底深渊再次回到主物质位面,虽然那时候他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类或是巨龙的后裔,只能说是一只扭曲的怪物,不过这本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不过奥斯塔尔觉得这个价格并不算得太过昂贵——他再一次看到了格瑞纳达白亮的天空,红褐色的土地与灰黑色的岩石,看到了王都中行走的黑袍、红袍与灰袍,看到了高耸的赤色冕峰——一座座陡峭尖锐的山峰上栖息着红龙,其中最大的一座,被人们称之为“死亡之颚”的,属于格瑞第,也就是他们的“母亲”,在“死亡之颚”的下方,是绵延数千里的建筑群——格瑞纳达的王都。就和他在极北之地看到的,银龙在幻境中塑造出的王都一样,格瑞纳达的王都中,每座建筑也都是可以同时允许巨龙以原有的形态出入起降的,街道也要比其他国家王都中的更为宽阔平整,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景象更让奥斯塔尔熟悉的了。 奥斯塔尔见到了他的弟子瑞卡,他的境况不是很好,这很正常,在格瑞纳达,失去了导师,尤其是这个导师还是因为犯罪或是失职而被责罚了的话,那么他的弟子除非能够展现出强大而独特的天赋,不然的话他会在所有的阴谋与陷阱中被第一个挑选为牺牲或是祭品。对这,奥斯塔尔表示,看到他过的不好自己很安心;之后他谨慎地“探望”了自己曾经的同僚与下属,发现他熟悉的面孔已寥寥无几——最后才是他的血亲。 格瑞纳达之外的人常会迷惑于格瑞纳达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他们的贵族和王室成员,这也许是因为巨龙以及他们的后裔总是不那么在意一些对他们来说只是细枝末节的东西的关系。人类的衰老很迅速,而且在近亲中挑选配偶的话可能会繁衍出愚蠢或是丑陋的后代,但巨龙以及继承了其血脉的人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巨龙只要愿意,即便是太古龙也能幻化成年少的人类形态,而他们的后裔很少衰老,而且他们的寿命也可以与精灵或是矮人相媲美。他们即便与最亲近的血亲缔结婚约,所生育的孩子也只会因为血脉愈加浓厚纯粹而变得更为健康强大,根本不会出现畸形或是流产。 不过某些无底线人士的猜测也是错误的,格瑞第虽然被许多有着她血脉的术士或是牧师称为“母亲”,但那只是一种隐晦而尊敬的代称,并不是说她在一千年里生下了如此之多的后代——格瑞第是巨龙,不是兔子。就奥斯塔尔所知,格瑞第的后裔中,只有七只红龙,是的,她所孕育着的最后一枚卵是雄性——格瑞纳达的第一个国王,是格瑞第与一个法师的后代,之后格瑞第大概还和其他人类,巨人以及兽人生育了大约三百个后裔,但其中大多数都夭折或是在格瑞纳达扩张的过程中死去了,包括三只红龙。现在距离格瑞第最近,也是最受她信任的,除了红龙之外,只有三个拥有着最浓厚血脉的后裔,他们之中的一个正是奥斯塔尔的曾祖母。 至于其他的,格瑞第需要更多的力量——她的巨龙后裔在她的授意或是命令下从不介意与强大的人类欢好。一只巨龙从有孕到孵化可能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但巨龙与人类的后裔却和人类所需的时间差不多,虽然生下来也是一只蛋并且需要三十天的孵化时间,但比起龙蛋来说它们的效率要高得多,格瑞第很快就有了大量的人类后裔,每一个生来就是出色的施法者,在格瑞第的要求下,他们又彼此通婚,生育下更多的孩子,格瑞纳达最初的基座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奥斯塔尔就是这些术士的后代,他的家族从未在格瑞第的谱系之外寻找配偶,所以他的血脉也要比一般的龙脉术士更为浓郁。在格瑞纳达立国之后的几百年里,格瑞纳达也逐渐开始与外界往来,巨龙的血脉缓慢地流散了出去,有些是无意的,有些则是有意而为之——不曾拥有它的人士不会懂得这种尊贵而强大的血脉意味着什么,但如果你有,哪怕是最为浅薄的一丝……它能给你带来荣耀,带来力量,带来财富,当然,也能给你带来死亡——如果你敢于轻忽或是鄙视它。 就像是格瑞纳达的新王,虽然他在国王的宝座上已经端坐了三百年,但是的,他还是一个必须服从于格瑞第的新王。或许是因为他身体里人类的血脉有点过多的关系(他的父亲是格瑞第与人类所孕育的最小的一个儿子,而他的母亲也是一个人类),所以有些任性,不但拒绝了他的红龙姐妹,而且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未完待续。)29 第三百八十七章 幻境(3) 奥斯塔尔看到了格瑞纳达的王,他和奥斯塔尔一样,因为巨龙的血脉而拥有着无数凡人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取的俊美外貌,坚实身躯,漫长的寿命与强大的力量——他坐在王座上,深红色的长发从冠冕下垂落下来,遮掩住他阴郁的面孔,这也是很多格瑞第的后裔为之愤怒的地方,他总是不满,总是不满,总是不满……虽然他在表面上还保持着对格瑞第的尊敬或说虔诚,但没人不知道他以触怒红龙为乐。奇怪的是他们的“母亲”格瑞第似乎也愿意纵容他,她可以说是如一个凡人的母亲那样宠溺着他,并不介意他的无礼。 这让很多格瑞第的后裔感到愤怒,他们不敢对格瑞第的做法与想法有所异议,但他们可以对国王显露出应有的恶意,他们的不快进一步限制了新王的权利,而且格瑞第似乎也乐见其成,所以在奥斯塔尔离开之前,那些人的做法是越来越过分了,甚至迁怒到了新王的儿子与女儿身上,尤其是他的长子,因为新王的长子是和一个人类女性所生的,这让格瑞第很生气,即便那个人类女性也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她还是被处死了;新王的次子是新王依照格瑞第的要求与她的一个女儿(一条雌性红龙)所生,女儿也是如此,但他们都知道,这些孩子都不能说是新王最心爱的,他最心爱的是一个至少违背了格瑞第的喜好,与一个埃雅精灵所出的非婚生子,一个该死的杂种。 几乎所有的龙脉术士都会产生血脉反噬的问题,那是因为巨龙的血太强了,强到了会排斥另一半血脉的程度,如果另一半是兽人、巨人或是人类的血脉或许还能好些,但对于埃雅精灵,这种可以说是永远站在良善阵营的生物,除非他们堕落了,不然巨龙的血脉与他们的血脉就只能是冰与火。大浩劫之前也有巨龙强迫精灵为自己繁衍后代,但结果后者不是因为心伤而死,就是妊娠失败,所以当新王带回了一枚卵后,所有人都不免吃了一惊。 事实上,这枚卵应该说是新王的长子,因为这枚卵诞生在所有子嗣之前,但不知为何,三十天后它没能孵化,并逐渐失去了温度和反应,这种情况在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就在一条红龙差点把它敲在杯子里吃掉之前,格瑞第出现了,她再一次纵容了她的后裔中最为狂妄的一个,查看了那枚蛋——它很难说还活着,但她允许新王继续保留它——不久之后,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这颗蛋后,新王又和一个人类有了孩子,之后他的人类妻子死了,他又和格瑞第的红龙女儿有了一个儿子与一个女儿,而后,让人惊讶的是,在格瑞第出席他的次子与长女的成人仪式的时候,同样捧出了一个青紫孱弱的婴儿,他正是从那枚卵里孵化出来的。 格瑞第第一次当众斥责了格瑞纳达的王,虽然说,最后她还是给了这个婴儿一个名字,虽然极具蔑视与不祥,近似于一个诅咒,但这确实是一个龙名,表示这个婴儿还是得到了她的承认,这让后者可以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受到红龙的保护,让那些蠢蠢欲动的爪子不得不收了回来,虽然大部分人的心中都默认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工具或说是祭品。即便新王并不那么认为,他坚持这个孩子才是他的长子,并且相当令人不快地把他安置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宫室里。 但这毫无用处,就算是三百年前的奥斯塔尔也知道这个孩子并未如新王所以为的受到了良好的照顾与看护,他因为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几乎得到了每一个格瑞纳达人的憎恶,更别说还有一条因为自己的子女受到了忽视而暴怒的红龙女士,而且也许是因为在蛋壳中沉睡了将近五十年的关系,他的发育非常缓慢,比那些充作奴隶的人类所生下来的婴儿还要虚弱和无力,如果说一开始他在格瑞纳达人的心中还只是一个罪孽的话,那么现在更像是一个笑话,在他到了三岁,但还是无法说出连贯的话语时,只有新王不愿意放弃,或许还要加上偶尔出现的格瑞第。 在奥斯塔尔一百五十岁的时候,他已经被允许离开术士塔,在他偿还了债务后——就是导师和他签订的那份契约中所约定的,他就是一个真正的术士了,他听说新王的非婚生子死了,在后者终于表现出了一些属于巨龙血脉的东西之后,他死了,在他将要走出宫室之前。 啊,奥斯塔尔终于想起他为何会对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感到熟悉了,他在成为一个术士后,因为受到格瑞第的宠爱的关系,曾经服侍过这位新王,就站在距离他不过十尺的地方——新王和所有格瑞第的子孙那样,有着深红色的长发,不像是从火焰中迸发出来的,而是从血管与心脏里迸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红色,他的眼睛是金色的,比奥斯塔尔的眼睛更明亮与剔透,这些都是他的血脉比奥斯塔尔更纯正的象征,但如果将那头差不多可以垂到膝盖的长发截断到肩膀的位置,然后把它和眼睛一起变成黑色,那么那个年轻的法师所有的面孔与格瑞纳达的新王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奥斯塔尔惊奇于自己居然还会记得那个年轻的法师,他记得自己是因为他而任务失败,所以受到了格瑞第的惩罚,并且被放弃了的。他从无底深渊中挣扎逃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到这个人,他找到那个法师的时候,他已经老了,也可以说是快死了,半精灵只会在快要死去的时候才会衰老,他的面容变得丑陋,满是皱纹,头发稀疏,牙齿掉落,奥斯塔尔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抓住了他,残忍的撕下他的四肢,扯出他的灵魂细细嚼碎,不那么情愿地咽到肚子里,但他在做完这一切后,仍然感到了由衷的空虚。 他站在格瑞纳达的新王面前,在距离他们不过几千尺的地方,格瑞第正在她的巢穴中沉睡,奥斯塔尔能够感觉到她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与惊怖,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但他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与迷惑起来,他已经不再是个龙脉术士了,在血战中,所有软弱的部分都要被剔除,除非你愿意变做其他人的食物与货币,这没关系,他原本就是邪恶的,而他也只是失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在成为魔鬼之后,他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躯体,更准确地说,除了思想,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了哪怕一克属于原先的奥斯塔尔的血肉,也就是说,他对格瑞第的恐惧植根的源头已经消失了,而且他也已经变得更为强大了,他确信自己可以在与一只红龙的争斗中获胜,这也是他为什么敢于回到格瑞纳达的原因,但这个感觉告诉他他是错的。 奥斯塔尔举起双手,他应该没有双手,只有触须,但他看到了自己的双手,他轻轻地弯曲每一根手指。与此同时,坐在王座上的新王抬起头来,向奥斯塔尔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声。 奥斯塔尔醒了。 他睁开眼睛,突然明白过来,那声嗤笑并非完全的幻觉,它正是坐在他身边的巫妖阿瑟发出的。 永生的施法者托着下颚坐在一块碎冰上,这块碎冰被他变成了一张很不错的椅子,椅背上还精心雕琢着在葡萄藤中嬉戏玩乐的男女,那些灵动的躯体出于某不死者的恶趣味格外的鼓胀与丰满。 “欢迎回来。”阿瑟说,比起其他灰袍来,他的名字简单又明了,不过这可能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或是变体名,不过这没关系,因为他之所以和奥斯塔尔来到这个地方,只是因为要偿还他和导师签订的契约上的债务,也就是说他的关系挂在那个喜欢粉红色的半巫妖埃戴尔那身上,而不是奥斯塔尔,而红袍术士也不是那么愿意和一个巫妖产生太过亲密的联系。对他们来说,至少对阿瑟,名字确实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我还以为我必须要用我们的办法来叫醒你了。”阿瑟又是遗憾又是庆幸地说。 理解了那份未曾表述出来的含义后,奥斯塔尔立刻从漫长的噩梦中清醒了过来,他可不想被一个巫妖查看脑袋,一点也不,虽然他现在还有点虚浮,无法清晰地辨别出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毕竟他在幻境中度过了好几百年,但即便现在才是一个幻境,他也知道该怎么做,在面对一个永恒的不死者的时候,恍惚无知从来就不是一个好选择。 “一个精妙的幻境,”奥斯塔尔一边在宽大的袖子中恢复他对手指的熟悉度,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伤害性。” “它可以漫长到耗尽你的生命。”巫妖说:“有没有梦见什么让你快乐的事情呢?” 有,当然有,奥斯塔尔在心里说,他成为了一个强大的魔鬼,就连巨龙也要在他面前俯首,他已经杀死了他的一些仇人,并且回到了格瑞纳达,他会成为格瑞第最宠爱的孩子,戴上冠冕又或者成为她的继承人,在不远的将来,他也许还能成为格瑞纳达真正的主人,他的意志将随着前所未有的施法者的军队向每一个方向铺展,他会成为万王之王——这当然需要更多时间,但那又如何,作为一个魔鬼,他的生命是无限的。 想到这儿,就算是奥斯塔尔也不得不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自己没有发现这个梦境中的小漏洞,而是任由自己沉溺下去的话,也许他还是能够醒来的,但就算是他,也无法知道一个巫妖会在自己的脑子里做些什么——又或者他已经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阿瑟说:“我们向来就是谨慎从事的——我并不觉得能够与此地的主人相对抗,不过据我推测,这只是考验而已,并且可能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 那么你呢?奥斯塔尔几乎就要这么问了,他还有一部分被留在幻境里,作为一个魔鬼中的王者——但他的脊背上传来的一阵轻微的刺痛及时召回了他的理智——那是他的魔宠阿莫尼斯用尾巴尖轻轻地戳刺着他,或许阿瑟确实还没能做些什么,这种攻击是针对精神而不是肉体的,就算他只剩下了一具骨头架子也未必能够幸免。 “我们现在在哪儿?” “岛屿的腹地。”阿瑟说:“可能。” “好吧,”奥斯塔尔站起来,他观望四周,他们站在一个坚冰的甬道里,墙壁上有着轻微的闪光,他走过去,发现冰层里的光并非来自于氟石或是萤石,而是来自于未曾完全消亡的遗迹。 “人类的骨骼,兽人的骨骼,还有巨人和侏儒的。”阿瑟解释说,没人能比巫妖更能分辨骨头的了。 “人类,兽人和巨人的都好解释,”奥斯塔尔说:“但那个侏儒是怎么回事?侏儒喜欢温暖潮湿的地方。” “我们不是刚刚才看见了一个侏儒吗?”阿瑟开玩笑般地说,“不,并不是那个原因,可能只是因为我们遇到了一只有收藏癖好的龙。” “银龙可没那种癖好。” “谁知道呢,”阿瑟说,他们向前走了一会,像是为了证实阿瑟的话,坚冰里的骨头越来越多,像是有上千群冬狼在这里藏食物,除了之前他们看到的,还有各种动物与怪物的,所有的骨骼都很干净,巫妖在一只多首蛇蜥的脚边停下,这具骨骼被打磨的格外漂亮,看上去就像是用贝壳或是珍珠磨出来的装饰品,不死者用指骨敲打着自己的下颚,饶有趣味地观赏了好一阵子,“我喜欢这个。”他说。 完全有这个可能,奥斯塔尔想,埃戴尔那那个半巫妖的弟子都和他一样神经兮兮的,不把自己的骨头打磨的发光发亮誓不罢休——就算是才转化为巫妖的灰袍也不会像有些不死者那样始终让干瘪粉碎的皮肤和肌肉挂在骨头上,他们的每一根骨头都干净的几乎可以放在嘴里,而且据说他们还带起了一股七十七群岛的时尚风潮——像是骨头选美大会之类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幻境(4) 巨山部落的祭司正陷于狂怒与恐惧之中,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只有尘土和风的荒原——他仰头看向天空,天空是一片黏稠的黑色,没有星辰也没有云朵,他俯首看向地面,地面上只有如同骨灰的白色尘土,风吹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带着锯齿的刀子切割着他的皮肤。他又冷,又饿,抬起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丢失了自己的拐杖与衣服,他前所未有的颤簌起来,一边极力地观望四周,寻找着同伴,又或者是敌人的踪迹,但无论他怎么看,以往可以在一千尺之外找出一只旅鼠所留下痕迹的眼睛就像是被笼罩了一层迷雾,有几个影影绰绰的影像从他的视野边缘掠过,然后又迅速地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在听到如同一辆沉重的马车迅速驶过的声音时,祭司几乎是出自于本能地把自己藏了起来,虽然说那几乎不可能,因为他终究还是一个体型庞大的霜巨人,而这片荒原上就连块大过手掌的石头也没有,但他很幸运,在马车的驾驶者与马车上的猎手发现他之前,一道敏捷而优雅的身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就扭转了原先的方向,急切地追了上去。风中传来了他们的嘶喊,那个声音混杂在风中,几乎与风声毫无区别,但每个听到它们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而且,那是怎样的一部马车!它看上去比人类所喜爱的敞篷大车还要大上三倍,由各色各样的骨头拼装起来的,骨头之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结物,看上去像是半凝固的鲜血又像是腐烂的内脏,只有车轮是黑铁的,上面是一个或是更多被固定在车辐上的残破肢体,拖拽着大车的是口中喷吐烟尘,脚踏着火焰的梦魇,而驾驭着它们的是一个周身乌青的人形怪物,他有着一张如同脱了皮的狼脸,嘴唇与鼻子向前拉起,像是一张长吻,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邪恶的黄光,手可以垂到地面,而腿脚也要比人类长上两倍,并且如同鸟类一般地反折,手指和脚趾就像树枝一样地伸长,长着利爪,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浑身长满了如同荆棘般的尖刺,没有毛发的头颅上,手臂上,腿和膝盖,从脊骨一直延伸到尾尖的部分,这些尖刺会随着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韵律竖起与倒伏。 马车没有奔驰出多远,蹲伏在马车上的猎手(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有着肥大腹部的白色螳螂)就抓住了他们的猎物,那是一个容貌秀美的人类女性,巨大的“螳螂”们毫不留情地用手中的长矛戳刺她的腹部,将她贯穿后举起扔到马车上,这时候霜巨人的祭司才发现马车上堆满了人类,兽人,最下面还有一个巨人,但他们看上去都已经气息奄奄,根本没力量与这些劫掠者对抗,有些甚至面容都变得扭曲模糊,和马车的车身黏结在一起,甚至有同化的趋向,如果“螳螂”们发现后一种情况,他们会用自己的长矛将马车和猎物的身体分开,整个过程鲜血淋漓,哀嚎不断。 就在祭司想要走的更远些的时候,身上满是尖刺的驭手似乎又发现了一个猎物——一个神态从容的人类突然出现在了漫天的灰尘里,就像是一颗宝石那样闪着光,但还没等到马车重新启动起来,在片刻迷茫后,他没有一丝犹豫地向一个方向冲去,就祭司看来,那个地方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但如同裹挟着月光的微风轻轻拂过之后,那个人类就突然消失了。 捕猎者们显然为之愤懑不已,他们挥舞着手臂和长矛,疯狂地折磨着他们的猎物,祭司亲眼看到那个人类女性的头颅滚落在地,但在一只“螳螂”把它捡起来挂在长矛尖端之后,它还能眨眼睛和流泪,以及翕动嘴唇。 祭司突然明白了。 他已经死了,而这里正是几乎所有死者都必然会经过的哀悼荒原,虔诚的信徒可以获得神祗的指引与收容,但堕落者,无信者和伪信者只能茫然地在荒原上游荡,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两条道路,如同祭司刚刚看到的那样被无底深渊的猎手捕获,送到恶魔或是魔鬼手中榨干净灵魂中的每一点能量,而后在无底深渊的深处被转化为蛆虫一般的劣魔;还有的就是成为死亡之神克蓝沃建造的永恒之城城墙上的一块丑陋的装饰品。 巨山部落的祭司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死亡之神克蓝沃的面前的,如传说中所描述的,他保持着自己作为人类时的容貌,体形以及衣着——一张饱经风霜,沟壑交错的面孔,身着在战士身上常见的皮衣与链甲,半披着一件深黑色的斗篷,他裁定祭司是个伪信者,而他的士兵抓住了霜巨人的肩膀,他知道自己会被固定在城墙上,痛苦而漫长地腐烂与被遗忘,但哪怕还有一块指头大小的骨头,他就不可能获得解脱。 “不,”他喊道,“不,这是一个不公正的判决!我是卡乌奢的祭司!是伟大而强大的兽人之神的追随者。” “如果你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公正的克蓝沃说:“那么为什么没有听到你的神祗在召唤与呼喊你呢?” “也许可敬的卡乌奢正在痛饮一个仇敌的鲜血,”祭司狡猾地说:“敌人的血是最醇厚的佳酿,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询问一下兽人之神卡乌奢。”克蓝沃说,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在巍峨的殿堂里回响不断。 然后,或许就在下一刻,一个曾被祭司无数次地敬献过的形象被投射在克蓝沃的殿堂里,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很有点不耐烦的兽人,只是体型比霜巨人还要来的高大,他的獠牙就像野猪那样凸出嘴唇,而皮肤呈现出一种奇特而古怪的青绿色,他从头颅开始,到脚踝都覆盖着一套陈旧而乌黑的黑铁盔甲,盔甲上伤痕累累,在面盔的中央有着一个孔洞,从这个孔洞里可以看到一只闪烁的眼睛。 “你是否承认这个霜巨人是你的信徒,你的祭司,你的追随者呢?”克蓝沃问。 祭司满怀希望地看过去,但卡乌奢只是百无聊赖地瞥了他一眼:“不,我没有这样的一个祭司。” 祭司大喊了起来,但卡乌奢的投影已经消失了,在克蓝沃再次发出命令之前,祭司再一次地大叫起来,“乌楼提鲁,”他大喊起来,“乌楼提鲁,所有的霜巨人都是他的子民,叫他来吧,叫他来吧,他一定会认得我的。”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克蓝沃说。 又一个神祗的投影出现在死亡之神的殿堂里,在他的面孔和身体上有着更多霜巨人的特征,但比起卡乌奢,环绕着他的气氛要平静和稳定得多,他的眼睛就像是阳光下的永夜海,虽然冰冷,但蕴含着勃勃生机,他握着一柄拐杖,但和祭司的拐杖相比,这根从桦树上截下来的木头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平平无奇,乌楼提鲁的衣着也是如此,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长袍而已,双脚,比起一个战士,他更像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学者。 “你是否承认这个霜巨人是你的信徒,你的祭司,你的追随者呢?”克蓝沃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乌楼提鲁看了霜巨人的祭司一眼,或许就和卡乌奢之前的那一眼一样短暂,但祭司感觉这一眼有几百年那么长,在乌楼提鲁向克蓝沃摇头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被挖了出来,浸没在永夜海的海水里。 事实上,祭司也知道乌楼提鲁不会承认它,乌楼提鲁还未沉睡的时候,就有不少霜巨人拒绝信仰他,虽然他们在乌楼提鲁的羽翼下求存,但乌楼提鲁的教义并不符合霜巨人的天性(又或者说所有巨人的天性),乌楼提鲁不允许他们残杀幼兽和母兽,也不允许为了单纯的装饰或是炫耀凌虐其他生物,更不允许无意义的屠杀与战争,相比起喜爱鲜血与死亡的卡乌奢,他对霜巨人来说就是一杯无味的温水——在乌楼提鲁突然陷入沉睡之后,他的信仰者中就连一个霜巨人都看不到了,更有甚者,为了能向卡乌奢献媚,霜巨人的祭司们还不止一次指挥霜巨人们袭击阿拉提力特人的冰屋,杀死他们的孩子,抢掠他们的女人,将无能的乌楼提鲁的追随者悬挂在风中做成肉干。 但当霜巨人们的祭司被钉在永恒之城的城墙上的时候,虽然哀悼荒原的风就像是刀剑一样戳刺着他的喉咙,他还是疯狂而绝望地叫嚷起来,他嘲笑乌楼提鲁,诅咒卡乌奢,用尽了他所知道的每一个恶毒与下作的词汇。 —————————————————————————————————————————————————— 葛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在一个山谷中醒过来的,但周围既然除了冰雪就只有冰雪,那么表示他有很大的可能还在极北之海,他舔了舔大拇指,把它举在空中,发现这里只有很微小的风,温度甚至可以说是适宜的——相比起冰原之上。 在霜巨人的祭司步履维艰地走进山谷的时候,葛兰已经把自己藏好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霜巨人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太好,或者可以说很糟,他虽然有着眼睛,但眼睛似乎根本看不到东西——他的拐杖就在距离他只有十来尺的地方,但他看也不看一眼;他的手臂和腿脚,但就盗贼看来,它们对现在的霜巨人来说简直就是累赘,因为它们不断地撞在冰块上,“看上去很痛。”盗贼在心里嘀咕道,但他很快发觉这个霜巨人祭司可能已经陷入了一个真实的幻觉之中,他抚摸了一下怀中的匕首,它正在发热和颤抖,渴望着生命与鲜血。 “等等。”葛兰对匕首说,如果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霜巨人,他不会拒绝匕首的提议,但那是个霜巨人的祭司,卡乌奢的追随者,在雷霆堡,他可是近距离接触过这些花花绿绿的家伙们的,他们的死亡可不会如凡人那样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葛兰的迟疑是正确的,就在他再度移动了一个位置后,霜巨人的动作突然凝滞了,他就像是被冻结了那样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然后,让盗贼感到恶心至极的事情发生了——先是霜巨人的面孔上鼓起了一个肿块,紧接着,就像是从乳白色的皮肤下钻出了一条蛆虫(至少葛兰一开始是这么以为的),一根触须从里面溜了出来,迫不及待的四下挥动着,带着一点可怕的喜感;然后是另一根,又一根,没一会儿祭司的头颅看上去就像是一朵蓬松的大海葵,不过他惨烈的叫喊声表明这种变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愉快,他哭嚎着,或许还有哀求,可惜葛兰一句话也听不懂。 “我不知道!”祭司哭喊道:“我不知道那是假的!” “你羞辱了卡乌奢。”寄存在他身上的“使者”说,这个“使者”原本是要降临在巨山或是巨山的长子身上的,他是卡乌奢无以计数的耳朵与眼睛之一,他或许能够理解祭司是在幻境的作用下说出那些亵渎的话语的,但这并不代表祭司能够因此获得谅解——而且它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吞噬鲜美血肉与灵魂的机会。 “请原谅我!” “不,”“使者”说:“你的罪孽是无法获得谅解的。” 葛兰一直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在雷霆堡也曾经看到过相似的景象,但那些都是战士而非祭司,不过他也不觉得有需要去理解这个,他又不是法师。 不过,法师呢? 盗贼希望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在独自面对一个施法者(或者比施法者更危险的家伙)的时候,他和许多人一样会感到不怎么舒服——他已经找到了一片合适的阴影,但就在他即将潜入其中的时候,一个声音惊动了那个怪物,以及葛兰。 葛兰瞬间就沉没在了阴影了,他已经隐藏起来了,但那个人没有。 “使者”向空气中嗅了嗅:“这个味道可真是奇怪啊。”他说:“但应该很好吃。”(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幻境(5) 那是唯爱之女。 葛兰向后退去,并且转开了视线,他早就发觉唯爱之女和法师一样,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而且这里还有着一个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很为危险的怪物。 在完全地退进一个隐秘的缝隙前,盗贼投去最后的一眼——这个动作让他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由衷的悔恨——出乎意料的,即便在这种寒冷的境况下仍旧身着丝袍,并且不受其任何影响的唯爱之女突然颤抖起来,她在面对这么一个怪物的时候甚至连当初的梅蜜都不如,梅蜜最起码还会跑和尖叫,而她只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直到怪物的触须如同喷发一般地覆盖了她的身体,她才恍如大梦初醒般的挣扎起来。银蓝色的光芒从她的嘴里与眼睛里迸发出来,灼伤了一些触须,她乘机摆脱了它们,但在她能够做到更多的事情之前,被激怒的卡乌奢的“使者”猛地张开了他的嘴,或者说,类似于嘴的东西。 曾经属于祭司的脑袋从鼻子(大约)的地方断折成了两个部分,每一部分都生满了尖锐细小的利齿——葛兰在龙火列岛吃过很大的海龟,肉味鲜美,而当地人还会斩下它的脑袋,阴干后可以作为一种刑具,盗贼一开始不明其意,后来那些人撬开海龟的嘴让他看,从鹦鹉般的硬喙前端开始,到咽喉的深处,都生满了密密麻麻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倒刺,这是海龟为了防止它最喜欢的,滑溜溜的水母从嘴里滑落而特意生长出来的——葛兰现在看到的就是类似于这种结构的所谓的“嘴”,只是其中的倒刺要大得多,它们就像是一柄柄短匕首的尖儿,深深地嵌入唯爱之女的身体,让她发出一声痛楚异常的呼喊。 葛兰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 更多的触须涌上来,几乎湮没了倒在地上的唯爱之女,它们就像人类的手那样紧紧地攫住肥美的猎物,不顾她的挣扎哭喊,把她送到那张狰狞的“嘴”边——也许这个怪物尽可以一口咬断唯爱之女的脖颈或是腰部,让她因为受伤过重,或是流血过多而死,但他没有,他可以说是用一种慢条斯理的态度来享受这份难得的美味,每一次他的“嘴”恋恋不舍从唯爱之女曼妙的躯体上离开,都只带走了一些零散的皮肉,暴露出下面的脂肪与肌肉,女性充满魅力的身体很快变得恶心而丑陋,唯爱之女还在号叫,但这种号叫很快变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盗贼知道自己应该移开视线,但他不能,他以为自己在看到梅蜜的身躯在变成一个无皮肉团的时候心中的爱意会迅速地消失,但他发现自己在拼命地祈祷,向他所知的任何一个神祗,还有一部分希望被他寄托在唯爱之女身上——既然她是弗罗的化身,那么她或许会有办法摆脱这个困境的,而且弗罗是个喜爱美憎恶丑陋的女神,或许她也会让这个有幸被她暂时占据的身体重又完美无缺。 唯爱之女确实是想要摆脱这种让她感觉窘迫与憎恶的状态,但她所用的方式并不是葛兰所看到的——就在葛兰的注视下,梅蜜的躯体骤然弹动了一下,她的手臂绵软地垂下,眼睛闭上,从她的嘴里,眼睛里,耳朵里,还有每个毛孔里溢出了银蓝色的光芒,这些光芒并不像她作为武器时那样耀眼,反而有些黯淡,卡乌奢的“使者”小心地后退了一些,虽然他的触须还是牢牢地抓着他的猎物,但他还记得那些光点赐予他的痛苦——但这次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些光点一瞬间就聚合在一起,在怪物和这具躯体的上方凝结成一个袖珍的女性形象。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葛兰与那只怪物几乎同时爆发出了一声狂怒的吼叫。 唯爱之女——也就是弗罗的化身离开了她的牧师,一具再也无法给她帮助的躯体,留下梅蜜在一只怪物的嘴里。 葛兰想要冲出去,想要用他的匕首刺入唯爱之女的胸膛,不管她是什么鬼玩意儿,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僵硬的,一动也不能动,他看向那只怪物,后者的触须只击中了冰冷的空气——而弗罗的化身早就消散逃走了,这让卡乌奢的“使者”陷入了一个狂暴的状态,他不再那么小心翼翼的试探性地品尝而是无所忌惮地大口吞噬,每一下那些尖锐的小牙齿都能在女性的躯体上带走一大块肉,葛兰再一次听到了绝望而又惨痛的叫喊,但这次的叫喊声是那么地熟悉,在占据着这具躯体的神祗化身离开后,侥幸未被神祗的意志湮没的梅蜜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掌控权,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的神祗不会倾听她的祈祷,而且又有什么人能在胸腹被撕开,暴露出骨头,内脏流出的情况下祈祷呢?或许有,但那人不会是梅蜜。 梅蜜用尽最后一点力量艰难地呼吸着,在卡乌奢的使者忙于扯出她的肝脏时,她的上半个身体歪斜着,面孔朝向葛兰,盗贼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但他可以看到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明亮而又熟悉,充满了苦痛与不甘心,她就像是将要熄灭的树枝上跳跃的最后一朵火焰,当你以为它即将熄灭的时候,它却燃烧得更为猛烈了——她正在遭受可怕的折磨,但她还是喘息着,不愿选择能够刹那间结束这一切的死亡。 那是双多么漂亮的宝石眼睛啊,葛兰曾经无数次地亲吻过它们。他想要挥动手臂,投出匕首,从那个怪物的嘴里夺回他的爱人,但他只是站在那儿,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他胸前的匕首一反常态地冷冰冰的,没有颤动也没有其他任何表明它不同于普通武器的异状,但盗贼知道它正在控制他的躯体,他在心中大声地诅咒它,还有那个唤醒了它的人。 “这可不太好。”一个声音在他的脑袋里嗡嗡地想起,听起来更像是一柄匕首的震鸣而不是一个人在说话:“你在诅咒一个可敬的存在,这很危险。” “放开我!”葛兰在心中大叫道。 “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些罢了。”那个声音“说”,“你真的觉得你能够对付一个这样的怪物吗?他是卡乌奢的‘使者’,是他的耳朵,眼睛或是还有嘴巴,有着他的力量,虽然只是那么一丁点儿,但也足以对抗一只巨龙了,你觉得你冲出去会有什么作用?呃,等等,或许是有的,他能吃得更饱些,哈哈,确实如此。”匕首用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声调笑了两声后:“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有,你救不了你的小矮人,甚至救不了你自己,你身边没有哪怕一个同伴,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你,然后把你撕成碎片,又或者,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让你尝尽了苦痛之后才得以前往哀悼荒原。” “我也会。”盗贼在心里说:“我也会,在我走出这里之后,我会把你交给克瑞玛尔。” “一个不太明智的选择,”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真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她并不是最美的,葛兰,也不是最聪明的,她没有地位,没有财富,也没有力量,连最起码的贞节也没有,你甚至不敢保证她生下来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像这样的弗罗牧师遍地皆是,好吧,就算你是在怜悯以及移情,不管怎么说,你的母亲也是一个弗罗牧师,但每一个弗罗牧师都差不多有着相似的经历,梅蜜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也许你一走出极北之海就能碰上另一个,或者一百个,想想吧,那时候你一定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可笑——如果你在这里死了,或者变成了一个残废,那就更可笑了。” “我给过她承诺。” “嗨!”那个声音轻蔑地说道:“一个盗贼的承诺,简直和一个娼妇的誓言差不多的滑稽,你是一个盗贼,一个老练的盗贼,犯下这种错误可不太应该。而且……”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葛兰向前看去,他看到了死去的梅蜜,她的宝石眼睛还大大的睁着,嘴唇打开,像是还在向她的爱人呼救,但她从脖子往下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些残破的内脏与骨头碎片,现在那只怪物正在吞掉她那双美丽的长腿:“好像一切都有点晚了。”那个声音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还要出去吗?”那个声音问:“但除非你是个神,不然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束缚着盗贼的力量放松了,他又可以行动了,但他怎么也无法如他想象和以为的那样冲出去,愤怒地将匕首刺入那只怪物的身体里,他只是站在那儿,站在那儿,站在那儿——卡乌奢的“使者”在餮足离开后好一会儿,他才缓慢地解除了隐身的状态,从阴影里面走出来,走到梅蜜留下的些许痕迹前,那只怪物最后连梅蜜的头也吞进了肚子,地面上除了冻结着的血迹与碎屑之外什么也没留下,葛兰跪下,双手按在地面上,他摸索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即便在黑暗之中也能看见东西的眼睛前一片模糊,他以为自己在流泪,但他抚摸面颊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干燥无比。 最后他只找到了两根手指,也许是因为太小才会被怪物丢弃,盗贼抓着那两根手指,冰冷的细小柱体从他的掌心一直冷到了他的心脏。 “我会记得的。”他说,一边抓住他的匕首。 那个声音突然大笑起来,“诸神在上,”它叫喊道:“你以为我是什么!”它在葛兰的头脑中尖叫,“你以为我是那个蠢匕首吗?” 葛兰猛地绷紧了身体:“你是什么?!” “我是你,”那个声音甜蜜地说:“是你,葛兰,我就是你,你的理智,你的冷酷,你最忠诚的朋友,你属于盗贼的那一部分,”它说:“还记得那个摆放在桌子上的蜡烛脑袋吗?” 说完它就消失了,只留下盗贼一人。 周围的光线突然不再那么晦暗了,盗贼抬起头来,紧接着,他迷茫地站了起来,因为他发现紧握在手里的手指不见了,血迹和无法辨识形状与种类的碎屑也不见了,但他看到了那根点缀着羽毛与绸缎的拐杖,或说是碎片,它断裂成了好几截,萎靡不振地落在一根冰笋的阴影里。 发生了什么?他问,但没有人或者声音回答他,他抽出匕首,匕首安静的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任何异样,他呼喊着另一个自己,但得不到任何回音。 是幻觉,还是真实?如果是幻觉,那么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唯爱之女是否真的走进了这里,被卡乌奢的“使者”吞噬,还是卡乌奢的“使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盗贼将匕首放回到原来的地方,选择了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也许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有一点是真实的,那就是他确实抛弃了他的爱人。 ———————————————————————————————————————————————————— 侏儒麦基慢吞吞地往前爬着,之所以不是走,不是跑,而是爬,那是因为他的脊背上还背负着一个精灵。 精灵的身躯轻盈的就像是一只大鸟,而且侏儒虽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类的幼儿,但事实上他们的力量相比起一个成年人类来说毫不逊色,所以即便背负着精灵一起走,麦基也并不是非常吃力的,何况每走出一段,他们都会休息一下,分享肉干和精灵的雪蜜——当然,麦基吃得比较多。 雪蜜的香味在黑暗的甬道里传的很远,所幸并没有引来什么棘手的敌人,除了一些小虫,麦基在把蘸了雪蜜的肉干放在嘴里的时候,每一口都能吃到两到三只小虫,起初的时候他还会把它们吐掉,最后干脆一起嚼碎了吃掉,反正这也是肉,很小的肉,但也许是虫子也会彼此转播消息的关系,他们每一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虫子就会比上一次更多一些,更大一些。 麦基叫了一声。 “怎么了?”精灵问,不知道为什么,麦基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冷漠,也许是因为自己既不是他的老友又不是他的族人的关系。 “有虫子在咬我。”麦基说,一边将手指放进嘴里,虫子咬掉了一小块肉,他吮吸到了血味。 “那么就走吧。”精灵说。 麦基再次背负起精灵前行的时候,虫子悉悉索索爬行或是飞行时发出的声音变得有点过于响亮和稠密了——侏儒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幻境(6) 虫子越来越多了。 麦基啪地一声打掉一只企图钻进他鼻子里的大虫子,虫被他打碎了,翅膀上的粉尘猛地涌入了他的鼻孔,侏儒不由自主地打起喷嚏来,他的肩膀垂下,精灵毫无准备地掉了下来,侏儒手忙脚乱地想要把他来起来,却摸到了一手令人毛骨悚然的绒毛,不,那不是绒毛,而是成千上万只虫子,他的小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拼命地挥动着双手拍打着那些虫子。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虫子还是覆盖在他现在仅有的一名同伴的身上,甚至爬进了他的领口和袖口,侏儒停顿了一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枚爆裂弩箭,这种弩箭比一般的弩箭短而宽,因为镂空的部分要卡进一个小药瓶,他把这个小药瓶剔出来,打开瓶塞,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泼洒在自己和精灵的身上,而后猛烈地敲打起他的戒指与手镯,金属交击时产生的火星一下子就点燃了那些危险的燃料,火焰升起,侏儒虽然看不见,但他能够嗅到硫磺燃烧时发出的气味以及火焰带来的温暖与疼痛,还有虫子们悉悉索索逃离的声音。 也许还有一点焦香味,龙火列岛上那些肥大的虫子对于奴隶来说也是一道美味而又营养的菜,在他们的头脑还没有被秘药彻底地摧毁前,他们会用粪便和血水引诱虫子,然后把它们穿起来放在火上烤,那味儿居然还很香,在很小的时候,麦基看到过他们吃虫的时候还好奇地询问过,那些“辔头”告诉他有些虫子尝起来就像是鸡肉,咯嘣脆,而他现在又闻到那个味道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拿出更多会吸引虫子的东西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吃了点藤粉饼,毕竟他还有着一个累赘——累赘,在今天之前他是绝对不敢怎么想的,在精灵掉在地上的时候他还诚恳地道歉来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体与感觉都变得麻木了,他甚至对现在的情况产生了一丝厌烦,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爬多久,又或是真的再也看不见了,那些虫子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他不敢放弃精灵,他一个人是绝对走不出极北之海的,如果他和克瑞玛尔等人再次汇合的时候,他们询问自己有没有看到精灵的时候,也许是能够看出自己在说谎的,而侏儒一点也不觉得他们会愿意带上一个抛弃了他们朋友的混蛋杂种。 而且相比起佩兰特,凯瑞本对侏儒可以说是十分温和,虽然他无法像信任其他人那样信任麦基,但麦基确实受到了他的诸多照顾,而且他也从未吝啬过食物与药品,那些精灵的药水真是好极了。 又一次休息的时候,麦基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腰带上,那儿有两个次元袋,一个是他的,一个是精灵的,因为不能确定还要多久才能再次见到其他人的关系,时常昏迷不醒的精灵将自己的次元袋交给了侏儒,并告诉了他次元袋的开启方式——麦基打开了第三只爆裂弩箭,将里面的药水在他和精灵周围画了一个圈儿,把它们点燃后,可以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和闻到古怪的气味,他还有多少支爆裂弩箭呢,不多了,之前盗贼就拿走了一部分,一个小药瓶里的药如果只是被用来保护侏儒的话,至少可以用两次,但现在还有一个精灵,就算是没了脚,他也太大了。 麦基低下头,把面孔隐蔽在手臂间,虽然他不觉得这里还有人可以看见他的表情,但他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神情暴露在外——尤其是它们就像是镜子那样照射出了他的内心的时候,他甚至在心里不断地重复起谎言,或许不算是完全的谎言,精灵的气息愈发微弱,虫子始终不离左右,又凶狠又猖狂——谁也不会知道他被迫放弃的是一个活着的精灵,还是一个死了的精灵。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一个矮人多好,麦基对自己说,如果是那个瓦什么,又或是那个崩崩在这里,那么凯瑞本或许是能够活下去的,他们很强壮,皮肤就像是岩石那样坚硬,虫子对他们必然无可奈何,而他们也有着顽强的毅力与忠诚将凯瑞本带出这个险地,这两者正是麦基最为艳羡的,他冒大不讳向族人们宣称自己要成为一个矮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在铁骨头城,他已经看到他和矮人之间还有着多少距离,而现在,他几乎想要回到过去,看着自己哈哈大笑。 麦基哭泣了起来,他感觉到火焰带来的热量正在消散,他再次将精灵背负起来,在蠢蠢欲动的虫子群中艰难前行,他的速度变得更为缓慢,他知道,而身上的游侠却还在痛苦地呼吸,不愿意就此走入哀悼荒原,为什么不呢,麦基无声地对精灵说,你的死亡已经不可避免,但你的死亡能够给我一丝生机,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放弃那些你根本抓不住的东西呢? 侏儒的身体疼痛不已,他的脖子上痒痒的,他随手拍去,水渍中带着一些坚硬的毛刺,可能是一只不幸被浸没在他汗水中的小虫,他想到,但那些水渍并不像汗水那样干净,反而有些黏腻,他将短小的手指放在鼻子边,闻到了一股血液的臭气。麦基停住了,他在一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在什么时候不小心受了伤,但没有,他喘息着,又一滴腥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脖子上,麦基突然意识到,他没有受伤,但精灵也许有,他把凯瑞本放下来,熟练地抚摸他的面孔与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但一碰到精灵的嘴唇他就僵硬了,血正在从精灵的口中溢出,这并不意外,但让麦基不禁一阵眩晕的是他还触摸到了已经让他颇为熟悉的毛茸茸。 那是虫子,有虫子从精灵的嘴里爬出来。 麦基猛地缩回手,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到另一边,墙壁上坚硬不规则的棱角撞得他疼极了,但他顾不得这些,他看不见,但他可以想象得出也许精灵的身体里已经满是那些虫子,虫子在他的身体里繁衍生长,吃空了他的内脏,吃空了他的脑子,而一直和麦基说话的人不过是个被虫子控制着的傀儡而已,它们让侏儒背着它们的巢穴,就像是海边的寄居蟹背着海葵那样,只是它们要比海葵可怕得多了,如果它们到了它们觉得合适的地方,麦基会怎样?是会马上被吃空——就像凯瑞本,又或是被拖去作为幼虫的孵化器?侏儒连想也不敢想。 他似乎听到了精灵在呼唤他,但麦基已经完全无法如平常那样思考了,他拼命地逃了出去,远离虫子和精灵,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很久,直到自己的膝盖再也无法承荷住他的体重与头脑发出的奔跑的命令,让他狼狈不堪地扑倒在地上,地面上的冰层就像是涂抹了毒药的岩石那样烧灼着他的面孔。 侏儒要过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又能看见了,他匍匐在一群冰笋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白茫茫或是半透明的,但那些光线与形状就足以麦基贪婪地看个不停,他太喜欢“看”了,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后——喜悦从他的内心深处涌出,让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但在一抹明亮的色彩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时候,那些肮脏而又卑劣的记忆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那是一个精灵,有着如同晨曦般的淡金色长发,如同倒映着无瑕晴空的湖泊般的眼睛,他披着一件深褐色的海豹皮斗篷,却像是一个国王披着他的白鼬皮冕袍。 他向麦基走过来的时候,侏儒后退了。 “请……”麦基就像是没法儿准确地找到自己的舌头般地说:“请原谅我……我,我……凯,凯,凯瑞……本……”他想说他不是有心的,他只是太害怕了,太累了,又或是虫子带着的毒液让他变得疯狂了,但在精灵放下膝盖,跪在他身边,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谎,他什么都说了,虽然不断地被啜泣与爱好打断。 凯瑞本耐心地听着,当侏儒终于发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带着生者的温度而面露疑惑的时候,“你还没发现吗?”精灵游侠说,“这是幻境。” 侏儒看向四周,又提起双手,看自己那个曾经被虫子咬过的地方,他的手掌不算完好无缺,他在幻境的迷惑下爬了很长一段路,所以上面都是划痕,但没有虫子咬出的那个小窟窿——即便有着精灵的雪蜜与药水,那么在这样严重的伤势痊愈的时候手掌上也不应该留下划痕。 精灵站在一边,看着侏儒的神色逐渐从恍惚,到明了,又从明了转向回忆,再从回忆转到现在,之后他终于露出了悔恨的神情,很显然,他记得之前自己做过什么,因为他在与精灵对视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哀求与歉意。显然,在大部分精灵之外的人的想法里,被抛在这里大概是麦基最好的结局了。 但凯瑞本并不是精灵之外的人,他俯下//身体,拍了拍侏儒的后背,“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说:“麦基,你知道矮人会怎么做吗?”他微笑着说。 侏儒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们会给我喝点蜜酒,也就是他们的圣水,”凯瑞本说:“然后在我的脑袋上砍上一斧子,尽快地结束我的痛苦。”当然,他没有说矮人只会在确定同伴再无生机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所以,”精灵说:“你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对于一个侏儒来说,麦基确实已经很出色了,他向侏儒伸出手:“还能走吗?我们要尽快找到其他人。” ———————————————————————————————————————————————— “这的确是个相当棘手的场面。”曾经的不死者说。 他站在一扇很大的窗户前,这种有成年男性那么高,以及他伸展双臂后那么宽的玻璃在另一个位面是种昂贵的货物,只能在王庭、城堡与强大的施法者的宅邸里才能看见,而在这个位面,它们就像岩石一样常见,触目所及,到处都是这些反射着阳光与灯光熠熠生辉的平面。 说到灯光,据说在极其遥远的过去,在挂满了悬浮城市的魔法帝国里,魔法带来的光芒可以与阳光与月光争辉,但在这里,人为的光芒却能让黑夜变成白昼。 他还看到了宽阔的道路,高大的楼宇。这些如同河流一般宽阔的道路像是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它们连接着这座巨大城市的每一个微细的部分,表层就像岩石一样坚硬,上面描绘着黄色与白色的条纹,用黑铁制造,有些以刷着彩色油漆的栏杆,有些以暗绿色的植物种植带间隔,在它们交错的地方,有用灯光来指挥车辆与人类何时通行的装置,还有深蓝色的指示牌,注明你现在的位置。如同金属盒子一般但要巨大得多的机械车辆在它们之上行驶,运载着数以万计的人类,它们密集的就像是行走在叶脉上的蚂蚁群落,一只紧挨着一只,铺满整个道路。 “那是堵车了。”异界的灵魂说,当然,这个说法有点不太正确,因为它在这里就不能说是异界,而是本地土著。 巫妖懒得说些什么,他可以说是着迷地看着这个世界,那么多的人类,那么多的无信者,他几乎要懊悔自己竟然不是一个神祗,如果他是一个神祗……那该有多么地欣喜若狂啊。 而异界的灵魂也没有再关注他的同居人,它正忙碌于寻找自己的记忆。 可怜的幻境,如果进入它的不是异界的灵魂而是巫妖的话,也许他们还没那么快地醒悟过来,毕竟幻境本身有着属于这个位面堪称无限的记忆,它们可以填补到不速之客的记忆中,营造出真实到令受术人无法质疑乃至摆脱其控制的虚假幻象,但请注意了,它的创造者毕竟只是与巫妖同一位面的大能者,那位可敬的存在还没能达到可以窥视与了解到另一位面的强度,特别是另一位面奇特到根本无法用本位面的任何一种知识来解释的地步。 这是一个没有魔法,也没有神祗,只有科学的位面,它与巫妖所在的位面之间的差别何止几个无底深渊,反正幻境根本没法儿补足所有的纰漏。 看看外面那只轰鸣而过的飞机,是的,它创造出了飞机,但它从异界的灵魂破碎的记忆中找出的飞机是个难以理解的东西,所以巫妖所看到是巨龙与侏儒的飞艇的混合物,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劣质的塑胶玩具,只是大了点,而且还在不断地打嗝,每打一个嗝就会从嘴里跳出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类。(不,我们从不这么下飞机。) 还有异界的灵魂最为渴望的电脑和电视,它们被合二为一了,问题是幻境弄不明白关键所在,所以巫妖看到了一群微缩的地精在屏幕里面敲着玻璃控诉着制作者限制它们的自由,要求地精权什么的。 “你在找什么?”巫妖问。身后的人一直在翻动各种东西。 “我在找我的名字,”异界的灵魂说,“但我忘记身份证在哪儿了?”所以它去翻了快递盒。 “你叫‘采姑娘的小蘑菇’?” “不。” “忧郁的灰色三明治?”巫妖捡起一个纸盒。 “不。” “梅川库子?” “不。” “我的眼睛里饱含泪水,只因为我爱这片薯片爱的深沉——这个名字真长,对你们的习惯来说。”巫妖又发现了一个几乎有着同样长度的名字:“我曾经喜欢过的妹子……全都被悟空打死了——悟空是谁?” “一只猴子。” “这里也有兽人?” “不。”异界的灵魂绝望地说,它看向镜子,镜子里还是一团,是的,虽然它看得见自己的手,但想要看全身的时候,还是一整块儿马赛克,无论是从镜子里,还是水里,或者是巫妖的眼睛里——哪怕他很遗憾自己在这里居然不是一副光亮的骨头架子。 这不公平!(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幻境(7) 异界的灵魂又问了几个问题,却没能得到回答的时候才发现巫妖正在津津有味地翻阅放在书架上的一本大书。 在这里必须说明的是,它原先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在它没有注意到它们的时候,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只有它想到并给出具体的内容时,它们才会变得清晰而又真实起来——这是因为它的记忆破碎不堪,没有连续性也没有完整性,把这个当做建构基础的幻境一定觉得自己不太走运——巫妖捧着的是一本让异界的灵魂印象深刻的工具书,厚厚的,光滑的铜版纸,照片细致入微,色彩鲜艳。 “你们的建筑真的有那么高吗?”巫妖问。 “八百二十八米的哈利法塔。”异界的灵魂看了一眼照片旁边的注释,“有什么可奇怪的,”它说:“你们那里也一样有着很高的建筑。”像是法师塔,城堡高塔或是神殿圣所之类的。 “但你们没有神术也没有魔法。”巫妖说:“它们都是人类建造起来的,它们能够维持多久?我是说,不会倒塌或是被废弃?” “这个我不能肯定,”异界的灵魂说:“不过一般而言,一类建筑以下的建筑的寿命最多也只有一百年。”它一边撕开刚从一只快递箱子里找到的薯片包,一边对曾经的不死者解释了一下一类建筑之类的专业性词语。 “像这种建筑很多吗?” “应该。”毕竟高层建筑,厂房,体育馆以及你知道的地方建筑都属于一类建筑。 “它们需要耗费很多力量与金钱。”巫妖说,而异界的灵魂点点头:“你曾经描述过你的世界,”巫妖继续说:“一个平和的让我不敢相信的世界,我以为这是因为你所接触的东西太少了,现在看起来并不是。” 异界的灵魂笑了笑,它虽然很宅,但并不是说它就真的从未离开过家半步,“建筑与世界是否平和有关系?” “有。”巫妖说:“在我们的位面,你很难看到如此之多高大或是广阔的建筑,因为它们需要以神力或是魔法支撑才能被建造以及维护。”他想起一个知识与歌唱之神的追随者曾经尊奉他的旨意而使用神祗赐予他的力量废弃被邪恶的力量污染的原有的圣所,并且日复一日地大声歌唱,在只获得少许外来帮助的情况下凭空建起了一座可以矗立一千年之久的辉煌而美丽的巨大神殿,他的导师曾经带着他去欣赏过这座建筑,虽然这对于不死者们来说堪称一场大冒险,不过导师就是那样,他似乎从未被任何规则或是约定禁锢住过,“神祗们大多喜爱高大富丽的建筑,凡人们则不,因为他们无法确保自己不会在抛掷了大量的金币和时间后所建起的美丽宅邸不会在第二天就被战争所毁灭,尤其是在城墙之外的那些——不过即便是城市,你也未必能够获得什么可靠的保障,想想白塔。” “虽然有些富有或是有权势的人会精心打造自己的府邸,但那只是因为这同样可以彰显他们的力量。”巫妖说:“但你可以察觉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不如你们这里的平民,对于你们来说普通至极的日常用具对他们来说是用以炫耀的奢侈用品,我们的市场与商店也从不敢堆积如此之多的货物,因为它们不是会被抢掠就是被焚烧——还有,你们这里拥有着无法计数的钢铁,以及其他珍贵的金属,但对很多人来说,武器的概念不是在书本和‘网络’上,就是在厨房里。”巫妖怀念地看了一眼被笼罩在一个小玻璃匣子里的袖珍刀剑,它们是精钢的,但顶多只能被用来作为牙签,“如此之多的人在同一座建筑中生活,你和你的邻居只间隔着一面墙壁,你可以听见他敲打钉子的声音,你们的女人和孩子可以随心所欲地走在任何一条街道上——你们的位面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了?” “战争一直都有。”异界的灵魂说:“只是……不在这儿。不在我的国家。” “很小的战争。”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想了想,他不能违心地说他觉得另一个位面和平安详,但除了雷霆堡……“战争已经不远了,虽然人们还看不见,听不见,”巫妖似乎看出了它的想法:“但总还是有谁能够嗅到钢铁和血的腥气,这片大陆已经安静得够久了。” “别这样,”异界的灵魂哀叹了一声:“我已经很不想回去了,我是说,你的那个世界。” 曾经的不死者露出一个充满了讥讽的惊讶神情:“原来你还考虑过离开?” “当然,”异界的灵魂生无可恋地说:“我为什么要留在一个只有地精电视台的世界里?”它打了个响指,那只不知道该被称作电视还是被称作显示器的机械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一直吵吵嚷嚷的地精也不见了:“我们该怎么离开?”它思考了一会:“是不是可以如同离开梦境那样离开?”它对如何离开噩梦非常擅长的,无论后面追逐的是贞子还是雷克斯暴龙,只要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最简单的就是幻想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后仍由自己坠落,在没有落到地面之前就会直接清醒,又或是感觉到身体下面柔软的被褥,那么醒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幻境只能蒙蔽那些对它深信不疑的人。”巫妖说,一边伸开双手,让火焰在自己的手指间凝聚成型:“你的世界没有魔法。”但他并没有立即释放它们:“你不想见见你的亲人吗?”和他不同,这个卑劣的盗贼却很幸运地有着一对深爱着它的父母,从这个房间里,可以听到他们正在隔壁的房间里说话。 “不了,”异界的灵魂干脆利落地说:“他们并不是真的,而且,”它绵软雪白的身体略略颤抖了一下:“我不想看到一个尖耳朵的老妈和一个长满了鳞片的老爸,谢谢,我已经有了太多的噩梦题材了。” 巫妖微微一笑,火球猛地被投掷了出来,灼热的火焰顿时席卷了整个房间,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灼烫,精致的玩偶与华美的书籍在红亮的光线中模糊与卷曲,玻璃发出低沉的爆裂声,无数晶莹剔透的小块儿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 再见,异界的灵魂说,我的世界,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爱。 它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黑暗,不过很快,它的视野,或说克瑞玛尔的视野变得明亮了起来,他站在一个冰雪的洞窟里,明亮的光从顶面倾泻下来,比日光更冰冷,比月光更坚硬,异界的灵魂抬头看去,他首先看到的是数以百计的盾牌,像是镀了银,光芒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 盾牌一面紧挨着一面,无来由地让异界的灵魂感到熟悉,他沿着盾牌排列的走向看向右侧,发现它们并不是一样大小的,或是说,它们有规律地在变小,以及变得细长,而且它们的边缘都重叠着,异界的灵魂转动身体,一边向后退去,他看到了盘旋在地面上的长长的尾巴,末梢就像是张开的刀剑那样尖锐,他对自己施放了一个法术,让自己漂浮起来,悬浮在这个庞大的洞穴中。 他看见了一只美丽的银龙。 ———————————————————————————————————————————————— 伯德温与李奥娜面前阻挡着一只如同丘陵一般的巨龙,它的鳞片就像是阳光下的黄铜,温暖而又富有光泽,头部围绕着一圈足以容纳十二个人在上面用餐的圆盘状赘生物,看上去很像是南方诸国最近流行起来的轮状皱领,它的下颌上伸出一枚尖角,但很大一部分被隐藏在它的前肢与膜翼下面,它的眼睛闭着,像是在沉睡。 伯德温伸手触摸了一下覆盖在它身上的坚冰,坚冰光滑而冷硬,他围绕着巨龙走了半圈,这只巨龙的膜翼边缘生着深绿色的斑点,不像是血迹或是内脏的残片。 高地诺曼的王女注视着这只巨龙,对她来说,这只巨龙看上去甚至有点慈祥:“它是一只金属龙,”她说:“一只黄铜龙。” “善龙。”伯德温总结说,他在泰尔的圣所中接受教育,虽然巨龙已经离开了这个位面足有一千年,但圣所里仍旧保存着许多与巨龙有关的文书与记载,毕竟在巨龙还在这里的时候,它们曾经无数次地成为圣骑士们的敌人与朋友。 “这里是最后了吗?”李奥娜问,她在幻境中遭受了许多折磨,有精神上的,也有肉体上的,这些邪恶的纠缠严重地打击了她的精神,她现在完全靠精灵的雪蜜支持着。与之相反的是伯德温,他虽然也有些疲惫,有些茫然,但他的灰色眼睛就像是被冰层封冻着的河流,无数汹涌的漩涡与激流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下。 “应该不是。”伯德温说,他发现这只巨龙应该已经死去很久了,在圣所的记载下,白龙和银龙有时候会在冰封的洞窟中沉睡,它们的体温加热了冰雪,冰雪融成的水在它们的鳞片上冻结,形成一层厚重的铠甲,但在它们的鼻子前方,一定会有两个洞,因为那里总是被温暖的气息吹拂着的,但他找不到这样的洞,而且即便他举起秘银化作的刀剑盾牌敲打,那只巨龙依然一动不动。 “其他人呢?”李奥娜问。 “我不知道。”伯德温首先遇见的就是李奥娜,他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在王女的身上,把她放在因冰笋耸立而自然形成的凹处,虽然这里的风并不像极北之地的其他地方那么狂暴不羁。 他再一次查看了所有的角落,甚至找不到他们刚刚离开的那条黑暗的甬道,他们暂时还不缺食物和水,李奥娜也同样有着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净水球,可以用来煮水取暖,但几乎能让一个人窒息的寂静仍然能让他们心神不宁。 “你也遇到了吗?” “什么?” “幻境。”李奥娜说。 “是的,”伯德温说:“这也许是对我们每个人的考验。”他皱起眉头,李奥娜看了几乎想要伸出手去把眉头中间的那个结抚平,但它很快就消失了:“你遇到了什么?” “一些……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李奥娜说,她的幻境简单又不简单,在幻境中,她在这次冒险中失去了伯德温,被迫与自己的叔叔缔结婚约,但她并未如同普通的女性那样俯首听从命运的安排——她的双手最终沾满了血腥,新王的,黛安长公主的,狄伦的,还有更多人的,她看着自己衰老,变得喜怒无常,残忍暴虐,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无所不为,最后,她变得是那么的丑陋与恶心——比起之前的一切,自身的变化更让李奥娜难以接受,她无数次地冲镜子中的自己大声叫嚷,她不会那么做的,她爱伯德温,但也爱自己的国家与自己的人民,伯德温的死亡固然会让她痛彻肝肺,但她绝对不会因此变得邪恶,即便那时的她已经是一整个广阔国家的统治者, 让她绝望与无可奈何的是她始终只是一个旁观者,或者说有时候她觉得那就是自己,她做下的恶事让她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容忍,但她又做了什么呢。在她发现她的独子,一个泰尔的战士想要反对她的时候,她把他拴在自己的马尾上,拉着他围绕着王都整整跑了三圈,直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只剩下了两只手臂。 她毫无忌惮地任用那些虚伪而又狡猾的官吏,从她的子民身上榨取最后一枚铜币,用来供养她豢养的法师与术士,供奉邪恶的神祗,只因为他们许诺给她悠远的生命与青春的容颜,她似乎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伯德温,忘记了父亲,忘记了自己曾在泰尔的天平下许下的诺言,忘记了她曾经是多么地热爱着自己的国家——当兽人的军队攻破了诺曼的王都时,在她居住的高塔下放起了大火,在火焰将整座塔吞噬干净时,不知道这究竟是另一个人还是自己的李奥娜甚至感觉到了一丝释然与快乐。 高地诺曼的王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幻境中摆脱的,醒来的时候伯德温已经守护在她的身边,还喂昏迷的她喝了一瓶药水,她浑身伤痕累累,可能是因为在幻境中无法控制地伤害到了自己,她一想到幻境就惊怖不已,一开始的时候伯德温甚至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李奥娜看向自己的爱人,伯德温一如往常,没有受伤,也没有神色仓皇,他就像是走在一条平坦而又安全的道路上走到这里来的,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但她确实想要知道伯德温遇到了些什么?老唐克雷?狄伦?新王?还是……潘妮,李奥娜发现自己也几乎要遗忘掉她了。虽然伯德温的悲剧就是从潘妮身上拉开序幕的,但正所谓可恨之人必然有可怜之处,有时候李奥娜也要扪心自问,她是不是有嫉妒过呢,在潘妮遭到嘲弄和冷遇的时候,作为一个完全可以随手解决这件事情的王女与可能的继承人她什么也没做——如果潘妮成为了她的侍女,即便是伯爵夫人也要客客气气地和她打招呼,而不是一个没有爵位的宫中女仆也能对她视而不见。但每当李奥娜看到潘妮的时候,她的心都像是被毒蛇啮咬着一样疼痛不已,难道那些贵人们不正是看着她的眼色而拒绝了潘妮,让她处于一个四面楚歌的状态吗? 如果不是那样,她是不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引诱,导致最终的堕落呢? 李奥娜第一次如此严苛地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她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个邪恶的人,但她发觉,邪恶是无所不在的。 伯德温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所遇到的……种种,虽然他说幻境是针对于每个人的考验,但他的幻境却如同最甜蜜的烈酒般地荣耀欢畅。 他成为了国王,高地诺曼的国王。那些曾经鄙视过他的人,都屈膝跪在他的脚下;那些憎恨着他的人,在见到他的时候也只能笑脸相迎;那些伤害过与羞辱过他的人,不是失去了权势就是失去了财产,他们一无所有,饥肠辘辘,伸出来的手瘦骨嶙峋;而那些曾经支持过他的人,爱戴着他的人,拥护着他的人,不是掌握着刀剑就是佩戴着勋章。他骑着高大的马匹走过街道的时候,无数艳丽的花瓣、香料粉末,蜜酒与缎带从天而降,比之前的凯旋式要盛大无数倍。他握着那柄曾经在老王的手中看到过不下百次的蓝宝石权杖,托着宝球,他的身边站在他最爱的女性,王女李奥娜,不,现在是王后殿下了,她的怀中抱着和手里牵着的都是他们的孩子。 他统治整个高地诺曼,让这个国家变得生机勃勃而又井然有序;无需精灵的帮助,他的军队也能将兽人驱赶到呼啸平原最远的那一端,没有那个吟游诗人不会背诵有关于他的长诗,也没有那个诺曼人领受过不属于他的恩惠——他得回了自己的姓氏,让唐克雷的纹章与王室的纹章合二为一;他站立在泰尔的神殿里,重新向他奉上自己的天平,在阳光下,那座黑铁的天平就像是鎏金一样熠熠生辉。 泰尔在他的眼前现身,赐予他选民的荣耀,他变得年轻而又强壮,在他统治他的国家超过三百年后,他回归到泰尔的脚下,作为神国中最受宠爱的战士为公正与正义之神而战。 他几乎不愿意醒来,但当在神国中,他举起手来,看到自己的秘银手臂时,他突然被惊醒了——神国中每个受泰尔眷顾的战士都不会留下任何缺憾,他知道自己该回到现实中去了——但他觉得这并不单单是一个幻境,更是一个预兆,命运是那么的慷慨,容许他窥视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但他不能就这样告诉李奥娜,现在李奥娜还是高地诺曼的王女,她爱他,但伯德温并不能肯定她是否更看重那张王座,毕竟那是她父亲的国家和子民。 ———————————————————————————————————————————————— 唯爱之女在甬道中奔跑,她的脚步是那样的轻盈,看到的人准会以为一只大鸟正从身边掠过而不是一个人类在仓促地奔走。 她看到了梅蜜的幻境,简单与无趣到她连记忆都不愿意——一个弗罗的牧师,却在幻想与一个人类男性缔结婚约,生养后代,直到两人白发苍苍,身形佝偻,或许在一个冬夜之后,他们会被一起埋葬到黑色的泥土中,他们的孩子将会为他们哀悼和送行。 唯爱之女大声地嘲笑了那个可恨,下贱而又顽固的灵魂——那个人类的灵魂出乎她意料的坚韧,虽然唯爱之女必须承认她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但她还是为自己无法在第一时间将之同化与湮灭而感到羞辱与愤怒,她并不是没有能力,或是说没有那个意愿把她彻底地毁掉,只是从她降临到这个躯体中之后,她的任何一丝力量都要谨慎地使用——不过这种窘迫的情况也只会持续到她得到力量之后。 到了那时,或许无需她做什么,这个卑劣的灵魂就会因为无法承受力量的冲击而自行消亡了。当然,别忘记那个盗贼,从他的身上,唯爱之女嗅到了一丝属于其他神祗的力量,从梅蜜那里她知道葛兰曾经被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诅咒过,但她感觉到一切却告诉事实没有那么简单。 她前方的光点越来越大,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只辉煌的金龙。 ———————————————————————————————————————————————— 巨山部落的祭司,更正确点说,兽人之神卡乌奢的“使者”仰起脖子,让上百条触须伸向空中,触须疯狂地舞蹈着,就像是被按在烤盘上的章鱼。 “你闻到了吗?”他自言自语地道:“巨龙的气味。” 他挪动巨蟒般的下半身,向前滑行,他很快就看见了那只有着腥臭气息的巨龙,一只黑龙。(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脱逃 年轻的红龙眺望着山峰下的城市,今天的格瑞纳达依然如同之前的每一天那样充满了畸形的繁荣。 最初的格瑞纳达只能说是一个如同碧岬堤堡那样的港口城市,但它的条件远不如碧岬堤堡,碧岬堤堡面对着大海的地方是一道宽广的悬崖,但在连接着陆地的地方却是平缓的丘陵,气候温暖,雨水充沛,物产富饶,商路畅通,它的富足即便不去看那些城市里的居民,单看那些从战乱的地方逃到这里,没有机会进入碧岬堤堡,但也能在城市的边缘求得一线生机的流民也能略知一二了。 格瑞纳达,当然,那时候它还不叫格瑞纳达,只是一个矗立在海岬尽头的小石头城而已,在这座石城的周围,你所能看到的只有红色的赤土与发亮的黑色岩石,阳光照射在土地上,蒸发了里面的水分,只在土壤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盐分,这种盐分让土地里生不出树木和植物来,石城中的居民无法耕作,也无法采集,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驾驶着船只出海——在他们至少看上去还很弱小的时候,他们所能拥有的海域极其狭窄,其他国家的船只会向他们的小船投掷石头和火把——虽然必须要说的是,石城的捕鱼者也算不得毫无过错,不管怎么说,首先大规模使用会令鱼群灭绝的细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 这种状况维持了一段时间,是什么时候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呢?谁也不知道,他们只记得在一千年前的浩劫中,不起眼的小石头城反而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平和之地,在邻近的国家陷入混乱,变得虚弱之后,他们毫不留情地显露出了利爪和獠牙——用来捕鱼的细网也是可以笼罩在那些士兵与骑士身上,让他们人仰马翻的;那些用来烧毁船帆与桅杆的油脂与火吧,在点燃屋檐与梁柱的时候也一样好用;还有他们惊喜地发现,人类的躯体比起鲸鱼和海豹可要脆嫩的多了,就连最强壮的敌人也没有上千磅重,又或是有着一颗能够扛得住锤子敲打的头盖骨。而且,比起在阴晴不定的大海中辛辛苦苦地捕鱼,劫掠和屠杀可要来的轻松和快乐得多了。 而伴随在这些凶悍而狂暴的战士身边的,竟然是当时哪怕是一个国家也未必能够供养得起的红袍术士们,在最初的时候,他们的数量并不多,却强大的犹如巨龙,他们的力量似乎永不匮乏,不畏惧死亡也不在意名声,所有敢于站在格瑞纳达士兵前方的法师、牧师,又或是善良的魔法生物无不在他们施放的火焰与闪电下震颤与倒下,没有人可以抵抗他们,他们和军队一起甚至可以在一夜之间攻占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就像海啸轰隆而至,统治者以及其亲眷无一侥幸得存,他们,以及他们的子民拥有的财物全被卷走,原先的居民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除非是施法者并愿意签下魔法契约效忠于格瑞纳达)全部沦为奴隶,脖子上套着绳索,身无片缕地被地精们驱赶到一个简陋但巨大的市场里去。 这个市场就是格瑞纳达闻名于整个位面的黑市。 在泰尔,罗萨达以及其他善神终于回到他们的位置上,在平复了精神与躯体上的伤害,终于有时间与精力将视线投向主物质位面的时候,格瑞纳达已经在五十年里完成了立国与扩张这两个艰难的任务,虽然在其他人类手中,这两个任务可以会被延迟到一百年或是更久,但至少里面不会充斥着如格瑞纳达般的罪恶与血气——但它确实已经是一个国家,而不是地精或是流亡的兽人群落,所以最后善神的牧师和圣骑士所能做的,也只有帮助那些尚未被完全侵占的国家建立起牢固的防线,以及暗中寻找那些可能还在世间的王室后裔——如果有人提出控诉,格瑞纳达的统治同样会被动摇,可惜的是,他们最终只能找到一些骗子和傻瓜。 年轻的红龙打了一个哈欠。 格瑞纳达的王城从原先的小石头城拓展而来,它吞并的三个国家在犬牙交错的海岸边有着五个深度与广度都相当可观的深水港口,惊魂未定的商人们很快发现,虽然红龙的胃口要比人类大得多,但他们可以从格瑞纳达那里获得许多廉价的货物与奴隶。红龙用劫掠以及从商人那儿得到的财富充足了格瑞纳达的内库;黑铁与精钢被商人们放在船舱的地步运载到五个港口,在工匠日以继夜的打造下变成盔甲与武器以装备红龙的军队;而以千万计的奴隶们则背负着石头,在监工的鞭子下建造起一座巨龙的城市。当然,他们的苦痛、哀嚎与失去的生命是不会在这座令人仰之弥高的王都中留下丝毫痕迹的,倒是施法者们可以偶尔窥见建筑的某块石砖上闪烁着的魔法印记——每个施法者都有自己的魔法印记,红龙的后裔也不例外,一些虚荣心强的小家伙们会在红龙的纵容下留下签名,毕竟支持着这些宏伟建筑的除了坚实的柱梁就只有他们的法术了。 格瑞纳达的街道也要比其他城市的街道更为宽阔,如果用另一个位面的道路来做比方,格瑞纳达王都里的主要道路大概可以与四车道甚至六车道相比拟,而房屋与房屋之间的次要道路与宅邸间的重要走道也有两车道那么宽,高大的穹顶与如同山崖般的墙壁上绘制着精美的壁画,一般都是描绘红龙是如何毁灭敌人的城市与军队的,素材并不难找,毕竟在陆陆续续近百年的征战中,红龙的子嗣不止一次地让它们双翼投下的阴影笼罩在人类的眼睛和心里——和其他城市不同的,格瑞纳达王都的宅邸庭院虽然也在阳光最为充足的地方,庭院里也同样有着蓄水池和树木,但在庭院的中央,一定有着一块空置的场地,不是夯实的红土就是平整的石板,主人时常在上面点起篝火,投入硫磺,因为那种气味是红龙最喜欢的,然后当他们要祭拜格瑞第的时候,也会在那儿处死祭品,祭品可以用怀孕的母羊,母牛或是母鹿,但通常使用的是奴隶,一些虔诚的信徒甚至会从奴隶中特意挑选出相貌姣好的男女,让他们交欢后再处死那个未来的母亲。 而走在宅邸和街道上的人,大部分不是穿着深红色的袍子,就是佩挂着沉重的盔甲——除了红龙以及其后裔之外,每一个格瑞纳达的子民都是士兵,又或是将要孕育士兵的人,他们无需劳作也无需学习,劳作归属奴隶,而学习的权利被掌握在施法者手里。商人们一般而言都会坐在马车里,穿着奢华,跟随着他们的随从不但有法师,还会有兽人与巨人,在格瑞纳达这种配备是非常必须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个邪恶的术士兴之所至想要寻找一个试验品,又或者有个士兵想要试试他新购置的刀剑或是弓弩呢? 一个徒步走在街道上,形单影只的家伙不是奴隶就是游商,又或是雇佣兵与冒险者。奴隶会披着黑色的羊毛毡,这种装束又难看又粗糙,但总比普通的衣物安全些,因为一个奴隶很有可能是在为自己的主人做事,一个莽撞的外来者却未必,幸运之神有时候会注视着他们,有时候则不。但还是不断地有新鲜的血液注入这个城市,只因为格瑞纳达在充满危险的同时,也充满了机会——在格瑞纳达的黑市里,你可以买到任何东西,也能卖掉任何东西,没人会对东西的来路或是去路问东问西,指手画脚,你也无需留下任何签名或是其他会留下个人痕迹的东西,受雇佣者专业而强大,雇佣者则慷慨大方,还有一些年轻的佣兵与冒险者所期望着的,在格瑞纳达,如果你足够俊美,或足够强壮或是聪明,那么你很有可能得到美妙的一夜——据说女性术士与格瑞第的牧师就和弗罗的追随者一样热情如火,而且她们不但不会如弗罗牧师那样索要昂贵的礼物,偶尔还会赠予某个心爱的情人两三件珍贵的魔法物品或是武器,而她们为你生育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就会成为一个术士,如果是个女孩,就会成为一个牧师,而你甚至无需为此付出一个子儿。 想到这里,年轻的红龙咋了咋舌头,有这种天真想法的几乎都是蠢人,也就是绝对不会被那些骄傲的女性后裔归为狩猎对象的可怜虫,但他们倒很有可能成为受戏弄的对象,结果不是成为术士塔中永远不嫌多的祭品与材料,就是变成了飞龙的食物,是的,就连做红龙的食物也不够格,红龙偏好幼儿与年少的女性,而且它们的食谱上除了肉还是肉,相比起其他巨龙,它们在这方面非常偏执,如果没有肉,那么红龙宁愿把自己饿死。 几只突然飞起的飞龙惊动了年轻的红龙,它的鳞甲在莫名的危险中竖了起来,喉咙发痒,那个专以酿造火焰的胃部不安地收缩着,它蜷缩起自己的爪子,收回羽翼,低下脖子与头颅,向那个正在云层之上翱翔的伟大存在旨意最崇高的敬意。 它们共同的母亲——最邪恶,最危险,也是最聪慧与最崇高的红龙格瑞第再一次回到了格瑞纳达。 ———————————————————————————————————————————————————————— 格瑞第降落到巢穴前方的平台上,她所选择和栖息的山峰被人们称之为“死亡之颚”,因为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干枯的,上下俱全的颚骨,黑色的烟雾从孔隙中喷出,就像铁骨头城的矮人那样,在这座山峰的最深处,也同样有着被红龙的力量引入其中的熔岩,熔岩的河流在岩石的环抱下汇集成一个湖泊,它们灼烧着岩石,让石头变得红热滚烫——格瑞第的王座从熔岩的湖泊中升起,那是一个可以容纳格瑞第以及她所有的孩子(无论是半个人类还是巨龙)躺卧下的斗型石巢,熔岩带来的温度让铺满了整个石巢的黄金与珠宝变得灼热,可以直接灼掉人类的皮肤和肌肉,但对于红龙来说这个温度是非常舒服的,它在躺卧上去的时候,黄金与宝石就如沙丘里的沙子一般簌簌地跌落,只有最底层那些因为红龙的重量与高温而软化又重新被凝固在一起的金属巍然不动,它们已经变成了一个与石巢连接着的坚实底座。 但这些只是格瑞第所拥有的金珠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有什么能比一个自己开拓的半位面更为安全的呢。 已经进入到年老阶段的格瑞第因为得到了弗罗的力量与巴尔的碎片的关系,如同一只年轻的巨龙那样精力充沛,神采奕奕,就连它的双翼上也看不到蓝紫色或是灰蓝色的痕迹(那种痕迹象征着这只龙已经在衰老),它的眼睛也依旧如同流金烁岩,比最为灼热的火焰更为明亮,无论是在入睡,又或是醒来,都不会有一个敌人或是朋友,又或是子女进入到距离它一百里的地方依然让她毫无所觉——这也是为什么“死亡之颚”是最高,最灼热,也是距离王都最远的一座山峰,即便如此,当格瑞第两爪交叠卧在那条如同舌头般探出山体的页岩上的时候,它仍然可以俯瞰整个格瑞纳达的王都。 格瑞第在那片页岩上匍匐下来,往常这个能够让它的心情变得平和愉快的动作今天反而让它变得烦躁起来,它站起身来,飞入巢穴深处,落在它的金子与宝石之间,长长的尾巴垂下,感受着在身下翻涌着的熔岩带来的灼热温度,这个选择让它突然被一阵睡意席卷了,但它在卧下后总觉得有根小刺在刺着她的腹部,也许是一柄权杖或是一支利剑,但她抬起身体,用利爪在里面翻找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找到——一只需要两人张开手臂才能围拢的金盘从丘陵的边缘斜斜滑落,红龙准确地用尾巴尖挡住了它,免得它落入熔岩,而后用尾巴尖卷起它,放到自己面前。这只金盘上镌刻着香豌豆花的纹样,还有弗罗的名讳,也许是它在摧毁某个弗罗神殿时的战利品,格瑞第不记得了,又或是是孩子们的奉献,但它提醒自己要让工匠重铸金盘。 格瑞第很想睡上一会,也许只是几天,但金盘上的纹样似乎是一个警告——它迟疑了一会,还是念诵着咒语,打开了仅属于自己的半位面。 ———————————————————————————————————————————————————————— 格瑞第以人类的姿态行走在黑暗的走廊里,呢喃着的呼叫声会将除了它之外的人引向饥饿的怪物,但格瑞第即便没有眼睛和耳朵也能找到任何一个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甬道两侧有许多只有格瑞第看到的门,门后堆满了它最喜爱的珍藏,而这条走廊的尽头关押着美与欲求的女神弗罗,在格瑞第捕捉到她之前,她还有着一个婚姻的神职,不过现在它属于格瑞第了。 监牢的门被打开了,首先跃入格瑞第视野的是一个来自于深渊的怪物,它是那么的丑陋,又是那么的美,两种相互冲突的印象出现在单独的个体上并不奇怪,毕竟无尽深渊中你所能看到的大部分生物都是畸形而又扭曲的,但在它汲取了弗罗的力量后,它的身体上出现了这位女神的些许特征,这很奇怪,因为这只怪物身上即便出现了美也是极其突兀与不自然的,甚至更加令人恶心,简单地比喻一下,就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上依旧保留着的璀璨如金的秀发,又或是一根柔软雪白的手指。 格瑞第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家伙,她将手放在怪物前方,怪物伸出触须,力量从它身上传递到格瑞第身上,那种感觉真的是太令人愉快了,时间转瞬即逝,格瑞第睁开眼睛,意犹未尽地看了那只怪物一眼,让她惋惜的是那只怪物已经垂下了触须,它身上还有光芒闪烁,但格瑞第知道它不会再将剩下的力量赠送给她了,这是契约中约定的,格瑞第只能得到一半的力量。 但格瑞第是只红龙,众所周知的,红龙从来就是诸多巨龙中最为贪婪的,格瑞第已经有所谋划,等到弗罗真正地消失在这个位面上,契约达成,这只丑怪的深渊生物也别想重新回到无尽深渊里,最适合它的地方是格瑞第的肚子,现在红龙只希望它不要太过粗硬,或许她可以把它碾碎了拌着婴儿来吃? 在离开前,格瑞第再一次检查了束缚着女神的咒语与钉子,比起上一次,女神的形体更加单薄与残破,格瑞第甚至可以透过她的躯体看到后方的岩石纹理,她举起手臂,用刚得来的力量再次施放了一个法术,无形的镣铐将女神牢牢地捆绑起来,她痛苦地嚎叫着,但只能发出一点微弱沙哑的声音。 睡意再一次笼罩着格瑞第的意志,她暗自伸展了一下身躯,“看来这个让我们都倍感厌烦的事儿终于就要结束了,”格瑞第说:“我想我会想念你的,美丽的女神。” 是的,罗萨达有着一群非常令人讨厌的牧师,泰尔也是,下一次她走入这里就是一切的终结,从弗罗到那个深渊怪物。 弗罗等待着,空气中格瑞第带来的灼热气息逐渐散去,而那个怪物伸出的触须已经深入到她的肺部——格瑞第无论施放什么样的束缚法术,都不会妨碍到这只怪物吸吮她的力量,也就是说,也不会妨碍她取回自己的力量,但弗罗只拿回了可以让自己变成这只怪物喜爱的模样的力量后就停下了,她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犹豫下去,但机会确实只有一次——她呼唤着唯爱之女,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唯爱之女反馈回来的讯息终于让她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她同样伸出了触须,紧紧地拥抱着那只怪物,那只被女神所深深吸引着的怪物就像在阳光下的黄油那样融化了,它亟不可待地想要得到更多,以至于抛弃了应有的警惕,它的身躯与女神的身躯交缠在一起,就像是两团被重新缠绕起来的线团,银蓝色的光芒在他们之间如同水流般的回荡冲击。(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脱逃(2) “我要说读者都该看腻了!”盗贼大叫道:“太多龙了!” —————————————————————————————————————————————— “我的孩子有幸为一位强大的红袍术士效力,”葛兰说,“当然,我不会告诉别人它被浸泡在罐子里。” 坐在他前面的赤铜龙想了想,而后拍着前爪大笑不止。它的笑声就像是岩石与岩石相互撞击,而它拍打爪子的动作让整个洞窟都在颤抖:“一个非常恶劣的笑话,但也同样契合现实,”它说:“而且非常新鲜。” 对于已经在这个洞窟中沉睡了近一千年的家伙,他所知道的无论什么笑话都是新鲜的吧,葛兰这么想,而那只体形庞大的赤铜龙只是更换了一只撑着下颚的爪子:“还有其他的吗?” 但无论如何,它的要求总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我的朋友,一个盗贼,遇到了非常不幸的意外,”葛兰说:“我是第一个到达他身边的,我把他的头放在我的膝盖上,急切地询问我是否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他艰难地说,‘就……就一件……’我催促道,‘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他说,‘你……能不……能……别笑的那么开心?’” 赤铜龙愣了一愣,而后再次爆发出一场大笑。 “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你喝的酩酊大醉,”盗贼说:“结果你醒来的时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身边躺着的是什么人,以及她为什么死了。” “这个笑话也很有意思,”赤铜龙在大笑后,一本正经地说:“但我觉得这还算不得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还有一群愤怒的卫兵围绕在你的床边。” “有个女孩闯入房间向我求救,说她被人侵害了,”盗贼说:“‘那你真是太过不幸了,居然在一天里两次遇到这种事情。’我说,然后站起来关上门。” 这次赤铜龙思考的时间有点长,然后它狂笑起来:“我亲爱的朋友,”它用轰隆隆的声音说:“我希望这确实只是一个笑话。”赤铜龙说:“因为那确实是太过邪恶了。” “这些笑话都是我从我的主人那儿听来的。”葛兰毫无愧疚之心地出卖了克瑞玛尔:“但据我所知,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雏儿呢。” “如果只是杜撰的,”赤铜龙说,“那么我只能认为你的主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古怪思维。” “还有一些更有趣的,”盗贼说:“您想听听吗?” “我很想。”赤铜龙说:“但我……”它突然扭动脖子,如同雷霆般地向身后的一个角落喷吐出一线酸液,酸液落在冰面上,这些可以令得钢铁的刀剑也为之卷曲断裂的坚冰顿时散发着白色的烟雾凹陷下去一大块,“我还有我的职责需要履行。” “什么职责?”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说,他站在半空中,带着镶嵌着红边的黑色面具,面具和他的紧身衣一样都是厚重的黑色丝绸做成的,他披着一件只到腰部的灰色短斗篷,斗篷的一角被翻折到肩膀后面,他的手威胁性地放在他的腰带上,而另一只手像是握着什么,又像是没有握着什么,“你并不是真正的巨龙,只是一个虚伪的投影,你就连存在都是不真实的。” “就和您一样吗?”赤铜龙站立起来,它的前额上生长着如同蝉蛹一般的两只对称的角,而身体上覆盖着铜币色泽的鳞甲,它的尾巴相比起其他巨龙来说有点短,但结实而又粗壮:“盗贼之神马斯克?” 葛兰颤抖了一下,他已经略微猜到了一点这个神秘人物的身份,但他的真正身份被突然揭示的时候,盗贼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恐惧,他曾经无数次地跪在马斯克的神像或是象征下,祈祷或是祭献,虽然他也有听说过某个盗贼因为消灭了马斯克厌恶的敌人的追随者,又或是敬献了令马斯克满意的祭品而有幸见到他的化身,但他之前可从未想象过自己也能得到这份殊荣,更正确地说,他也不想要,毕竟自从再一次遇到黑发的施法者之后,作为一个盗贼来说他并不能说是最称职的。 “挪开你笨重的屁股,”马斯克的化身说:“蠢货,不然我不介意折断你的脊骨。” “走到一边去,”赤铜龙的眼睛盯着马斯克的化身,但这句话却是对葛兰说的:“要记得感谢你的主人。” 葛兰毫不犹豫地藏到了阴影里——他在沼泽中遇到过黑龙,之前不久还遇到过一尊银龙的魔像,就像他抱怨的,他们已经遇到了太多的龙,而它们留给葛兰唯一的经验就是作为一个人类,或是类人,至少一个盗贼,根本无法与一只巨龙正面对抗。它们有着如同盾牌般的鳞甲,梁柱般的长尾,短剑般的牙齿与随时可能喷吐而出的酸液,毒气与火焰,当然,他不否认一些勇敢的骑士或是战士或许真的能够在与巨龙的战斗中获得胜利,但他的野心可没有伯德温那样旺盛。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否因为太过直白的反应而受到马斯克的惩罚,但一个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却在告诉他马斯克对他还是有着些许宽容的,不然掌握着那柄匕首,承受一只巨龙的怒火的就不是他的化身而是葛兰了。 他们所在的洞窟并不是那么广阔,最少的,不如他们在遇到银龙魔像时的那个洞窟广阔,而且到处都是冰雪的钟乳石与石笋,这让洞窟中多了许多角落,屏障与阴影,对于盗贼来说,这样的环境也许是最好的,但对于赤铜龙也是最好的——葛兰不像他的主人那样看过许多文书与记载,他对赤铜龙并不了解,所以并不知道这种巨龙原本并不应该出现在冰原上,它更喜欢干燥的,岩石为主的高地与山岳,就像是高地诺曼,在那里它可以随意地使用自己的天赋能力。但就像马斯克的化身所说的,守护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投影,它并不会受到环境的影响,能够如同在岩石的山峦中那样自如地使用所有应有的能力——四五根冰笋突然就像陷入泥沼的石头那样沉了下去,马斯克的化身从它们的阴影中离开,但紧接着,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起来——赤铜龙能够喷吐出酸液,也能喷吐出令人行动变得缓慢的气体,而这种气体是无色无嗅的。 赤铜龙的双翼猛然张开,翼尖横扫而过,就像一个强壮的战士在横向挥出自己的盾牌,而马斯克虽然是一个神祗,但他驱使的躯体终究还是属于一个人类的,虽然他很快驱散了气体带来的负面影响,但还是慢了一步,他被赤铜龙的翼尖撞击到一面坚硬的冰壁上,期间撞断了好几根钟乳石,他撞击到的地方出现了凹陷与裂痕,而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折成了两段。 马斯克的敌人,那只赤铜龙动作轻捷地跳到了冰壁上,就像它可以施放类似于化石成泥的法术那样,它也可以在光滑或是粗糙的垂直面上自如行走,就像是一只蜘蛛,它向马斯克的化身张开满是利齿的嘴,马斯克发出一声恶毒的诅咒,将那柄颜色艳丽的匕首投掷向巨龙,匕首所携带着的阴冷气息让赤铜龙本能地闪避开,盗贼之神的化身抓住这个机会跳了下来,落在巨龙的膜翼上,他挥动手指,匕首回到了他的手里,而他用力地向下戳刺,匕首贯穿了膜翼,把它钉在一根冰笋上。 赤铜龙愤怒地咆哮了一声,洞窟震动,它没有丝毫迟疑地向固定着自己膜翼的冰笋喷出一线酸液,酸液进入了伤口,它因为疼痛而变得更加愤怒,只一下就将膜翼从匕首上扯了下来,碎裂的膜翼难看地垂挂在翅指骨边,就像是一块陈旧的绸缎——它扬起脖颈,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踏着重重的步子,但它只在冰笋中走了几步,就被什么东西拉拽住自己的爪子,红铜色的身躯猛然倾倒在冰笋丛中,它挣扎着,碎裂的冰块四处飞溅,它想要看看是什么抓住了自己,但除了越发沉重的身躯之外它什么也没能找到。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缕缥缈的黑色影子落在了巨龙脆弱的颈根部位,匕首只穿过了它的鳞甲,但就像之前赤铜龙所隐约察觉到但没有看重的,它正贪婪地汲取着赤铜龙的原身留在它身体里的力量,力量犹如击破了堤坝的洪水那样倾泻出去,它嚎叫着,但已经失去了挽回的机会,赤铜龙哀痛地将头颅放在冷硬的冰层上,它的尾尖正在变得透明,原先的位置闪烁着隐约的光点,并且这个趋势正在扩散到身体的每个部分。 “它死了吗?”葛兰问。 “只能说消亡,”盗贼之神的化身说:“它从来就不是‘活’的,你需要学会如何使用你的眼睛,葛兰。” 在整条赤铜龙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后,马斯克伸出化身的手指,但他的手指只能穿过它们,“看来它们并不承认我。”他说,不过这个结果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光点最终消融在葛兰伸出的双手里。 马斯克的化身将匕首捡拾起来,还给葛兰,“去吧,我的……信徒,”他说:“你的同伴也许正在等待着你呢。” 葛兰犹豫着,他将匕首插回腰带,然后他的手指停留在次元袋上,马斯克的化身在与巨龙作战的过程中受到了很大的损害,就葛兰所能看到的,这具躯体如果去除紧身衣的包裹与马斯克的护持,也许在下一刻就会四分五裂,但马斯克似乎并不在意,所以葛兰不知道是否应该拿出自己的治疗药水。 “可爱的孩子,”马斯克似乎已经读到了他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他在面具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你是在为这具身体担忧吗?没关系,”他状似无意地说:“我很快就会放弃它了。” “那么,”葛兰也装作一个傻瓜般地问道:“它原先的主人还能回来吗?”而后他急忙补充道:“我不知道再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是否应该向它表示敬意。” “一个铜壶里原先盛放着清水,”马斯克说:“然后你把里面的清水倒入沟渠,铜壶里被重新倒入昂贵的烈酒,在这些烈酒被转移进更珍贵的杯子里之后,你觉得原先的清水还能回到这只铜壶里去吗?” “啊,”葛兰说:“我明白了。” “我希望你能明白,”马斯克说:“不过如果里面原先盛放着蜜糖就说不定了,蜜糖与烈酒一样珍贵,”他说:“或许要更罕重一些——要看对谁而言。”他握着葛兰的手,意味深长地将他的手放在匕首上:“你已经看到了这柄匕首的力量,你要相信它,它是无所不能的。” 说完他就消失了,就和出现在葛兰面前时一样突兀。 葛兰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在马斯克的帮助下已经通过了最后,也许是最后的关卡,但他的耳边还是回荡着赤铜龙坦诚而又豪爽的笑声。 他俯下//身体,从满是碎冰的地面上捡起银色的细绳。 “抱歉,”葛兰悄悄地说:“我是个盗贼。” ———————————————————————————————————————————————— 生活在沼泽中的黑龙大概是所有巨龙中最臭的,就连卡乌奢的“使者”也难以忍受那种像是被火烤过的成年便便的气味。 尤其是“使者”遇到的黑龙还将冰窟化作了一整个充满了污浊液体的泥沼,如果站在这里只是个霜巨人的祭司,那么他肯定会在这个肮脏污秽的战场上被黑龙撕裂成碎片吃掉,幸好他已经不复存在了,即便如此,卡乌奢的使者也在黑龙的利爪尖牙,以及喷吐的酸液中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与冒险者们在雪盖沼泽里遇到的黑龙不同,这是一只年老的黑龙留下的投影,它或许并没有太过强大的力量,但有着丰富的经验与恶毒的心思,虽然最后的胜利者还是卡乌奢的“使者”,但他几乎丢掉了近一半的触须,就连尾巴也断掉了——在黑龙咬住它的时候,“使者”就像蜥蜴那样自己折断了它。 最让“使者”恼怒的是,他辛辛苦苦将黑龙拖出沼泽,想要好好享用一顿黑龙大餐的时候,它变成光点消失了。 注:本章中的笑话均改编自《英式没品笑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对战(两章合一) “龙。”侏儒很小声地说,小得就像是在吐出最后一口气,好像再略微大点就会惊醒那头沉睡在坚冰中的巨龙。 那只白龙在他们移动脚步的时候睁开的眼睛,就像所有白龙那样,它的眼睛上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瞬膜,这层瞬膜看上去就像是一层被打磨的非常精细的羊皮纸,它可以抵御极端的强光,让白龙在观察它广阔而闪烁的领地时不会如没有防备的人类那样陷入雪盲的困境中。它耸起肩膀,双翼在身后展开,它们和鳞甲一样都是冰蓝色的,在茫茫冰雪中这是很好的保护色,白龙的体型要比其他巨龙要来的小,但也小不了多少,至少在它完全挣脱了坚冰的束缚后,它依然有四个凯瑞本那样高,它在碎裂的冰雪上挪动身体,它的脚爪长而尖锐,非常适合在光滑的地面上行走。 精灵只听到了一声很轻地嗖的一声,他只来得及一把抓住侏儒,但那只爆裂弩箭已经被强劲地弹射了出去。 它没有射中白龙的任何地方,虽然麦基的目标是它的眼睛,但白龙的爪子就像飞舞的海鸟那样敏捷而准确,它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只小小的弩箭,弩箭在它的爪子中爆裂,白龙发出一声疼痛的喊叫,就像盗贼葛兰遇到的那只赤铜龙,它没有流出太多的血,一些碎片从爪子里掉出来,随即就化作光点消失了。 “蠢货!”白龙怒吼道:“我所见过最卑劣的那一种!”它转向他们,喷吐出一道寒流,精灵带着侏儒跳开,侏儒的弩弓碰地一声落在地上,立刻变成了细碎的粉末——侏儒打了个寒颤,如果被寒流击中的是他,那么他的结果大概也不会比弩弓好多少,也许是他不知不觉地将这个推论说出了口,精灵立刻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会,”凯瑞本说,“白龙确实喜欢吞下冰冻过的猎物,但那也太小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被安慰到了。”麦基咕哝道。 很显然,侏儒罕见的勇气给他们带来了一点麻烦。那只白龙像发了疯那样的追逐着他们,值得庆幸的,这座洞窟非常大而且空旷,而且这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白龙,它只能说是巨龙留下的一个幻影,不然精灵和侏儒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份不折不扣的冰冻套餐了——精灵是主餐,侏儒是甜点。 现在精灵只能寄希望于这只白龙的幻影受到了某些限制,如果真如他所推断的,这个秘藏可能牵涉到了不止一只巨龙,如果其中也有着善龙,那么他们也许可以在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之前找寻到一丝生机,但似乎没有,在奔逃的过程中,白龙喷吐而出的寒流擦过了精灵的手臂,虽然白色的气流距离精灵还有数尺之遥,但精灵的手臂仍然立刻失去了知觉,他的衬衫变成了碎片,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灰岭的白腹蜘蛛的丝纺成线后编织而成的衬衫可以抵挡黑铁刀剑的劈砍,在白龙的喷吐下却像是秋末脆弱的落叶。 侏儒从他的手指间掉了下去,而白龙的一只爪子马上按住了它,它没有即刻撕开那个小玩意儿,反而转而注视着精灵,它夹杂着碧色的金色眼睛中蕴含着无尽的恶意与嘲讽,嘴巴张开,露出鲜红的长舌与如同冰雪般洁白的牙齿。 凯瑞本知道他正在等待着,等待着他自行走到它的罗网中去,但他别无选择,侏儒认为自己背叛了它,但他的行为并不邪恶甚至可以作为他不那么侏儒的一个证据,他在凯瑞本的心中当然无法与克瑞玛尔或是伯德温相比,但既然已经承认了他作为同伴的身份,精灵游侠就不可能把他扔在白龙的爪子里自己走掉。 但就在白龙全神贯注地看着精灵缓慢地垂下手臂,移动双脚的时候,突兀的厄运莫名其妙地降临到了它的头上——精灵与侏儒无法看见,白龙也不能,但能够感受到的一股阴冷的气息——白龙只是一个投影,但它记得那种气息,它和所有的有色龙那样喜欢折磨猎物,品尝他们的恐惧——在白龙加以操纵的时候,即便被它喷吐出来的寒流击中,猎物瞬间冻结起来的部分也只有外面薄薄的一层,但他们既无法挣脱,也无法杀死自己,只能如白龙所希望的那样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而这个过程往往又是极其漫长而又痛苦的。偶尔,白龙能够在他们身上嗅到一股夹杂着灰尘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那是来自于死者的归宿,哀悼荒原的风,它象征着死亡与终结。 而它现在嗅到的就是这股气息,它以为它们来自于利爪下的侏儒,但它错了,在它感觉到它们就像无数条小蛇那样钻进了自己的鼻孔,齿间,以及耳朵的时候,它想要做些什么,但已经无能为力。 精灵惊讶地看到那只白龙抬起了自己的爪子,侏儒趴在下面,一动也不敢动,在他发觉白龙的爪子落在自己身边后,他就像是一只螃蟹那样迅速地横向移动,在他认为那只大爪子再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威威胁之后,他跳起来就疯狂地向精灵跑了过来。 “放下你的弓箭,精灵,”那只白龙突然说,它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最深的深海中发出来的,又缥缈又寒冷:“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的表现可不是那么说的。”精灵说,他搭在弓弦上的利箭萦绕着危险的魔法光芒。 “你说的是那只白龙,”白龙奇怪地说:“但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侏儒下意识地问,然后在白龙看过来的时候猛地躲藏到精灵的膝盖后面去。 白龙一言不发地举起一只爪子指了指精灵的方向,凯瑞本几乎就要释放出那枚利箭了,侏儒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起初精灵还以为他死了,但几乎就在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响亮的呼噜声,侏儒的力气与一个普通成年人类差不多大,呼噜声也是如此,在寂静的洞穴中听起来尤其震撼。白龙在放下爪子之前顺便用那根最纤细的爪尖掏了掏耳朵。 “没有任何伤害,”“白龙”如此保证道,它说:“只是一个小法术,因为我们接下来的话不适合被他听到——你可以放下你的长弓了吗?” “你要告诉我什么?”精灵问,他放开手指,但他保证在一个呼吸间他可以连续射出不下六枚箭矢,并且可以保证它们都能在白龙的躯体上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我是一个幽魂。”“白龙”说,对精灵的重又变得严厉的视线视若无睹,“一个法师的幽魂。” 法师中很少有虔诚的信徒,又是法师又是选民的人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数量稀少的就像是砂砾中的星辰,所以死亡之神克蓝沃那座高大宽阔的几乎无法找到边际的城墙上法师的灵魂可不再少数,不过强大的法师有更多的路途来选,在他们作为一个人类或是类人的寿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或是会转化成巫妖;又或是会与魔鬼签订契约,在他们死后会跳过蛆虫与劣魔的阶段,直接转化为小魔鬼或是欲魔,转化成深渊炼魔一类的高阶魔鬼的也不是没有,只要他们能够得到魔鬼领主或是恶魔王子的青睐;以上两者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但也有畏惧死亡却缺少金钱以及经验的法师心甘情愿的接受红袍的“协助”,把自己转化为半个魔像,用金属或是泥土来取代自己的血肉之躯,当然,最后一种方式是最糟糕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一个红袍什么时候会发疯。 更多的法师成为了幽魂,他们携带着自己强大的力量徘徊在哀悼荒原上,如果没有被恶魔或是魔鬼捕捉,他们也许可以借由生前的安排回到主物质位面,他们会为一些施法者效力,如果后者掌握了他们的名字,但这些施法者往往都是邪恶的,所以精灵并没有放下自己的警惕:“你在为谁服务?”凯瑞本问。 “为我的敌人。”“白龙”弯曲了一下脖子,如果让一个人类来做,这个姿势就是一个简化了的法师礼,所有的法师都有这个习惯,即便只是通过通讯晶石或是传送门对话也是如此。 “一个邪恶的敌人。”精灵说。 “可以这么说。”“白龙”抬起爪子,搔了骚脖子。 “你想要得到解脱吗?”凯瑞本建议说,不过他知道这个提议未必会得到赞同,法师都极其傲慢又狂妄,即便已经成了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的工具,但只有他们仍然有着魔法,那么他们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得到解脱意味着他们会被毁灭与净化,就像是那些得到了“解脱”的不死者,幽魂并不想要这个,幽魂可以无视时间的流逝,他有着无以计数的时间,而他所要的也只是一个小纰漏而已。 “不。”所以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精灵游侠并不惊讶。 “难道你不想知道一下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白龙身躯中的幽魂问。 “这是你主人的命令?”凯瑞本问:“还是你自己的意愿?” “一半一半吧。”那个幽魂回答道:“我的主人命令我来告诉你们一个有趣的秘密,而我也很愿意这么做,为了我的弟子比维斯。” “比维斯?” “有什么可惊异的呢?”“白龙”说,它再一次向精灵颔首,并微微抬起前爪,这是一个较为正式的法师礼,在一个法师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他们就会这么做:“精灵凯瑞本,在你长久的生命中,有一个同伴你应该记得,他被人们称之为‘可敬的牟路斯’,他一生都在致力与格瑞纳达的红袍们战斗,有幸两次与你并肩作战——你还记得那块番薯吗,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正在奔跑的人,你坚持它像一个女人,而我坚持它是一个男人,因为它的两腿之间显然不是那么平坦。” 凯瑞本眯起了眼睛,幽魂的话让他再一次想起了那场黑夜中的战役,被围困在一个谷地的他们没有很多的东西吃,但他还是找到了一些番薯,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一群法师争先恐后地运用“法师之手”从滚烫的余烬中翻找熟透了的香甜番薯的样子,是的,其中就有牟路斯,他出身在一个平凡的铁匠家庭,但他的天赋是那样的卓越,那时他还非常年轻,但已经可以与一个术士正面对抗:“还记得你为什么要成为红袍们的敌人吗?” “因为我的妹妹被一个红袍的学徒看中了,”牟路斯说,“有一天我回到家里,发现我突然失去了一切,我的祖母,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妹妹和我的弟弟。” “你被他们抓住了。” “我没有预料到是他们竟然会愿意将一个如此昂贵的法术运用到我的身上,”牟路斯说:“我以为我顶多会变成飞龙的饲料说实话,我都快要受宠若惊了——你还想知道些什么?亲爱的老朋友,我是否应该感到心痛,因为你不愿意相信我,即便我已经给出了如此之多的证明。” “我知道一个,或是更多的法术能够一个人脑中所有的记忆。”凯瑞本说,他努力保持自己的心态平稳,他面对的是一个敌人,最少的,一个被邪恶的红袍操控着的傀儡,他不再是一个人类,他的话不可尽信。 “太好了。”牟路斯说,抬起爪子拍了拍,“我正想该怎么说,既然你已经对此有所了解……”他歪了歪白龙的头:“那么你也许可以解答一个盘桓在我心里很久的小疑问?” “我不确定。” “没关系。”牟路斯说:“你会发觉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事实上,如果你愿意睁开你的眼睛去看,张开你的耳朵去听,也许你早就找到了那个答案了。” “我并没有很多时间。”精灵游侠冷冰冰地说,也许这个幽魂确实是他曾经的同伴,但他也知道,一个生灵成为幽魂之后,他的思想会像他的尸体被蛆虫吞噬那样逐渐被邪恶腐蚀,他会变得邪恶,对生命充满嫉妒与仇恨,只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可以逃过这个悲哀的结局,但不会是牟路斯,如果他真的如之前所说的,被格瑞纳达的红袍们抓住了,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强迫他堕落,如果不,他只会被彻底地毁灭。 “是什么让你变得那么不耐烦?”牟路斯说:“因为你的新小朋友,你的半个族人?”然后他满意地听到凯瑞本的呼吸声变得紊乱。 “你知道我是比维斯的导师,”牟路斯说:“我可怜的弟子,我必须承认我的行为与教导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是的,这是红袍们的报复,那时候我还未完全死去,他们给我带来了比维斯孩子的胚胎,一个已经看得出面容与性别的胎儿,脐带连着母亲的胎盘。他们把它变成了一个怪物,浸泡在罐子里,它陪伴了我有段时间,每个黑夜与白天我都能听到它的啼哭声——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除了想要去看看我的比维斯,你知道,我没有孩子,没有妻子,比维斯是我的继承人,我把他从龙火列岛里带出来,教导他,抚养他,他和我之间的感情深厚又真挚,如果没有那些红袍,我想我们或许会住在一起,就在那幢小楼里,在我垂垂老矣,无法行动的时候,可以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而比维斯的孩子则围绕着我的膝盖打转——当然,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但真的,在我终于能够成为一个让红袍们满意的工具后,我得到了……嗯,有限制的自由,而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去寻找比维斯。” “你找到他了?” “是的,但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能做,除了看看他之外,”牟路斯说:“红袍的咒语,你知道的,而且我的工作也很繁重。” 凯瑞本让自己不要去想红袍会指派给牟路斯什么工作。“你在什么时候找到的比维斯?” “在他还没有追索到七十七群岛之前。”牟路斯说:“而后我只要能够找寻到机会,就会去看看他,后来我慢慢能够和他说句话,或是留下一点只有我们才能看懂的小符号,可惜的是,我无法让他放弃复仇,我知道他会死,然后终于有一天,我知道他死了,幸好他的仇人也死了,不,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一个巫妖是不会死的,他们已经得到了永恒的生命,他们只会净化,又或是被吞噬。” “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牟路斯突然放低了声音,虽然白龙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在降低后会变得非常模糊:“但你拒绝去接受它——我聪明的朋友,你是个精灵,一个年轻但也同样有着丰富的经验的精灵,你已经看到了疑点,它们就像是积雪上的碳灰那样鲜明,但你就是不愿意承认,你被你的情感迷惑了,它阻挠着你去发现真相,虽然真相距离你只有一张羊皮纸的距离。” “我不知道……” “看看!”牟路斯突然大叫道,巨大的声音尖锐而犀利,精灵的耳朵几乎无法再听见任何声音,但只是几乎,所以他还是听见了—— “比维斯没有弟子!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学徒,没有弟子,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委托!形单影只,他的身边没有出现过哪怕一只狗!你被欺骗了,所有人都被欺骗了,而那个骗子偷走了比维斯的一切!从他的符文到他的财产,从他的友人到他的荣誉!一个可恶而邪恶的小贼,轻而易举地欺骗了每一个人,以一个显赫清白的身份出现在你们,还有其他人的身边!” “不!”凯瑞本挣扎着说:“我不相信你!你只是一个幽魂!” “随便你怎么认为!”“白龙”发出一声尖利的讥笑:“我可怜的弟子,我可怜的比维斯,他大概没想到自己除了身体与灵魂之外还有那么多值得被人抢夺与觊觎的东西!”他说着,一边从白龙正在缓慢崩溃的身体里离开:“想想看吧,那个法师,那个有着精灵血脉的家伙,我都不知道他的身体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你难道没有发现过异样吗?一个既属于术士,又属于法师的躯体,一个那么强大而又那么美丽的躯体,我都不敢相信它确实是自然产生的!好好想想,我的游侠,你应该从你的老母鸡之梦中清醒过来了!” “最后附送一个消息,”牟路斯轻蔑地说:“比维斯并不是与巫妖普拉顿同归于尽的,虽然他们确实重创了对方,但杀死他们的,哦,不,吞噬了他们的是另一个巫妖,他的名字叫做……”(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对战(1) 唯爱之女认为自己是第一个,但不,卡乌奢的“使者”才是第一个,那个生满了触须的头部出现在女神化身的视野中的时候,她简直是勃然大怒。 卡乌奢的“使者”出现在这个空间里的时间与唯爱之女差不多,只是早了一步而已,所以他并没有如他所预期的那样可以设下陷阱或是将自己隐藏起来,只等致命一击,唯爱之女感到愤怒,而失去了先机的卡乌奢的“使者”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没有过多的思考,而是猛烈地摇晃起他的拐杖,属于原先祭司的拐杖已经因为太平凡而被他丢弃在之前的那个冰窟里了,这根是他从这具躯体里抽出来的股骨,霜巨人祭司的股骨有六尺那么长,它被握在一根特别长的触须里面,用鲜血擦涂过颜色,上面系着祭司的部分内脏,内脏十分鲜润,随着挥舞还不断地泼洒着你不愿意去理解的腥臭液体。 这个行为让唯爱之女又恶心又厌烦,她飞起来,让自己距离那个怪物更远些,她弹动手指,银蓝色的火焰从手指尖喷射而出,但卡乌奢的“使者”举起了一面精金的盾牌,这里是真正的秘藏,甚至可能不仅仅属于一条银龙,不单是因为它们是那样的繁杂而又丰足——如果说之前他们看到的秘藏像是一个湖泊,那么他们现在看到的就像是俯瞰着湖泊的山峦,最顶端差不多都要碰到闪烁着微光的穹顶了,而穹顶的微光可能来自于魔法或是穿透了冰层与海水的阳光,但那些堆积如山(字面意义上的)的秘藏之所以发光却是因为里面混杂着难以计数的秘银精金,它们散发出的光芒让这个空间看起来犹同璀璨阳光下的冰原,每个地方都在闪烁。 能够焚烧一切的神火让精金的盾牌也为之消融,但卡乌奢的“使者”并未寄予它太大的希望,他所要的也只是一点时间而已,更加令人作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头,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从脖颈上飞了起来,触须纠缠而成的翅膀让它一下子窜的很高,猛地咬住了唯爱之女的脚踝,她大声尖叫,火焰从她的身上喷发出来,那个头颅顿时被烧毁,一点痕迹不留,但牙齿里的毒液已经进入到这具躯体里,如同珍珠般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了丑陋的青黑色的斑点,并且它还在蔓延和溃烂。 属于神祗的力量立即将它们赶了出去,但唯爱之女随即发觉,卡乌奢的“使者”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并不擅长战斗,但她也能感觉到他没有死去。 当第三个人出现的时候,唯爱之女是有着那么一份喜悦之情的,她对这里的金子宝石并不感兴趣,虽然她将要拿走的是其中最珍贵的,但她畏惧的是兽人之神卡乌奢的眼睛和耳朵,他能够伤害他,她呼喊着她的主人,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力量——在这之前,她需要帮助,但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 异界的灵魂能够感觉到脊背上掠过一丝毛骨悚然的恶意,在尖颚港的时候他还不能完全掌握,但现在他知道这是一个探测类法术扫过自己时产生的波动,他想要遵照巫妖的指导施放法术切断它,但比这更快的是他随手一抄,拔出一根魔杖并立即折断了它,魔杖中的力量爆发了出来,形成一个强而有力的屏障,将一个如同黑色球体的法术及时地阻挡在外,这个法术类同于黑暗术,但被包裹在其中的生物会受到邪恶伤害。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一开始异界的灵魂以为这是他身体里的巫妖发出的,他很熟悉,因为巫妖在识海中只是个骨头架子的关系,他当然不可能用舌头发出啧的声音,但上下颚敲打一下就算是巫妖们的“啧”了,但他同时也听到了巫妖在大声诅咒。 他说了一个名字,但因为声音太大的关系,异界的灵魂没能听清,但情况似乎很不妙,因为这家伙似乎与他的同居者是同学和同僚,一个巫妖的同学和同僚能是什么?当然也是个巫妖,而且是个强大的巫妖。他成为埃戴尔那的弟子的时间更早,大概要早过克瑞玛尔一两百年的样子——克瑞玛尔最后的记忆是他离开了埃戴尔那的塔,既是为了游历,也是为了寻找成为半巫妖时必须的魔法宝石。 ——现在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红袍的钱袋上了,巫妖说。 ——什么? ——没有人比这位……更斤斤计较的了。巫妖解释说,如果红袍只是拿到了他和他的导师签订的契约,但没有付出更多的代价的话……他也许会摸鱼的。 ——你觉得他这是在摸鱼!?异界的灵魂大叫道。一个灰白色的头骨向他飞来,异界的灵魂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头骨击中了卡乌奢“使者”新生的尾端,他吓了一跳,挥动拐杖,钝圆的一端居然就像是最锋锐的镰刀那样,一下就将那根尾巴整个儿斩了下来,他不但被迫显出了身形,还失去了一部分生命,如果不是他原先就是由好几种生物组合起来的,也许当即就死了,但“使者”并不敢说些什么,他现在最主要的是对付弗罗的化身,他是卡乌奢的一部分,当然记得这位女神的美味,虽然最后他未必有幸吃到更多,但至少可以先喝上一口血。 唯爱之女展开双臂,她的眼睛中流动着耀眼的光芒,每个看到这张面孔的人,或是非人都不免迟疑与犹豫,卡乌奢的“使者”毫不犹豫地撕碎了祭司的身体,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变成了一只小怪物,其中只有一只有眼睛,但这些只是唯爱之女所释放的力量中很小的一部分。她放声歌唱,声音比窖藏的蜂蜜更甜美,语调比春天的微风更轻柔,一种馥郁至极的气味让掩藏在兜帽下的白骨做了一个鬼脸(别问我他是怎么而做到的),阿瑟没有鼻子已经几百年了,但他突然发觉他还是有点想念它的,尤其是在没有鼻子也无法躲避这种影响的时候。 不过对于一个巫妖来说,这只能说到此为止,他犹豫的是究竟该先设法弄到卡乌奢的“使者”的一部分,还是看看是不是能从弗罗的化身那儿弄到些什么好东西,当然,如果让他单独面对其中的一个,他更愿意战略性转移,但绝妙的是他们现在显然处于对峙状态,应该不会顾及一个小小巫妖的窥视吧,大概。 阿瑟在一个翻滚躲开唯爱之女的投射时否认了这个假设。 卡乌奢的“使者”抓住了这个机会,虽然他的一部分躯体已经迫不及待地相互纠缠翻滚起来了,但另一部分并不需要,它们就像是富有弹性的小虫那样分散开来,跳跃着,攀爬者,飞行着,在还未落到唯爱之女身上的时候它们就被烧毁了,但卡乌奢的“使者”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用仅剩的几支触须举起拐杖,喃喃自语,即便再一次被唯爱之女的火焰灼烧,他也只是狼狈地逃走。 看上去唯爱之女已经占据了上风,但她还是感觉到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在颤抖,她并不觉得自己正在战胜这个怪物,她举目四顾,希望能够找到那个陷阱,但什么也没能发觉,除了正在战斗的三个施法者。 奥斯塔尔连续施放了三个法术,一个法术引来了闪电,而第二个法术产生了深绿色的气体,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第三个法术召唤出了一个怪物,它有着燃烧着火焰的身躯与强健的四条手臂,异界的灵魂不得不投出一块宝石,宝石产生了浓重的雾气,闪电在雾气中被分散,腐蚀性的气体被雾气中的小水滴捕捉,在没能到达目标前就坠落在了地上,而第三个法术召唤而来的怪物遇到了八脚的蜘蛛——克瑞玛尔的火元素侍者,作为最纯粹的火元素生物,它身上的火焰已经近乎无色,两个炙热的生物扭打在了一起,所到的地方无不水汽升腾,预计之外的雾气遮挡了奥斯塔尔的视线:“我们要找到他!”他说。 “已经找到了。”阿瑟说。 在被传送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召唤而来的骨头小可爱们没能跟着一起进来,但不是全部,他还藏了一条被缩小的巨蛇骸骨,雾气一升起,它就被释放到了地上,蜿蜒游动的白骨伸向空中,无形的分岔舌头品尝着空气中的味道,它给主人的回应是已经找到并且捕捉到了目标。 “……这确实是个生物。”奥斯塔尔说,他不知道一个骨头架子是不是会尴尬,但那只死去很久的巨蛇找到的是两只正忙于繁衍的凶暴鼠,无论从什么地方看,它们都和那个喜欢穿着白袍的法师毫无相像之处。 阿瑟也许确实想要说些什么,但在这之前,他突然看向一个方向,并且做出手势,这是一个巫妖们常用的法术,这个法术会令得受术人昏睡或是惊惶,又或是患上疾病,但他现在只是需要将另一只小老鼠从洞穴中驱赶出来罢了,但让不死者有点意外的是,一道闪烁着翡翠色光芒的法术将之完全地抵消了。 “他在这里!”阿斯摩代欧斯叫嚷到,但它马上就后悔并且明白阿莫尼斯为什么奇怪地保持着沉默——黑发的施法者发现了它,在奥斯塔尔与巫妖阿瑟的攻击下,他居然还有余力举起一根手指,一道光芒洞穿了小魔鬼的胸膛,所经之处肌肉和骨骼都不见了,小魔鬼当然可以继续存活下去,只是那份痛苦与羞辱是无法抹除的。 异界的灵魂瞥了一眼小蜘蛛的位置,那儿出现了一块平滑的地面,是被融化后又被熔铸在一起的金子,就像夹杂着坚果的巧克力那样镶嵌着各色宝石,但火焰已经熄灭了,怪物固然已经被杀死了,但火元素侍者也需要回到火元素位面休息与治疗,虽然小蜘蛛想要继续留在主人身边,但它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允许,在离开之前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快要燃烧殆尽的木炭——突然从地面摇摆探头的黑色触须抓住了他的双脚,里面蕴含着负能量就像阴冷的舌头那样刺入他的身体,贪婪地掠夺着这具身体的勃勃生机。 在异界的灵魂施放接触的法术之前,奥斯塔尔的一个法术投掷到他身上,彭地一声之后,黑色的触须里面只剩下了一只颤动着耳朵的幼犬。 “你把他变成什么了?”阿瑟问。 “一只狗。” “我知道这是一只狗,”阿瑟说:“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傻的狗,他看上去像是在微笑,是吗?” “随便,”奥斯塔尔厌烦地说:一边举起双手,一个法术正在成型:“一个死人不值得过多的探究。” 一团炽热的火球在萨摩耶幼犬的眼睛里迅速地变大,但在它汪地叫出声来之前,一根绳索抓住了它,把它提出了触须的掌握与火焰波及的范围。 “汪!”它说,然后精灵立即击碎了一颗符文印章,法术的力量覆盖在幼犬身上,异界的灵魂喘息着爬起来,手一抬拔出了自己的秘银法杖。 “这太有失施法者的尊严了!” 在狼狈逃开的时候奥斯塔尔喊道,但他立刻同样拔出了一根有他本身那么高的法杖与之对抗,而后红袍术士不那么愉快地发现,对方的力量居然与自己不相上下,“是魔法,”他满怀疑窦的问:“还是血脉?” 他没等到回答,异界的灵魂传承自精灵,秘银法杖也要比其他金属更为轻盈,但上面裹挟着的力量就像一头巨龙那么沉重。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对战(2)双更合一 在唯爱之女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些碎片正在蠕动着,并且释放出致命的孢子,如果弗罗仍旧拥有神灵的躯体,这点会导致人类的部落或是城市中瘟疫横生的孢子根本无法出现在她的领域中,但她现在不得不屈尊蜗居在一个伪信者的身体里,就像一个人类,她需要呼吸,细小的无法用普通的眼睛看见的孢子进入了她的肺部,在那里酿造疾病,唯爱之女猛烈地咳嗽起来,从她的口中溢出乌黑的血块,血块里满是虫卵,她之所以察觉到这点是因为很快就有比针尖更小的飞虫从里面飞出来。 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弗罗的化身不可控制地陷入到暴怒之中,她举起洁白的手臂,上百柄细小的匕首在她的臂弯中成型,匕首刺穿了所有她能看见的碎片,而与此同时,有尖锐的东西刺入了她的眼睛,或许是两条黑曼巴蛇幼崽的尾尖,又或是箭毒蟾蜍皮肤上的汁液,毒液融化了人类的眼睛,唯爱之女落入一团黑暗中。在她无法用眼睛寻找敌人的时候,她的脚被用力地拉拽,从半空中坠落到地上,她的头盖骨猛地撞击在凸起的冰块上,让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并且想要呕吐。 唯爱之女将手放在一根卷轴上,虽然她看不见,但她记得每一个卷轴在卷轴带上的顺序,她迅速地念出咒语,想要引发卷轴中的力量,但一只触须在她能够撕毁轻薄的纸张前就将卷轴抽走了,弗罗的跌倒在地上,反手拔出身侧的短剑刺向脚踝,她刺中了触须,短剑刺入其中的感觉像是刺中了一块坚韧的皮革,又像是刺中了一块肥腻的脂肪,那根触须摆动着,抽打着她的腿,但到底是放松和退开了。 她爬起来,人类的身躯,尤其是受伤的身躯对一个神祗的化身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只死去并且因为胃中的食物发酵而变得格外笨重肥胖的巨头鲸,但她还是及时地站了起来,让脊背靠着一根宽平的冰笋,刺骨的寒意从她的脊背上传来,唯爱之女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分出更多的力量驱散这个负面影响——如果这里有着第二个美与欲求之神的牧师,唯爱之女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个身体,但她也很清楚,即便有,梅蜜或许也只是她唯一的选择——从一开始,能够听见她的呼唤声,并且能够与她产生联系的只有梅蜜,而其他人……弗罗不知道她们无法回应自己,又或是根本接受不到她的意旨,或许正如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所调侃的,天赋足够的人不够虔诚,而虔诚的人天赋又太低。 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唯爱之女将一瓶药水投掷在身前,她的预测是正确的,她听到了来自于无尽深渊的哀嚎,充满了不甘愿与愤怒,她喘息着,侧耳倾听,毒液还在腐蚀她的眼睛,并且正在向内蔓延,可能很快就要殃及更深处,唯爱之女举起一只手,想要治疗它们,但这个选择显然错的不能再错,一个猛烈地撞击,不但折断了这个躯体的肋骨,伤到了它的脊背,还将弗罗的化身紧紧地困缚在那根有着两人环抱的冰笋上。 狡猾的卡乌奢“使者”抛弃了一部分肢体,但剩下的部分也已经足够他从唯爱之女身上得到充分的补偿了,唯爱之女立刻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从她的肩膀,手臂,腿和,“使者”的每一条触须末端都有着一张长满了细小锯齿的嘴,每一下都能咬下一块有杏子那么大的肉。 异界的灵魂与凯瑞本都注意到了这个。 但他们各自的敌人都不会允许他们前去援助唯爱之女,说实话,无论是埃斯塔尔还是阿瑟,都不希望直接面对一个神祗的化身,就算她是弗罗——一个神力微弱并且愚蠢的女神。奥斯塔尔挥动他的法杖,这柄法杖取自于龙的肋骨,就像秘银那样轻盈又像精金那样坚硬,在法杖的头部镶嵌着一枚婴儿的头骨,这种头骨在法杖挥动的时候就会发出哀痛的哭泣声,这种哭泣声就像是小魔鬼们的诅咒一样会影响到人类的神智,让他们陷入狂乱或是迷茫中,但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似乎并不曾受到影响,他就像奥斯塔尔那样擅长使用武器——要知道,很多战士都会误认为一个施法者在施放了他所能施放的法术后会变得无能,而奥斯塔尔总是很愿意看看他们诧异的脸。所以说,虽然他假惺惺地表示这种行为或许会损伤到施法者的尊严,但在很多时候,我是说,在他不是术士的时候,奥斯塔尔也是一个武技精绝的大师。 可惜的是,他的敌人或许也是这么想的,黑发的施法者可能还欠缺一点历练,但他身体中属于精灵的那部分让他要比奥斯塔尔更为轻盈敏捷,有很多次,在他们的法杖相互交击的时候,奥斯塔尔的力量无法落到实处,他必须谨慎地释放它们,免得自己失去重心。但术士也有着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有着更多的对战经验,他几乎能够预测到对方的每个动作,并将自己移动到最为有利的位置上。 奥斯塔尔甚至比异界的灵魂自己更早预料到他不会坐视唯爱之女被卡乌奢的“使者”切割吞噬,红袍术士挥动法杖,比秘银法杖更长一些的杖身击中了黑发的施法者的手臂,破坏了后者的法术,而且就在下一刻,一个灰白色的光束从那只婴儿的上下颚骨间冲了出来,异界的灵魂吓了一跳,幸而他现在的身体要比他的思想敏锐得多,在他思考前,它就向后滑去,轻柔地倾倒在地上,光束击中了他身后的冰壁,厚重的冰层立刻出现了青黑的颜色,往外蔓延到可以容纳一个霜巨人才停下,无需去敲打或是触摸,异界的灵魂就能看出那已经是块真正的石头墙壁了,如果被光束击中的是他,那么他现在可能就是一个如字面意义上的实心好人儿了。 石头要比冰块更重,也缺少同样的物质之间才有的那种牵系力,所以那块石墙很快就从冰壁上掉了下来,摔的粉碎,每个碎片大概都有手掌那么厚。 “这样或许比较好!”红袍术士躲闪过一团炙热的火焰时这样大叫道,他年轻的敌人在闪避过他的攻击后立即还以颜色,从秘银法杖的红宝石端头喷吐出来的火焰时那样的灼热,即便奥斯塔尔已经闪避过了,但他深红色的长发还是出现了优雅的弯曲,就像一些格瑞第的牧师天生,或是后期为了更具魅力而弄卷的头发那样。 两个术士吟诵咒语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做出手势,快速的几乎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手指,奥斯塔尔的法术完成得要快一些,颜色灰暗的球体吞噬了异界的灵魂,把他往上抛,撞向高处的穹顶,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法术一来是为了中断敌人的施法,二来以这么快的速度撞击到坚冰的穹顶和从数百尺坠落到地上上并无太大不同——黑发的施法者只来得及作出一个保护姿势,就撞倒了穹顶上,他在灰岭也曾经被芬威用过同样的法术抛掷到星光河里,一如之前,比预想中还要强韧得多的身体完全抵抗住了这次可以让一个普通的凡人骨头折断,内脏碎裂的撞击,在坠落的同时,异界的灵魂只一个翻转,就让自己变回到直立的姿态,漂浮在空中,这个动作让他避让过了奥斯塔尔的一个法术,能量构成的刀剑在空中相互撞击,却都落了空。 黑发施法者的手指间突然短促地闪烁了一下,如果是一个凡人看见,或许会以为那只是一枚镶嵌着坚石的戒指在闪光,但奥斯塔尔毫不犹豫地抓出了一根魔杖,把它折断,魔法的能量喷涌而出,立刻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屏障,而在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里,一个类似于魔封法球的透明球体笼罩在红袍术士身周,同时开始猛烈地收缩,闪烁着蓝色亮光的屏障与法球产生了冲突,在一声宛如玻璃碎裂半的声音后,这两个性质截然不同的法术相互抵消了。 奥斯塔尔并未因此感到沮丧,他将自己移动到另一个地方,蓝白色的闪电在他身后爆裂了半个冰层,而后红袍术士以充沛的酸雨回敬,富有腐蚀性的液体将敌人的肩甲烧灼出一个丑陋焦黑的窟窿,但没能影响到他做出施法动作,一道炫目的光芒影响了红袍术士的视物能力,他看到的东西都变得模糊和雪白,但他随即撕开了一个卷轴,这个卷轴短暂地将他变成了一个魔鬼,魔鬼强大的复原能力让他的伤势立即好转,奥斯塔尔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他的利爪穿透了黑发施法者的肩膀,把他拉了起来,把他丢向精灵凯瑞本。 这个行为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巫妖阿瑟的骨巨蛇已经在精灵的箭下被粉碎和净化了,但他之前极其无礼地偷偷截留下了一部分卡乌奢“使者”的躯体,它们在巫妖的法术下死亡,看上去除了恶心之外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内部却充满了即将沸腾爆裂的脓液,而他所要做的就是设法将精灵引入到碎片的包围中,突然被投掷进来的附赠品让巫妖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极其轻微地耸了耸肩,抬起小指指尖,做出最后一个手势,但他更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早于他之前跳了起来,将精灵和自己丢了出去。 异界的灵魂用还能行动的那只手臂抓着凯瑞本,并且将自己的身体覆盖在他的上方——他身体里的不死者急切地提醒了他,这个法术是这位从理论上来说应该算是他的导师埃戴尔那最为年长的弟子从“腐囊爆发”中加以优化与拓展创建的,有时候他会让生满了腐败囊肿的动物或是人靠近那些盲目的冒险者们,在皮毛和衣服的遮掩下,他们根本不知道摇晃前来的并不是同伴而是一个满是毒液的怪物,当后者突然爆开的时候,周围所有的人或是生物都无法幸免,他们的身上会生出囊肿,发黑溃烂并且带来死亡。 碎片爆裂后产生的液体飞溅到异界的灵魂身上,如果他身上的那件外袍完好,也许还能保证他不受侵害,但酸雨已经腐蚀了其中的一部分,然后奥斯塔尔变化而成的魔鬼的利爪又撕裂了一些,液体从织物的缝隙渗透进入,他立刻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真奇怪,巫妖说,无论是原先的腐囊还是后来经过修改的,它们都不会产生疼痛(因此很多人就因此疏忽了),除非到了最后……他思考了一会,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身体与这个法术有冲突的关系…… 而异界的灵魂就要疼的说不出话来了,正如巫妖所说,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腐囊最终爆裂之前,他不会感到疼痛,但他们现在的躯体可以说充满了正能量,而腐囊系列的法术之所以危险,就是因为隐藏在人类身体中的腐囊能够与外界的负能量相呼应,进一步地腐蚀与伤害身体——在正能量和负能量没能握手言和之前,中了这种法术的他们当然会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凯瑞本伸出手,攫住克瑞玛尔的手臂,倒在他身上的躯体是温热的,因为受伤和疼痛而呼吸急促,他不能相信克瑞玛尔如牟路斯所说,是七十七群岛派遣到这个大陆上来的细作与窃贼,但是……在他继续思考下去之前,他已经被克瑞玛尔带着在地上连接翻滚了好几圈,虽然有些狼狈,但他们得以躲开了一支箭矢,箭矢上携带着的魔法在冰层上被白色的磷火围绕着,这是一个即死法术。 “怎么啦?”阿瑟问。 “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奥斯塔尔说:“那个小家伙究竟是个法师还是个术士?”计算敌人的法术位是一个施法者所需拥有的最基本的技能,但无论作为术士,还是作为法师,又或是一个牧师,黑发施法者所施放的法术都已经大大超过了他应有的数额了,就算是奥斯塔尔认知错误,他是一个如同阿尔瓦或是安东尼奥般强大的法师,但他确实没有施放过六级以上的法术——卷轴和符文除外,毕竟这些可能出自于其他法师之手。 “我只奇怪他好像知道我要施放什么法术……”阿瑟说,一边伸出苍白的指骨,“看。”他随意地丢出一个法术,看到他们的敌人敏捷地闪过了它。 “也许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讨论问题……”奥斯塔尔突兀地说,而阿瑟反手抓住他,带着他一起后退,避入阴影。 一颗星辰穿透穹顶,从天而降,它像是有形体的,因为光不可能那么坚实,但又像是没有形体,因为它没有对穹顶造成一丁点儿的损伤,并没有海水从空隙中倾泻而下,它径直冲入了梅蜜的躯体里,卡乌奢的“使者”发出尖叫,但为时伊已晚,他所有的触须都缠绕在唯爱之女的身上——唯爱之女空荡的眼窝里流出了腥臭的脓液,继而是鲜血,最后是晶莹的泪水,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宝石眼前所未有的璀璨明亮,而它们倒映出的卡乌奢的“使者”则如同女神最大的耻辱那样肮脏与丑恶,她发出尖叫,银蓝色的火焰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火把,而卡乌奢的“使者”就在这样的火焰中,连一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无声无息地化作了灰烬。 它死了,但弗罗知道这并非终结,卡乌奢的每个“使者”都是他的一部分,所以被“使者”附身的兽人或是巨人最终都不免一死,用他们的血肉与灵魂来哺喂他们的神祗,等它回到卡乌奢的身体里,兽人之神就会知道她已经脱离了格瑞第的桎梏——而她为了逃脱,连自己的神躯都抛弃了,残存的力量甚至无法与格瑞第对抗。 弗罗没有关注其他人,这些人类与类人只是蝼蚁中较为强大的一些罢了,她举起双手,高声吟唱,黄金的山峰在她的吟唱中动摇与崩塌,银色的火焰盘旋呼啸在整个洞窟里,所碰触到一切都会在火焰中化为齑粉,卷轴与符文饰物的光亮不断地在可怕的旋风中亮起,但防御的法术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碎裂,就在奥斯塔尔以为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葬身于此的时候,震动与飓风骤然停止,红袍术士艰难地喘息着,看向外界,把他变成一个魔鬼的法术早已失效,他的视力因为光亮而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能够分辨出那个正在放下膝盖的曼妙身影。 从山峰变作高地之后,秘藏变得更为广阔,也显露出了更多的内容,与幻境不同,它不但有着金币,冠冕,盔甲等等,还有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珍宝,像是一座镶着龙头骨的巨大座椅啦,一个空心的精金雕像啦,一个龙血树木嵌秘银的柜子啦,大大小小的匣子更是不可计数,但弗罗只要其中的一个。 那是一个符文盘,放在其他地方,或许它算得上珍贵无比,但它的周围有着比它更大,更漂亮,魔法波动更为强烈的符文盘,这只用普通的黄金做基底,镶嵌着无数小粒杂乱宝石的符文盘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但弗罗只要这个,没有丝毫迟疑与掩饰——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个法术突然击中了她的手,这个法术或许会让一个凡人被完全解离,却只是让弗罗的手颤抖了一下。 但弗罗只是看向他,巫妖就立刻被抛向冰壁,他的骨头在撞击中不合情理地粉碎,掉落了一地,而他身边的奥斯塔尔一动也不能动。 女神露出一个轻蔑而又遗憾的笑容,如果现在她还是原先的弗罗,那么这个可憎的不死者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但她现在只是凡人之躯,不过这不会维持太久,等她得到力量——从她的一个情人,一条狂妄的红龙所泄露的秘密里所得知并确认的,虽然在她还是个强大的神祗的时候,这个秘密只是个鸡肋,但现在,它却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再一次捡起那只符文盘,把它捧在手里的时候,弗罗的心脏疯狂地颤抖起来,是的,就是这个,浩瀚而精纯的,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力量。 而克瑞玛尔和凯瑞本看到的是——一条淡灰色的影子出现在女神身后,然后,一柄无色无形的匕首刺入了她的脊背。(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珍宝 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紧随而至的是如同海啸般的溢出与,一个瘦削的身影被弗罗从漩涡的中心抛出,那是葛兰,在克瑞玛尔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女神银蓝色的神火就像是跗骨之蛆那样缠绕着他,但葛兰身上有着一抹半透明的影子,将那股能够将葛兰彻底毁灭的火焰隔绝在外——一异界的灵魂不知道弗罗是否注意到了这个,又或是没有,他投掷出不知何时回到身边的银色细绳,但它落空了,葛兰从碎裂的冰笋与钟乳石间掉下去,一霎那间就不见了踪影。 空气剧烈地波动着,蓝白色的雷霆在穹顶与冰层间流窜,到处都是翻滚的火焰,汹涌的海水从冰层之下涌入这里,一半沸腾着另一半则升腾着瘴气,克瑞玛尔听见侏儒在尖叫,他被无形的力量攫住,如果不是凯瑞本抓住了他的脚踝,他会被扔到冰壁上而,和巫妖阿瑟一样粉身碎骨,但侏儒可没办法像阿瑟那样把自己重新组合起来——游侠为此几乎被一座鎏金的宝座击中头部,黑发的施法者连续投掷了两瓶药水,勉强为自己和同伴支持一个单薄的防护屏障,他想要寻找其他人,但红棕色的瘴气与白色的蒸汽相互混杂蔓延,间杂着耀眼的火焰与闪电,他甚至无法看清三尺之外的东西。 但他听到了李奥娜的声音,她在询问,可能伯德温和她在一起。 李奥娜与伯德温并未从黄铜龙那里获得入场门票,这也许是种幸运,他们和那只黄铜龙的幻影喝了酒,佐着鲸鱼脂肪,一边听黄铜龙慢条斯理的叨叨——这个秘藏并不像他们最初所以为的,只是名为“深海珍珠”的雌性银龙的巢穴,如果一定要说有何关联的话,那么只能说她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巨龙们的离去毫无预兆并且异常迅速,人类对此众说纷纭,有些认为它们已经厌倦了这个充满了战争与纷乱的位面,找寻到了更好的地方;而有些则认为是回归的神祗们不愿意再看到这些太过强大乃至于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生物。 嗯……这个答案并不能说全错,就黄铜龙所说的,它们一来是为了遵从神上之神的旨意(善龙们皆是如此),二来是因为冥冥中的法则不断地对这些强大的生物予以卑劣的威胁与折磨(是的,恶龙们对此尤其愤怒)——虽然总有些无法舍弃这个位面的同伴与巢穴的巨龙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当然,似乎神上之神也不会因为这个缘故而降下雷霆把它们化作灰烬;而但它们很快就发现,它们的巢穴会崩塌,会枯萎,会被其他种族发现与滋扰,它们的鳞甲无论打磨多少次都再也无法如同宝石那般闪闪发亮,它们的牙齿无缘无故地脱落,而它们的嗅觉与视觉也都在快速地退化,它们失去食欲,在短短几十年内就变得虚弱无比,就连一个普通厨娘也能用她的菜刀砍下它们的脑袋,这可太羞耻了,不是吗? “但格瑞纳达还有着红龙啊。”李奥娜惊讶地喊道,作为一个王国曾经的继承人,当然不会对这个有着巨龙作为盾牌与长枪的新生国家感到陌生。 “那就奇怪了,”黄铜龙托着下巴思索道:“除非它不再是巨龙了。”有些善龙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爱人,就用许愿术将自己转化为一个精灵或是一个人类,那么它也可以留下来,毕竟要离开的就只有巨龙。 “它和它的孩子都是,”李奥娜谨慎地说,她的额头与脊背上都是细密的汗水,即便她正身处冰窟,但她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无意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的秘密:“它们在天空中翱翔,喷吐火焰,燃烧整个城市和国家。” 黄铜龙的神色与姿态都变得严肃起来,但在它再次开口之前,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粉碎了它,并将整个地面撕裂,然后李奥娜和伯德温就掉了进来,他们在落入这里的时候,整个空间已经没有一个可以让普通人类得以幸存的角落,伯德温紧紧地抱着李奥娜,把她藏在自己的胳膊与脊背下面。搜索着葛兰的女神转动脖颈,看到了他们,在唯爱之女的记忆中,这两个人类与盗贼是一丘之貉,于是女神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想要将一团火焰投掷向他们。 一个法术将李奥娜与伯德温推开,女神喷涌着火焰的眼睛转向黑发的施法者,施法者感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他的身体被碾压,思想被撕裂,他从凯瑞本的手臂中脱出,坠落在汹涌的瘴气河流里——河流的颜色就像是枯萎了的朱红色香豌豆花,精灵将箭矢搭上弓弦,想要如在暗道里曾做过的那样用箭矢固定住施法者,但他迟了一步,一只无法被眼睛辨识出来的爪子勾住了施法者的脖颈,把他拉拽到女神的脚下。 弗罗有些焦躁,她不得不使用一个人类的躯体,而那柄匕首对它造成了致命的伤害,闪动着光芒的血液从创口中流淌出来,沿着她秀美的双腿往下,她在寻找它的时候就连手指和小臂上也沾满了血——她仅有的,最后的力量也在流逝,她已经得到了那枚符文盘,巨龙在这个位面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聚合了善龙与恶龙的力量——她能感觉到,但她无法取得它们,现在的弗罗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凡人,他就站在一头肥美的,被烤得滋滋作响的羊羔前面,看得到它丰足的油脂,嗅的到馥郁的香气,中间却间隔着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弗罗能够感觉到符文盘中的力量正在不断地推拒着她,不愿被她所用,但如果这是巨龙留下的,应该也可以为巨龙所用,她这样思考着,拒绝去品味越发剧烈的疼痛。 除了克瑞玛尔,在这里唯二拥有巨龙血脉的不速之客也不得不耻辱地匍匐在女神的赤足下,他们被悬浮起来,就像是被摆放在一座大祭台上的两只小羊,“小羊”的咽喉随之被撕裂,鲜血喷涌而出,倾倒在那枚始终不曾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符文盘上——暗金色的眼睛与黑色的眼睛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咽喉被撕裂意味着他们无法发出声音,但无论是奥斯塔尔还是克瑞玛尔,都是注重精神胜过其他的术士——他们的对视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刹那,却已经成立了可能是这个位面最为快速而又短暂的盟约。 弗罗已经可以触摸到了,她无法在这个时候得到巨龙的血,却能得到两个巨龙后裔的血,虽然符文盘被彻底地唤醒后,这两个不幸的术士也不免一死,但女神觉得,他们仍然能够有幸保留自自己完整的灵魂已经要感谢她的宽容了,但就在她的手指触摸到翻涌着的力量边缘之前,那只符文盘突然猛地飞了出去。弗罗将自己抛掷出去,在一个闪现后抓住了它——几乎,另一个力量接力将符文盘往更远的地方传送出去,而精灵凯瑞本就在距离它只有五十尺的地方。 精灵没有丝毫迟疑地举起了长弓,裹挟着雷电的箭矢贯穿了女神所使用的人类躯体的肩膀,虽然它很快就痊愈了,但可以毁灭一整个虎鲸群的连环闪电仍然逼迫弗罗停顿了一下,在这个停顿之下,侏儒射出他的细网,细网准确地笼住了正在落入熔岩的符文盘,侏儒正想要把它捡起来的时候,一只白骨嶙峋的抓自己从旁边伸出来,轻而易举地把它夺走。 重新把自己组合起来的巫妖阿瑟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次元袋,一拿到符文盘就立刻放进了袋子里,但他下一刻就后悔了,因为那只魔鬼皮的袋子不安地拱动了两下后就爆裂了,阿瑟差一点第二次被碾成了糯米粉——半空中的符文盘随即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飞起,阿瑟将一个法术握在手里,看到符文盘的落点正站着握着喉咙的奥斯塔尔,一个红袍术士还不至于让阿瑟退让,但他们之间还有着一张该死的契约。 一根银色的细绳高高跳起,卷住了众人争夺的目标,巫妖阿瑟的法术紧随而至——既然他的对手不再是奥斯塔尔,一个强大的幽魂出现在火焰与闪电中,在握住符文盘的时候它灰暗的身躯中流窜着危险的光芒,但它还是在彻底消散之前再一次被阿瑟拿在手里。 “这是我的!”弗罗尖叫道,属于梅蜜,但要比原先的梅蜜更美的面孔因为疯狂而扭曲变形,她向阿瑟扑过来,巫妖裸露在外的头骨敲打了一下上下颚骨(相对于人类,这是一个相当讥讽的笑容),然后,他就像是另一个位面投掷飞盘戏耍小狗的人类那样,将符文盘扔了出去,扔给奥斯塔尔,奥斯塔尔有无因此而在心里大声诅咒不得而知,但他转而将符文盘丢向了那两个人类却是不争的事实,“别碰它!”李奥娜喊道。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伯德温同样大叫道,一边将李奥娜推了出去,他知道这只符文盘只是块诱饵,而诱饵后面紧跟着一条处于狂躁中的大鱼,这条大鱼或许可以吞掉高地诺曼的每一个人类,但能够让她疯狂到这个地步的诱饵会香甜到什么地步呢?这是一个神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东西,如果他将它奉献给泰尔…… 但他没能得到它,一袭半透明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后者只伸出三根手指,就准确地攫住了它。 “那是我的!”弗罗声嘶力竭地喊道,她猛地向黑影冲了过来,等她发现自己正在冲向一柄匕首时为时已晚。 弗罗想要摆脱它,就像之前那样,将那个敢于伤害一个神祗的人化作即便是许愿术也无法挽救的齑粉,但她发现那柄匕首似乎已经与她化为了一体,它融化在她的身体里,随着血液进入心脏与头脑——她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个狂妄大胆的人类,但她只看到了一张黑色丝绒的面具,这个发现让弗罗恐惧地发抖。 盗贼之神玛斯克借由匕首汲取着弗罗的力量,它驳杂不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曾经在一个深渊怪物体内循环和储藏过的——略有遗憾,但这可以说是一份额外的小惊喜,所以玛斯克并不太过介怀,如果可能,他会吃光这个躯体中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就像蜘蛛吸吮猎物的体液那样。 可惜的是弗罗并不愿意满足玛斯克的愿望,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那只香甜的诱饵,如同流火般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玛斯克警惕地后退,但符文盘就在这个瞬间爆裂了。 没人去注意这个突兀的陌生人怎么样了,符文盘爆裂时产生的灼热光亮让每个人的眼睛在一片亮白后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异界的灵魂听到身体里的同居者在大叫,它伸出手,正如他感觉到的,一片冰冷的金属落入它的手中,他落入水中,被碎冰、火焰、金属撞击与推搡着,他想要呼唤其他人,但这个密闭的巨大空间中突然响起了巨龙的咆哮,此起彼伏,如同雷霆又如同潮水。 之后的事情异界的灵魂不复记忆,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卧在一张厚软的海豹皮里,距离他只有几尺的地方,有着一个鲜明的热源,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堆辉石粉末,盛装在黑曜石小碗里,侏儒正在上面烤一块鲸鱼肉,之后他才闻到了肉类的香味。 “他醒了。”侏儒看到他张开眼睛,就高兴地叫道,其他同伴立刻走了过来。 葛兰,李奥娜,伯德温还有凯瑞本,让异界的灵魂感到有些心惊的是他没有看到唯爱之女,但他立刻看到他的对面也有着一个海豹皮包裹。 “弗罗已经离开了,”葛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是梅蜜……”只是一直处于昏睡之中 “你感觉怎么样?”精灵问。 异界的灵魂抚摸了一下喉咙,那里只留下了细小的疤痕,也许再过几天,疤痕也会消失。“我很好。” “看这个。”侏儒兴奋地说,举起一根项链,项链在永昼期间的暗淡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那是根金链子,上面悬挂着一颗有榛子仁那么大的红宝石。但这在巨龙的秘藏中,只能说是最普通的。 “我们没有失去很多,”伯德温抱着手臂说,他看上去有点不同寻常的兴奋:“那个……岛屿碎裂了,但有一部分被冰层阻挡在了一个凹陷里,凯瑞本已经做下了标记,只要等第二年来挖掘就可以。” “还有最珍贵的那些。”李奥娜看了一眼伯德温,从一个皮袋里拿出了一块沉甸甸的金属片。 “符文盘的一部分。”精灵游侠说:“它碎了,然后我们抓到一些。” “可惜不是全部。”伯德温说。 “已经足够了。”李奥娜说,“不过我觉得最值得我们庆祝一番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在。” 葛兰看了一眼梅蜜,没有说话。 异界的灵魂发现自己的长袍里也有这么一片,他把它拿出来,碎片上的宝石已经发生了变化,原先杂乱无章的图案已经变成了一只巨龙,巨龙无声地咆哮着,周身闪烁着月光般的光辉,从符文碎片中传来柔和却强大的力量,但一等要仔细感觉,它又消失不见了 “银龙。”伯德温说。 其他人拿到的碎片上也出现了不同的巨龙,侏儒没能拿到碎片,但凯瑞本将他拿到的两块碎片分了一块给他,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能够在黑暗的甬道里舍弃本性中的懦弱与卑劣,虽然没能坚持到最后。 他们在极昼期间离开,在回到陆地上的时候没能再次遇到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回去的路程十分地平静,平静到让人心生忐忑,但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要回灰岭?”伯德温问,他暴露在阳光下,皮肤已经从古铜色转向了铁黑色,但他非常乐意这么做。 “我希望我们的法师能够解析一下这块碎片。”凯瑞本说:“另外就是我们也很想念我们的族人。” 伯德温点了点头:“你们会很快回来吗?” “在下一个极昼期前,会的。”凯瑞本说。 “那么,”李奥娜微笑着说:“愿星光照耀着你们的每一寸前路。” “它们也必将照耀着你们。”凯瑞本说:“愿你们幸福。” “对了,”李奥娜说:“葛兰这次要留在龙火列岛。” 伯德温蹙眉,“为什么?” “因为梅蜜醒了,”李奥娜说:“我也是刚刚知道,葛兰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伯德温咕哝了一句,李奥娜不理他。 “你为什么要带那么多小鱼干?”侏儒说,一边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带给我的一个朋友,”异界的灵魂说:“它还没吃过南面海域的鱼呢。” ————————————————————————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这次没有经过碧岬堤堡,他们从白银瀑布右侧往北,精灵的飞翼船在大约一百里的地方等待着他们。 他们中途只需要休息一晚,在杂乱的岩石与茂密的灌木从里,异界的灵魂忙碌地打开行囊,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看到熊熊燃烧的篝火,但没有,明亮的月光下只有凯瑞本站在那里,手握着长弓。 “我们已经吃过晚餐了……”异界的灵魂这么说道,但突然,他停住了,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凯瑞本握着长弓,并不是为了狩猎,而是…… “你不是比维斯的弟子。”凯瑞本说:“他的导师牟路斯虽然已经死了,但他的灵魂还在这个位面飘荡着,”他说,冷静而平稳,就像那枚搭在弓弦上的箭。 或许很多人会嘲笑精灵们居然会使用粉色的魔法箭矢,但为凯瑞本的箭矢不下一次附魔的施法者当然知道,所有闪烁着粉色光芒的魔法箭矢都是被用来对付精灵们最为深恶痛绝的不死者以及其追随者的。 异界的灵魂站在那里,四肢麻木,手脚冰冷,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何况如果他真的发出声音,也许那枚箭矢会立即贯穿他的喉咙。 他听到了箭矢离开弓弦的声音——以及箭头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 异界的灵魂睁开眼睛,看了看在离自己一尺有余的位置轻轻摇晃的箭矢,还有他和凯瑞本之间不过十五尺的距离,对于这位精灵游侠来说,大概从他第一次拿起弓箭开始,就没有拿到过如此糟糕的成绩了吧。 他等待着,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但凯瑞本什么也没说,他将另一枚长箭搭在弓弦上,以一个警戒的姿态往后退,一直退入黑暗,消失不见。 —————————————————————————————————————————— 飞翼船如同鸟儿一样落在星光河上。 现在是黑夜,鸟儿、松鼠、昆虫都入睡了,就连风也似有似无,但凯瑞本一落下,就看到一个他不希望看到的“同伴”。 水獭白脸儿单单一只孤零零地站在河滩上,它又长胖了些,腹部的皮毛往下坠,落在它的脚上,它看到凯瑞本的时候兴奋地叫了两声,然后又歪着脑袋往他身后看。 “抱歉,”凯瑞本说:“抱歉,我没……”他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但在看到白脸儿的那个瞬间,他发现他的喉咙就像是被堵住了:“我没能把……把克瑞玛尔带回来。” 他慢慢地放下了膝盖,垂下肩膀,将水獭抱在怀里,“抱歉,白脸儿,对不起……但是……他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 这里是作者的道歉,因为卡文,所以又跳票了一次,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一章实在是……这里事实上是三章的内容了,被我删除了很多,然后终于写到了一直想写的那一段,也算是整件事情告一段落吧……终于可以开新卷了——再次致歉。(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涟漪 “蜜酒还是白葡萄酒?”密林之王英格威说,“还是杂果酒?这种是新品,伯林十年前种下的苹果长成树了,结了很多果子,他采摘了一部分,和樱桃、李子、黑莓一起储存起来,其中的一些发酵成了酒,”他举起一个水晶瓶子,瓶子里晃动着蓝紫色的澄澈液体,就像入夜时分的天空那样美。 “我王……”佩兰特板着脸说,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是需要长时间的休养,而且比起英格威,他可以毫不愧疚地说,他更愿意和瑞雯,还有他们的小女儿西玛丽尔在一起。虽然就算是精灵,安格瑞斯的宠儿,现在的西玛丽尔也只是长时间地握着拳头呼呼大睡而已,但这样的场景佩兰特可以连续看上一百年也不会感到厌倦。 “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英格威说:“别那么严肃,佩兰特——我是在邀请我的朋友共尝新酒,不是要进行谈判或是发动战争。” 佩兰特只好从他的手里拿走了一杯杂果酒,酒的名字很蹩脚,但滋味很不错,简直可以与一些醇厚的红葡萄酒相媲美,而且其中还有坚果的香味,可能是伯林用橡木或是胡桃木做了酒桶。“英格威……” “嗯哼?” “凯瑞本回来了。” “我知道,”英格威说,“他来探望过我了,虽然那时候我还在沉睡。” “他的情况……”佩兰特旋转着杯子,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似乎不那么好。” “何止!”密林之王说:“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人抛弃在沼泽里的小狗。” “英格威!”佩兰特加重了语气,他从不怀疑英格威不爱凯瑞本,即便如他爱西玛丽尔,也不能说会比英格威爱凯瑞本更多些,要知道,凯瑞本的母亲,英格威的妻子早在千年前的浩劫前就回归到了安格瑞斯的膝下,一千多年来,充当着父亲与母亲两个角色的不是别人正是密林之王,无论公务多么繁忙,辛格精灵们都能看到他们的王和他唯一的继承人共同度过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也许是黎明,也许是黄昏,也有可能是温暖的正午时分,英格威甚至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小凯专用时间段,还在备忘录上注明与画小花。 这本备忘录还在佩兰特那儿呢,因为上面有着凯瑞本的幼年涂鸦——是的,在严肃紧张的会议记录下面,有着小凯的幼稚笔记与画图,用来记载和父亲在一起时看到的一只小鸟,一枚叶子,或是一块蜜糖,反正所有的好东西都会被小凯认认真真地记在上面,其中不乏在密林之王的唆使下歪歪扭扭写下的,“最爱ada(精灵们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之类让那个成年的凯瑞本感到非常之不好意思的词语——凯瑞本会把它们藏起来,谁也不给看,所以密林之王就把它们转移到佩兰特的树屋里,这样他如果想看就可以借口要和佩兰特磋商国事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摇椅上,啜着美味的蜜酒慢慢地翻阅和回忆。 但这样甜蜜的记忆只有一百五十年而已。英格威是当之无愧的密林之王,而能够承担得起这个称呼的存在都有着一个必需的条件,那就是他的理性必需大于感性,直白点来说,就是残酷与自制。这两种特质几乎不会在生性自由的精灵们身上出现,英格威并不是一个例外,而佩兰特是看着他如何一点点地将自己熔铸打磨成一个……王的——用鲜血,用痛苦,用敌人与族人的生命——没人知道辛格精灵在前往银冠密林的路途中遭遇了多少苦难与折磨,也没人知道密林之王英格威失去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 在凯瑞本成年之后,他就不再是密林之王的小凯,而只是一个士兵与子民,他不再居住在父亲的宫殿里,而是与其他精灵一样居住在树屋或是堡垒里,和他们一样要执行任务,狩猎、清洁自己与房间,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英格威没有去见过他,也没有允许凯瑞本进入王庭,许多精灵都认为他过于严厉,但英格威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做法。 那时还十分年少的凯瑞本是否哭泣过呢,也许,不过就算是不小心弄断了自己的长弓,或许被松鼠咬伤了手指,又或是落入了冰冻中的星光河,他也同样能够保持着如同阳光般温暖而又璀璨的笑容——只是有点苦。 佩兰特醒来的时候,凯瑞本已经作为一个真正的战士重新回到了王庭里,继续住在密林之王隔壁的那个房间里,不过他灰岭与银冠密林边缘的小屋都还被保留着,他时常会过去打扫,住上几天。后来凯瑞本开始游历整个大陆,有时候长达几年或更多,也许是幼崽的小小报复——这样就轮到英格威思念他的孩子了。 德鲁伊也曾经为此担忧过,但就凯瑞本看来,英格威的教导不能说失败,只是有些太过严厉,就像是现在。 “克瑞玛尔没有回来,”佩兰特说:“但他不是死了,也不是留在了其他地方——我是说,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回到灰岭或是密林了?” “那个黑发的小家伙只有着一半精灵的血脉,”英格威温和地说:“他终究是要离开我们的。” “但不是现在,不是以这种方式,”佩兰特盯着密林之王,“凯瑞本从未如此沮丧过,克瑞玛尔背叛了他,还是出了其他的意外?”他威胁性地举了举杯:“别告诉我你对此早有预料。” “我发誓没有。”密林之王说。 “那么……”佩兰特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伯林在距离他们约有三十尺的地方鞠躬,显然有紧要的事情要禀报。 密林之王英格威抬了抬手,伯林走上前,再次鞠了一躬。 “说吧,”密林之王交给伯林一杯蜜酒:“什么事?” “凯瑞本要我打开万维林。”伯林端着木杯,简短地说。 “他想要知道什么?”英格威说,“但没关系,去打开它,打开万维林,告诉凯瑞本,如果他找不到答案,可以来问我,或是他找到了,我也一样等待着他。” 伯林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他向密林之王与佩兰特又一次鞠躬,退了下去。 密林之王一转身就迎上了老友充满责备的眼神:“仅此一次,”英格威许诺道:“仅此一次。” “你知道强行保持清醒对你的身体有很大的损伤,”佩兰特说,但他也同样拿密林之王无可奈何,就算他想强迫英格威好好休息也打不过他:“好吧,”德鲁伊阴沉沉地说,“如果你不想讨论这件事情,那么我们就来讨论另一件事情,凯瑞本想从万维林得到些什么?” “你猜?” 有那么一个瞬间,佩兰特确实很想殴打他的王和老友,“和克瑞玛尔有关?” “是的。”密林之王说。 “克瑞玛尔是什么?” ———————————————————————————————————————————————————— 格瑞纳达的王都最近一直处于一个压抑而不安的状态中。 没人知道为何红龙以及龙裔们共同的母亲“格瑞第”为何会突然暴怒,没人知道,他们只看见身形庞大的红龙从“死亡之颚”起飞,飞入云霄,而后俯冲下来,向一个地方倾吐火焰,那个地方聚集着一群地精,他们为王都中的人饲养牲畜,但红龙的火焰过后,那儿只剩下了滚热的焦土——格瑞第的怒火并未因此平息,她的巨龙子女飞出了巢穴,而她的牧师们很快从神殿与圣所中走了出来,要求更多的祭品与人牲——每一个非格瑞纳达人都不可避免地遭到了盘问与勒索,就算是再强大的法师与最富有的商贾也难逃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们的无礼对待,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是幸运的,不是因为他们能够找到可以帮他们说话与担保的龙裔(在这个关键时刻,越是了解内情的人越是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因为他们还有着那么一点旁人不可替代的用处,所以被拿走了所有的金子与货物后至少还能得到人身的自由,至于那些不够幸运的,牧师们不是正缺少祭祀格瑞第所需的祭品吗?虽然格瑞纳达的黑市上永远不缺少奴隶,但这种祭品是无需付出哪怕一个铜币的。 这些是得以居住在旅店与房屋中的人,像那些游荡在格瑞纳达的街道上的外来者,像是盗贼、刺客或是游商,以及美艳的娼妓们,他们在平时的时候会躲开那些黑色盔甲与红色袍子,但今天无论是他们说些什么还是做些什么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拘捕起来,更有些人则是被当场杀死——一个游商在双手奉上钱袋的时候被士兵的短剑刺穿胸膛,而一个盗贼想要运用自己的卓越技巧躲藏进阴影里逃走的时候被一个术士豢养的小魔鬼抓了出来,士兵们把他拴在马后拖拽而死,他们的猎物甚至包括了一个法师,他的施法速度与准确性放在其他地方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导师,但他在格瑞纳达,在打倒了两个粗鲁的士兵后他被三个术士围困,最后他的灵魂从溃烂的躯体中被抽出,塞进了一颗质地粗劣的宝石里,等着成为术士与魔鬼交易时不可或缺的货币。 不过这样的“清洗”行动在格瑞纳达并不算罕见,所以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街道与市场里就像是被冻结了那样迅疾地平静了下来,只是它们都变得空荡荡的,恐惧或是嗜血的眼藏在房屋里,透过预留的窥视孔与缝隙张望着外面的情况,士兵们和术士们在街道上走过,留下血迹与尸体,而那些以尸体为食物的小魔怪嘟嘟囔囔地跟在后面,偶尔也会有个士兵回身砍死一两个小魔怪,这没关系,只要他记得赔偿神殿或是术士塔就可以。 格瑞第的愤怒是有来由的。 谁也不会高兴在饱餐一顿,舒舒服服打盹的时候突然从半空中跳出一个浑身发臭的卡乌奢的“使者”,并且还在不断地尖叫着:“蠢货!她跑了,蠢货,她跑了!” 也许别人不知道这个尖嘴的家伙在叫喊什么,但格瑞第是绝对不会不知道的,她一爪子抓碎了那个“使者”,打开半位面后只发现了那个空瘪的就像只奴隶肚皮的深渊怪物,而弗罗只留下了残破的身躯,最精粹的部分早已不知去向。 ——————————————————————————————————————————————————半小时后补充完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涟漪(2) 格瑞第从格拉兹特那里获得的情报并不令她愉快,问题是和这位贪婪而狡诈的恶魔君王(是的,即便在无底深渊中,在欲//望这方面格拉兹特也有着相当显赫的名声)偶尔春宵一度可算不得什么重要的筹码,如果可能,格瑞第倒愿意和他生育一个后代,但可惜的是规则早在几百年前就不再允许她这么做了——一千岁以下的红龙按理说正值最佳繁育期,但格瑞第生下的蛋不是坏了就是只能孵化出畸形弱小的怪物,红龙当然知道这是规则,或许还有神上之神的警告。她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地留在这里,而不是与其他滞留的巨龙那样逐渐虚弱和死亡,是因为她的体内有着神祗的碎片,他的一部分,而这个神祗又在这个位面有着一个重要的位置,虽然从表面上来说,他已经死了。 规则的力量会在格瑞第陷入沉睡的时候展开双翼,让她心悸不已,但格瑞第对此早有预备,是的,她和那些平庸愚蠢的生物(包括她的同族)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与野心,即便在她还没有得到那块碎片的时候——而千年前的浩劫又让她深切地了解到那些神祗也并非毫无弱点,不可摧毁,想想看,就连一个普通的人类也可以杀死他们!而格瑞第还是一条强壮的红龙——她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当所有人,以及非人在浩劫后的满目疮痍中苦苦寻找一丝微弱生机的时候,格瑞第在一堆火热的岩石中孵化了她的长子,一只雄性的红龙。他的出生地并非红龙原本的巢穴,而是一座小石头城,周围徘徊着的也不是蜥蜴或是蟾蜍,而是卑微的人类——没有丝毫停顿的,格瑞第以人类的形态又与城主连接生育了多个龙裔,又在自己的长子成年后和他也有了七个纯血的子女,那个阶段她几乎一直在怀孕与生产,直到有五六个蛋突然变冷凝结——这代表它们再也无法孵化出幼龙或是龙裔。 在龙裔迅速地将自己的血脉拓展到整个半岛,而格瑞第的红龙子女也能够喷吐出凶猛的火焰时,格瑞第就开始隐蔽地寻找她预想中的猎物——那块碎片并不能支持她太久,只有成为整个位面的神祗,她才有可能享有永恒的生命与荣光。最初格瑞第关注的是那三个由平凡的人类骤然擢升的神祗,但让她失望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个疯子,他把一切都搅得混乱不堪,就连新生的格瑞纳达也必须退避三舍,没人想和一个随时都会出尔反尔,往你脊背上来一刀子的狂神打交道,而另外两位虽然一直在是否要舍弃作为人类的恋情而踌躇烦恼,但他们所有的神职非常关键以及重要,可以说时刻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异样都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虽然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美味多汁的小牛肉,但考虑到包裹在里面的刀刃和毒药,格瑞第还是忍痛放弃了。 弗罗就在这时候走进了格瑞第的视野,她或许可以说是一个强大的女神,但令人惋惜的是这种强大并未体现在她的心和行动上,她生性轻浮,有些妄尊自大,每个男性神祗,或者说,女性神祗都在她戏弄与诱惑的范围之内,她的神力不够纯粹,也不擅长战斗,似乎对她的追随者们也颇有些漫不经心,反正作为婚姻、爱情与美的女神,她的信徒从未匮乏过——格瑞第详细分析了她的神职,事实上,她的神职与大地之神查缇以及其他几位女神都有一些重复,尤其是婚姻——那些信徒们供奉在祭台上的除了香豌豆花之外还有麦穗,而麦穗本应该是属于查缇的圣物。 弗罗对追随者的疏忽给了格瑞第可乘之机,在格瑞纳达的触须所能控制的范围里,弗罗神殿中原有的牧师突然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亡或是失踪,按理说,如果一座神殿里的牧师都死了或是失职,那么当地的统治者应该上报该神祗的总殿,让他们分派新牧师,就像白塔那时一样,但那些龙裔的爵爷们似乎忘记了这个流程——天真无知的小女孩们一下子充满了整座神殿,而教导她们的是格瑞第的追随者,她们虽然还在向弗罗祈祷,但没人能察觉弗罗的教义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畸形的,污浊的信仰渐渐占据了她们的心灵,让她们的人格与思想变得扭曲而放诞,人类的生命是那么的短暂,人类的记忆则比它还要短暂,不过一百多年,大陆西南翼的女人们在听到弗罗牧师腰间的铃铛声的时候,就会呼唤自己的孩子回到家里,然后紧紧地关上门;弗罗的神殿变得富足起来,祭台金碧辉煌,但除了香豌豆花之外你几乎无法找寻到麦穗的踪影,而男性在看到一个弗罗牧师的时候,所作出的反应与看到一个娼妓时并无不同。 改变悄无声息,就连弗罗都没能察觉到,或者说,她始终没有想去察觉过,她正沉浸在新的爱情里,甚至敢于长时间地逗留在危险的半位面而非她的神国里,对此格瑞第当然非常乐意,她用了一整个城市的生命博得了兽人之神卡乌奢的欢心,而后凭借着自己的狡猾与残忍,成功地从他的爪子下面分得了她应得的那部分——她的计划是完美而又卓越的,也许有那么一两个可怕的存在窥破了这个阴谋——譬如那个疯子神祗希瑞克,但他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在之后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格瑞第缓慢而残忍地夺走了原本属于弗罗的一切,但她知道一个神祗即便被杀死,也未必不能复活,尤其在她可能有着子嗣的情况下,基于弗罗的情人数量与种类,格瑞第无法确定某个地方确实有着那么一个女孩或是男孩,但她可以更加强大以及让弗罗变得更为弱小——在弗罗诸多神职中,格瑞第最为看重婚姻,比起爱情和美,这个神职涵盖的范围更广阔,更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于是婚姻之神格瑞第的名字就一个紧接着一个地传了出去,在红龙认为基座足够稳固之后,她的追随者们又开始宣扬她是如何保护婚姻的子嗣——儿女的,比起婚姻,有些人更注重子嗣,这关系到他们的领地是否会被他们为之效忠的人收回,毕竟没有了为领主作战或是赋税的人,他们之间的契约就是无效的。 当然,格瑞第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弗罗才能苟延残喘直至今日,这也给了她一个逃脱的机会——不过格瑞第必须感谢几百年前的自己和弗罗,经过如此之长的篡改,扭曲甚至胡言乱语,弗罗的信仰不但被动摇也同样遭到了污染,长时间的禁锢更是让弗罗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出去,那些弗罗的牧师们几乎都是些可怜的伪信者,与其说她们是在信仰弗罗,倒不如说是在凭借着弗罗的名义继续她们堕落而又甜蜜的罪行——她们就像蝴蝶追寻着花朵的那样疯狂地祈求着格瑞第借着弗罗的名字赐予的少许恩惠,只因为它能让她们变得更为年轻而美丽,为了这些她们可以说是不顾一切,用各种肮脏与下作的手段弄来的珍贵饰物与金子堆满了弗罗的祭台,为此她们不惜说谎、偷窃或是杀死那些被她们迷惑的男性——用毒药或是匕首,她们不在意神术,除了治疗术,毕竟她们时常受一些无法启齿的伤害,但也只有这个,就像在尖颚港时的梅蜜;她们对力量的概念是皎洁如雪花石的肌肤,丰盈的身体,如蛇一般的腰肢和光洁蓬松的头发。 弗罗一直在呼喊着,但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的只有在那时极度渴望着力量的梅蜜。 弗罗几乎成功了,但她的成功源自于那位拥有着极高天赋的人类女性,她的失败也是如此,格拉兹特这样告诉格瑞第,弗罗确实已经消亡了,这位可怜的女性神祗,她为了夺得她想要的东西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而她仅存的那些根基却又被盗贼的匕首偷走了。 “盗贼的匕首?”格瑞第反问道:“什么样的匕首?” 你应该问什么样的盗贼,格拉兹特在心里说,不过格瑞第给他的东西就连匕首的讯息也换不到,更别说那些更重要的了:“去问你的后裔,格瑞第,”他冷漠又不失礼貌地说,然后就从烟雾中消失了。 这也是为什么奥斯塔尔没有受到太过沉重的责罚的原因,他得到了一瓶治疗药水,和一件新的丝绒长,深红色的柔软丝绒在掠过他的脊背时带来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但那些只是普通的鞭挞留下的,对奥斯塔尔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真正让他濒临崩溃的是那场随时可能变得更为真实的梦魇。 但每个龙裔的心都坚如铁石,就算是对自己,他在短暂的恍惚与迟疑后就重新变得清醒而坚定,他微微垂下头,跟着牧师穿过长长的甬道,就和格瑞第的神殿那样,甬道的穹顶与墙壁上都没有窗户,固定的和可以打开的都没有,但有垂下的多枝灯架,灯架上燃烧着昂贵的鲸头蜡烛,这些蜡烛每根都有人类的小臂那么粗和那么长,它们昼夜不息,通道两侧每个五十尺就有一个巨大的焚香盘,有牧师的学徒固定时间往里面加投掷沉香、没药和硫磺,它们和灯架上的蜡烛一起让甬道中的空气变得浑浊、灼热,令人窒息。 奥斯塔尔在被带入一个小厅的时候变得安心了一点,因为这个小厅虽然也同样可以容纳格瑞第的巨龙形态,但家具却更为符合她的人类形态,而格瑞第,或者说红龙们在以巨龙的形态和你说话的时候,往往会因为各种微小而又奇特的理由顺势那么低头一咬,牙齿一合,就把它们的对话者变成了一顿美味小点心,虽然作为人类形态的时候他们也可以随时夺走你的性命,但这两者的概念还是完全不同的。 “和我说说吧,”一个声音突然在奥斯塔尔身后响起,骄傲的红袍术士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放下了自己的膝盖,他匍匐在厚软的地毯上,而一袭如同烟雾般的血色长袍从他的眼前流过。“你们在极北之地遇到了什么?” 奥斯塔尔没有拒绝的权利,当然,他也不想,他知道自己失败了,还白白耗费了一张契约,那张契约可以驱使一个巫妖,放在他其他的兄弟手里,他们或许可以就此夺得一个公爵的领地。 但他并不是没有收获的。他将战利品放在自己的次元袋里,或许有人会质疑这种做法,毕竟一旦沦为阶下囚,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拿走,而龙裔们从来不在乎掠夺其他人的功劳,但奥斯塔尔却隐约有着一种感觉——这个做法才是最正确的,确实,他拿回次元袋后,有两件罕见的魔法用具消失了,永远地消失,可能已经在某个导师手里,但那两枚符文盘还在里面,倒不是说它们不够珍贵,只是既然格瑞第想要知道极北之地的情况,那么与之相关的东西就不能消失,特别是奥斯塔尔放在次元袋中的那些。 如果他把它们放在其他自以为旁人无法窥见的地方,现在倒真是有可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奥斯塔尔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他在极北之地遇到的一切,他能够获得“母亲”的宠爱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没有在海豹或是霜巨人上多费口舌,更多地是在描述每一只他所遇到的巨龙,虽然它们都是不完整的,但他能够感觉到空气在发热,这是“母亲”兴奋时才有的表现。 “让我看看你带回来的东西。”格瑞第说。 奥斯塔尔在混乱中只抓到了一块符文碎片,但巫妖阿瑟抓到了两块,红袍术士在回归的道路上用那张契约换回了它们,阿瑟非常干脆,毕竟那张契约还有长达五十年的服役期,而那两枚碎片,是的,它们蕴含着就连他的导师或许也要为之震撼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并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拥有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涟漪(3) 格瑞第贪婪地翻弄着三块碎片,她当然能够感觉到碎片之上的力量,但她还有着另一种感觉,那就是它们还不仅于此。 “一个很小的收获,”她说,但奥斯塔尔已经可以放下紧绷的肩膀了,“母亲”的赞赏从来就是极为吝啬的,正如她的名字那样,她的欲求永无止境,红龙的胃口简直可以与无底深渊相媲美,“但庆幸一下吧,奥斯塔尔,我的仆人,”格瑞第一语双关地说,奥斯塔尔的本命在龙语中就是红龙之仆的意思:“它给了我一点有趣的启发,因为这个,你可以获得我的宽恕。” 奥斯塔尔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喜悦与激动的笑容,哪怕他的面孔正和地毯亲密接触,但他知道格瑞第是能够知道的。 “那么,”格瑞第说:“你应该知道你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当然。”奥斯塔尔说:“是的,‘母亲’,我知道我该去做些什么。” ————————————————————————————————————————————————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表情,密林之王想,上次还是凯瑞本刚到他膝盖的时候,就像每个幼儿(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那样,他好奇于自己是怎么来的——而除了少数时候,可以说是相当可靠的密林之王抱着他走到生命之泉旁边,指着一丛蘑菇说这儿原本还有一粒格外大的蘑菇,因为ada特别喜欢它的关系,所以它得以被裹在最柔软的毯子里带回家,密林之王每天都会给它吟唱诗歌,抚摸它和道晚安,然后有一天蘑菇就变成了小银树——当然,凯瑞本没有丝毫怀疑地相信了这个说法,他异常坚持并以孩童的奇特思维认为剩下的这些蘑菇也是ada的孩子,是他最亲密的手足,他每天都会来看它们,就像ada说的那样给它们跳舞、歌唱和道晚安,还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小毯子覆盖在那些又白又圆的蘑菇上面。 所以说,当凯瑞本又一天兴冲冲地来看蘑菇,却发现他未来的弟弟妹妹已经被某个离开密林有好几年,因而对这个可爱到让人不愿意去揭穿的谎言一无所知的精灵统统放在锅子里煮了的时候,小凯瑞本所遭受的打击有多么的厉害——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但如果可以,凯瑞本也一定希望他所看到,听到和寻找到的也和蘑菇一样是个荒谬可笑的谎言。 牟路斯认为,克瑞玛尔很有可能是一个巫妖的弟子,承袭了其邪恶的衣钵与思想,或许比维斯的记忆正是被那个巫妖吸吮后反哺给这个黑发的年轻人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到灰岭,来到凯瑞本身边,但七十七群岛和银冠密林从来就是既定的死敌,无论如何,他所做的事情,至少是最终,都不会凯瑞本以及密林有利——他揣测克瑞玛尔或许会成为一个内应,一个奸细,又或者是一个刺客。赎罪巫妖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有些人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牟路斯也是其中的一个,但这里面并不包括凯瑞本。 凯瑞本在飞翼船上一点点地,仔仔细细地反复回忆了有关于克瑞玛尔的一切,虽然这个行为不可避免地让他不得不忍受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尖锐疼痛……克瑞玛尔的经历与身世并不能说是毫无瑕疵,名为中立,实则混乱邪恶的尖颚港是他第一次出现的地方——而他的引介人是一个盗贼工会分部的头首领……这原本应该引起他人与凯瑞本的怀疑的,但没有。想到这里的时候凯瑞本就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相信,不管怎么说,在无形的记录里,无论他如何搜索,克瑞玛尔的身上也从未浮现过哪怕一丝半点属于黑暗与邪恶的气息,更正确地说,他的立场甚至不在诸多凡人信守的中立位置而无限地倾向于善良,虽然有些时候有些过于尖刻,不过这或许是大部分施法者的通病,更多时候他的眼神会让凯瑞本想起他在翡翠林岛有幸看见与触摸到的独角兽幼崽,有些天真,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与生俱来,出自于自然而非刻意的仁善和宽容。 很难有人不喜欢这个孩子,除了那些如德雷克之类的邪恶之徒。小雀号的考伯特船长和他的船员是最先接受克瑞玛尔的,之后是阿尔瓦法师,自己,碧岬堤堡的流民,白塔的居民,灰岭的精灵们,还有雷霆堡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难道这些都是精巧到让这些饱经风霜的人们也无法辨识出来的伪装吗?凯瑞本无法相信,但就如牟路斯大声指责的,正因为他们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对一些明显的就像是摆在他们鼻尖下面的疑点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它早就存在了,一旦抛弃了那层温情的面纱,露出的就是理智近似于嘲讽的冰冷面孔。 凯瑞本曾经像关爱着那丛蘑菇那样关爱着这个年幼的半精灵,直到事情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牟路斯不知道的,他知道,作为密林之王的继承人,万维林可以说是他的诸多住处之一。 克瑞玛尔是个巫妖,一个赎罪巫妖。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他进入灰岭的那一天。”或许还要更早,密林之王明智地将这句话放回到心里去,他记得蘑菇事件后他为此付出的昂贵代价——一年不能碰触无论哪种酒类(苹果酒也不行!),一年不能离开密林,延长小凯专用时间段,一罐子亲手采集加工的椴树糖等等等等……而这次似乎还要严重,作为一个王可不该第一时间无理由的俯首缴械,即便面对着的是自己的孩子。 “您放任一个赎罪巫妖……” “正因为他是一个赎罪巫妖。”密林之王温和地说:“他无法做出任何对我的子民与领地不利的事情。” “您至少可以……可以告诉我。” “然后呢?”英格威站起来,走到侧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蜜酒,也给凯瑞本倒了一杯,在凯瑞本接过它的时候,金黄的液底部摇曳着一朵蓝紫色的火焰小花,特属于密林之王的小小把戏,用来温暖饮料和让小凯瑞本高兴,但现在凯瑞本只能勉强一笑。 “你会驱逐克瑞玛尔吗?”密林之王说:“或是杀死他?” 凯瑞本颤动了一下双唇,他的眼睛中出现了迷茫的神色,他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怎么做?杀死克瑞玛尔又或是驱逐他——不管是那种方式,克瑞玛尔都会就此消失在他冗长的生命里,凯瑞本想要告诉自己这无关紧要,每个游历在外的精灵都遭遇过背叛与出卖,凯瑞本也不例外,他的箭矢也同样贯穿过那些堕落之人的胸膛,但他没办法这样对待克瑞玛尔,也许他们还未相识的时候可以,甚至在碧岬堤堡的时候也可以,但之后他们共同面对了多少危险与伤害?他们曾经互为盾甲,互为倚靠,他是凯瑞本的朋友、族人和血亲。 “或许你可以放弃,”密林之王说:“不要再去想念他,将他从你的记忆中删除,精灵的生命是漫长的,漫长到你可以把它作为一柄武器来使用,没有什么能比时间更犀利,比时间更无情,也许一百年,或是三百年,等你再次回想起他的时候,你只能在记忆中找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做到。” “因为你并不想去做。”密林之王一针见血地说:“你还是不能放弃他。” “但他并不需要我啊。”凯瑞本难过而诚实地说——在他后退的时候,克瑞玛尔只是站在原地,月光是那样的明亮,让凯瑞本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黑发的施法者有着一双如同深渊的眼睛,黑色的虹膜就像小镜子那样倒映出凯瑞本的身影,他就是站在那儿,没有解释也没有挽留——他是否知道那时候的凯瑞本甚至愿意听上一段喋喋不休的谎话呢? “他或许不需要你,”密林之王理所当然地说:“但你需要他啊。” 是的,凯瑞本有着很多朋友,只是相比起精灵,他们的寿命过于短暂,在遇到伯德温之前,有近一百多年凯瑞本身边除了强大的人类法师阿尔瓦之外空无一人,不是没人愿意接近这个孤寂而又俊雅的游侠,但精灵的眼睛与感知从来就是最敏锐的,不是说他不能容忍一丝污垢或是罪恶,但那些轻浮莽撞的家伙根本无法在他如同坚石般的心上留下一丝痕迹。 事实上,就连伯德温,他们的友情也是在多次于兽人的并肩作战中建立起来的,在最先的时候,伯德温觉得精灵就像王都的贵族那样令人难以接近,而精灵也觉得这个人类男性有点过于粗鲁无知,尤其是他对女性的态度激起了很多精灵的不满。 但就算是算上之前的朋友,克瑞玛尔在凯瑞本的天平上也是最重的那枚砝码,当凯瑞本想要放弃的时候,才发现这又痛苦又艰难——他的理智与情感争执不休,打得对方满头是包,但谁也没能得胜。 “那就别在这儿坐着,”密林之王平静地说:“去找他。” 凯瑞本惊愕地看向他的父亲,像是他突然被一个变形怪取代了。 密林之王英格威并不是一个宽容的王者,在必要的时候,为了密林和他的子民,他可能要比一个人类的国王更暴戾与狂暴。为什么银冠密林能够在人类国家的环抱中得到一片不容打搅的宁静?可不是因为那些统治者的心性足够温和和善——七十七群岛的不死者于这位精灵之王而言,可能比臭烘烘的兽人更可憎,毕竟兽人只会吞噬精灵的躯体,巫妖们却会吞噬他们的灵魂,以及他们极其地热衷于研究精灵的特异之处。别忘记巫妖之所以愿意成为一具骨头架子,初衷就是为了获得永恒的生命继续他们的实验和学习,但作为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宠儿,这些尖耳朵的家伙们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获得不死者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能得到的好处不说,还能继续保有他们的美丽与完整(并不是每个巫妖都能在转化之初爱上自己的骨头架子的),相信我,他们对精灵绝对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 相对的,精灵们也不会对一个巫妖有什么怜悯之情,一个法师或是术士要转化为巫妖就意味着有数以百计乃至千计的生命消亡在他们的手中,遑论为了那些珍贵的施法材料他们犯下的诸多罪行,更别提巫妖是以灵魂为食的,但就这点就足够不可饶恕了。 密林之王的长剑下从不缺少巫妖的亡魂,也许对英格威来说,这种净化方式才是最为彻底与正确的,对于赎罪巫妖——如果凯瑞本没记错,密林之王对此从来就是不置一词,是的,他丝毫不关心这个,难道一个赎罪巫妖就不是巫妖了吗?若是因为他愿意赎罪就表示他之前的罪恶可以得到宽恕,那么所有的罪犯是不是也可以跪下恳求一番就能得到赦免呢?那么还要军队、守卫和监狱做什么——这个位面里总有一些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 但密林之王说,“去找他。” 凯瑞本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父亲微微弯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别被温情迷惑,”他低声说:‘但也别被憎恨控制,相信你的眼睛,也要相信你的心,你是我的孩子,凯瑞本。’ ———————————————————————————————————————————————— 在天色未央的时候,精灵的飞翼船就再一次扬起秘银双翼,飞向空中。 凯瑞本希望能够看到克瑞玛尔把自己抱成一个团坐在篝火边,又或是施法造出一个小屋,但他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没能找到克瑞玛尔,那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几蓬无意被踩倒,正在努力支起身体的细草能够说明他们之前确实来过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故土 这是一个多子棋盘,就像精灵更喜欢他们的星盘而不是人类的战棋,巨龙们也不屑于如愚蠢的人类那样移动着不到五十枚的子儿然后表示自己正在思考。它们的棋盘上总共有三百个以上的棋子,分做十方,所以也有人称它们为十方棋——邪恶阵营的白龙,黑龙,蓝龙,绿龙与红龙,以及善良阵营的赤铜龙,黄铜龙,青铜龙,金龙与银龙。 格瑞第坐在棋盘前,保持着人类的形态。有着尖锐指甲的手指挪动着上面的棋子,从谨慎如鼠的白龙,到卑劣丑陋的黑龙,再到性情暴躁的绿龙,然后是懒惰自闭的蓝龙……接下来是虚伪的金龙,伪善的银龙,愚钝的黄铜龙,可笑的赤铜龙,懦弱的青铜龙……每个棋子都被格瑞第如同匕首般的指甲吓得到处乱跑,又或是拍打着双翼想要飞起来,但它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棋盘以内,根本无法逃脱红龙的戏弄,只有红龙的棋子愤怒地向格瑞第喷出了一口火焰。 “红龙总是最好的,”格瑞第说,“你说呢?新王?” 格瑞纳达的新王站立在门口,黑铁铸就的双门耸立在他的身侧,就像是陡直的山壁,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阴沉,但即便是他,也无法摆脱格瑞第赐予每个后裔的阴影,他向格瑞第鞠躬,深深地,几乎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地上。 “过来,”格瑞第语气轻柔地说,“坐到这儿来。”她对新王总是有点宽容,或许是因为新王拥有着她最喜欢的那种近似于中性的美,从秀丽的面容到纤细的身躯,虽然格瑞第永远不会称他为“王”,她总是戏谑地称他为“新王”——这个称呼就像一个耻辱的绰号一样跟随了格瑞纳达的王三百年,每当人们这么提起他的时候,就能明白他对于格瑞纳达来说只是个傀儡与装饰——相比起上两位格瑞纳达的王,他被剥夺了许多应有的权利,只因为他不够虔诚以及恭顺。 事实上,他永远无法反抗或是忤逆格瑞第,她是他的“母亲”,也是格瑞纳达的“母亲”,比他血统纯粹的龙裔并不是没有,在底线之内他可以任意玩耍,但如果他想要突破红龙的底线,哪怕只是试探,也必然会迎来毁灭的终途。他坐到格瑞第给他指出的地方,也就是她的对面。 能够被放置在这里的座椅当然是最舒适的,侏儒的手艺总是异常精妙,宽大的椅子上雕刻着一头向城市喷吐火焰的巨龙,你可以看见巨龙身上的鳞片,它邪恶的双眼,城墙上崩塌的砖块,绝望而痛苦的人类与盘绕在其中的熊熊火焰,在放置头颅,手臂与臀部的地方包裹着人类的皮肤,里面鼓胀着血肉,术士的法师让这些皮肉仍然像是生长在原先的身体上那样温暖而又富有弹性,据说它们都是从十五岁以下的处女身上取得的,柔滑细腻超过任何一种鹿皮或是羊皮。 而华美的天鹅绒靠垫里则填充着她们的秀发,它们经过漂白,芳香又蓬松,比瑟里斯人的蚕丝或是南方诸国的棉花更好,据说这种靠垫在格瑞纳达的黑市里价比黄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格瑞第说。 “当然,它永远都是最强大和最睿智的。”格瑞纳达的新王说,一边低着头,看着格瑞第捏着一只红龙棋子的双翼,把它提在棋盘上空,而那只可怜的棋子只能从嘴里喷出一点黑烟——然后格瑞第就信手拧下了它只有豌豆那么大的脑袋,真正的红龙把剩下的部分放回到棋盘里,看着它踉踉跄跄地到处乱爬,并在它开始撕扯其他棋子的时候愉快地大笑。 “你还记得你的那个孩子吗?”格瑞第说,一边逼迫着一条蓝龙正面对上一条黑龙,蓝龙是五种有色龙中性情最为温和的那一种,有时候它们甚至能够与一只黄铜龙做邻居,或是与人类的国家达成某种盟约,在格瑞第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最为无耻的堕落,比起金属龙它更讨厌这些怯弱的家伙,它总觉得就是因为有了它们,有色龙才会始终无法与金属龙相提并论。 新王非常适宜地露出了迷惑的神色,他的耳边回荡着细小的吼叫,还有皮肉被撕裂时发出的特殊的声音,这让他不寒而栗,因为他知道自己和棋盘上的棋子并无太大区别()如果你真的以为格瑞第的想法会受到某个被宠爱的孩子影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值得庆幸的是格瑞第的注意力似乎还集中在这盘昂贵的棋子上,不算那些罕有的材料,它们每个都被恒定了活化术,有一定的智慧,可以喷吐出火焰、酸液与雷电,在移动它们的时候,它们有时候会大声嚷嚷来责备弈棋人的愚蠢行为,像是“你走这步我会被吃掉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这头地精!”之类的——除了格瑞第,就连新王也无法避免受到它们的羞辱,所以当格瑞第在状似懒散地和她幼子的幺儿说话的同时漫不经心地逐一撕掉它们的双翼时,新王感到了一丝愉快的情绪从胸中涌起。 他知道自己不可避免的放松了一些,他一边提醒自己继续保持警觉,一边回答了格瑞第的问题(再伪装下去可能激起红龙的怒火):“您是说我的长子?” “是的。”格瑞第说,不过她随后纠正道:“幺子。” 新王俯首表示同意,长子还是幺子事实上没有什么区别,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他从一开始就很虚弱,而且虽然他把它交给了忠诚于自己的人,但那个孩子并未得到太多的照顾,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年轻的红龙虽然对新王毫无情感可言,但它就和其他的红龙那样憎恨虚弱的后裔,如果那个孩子是从它的蛋里孵化出来的,那么红龙会第一时间把它吞吃掉,以防其他红龙以为它是因为受了伤或是生病才会生下这样弱小的蛋。而其他的红龙以及龙裔也有着与其近似的看法与认知,所以他发觉这个孩子还顽强以及安静地生存着的时候,就连新王也有点吃惊。 新王也知道他所谓的关切更多地流于表面,不过他当时也可以说是步履维艰,而且这个孩子也让他感到失望,是的,作为一条红龙的后裔,他当然知道埃雅精灵从来就是他们的敌人和食物,但他本身并没有太过强大的力量,所以必须转向外界——当他(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格瑞纳达的新王)为格瑞纳达效力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一个身形矫健的埃雅精灵的时候,他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他诱骗了她,虽然这个甜蜜的谎言最终只持续到了分娩的时候,毕竟一个母亲不会不知道自己娩出的是一个婴儿还是一个蛋。但他心满意足。如果说有什么不太好的地方,或许就是孩子的母亲之后就被他交易给了一个巫妖,最是最妥当的处理方法,保证从身体到灵魂都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而且相当符合格瑞纳达人的行为方式。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想要得到一个或许会非常强大的孩子,之前他曾经听说过有着相似的范例,他需要一只顺服的野兽,一件精巧的工具与一块沉重的筹码,但他最后只得到了一颗濒临僵化的蛋和比前者更令人沮丧的后裔,新王失望得快要吞下自己的手指——对于那个孩子这或许是件幸事,他要到孵化的许多年才能够展现出自己卓越的天赋,虽然将来他可能比他的兄长和姐妹们还要强大,但这让他不必在还是个幼儿时就被套上枷锁。可惜的是他的命运最终还是走向了新王所不乐意看到的那一面,新王与红龙的后裔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他还未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时候,他们撕裂了他的身体,看着他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新王或许是有些遗憾(又或是说非常遗憾),但格瑞纳达的人是不会为了死者哀叹或是寻求正义的,也不会徒劳地怀念与哀悼,他几乎就要完全地忘记这个孩子了。 但今天格瑞第提起了他。 她的后裔立刻警惕起来,但他并不敢让这种危险的情绪浮于表面:“他已经死去很久了,”他说:“是他的灵魂又出现了吗?”红龙的子女并未将整件事情处理妥当,新王也曾经召唤过幽魂去寻找过这个卑弱后裔的最后痕迹,但他们什么都没能找到。 “不是灵魂。”格瑞第撕掉最后一只巨龙棋子的双翼:“他是一个法师,强壮而又聪慧,”她这么说,一边浮现出一个艳丽的微笑:“很显然,那个时候我们都被这个小家伙愚弄了,或许我应该祝贺你,他完全达成了你最初的愿望,兼备了精灵的狡诈与龙的决断,以及超越了两者的卓越天赋。” 新王有那么一段时间无法确定自己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他是应该感到愤怒的,红龙的后裔有着不亚于红龙的傲慢与狂妄,它们乐于戏弄敌人和食物,但如果反过来那可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但如果那是个就算是格瑞第也要称赞其强大与聪慧的孩子,那就表明新王的地位可以获得进一步地稳固,是的,他不算弱小,但本身的力量在诸多红龙后裔中并不出色,但他可以拥有让其他人为之艳羡不已的子女,他是他们的父亲,权力与生俱来。 “他在什么地方?”新王问,即便他知道自己未必能够得到答案。 “我已经让奥斯塔尔去迎接他了,”格瑞第说,“他还是只小龙呢。” 她那种慈爱的口吻差点就让新王吐了。 ———————————————————————————————————————————————— “小龙”几天前在一个村庄里住下,这个村庄很小,更像是一个定居点,但因为出产一种被人们称之为红宝石的甜美葡萄而得到了领主的看重,这里的人们要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富足,虽然这种富有只意味着他们可以吃到不曾掺杂泥土与木屑的面包以及每人都有一条裤子,但这就足够让他们感到满足的了。 在村子里甚至还有着一个小小的酒馆,酒馆里售卖村民们自己用那些受伤与提前掉落的葡萄酿成的酒,说是酒,实际上只是甜腻腻的浑浊液体,带着冲鼻的气味,底部沉淀着泥土与葡萄渣滓,但还是深受缺乏甜味与营养的平民们的喜爱,有些人从很远的地方来,只为了尝尝这种价格低廉,但对于他们来说味道相当美味的葡萄酒。 酒馆有三个房间,一个房间饲养着牲畜,一个房间放置杂物,第三个房间是酒馆主人夫妇的,他们不是那么年轻了,但还很健康,据他们说是因为喝多了葡萄酒。当村子里来了一个旅行者的时候,也只有他们有胆量和条件招待他,毕竟村子中只有他们有额外的房间,而曾经是个佣兵的男主人即便到了现在也能够扛起重达一百五十磅的橡木桶。 那个旅行者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如果不是没有尖耳朵或许男主人会误认为他是一个精灵,他穿着一件及膝长袍,但是白色的,可能是个牧师学徒,男主人安心地想,而且他身上也没有佩戴武器,没有匕首,没有短剑,也没有弓弩,只有一个单薄的行囊——酒馆的主人们让出了自己的房间,自己住到杂物间里去,看在那枚金币的份上! 临近黄昏时,酒馆里已经是人声鼎沸,葡萄酒还是去年的,有些还生出了蛆虫,但没关系,不会有人介意,有些贵人还特意在奶酪上养殖蛆虫,然后连着奶酪一起吃下去呢。 用来佐酒的菜肴并不多,河流里的鱼和跳跃在树林里的鹿,飞在天上的鸟都是属于领主的,但鼹鼠和蛇不是,它们的肉有腥气,但烤干了之后就不那么明显了,不过今天谁的注意力也没能在那些还不错的肉干上,酒馆的女主人炖了一只鸡,一只肥大的阉鸡,香味就像钩子一样勾着每个人的舌头和眼睛。 他们的眼睛跟着那个托盘走,一直跟随到走廊里,然后看到那扇门打开又关上,众人一起发出一声哀叹,如果那个旅行者愿意和他们坐在一起,也许他会同意分出一部分的,就算要出几个铜子儿也行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故土(2) 但酒馆中的人们很快就听到了一声响亮而惊恐的叫喊,以及盘子与碗打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他们就看到酒馆的老板娘猛地从黑洞洞的走廊里冲了出来。 “大地精!”老板娘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它们跑进来啦!” 实际上无需她提醒,人们也看到了紧跟着她跃出走廊的地精们,大地精是这里的人们最为恐惧的一种怪物,它们要比普通的小地精更大一些,顶顶大的那些可以有一个刚成年的人类女性那么高,它们成群结队,拿着粗陋的武器,凭借着数量的优势不断地侵扰与折磨这个村庄,每次出现都意味着会有人被它们吃掉或是杀死。 村庄太小了,没有牧师,村庄的人虽然已经向领主递交了恳请他派遣军队来围剿这些地精的文书,但要让领主在百忙之中关注这件事情,他们还缺几个金币。不管怎么说,现在葡萄的触须还很柔嫩,葡萄更是遥远至极,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慨然同意一个陌生人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的关系。 那些灰绿色的怪物尖叫着,向人们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它们不辞辛劳地上下奔忙,直到将每一个人都恐吓出了这座不大的酒馆,没人想到那个还在房间里的外来者,就算想到了,也为时过晚。 房间里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而没有帷幔遮掩的木床上是一具残破的躯体,它的腹部被尖锐的爪子剖开,大地精已经吃光了里面的内脏,可以看到平滑的肌肉与白色的骨骼,外来者的头滚落在地上,双目紧闭,而一条握着椅子脚的手臂被丢弃在房间的另一端,看得出他确实有试图反抗过。 房间里数量堪怜的家具除了沉重的木床,都遭到了大地精的破坏,门窗粉碎,衣箱被翻倒,里面是空的(里面珍贵的衣服已经被主人拿走藏起来了),原本靠着窗口有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圆桌,都是男主人在闲暇时候自己打造的,现在它们都被毁了。老板娘端来的阉鸡连着盛放它的大碗摔落在地上,陶碗自然已经无可挽回,鲜美的鸡汤泼洒的到处都是,被黑色的泥地吸收,整个儿的阉鸡悲凉地倾跌在碎木块之间,两条花束状的腿向空气中伸着。 整个酒馆悄寂无声,一只家灰鼠禁不住阉鸡的诱惑,探头探脑地伸出了自己的鼻子,细小的触须在它的鼻子两边颤抖着,黑豆般的小眼睛充满了对肉食的渴望,它或许察觉到了危险,但贪婪最终控制了它的思想,它爬了出来,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腰扭断,它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中,意外地要比之前的血腥味儿更浓重些。 红袍的术士走了进来。 “很精妙的幻术,”奥斯塔尔说:“看来你有着一个无比卓越的导师,应该是,不然那时候他如何能蒙蔽住两个龙裔的眼睛,把你带走呢?” 没有人回答他,但就像是那些无声无息中消失的大地精,那个悲惨的景象,也就是说,带着甜腥味儿的空气,被损坏的家具,残破的肢体……它们就像是一层覆盖在真实上的画布那样,缓慢而有致的徐徐拉开,露出如同外来者入住之前的平和景色。 没有大地精,当然也没有被杀的人,和被它们肆虐过的房间。 “你完全不必那么做,”奥斯塔尔说:“我对凡人没有兴趣,只要他们别来妨碍我,我不会想要浪费我的法术。” 巫妖在心中大声地发出嗤笑,说的就像是一个红袍术士能够多么无害似的——在他假死离开格瑞纳达之前,他几乎一直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宫室里,除了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仆从,没人注意和关心他,当然,不是说他很需要那些,他只是希望那些能够祛除始终笼罩在他头顶上的死亡阴影——他知道自己非常顽强,但也知道自己还能呼吸与睁开眼睛并不是一件能让其他人感到高兴的事情。他生命中最初的五十年因为缺乏必要的养分而显得格外孱弱与迟钝,而即便是他身边最卑微的仆从也能施放一个三级以上的法术,在强者为尊的格瑞纳达,这种差别简直就是致命的,他暗中受到的折磨与欺凌并不比外界的奴隶少,也有仆从抽取他的血液,拔掉他的指甲,割掉一点皮肉去做实验,毕竟他的本身就是那么的奇特。 但这些都无法与格瑞第相比,格瑞第在曾经的不死者面前出现的时候他还非常地幼小,幼小到会期望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个雍容而华美的女人发生一些转变——是有转变,但不是好的转变,而是坏的转变,格瑞第显然很好奇他是如何能够存活如此之久的,为了这个,她不介意施放一些小小的法术在克瑞玛尔身上,而这些小小的法术,任何一个都要比侍从所施放的法术更邪恶与可怕一百倍。 有时候,巫妖也会奇怪自己是怎么能够坚持下来,没有疯掉,也没有死去或是残疾,他身体的每寸皮肤,每块骨头,每只器官几乎都再生过,就连眼球这种最脆弱的器官也不例外,或许大脑也有,只是在冗长的痛苦与昏睡中他失去了很多记忆。不过他的天赋被激发确实有着这一部分的原因,他至今仍然记得格瑞第的金色眼睛凝视着他时迸发的喜悦与兴奋。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仍由资质平庸的侍从们随意摆布的偶人了,但与之相对的,他发现自己想要逃离这个监牢的可能性更小了,在克瑞玛尔小的时候,他还可以在饥肠辘辘的时候钻到废弃的庭院里寻找浆果与地鼠,但现在他身边永远有着不下一打锐利的眼睛——即便是他进入到术士塔之后也是如此,只不过那些眼睛的主人从侍从换成了真正的术士。 他在术士塔里等待了好几十年,一个比沼泽更为污浊粘稠的地方,戏弄、羞辱、背叛、出卖……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简直比阳光和月光更为寻常——导师将学徒献祭给魔鬼,只为了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弟子将匕首刺入导师的后背,也只是为了得到一支可能颇具威力的卷轴;肆意的调情与仓促的欢愉随处可见,有时是为了交易,也有些时候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当然有时候所谓的享乐也会成为谋杀的另一种说法……巫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巨龙与龙裔们旺盛的生殖能力,不然可能在他进入之前术士塔就不必存在了,但这样似乎也是有着好处的,那就是每个从被允许披上红袍,离开法师塔的术士都不会有着什么假惺惺悲天悯人的可笑情怀,他们就像是攀爬在蛤蟆脊背上渡过池塘的蝎子,邪恶不再是他们的行事准则或是习惯,而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一个红袍术士不会对凡人做些什么?别开玩笑了,如果是那样,那么格瑞纳达的奴隶和工具,还有试验品与祭品又是从哪儿来的?他们向格瑞第祈祷得来的?而且巫妖深知,一个红袍术士是绝对不会介意迁怒的——既然奥斯塔尔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也就是说他暂时不能以敌人的身份来面对克瑞玛尔,但在这个(至少暂时如此)卑弱的施法者身上,这位已经连接失败了两次,若是可以,他一定很乐意不沾调料生吃了克瑞玛尔,但他不能。那么,在他走进这座酒馆的时候,假如这里还是坐满了吵闹不已的凡人,他肯定不会介意让这里变得更安静一些,就像巫妖提前所做的。 奥斯塔尔凝视着这个黑发的施法者,他看上去是那么地年轻,虽然从人类的称谓上来说,他是他的曾曾曾……祖辈——奥斯塔尔简直不愿意去想这种糟心的事。不过格瑞纳达的谱系总是非常混乱的,巨龙只要不曾衰亡,它们的人类形态就永远是年轻有力的,而龙裔也随着所继承的血脉的多少成分而拥有着少则百年,多则近千年的青春——理论上,毕竟现在还未出现过能够将自己的生命保持的这样久的龙裔。他们也不受弱者们所制定的所谓道德与法律的制约,只要他们愿意(无论另一方是否被迫),就能随心所欲地将对方拢入双翼或是臂膀之间,格瑞纳达的法律中也没有如其他国家那样强硬地将非婚生子与婚生子分割开来,新生儿只要有父母中的一方承认就能获得格瑞纳达的公民身份,至于他之后如何则要看她/他的天赋。 他们也不会如人类那样居住在一起,缔结婚约只是为了巩固权力,共享盟约,就像格瑞纳达的新王与他最后一任妻子(事实上也是他唯一获得格瑞第承认的妻子),新王住在王庭里,而他的妻子居住在数千尺之外的巢穴里,一龙一人之间几乎毫无交集,除了在格瑞第认为需要的时候他们在一起生育了两个子女, 就连普通的格瑞纳达人也会尽可能地享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如果你到了格瑞纳达,你会发现即便是旅馆的墙壁也是坚硬的石头砌成的,有些奢侈的地方还会覆盖上黑铁,就连窗户上也镶嵌着有着复杂花纹的铁花,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到安全。 像现在这样,两个龙裔共处在一个房间里,不由得就会让他们感到压抑和警惕,就像有小针刺着他们最敏感的黏膜。 奥斯塔尔唯一奇怪的就是直到现在他也无法感知到克瑞玛尔身上的血脉,按理说,克瑞玛尔身上的血脉,就父系来说,也要比瑞意特之流强盛许多,他应该能够嗅到的,但即便距离已经那么近了,他的感知还是略微有些游移不定,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另一半血脉是属于精灵的关系?两者的冲突显然不仅限于反噬,奥斯塔尔感到遗憾,如果他能够觉察到克瑞玛尔的龙裔身份,也许他能做的更多,不过现在也不是很晚。 “真可惜。”奥斯塔尔说,“这是一只好阉鸡。” 他在那张撤除了幻术后完整无缺的圆桌边坐下,但没有坐在那把椅子上,那把椅子不但布满了污秽的油腻,四只脚还不一样长,看得出修补过的痕迹,他可不想坐在上面的时候因为依然失去重心而产生什么不可弥补的纰漏——他身体下的空气旋转着,呈现出半凝固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圆盘托住了他的身体,而巫妖这时候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简短的手势,这个手势能够解除奥斯塔尔的法术,而这个装a与c之间的术士会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露出两条光赤的白腿,他就一个劲儿地想笑。 不,巫妖努力收敛起这个恶劣的念头,让奥斯塔尔出丑对他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除了能够痛痛快快地笑一场以及储存起来作为茶会上的小点心以外,是的,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反而会激怒这个已经压抑了很久的红袍术士,他在离开格瑞纳达之前没有听闻过奥斯塔尔的名字,但这不是说他就对奥斯塔尔不够了解。 曾经的不死者同样走到桌边坐下,他倒是不介意那把椅子,这几天他已经很习惯了。 他知道红袍术士正在做着估测,很多术士和格瑞纳达人都会这么做,衡量一个对手、敌人甚至盟友的水准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例行常事,很多谨慎的法师与牧师也会这么做,就是不会那么直白,而格瑞纳达人是不会介意对方的看法的——弱者无需在意,而强者他们只会表示屈从。 曾经的不死者也想过是否要驱赶这些盘桓在酒馆里的凡人,虽然他不是为了顾念这些喧闹的家伙们的性命,也不是因为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那个窃贼或许会有些意见,但他如果想要推诿也并不是不可以,毕竟奥斯塔尔显露的踪迹只有龙裔可以注意到,而另一个灵魂不但不是龙裔,就连本土居民都不是。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从善,是的,他也是龙裔,让一个原本就邪恶的人显露出真正的面目与让一个善良的人堕落对于龙裔来说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前者或许会让他们感到无聊,后者却能让他们感到极其愉快。(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故土(3)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感到高兴,”奥斯塔尔意有所指的说:“你没有和你的那些同伴在一起。” “我们又不是旅鼠。”巫妖平静地回答,“必须随时随地聚在一起。”他已经隐约猜度到奥斯塔尔的来意,这一天他早有预料,所以并不太惊惶,虽然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将这个时间再往后延迟三年或是更久,他现在的法术位和法术等级可能还要低于奥斯塔尔,遑论王庭里的那些龙裔,但若是暴露,他也不会畏惧和忌惮。格瑞纳达是个他还只是一个连凡人也不如的孱弱孩子时就能挣扎求存的地方,它固然邪恶与黑暗,但曾经的不死者对它知之甚深,他之前可以在那儿求得一席之地,现在也可以。 奥斯塔尔再次注视着对方的面孔,在那张如同面具般凝滞的面孔上他找不到一丝可以窥视的隙缝,这个有着一半埃雅精灵血脉的龙裔继承了他母亲的眼睛与发色,向来弱势的精灵血脉在遇到巨龙血脉的时候从来就只能偃旗息鼓,但在他身上,埃雅精灵的血脉却像是唯一的,如果不是他没有丑陋的尖耳朵,也要比精灵更为强壮与有力的话——他的双耳与人类一模一样,不像有些血脉浓厚的龙裔会显现出部分巨龙的特征,就像他的两个“兄姐”,他们的母亲是格瑞第的红龙女儿,所以他们的瞳仁是细长菱形的,脊背、手臂和腿上也覆盖着鳞片,就像是人类在身体上覆盖着的甲胄,有些龙裔还会生长着长长的尾巴——一般来说,他们会为之骄傲,并且会把它们显露出来。 幼年时的奥斯塔尔也羡慕过他们,但他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些事情了,也许他们确实有着先天优势,但奥斯塔尔继承了巨龙的头脑,他的学习能力甚至令他的导师感到不安——红袍术士的嘴边浮起一个轻薄的微笑,他的导师曾经以为可以用一卷契约来制约他,但他不该忘记格瑞纳达是红龙的国度,而奥斯塔尔的曾祖母正是最受格瑞第喜爱的侍女之一,她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后裔无故遭到不“公正”的对待,之后的事情就要好处理得多了,再强大的术士也无法对抗红龙的威势。 虽然说这一切都不是无需酬劳的,但为红龙女士,格瑞纳达人共同的母亲效力本来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也是他们漫长生命中仅有的意义,奥斯塔尔并不为忤,并且非常乐意去做,他的虔诚获得了格瑞第的欣赏,比其他龙裔更为诡诈多变的心思更是让他的位置一天比一天靠近王座——他必须要承认,他有点嫉妒这个黑发的施法者。 这个龙裔有着一半最被巨龙鄙视与憎恨的血统,出生的时候虚弱的就连哭叫一声也不能,奥斯塔尔推测红龙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吞吃了他只因为这家伙的营养可能还不及一只兔子。虽然他来到王庭的时候克瑞玛尔已经“死亡”了,但他还是从守卫与侍从那儿获得了一些有关于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为弱小的龙裔的情报——他们经常在酒后和床榻上说个不停。当然,值得讽刺一番的,这些血脉淡薄的后裔虽然极其地鄙夷人类,但在很多时候,他们的行为与人类毫无区别。 克瑞玛尔是一个变体名。从格瑞斯赐予他的龙名中变化而来,那并不是一个值得称赞的好名字,更像是一个诅咒,或许确实如此,在克瑞玛尔的两个兄长业已征战多年,为格瑞纳达立下无数功勋,取得广阔领地的时候,他还在如同一只狼狈的野猫那样在庭院中寻找每一样可以吃的东西;而他的姐姐结束了学徒生涯,成为一个牧师的时候,他连一个三级以上的法术也施放不出来,要知道,对于一个龙裔术士来说,施放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有些时候无需帮助与指导,他们投掷出的火焰也能够焚烧掉一整个巨大的殿堂。 有很多人认为这是因为克瑞玛尔身体里的另一半血脉过于低劣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奥斯塔尔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或许也就是他为什么无法发觉黑发施法者身份的缘故,但他现在并不认为克瑞玛尔正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弱小,不,他或许暂时无法与那些在格瑞纳达的顶峰上矗立的巨龙与龙裔相比,但就奥斯塔尔与他交战的情形来看,他有着很多施法者终生也未必能够拥有的对魔法能量的敏感性,以及幸运。别笑,或许在另一个位面,幸运只是个距离人们很远的细小星辰,但在这里,在整个充斥着魔法、魔鬼与神祗的位面里,命运的力量就连神祗也无法撼动,而施法者们更是注重这个,一些总是会遇到些不幸事情的学徒会被视为被命运放弃的倒霉鬼,他们不但无法成为导师的弟子,还会成为祭品与试验品的第一选择。奥斯塔尔在术士塔里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让他的导师产生诸如此类的错觉,而淘汰了两三个比他更有天赋的对手。 而在他面前的这个施法者,如果他没有离开格瑞纳达,毫无疑问,他可能会成为奥斯塔尔最为棘手的敌人之一,是的,除了卓越的战斗技巧与丰沛的魔力之外,他还有着一个堪称出色的幸运光环笼罩,奥斯塔尔已经有所察觉了,这或许比什么天赋都重要,对于精准度要求从来就是无上限的施法者们来说,一点小意外就会导致失败以及生命的终结,而在之前的战斗中,奥斯塔尔已经嗅到了那一丝不祥的气息,如果可能,他不会再出现在克瑞玛尔面前,反正他手里有足够的棋子。 “那么,”在片刻沉默后,巫妖问道:“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可惜那只阉鸡和关心我的同伴吗?术士?” “当然不。”奥斯塔尔说,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如同远处的雷声,这是龙语,而他所说的就是克瑞玛尔的龙语名字,让他失望的是,黑发的施法者没有丝毫动容,他听到了这个名字,也懂得它的含义以及与之而来的各种麻烦,可能还有令人心悸的惩罚,但他的态度和听到了“汤姆”或是“杰瑞”一样冷漠,他甚至还有心思为自己到了一杯茶。 “你知道这个名字。”奥斯塔尔说。 巫妖点了点头,“这个名字的主人正坐在你的面前呢。”他说,然后开始喝茶,没有礼貌地给奥斯塔尔倒一杯,反正一个红袍术士是不会对这种“茶”感兴趣的——一个面包里不掺杂木屑与泥土就算是上等美味佳肴的小村庄里自然不会有茶叶,茶叶是瑟里斯人的特产,需要用白银和黄金去换,即便在格瑞纳达也只有少数龙裔与巨龙可以无限制地饮用苦涩后反会愈发甘甜的茶水,据说它们和精灵的雪蜜有着相似的用途,只是效力要差一些——村庄里的茶是用晒干的树叶与浆果干泡制的,加了糖,喝起来更像是甜汤。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奥斯塔尔索性不再玩弄话语上的技巧:“你现在手里还有几块碎片?” “只有一块。” “这是‘母亲’所希望能够看到的东西,”奥斯塔尔明白地说:“她可不接受谎言。” 而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只是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这表明奥斯塔尔的恐吓并没能落到实处,奥斯塔尔确定自己讨厌和一个同样出身自格瑞纳达王庭的混蛋打交道,他显然也同样深谙术士们惯用的那一套,而且他缺乏对“格瑞第”的尊敬与畏惧,单凭着几句话,没有可能让他平白让出已经紧握在手里的利益。 奥斯塔尔更愿意用格瑞安达的军队淹没眼前的这个龙裔,但他知道不能,就算他有这个权力,但他需要带回去的可不止符文的碎块。 “你应该回去了,”术士站起来,兴味索然地说:“你已经离开格瑞纳达太久了,虽然‘母亲’认为你玩弄的那个小把戏还是挺有趣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继续在外和一群恶心的所谓‘同伴’毫无意义地抛掷格瑞第赐予你的生命以及天赋。” “怎么样?”他转过身去,盯着黑发的施法者:“还是你还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需要做?” “不。”巫妖看着术士谨慎地撕开一个卷轴,也许是因为身边还有着他的关系,奥斯塔尔没有选择自己施放法术,然后轻微的嗡鸣声响起,空中先是一个银蓝色的点,然后是点向两侧拓展,变成一根线后向底部垂下,最终形成一个门的轮廓,门里闪动着耀眼的光,而曾经的不死者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一个法术,以探测传送门的落点是否正如奥斯塔尔所说是格瑞纳达王都的近郊,他可不希望被直接传送到一个魔鬼的领域里,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寂静中孕育着不安的村庄:“你知道这里距离星光河不远。”他说。 “怎么?”奥斯塔尔说,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我是说,我的同伴之中有一个是精灵游侠,”巫妖说:“他可能会来寻找我。” 奥斯塔尔的愤懑几乎就要化作实质了,而他将会很愿意捏着它们狠狠地敲打对方的鼻梁,他知道克瑞玛尔是什么意思,在不知道格瑞第是否要公开克瑞玛尔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奥斯塔尔并不敢自作主张把他暴露在其他人的视线里,但如果这样,就意味着他原先的计划必须修改,也就是说,他之前是想要命令那些大地精们毁掉整个村庄的,但如果精灵游侠可能会回到这里,那么他绝对不会对这一惨烈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过于周密的调查可能会踩到奥斯塔尔的长袍。 “你可真是个仁慈的好人哪。”奥斯塔尔讽刺地说,虽然这句话在格瑞纳达简直就是一句最为下作的诅咒。 等到酒馆的男女主人与村民们拿着农具,战战兢兢地,一步一顿地回到酒馆里查勘的时候,他们惊异地发现那些大地精都已经消失不见了,那具残缺的尸体也不见了,床单和家具上的血迹也不见了,除了人们狼狈逃跑的时候推翻的桌椅,敲碎的盘子,以及那只陶碗与陶碗里的阉鸡,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这是个戏法!”他们之中最为年长的汤姆喊道,他是个游商,靠卖泥土做的烤鸭子与树皮做的靴子为生,虽然经常被人殴打以及被投入监牢,但还是游历了很多地方,这让他的见识也要比其他人更为精彩多样,而且他们之中还有个曾经做了多年佣兵的酒馆主人,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外来者或许是个法师学徒,因为没钱付账而施放了一个小法术把他们吓跑,这样他就可以从容不迫地逃走了,他急忙催促着自己的妻子去杂物间查看他们的衣箱,希望没有遭到更多的损失。 他们放在杂物间的衣箱仍然好好地锁着,里面的东西,包括一件崭新的亚麻袍子,都完好无损,在这些衣物上面,还压着两枚金币,不知道那个人是怎样做到的。 但既然如此,非但没有受到太大损失甚至还有所得益的酒馆主人也没什么可说的,这两枚金币被他用来加固房屋与购买武器,酒馆的老板娘得到了一整套全新的陶具,还有一个铁锅。 凯瑞本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就是一个人类女性正在将一口旧锅倒扣在地上,刮掉上面的炭灰,炭灰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乌黑的圈。 “别从那儿走,”老板娘高叫道:“那是炭灰圈。” 精灵立即收住了脚步,他想起在一些人类的风俗中,这种炭灰圈是要留给查缇的牧师们跳的,据说这样能让锅里的饭食总是满满的。 他向酒馆的老板娘询问有无看见一个身着白袍的黑发施法者,对于一个精灵,善良的人们当然没有隐瞒的需要,她告诉精灵确实有着那么一个古怪的人,在弄了个小戏法把他们全都吓跑后就离开了,“不过也有件好事,”老板娘说:“自从他消失后那些大地精似乎也跑掉了。”前来围剿的士兵没能找到大地精,洞穴里只有它们的粪便,幸好有,不然管事的可能会以为他们在说谎。(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纷乱 侧岛遭到了一次袭击。 这很寻常,龙火列岛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宁和平的地方。虽然这些袭击者们还披挂着海盗或是盗贼的外衣,但其中不乏领主们所豢养的士兵与法师的身影,但现在的侧岛可不是一块肥美的脂肪而是一根坚硬的骨头,留在岛上的诺曼人已经超过了两万个,让伯德温与李奥娜心痛的是,之中的一部分居然还是骑士修和法师盖文从商人手中购买回来的,他们原先都是诺曼贵族土地上的农奴,但据说他们的主人现在都开始种植药草而不是小麦了,照料那种药草不再需要那么多的人,在狄伦的商团前来商榷的时候,他们当然很高兴那些卑微的下贱之人还能够为自己换回银盘、金杯与盔甲。 需要提一句的是,诺曼的老王之前最骄傲的就是保持住了先王们崇武的传统,并且拒绝了自南方诸国传播而来的奢靡风气。但这些似乎已经随着他的逝去而成为往事了,新王约翰是个喜爱艺术、美人与权势的人,虽然他为了子嗣血统的纯净而不得不屈就于诺曼的女性,但诺曼的女性,就像李奥娜和黛安长公主,她们就像是生长在岩石中的灌木,即便美丽也依然无法摆脱风霜带来的粗糙与尖锐,但那些来自于温暖地区的少女就不同了,她们柔嫩得就像是溪水敲打在掌心后盛开的小花儿,晶莹剔透,小巧可爱,稍微一碰就会碎裂似的,新王把她们带在身边,用宝石与丝绸装扮她们,她们出入王庭所用的都是鎏金的马车,马车上的马匹都是南方重金购置的,性情温顺,四肢纤细,它们在马厩里受到了最好的照顾,几乎就要将那些老王遗留下来,只会在战场上驰骋奔跑的粗野马匹全都挤走了。 新王显然非常清楚就他本身而言,并不是一个能够受到诺曼人拥护的国王,他为此做了很多事情——譬如说,罢免了差不多所有的大臣,因为他怀疑他们不是支持老王,就是支持老王的女儿,又或是与黛安长公主以及狄伦私下勾连,如果他不是仍旧需要狄伦的法师团为他守卫雷霆堡,还有他的商队为他带来成箱子的金币的话,也许狄伦也不免一死,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他曾经无比渴望过这个曾经属于他兄长的位置,但他真的坐上去之后却觉得那是张用来惩罚凡人的带钉铁椅子,而所有人都会愿意往下面添加一只燃烧着的火把,他不相信那些有能力的人,只愿意雇佣一些愿意对他奴颜婢膝,阿谀逢迎的小人,而那些小人成为大臣后,为了得到更多的宠爱,他们就像镜子那样仿效起新王的一举一动,将肃穆的诺曼王城变成了一个滑稽的马戏团。 金币在他们的手里如同流水一般地倾泻出去,为了能够弥补箱子与账面上的亏空,他们唆使新王近似于劫掠地盗窃大臣们的资产,强行征召他们的骑士,吞没他们的土地,不断地造谣某个正直而忠诚的人想要反叛。这些手法拙劣的小人所没有想到的是,这里是高地诺曼,不是软弱的南方诸国,在最初的,几个对新王还心存侥幸的大臣在失去了所有并被砍了头之后。那些高塔的主人们立即全都默契而安静地退回了自己的领地,而不是如那些人所以为的,诚惶诚恐,争先恐后地谄媚与贿赂他们,在他们满含羞辱与愤怒地再次撺掇新王惩罚这些狂妄的蠢货时,非常明白自己究竟有着多少力量的约翰断然拒绝了。 这些就连老王也无法完全控制得住的强大领主,本来就是一柄随时可能反过来斩断自己的脖子的利剑。约翰知道他们在老王意外去世的时候保持沉默,只是因为他们不满于一个女性登上王位,可不是因为喜欢约翰胜过李奥娜,直白点说,如果李奥娜是个男人,那么约翰可能早就安于做一个公爵了。 在被那些细小温柔的双手抚弄得发昏的头脑变得清醒一点之后,约翰发现自己犯了错,但他已经是诺曼王了,再者悔恨与歉意对那些人没有用,就像你无法用灵巧的舌头来和一只大熊的利爪相抗衡,他又一次地想到了富凯,也许他能够给自己一些帮助。狄伦为了守卫雷霆堡,带走了许多原本应当围绕在他身边的施法者,所以前一段时间约翰冷落了他一段时间,想来他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在约翰还是个公爵的时候,他可以是个朋友,但现在约翰是诺曼的王,他就应该恪守一个臣子的本分,至少的,他应该为他非婚生子的行为对约翰做出应有的补偿。 约翰想要军队,一支强大的军队,全都配备着精钢的盔甲与武器,就算在高地诺曼无法招募到足够的人,又或是他无法相信那些曾经属于领主们的骑士,他想要招募佣兵,据他所知,有几个地方的佣兵数量惊人,而且几经淘汰后,留下的都是强壮而又精悍的好家伙——但他不想动用他自己的钱。 他看到富凯的时候,必须承认自己吓了一跳,富凯变得很瘦,瘦得走动和跪下的时候新王都以为自己听到了骨头和骨头碰撞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啦?”约翰问道,“你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流民。”而且还是快要死掉的那一种。 “我生病了。”富凯简单地回答,他在说话的时候面颊上的皮肤就像是一张被刮了太多次的羊皮纸那样颤动,就像是在下一刻骨头就会突破皮肤刺出来,他那双美丽的绿眼睛变得黯淡无声,若是说之前像是一块祖母绿,那么现在它就像是一块磨砂玻璃,雾蒙蒙的,他的脸上没有象征着衰老的皱纹,但那种黯淡的铅灰色又与死亡是那么的接近。 新王约翰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将自己的计划说了,让他高兴的是富凯也认为这个计划非常美妙,他拿出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财产,但他同样告诉约翰,这些财产对于一个军队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更快地拿到钱呢?约翰新王最终同意将他所有的领地租赁给格瑞第的神殿与圣所,一个国王所能拥有的领地要比任何领主都要来的广阔,还有那些数以万计的农奴,他卖出了一些,只留下原先人数的三分之一,因为格瑞第的神殿和圣所所需要的药草并不需要太多人手。 他的大臣们自然也迫不及待仿效了新王的做法,在他们看来,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纷乱(2) 让李奥娜与伯德温更为愤慨的事情还在后面,一些负责将这些奴隶运送到岛屿各处的诺曼士兵回报说,其中一些奴隶并不是农奴,而是平民,他们被一整个村子一整个村子里带走,然后经过长途跋涉被送到奴隶商人的手中,他们被强行打散,分做年老的,年轻的,幼小的,年轻的之中又分为男性与女性,孩子也是如此,他们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儿,也不知道亲人们在什么地方,并不是没有人想要反抗,但反抗的人都被士兵的长矛刺穿了胸膛;到了商人这里,又饥又渴的他们得到了一碗浑浊的汤水,汤水里有着药草,他们喝下去就失去了知觉。 “是那种药草。”伯德温说,现在在侧岛上,只有领主宅邸周围还能看见那些能够开出美艳花朵的植物,这是为了保证那些已经无法摆脱药草控制的奴隶们还能继续生存下去,以及交给德鲁伊以及牧师们实验与测试用的,随着他们对这种药草的了解逐渐加深,对它的忌惮也愈发地强烈,据说晨光之神的牧师已经向主殿提交了相关的文书,要求罗萨达的追随者们设法遏制这种植物的扩散。 但让人失望的是,白袍们的动作并没有理想中的那么快,倒是在格瑞第牧师的推波助澜下,有好几个国家与地区的统治者都开始种植这种药草。 而且正如我们之前说过的,这种药草制成的药膏、丸药和药水因为价格低廉的关系,很快就取代了大部分价格昂贵的同类用品,一些见识短浅的平民们甚至减少了去如罗萨达等善神神殿祈祷的次数,改而跑去祭献格瑞第,只因为格瑞第神殿中的牧师承诺,只要他们能够让格瑞第看见自己的虔诚,就能从他们的手中免费取得那种药草制品——虽然罗萨达与泰尔都明确地下发了神谕,确定格瑞第只是一个伪神,但那些生活着艰难与困苦中的人类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事实上,就连一些贵人所有的信仰也不是那么稳固),他们只询问白袍们是否能够拿出与这种药草相媲美的东西,不能?那很好,你不能阻止我去信仰一个能给我这些的神祗,伪神又如何呢,如果没有这种药草,也许不幸受伤或是生病的他们不过两三天就要前往哀悼平原了——这种药草对人体的伤害又不像乌头或是曼陀罗那样能够被快速而明显地显露出来,因此所有的劝解与疏导都变得极其困难。 哪怕是在侧岛,原先的奴隶中也有逐渐变得清醒的人,但他们并未因此感到欣喜若狂,反而变得沮丧失望,比起长久的生命,他们更希望得到“平静”,就像过去那样,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饥饿。还有一些就是误入歧途的诺曼士兵,伯德温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迷恋上这种缓慢致命的毒药的,后来还是效力于葛兰的一个盗贼窥见了这个秘密——还记得那些零星散落在海岸线边缘的酒馆与旅店吗?里面鱼龙混杂,当然也少不了贩卖这种药草的游商,对这种药草的危害一无所知,又因为领主的慷慨而有着丰厚酬劳的诺曼士兵们成为了他们争夺的对象。 这让伯德温勃然大怒,几乎就在一夜之间,侧岛的酒馆与旅店就缩减到了原先的十分之一,不断有人被挂上标注了罪名的木牌被绞死,他们的尸体悬挂在木架上,海鸟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啄掉他们的眼珠,无论是叛卖药物的游商还是有意包庇的酒馆或是旅店主人均是如此。牧师们行走在士兵与骑士之间,寻找已经受到这种药物诱惑的士兵——骑士修是想保留他们的,毕竟他们现在的力量还很薄弱,而且在骑士修的思想中,毒瘾是可以被法术与神术解除的,但伯德温相信克瑞玛尔,或是说,相信凯瑞本。黑发的施法者说过,这种药物最坏的地方莫过于受它控制的不单单是身体。 那些士兵有可能再一次被它吸引与裹挟,也可能不会,但伯德温不愿去赌博,尤其是在赢面如此之小的时候。 船长考伯特一进入到侧岛看到的就是这个不太令人愉快的景象,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的船上也有两个船员因此被他解雇,“而且碧岬堤堡也不是那么安宁。”他说。 “怎么?”李奥娜关切地问,毕竟他们如果要从龙火列岛回到陆地上,那么碧岬堤堡是最可靠也是最便利的一个渠道,她知道现在碧岬堤堡的统治者是哈威大公,原先的执政官,但她对他并不是非常了解。 碧岬堤堡同样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它的天空依然碧蓝如洗,但考伯特来看,依然有着如同飓风来临之前的乌黑云层聚集在哈威大公的心上。 他离开碧岬堤堡的时候,哈威大公的士兵刚将半打违反了碧岬堤堡的新法,贩卖与种植这种药草的游商和平民挂在了城墙上。 在绞索被勒紧之前,那个游商还在大喊大叫说他携带着的几瓶药膏是他自己需要和食用的,他确实也只带了五盎司不到;而那个可怜的中年男人住在一个非常荒僻的地方,他根本不知道什么药草,他只是从格瑞第的神殿里免费拿到了一包种子,在确认神殿会用叮当作响的铜币购买它的果实后,这个只懂得和泥土打交道的农民就把它们带回去种在田埂边,当巡查的士兵突然毁掉了他的泥屋,将他和妻子,还有三个孩子驱赶出来的时候,他一片茫然,就连粗糙的麻绳套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他的神色依然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考伯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他知道不止一个人对哈威大公产生了不满与反感,包括一直支持着他的奥布里,奥布里的儿子为哈威效力,奥布里就把他赶了出去。 像这样还算是好的,像是在哈威面前卑躬屈膝,转过身就只差把他诅咒到无底深渊的更是大有人在。 考伯特为哈威,还有始终与他并肩而立的阿尔瓦法师忧心不已。(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纷乱(3) “哈威。” “什么?” “我并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做法,”阿尔瓦法师说:“但我今天看到城墙上……” “又多了三个。嗯哼,”哈威说,他从文书堆积如山的书桌后抬起头来,他的头发打了发蜡,这种用蜂蜡和鲸鱼油一起糅合而成的膏体让他的头发光滑、闪亮并且整齐,虽然它们在短短几个月里就从乌黑变成了灰白,但让阿尔瓦看来,它们就像是头盔一样保护着下面那颗珍贵的脑袋:“他们种植和贩卖了违禁品。” “碧岬堤堡原有的法律是监禁与罚款。” “现在不了。”哈威说。 “平民们可能会因此畏惧你。” “以及憎恨我,”哈威语调平和地说:“就像那些议员那样,但没有人能比你更清楚那些小花儿的危害了,我不能看着我的子民就此无知地堕落下去。” “我现在几乎有点后悔,”阿尔瓦法师喃喃道:“你知道你将来会面对什么,还有会得到怎样的待遇,你是我的朋友,哈威,我原本不该把你拖到这个泥沼里来。” “但我还是会看到这个泥沼的,它距离你我是如此之近。”哈威说:“我会连靴子也不脱就跳进来的。” “别和我说你想要做一个圣人。” “就让我做一个圣人,”哈威站起来,转过书桌,将手放在阿尔瓦法师的肩膀上,“我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很高兴我能这么做,我知道,阿尔瓦,你是在为我忧心。但是,我亲爱的朋友,碧岬堤堡原先是个自由城市,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不受强硬管制的生活,碧岬堤堡原先的法律宽松的就像是一张渔网,尤其是对于本城居民——但现在不行,有无数双眼睛在紧盯着我——他们渴望那种药草带来的如同滚滚潮水般的金币,对我们的告诫不以为然,如果我今天宽恕了一个带着几盎司药膏的游商,明天城市里就会多出上万个,而那个种植了药草的农民不被绞死,那么我敢担保,今天盛夏我们就能看到城郊外遍布艳丽的花朵。阿尔瓦,我们正在建造一座大堤,而一座大堤,只要有一只蚂蚁在里面筑巢,那么它的溃塌也就指日可待了。” “那么你应该得到我的帮助,而不是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罪恶。” “只要你在碧岬堤堡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哈威说,一边重重地拍打着朋友的肩膀,一边露出笑容,他的眉毛往上抬起,皱纹在额头上堆积起来:“谁不知道碧岬堤堡有着一个极其强大的法师阿尔瓦呢,你比一支军队更令那些盗贼和海盗们为之恐惧与敬畏。当然,还要那些总是蠢蠢欲动的手指和舌头。” 阿尔瓦走出哈威的官邸,也可以说是大公的堡垒的时候,心情仍然一片沉重——哈威解散议会已经让碧岬堤堡最具权势的那些人与他成为死敌,而他所颁布的,严苛的法律与细密的条例更是压迫得平民们也透不过气来,他们的脸上带着畏惧,但心里却充满了怒火,只是碍于士兵与骑士们手中的长矛刀剑,以及阿尔瓦法师才没有爆发出来。但阿尔瓦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听到了吵闹的声音,被打断了思考的法师严厉地看向那个方向,发现几个士兵正在追逐着一个孩子,阿尔瓦法师的弟子伸出一只手,那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猛地撞在一个透明的屏障上面,他仰面跌倒,捂着那只可怜的鼻子,随后赶到的士兵立刻把他提了起来。 “他做了什么?”阿尔瓦法师问:“盗窃还是抢劫?” “我没有!”那个孩子立即大叫道,但因为鼻子遭到撞击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一口大缸里发出来的。 “他的确没有,”那个士兵向阿尔瓦法师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说,“但他用血涂抹了官邸的墙壁。” 阿尔瓦法师依照着他所指的位置看去,他看到了柔和的象牙白色墙壁上确实有着血迹,它们被涂抹的乱七八糟,但还是可以看出字母的大略形状,而这些单词,虽然有着一两个字母的错误,但还是可以看出它们原先应该是“恶魔”,“粪便”或是“死亡”之类的。哈威的士兵们都学习过如何写字与读书,但这些字母都写(涂抹)得很大,又太杂乱,大概也只有对文字格外敏感的法师才能辨认的出来。 “谁让你在上面写这个?”阿尔瓦法师严厉地责问道。 孩子畏怯地看了一眼这个身着长袍的人,那是个法师,他的母亲教导过他:“我没有!”他抵赖道。 “你的手掌上还带着血迹呢。”士兵们好笑地说。 “你知道你在羞辱一个大公吗?”听到这句话后,士兵们的神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们或许可以容忍一个孩子的恶作剧,但如果这是一个有意为之的侮辱性行为,那么这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罪名。 孩子僵直了一会,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似乎快要被自己的恐惧折磨死了,但极其突然地,他猛烈地挣扎起来,在发现自己无法逃脱的时候,他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那就绞死我吧!”他喊道:“绞死我,把我挂在城墙上,就和我的父亲一样!”他尖利的声音几乎要震破士兵和法师的耳膜:“尽管去做吧,为了你们的暴君!”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的母亲已经死了,我的小妹妹也死了,现在我的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个,而我也很快就要死了,所以没关系,把我也挂在城墙上,向你们的暴君献媚去吧!把我挂在我的父亲身边,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那个魔鬼的恶……” 阿尔瓦法师的弟子看了一眼阿尔瓦法师,他擅自施放了一个法术,但他确实觉得让这个孩子继续喊叫下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碧岬堤堡的法律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无知与莽撞而判处他绞刑,”阿尔瓦法师说:“你必须感谢这一点。”然后他对士兵说,“把他带走吧,告诉法庭他犯了怎样的过错。” 士兵们向法师再次鞠了一躬后就离开了,阿尔瓦法师本能地伸出手,在袋子里摸索了一会,他的弟子在等待了大约一刻的时间后发现他正在找什么,基于对导师的了解,他提醒道:“导师,您已经很久不抽水烟了。”所有的烟草和烟具都被他自己扔掉了。 阿尔瓦法师这才想起他的次元袋里可能只剩下了果干和浆果,他捏出一枚蔓越莓果干放在嘴里,同时坚定了他在看见那个孩子时有所动摇的心,因为就在刚刚的那一刻,他所缅怀的正是那种药草所散发出来的甜香味。 ———————————————————————————————— “葛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昨天。”骑士修说:“一个弗罗的牧师告诉我们的。” “连着梅蜜一起?”伯德温皱起眉头,对于葛兰是否离开他并不那么在乎,但他在乎葛兰手中的那块碎片,他本想连着把它一起奉献给他的神祗泰尔,但这毕竟是葛兰的,而且他得到的碎片就和他的本性一样污浊不堪,就算伯德温不是个施法者,也会不由自主地被那种阴冷可怖的气息所震慑。 和伯德温与李奥娜得到的碎片完全不同,特别是伯德温得到的那块,它就像星辰那样落入前圣骑士的怀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而李奥娜的碎片则散发着蓬勃而旺盛的生机,等到他们醒来之后,伯德温才发现不但是他们之前在冰海中受到的伤害痊愈了——他们还记得“唯爱之女”,或是说弗罗似乎已经被那柄匕首摧毁了,但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葛兰竟然还把梅蜜的身躯带了出来,虽然他们谁也没想到梅蜜还能够回到他们身边。 是的,回到他们身边的是梅蜜,而不是弗罗或是“唯爱之女”,留在她身体上的两处致命伤只留下了两道优雅展开的浅红色痕迹,看上去就像是花瓣或是羽毛,虽然她的苏醒很短暂,但确实一天比一天长。 伯德温知道这或许是符文的碎片在展现他的力量,他握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像活着的心脏那么搏动和滚热,而且他尝试着把它们悬在一具已经被狼群撕咬的七零八落,可以看得到白骨与内脏,完全可以说只剩下了最后一丝气息的海豹身上的时候,他惊奇地看到有光点从他的手掌里坠落,那些光点一进入到海豹的残躯内就让那些皮肉重生了,没一会儿那只有着五百磅重的大海豹就能摇头晃脑的摆动身体,想要距离那些碎片更近一些。 伯德温马上离开了,他不知道这些碎片还残留着多少力量,又或者梅蜜的回归是否与它们有关。但他已经决定了,这些力量都将被奉献给泰尔——另外让他有点不安的是,这两枚碎片的力量没能让他的右手臂回来,他的手臂像是死了,就算他把它们放在残缺的地方或是命令秘银假肢离开也是如此。 在征得李奥娜的同意后,考伯特船长辗转寻找到了一个泰尔的牧师,他同意将这份珍贵的奉献带去距离最近的一个泰尔神殿,放在天平上,看看是否能够就此让泰尔宽恕伯德温的罪过。 ——————————————————————————————————— 牧师站在神殿前那座巨大的黑铁天平前,天平的托盘可以容纳一个泰尔的骑士全副武装地站在上面,它是泰尔的标志,也是泰尔的祭台,而那两块碎片被握在牧师的手里。 在其他追随者的注视与见证下,牧师放开手指,将符文的碎片投入天平,他们听到了金属与金属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但黑铁的天平一动不动——虽然它很大,但它的结构异常灵巧,而且敏感,哪怕只是在一端放入一片树叶天平也会产生变化,虽然十分细微。 “这怎么可能?!”那个还很年轻的牧师喊道:“我发誓我没有做过任何违背教义的事情。”虽然带着它们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壮和灵敏过,在他来到这所神殿的路途上,阳光从未被云层遮盖,而夜晚月光与星光也总是照耀着他的前路,但作为泰尔的追随者,他从未想过要将其纳为己有。 “禁声!”神殿的主任牧师喊道:“没有一个无辜的人会在泰尔的手掌下受到污蔑,也没有一个罪人能够从泰尔的眼睛里逃脱。”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天平的托盘,深黑色的金属与珍贵的秘银精金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用以镶嵌成形的宝石在阳光下更是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你并没有辜负你所受到的嘱托,”主任牧师说:“但你可以把它们拿回去了,交给原先的主人,然后告诉他,公平而正义的泰尔并不愿意接受这份奉献。” “为什么?”这句话完全就是脱口而出,这是多么珍贵的魔法符文哪,而且这个年轻的牧师也听说过伯德温的事情,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并不相信这个曾经的圣骑士会堕落到这个程度,就像很多人所以为的那样,伯德温的罪行依然就像是笼罩在浓厚的迷雾中,迷雾散开后,也许是沼泽,但更有可能是澄澈广阔的湖泊。 即便这两只符文碎片无法赎回伯德温所有的罪过,但至少天平应该倾斜一点点吧,而现在的情况,只能说他被泰尔彻底地拒绝了。 ———————————————————————————————————— 远在龙火列岛的伯德温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泰尔拒绝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被奉献的那位倒是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份小礼物。 如同大雾般的细雨从宝石蓝色的天穹落下,风裹挟着它们,就如同披覆着轻纱的女神那样悠然自得地掠过整个银冠密林,树木们在欢呼,鸟儿们震颤着羽毛,松鼠们啜饮着叶尖滴落的水珠,鹿群静静地伫立在雨中,透明的雨滴在它们的皮毛上停留,就像是密林为这些皮毛华美的生灵额外预备了一件晶莹剔透的斗篷。 而精灵也都从树屋中走了出来,他们仰着头,微微地闭着眼睛,享受着雨水的滋润与清凉,雨水从他们的睫毛上滚落,又渗入微笑着的唇角隙缝。有些精灵甚至脱去了全身的衣物,让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自然的赐予,他们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光,一如毫无瑕疵的雪花石,但要比冰冷坚硬的石头更柔软,更美丽,充满了勃勃生机。 “太任性了。”佩兰特说,一边神色柔和地看着在细雨中欢笑的小女儿,凯莱布丽尔还是第一次看到雨,她的眼睛亮晶晶地,不断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透明的丝线,但只能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她并不因此感到沮丧,而是更加兴致盎然地把手伸进嘴里,去品尝它的味道。 “有着这个,”密林之王向他展示手中的碎片,“我并不需要动用太多我自己的力量。” “我只希望您更加谨慎一点。”佩兰特板着脸说。 而密林之王只是微笑,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堪称无赖——在经过生命之泉的时候,他屈起手指,轻轻一弹,碎片翻滚着落入泉水,泉水荡漾了一下,就重新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纷乱(4) 李奥娜满怀欣喜地抱起了一个婴儿,这个孩子是一个诺曼士兵与一个“巧手”女奴所生的。这个女奴非常擅长制作皮甲,尤其是龙火列岛常见的鲸鱼皮与鳄鱼皮,是少数被允许解除外人的奴隶之一,她已经二十岁了,但之前一直就在服侍看守侧岛的宦官,有时还要帮他记录与计数,所以摄取的药物也少,比起其他女奴,要聪明与健康得多。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设法从有着自由之身的士兵而不是奴隶那儿获得了一个丈夫。 骑士修紧蹙着眉,这是他的疏忽,诺曼人与龙火列岛的奴隶语言不通,栖息和劳作的地方也不一样,尤其是士兵,他们十天里只有一天可以离开驻地,因为在离开雷霆堡的时候,有很多士兵都失去了妻子和孩子,所以修和盖文虽然知道他们会去寻找娼妓——这毕竟是人类最原初的欲求之一,所以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只要他们能够在军规所要求的时间里回到驻地就可以。而且亚戴尔也在一起喝酒的时候玩笑般地提醒过他们,有几个年轻的诺曼小伙儿颇受青睐——当然,她们的父亲不是酒馆或是旅店的主人,就是渔民,又或是游商,相比起终日按着匕首游荡,狡诈多变的盗贼或是海盗,诺曼的士兵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修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但一个女奴又有所不同,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龙火列岛的每一个奴隶都是属于他们的领主克瑞玛尔了,修、盖文、亚戴尔乃至伯德温,认真说起来只是他的客人,克瑞玛尔大人固然是个宽容和慷慨的人,但现在这个士兵所做的事情和不问而取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修的眼神就变得冰冷而残酷,他没有妻子,当然也没有孩子,那些诺曼小伙子几乎都是被他当做孩子来看待的,他当然不会将错误归咎在自己的士兵身上——但伯德温向他摇了摇头,这是诺曼人在到达这里后所诞生的第一个婴儿,不管他的母亲是谁,他的父亲都是一个诺曼人,他将来也是一个诺曼人。 这时候婴儿突然大哭起来,李奥娜以为是自己手掌上的茧子划伤了婴儿幼嫩的皮肤,但她手忙脚乱地将婴儿放在木头的床榻上后,并没能找到伤口,那个始终匍匐在地上的女奴略微抬了抬头,她像是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了下来。“是饿了吗?”李奥娜自言自语地说,她看向婴孩的母亲,对于领主和宦官来说,她已经很老了,但对于诺曼人来说,她还是一个少女,虽然她几天前才刚生下自己的孩子。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她可以说是以五体投地的方式紧贴着地面,她的肌肉还是紧绷着的,山峦的曲线优雅适宜地起伏,这让她的姿态看上去十分地赏心悦目,就连身为女性的李奥娜也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在她将婴孩递过去,让他吃母亲的奶之前,罗萨达的牧师阻止了他,晨光之神的眷顾已经重新落在亚戴尔的身上,他变得健康而强壮,但他的白发和烙印按照他自己的要求被保留下来,用来悼念他的导师、同伴以及借此铭记他的过错,这让他在很多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睿智的老人,“别让孩子吃她的奶水,”他轻声说:“她还在服用秘药。” 李奥娜立刻站了起来,而女奴的手伸出又无力地滑落下来,她当然知道,这些外来者正在从“巧手”里寻找那些尚未被秘药荼毒至深的女孩,她们可以得到彻底的治疗,或许可以得到一个士兵做丈夫,她们生下来的孩子生来就是自由的,她殷切地希望这自己也能是这些幸运儿中的一个,但没有,她摄取的秘药虽然少,但还有更少的,毕竟领主身边的女孩总是被淘汰的很快,有些女孩只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小缺憾没能逃过宦官的眼睛就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们服用秘药的时间更短,或许她们未必能比她更聪明,但她们不会生下一个不够康健的婴儿。 “胎儿从母亲的血里获得成长所需的养分,”亚戴尔说:“一根血管把他们连接在一起,但也正是这个联系,母亲如果吃了什么有害的东西一样会祸及到她的孩子,”罗萨达的牧师抬起手,将手指放在婴孩额头上,低声祈祷,随着柔和的白光亮起,婴儿的哭声低了下去,没一会儿就甜甜地睡着了:“这个孩子从他母亲的肚子里就开始受到秘药的影响,”他用更轻的声音说:“他不是因为饥饿而哭,是为了那些含有秘药的乳汁而哭。” 他责备地看了女奴一眼,“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把她放在选择之外的关系。” “那么怎么办?”李奥娜犹豫不决地抱着婴孩,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健壮,没入睡前,小拳头一直在空中挥舞个不停,他的皮肤已经从出生时的深红褪成了乳白,又因为哭泣的关系,从乳白变成了粉红色,现在只有额头和眼角,还有双颊是粉色的,看上去就像是只可爱的桃子。 “给他找一个乳母,或是一只山羊,”亚戴尔说,一边抱过那个孩子:“他或许还能被挽救。” 李奥娜没问如果不能挽救会怎么样——女奴看着其他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的屋子,而残存的勇气让她扑向了孩子的父亲:“求您了,”她满怀哀伤地说:“求您了,别抛下我,主人,随您怎么惩罚我,但不要抛下我,惩罚我吧,鞭打我,剥下我的皮,随便您怎么做……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我们的孩子……求您啦!”她一边说,一边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拍打着自己的脸,李奥娜必须承认的是,即便在这个狼狈不堪的时候,她看上去仍然很美。孩子父亲的犹豫完全在情理之中,但这个时候伯德温大喝了一声,士兵几乎是本能地直起了身体,握住了腰间的短剑,那个紧抓着他的奴隶几乎是本能地一退。 “走吧,吉吉,”伯德温说,他的视线根本没落在那个女奴身上:“会有人照顾她的,”曾经的雷霆堡领主平和地说:“但我们没有权利惩罚她,也没有权利赦免她,有这个权利的只有这里的领主克瑞玛尔。” 李奥娜抿起了嘴唇,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她和伯德温将来不但会有一大片领地,还会有一整个王国。 亚戴尔将那个婴儿带回了圣所,在这里还有好几个和他情况相似的婴儿与孩子。龙火列岛的秘药有时也会被当做麻醉药剂或是毒药使用,像是一些被盗贼或是旅馆主人控制的娼妓,她们生下的孩子有些比这个婴儿的情况还要糟糕,就算有着神术还是无法避免他们的夭折——亚戴尔将那个婴儿放在他们身边,一个牧师走过来的时候向他鞠躬,另外告诉他正有人在圣所外等待着他。 亚戴尔一见到那个人就笑了,“凯瑞本,”他伸出双手,和精灵游侠快速地拥抱了一下,“你不是和克瑞玛尔回密林了吗?” 凯瑞本微笑了一下,但那个微笑实在是太悲伤了,如果是在他们回到龙火列岛之前让亚戴尔看到这个笑容,他准会以为克瑞玛尔已经遭到了不幸,但他现在并不这么觉得,他担忧地将双手放在游侠的肩膀上,“你看上去不是很好。” “发生了……一些事情,”凯瑞本说:“我是想问一下克瑞玛尔……” “他不是和你……他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们中途分开了,”凯瑞本说:“我以为他会回到这里。” “不,他没有。”亚戴尔说。 “那么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有关于他的事情?” 亚戴尔摇摇头,眼中满是疑惑,但他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他说:“克瑞玛尔似乎并不是那么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情。”而且他们之间还未亲匿到这个地步。 精灵沉默了一会,他看了看四周,龙火列岛上的罗萨达圣所无法与白塔或是诺曼王城中的相比,它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但只要看到月桂树是如何向着天空伸出茂盛稠密的枝叶的,你就能知道罗萨达有多么喜爱这里——精灵弯下腰去,捡起一片月桂叶,卷起来,走到用本地的珊瑚石与树胶砌筑起来的圣水池边舀了一叶子水,喝了下去,水是甘甜的,带着阳光的温暖。 在亚戴尔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牧师学徒匆匆走来,像是要和他汇报什么事情,而游侠对罗萨达的追随者做出一个祝福的手势,就转身消失在了月桂树的阴影下。 ———————————————————————————————————————— “我们这是在哪儿?”梅蜜问,她只是匆匆一瞥,她的身体仍然很虚弱,但她还是能够分辨出这不是她在龙火列岛或是任何一个地方的房间,海风从舷窗吹拂进来,带来新鲜的空气,阳光斜斜地投射在地面上,将色泽温润的深褐色木头蒸发出糖果般的香味,她的床或者说整个房间都在轻微但有节奏地摇晃着,这点即便她无法从自身得知,也能从悬挂在房间里的多枝灯架与帷幔中寻找到一丝端倪。 “在船上。”葛兰说:“克瑞玛尔大人已经离开龙火列岛了。”以及他似乎在前往密林的路上失踪了,“龙火列岛对我们已经不是那么安全了。”伯德温一直十分地厌恶葛兰,盗贼在心中嗤笑,也许是因为觉得与一个邪恶的盗贼为敌就代表着他还是纯洁无辜的,而且他们在极北之海得到的符文碎片也似乎引起了这位尊贵的大人本性中的贪欲,虽然他始终宣称这些碎片将会奉献给泰尔。 事实上,也许伯德温应该庆幸将自己的碎片提前奉献了出去,因为盗贼葛兰确实有着与他一样的想法——他手中的符文碎片同样有着令人垂涎的力量,但这个谁会觉得多呢? 盗贼啧了一下舌头,在梅蜜的额头上轻轻一触:“我们要回尖颚港。” “但那儿……”如果梅蜜没有记错,尖颚港里更多的是葛兰的敌人,他所谓的“朋友”德雷克,他曾经的下属,他的工会,更别提一个新的首领已经在那儿恭候多时了。 “我从不知道我在你的心里竟然蠢笨得像头小猪,”葛兰轻声说:“亲爱的,如果不是有着十二分的把握,我是绝对不会自投罗网的。” 弗罗的牧师挣扎着,坚持握着葛兰的手,好不至于如之前那样猛地坠落到无尽的黑暗中去:“告诉我……” “一个强大而尊贵的存在为我做保,”葛兰俯下//身,他的嘴唇触碰着梅蜜的耳朵:“你绝对无法想象的……”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突然感觉到咽喉一阵刺痛,他知道这是一个警告。 “睡吧,”他用唇语说,一边注意着别让自己的血溢出喉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葛兰等到梅蜜再次陷入昏睡后才走出舱房,符文碎片在衣服的遮掩下发着旁人无法看见的微光。葛兰自从得到了它才终于懂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渴望成为施法者,他和梅蜜所有的是一条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大的五桅船,船身、甲板与桅杆是坚硬的铁木,舱房是檀木与胡桃木。随处可见精美的雕刻(虽然毫无用处),在吃水线下方覆盖着铅版,船首像是纯银的,即使不能胜过德雷克的“黄金夫人号”,也几乎可以与之媲美。 而这艘船,还有船上将近五十个温顺且技艺高超的奴隶,葛兰没有为之付出哪怕一个铜币,他只向侧岛最大的商人展示了一下那块符文碎片,被魔法的力量所控制的对方就毕恭毕敬地为他准备好了所需的一切。除了船只与奴隶,商人还在船舱里装满了绸缎、金子与珍珠,只怕是他在四十六岁后得到的小儿子也不会得到比这更好的待遇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纷乱(5) 阳光没能照在葛兰的身上,虽然在船上阴影并不如在陆地上那样广泛,以及葛兰是这艘船的主人,根本没必要遮掩自己的行踪,但基于盗贼的本能,他更愿意在阴影里待着,这让他感觉到安全,如果不是有另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那就更好了,但他也没法儿说些什么,毕竟这个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正处在作为一个盗贼的巅峰状态的男人不是别的,正是盗贼之神马斯克的选民。他受马斯克的派遣而来,为葛兰效力。 葛兰知道他未必能够忠于自己,但一个狡猾的能够成为马斯克选民的人当然也不会给葛兰一个把他丢下船喂鲨鱼的把柄,“您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尖颚港,您的麻烦会多上很多吧。”马斯克的选民提醒说,他一直在对这个年轻的盗贼做出估测与猜度,寻找他是怎样获得马斯克的宠爱的,但迄今为止,除了狂妄与愚蠢之外他什么也没找到——他自己一个人返回尖颚港也就算了,或许他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能力,但一个只能躺卧在床上,终日昏睡不醒的弗罗牧师又能给他怎样的协助呢?他曾经劝说过葛兰将梅蜜放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反正他们有的是奴隶,他们可以好好地服侍她,而她也不必经受颠沛流离之苦。但葛兰只给了他似笑非笑的一瞥,是啦,他们都是盗贼,这根本就是他们玩儿了无数次的把戏,“一个隐秘的地方”几乎就和盗贼的口袋没什么区别了,无论他们以为自己隐藏的有多么巧妙,金币是,宝石是,人当然也是。 幸好五桅船在转过红宝石海角的时候,梅蜜的身体就得到了很大的好转,她走出舱房,享受起海风与阳光,劲烈的风吹过她,将那件轻薄的丝袍拉的笔直,正面几乎就像是第二层皮肤那样紧贴在梅蜜的身体上,每个凸起与凹陷都是那样的轮廓鲜明,让人看得目眩神迷——除了竭力挣扎的马斯克选民,即使是被秘药毁掉了大部分神智的奴隶们也无法摆脱她的影像,甚至奴隶中的女性也是如此,他们如饥似渴地追寻着她的踪迹,嗅闻着空气中的芬芳;而当她愿意恩赐般地用那双交杂着金黄、碧绿与灰蓝色的宝石眼注视着某人的时候——就连那位选民也无法幸免,他不得不伤害自己才能狼狈地逃走。 葛兰颇有些乐不可支,但一个夜晚出现在他身后的人,或说马斯克在这个位面的投影严厉地责备了他,“你应该庆幸,”马斯克说:“我本应该把你和你的娼妇吊起来剥掉全身的皮肤,让你们的血为这艘船的甲板更换一个新颜色。” “但您没有。”葛兰大着胆子说:“因为您知道我只是在嫉妒您对另一个人的宠爱罢了。” “不,”马斯克转过身来,他被黑色丝绒面具覆盖着的面孔只露出了嘴唇与下颌,但这足够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是在测试我的底线,”他说,“但我要说你的猜想非常愚蠢。” 葛兰确实有思考过为什么马斯克会选择他。他并不是一个多么虔诚的人,可以说,所有的盗贼都不那么虔诚,而狡诈与精悍的盗贼从不缺少,就像他的公会,他现在或许比之前更强大了,但仍然不能说是无可取代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曾经跟随过一个特别的主人,但如今他的主人已经失踪了。 “事实永远要比想象更有趣,”马斯克说:“也要比想象更残酷,记得这一点。” 马斯克竟然没有杀死他,折磨他,好让这个警告变得更为记忆深刻一点,葛兰觉得他虽然无法知道原因,但那条底线或许要比他以为的更低——一个冲动让他留住了这位阴毒而又变化莫测的神祗,“等等,”他说:“我想要知道,”他近似于放肆地说:“梅蜜真的是梅蜜吗?” “是的。”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马斯克给了他回答,“她如今是个驳杂体,人类的一部分,神祗的一部分,以及圣者的一部分,善加使用,她所有的魅力或许会成为你手中最锐利的一柄匕首,但着并不意味着她能够挑衅一个神祗——你知道我在等待什么,葛兰,别让我失去耐心。” “再也不会了,”葛兰深深地向他鞠躬,“一万个抱歉并且十二万分地感谢您的宽容。” 马斯克的投影看了他一眼就消失了。 “一个新的盗贼公会?”葛兰喃喃道:“一个神祗的愿望难道就是这么简单吗?”但他已经别无选择,盗贼之神不会允许他退缩,他的野心也不会。 —————————————————————————————— 德雷克在尖颚港的宅邸里设宴欢迎葛兰的归来。 两个在脸皮的厚度上完全可以和巨龙相媲美的人类男性亲热地拥抱在一起,就像是葛兰从未趁火打劫夺走德雷克在尖颚港的钱财,而德雷克也没有设下陷阱将葛兰送入必死之地那样,他们的匕首在结结实实的拥抱中相互撞击,耳鬓厮磨的程度就连梅蜜也要为之一个劲儿地翻白眼。他们相互用手掌拍打对方的后背,一个说:“我最亲爱的朋友。”一个说:“我最可信的兄弟。”,就这样手拉着手做到主人的位置上去,肩膀靠着肩膀,喝一个酒壶里的葡萄酒,吃一个盘子里的肉。 葛兰带来了五十个来自于龙火列岛的奴隶,龙火列岛在奴隶这方面已经建立起一个非常牢靠的品牌了。每个去过列岛的人或许对肥美的螃蟹,耀眼的阳光,晶莹澄澈的海水与闪亮的珍珠等等毫无记忆,但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忘记曾经受到过怎样细致而又奢侈的接待——有吟游诗人赞颂过,一个好妻子的服侍就像是棉布,一个娼妓的服侍就像是丝绸,而一个龙火列岛的奴隶的服侍就像是水,它是无所不至又是无比妥帖的。更别说,你永远也不必担心会被一个龙火列岛的奴隶背叛或是伤害,他们的自我思想已经被抽掉了,你尽可以羞辱他们,责罚他们,即便取走他们的性命,他们也不会做出任何让你不快的事情——又及,他们的价格是那样的低廉。 但正如我们之前说过的,龙火列岛的奴隶不会被允许离开龙火列岛的,虽然即便是离开了,没有秘药持续供应,他们的“保质期”也不会很长,但更多时候想要得到这些奴隶的人并不需要太长时间,何况那位倒霉的商人提出来给葛兰的确实是其中最好的那部分,每一个男女都是完美无缺并且小巧精致的,德雷克已迅速地给他们各自开了价,并且决定将其中的几个敬献给他事实上的母亲亚速尔的女大公。 “你应该早些让我知道这件事情的。”葛兰责怪说:“难道我还有什么不能让你相信的地方吗?”如果他知道德雷克确实在十个以上的竞争对手中获得了亚速尔女大公的青睐,而不是如他以为的,只是在虚浮地炫耀与恐吓,他至少不会太快做出那个轻率的决定。 “我以为这个传言已经足够广泛了。”德雷克一本正经地说,一边在心里做出一个诅咒的手势。 “你也说那是一个传言。”葛兰说,但自从德雷克二次从亚速尔的女大公那里得到新船后这个传言就不再是传言了,亚速尔的女大公并不是一个慷慨的人,甚至可以说有点苛刻,但她对德雷克倒是非同一般的大方,葛兰的五桅船进入港口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德雷克的新船,一艘银冠木的船,知道银冠木是多么地难得吗——密林中的精灵很少去砍伐那些生机旺盛的木材,只会寻找那些自然死亡与倒塌的树木,当然也不会允许人类跑进密林任意肆虐——大陆上银冠木的来源一般而言只有两个,一个是很久之前,也就是在大浩劫之前蓄积的,那时候密林还被兽人占据着,他们可不在乎自然什么的,银冠木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处,他们没有从银冠木中提取贵重金属的本领与技巧,银冠木很多时候对他们来说还不如干燥的杂木,后者最少可以燃起用来取暖烤肉的火焰,有人类想用叮当作响的银币金币来换取这些木头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再好也没有过了;第二就是翻越龙脊山脉,在兽人的领地里伐木,然后再经过蜿蜒漫长的不是道路的道路运送到指定的地方——起初也有人想要利用星光河,问题是除非精灵们一下子全都失去了视力与听觉,不然巨大的木材与木材相互碰撞的声音根本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我的母亲有些时候非常传统,”德雷克说,虽然他知道葛兰正在不停地腹诽,而且他自己也觉得非常可笑,亚速尔女大公的荒淫是比白昼可以看到太阳,晚上可以看到月亮或是星河还要毋庸置疑的事情,并且她似乎很乐意生下数量众多的非婚生子,“她虽然很爱我,但她不会高兴我在外面过于宣扬这个事实。” “那么显然她如今已经做出让步了。”葛兰说,因为德雷克不但得到了他的新船,他现在还是尖颚港的总督,这让他变得更有权势,也变得更加危险了,葛兰几乎想要抬起手来抓住那枚符文碎片,但他在看到一个角落摆放着的马斯克雕像后就突然平静了下来。马斯克的选民告诉他可以选择这个被他趁火打劫过的倒霉鬼儿作为暂时同盟的对象,德雷克也没有在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把他拖去绞死或是处于更残忍的刑罚,这表示他可能也接受了马斯克的指派,这个年轻的走私商人只因为身份没能成为一个盗贼,但葛兰知道他对盗贼这一职业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爱好。 不过葛兰并不会由衷的信任他们,他也是尖颚港人,当然知道他们的习性,就像大猫会不受控制地袭击每一个背对他们的人那样,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一个信任他们的人,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了——就连梅蜜也没能让葛兰彻底放下匕首,更别说是这些混蛋了。 尖颚港的“银指”公会分部的新首领对是否要接受德雷克的邀请犹豫不决过一段时间,他知道葛兰回来了,这个曾经被公会出卖与抛弃的盗贼,现在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回来了。他考虑了很久,但最终还是让贪欲战胜了警惕。他知道葛兰从龙火列岛上弄到了几十个上好的货色——即便献给公会的首领也不会逊色到哪儿去的可爱小玩意儿,如果他能得到五个,或是更多,那么他还能得到一枚强有力的筹码,强到可以让他离开尖颚港,最近尖颚港出现了很多“细网”盗贼公会的成员,如果只是盗贼,他并不会太过畏惧,但就像他用了一箱子金币换来的情报中所说的,其中居然还有几个红袍,红袍是什么概念,只要有一个,就能让公会分部的法师钻进床底,只露出一个屁股瑟瑟发抖。 尖颚港原本是个好地方,但现在不是了。 他怀抱着这样的念头走进德雷克的宴会,当然没有以盗贼公会分部首领的身份,而是顶替了一个身家富足的游商,假冒的游商在宴会中四处游走,看到那些商人亲密地与葛兰握手,他们的手指在宽长的袖子里相互交错,比划,讨价还价,他不由得有些心焦,怀疑自己需要的货物已经被买走了。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和德雷克握手的机会,在握手的间隙他脱下了自己的碧玺戒指,戒指落在德雷克的手里,尖颚港的总督会意地将他引领到葛兰面前,新首领不知道葛兰是不是认识自己,但从表面上来看,应该没有,而且他们之间并没有仇恨,在谈妥了一个价格后,他被带到一面帷幕后面,还有公会的法师——新首领也不是一无准备的。 帷幕后只放置了一张躺椅,而那张躺椅上斜倚着一个美人儿,那可能是他见过最美的一个,她向他微微一笑,宝石眼中闪烁着魅人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雾霭 凡人们常有一种错误的想法,那就是施法者们从来不屑使用双腿或是其他凡人使用的方法完成自己的行程。事实上他们错了,魔法能量即便于一个强大的施法者来说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法师吝啬于自己的法术位,术士吝啬于自己的精神力,而牧师与祭司们则吝啬于自己的神术,简单点来说,这个关系到他们的性命乃至灵魂,除非必须,他们是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抛掷自己的法术的——卷轴和符文也是一样,如果需要自己抄写卷轴,那么同样要占去一个法术位以及相等的魔法能量,如果想要购买,且不说只有大城和王都才有可能找寻到可以并愿意出卖这种卷轴的商人,你又怎么确定对方肯定有你要去的地方的定点传送卷轴呢? 所以马格里布城邦的守卫看到的并不是两个从嗡嗡作响的传送门里走出来的施法者,而是如普通的游商那样裹着灰黑色的连帽斗篷,骑在马匹上的一对陌生人。 守卫注意了一下他们的马匹,马匹非常高大和漂亮,但这种马可不适合被用于长途跋涉——可能他们是从邻近的城市过来的,他猜度道,一边向另一个守卫眨着眼睛,与他无声地商榷着从这两个人身上敲诈多少钱,而对方翘起一个小拇指,象征着十枚银币,先前的守卫不悦地卷起嘴唇,伸出中指,也就是一枚金币,“看看那些鞍辔。”他转动着眼珠,示意同伴观察近在咫尺的马具,这些马具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雕花也没有鎏金。马鞍的用料看上去像是上好的小牛皮,但从只要仔细看你会发现上面找不到一个应有的毛孔,倒是有着无数如同月牙形状的轻微凹痕,只有恐爪龙的皮会在鞣制后留下这种痕迹。恐爪龙与巨龙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只是一种性情残暴的怪物——一定要追根溯源的话,大概就是它的头颅和爪子就像是微缩了上百倍的巨龙,它可以凭借后爪直立,奔跑和跳跃,直立的时候大约有一个成年男性大小,还有这不亚于地精的智力——除了难以完好地捕捉之外,只有位于其腹部部位的皮可用也是让相关制品价格从来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就这两匹马的鞍座,大概就要用掉价值十枚金币的恐爪龙皮,这个守卫几乎可以用自己父亲的名字做担保,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既然如此,这两个陌生人也应该能拿出一枚金币来解决一点点小麻烦,譬如说,他们可能是某个敌对国家派遣来的奸细——至于守卫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原本就是他的职责不是吗?或许他有可能弄错了,但在这之前,这两个可怜的家伙就要在享受任何一种可得的乐趣之前先行尝试一下这里的牢狱与刑罚了,而且一旦进了监牢,他们想要继续保有自己的生命与自由,可能要付出数百倍乃至数千倍于一枚金币的代价。 但他的同伴还是隐晦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比之前的守卫更锐利,如果说之前的守卫只看到了价值十枚金币以上的马具,那么他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前者的数百倍,尤其让他不安的是,这两个人对这些珍贵的衣物与饰品毫无爱惜之情,他们的行动告诉他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平民身上的粗麻外套或是更为普通。 富有在很多时候往往都是致命的,但富有到了一个程度之后,它反而会成为一种震慑,至少对于一个守卫来说已经足够了,奥斯塔尔不但没有贿赂他们,就连每个人都要缴纳的入城费用似乎也被他忘记了,异界的灵魂走出很远依然能够感觉到有一道危险的视线正紧盯着他们。 ——旅馆。 ——什么? ——在我们到达旅馆之前,我们所谓的底细就会被查个一清二楚,如果我们不是那些守卫所误认为的那种有权势的家伙,那么我们大概会被立刻投入监狱吧。对于这些人可能的做法,没人能比曾经的不死者更清楚的了。 ——那么奥斯塔尔为什么不那么做?异界的灵魂问道,而且……它有些迟疑地说,我以为他会立刻脱下斗篷,让他们看到他的红色长袍呢,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格瑞纳达的境内了吧。 ——还不算是,马格里布城邦虽然是格瑞纳达的附庸,但无论是他们还是格瑞纳达都暂时没有合并的意思,当然,不愿意合并的那个是马格里布城邦的元老会,想要合并或说吞并但顾忌着其他国家的大概是格瑞纳达。巫妖解释说,马格里布城邦混乱而软弱,但它是个不折不扣的缓冲地带,如果没有它,格瑞纳达就会立即直接面对三个以上对其有着敌意的国家。 这时候他们身边走过了一个红袍,他有着一个朝天的,趾高气扬的尖鼻子,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丑般的可笑,但所有的人都立即俯首,鞠躬表示敬意,他的前面没有任何阻碍。 ——至于奥斯塔尔为什么没有显示他的身份,巫妖接着说,也许他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些人的情报网络上吧。 ——因为他身边跟着我们? ——……真令我惊讶,在短暂的寂静后,巫妖说,我真怀疑在极北之海出现的不是弗罗而是知识或是智慧之神,而他们其中的一个化身取代了我的寄居者。 经过那么长的时间,异界的灵魂已经习惯于巫妖的冷嘲热讽了——那么你觉得我很聪明是吗?它沾沾自喜地说道,我觉得也是,你看,我曾经是个大学生,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大学生,但那好像是个很了不起的东西。 ——太好了,巫妖说,就这样蠢下去吧,我想我会更习惯你的这个样子。他不再去关心瞬间如同一只被戳破的水母那样委顿下来的异界的灵魂,而是继续通过他的眼睛观察着外面的情况,那个窃贼说对了一些问题,是的,格瑞第在格瑞纳达是唯一的真神,唯一的“母亲”,唯一的统治者,她要求奥斯塔尔带回克瑞玛尔,可不是说她就一定会看重他们胜过血统更为纯粹的孩子,克瑞玛尔不论,奥斯塔尔一点也不想赌他在格瑞第心中的分量能够胜过现任格瑞纳达的新王与红龙所生下来的两个孩子。 在格瑞纳达未曾刻在石板上的法律来说,很少会有人为一个死人去寻求公道,奥斯塔尔在外人的眼中或许是个强大的术士,但在红龙看来,他也不过是一块需要多咀嚼几次的小骨头罢了,他可不想因为带回了克瑞玛尔而让那只年轻的红龙怀疑到自己的立场——即便他只是遵从格瑞第的命令。 还有的就是,奥斯塔尔接到了连续几个地方的回音。“细网”公会中得用的盗贼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出动了——问题是,奥斯塔尔从一开始就晚了,他和巫妖阿瑟被抛到了一个很小的野魔法区里,那里狂乱的魔法漩涡给了他们不少阻扰和烦恼,以至于他们在脱离那里之后发现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奥斯塔尔回到了格瑞纳达后,格瑞第又恰好离开了,好吧,因为那个可以说是没有完成的任务,他又被年轻的红龙拘押了一段时间,所以在他得以向格瑞第奉献上碎片之前,被那些无耻的盗贼窃取的碎片都已经分散开了。 他的盗贼所能够追寻到精灵所持有的碎片的最后踪迹,终结于银冠密林,是的,精灵游侠凯瑞本可能已经将那枚碎片奉献给了他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更深入与更确切的证据则毁灭在精灵的箭矢与迷锁中——密林最近变得格外的警惕与压抑,像是原先还容许可信的外人进入的灰岭,现在也已经被严密地封锁起来了,除了精灵,没人再能够在稠密的椴树林以及银冠木密林中出入。 而那两个人类,愚蠢的人类,他们竟然将碎片送往了泰尔的主殿,如果是泰尔位于其他地方的圣所与神殿,瑞卡大概还能够进行尝试,但在始终覆盖着来自于泰尔的荣光与威严的大神殿里,在数百个白袍与圣骑士面前,就算是红龙也要思量再三……据说另外一个人类,一个狡猾的盗贼,被克蓝沃的牧师诅咒从而位于不生不死的尴尬境地的可怜虫,在“细网”公会的成员试图对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却遭到了他的反向围猎,损失惨重,但更让瑞卡吃惊的是,他们的身后似乎站着所有盗贼都会予以尊崇的盗贼之神马斯克——这点从葛兰,一个被公会驱逐与抛弃的盗贼,居然能够杀死尖颚港的新任首领,重新夺回自己的位置却被“银指”公会那些锱铢必较的首脑们近似于仁慈地默认就可知一二了。 至于另一片可知的碎片,却落在了侏儒麦基手上,但他还未回到龙火列岛就消失了,似乎都没能踏上他熟悉的陆地。 这些结果可真是糟心,当奥斯塔尔不得不向格瑞第提交答案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做好了被红龙愤怒的火焰焚烧殆尽的准备,但让他心悸的是,红龙巨大的爪子在那些羊皮纸上来回摩挲了一会后,没有给予他任何惩罚,也没有命令,后来他从瑞卡那里知道,他们得到的最新的命令是“安静”,格瑞第的神殿或许也是如此,那些身着如术士那样身着红袍的牧师当然还在宣扬格瑞第的教义与鼓励人们向她祭献,但可以感觉到的,她们的行事不再像之前那样张扬,尤其是在那些人类的统治者面前,也不再试图唆使他们驱逐其他神祗的牧师和圣骑士,摧毁非格瑞第的神殿。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奥斯塔尔说,他之前一直暗中诟病着这些牧师的做法,当然,他知道他们的“母亲”格瑞第有着怎样的野心,但他并不赞成在格瑞第成为一个真正的神祗之前就成为大多数神祗的敌人。格瑞纳达有着仅次于“万维林”的藏书,作为受到格瑞第宠爱的孩子,他当然有幸进入其中长时间地,不比生命短暂的人类,巨龙的记载几乎可以贯穿这片大陆的历史,所以他不但知道现在的阴谋之神希瑞克原本是个卑贱的盗贼,还知道他是如何从那些嫉妒他的神祗的谋划下失去了原本另外两大重要神职的——在信仰成为神力的来源后,神祗间的冲突就愈发激烈了——只要你仔细去研究,你会发现许多神祗的神职事实上都是相互重叠的,就像大地之神查缇有着赐予所有生命繁衍生长权利的神职,但他们的“母亲”格瑞第同样也有着从弗罗那里抢夺而来的,从“爱情”衍生到“婚姻”,又从“婚姻”中衍生出的“繁殖”的神职,人们祭献格瑞第能够得到孩子,但如果他们去祭献查缇,也一样可以得到孩子。 他们的“母亲”能够与这位古老的神祗正面刚吗?奥斯塔尔必须极其悖逆地确信绝对不能。他从格瑞第的沉默中得到了对于这个观点的支持。 还有,如巫妖所猜测的,如果奥斯塔尔从一开始就显露出他红袍的身份,他们之后的行程或许会变得十分平静而无趣,这对于想要观察一下他这个半精灵血统龙裔的奥斯塔尔或许会是相当不利的。 奥斯塔尔选择的旅店可能是这个小城中最好的,它有三层,底层是酒馆,就是异界的灵魂最为熟悉的那种,将旅店与酒馆综合在一起的场所,他们到达的时候是正午往后一点,这个时间段底层的吧台边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顾客,在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肮脏的男人鼾声如雷,可能是从昨夜一直喝到早晨,然后在其他人辛苦工作的时候舒舒服服地趴在桌子上睡大觉,然后快要接近黄昏的时候,他会爬起来要求赊欠一大碗麦糊糊,毕竟那些叮当作响的钱币已经被他在昨天全数换成了劣酒,之后他会走出旅店,随便选择一条暗黑的巷道和一个不幸的受害者,如果没被守卫抓住,也没被猎物反过来吞掉的话,他会在深夜重新回到这里,要上几杯麦酒、朗姆酒或是其他什么不会太过昂贵的酒。 “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天,”奥斯塔尔说:“然后和一支商队一起越过沙漠。”(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雾霭(2) 旅馆有着一个极其优雅,优雅到与这个肮脏的小城不是太过合宜的名字——它被人们称之为“雾霭”。而且这个名字不但出现在人们的口中,还出现在旅馆悬挑在外的招牌上,招牌依照旧例,勾勒出酒杯、餐具和床,表示这里可以喝酒、用餐和住宿,在这些抽象图案的下方,组成“雾霭”这一单词的字母就像是叶萼拥簇着花朵那样拥簇着它们,字母是镂空的,还鎏了金,在黑铁的底景上格外耀眼。 事实上,在巫妖的解说下,异界的灵魂才意识到“雾霭”这个名字是一种隐晦的恭维。因为红龙时常栖息着的地方,会从地面的裂隙中喷吐出红褐色的烟尘,这种带着硫磺气味的烟尘会一直升到空中,在云层染成与它们一致的颜色,在烟尘的浓度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从地面升起的烟尘和云层连接在一起,将天空、山峰、飞鸟、树木与人类全都掩蔽在气味浓重的怀抱里。即便是你有种如同精灵般锐利的眼睛,也至多能够看到三尺以内的地方,而且这种烟尘会让人类感到很不舒服,轻则咳嗽不止,眼睛流泪,重则会在睡梦中窒息而死。但格瑞纳达以及那些屈服在格瑞纳达膝下的国家和地区,都虚伪而违心的将这种景象命名为“赤霭”,并且把它当做一个荣耀的象征与繁盛的预兆。 表示自己欢迎雇佣兵与冒险者的商人们会在招牌下悬挂袖珍的小武器,但向龙裔以及术士们示好的那些当然不可能如此直白地将巨龙的一部分缩小悬挂在招牌下面,也有人尝试过将金属打造的施法材料悬挂在支架上面,问题是随之而来的不是出手慷慨的客人而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施法者们似乎都很讨厌自己所崇尚的魔法被用来调侃般地使用,所以很快地,商人们学会了在旅馆的名称中嵌入与巨龙有关的名词——不过与尖颚港的钝头酒馆的命名方式不同(钝头是一种鱼的名字,全名钝头豚,它有着一个平坦而巨大的脑袋),身体的部分必须例外,譬如“翼”或是“龙爪”之类的,否则你很难解释你是否对那些屠龙者心存向往。 这让许多几乎没有接触过书本的商人感到为难,所以格瑞纳达的周边时常会出现石头旅店或是蜥蜴酒馆,但这个名字巫妖也觉得很不错,看来旅馆的主人当初并没有吝啬金币,又或者…… ——啊,巫妖轻声说,虽然在识海内,他喊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旁人听见,这个女人有个术士情人或是亲眷。 ——怎么说?异界的灵魂只稍稍一顿就移开了视线,它来到这个位面好几年了,当然不会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某样感兴趣的东西看个不停,血脉赋予他的天赋令得哪怕只是短暂如同电石火光的一瞥也能得到足够多的情报——那是个年轻的女性,有着浓密的头发与眉毛,面颊和嘴唇上也有着细密的小绒毛,只至于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毛茸茸的,她的眼睛是灰绿色的,虹膜周围有着黑环,这让它们如同兽类般的咄咄逼人,她的身体并不纤细,更确切地说,是丰满和健壮。奥斯塔尔和克瑞玛尔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用力擦拭着吧台,吧台的面是木头的,可能是橡木,不管怎么说,黑色的油腻已经深入其中,就连花纹都变得模糊了,但它很好地映衬出了那只将衣袖挽到肩膀的手臂,它鼓胀着,不够白皙,不过这反而凸显出了一种肉感的美。 ——她用了胭脂。曾经的不死者说。 ——胭脂很特别吗?异界的灵魂质疑道,高地诺曼的王女的次元袋中,除了卷轴、符文和盔甲之外,珍贵的饰品和衣物也不少,她的胭脂被装在一个黄金的小罐子里,看上去像是凝固的赤色油脂;至于弗罗的牧师,梅蜜就更别提了,她的妆台与浴室中就像另一个位面的女性那样摆满了各种香膏与粉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弗罗牧师的身体常被男性们誉为火热的神殿;还有他在白塔、雷霆堡与龙火列岛遇到的一些女性,或多或少的,都能在脸上寻找出些许类似的痕迹。在异界的灵魂的印象中,唯一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的可能只有精灵中的女性了,但据凯瑞本说,她们在与爱人相会的时候,也是会用少量的妆品来让自己更为动人的。 异界的灵魂垂下双肩,他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密林了吧,让巫妖来说,如果继续抵赖与说谎,也许可以将这个令人不快的结果往后拖延一段时间,但这对他们这并不能说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之前的还可以说是迫不得已,之后的就只能被归纳到居心叵测一类了。 不过异界的灵魂并不是非常地难以接受,被精灵的弓箭指着是它的噩梦,但这个噩梦做了没有一百次也由九十九次了,在凯瑞本的视线变得冰冷的时候,除了哀伤与恐惧,它心中更多的是‘啊,果然如此’般的释然,能够不再欺骗自己的朋友让它得到了一丝安慰。 ——那是螺旋贝红。曾经的不死者从容地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虽然另一方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的好奇——一种十分稀有的染料,产量少,但它能染出最浓厚的深红色,就像是血液凝固后的那种颜色,也是术士和龙裔们最为喜欢的那种红色——因为它只能从一种生活在深海中的贝壳中取得,无法人工养殖,所以产量始终无法提高。但格瑞纳达的红袍们可不会说,好吧,没关系,我们用其他的染料,所以说,这种染料始终被垄断在龙裔们的手里,其他地方固然有红色染料,但赭石偏棕,朱砂偏亮,茜草偏粉,番红花偏紫,紫铆虫胶的颜色又太暗沉,所以像她涂抹在嘴唇和面颊上的胭脂只有可能是用螺旋贝红做调色的。 ——与金币无关? ——龙裔们当然喜欢金币,但他们更喜欢独占与特殊——这个人类女性只有可能从她的亲眷和情人那儿得到螺旋贝红。 ——这没关系吗? ——一种暧昧的小优待而已,术士塔还没苛刻到那个程度,巫妖说,不过她将这种颜色用在嘴唇上也是一种威慑。 ——用来威慑那些宵小,异界的灵魂迅速地说道,它的记忆残缺不全,但即便就它在整个位面得到的知识来看,想要在混乱的地方经营一家旅店背后如果没有某个爵爷、公会又或是施法者的支持会是很难的,其他不论,单就是几场对酒馆而言十分“正常”的殴斗就足以让一个身家寻常的商人破产了——如果他无法从那些殴斗者身上得到赔偿,而抓住和审判那些殴斗者,强迫他们拿出钱来可不是一个卑贱的平民就能做到的事情。 这时候他们已经在桌边坐下,马格里布城邦的酒馆旅店和格瑞纳达一样,你先要付钱,然后才能拿到食物,奥斯塔尔毫不在意地扔出一枚金币,那位在嘴唇上涂抹着螺旋贝红的女性连头也没抬地就抓住了它,然后很快地堆砌了一大堆东西在木头托盘里,送到他们的桌上。 最常见的无发酵饼,番茄汁豆和腌肉,香肠,还有一大块生着蓝色霉斑的奶酪,“要什么酒?”她问,她的语调和她的外貌一样粗野。 “血红酒。”奥斯塔尔说。 “那很贵。” “我给了你一枚金币。”奥斯塔尔说,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另外他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其他人做出这个姿势可能是为了示弱,但他做出这个姿势更多的是为了威胁,那双手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既适合做出施法手势也适合握着匕首与短剑,女性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无法确定对方是否正如他表现的那样是个施法者或是盗贼,但还是收起了敲诈的想法。 在明白了这两个住客虽然是陌生人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菜鸟后,她转回到房间后面,拎了两瓶苹果酒和一只咕咕叫着的鸽子出来——血红酒有很多做法,大部分酒馆里你只能喝到已经混合完毕的血红酒,你根本不会知道辛辣的酒里掺杂着的血腥臭味是从哪儿来的,老鼠又或是蛤蟆?一些能够接待到贵客的酒馆则多半如“雾霭”主人那样,直到客人们点了血红酒才会拿出基酒和鲜活的生物,当场割断它们的脖子,将滚烫的血液倾入杯子,而后用酒液冲开。 年轻女性的动作十分利索,她没有用匕首或是其他锋利的物品,而是直接拧断了鸽子的脖子,鸽子的身体痉挛着,被她巧妙地掠向后方,免得挣扎时羽毛和灰尘落入杯子,另一只手则握着它的脖子,捏开它的喙部,让血从细小的裂缝中流出来,落入杯子。 “你也许并不喜欢这种饮料。”奥斯塔尔说,不得不说,他在需要显得可靠与温和的时候会变得格外讨人喜欢,伪装成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对他来说不比呼吸更困难一些,毕竟他已经有了两个可以说是相当可怜的所谓的“弟子”。已死的德蒙与雷霆堡的狄伦,虽然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个龙裔,但他软弱而善良,正是奥斯塔尔最喜欢的那种,他甚至要感激那个将他从格瑞第的王庭中带走的法师,克瑞玛尔身上有着巨龙们最厌恶的血脉,但另一半血脉却是属于巨龙的,这种矛盾让他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在接近他后无人不会受到吸引。 如果在术士塔,他会是一个麻烦,奥斯塔尔再次确认道。“但你要习惯,这种酒在格瑞纳达是最受欢迎的饮料,”他谆谆善诱地说道,“在宴会上,又或是在情人的家里,即便是在小憩的时候,最多出现的就是这种饮料,”他说,然后补充道:“你当然可以反感和拒绝,但这样可能会被人认为你过于怯弱和虚弱。” 异界的灵魂举起了那个杯子,这个旅馆用于盛放血红酒的杯子不是木头杯子也不是贵重的银杯,而是浑浊的玻璃杯,即便如此,血挂在杯壁上的痕迹仍然可以说是清晰的,苹果酒冲入血液,从淡金黄色变成灰黑色,与之同时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堪称劣质的酒精味儿,如果不是这里没有化工,异界的灵魂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工业酒精兑出来的了——奥斯塔尔误解了他的迟疑,“并不是那么糟糕,”他劝说道:“如果实在不习惯,你可以在进入格瑞纳达之前放点蜜糖。” 异界的灵魂摇了摇头,他尝试地啜饮了一口——他原本就不太喜欢酒类,这个可怕的味道更是让他皱眉,但奥斯塔尔所以为的,他会厌恶酒中的新鲜血的味道却是大错特错了,从生理上来说,埃雅精灵的素食只是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与习惯使然,不然辛格精灵又是如何在几十年内就成功地改变了自己的食谱呢?从心理上来说,不要说巫妖,就算是异界的灵魂,它所在的那个国家,即便是于整个位面,也可以说是承载在无数舌尖上的巨龙,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只有不好吃的——更正确地说,尚未找出让它变得好吃的方法的。 很多人对血都会觉得恶心,但异界的灵魂可喜欢鸭血了,它在这个位面捕猎到鸭子的时候也很想来顿热乎乎,辣蓬蓬的鸭血煲,但被曾经的不死者厉声喝止了——在这个位面,食用其他生物的血不是一种罪恶,但如果你能把它们变得十分美味就要让人质疑你之前究竟干了些什么了——就像另一个位面的人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味道奇怪的苹果酒只是让异界的灵魂皱了皱眉,就干脆地喝了下去,既然无法避免,难道还要像是喝煲汤那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吗?血红酒是温的,但到达更深的地方后它会变得灼热,同时口中余下的血腥气味也开始浓重起来。 “鸽子炖汤。”他还记得这个,不管怎么说,那只鸽子滴滴答答的血迹从他们的桌边一直延伸到吧台后面,他之前吃过的不少禽类大概都没能如此彻底地放过血——旅店的女主人耸了耸肩,随手将鸽子丢给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奴隶。(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雾霭(3) ——一个战士。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 ——可不是吗? 奥斯塔尔并未限制克瑞玛尔的自由,就像是他要求克瑞玛尔回到格瑞纳达一样,没有威胁也没有诱惑,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兄长来叫自己的弟弟回家吃饭那样温和。但即便巫妖不说什么,异界的灵魂也知道有些时候不要因为事情表面上的简单而低估了下面的汹涌暗流——无论是曾经的不死者还是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来客都不会以为自己若是拒绝,奥斯塔尔就会乖乖走开,连同派遣他来到的人一起把这件事情忘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从不知道克瑞玛尔的导师是谁,也不知道克瑞玛尔在离开格瑞纳达的一百多年后成为了一个巫妖,所以他最重要的秘密还被牢牢地保存在匣子里。 他们是在正午偏后一点到达旅馆的,然后奥斯塔尔就消失了,据巫妖推测,这家伙可能在格瑞纳达的王庭中担任着一个小巧但重要的角色,他离开既有可能去联系他的眼线,也有可能去策划一起可怕的阴谋,但这个和他们无关,他们至少还是一个强大的施法者——克瑞玛尔现在可以施放六级以下的心灵异能法术,而巫妖可以施放七级以下的法术,这也是他们没有直接拒绝回到格瑞纳达的主因之一。 这个城市真的是太小了,小的就像是一个拳头,眼睛一眨你就可以从那条宽阔街道的这头走到那头——这条道路也是这个城市里唯一一条没有泥水淋漓的路,路面上堆积着人类和马匹的粪便,几个守卫正在哈哈大笑着将一个平民按压在粪堆里,宣称要处他粪便溺死之刑,没有人去阻止,甚至无人关注,他们的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那个可怜人在不断地喘息哀叫,显得格外凄厉与绝望。 ——如果你要做些什么的话,巫妖提醒说,你只要走出去就行了。 异界的灵魂在识海中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巫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们昂贵的衣物与饰品会让这些守卫感到忌惮,他们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那个素味平生的平民而来的,但毫无疑问,叫喊与挣扎也许会妨碍到这位陌生人,守卫对于平民与奴隶来说是毋庸置疑的统治者,但他们上面还有着数之不尽的主人,即便不会放弃,他们最起码也会收敛一点,而平民和奴隶的生命力总是异常顽强的。 但克瑞玛尔站起来之前,那个旅馆的女主人已经从长条型的台子后跳了出来——如字面意义的,她只手在台面上一按,就如同一只小鹿般地轻盈可爱,在大踏步地走出去之前,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拿起了一只看不出颜色的大餐盘,而另一只手上则抓着一条门闩——她气势汹汹,却悄寂无声的走到一个士兵身后,在他对面的同伴提起手来想要警告他的时候,旅馆女主人的餐盘已经敲在了前者的后脑上,一下子就让他晕了过去,而对面的士兵显然非常恼怒,他拔出了短剑,在异界的灵魂没能确定他只是想要威胁一下,还是真的恼羞成怒的时候,女主人的门闩只是随手一拨,就将他的短剑拨开,一盖子敲在他的颈侧,成功地制造了第二堆垃圾;“你在干什么!”仅余的那个士兵大声嚷嚷说:“玫瑰女士,我们的队长可还没进过你的房间呢?!” 嗯,这位……即便是玫瑰,也是一株相当粗野的玫瑰——小姐完全可以用狰狞来形容的微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肮脏的话,在那个士兵想要用剑打开她的防御的时候,俯身低头,那根门闩斜斜上挑,准确地击中了那个士兵的下颌,就克瑞玛尔的视力,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好几颗牙齿从他那张臭烘烘的嘴里飞了出来。 她的整套动作就如同微风拂过密林一般的优雅又从容,单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已经不下一百次看过精灵武技与伯德温和李奥娜之间的模仿对战的克瑞玛尔也是如此,这表明她能够在这里开了这么个旅店,凭借的可能不止是她身后的那个术士,她本身也是一个强有力的保障,只是这个保障现在似乎遭到了一些麻烦。 这个设想在他们用晚餐时得到了佐证,一个装饰华丽的男人在守卫的拥簇下走了进来,浑身金光闪闪的人物迄今为止克瑞玛尔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像是这种丝毫不觉得自己苍老的面孔被那些精美的饰物映衬得更加丑陋的玩意儿他还是首次遇到——男人还在皱纹横生的脸上和干瘪的嘴上抹了胭脂,让人倍感恶心的是,那居然也是螺旋贝红的颜色。 旅馆的女主人立刻从吧台后面走出来,向他屈膝行礼,这让那个男人感到十分满意,他伸出手,但玫瑰女士行礼之后就马上立起身体——异界的灵魂看得嘴角抽搐,距离远点还好,当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差不过三尺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浑身散发着老朽气息的男人居然还不到玫瑰的胸口高,也就是说,他想要埋胸都得委屈旅馆的女主人弯腰或是坐下来,但就是这么个犹如小丑的家伙,却是这座城市的守卫队长。 ——他也是个施法者吗? 这是异界的灵魂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了。 ——你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恨吗?巫妖反问道——不惜毁掉每个施法者的声誉? ——不过他的亲戚可能会是一个红袍,巫妖说,而且可能是他的儿子或是侄子,看他的鼻子,你难道没有想起什么来吗? 异界的灵魂乖乖地看过去,这个男人确实有着一个让他们感到熟悉的鼻子,尖尖的,但不是鹰钩鼻,因为它滑稽地向上翘,鼻翼又小,鼻尖又长,看上去像是一枚肉色的辣椒——啊,异界的灵魂说,我们见到的那个。 ——对,奥斯塔尔说,这个小城里有两个红袍就足够让人感到惊讶的了,不会再有第三个。 而这位守卫队长的行为也说明了他绝对不会和这位玫瑰女士有什么亲眷关系,他大摇大摆(说实话,做出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可真是艰难,毕竟他比一只老鼠也大不了多少)地踱到一张桌子前坐下,“给我一杯血红酒。” 他一点也不喜欢血红酒,异界的灵魂可以确定,因为那杯酒他动也没动,还厌恶地将之推到一边,他要的只是让玫瑰女士走到他身边,这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胸脯与腰肢——也许他还是想要摸一摸的,但玫瑰女士还提着那只鸽子,他不想让鸽子的血弄脏了他的丝绸衣服:“你应该找个男人了,”他说,一边转动着灰白的眼珠,虽然他竭力想要做出一种公子哥儿的姿态,但总有种卑劣的本性从他金光闪闪的外表中溢出来:“一个淑女可不该做这么粗鲁的事情。”——异界的灵魂放下刀子,对焦香的烤羊肉失去了兴趣——那个声音猥琐的就像是吐在粪便中的一口浓痰。 “找个男人,”守卫队长还在继续说:“把你的旅馆交给他打理,和他回家,给他生儿育女,这才是一个好女人应该做的事情。” 玫瑰没理他,她觉得自己给予一个守卫队长的尊重已经足够多了:“这个旅馆是我爸爸的,”她说:“也是我弟弟的家,我不会让别人来经营他的。” 守卫队长的脸色不再那么好看了,“真是太任性了!”他喊道:“这可不是一个好女人应该有的行为!是的,你缺乏教养,毕竟你的母亲很早就死了,而你的父亲紧跟着也死了,小玫瑰,”他故作宽容地说:“我可以原谅你,如果你能够温顺一点……我可以给你黄金的戒指,丝绸衣服,或许还有女仆,我就是那么一个慷慨大度的人。”他沾沾自喜地说:“你应该感到荣幸,有那么多的淑女想要嫁给我,而我只选择了你。” 他或许真的是那么以为的,但玫瑰回复给他的只有不屑地沉默,守卫队长一个人站在那里,守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他们的顶头上司脸皮颜色不是红就是紫,目光中犹如巨龙那样酝酿着暴怒的火焰,但他在看到玫瑰女士提起了的袖子和暴露出来的胳膊之后就又变得温和了,更正确地说,贪欲胜过了因为被无视而产生的羞怒:“好吧,我可以宽恕你的傲慢。”他说:“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旅馆的女主人终于抬起头来:“每一次?”如果说拒绝他的求婚就是傲慢的话,那也许是有的。 但守卫队长今天所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情,他点了点头,身边立即走出几个士兵,克瑞玛尔认出他们就是在之前不久企图将一个平民碾入粪便堆溺死的三个家伙。 “说说你们之前遇到的事情。”守卫队长说。 “我们在拘捕一个盗贼的时候,”其中一个守卫说:“被玫瑰女士殴打和制止了,我和我的同伴们都受了伤,还被那个可恶的家伙逃走了。”他还歪过脖子,让人们看他颈侧的淤青。 守卫队长以一个用膝盖也能分辨出来的得意洋洋的神色转向玫瑰。 “就凭你们的片面之词?”玫瑰女士说,她昂首挺胸地站着,嘴唇边的小绒毛在劣质的牛油灯下投下淡薄的阴影。 “当然不止。”守卫队长说,然后另外几个守卫拖出了一个人,他就是那个差点被溺死在粪便里的平民,他就连衣服也没换(可能是没衣服换),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他跪在地上,连眼睛都不敢抬,守卫队长厌恶地皱了皱眉,拿出一块洒满了香料的手帕挡在自己的鼻子前面。 “说说看。”守卫队长嗡里嗡气地说。 “是……这位女士。”那个平民怯怯地说:“是她殴打了士兵。” “但他是无辜的。”玫瑰女士说。 “他是一个盗贼。”守卫队长不耐烦地略微移开了手帕:“你是一个盗贼吗?” 那个平民的眼睛在玫瑰女士和守卫队长之间转来转去,他的面孔上满是脏污,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那份掩藏在麻木不仁下的愧疚不安:“……是的,”最终他低声说:“是的,我是一个盗贼。” “哈,”守卫队长高兴地说:“事实真相便是如此,我的小玫瑰,你惹上了大麻烦了。”他故意侧着脑袋,用那种他以为风流倜傥实则只会让人更难从皱纹中找到他的眼睛的姿态看着玫瑰女士,以为她会惊慌失措:“告诉我,”他大声说:“我们城市的法律是如何规定的,如果你帮助一个盗贼逃走,还攻击了三个士兵!?” “应该被绞死!”一个守卫高声回答。 “错了!”守卫队长不满地说:“我知道有种刑罚,是一个三角塔体,有个尖锥,把人剥光了吊起来,然后用他的屁股对着尖锥,然后他会被自己的重量劈成两瓣儿……” “我们的城市没有这条法律。”玫瑰女士反驳说。 “我说有就有,”守卫队长的神情变得冷酷起来:“也许正是为你准备的,我的小玫瑰。” 玫瑰女士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有些人的面上充满了愤怒,但更多人已经准备偷偷摸摸地离开,显然并不准备被卷入她和守卫队长之间的争执里,几个守卫蠢蠢欲动,只等着守卫队长一声令下,就会冲上来把她带走。 她将双手放在台面上,上身前倾,从胸衣里露出的美景让很多男人吞咽了一下口水,守卫队长尤其多。但就当守卫队长以为她不得不妥协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也许您不知道,”她说:“我的弟弟明天就要回来了。” “这不可能!”守卫队长警惕地说:“他还没被允许离开术士塔呢。” “听您的儿子这么说的是吗?”玫瑰女士恢复到原先的站姿,抱着自己的胳膊:“那么请问您的儿子已经离开术士塔多久,又有多久没被术士塔召唤回去了呢?” 守卫队长那张衰老的面孔抽搐了起来,他的儿子是个红袍,但并不是最好的一个,虽然在这座小城里他就像是个神明,但在术士塔中他活得就像是一只老鼠,但他仍然期望能够被召唤,虽然被召唤有时候意味着惨重的伤痛甚至死亡,但没有术士塔的关注,他也就只是一只落单的鬣狗。 昨天他的儿子还和他嘲笑过那个没被允许离开术士塔的小学徒,但他现在听见了什么,他就要离开术士塔了,也就是说,这个小城即将出现第二个红袍,比他的儿子更年轻,或许还要更强大。 他惶恐起来,“你,你应该再考虑一下,”守卫队长语无伦次地说。“我们都是红袍的亲眷,我们原本就该是一家人……小玫瑰,我们应该齐心协力……”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就像是在逃走那样急匆匆地跑出了旅馆。 “等等。”玫瑰女士示意了一下仍然蜷缩在地上的那个平民,哦,不,如他所说,他是一个盗贼:“这个盗贼您们不管了吗?我记得盗贼都应该是被绞死的。” “当然。”守卫队长凶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卑劣的家伙,“绞死他。”他说。 “不!”那个平民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不,我不是盗贼!我不是!您答应过我的……”一个士兵猛地给了他一拳,他的面孔整个儿地向一侧歪了过去,顿时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守卫们并没有想要等待审判,反正像这样的小城中没有比红袍更有权势的存在了,他们将那个瘦小的家伙拖出酒馆,直接找了一块铁匠铺子的招牌把他挂了上去,他只蹬了几下腿就不再动弹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雾霭(4) 守卫队长离开旅馆之后,一些酒客也走了,玫瑰女士则将剩下的那些也毫不留情地驱走,只有在这座旅店住宿的客人们被允许留下,嗯,留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因为之前的事情,玫瑰女士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服侍任何人——也许是有那么两三个客人是想要离开的,但玫瑰女士的旅馆在这个小城里,是罕见的,既不会随意讹诈你也不会和盗贼勾结的安身之处,思量再三后,他们还是留了下来。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玫瑰女士的旅馆一共有三层,最上面那层事实上是堆满了杂物的阁楼,一层是酒馆,二层才是居住的地方,一共有十二个房间,用一条狭窄的走廊贯通——楼梯上去你就可以看到它们了,分居在楼梯口的左右两侧,而左边的最末一间是属于主人玫瑰女士的,两个施法者被安排在右侧的最末两间,彼此紧靠的那种。 异界的灵魂自从来到了这里,旅馆对它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的事物了。他的房间是最末的一间,好处是有着两扇窗而不是一扇窗,一扇窗和其他房间那样面对着后方的小巷,一扇窗对着隔壁的房子,虽然都没什么好看的。这座小城不像尖颚港因为雨水泛滥而总是湿漉漉的,但没了雨水,也意味着这里的人不会额外耗费珍贵的水去冲洗街道,街道上的粪便靠着野狗和乞丐去除,当然,效果不是很好,但时间久了,那些污物自然而然地会成为路面的一部分,很多人会以为那是泥地,事实上下面是碎石板。这里的房屋几乎都是木质结构,但几乎都没有油漆,木头的原色暴露在外面,靠近阴暗的地方发黑,之所以没有太快地腐坏,也许还要感谢这里的降水实在是不那么充沛的关系。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一旦失去了阳光,这座小城就变得死气沉沉起来,没有人在街道上走动,也没有人在房间里点起灯火。 不过异界的灵魂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那些将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利爪与獠牙只是在等待真正的黑暗,可能要在好几个小时之后,这座小城就会畸形地热闹起来,娼妓、赌徒、盗贼,做那些见不得人买卖的商人都会涌出他们的巢穴,召开一场比一场更为盛大的欢宴——但这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只是过客而已。 异界的灵魂走到床边,这张床看起来要比其他地方的更坚固和漂亮,除了厚重的帷幔,雕刻着藤蔓的四柱与点缀在深褐色木质雕花之间的螺钿之外,它的每一处都被打磨得非常光滑,甚至在蜡烛光下透出油润的感觉,床单、枕头与毯子的气味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虫子也没有皮屑,角落里有着一个三角柜和衣橱,邻近街道的窗前是一把椅子,非常适合用来的那种,因为它的左侧俯扶手有着一块垂下的木板,拉起这块木板可以把它搁置在右侧扶手上,这样坐在椅子上的人就有了一个小小的搁板。 另外墙壁上还有着一些曾经长时间地放置过什么又被拿掉的痕迹,异界的灵魂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很明显要比邻近的墙壁颜色更深一些的地方,那是因为阳光从对面的窗户照进来的时候,会将木制品照的发白的关系,那个痕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叉。 这个房间充满了古怪的味道。 它甚至有冲动想要进到奥斯塔尔或是其他人的房间里比较一番,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些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会对自己的房间毫无防护,或者他们已经把它变成了一个陷阱——异界的灵魂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它在房间的门窗上设置了一两个小咒语,就和尖颚港时那样,这时候它不由得想起了梅蜜,还有葛兰,他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李奥娜与伯德温,麦基,修,盖文,亚戴尔……凯瑞本……佩兰特……它还以为这次回到灰岭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小女儿——以及白脸儿,最后那些小鱼干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如果白脸儿知道了一定会愤怒地吱吱叫。 巫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也能感觉到另一个灵魂的痛苦,或许就在下一刻,它就会像个婴儿那样嚎啕大哭起来——好吧,它确实哭了,巫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羡慕——哪怕是一个婴儿也知道哭泣只是种手段,在没有人在乎你的时候哭泣除了耗费你所余不多的力量之外毫无作用,但有时候人们还是会徒劳地哭泣,用另一个位面的知识来解释,这是一种排斥负面情绪的好方法,但巫妖不能,从很早之前开始,然后他发现即便是伪装,他也无法流泪,就像有人已经从心里把他的这种感官与功能连根拔除了似的。 ———————————————————————————————————— “我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而在这座小城深处的一处宅子里,守卫队长正在愤怒地咆哮着,他回到自己的家里后就喝了很多酒,当然,不是劣质的苹果酒也不是昂贵的蜜酒,而是介于其中的麦酒,这让他异常不满。但他的儿子是个红袍,红袍的支出从来只会比一个法师更多,而不是比一个法师更少,虽然他原本就是一个极其善于欺骗与勒索的商人,而这座小城的赋税也几乎全都进了他们这对父子的口袋,但他们仍然时常感觉捉襟见肘。 这也是为什么守卫队长会对玫瑰女士纠缠不休的原因,玫瑰女士的旅馆是这座城市中最大的,十二个房间,他们的宅子还没有十二个房间呢。 “安静,”就在他几乎要将手中装着麦酒的玻璃瓶子敲在一个女性奴隶的头上时,一个声音阻止了他,守卫队长往上看去,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正站在二层的走廊上往下看,眉头紧皱着,那个和他如出一辙的鼻子高高地耸起:“安静,安静,我说过很多次了,爸爸,你知道我需要安静,”他以一种主人对待仆人,而不是儿子对待父亲的口吻说:“而且那个女人是我的奴隶。”他只挥动了一下手腕,那个奴隶就机敏地退下了,她满怀感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已经被种上了一种据说来自于无尽深渊的菌菇,红袍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试验品在得出结果前被损伤。 在面对玫瑰女士和平民的时候,守卫队长就是一头残忍的老狮子,但在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老狮子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兔子,就连汹涌而来的酒意也无法让他完全失去控制,他盯着红袍瞧了一会,突然伤心的哭泣了起来。 红袍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一个已经将近七十岁的老人哭泣起来毫无美感而言,更别说他的脸上擦满了脂粉,还在眼睛下面西施效颦般地按照南方新近的风气描着墨蓝色的线条,现在它们被泪水混杂在一起,冲填着一层层的沟壑。在看到父亲的皱纹时,红袍心中的烦躁更是如同海潮一般地翻涌起来,他的父亲是个人类,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单薄血脉可能来自于数百年之前的一个魔鬼或是恶魔,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术士,还要感谢上一任城主希望自己的城市中也能有个强大的红袍,但没几年城主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尖鼻子的小家伙变成大家伙后,虽然还是有幸披上了红袍,但他并不强大,不要说如同格瑞纳达的龙裔那样随军出征,为他征服邻近的城市和国家,就连对付一个超过三十根手指的大地精群也会让这位名不副实的术士狼狈不堪,气喘吁吁。 想到自己之前付出去的那些金币和宝石,前城主就别提有多么沮丧和失望了,他对尖鼻子,以及他的父亲越来越苛刻,越来越暴躁,但他应该想到的是他并不比一群大地精更难对付一些——顺理成章地,他死于一场“意外”,然后他的十六个儿子(婚生以及非婚生的)因为悲痛过度也不幸在同一天跟随着他们的父亲去了哀悼平原,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婴儿成了城主,但谁都知道,掌控着这个城市的不是城主而是守卫队长和他的术士儿子。 从那之后,术士的父亲就开始如同饥饿的老狼啃噬骨头那样贪婪地啃噬起城市中的居民,一些富有的商人逃走了(在脱了一身皮后),而一些无法脱身的小商人与手工艺人,还有平民与农夫既拿不出叮当作响的钱币来购买通行文书和身份凭证,也不敢冒私自逃离,沦为流民的下场,只得乖乖地成为这对父子用以榨取乳汁、皮毛与血肉的牛羊——城中的大部分宅邸都被守卫队长以各种手法占据了,当然,如果宅邸原本的主人能够温顺地先行奉上住宅与金币的话,他们还可以以租借的方式继续居住下去,但如果有些故作迟钝,实则确实十分愚蠢的家伙对守卫队长的暗示充耳不闻的话,那么一群士兵就会在某个深夜冲进去,把他以及他的家人拖出来,并且在他们的卧室里搜出一个盗贼。窝藏罪在这座小城里原本只需要交付罚金,但在守卫队长的授意下,它成为了这座小城里仅次于谋刺的罪行,所有涉及此事的男性都要被绞死,女性则会被当做奴隶出售以偿还罚款。 玫瑰女士和他的弟弟几乎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只是他们被拖拽出来的时候,由于激动和恐惧,那个少年的身上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火焰,灼伤了守卫。在这个可能威胁到他,还有他儿子统治的小杂种被守卫队长绞死之前,尖鼻子的导师阻止了他,并允许这个孩子成为自己的学徒——讽刺的是,导师还是可怜的尖鼻子想方设法邀请到小城里来的——只为了那张似乎永远也不可能达成完成条件的契约。 他一看就知道父亲又失败了,玫瑰女士在红袍的眼中算不得什么,他曾经看到和接触到导师召唤出来的魅魔,唉,这些生着羊蹄子的魔鬼是那么的漂亮,就连他眷顾过的弗罗牧师在她们面前也会黯然失色,更别说是那个粗糙就像是一块石头的玫瑰女士了——但他现在确实需要与玫瑰女士的弟弟缓和一下之前的紧张关系,据说那家伙在术士塔中有着一个很不错的位置——至少比他离开术士塔之前更受人尊重。 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的是,他的敌人居然就要离开术士塔,回到这里来了,怎么可能呢,这个血统卑劣的窃贼只去了十几年,而尖鼻子却在里面呆了整整三十年,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是达成了导师的要求还是导师实在是感到不耐烦了才把他赶出来的——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死去,但很显然,命运之神正站在他这一边。 “我要去问问。”尖鼻子喃喃道,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术能够让小玫瑰爱上我吗?”他的父亲还在叨咕:“据说魔法是无所不能的。”他垂着肩膀瘫坐在地毯上,满心不甘,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对玫瑰女士的弟弟颇为忌惮,但他在看见小玫瑰的第一眼就能够感觉到爱情的火焰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他要得到那个女人,无论如何。 他只穿着一件宽松的亚麻上衣,露出干瘦的双腿和臀部,在失去了黄金与华服的帮助后,他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那个衰败的样子就连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他的卧室里因此没有镜子。一阵微小的夜风吹过,他感到冷了,他艰难地爬起身来,攀上楼梯,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在经过红袍的书房时,他停顿了一下,因为那个房间的门开着,这简直可以说是罕见,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推了推门,门上的挂饰蠕动了一下,亲近的血脉让它受到了迷惑,它虽然保持着警惕,但没有发出警告和攻击——尖鼻子实在是不该将自己的作品作为主要防护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雾霭(5) 红袍的父亲并不是第一次进入到这个房间里,他的儿子曾经半是炫耀半是威胁地向他展示过那些仅属于施法者的奥妙之处——书房里四面墙壁都有从地到顶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书籍与卷轴(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来充数的废弃卷轴与费尽心思搜罗而来却发现根本就是胡言乱语的法术书);一个精美的乌木匣子里装着魔杖(和许多施法者那样,魔杖真假交错着放,只是尖鼻子的匣子里真货只有假货的十分之一还不到);一具枯干的尸体被当做披挂魔法袍子的衣架(统共只有一件,而且上面的符文弄错了一个字母);而巨大的书桌上摆满了墨水瓶和羽毛笔(其中一些因为保存不善而已经失效);如果让一个龙裔或是如阿尔瓦这样的法师来看,这个房间无处不是笑点,但让一个凡人来看,这里和巨龙的巢穴也没什么两样,又危险,又神奇,堆积着令人无法想象的财富。 但守卫队长没有犹豫,他知道儿子一旦进入到那个房间,就会耗费很长的时间——前任城主命令他的儿子做事的时候他都有小心地窥视过。他脚步轻捷地径直走向他儿子存放一些重要物件的小柜子,这个柜子被做成一个婴儿脑袋(或许原本就是一个婴儿脑袋)的样子——他咬破指头让自己的血流出来,擦在那个婴儿干瘪的嘴唇上,就像他儿子所做的那样——这个魔法用具是尖鼻子从其他术士那儿弄来的,但他在重新施法,把它变成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候犯了和和设置门扉密锁相似的错误。 婴儿的嘴错误地张开了,有人或许会奇怪一张婴儿的嘴如何能够像蛇一样张大到极限,但守卫队长在看着那张有着头颅一半那么大,暴露出光秃牙床的嘴时只感到了恐惧与恶心,他迟疑了一下,非常短暂,就伸手从那些凡人本该无从分辨的奇特物品中取出了一个小水晶瓶,这也是他的儿子和他炫耀过的——他在术士塔服侍一个导师召唤而来的魅魔时,因为足够的殷勤和无耻,魅魔在离开之前赐予了他一缕头发,他制作了一瓶珍贵的药水,里面放进魅魔的头发,这样只要他喝下去就能变成一个强悍的恶魔,可以毁灭整个小城的那种。 红袍的父亲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而且他觉得或许这也是命运所期望他去做的——他想要玫瑰女士,但他知道,如果玫瑰女士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可能就永远得不到他了,他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人他很清楚,虽然他一直骄傲于他有着一个术士儿子,但这个术士儿子在术士塔里厮混得似乎没他以为的那样好,如果玫瑰女士的弟弟真的成为了一个受导师看重的红袍,那么也许他的儿子会强迫他忘记先前的任何一个念头。 但他可以成为恶魔,一种比凡人,比术士更强大的东西,他可以得到玫瑰女士,这个小城,或许整个城邦也说不定。 他这样想着,拔开瓶盖,一口就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喝了下去,味道并不让人难以接受,甚至有点甜蜜,但它没有分散,也没有融化,而是直接进入到他的胃里——他的确有感觉到力量从他的身体深处迸发出来,他想要笑一声,却被一股思想猛地拉拽住了——如果是尖鼻子,最起码的,作为一个术士,他在打开瓶盖的时候就会觉得有点不对,因为这个盖子一样施放过法术,不是说打开就打开的。 ———————————————————————————————————————————— 尖鼻子坐在一把被丝绒包裹着椅座和靠背的椅子上,这把椅子是他最喜欢的,而且垫子里的鹅绒也很厚,但他只觉得如坐针毡——房间里有点冷,但他浑身上下仍旧像是刚被人从浴池里捞出来,他紧张地用指尖擦去汗水,现在不算是深夜,但是否对方是否愿意接受他的呼唤就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事情了。不过他今天还算是幸运,一个模糊的身影(就像是在浮动的水面下)很快出现在水晶球里,可以看得出那个影像正在严肃地蹙着眉,似乎因为受到打搅而异常不满。 这样的询问当然不会无需付出代价的,对方所索取的每一样珍贵的事物都在剜着尖鼻子的心,而且他对尖鼻子的了解要远超过尖鼻子对他的了解,尖鼻子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在自己身边藏了一个小魔鬼那样的奸细——也许有,也许没有,但这个不是他现在能够考虑的。 “先告诉我。”尖鼻子哀求道。 “先给我。”那个术士毫无情面可言地说,对于尖鼻子这种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的失败者,但也比失败者好不到哪儿去的家伙他没有那个必要去虚以委蛇,而且他一点也不相信尖鼻子会在得到答案后履行承诺。 尖鼻子愤恨地抓了抓手指,他奔回到自己的书房里,书房里静悄悄的,看上去和他离开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他将自己的血擦在婴儿头颅上,然后从它的嘴里取出一颗宝石,这种囚禁着一个灵魂的宝石可以被术士们用来充作与魔鬼交易的报酬,还有两只卷轴,一只符文,他从盗贼公会的法师那里高价购买的,都是紧要时刻用来保护自己的,但现在,它们也可以起到相似的作用,但这种被强迫与被羞辱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而且他还得不得等待上好一会儿,因为那个愿意给他答案的术士应一个同伴的召唤去做事了,他原本可以等着尖鼻子的,给出一个答案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但尖鼻子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他而言——等到他再次回来,并且施法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报酬后,尖鼻子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讯息。 “爸爸!”尖鼻子喊道,“爸爸?” 他寻找着自己的父亲,却发现他的父亲并不在这座宅子里。 —————————————————————————————————————————————— 很痛。 红袍的父亲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这里堆积着粪便与灰土……大只的老鼠和蟑螂在这里做窝,但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它们的巢穴上,除了那些不幸一开始就被碾死的,剩下的小生物们无不四散奔逃,在逃出一段路后,一只老鼠转头回望,它是鼠群中年龄最大的,也最有经验,知道这样的袭击并不都代表着灾祸,时常有人或是人体的一部分被投掷到这里来,每一具都能让它们美美地吃上很久,而这个生物的气味像是也在说明它是其中之一,它闻上去满是血腥味和腐烂的气味。 它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但随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转身逃走了。 很痛。 这个衰弱的人类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样子,就算让他的儿子来辨认也认不出来——脓疮从他的皮肤下方拱出来,将皮肤撕裂,白色与黄色的浓稠液体混合着鲜血从破开的创口流出来;他的骨骼在产生变化,变得更细更长,把他的身体拉长到原先的两倍之多,而他的下颚在往前伸,伸长到像是一只凿子的形状,唾液不可控制地从无法合拢的嘴里流出来,他的鼻子向上翻起,鼻梁腐烂,黑色的刚毛从溃烂的肉里爆出来,他的眼睛从眼眶中突起,膨胀到外面,就像苍蝇一样有着无数只紧密排列在一起小眼睛,并且能够四处转动。 当然,那个魅魔和服侍她的人类开了一个小玩笑,她的头发必要的时候可以换来一顿丰盛的灵魂美餐,怎么可能无偿地赠送给某个人类呢,如果是个经验丰富的术士,他应该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魅魔随手捡拾的碎片,可能是某个灵魂蛆虫身上或是劣魔身上的,这种碎片在无底深渊多的就像是主物质位面大海里的沙子。 但尖鼻子不知道,他的父亲也不知道。 尖鼻子的父亲厌烦地撕掉残存的皮肤,那些属于人类的部分不再受到他的喜爱,他的新身躯虽然还有点黏答答的,但每个婴儿都是黏答答的,他试着震动了一下身上的翅膀,那对透明的小翅膀只有它过去的手掌那么大,但一点也不妨碍它们提起那个庞大的身躯。 他飞向了“雾霭”旅馆,他的速度是那么地快,快得几个还没来得及找到目标的盗贼与流民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他们无不心惊胆战地诅咒了一句,就急忙逃进任何一个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一个流民在钻进一个废弃的窖井的时候觉得面颊上有点痒痒,这才想起之前被狂风吸引而抬起头来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也许是灰尘,或是粉末,他伸手抓了两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自己的脸抓了下来。 畸形的怪物轻轻地落在了旅馆的外墙上,他沿着外墙缓慢地爬行,就像是一只蜥蜴,他记得玫瑰女士的房间在那里,因为他曾经雇佣过吟游诗人彻夜在她的窗户下吟唱美妙的诗歌,诗歌还是他自己做的。 窗户几乎只能容许他探入一个头颅,但他有六只爪子,爪子在窗户的边缘一扒,只不过是木质板材里夹着泥土的墙体顿时地崩塌了一大块,但他刚想把头探出去,一道迅猛的火焰就击中了他,他发出难听的嘶喊,翅膀震动着,火焰只在他身上燃烧了一瞬间,就因为遍布的粘液而无可奈何地熄灭了——他悬浮在空中,无数只小眼睛得到的无数个影像在他的头脑里聚合,形成一个令他嫉妒不已的景象——一个又年轻,又俊美的男性。 嫉妒促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射出舌头,就像蜥蜴或是青蛙那样收卷在头骨里的舌头眨眼间就穿过了将近十尺的距离,舌头的前端带着空心的尖刺,他的舌根颤抖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吮吸敌人的鲜血。 但这根舌头被一束爆发的隐形能量裹挟其中,变成了四下飞溅的腥臭肉糜,怪物发出一声尖叫,他反身攀附在邻近的屋子外墙上,而后毫无预警地再次撕开了墙壁,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孩子,急切地吞了下去,人类幼崽的幼嫩身体顿时让他感觉好多了,他向屋脊上爬了几步,转过脑袋冷酷地注视着那个并没有马上逃走的人类——他的舌头伸展在空气里,除了颜色更为艳丽一些之外,与原先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玫瑰……”怪物含糊不清地喊道。他能够感觉一种力量正在驱逐他,强迫他离开这里,但得到玫瑰女士的执念大概是他作为人类时唯一的残留,他只晃了晃脑袋,随即如同一个幻影般地消失了——属于玫瑰女士的气味粒子弥漫在另一个方向,他的舌头和鼻子是这么说的,他如同一个噩梦般地沿着外墙爬向玫瑰女士现在的房间。 异界的灵魂在一个瞬间后就听到了女性的尖叫,他走到面临街道的窗户前,毫不意外地找到了正在与那个怪物对峙的玫瑰女士。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玫瑰女士可以说是坚强的,虽然在刚看到这个恶心的东西时,她不可避免地叫喊了一声,但与此同时,她从床上跳了起来,拔出了压在枕头下的短剑,然后随手丢出了一直没有熄灭的烛台,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怪物的舌头猛地把它卷住,随即融化的烛油和火焰让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而这个时候,玫瑰女士已经从他撞出的那个大洞里跃了出去,二层距离地面有九尺之多,但对于一个战士来说这并不困难,但她的双脚在完全接触到地面之前,红袍的父亲所变化而成的怪物已经降落到了她的眼前。 “小玫瑰……”那个怪物柔情万种地喊道:“我的……小玫瑰……”他从没如此热烈地渴望过一个女人,与之前他只想要享用她饱满柔滑的身体相比,他现在的想法更真挚与深沉了,不但是身体,他同样,或说更为强烈地渴望着她的灵魂。(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雾霭(6)(两章合一) 本来上午想要发一章的,结果觉得断开不是很好,所以一起发……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玫瑰女士立即提起了她的武器,但在面对着一个恶魔化的怪物时,这种普通的精钢武器和人类的躯体是多么地脆弱啊。怪物只一挥爪子,就将短剑从玫瑰女士的手指中拍打了出去,短剑在空中旋转着,笃地钉在玫瑰旅店的招牌上,尾端震颤着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更是浓郁的仿若实质,玫瑰女士几乎无法呼吸,但她还是敏捷地跳到了一旁的立柱上,那儿点燃着一枚火把,火把不是此地的城主为了照拂那些不得不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所设置的——而是守卫们为了照亮那个被绞死在铁匠铺招牌上的尸体所特意安插的,既是警告,也是威吓——这种尸体会被悬挂到腐烂殆尽,绳子挂不住的时候才会掉下来,而在此之前,如果不想被那些守卫们投入监牢的话,是不会有人擅自把它们放下来的。 当然,如果你愿意给守卫们一笔钱,你会发现那具尸体腐烂的特别快,快得一夜之间就不见了。 现在看来,那个铁匠并没能拿出足够的钱,那具尸体还悬挂在那里,舌头吐出,眼睛凸起,在火把摇曳不定的光亮下,他看上去就像是在憎恶地注视着玫瑰女士,他的死因源自于他的贪婪与忘恩负义,但这个早已堕落的灵魂可不会这么认为,不过玫瑰女士既然在这座城市中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成长到这个年纪,就不是会因为这种可怖的景象而感到惶恐畏惧的人,她跳了起来,手指抓住了缠绕在那根细脖子上的绳子,而的双足踩在死者冰冷弯曲的手臂上——士兵没有捆绑他的双手,濒临死亡前他猛烈地挣扎,他有四根手指卡在绳索里,但对于挽回他的性命来说毫无作用。 下一刻,玫瑰女士猛地旋转身体,不下十根黑色的刚毛刺在那个假盗贼的尸体上,在属于一只普通的苍蝇时,这种刚毛用人类的眼睛几乎可以说是看不见,但它们属于一个恶魔时,它们每一根都像是一枚小型的吹箭,如果被射中的不是这具僵硬的盾牌而是玫瑰女士丰满温热的身体,那么她大概早就因为刚毛中蕴藏的毒液而昏厥麻痹了。 玫瑰女士摘下了火把,向那个怪物挥舞它。 怪物不自觉地微微移动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腿,人类女性喘息着,她伸直手臂,企图让火把的光和热辐射到更大的范围里去。 怪物传动着眼睛,那只由无数小眼睛组成的复眼,每只眼球都是湿漉漉的,它的爪子在不停地抓着地面,像是因为火的恐吓而不情愿地想要后退,但就在玫瑰女士略微放下肩膀的那一瞬间,它猛扑上去,从它的嘴里,更正确地说,口器里,喷出一股黏稠的白色脓液,这个脓液直喷了有二十尺那么远,并且覆盖了两个橡木酒桶那么大的范围——火把一下子就熄灭了,同时被这个脓液喷溅到的玫瑰女士只感觉到眼睛一阵尖锐的灼痛,随之一样锋利的东西擦着她的面颊过去,割伤了她高举的手臂,她努力了,但还是掉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会摔落在石板道路上,已经预计到必然会到来的剧痛,但比那更糟的是,她被一对爪子抓住了,毛茸茸的肢体擦拭着她的脸和身体,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皮肤上黏答答地划过,如果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一块腐臭的油脂,但这种东西似乎能够中和先前的粘液,她喘息了几下,就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一张很难用人类的词语来形容的面孔,但那些垂挂的赘皮与飘散在空中的黄白色毛发还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不知道守卫队长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但当那个怪物用四只爪子分别固定住她的手脚,另外一对爪子开始撕开她身上仅存的那件亚麻长袍的时候,玫瑰女士还是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但就如她所能够想到和习惯的,所有的窗户和门都被紧紧地关闭着,之前有亮着灯光的地方也已经熄灭了烛火,没有人会愿意帮助她——如果这只是一个外来者,或许有人试试看能不能就此得到进入玫瑰女士房间的殊荣,但这是一个怪物,单凭它之前所做的,就知道这只从无底深渊里爬出来的大虫子绝对不是几个守卫或是佣兵可以对付的——生命是所有享乐与利益的前提,没有它一切都是虚无。 如果她的弟弟今晚就在这里……而不是明天。玫瑰女士知道在这些时候想这些毫无用处,但在听到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的时候,她还是绝望地将最后一丝生机寄托在缥缈的幻想中——被一个人类强迫她或许还可以活下去,但一只怪物,它每一寸皮肤上都生满了细小的倒钩与尖刺,渗流着溃烂的脓液,在明亮的月光下,她也能够看见那只正在伸展与扭曲的暗色肢体,那看上去就像是数根纠缠在一起的舌头,又像是在手掌心中生着眼球的手臂。 她的身体被打开,她闭上眼睛,现在她甚至希望能被立刻杀死,但她知道这或许已经是个奢望——她被提起来,肩膀压着石板,石板的冰冷和坚硬折磨着她的皮肉。 怪物已经准备好了,它充满期待地拍打着翅膀,弯曲身体,现在,只要将尾端向前一送,它的欲望就能得到满足,它的口器张开着,流着唾液——它身上的每一根刚毛都在颤抖,恐惧绝望的气味是那么地香甜,人类的肉体与灵魂又是那么地甘脆可口,对了,还有叫喊着,最后也是最美妙的尖叫声,充满了憎恨与痛苦,这是恶魔与魔鬼最为热衷的乐章——它必须听到,它能够听到,它听到了,但它的思维也同时终止在这一刻。 玫瑰女士尖叫着,但不是因为受到了怪物的折磨,而是因为怪物的头突然爆裂了,无法言喻的浓稠液体与碎片、刚毛泼洒了她一身,而这些液体就像是稀薄的硫酸那样烧灼着她的身体,但那个巨大的身体倾倒了下去,抓着她的爪子也松开了,她拖着折断的手臂从那堆肮脏恶心的垃圾下爬出来,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二层最右侧的房间窗户正站着一个人,黑暗让他的头发与身体如同阴影的一部分,但他的面孔却像是月光那样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救救我!”玫瑰女士喊道,“救救我!” ———————————————————————————————————————————————————————— 玫瑰女士对她的恩人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她不但许诺了很多报偿,并肯定地说只要等她的弟弟回来,他还能得到一个强大的红袍的答谢。 “你用什么杀了那怪物?” “侏儒的爆裂弩箭。”异界的灵魂回答说,一边向这位女士展示自己的弩弓,虽然他施放的是法术而不是侏儒的造物,但既然奥斯塔尔甚至没有露出他的红袍……法术的作用是以强大的物理力量使得敌人的头颅爆裂,爆裂弩箭也是一样,即便有施法者过来查看,也未必能够得出其他的答案——主要是那只怪物的头部实在是太过畸形了,爆裂后更像是一堆可以被命名为大宇宙意志的后现代装置艺术的杂碎。 玫瑰女士勉强地笑了笑,她抓着一杯麦酒,之前她已经喝过很多杯了,但那股让她快要发疯的气味与触感还是拂之不去。 因为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攀爬的力量——更别说那块墙壁已经摇摇欲坠了,酒馆的前门打开着,从敞开的隙缝中仍然可以看到那只怪物的尸体,它在很短的时间里萎缩了,显露出糟糕的原型,巫妖之前也看到过无法从这种变化药水中挣脱出来的失败者,一般而言不是药水在制造过程中出了问题就是使用者意志力太过薄弱,但现在看起来这两种状况都有,至少他之前配置出来的变化药水可不会营造出那么一具看似强大实则虚弱的身躯。 “爸爸!” 就在玫瑰女士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从街道上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喊叫。 发现自己珍贵的变化药水突然消失的时候,尖鼻子术士已经预感到了不祥,他急匆匆地,几乎是毫无必要地施放了一个法术来寻找自己的父亲。法术指示的方向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他可以说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他起初只想着那瓶药水,因为父亲的欺骗与短见而怒火熊熊,不管怎么说,那瓶药水和其他东西一样只有在他感到非常危急的时刻才能被拿来使用,而且也不是被他的父亲,或者说除了他之外的人使用,而他的父亲只为了一个人类女性就冒冒失失地把它用掉了! 他之后再也不可能去服侍一个魅魔,也没有勇气和材料去召唤一个魅魔,他再也不可能制造出这么一瓶有用的药水了! 在短暂的路途中,他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他期望过他的爸爸只是拿着药水去炫耀或是恐吓,但他能够嗅到那股特殊的臭味,看到那具庞大的显然不是个人类的躯体,于是他想或许可以将这个形态固定下来,然后收服,就像收服魔宠那样,让它变成自己的工具与宠物,就像术士塔的导师那样——但他跑到那具躯体前,才发现它死了,彻彻底底地。 而且尸体上的异化正在消失,他至少还是一个术士,知道这种情况表示它很快就会萎缩还原。 他俯下//身体急急忙忙地收起了一些血液,浓浆和毛发,但没等他用掉第三个小玻璃瓶子,躺卧在他面前的就不再是一个有价值的怪物,而只是一个没有了脑袋,衰老以及毫无用处的人类。 它的脑袋已经不复存在,颈脖处鲜血淋漓,浑身没有一点遮蔽,皮肤上满是划痕瘀青。但它的大腿上还有着一条伤痕,尖鼻子认得这条伤痕,他的父亲曾经是个佣兵,在一次战斗中他逃走了,然后毫无愧疚之心地掠走了那些不幸死去的同伴的财物,并且就此成为了一个商人,这条伤痕是在那场战斗中留下的,但不是敌人,而是一个曾经的同伴——在尖鼻子的父亲去拉扯他的皮袋时,他居然还能咬着最后一口气给了这个卑劣之人一匕首。 尖鼻子的父亲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个恶人,那些财物如果不是被他收走,留在荒野中沉入泥土岂不是很可惜,不过他经常让尖鼻子看自己的腿,好叫他记住无论何时都要谨慎小心。尖鼻子回忆起这件事情,不由得感到一丝悲伤,这点悲伤让他流下了一滴眼泪。 —————————————————————————————————————————————————————— 玫瑰女士被用力一拉,灼热的火焰长舌从她的身后擦过,将她的头发燎的焦黑发臭——她倒在地上,翻滚着,她已经换过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但为了冲洗掉身上的粘液,急切之下她用了酒,所以她湿漉漉的头发里全都是酒——唯一值得感激的是那些麦酒和苹果酒都很低劣,酒味很淡,如果是冬酒或是朗姆酒,她现在可能已经燃烧起来了。 她看到了火光后的人,他穿着一件可以让所有人为之屈膝的红袍,火焰的热浪冲击着他,让袍角与衣襟疯狂地在阴暗的背景中飞舞。 那张面孔仍然是那么的丑陋到可笑,但玫瑰女士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看到他举起双手——一个术士举起双手还能做什么?她躲藏在一个桌子后面,但那个桌子立刻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在墙上摔得粉身碎骨——她被展示在尖鼻子的面前,他的表情是那么地狰狞,“我不会让你如此愉快地死去的。”他阴沉地说:“我保证。” “但为什么!?”玫瑰女士喊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和你之间并无仇恨!”她甚至想说,如果不是他有着一个太丑太老太卑劣的父亲,她现在可能就是他的新妈妈了,但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说服面前的这个施法者……说服他她并不知道那个怪物就是他的父亲。 “你杀了我的父亲。”尖鼻子说:“门外的那个。”毁了那瓶药水最后一点用处。 “我并不知道,”玫瑰女士争取道:“它和你的父亲并无相似之处。” “那又有什么关系。”尖鼻子暴躁地说:“即便没有这件事情,我想要杀了你难道还要寻找什么三件以上的证据,十二个证人和聆听辩护人的胡言乱语吗?” “那么想想我的弟弟!”玫瑰女士大叫道,她不是施法者,但仍然能够感觉到有压力从那双细瘦的手上传来:“一个红袍,”她微微带着点得意的说:“和你一样的红袍,”或许比你更强:“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得到术士塔的召唤,”她说:“也许我的弟弟会愿意帮你这个忙——他和我说过,他的导师,也是你的导师,很喜欢他,经常会交给他一些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吐了一口气——尖鼻子术士的眼神游移不定,但他确实轻轻放下了高举着的双手,转而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袖子里,他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听起来似乎不错。” “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玫瑰女士直白地说:“向格瑞第发誓,这确实只是一场误会,一个意外,我对此感到万分遗憾——但我绝对没有丝毫对您不敬或是不利的企图,我发誓,等我弟弟回来,就在今天,我想他会给您补偿的……” “你说的没错,”尖鼻子说,他似乎已经被玫瑰女士说服了,但站在角落中关注着他们的异界灵魂不那么意外地搜索到了那双小眼睛中的恶意与嘲弄,“问题是,”尖鼻子果然继续说道:“我并不觉得一个死人能够给我什么补偿!”说到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他几乎尖叫了起来,同时他的手从次元袋中猛地抽了出来,一样黑色物体从他大张的手指间被丢掷了出来,砸在了玫瑰女士的鼻梁上,她发出一声疼痛的哀叫,伴随着尖鼻子术士的哈哈大笑。 “看看!”他喊道:“看看,这就是你的弟弟,亲爱的弟弟,是的,他的确回来了,可惜的是只有这么一点儿!” 他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公鸡那样耸起了全身的羽毛,“你应该感谢我,玫瑰女士!不然你的弟弟就连这部分也回不来!”他得到这个喜讯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付出了更多的代价后他得到了这个,虽然他知道这个部件可能是术士派遣学徒从小魔怪的嘴巴里拉出来的,但非常侥幸的是,它的大部分保存的还算完好,完好地可以让他确认自己最大的敌人已经绝对不可能从他身上取得胜利了。 这个东西可以说是大半个头颅,脑子是很重要的实验材料,一早就被挖走了,而残余的痕迹可以看得出剩下的部分被法术保存过,可能是因为那张可以说是十分俊秀的面孔,它被当做装饰品保留了几天,之后才被扔给了负责清理垃圾的小魔怪。尖鼻子不知道玫瑰女士得到的讯息是因为被欺骗了还是因为那时候他的弟弟还活着并且愚蠢地以为自己受到了看重,多半是后者,在术士塔里,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往往只间隔着一张卷轴纸也不到的距离,就连他们的导师也有可能在召唤魔鬼的时候被吞噬,又或是被敌人派遣来的幽魂杀死,他的弟子更是不比说,何况在术士塔中,弟子和学徒的另一个名字就是祭品或是实验品。 他还因为这个少年在十几年里就得到了导师的宠爱而忐忑不安过,现在看来,“看重”的确有,但是是哪方面的看重就很难说了。 玫瑰女士微微一愣,她像是没能听懂尖鼻子的话,但她下一刻就四肢着地得爬了过去,将那只被她嫌恶地抽打到一边的头颅抱在怀里,火焰引燃了门扉和桌椅,它们的亮光足以让玫瑰女士看清那张已经不是非常熟悉的面孔,但还有谁能有着这样一张面孔呢?而且尖鼻子的态度也已经说明了这点,玫瑰女士和他一样都是小城里的人,他们彼此熟悉,玫瑰女士很清楚尖鼻子就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欺软怕硬,卑劣无耻的小人,他们在面对强者的时候只会一味的逢迎谄媚,除非受到生命的威胁,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敢于和后者作对的——别说他们之间有着多么深厚的情感,没人不知道尖鼻子从术士塔回来之后,他和他父亲的地位就掉了个个儿,无数人看到过他就像呵斥一条老狗那样呵斥自己的父亲。 她的弟弟也曾经说过,尖鼻子在术士塔中的位置或许只比那些处理垃圾的小魔怪更高一些,有些学徒甚至暗地里把他形容为一只人类泥形怪,当然不是说他有着泥形怪物那么强大,而是说他能够像泥形怪那样不介意任何羞辱,嘲笑,也不介意被随手弃置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但她的弟弟也说,尖鼻子也同样有着他的智慧,要她警惕,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走出了术士塔,而又有多少曾经嘲弄过这个他们认为无用又可笑的家伙的学徒和弟子,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碰触到他们梦寐以求的红袍。 但玫瑰女士没有想到她的弟弟也是其中的一个,他是那样的聪明,又是那样的有天赋,对待导师和其他的弟子又是那样的谦恭与温顺……她无法相信,这或许只是个噩梦?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清醒过来。 “你已经缅怀完毕了吗?”尖鼻子不是那么满意地说,一边扭动手指:“让我们完成之后的工作吧……我的怒火急需要你的哀叫来平息——亲爱的玫瑰女士,我会妥善处理你的灵魂,也许你会愿意和我的父亲共享一块宝石?作为儿子,他的愿望我总是愿意满足一二的。” 他说着抬起手来,但在他施放法术之前,玫瑰女士的大叫让他停了下来,并且露出疑惑的神色:“你在说什么?”他问。 “你的父亲不是我杀的!”玫瑰女士嘶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你的父亲!” 尖鼻子歪过头:“那是谁?”他抽了抽鼻子:“别告诉我他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把自己的脑袋都给跌没了。” “是这个人。”玫瑰女士说,一边指向一直站在角落的人——这个人尖鼻子一早就发觉了,但他从不关心一个凡人,如果他想要阻扰自己的话,尖鼻子当然不会吝啬一个火球,或是在他得到玫瑰女士的灵魂后,也可以为这场复仇的盛宴加份小甜点。 “他是一个施法者吗?”尖鼻子问,但他觉得不是很像,那个人看上去非常普通,除了格外冷静之外,但也有可能他已经吓傻了。“一个凡人无法杀死我的父亲。”在喝了变化药水后,他很清楚使用者会变成什么样子,尖鼻子一开始是认为玫瑰女士可能有着某个魔法用具,既然她总是在说她的弟弟很爱她,而她的弟弟又深受导师宠爱,那么她可能真的有什么能够杀死一个恶魔的东西。 “不是,”玫瑰女士干涩地说:“但他有弩弓和爆裂弩箭。” “侏儒的爆裂弩箭,”尖鼻子说:“那是有可能的。”他做出一个手势,如果那个凡人举起双手或是做出些别的动作,那么他会立刻被尖鼻子的法术撕裂。 但那个人只是看向了玫瑰女士,火光反射在他的黑眼睛里,玫瑰女士先是垂下眼睛,然后又抬起眼睛,她很抱歉,但她已经没有了弟弟,不能没了自己,她不知道尖鼻子在杀死这个人后是否会愿意宽恕自己,但她如果什么也不说,那么她会毫无疑问地被折磨而死,死后灵魂依然无法得到安宁。 “我想他是想要拯救一个可怜的女孩,”尖鼻子刻薄地说:“就像吟游诗人在诗歌中赞颂的英雄那样。” “我不需要拯救,”玫瑰女士紧接着说:“我愿意服侍您。” 这下子就连尖鼻子也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但你拒绝了我父亲的求婚。” “那是不同的,”玫瑰女士说,火焰灼烤着空气,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刀子割着自己的胸膛,但她弟弟的头颅还捧在她的手上:“如果是您,我是愿意就,就算不是作为妻子,而是奴隶,我也是愿意的。” 尖鼻子撇了撇嘴,是的,玫瑰女士当然比不上应导师召唤而来的魅魔,但她确实是这座小城中最美的,也是最丰盈的,她就像是刚刚成熟的葡萄那样饱含着蜜汁,不怪得他的父亲即便变成了一个恶魔仍然对她念念不忘。她坐在地上,狼狈不堪,但裸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紧绷着的,光滑,有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诱惑着人上去舔一舔——如果作为一个妻子,当然不可能,尖鼻子始终认为自己将会得到一个爵爷的女儿作为妻子,但如果只是作为侍女,或是奴隶,那倒是相当合适,简直合适的让他感到裤子不太合身——即便他现在并没有在长袍下穿着裤子。 “那么给我一个证明吧。”尖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去杀了这个人。” 他以为玫瑰女士会犹豫一下,但她没有,她站起来,随手将弟弟的头颅抛入火中,然后走向那个人,她很紧张,浑身的肌肉都绷紧着,走动的姿态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豹子,非常美也非常危险,尖鼻子一边提醒自己要抽掉这个女孩的几根骨头一边兴奋而激动地观看这场有趣的短剧,他喜欢这个,欺骗、背叛、杀戮……但让他不高兴的是短剧的另一个角色并没有露出愤怒或是失望的神色,他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心不在焉,“要我拿走他的弩弓吗?”尖鼻子问。 “不用。”玫瑰女士说,尖鼻子突然到来的时候她就抽走了那个人的弩弓,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依仗,她只是认为自己需要武器,但她没想到这反而成为了她的优势——这个从外貌上可能和她的弟弟差不多大的外来者看上去十分的单薄,手指比一个未成年的少女还要纤细,手腕更是细得像是没有一点力量,而且他也没有穿着黑色或是红色的长袍,玫瑰女士知道他和他的同伴是在等待一个商队,如果是个施法者,那么他们应该把自己传送走,而不是骑在马上和其他牲畜上,还要借助商队的保护。 而她是个战士,虽然是女性,但也是一个强壮的战士,她鼓胀的手臂可以把他拽起来扔到墙上,她的手可以捏成拳头殴打他的头,她也可以用她的双腿绞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窒息。 “抱歉,”她喃喃地说,轻得就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你不该这么善良,尤其是在这里。” 尖鼻子看着玫瑰女士将双手放在那个人的脖子上时,他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睁大了眼睛,双手紧握,激动得手指都有些发麻,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听清楚后面的那个人在说什么。 一个粘性法球将尖鼻子凝固在了原地,然后一道闪亮的光芒闪过,他十分荣幸地落得了一个与自己的父亲无比相近的下场——他的脑袋从肩膀上滚落了下来,之所以说相近而不是相同,他的头颅并没有爆裂得连一块比指甲更大些的碎片也找不到,而是掉进火堆里被烧得滋滋作响。 “我们该走了。”奥斯塔尔说,一双手藏在斗篷里,无比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平静得就像是每个黎明都能看到一个燃烧着的旅馆。 而他所对话的对象,那个黑发的年轻人,克瑞玛尔从角落里绕开无法动作和说话的玫瑰女士走了出来。 “你还要做些什么吗?”奥斯塔尔说:“我们应该还有些时间。” “没有。”克瑞玛尔说。 他们走了出去,没有了火光的影响,异界的灵魂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从单调的钴蓝变成了交杂着珊瑚色与暗紫罗兰色的铅白色,但街道和街道两侧的房屋里仍然和深夜里一样,悄寂无声,死气沉沉。 他们要随之同行的商队早已等候在低矮的城墙外,城门大开着。 直到他们走出很长一段路,长的几乎看不见旅馆燃烧时升起的烟尘后,也没有人来追捕和寻找他们,异界的灵魂在识海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似乎并不意外呢。巫妖说。 ——我们住的那个房间原本应该是玫瑰女士的吧,一个女性和战士的房间,异界的灵魂说。她和我们调换了房间,也许她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她或许认为她只需要再坚持一晚,巫妖说,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应该说她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瞧,总会有个愚蠢的外来者为她挡去灾祸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的意思就是你也应该习惯了,异界的灵魂和善地说,是的,我就是那么一个愚蠢的外来者,但很显然,你大概还要和我捆绑一段时间……它耸耸肩,或许会很久。 ——你想要激怒我吗? ——谁知道呢?异界的灵魂说,反正如今凯瑞本距离我们大概有几千里远。(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多石 巫妖所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格瑞纳达固然留给他不少不太愉快的记忆,但也要很多值得保留的经验与知识仍旧被他隐藏在识海深处——这是一支属于格瑞纳达的商队,每个人都可以使商人、盗贼、又或是刺客,他们有着橄榄色以及乳白色的皮肤,眼睛深凹,鼻翼紧贴着骨头,尖锐的就像是一把刀子,他们的发色颜色很深,但还没有深到会让人误认为黑发的地步,而他们之中有着一个褐发的年轻人,一个有着巨龙血脉的术士,可能刚从术士塔中走出来,跃跃欲试的就像只刚长出利爪獠牙的小狗。 他甚至不怎么服从商队主人的命令,在格瑞纳达,术士的身份几乎已经注定了他必定凌驾于一切凡人之上。他或许是想要挑衅一下奥斯塔尔的,但奥斯塔尔身上的气息让他敬畏,所以他将视线转到了那个黑发的外来者身上,在巫妖经过他的时候,他随意地抛起一个很小的火球,火球滋溜一下就钻进了长袍里,就像是一个顽童将一只毛毛虫丢进他所讨厌的人的衣领里,但毛毛虫顶多也只会给别人留下一道灼热红肿的痕迹,这只火球却可以将某人整个儿地引燃,让他如同火把一般地熊熊燃烧起来。 藏在巫妖衣袍内部的小蜘蛛准确地接住了那只小火球,并立即把它塞到嘴里吃掉了,昨晚是它负责警备工作,虽然除了最初的那道火焰之外,它没再耗费什么太大的力量,但它跟着另一个主人久了,也变得贪嘴好吃起来——其他不说,一个火元素生物,竟然和人类贵族那样需要一日三餐外加宵夜,这都是没事儿就点个火球喂喂它的异界的灵魂的锅,曾经的不死者可以确定如果有可能,那个窃贼或许还会为他的元素侍者弄套家具齐全的宅邸出来呢。 而巫妖只是随意地一指——他不能杀死这个年轻的术士,却可以让他受伤,一片耀眼刺目的光亮覆盖了后者,他发出哀叫与诅咒声,就如巫妖所想的,他预备的法术中可能只有预防能量伤害和灵魂伤害的,但光并不是一种单纯的能量,更准确地说,它是能量的衍生物,防护失效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个法术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只会让受术人感到眼睛疼痛,流泪,严重者可以目盲,但如果那是一个龙裔,他只会眼睛干涩,而且时间不会持续得太久。 巫妖能够感觉到一些人移开了视线,或者从掩蔽物后面退开了,这种事情让他感到厌烦而又疲倦,但又不得不去做。 也正如格瑞纳达那道虽然没有刻在石头上也没有写在卷轴上,却被每个人铭记在心的黑暗法令之一——巫妖的行为没有受到指责或是质疑,既然他也是格瑞纳达人。而且商队的主人似乎也很高兴有个人能够代为教导一下那个过于傲慢的施法者,他们得到了一部空置的马车,除了驮马还有两匹供他们骑乘的马——这是很必要的,在经过多石平原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不下三次打劫。在格瑞纳达的势力尚未完全地覆盖这里,但那些附庸的城邦中为了取得格瑞第的欢心,对那些前来征召士兵与收取奉献的术士与牧师从来就是来者不拒,这严重地削弱了他们原本的力量——士兵与守卫们至多只能保证城市不受侵扰,对广阔的平原就无能为力了。 这些匪徒不是地精、流浪兽人以及一些怪物的综合体就是聚集在一起的流民,他们也知道敢于在多石平原上行走的商队多半都有士兵与施法者的保护,但那又如何呢,饥饿已经带走了他们所有的理智,食物才是他们的信仰,何况就像赌博一样,他们或许还能遇到那么一两个只听闻了格瑞纳达的富庶而不是危险的蠢货所率领的商队,这样他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一番了。 是的,大快朵颐,当然,那些货物对他们也很有诱惑力,但那些强壮的,充满了血和肉的人类与马匹才是他们最需要的,奥斯塔尔借以藏身的商队就遇到了这样的一群人——人类,但看上去比地精更加凶恶与肮脏,他们在护卫的箭矢与刀剑下倒下,在商队的防护圈外堆积起来,商队的主人皱着眉头,命令护卫们投出火把,火把落入尸体中,就像燃烧干柴那样燃烧起来,就像这些人的身体中已经没有了血液那样,嗅闻上去也没有脂肪与头发的臭味,反而有点像是在烧烤一些什么奇怪的肉类,这种无法形容的气味让远处起了一些波动,但让正在扒着识海边缘往外看的异界的灵魂瞠目结舌的是,尸群中居然还有没能完全死去的人,他们挣扎着爬起来之后不是逃走或是扑灭身上的火焰,而是抓住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具同类的尸体并疯狂地啃咬起来。 ——所以在多石平原上,人们只会用火焰来清扫,不然无论是经过他们身边的人还是马匹,都会被狠狠地咬上一口的。 火光与烈日下,这些人类的面目变得格外清晰,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不但是灵魂,还有外形,他们无不嘴唇翻起,露出尖锐的牙齿,手脚上的指甲也像是狼或是老虎的爪子,虽然枯瘦,但在饥渴的驱使下,他们会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甚至可以让他们徒手撕开坚韧的马皮。 火焰的热量扭曲了空气,但无论是商队的主人,又或是奥斯塔尔与克瑞玛尔,他们都能看到不远处的沙丘在如同有着生命那样轻微的蠕动,那些很有可能是被一个或是几个兽人统领着的盗贼团伙,这些人类是他们从村庄里劫掠或是从城外裹挟而来的流民,妇孺们会被他们吃掉,而剩下的杂碎骨头混合上药物,强迫(有时候不需要强迫)那些人类吃下之后,他们就会丧失自己的意识,变成了这些怪物豢养的一群狗,在兽人无法确定商队的力量时,他们会当做用来试探的小石子——这次试探的结果显然不如人意。 但也有无所畏惧,或说是已经无法畏惧的团伙对他们一再地发起冲击的,这时候异界的灵魂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会有骑乘用的马匹——有规模的盗贼团伙也有箭矢与施法者,他们首要攻击的目标当然就是迟缓无法移动太快的马车——多石平原之所以被称为多石平原,就是因为平原上遍布着的不是裸露的岩地就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石块中固然有着野草,但这些野草能够在这个干燥贫瘠的地方生长繁衍当然也不会和其他地方的长草细草一样温顺,它们枝叶狭小,茎秆不是直立而是倒伏在地面上,和发达的根系交错在一起,形成一片紧挨着一片细密坚韧的罗网——虽然不断地有商队从道路上经过,践踏和摧毁它们,但它们还是顽强地,日复一日,时时刻刻地扩张自己的领地,尤其是在短暂的雨季,也许一段道路今天还是平坦苍白的,等到第二天,它就被这种可恶的野草覆盖的严严实实,无法找到一星半点的证据说明它存在过。 它们和石头一起让马车的轮子无法快速地转动,盗贼们首要袭击的就是马车的轮轴,车厢,还有拖马,如果商队的主人是个目光短浅的吝啬鬼,他会逼迫其他人和他一起保护珍贵的货物,这样盗贼团伙最终可以获得一整个商队,如果商队主人足够聪明,那么最少的他们可以获得马车中的东西,这些东西一样可以换来食物。 所以一旦受到袭击,所有的人都会从马车里出来,就连商队主人也不例外,他是个身材高大,皮肤黧黑的人,留着从面颊到下颌的胡须,看上去也有着几分俊雅,但在马上他就是一个技艺娴熟,心狠手辣的战士,年轻的术士站在马车上,与盗贼团伙中的施法者相对抗,他的眼睛还有点不舒服,而对方有着两个人,更别说那些盗贼中大部分是兽人,兽人对法术有着一定的抵抗力,更被说那两个施法者中可能有一个是兽人的祭司——他们也许是在部落战争中失败并且被驱赶到这里来的。 “我们还有一个术士呢。”那个年轻的术士阴测测地说:“难道他不该做些什么吗?” “他们是客人,”商队的主人并不怎么畏惧他,这个年轻术士的导师长期地受着他的供奉,所以这次年轻的术士并不是被雇佣,而是为了完成契约上所约定的工作,就算为了那张还握在导师手上的契约和不远的自由,他也会懂得忍耐的:“他们给了我一箱金币和一袋宝石,怎么样,”商队主人说:“所以他们可以接受我们的保护而不是保护我们,无论他们是不是施法者又或是一对儿幽魂,但你不是,相反的,我付出金币只为了能够得到一个为我工作的术士,你有义务,但没有权利。” “我总有一天能够从导师那儿取回那张契约的,”年轻的术士说:“也许就在这几年,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你会怎么样?” “您到那个时候想法就会发生转变的。”在格瑞纳达的传统中,想要成为一个商队主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们之中有些人索性自己就是一个术士,而另一些人是术士与龙裔的亲眷,虽然可能并未涉及血脉,只是类似于表亲或是连襟之类的关系,但这往往能够说明这个人是深受信任的,有着不亚于龙裔的智慧或说狡诈,以及对格瑞第毋庸置疑的虔诚与忠诚——一个普通的术士头衔暂时还不能让他心生惶恐,但他还是安抚了那个年轻的术士,毕竟他们还要经过广阔的砾漠与沙漠,他向前者许诺了几样难得的施法材料,才终于让对方的神色变得和缓下来。 奥斯塔尔和克瑞玛尔也没有如同术士所说的那样只等着被其他人保护,就像那个年轻的术士之前满怀恶意地投掷出的那个小火球那样,他们固然是客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无限制地受到他人的帮助,又及,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他们受伤,遑论死亡——但他们没有过多的显露出施法者的能力,或者说,作为龙裔,他们作为一个战士战斗的时候也同样危险与不可接近。 “看到了那个祭司吗?”奥斯塔尔问。 克瑞玛尔点点头。 “我需要两张长弓,”奥斯塔尔对身边的一个人说,“精钢的。”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精钢的长弓是除了魔法弓之外射得最远的,但同时,它也是最难拉开的,但他还是取出两张长弓交给了他们,还有一桶箭矢,精钢长弓的箭矢要比普通长弓的箭矢更长一点,也要更重一点,如果使用者的力量不够,它可能会戳着拉弓人自己的脚趾——但在奥斯塔尔和克瑞玛尔的手里,它们温顺的就像是一头母羊和她的小羊羔。 即便是在流亡中,祭司仍然是兽人群落中被保护的最好的,他紧张地晃动着镂空的拐杖,呼唤着自己养着的毒虫,以卡乌奢的名义,他希望这只毒虫可以落到那个身着红袍的年轻人身上,让它吸吮他的脑浆,在他的身体上凿出洞来。 当一支长箭连续贯穿了两个兽人,仍旧去势不减,将他悬挂在腰上的一个精灵头骨击打到粉碎——破坏了他最后的防护之后,他的神情顿时变得异常惊恐,他喊叫着,让更多的兽人遮挡住自己,但他身边原本就没有多少人了,几个地精跑了过来,但他们太矮小了,小的根本无法遮住比普通男性人类更高大的祭司身上任何一个致命的位置,所以接踵而来的另一支精钢长箭准确从他大张的嘴巴里一直贯通到后脑也就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一股黑色的气体从祭司身上涌出,这是卡乌奢的追随者所发出的最后的诅咒,诅咒那个杀死他的人,一个战士可能因此而浑身溃烂地死去,但一个术士和法师却不会,尤其是他还有着一个巫妖内核的时候。 年轻的术士顿时感到压力减轻了不少,他投掷出一个法术,杀死了兽人群落中的那个法师。(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多石(2) 在祭司与最强壮的那个兽人死去之后,整个盗贼团队就毫不犹豫地溃散了,如果这只是一个来自于南部诸国的商队,也许就会收拢商人与佣兵,继续自己的行程。但对那些盗贼来说非常不幸的是,这支商队是属于格瑞纳达的,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他们是商人,也是战士,在发觉敌人已经无法对商队造成威胁之后,一些人在商队主人的命令下返回商队,看护货物,另一些人却在副手的指挥下扑向了那些仓皇的背影。 奥斯塔尔和克瑞玛尔,以及那个年轻的术士当然不可能无视自己的身份,奥斯塔尔看了克瑞玛尔一眼,黑发的施法者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想要回到车厢的样子——既然奥斯塔尔没有表露出他的身份,商队的主人当然也不可能按照通常的惯例为他们各自预备单独的临时居所,幸好使用马车也不过是一个白昼与半个夜晚的事情,他们勉强还能忍受——如果行程还要拉长的话,他们就必须做出决断了。不管怎么说,一个施法者需要睡眠或是冥想的时候,让另一个施法者待在身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塔或是宅邸里如何拥挤,每个术士、法师乃至于牧师,哪怕他们暂时只是一个学徒和弟子,都仍然会有一个房间的缘故(虽然有时候这个房间会小的就像是一个装猫的箱子)。 尤其是奥斯塔尔与克瑞玛尔现在的状态简直可以快要让两人(至少是其中之一罹患尴尬癌了)。虽然奥斯塔尔的态度算得上温和可亲,但他们之前可是以敌人的状态对峙了好几次,他自己也很清楚,即便他做出了一个宽容的姿态,并且将之前的事情全部解释为一个可笑的误会,对方也不会真的傻乎乎地就这么付出自己的信任——克瑞玛尔毕竟是个龙裔,而且如果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脉如果不是属于红龙们最憎恶的那种,他现在的位置可能会在奥斯塔尔的曾祖母之上——他是格瑞第的直系子孙,而奥斯塔尔的血脉虽然浓厚,但绝对不如他来得纯粹干净。 不过若是如此,他也有可能泯然于新王的子嗣中。据奥斯塔尔所知,新王虽然很受格瑞第的宠爱,但他的子女却不,格瑞第似乎并不太看重他们,虽然他们确实要比格瑞纳达的大部分人掌握着更多的权势——但没人能够像失踪前的克瑞玛尔那样受到格瑞第的眷顾,那时候每个人都在传说他一离开术士塔就会被格瑞第收入囊中,或许对格瑞第而言,他身体中的那一半血脉能够如同强力的药水那样刺激着它因为长久的生命而变得麻木衰老的欲求。 想到这里,奥斯塔尔就忍不住露出一个你在格瑞纳达经常能够看到的微笑,这种兴致勃勃的微笑比克蓝沃牧师的乌鸦嘴面具更能象征痛苦与死亡——他可从没忘记年轻的红龙与新王生下的两个孩子,可以让一个人类繁衍上好几代的时间只会让他们变得更为成熟、残酷与狡猾,而他身边的这个人,可以说是曾经无情地戏耍和嘲弄了他们,他们会怎么做,在格瑞第再次将视线投注到这个畸形儿身上的时候?想到这儿他就不禁血液沸腾,是啦,他不确定克瑞玛尔的导师究竟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应该非常的强大和狡猾——从格瑞纳达的王庭中带走一个红龙的后裔并不容易,就算他曾经长时间地遭到冷遇与漠视,但相对的,让奥斯塔尔感到迷惑的是,最初的时候,这个黑发的施法者表现的非常笨拙、天真以及迟钝。按照格瑞纳达的标准,他连走出术士塔的资格都没有,不然他不会忽略掉这么一个可能的敌人。 哪怕是现在,奥斯塔尔也不能确定对方的力量是否能够与自己持平,但让他深感忌惮的是,似乎有着一种他无法看见,无法听见,无法触摸到,也无法感知到的力量在护佑着这个叛逆的龙裔——他的骰子总能丢出最好的那个数字,而他的敌人总是失败或是将要失败,而奥斯塔尔也是其中之一。假如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红袍感觉他就像是站在一个平静而又深邃的漩涡旁边,当你纹丝不动的时候,它不会对你造成一点危害,但只要你伸一伸手或是动一动脚,它就会立刻把你彻底地卷进去,而后呼啸着把你碾做齑粉。 所以奥斯塔尔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将自己的手脚藏起来,隐蔽在一个角落里,安静无比地等待,看那些跃入漩涡的人是否能够代为探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他又是否可以从中得到些……有价值的报偿——这也是他之所以一路上始终不愿显露身份的的原因之一,如果他们在路途中遭到了太多的试探,那么真正有力量的那些人或许会提前收起自己的触须,和他一样采取保守的做法,这是奥斯塔尔所不希望看到的。 异界的灵魂也觉得与其说与奥斯塔尔在马车里无趣地面面相觑,不如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虽然奥斯塔尔在必要的时候能够让人如沐春风,但异界的灵魂虽然很蠢(就巫妖来看),但他最少也知道什么叫做违和感——他原先的位面虽然稳定,但拜发达的网路所赐,它所能接受到的资讯可能要胜过这个位面中的知识之神欧格玛的某个选民(不然巫妖也无法从它破碎不堪的记忆中得到许多对他来说相当值得探究与记录的知识),它知道什么叫做罄竹难书,也知道什么叫做人性本恶。又及,虽然来到这个位面的时候,它不可避免地对这里一无所知,但经过曾经的不死者如同填鸭(或说大象)般的灌注式教导,以及它之后遭遇到的那些“小红帽”们……它已经深刻地了解到喜欢这种内空着装的货色是种怎样糟心到难以形容的玩意儿——当异界的灵魂发觉自己可能无法摆脱奥斯塔尔言语和表情的影响时,它采取了一个非常快捷的解决方式,那就是尽可能地减少与他的共处时间,他或许就和魔鬼一样擅长揣摩人心,但无论他怎么擅长,也不可能隔空呐喊一诉衷情吧,那可太不红袍了。 奥斯塔尔应该感觉到了,不过既然他现在负责的角色是个和蔼的兄长(在这里让我们暂时忘记格瑞纳达王庭中混乱的辈分吧),他也不会太过咄咄逼人——克瑞玛尔一直等到那些被派出追缴盗贼的人回来,他们带着猎物,那些盗贼,半兽人,兽人或是地精,还有一些人类,可能是盗贼以及刺客之流,都被命令脱掉了所有的衣服,一根皮索从他们的右手手腕,左脚脚踝的位置传过去,把他们穿成一串,红色与绿色的血液泼洒在地面上,很快渗入干燥的泥土。 “一些奴隶,”商队主人不知何时策马来到黑发施法者的身边:“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随意从中抽走三个,这是您和您的朋友应得的。”他微笑着向巫妖点了点头:“我建议您挑选兽人,这两年格瑞纳达的市场上兽人的价格一直在上升,似乎是因为呼啸平原的兽人们结束了内部争斗的关系——大批量的兽人奴隶供应正在缓慢地停止,真可惜,我们能够得到的兽人奴隶几乎全都来自于内陆,他们比呼啸平原上的兽人好捕捉,但缺少兽人的野性,有些还会和人类一样穿起丝绸的衣服,往身上泼洒香料浸染过的酒水——也许等到这个冬天会好些,据说雷霆堡的领主狄伦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阵图,那个魔法会给我们提供数以万计的兽人奴隶,而不是尸体,现在我只希望兽人们的攻势不像前两年那样徒有其表。” 黑发施法者转过头来,似乎他话语中还是有些关键词得以引起了他的注意:“雷霆堡?” “是啊,人类对抗兽人最为重要的一处防线。”商队主人说,但他的脸上带着如奥斯塔尔一样嗜血的微笑,他轻轻舔抿嘴唇,像是已经尝到了血的气味,就像一条蛇或是一只蜥蜴。“狄伦是个年轻的人类,但他似乎很懂得如何使用魔法,而不是凡俗的力量。” “确实如此。”巫妖柔声回答说:“您提到了阵图……” “这确实是个有趣的单词,”商队主人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是否可以回到我的车厢里继续这场愉快的交谈呢,我有一瓶很好的蜜酒。” 巫妖知道要得到更多的讯息就需要付钱了,“当然,”他说:“我很高兴能够受到您的邀请。” —————————————————————————————————————————————————————————————— 而就在同一时刻,他们所提到的雷霆堡正处于一个奇异到令人不安的宁静氛围中。 因为数以万计的骑士、士兵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一些与原先的领主伯德温关系良好的商人都被驱逐或是审判后关押和处死的关系,双重城墙后的堡垒与内城后变得空荡荡的,或许是一开始狄伦就没想过要继续让这座城市被凡人占据,他的商队带来的工匠所建造起来的宅邸并不适合商人或是手工艺人,倒相当符合法师与术士们的口味,他们还有他们那些数量惊人的奴隶很快填充到那些空置的房屋内,街道上再也看不见孩子在奔跑嬉笑,也看不见脚步轻捷的少女与少年,或者慢吞吞唠唠叨叨的老人;只有身着红色或是黑色长袍的施法者们,还有一些身着巨龙纹样罩袍的士兵与骑士——那些经过一再审查而被允许留下的人被迫拆掉了伯德温与老唐克雷使用的熊纹章,换上了这个……让他们感觉到不祥和憎恶的图案,要知道,在善龙离开一千年后,巨龙给人类的印象就只剩下了邪恶与贪婪。 但没人敢于反抗他,连议论与抱怨也在雷霆堡中销声匿迹,施法者的耳朵与眼睛无处不在,而违反了新领主的法律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公开处以酷刑或是处死。 “但他也并不是没有不好的地方,”一些人也这么说:“他不是已经击退了兽人们吗?死亡的人很少,而且我们得到了更多的奴隶。” 有少许修改,半小时内更换。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沙漠 从多石平原往西,他们经过了一片荒芜的砾漠,如果说,多石平原上至少还能看见绿色,那么这里除了灰白色与黄色的碎石沙子之外就别无一物了——因为这里常年少雨的关系,就连苔藓和地衣都是踪迹渺渺,随着阳光逐渐变得淡薄冰冷,沙子的分量也随着每一步而加重,在黄昏彻底地被黑夜取代之前,商队的向导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呼唤,马匹和车队到此为止,商队在这里必须改换坐骑与驮兽。 骑在马匹上的人都走了下来,拖拽着马车的马也被解开,马匹身上的鞍具等等都被卸了下来,只留下辔头,一个强壮的商人同时抓着两三匹马,和他的同伴一起把踢腾着蹄子的马匹拉入夜色深处——马匹惊慌不定的交换着,摇晃着脑袋,任凭黑铁的口嚼磨开了唇角也不愿意听从人们的命令往前走,于是人们开始用鞭子抽打它们,强迫着它们踉踉跄跄地被聚拢在一片低凹的沙地里,商队主人用格瑞纳达的方言说了句什么,那些人俯下//身体,将缰绳全都系在一起,而后敏捷地从纷乱的蹄足中离开——不是全部,留下的几个人解下斗篷交给同伴,然后拔出了长刀,刀刃的寒光在月色下犹如冰雪,而马儿们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不幸,它们嘶鸣着,竭力想要挣脱束缚,但乱成一团的缰绳只会让它们被纠缠的越来越紧,一匹最为年幼的牡马摔倒之后,连带着它身边的马跟着一起四蹄朝天地仰倒在沙漠里,而那几个人类似乎也不想继续等待下去了,他们猱身上前,刀锋穿过空气,只留下一条明亮的线。 连续好几匹马都被割断了颈脖上凸起搏动的血管,因为之前它们在拼命挣扎的关系,血一下子就喷涌了出来,就像是一股被压制了数百年的激流,它喷向夜空,就连月光也似乎因此蒙上了一层血色——血液迅速地沿着马匹的躯体流入沙地,瞬间消失不见——巫妖微微闭上眼睛,他能够感觉到深处的地底正在颤动着,有猎手被血液的气味吸引,匆忙赶来。 商队的主人语气严厉地提醒着,所有的人类都离开了原先的位置,撤退到距离沙地有三百尺或更远的地方,有人从车厢里卸下木箱,木箱打开后里面是摆放整齐的钢弩,这种弩弓要比一般的弩弓大出约两倍,也要沉重得多,他们分发的弩箭与弩弓显然是配套的,而且奇怪的是末端还有一个勾环——而就在这个时候,沙地边缘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有什么正在沙子中如同鱼儿般地潜行,马匹嘶喊的声音越发凄厉。 “多少?”商队主人问。 “七条。”年轻的术士闭着眼睛,喃喃低语道:“不,九条,或者十一条。” “太多了。”商队主人做出手势,而他的副手点点头,向所有人传达了商队主人的意思——如果说异界的灵魂还有什么不是很明白的话,那么下一刻从沙地中跃出的东西就已经给了它答案——那是蛇,非常巨大的蛇,每一条都几乎可以从一座高塔的塔尖一直垂到塔底,它们一从沙地中跃出来,就准确地咬住了一匹马的头颅,身体随即缠绕上去,并猛烈地收紧,和其他蛇类那样,它们的上下颚也能脱开关节,将大开的吻部拉升到极限,在新月与星河的照耀下,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半透明的皮肤上层叠的花纹——它们一咬住猎物,就蠕动着全身的肌肉往里吞咽,一匹马至少也有五到六尺,高也有三尺多,重量更是高达数百甚至上千磅,但这些蛇类在吞吃它们的时候,就像是人类吞吃一块香甜柔滑的奶酪条那样轻松快捷,商队里的马匹数量可不少,但它们似乎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 所有的人都在这场盛宴中屏息静气,也没有鸟儿从空中飞过,就连风也失去了原先的狷狂,变得轻柔和顺——他们能够听见蛇类在吞咽时发出的令人倍感毛骨悚然的声音,一些马会因为蛇的牙齿刺入眼睛、脑部,肋骨折断,或是窒息而陷入昏迷以及死亡,这是一种幸运,更多的马在滑入食道的时候还活着,它们的蹄子蹬在蛇类的身体内部,让外皮凸出一个个时有时无的小鼓包,但这并不能对怪物造成任何伤害——而这个时候,牵系着它们的缰绳对用餐者造成了妨碍,一条巨蛇开始猛烈地拉扯,而被它打搅的同伴不带一丝迟疑地用尾巴恶狠狠地抽打了它一下。 人类耐心地等待着,巨蛇们陷入了内部的争斗,它们不愿意放弃已经吞到了肚子里的食物,更想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它们厮打着,相互用身体倾轧对方,等到缰绳被无意间滴落的唾液腐蚀断裂,其中已经有几条巨蛇受了伤,它们的血是透明的,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 这个时候商队中的主人举起了手,一条灼热的火焰落在了巨蛇和它们的食物中间,受到惊吓的巨蛇陡然升起身体——它们的影子就像是一座高塔投在地面上似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它们的下一个目标,但更多的火焰与雷电从商队雇佣的术士手中迸发而出,那就像是一道死亡的墙壁,巨蛇们晃动着头颅,黄色的眼睛反射着火光,毒液从它们的利齿上滴落,它们在找寻机会,但随着商队主人往火焰里投掷了一束药草后,那种很类似于它们天敌的气味让它们进一步地削弱了进攻的意图,毕竟它们的腹部已经鼓胀到会影响行动了。 另外一些可能还兼职盗贼与刺客的商人们行动轻盈地在阴影与火光中奔跑,他们口中的短笛更是发出了让巨蛇们厌恶的呻吟,在僵持了一会后,巨蛇们开始往后滑行,远离这些吵闹的家伙——它们离开的速度就和到来时一样快,而且还没有脱离人类的视线范围,它们就有一大半身躯进入到了沙地里。 现在是人类取回报酬的时候了,术士做出手势,施放出一个法术,被同类伤到以至于被抛在了最后几条巨蛇突然被固化的沙子卡住了,它们疯狂地甩动着像是吊挂着一块岩石(事实也是如此)的尾巴,一边从沙子里拔出脑袋,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在此之前,那些又尖又长的弩箭已经贯穿了它的鳞片与皮肤,带着倒钩的箭头抓住了它的肌肉,而挂在弩箭尾端的绳索被人类牢牢地抓住,他们悄寂无声地往后拉,试图将巨蛇拉出沙地——他们成功了,暴怒的巨蛇挺起身体,半蜷起来,在一阵剧烈的痉挛后,一匹已经皮毛消融,血肉模糊的成年牡马被呕吐了出来,连带着可以装满一整个酒桶的巨蛇胃液,它向一个人张开了嘴,但随即有人猛力拉动绳索,巨蛇发出无声的咆哮,但它想要攻击那个人的时候,它身体的另一部分又被无情地撕裂了。 就像这样,在商队主人的指挥下,他们很快控制住了五条巨蛇,虽然其中也有一条巨蛇不管不顾地只想要攻击最先伤害它的那个人,但它还没能合拢颚骨,就被术士的法术彻底地夺去了性命。 然后异界的灵魂看到商人们拨动机关,没了马匹的车厢向两侧与前后展开,就像是一朵四个花瓣的花儿那样,厢板微微向上翘起,原先顶篷随之张开,整个车厢变得扁平,而后商队中的术士又一次施放了法术,这些巨蛇顿时变得乖顺无比,商人们立刻忙碌着将车厢拖拽上巨蛇的脊背,并把它们固定住。 但是等等——这些巨蛇似乎更愿意在沙中潜行,作为施法者,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外来者也许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但这里更多的好像只是些普通人类(相对于他们来说);而且,如果它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蛇类行进时留下的痕迹,正如我们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那是一根多么销魂的波浪线啊,难道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左三圈右三圈吗?不,它甚至无法想象那个可怖的场景。 它的设想当然是错的,在人类终于将自己和货物固定完毕之后,应术士的命令,巨蛇们抬起了头颅,与它们庞大的躯体相比,纤细的就像是不存在的膜翼伸向空中——它们的鳞片闪着细小的粼光,轻柔的魔法力量涌动着,就像克瑞玛尔在精灵的飞翼船上感受过的,风元素将它们沉重的身躯托了起来,举向空中。 它们平稳地升入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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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沙漠(2)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米特寇特知道是自己的小魔鬼在警告自己,有不怀好意的人正在接近自己——事实上,这个前缀的形容词完全可以删除,在格瑞纳达,没有那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怀有好意。 他首先看到了一条细长的影子,然后凯尔门就从墙角后转了出来。 米特寇特、凯尔门、凯尔丝、克瑞玛尔有着同一个父亲,但从容貌上来看,他们毫无相同之处——米特寇特,新王的长子有着一张更近似于人类的面孔,继承了人类母亲的宽额头与线条坚硬的方下巴,这种特征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是种不幸,但在她的长子身上,只能说与那头纷乱卷曲的及肩短发相得益彰。米特寇特的发色也不同于一般格瑞纳达人,他的发色偏浅,近似于磨亮的铜丝的颜色,虹膜的颜色也要偏暗沉,皮肤则是棕褐色,还有他的身躯——龙裔们都是天生的战士,但米特寇特的肩膀还要比他们宽阔上一半,除了新王与格瑞第,格瑞第的红龙子孙,几乎没人能够让他平视着对话——这些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头威严沉稳的雄狮。 凯尔门和凯尔丝的外貌则是比较相近的,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同一窝里面的蛋。他们的发色近似于艳丽的新血,在没有梳理起来的时候,可以垂到胯部以下;他们的肤色会让人联想到金属——掺杂了少许黄金的白银,唯一与米特寇特相同的,他们也有着一双菱形的黑色瞳孔,但虹膜的金色要比米特寇特纯粹得多,从他们的颈部可以看到小如指甲的赤红色鳞片,据说它们一直延伸到那些最隐秘的地方。 凯尔门和其他术士一样身着红袍,无需细细研究,就能知道他身上的红袍不是最柔软的丝绒就是最细密的绸缎或是亚麻,但式样又有所不同,他的红袍增添了一件三角肩衣,它之所以被那么称呼是因为从后面看它就像是一个三角旗,遮挡住了穿着者的脊背和臀部,末端垂下一挂串着硫磺珠的流苏——这并不单单是为了式样优美,更多的是为了遮住肩胛骨和脊椎尾端的裂缝开口——凯尔门与凯尔丝因为浓郁的红龙血脉,从成功孵化的那天就有着膜翼与尾巴,只是平时他们都会把它们收起来,只在需要使用的时候打开。 米特寇特在心里笑了一下,因为他记得他最小的那个弟弟曾经无情地嘲笑过,这种装束更像是瑟里斯人在幼儿还不能控制排泄的时候使用的某种衣物附件——米特寇特为了这个还曾经找过一个理由去瑟里斯人的港口特意去观察了一下——的确很像,以至于他不但每次看到这个式样的长袍就想发笑,还总觉得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蹲下来来一发。 这种不敬的想法甚至让凯尔门本身携带着的威压也不是那么明显了,不过米特寇特还是率先点了点头,“兄弟。”他和蔼地说。 “你要修正一下这个称呼了,”凯尔门不那么高兴地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你很快就会有另一个兄弟了。”他将手放在腰带上,压抑住抽出尾巴来刺瞎米特寇特眼睛的冲动,对方也是一个强大的术士,而且他的手中还有着龙牙。也就是格瑞纳达最重要的三支军事力量之一,红龙格瑞第及其子孙对事必躬亲不感兴趣,所以这三支军队都被掌握在龙裔手中——龙牙是属于国王的,数量在三支军队中排行第二,但精悍程度与装备都是首屈一指的;而凯尔门掌握着龙爪,龙爪的数量最惊人,像是格瑞纳达的王都与大城里,人们最常看见的那些身着黑色链甲走来走去的士兵都是属于龙爪的,但相对的,他们十分地分散而且疏松,直至今日,凯尔门也只能确定自己的命令可以到达王都周围千里的地方,再远就要看那些执政官们是否愿意向格瑞第的子孙呈上如对格瑞第一般的忠诚了;本来凯尔丝曾经希望自己可以助兄长一臂之力,但她是一个女性,是命中注定要成为格瑞第的牧师的;第三支军队,被称做龙棘的,数量最少,人员最为良莠不齐,但无论米特寇特还是凯尔门都一直关注着它,无他,这支军队曾经属于格瑞第的长子,那只雄性红龙就格瑞第的话来说更像是一条生性最为卑劣的黑龙。在最初的那几十年,他以人形的姿态组建了一支佣兵团,而这只佣兵团从来就是顶顶下作的手段技巧与毫无诚信而言的行事风格而著称,虽然它是那么地恶名昭彰,但还是在短得不可思议的时间里聚敛了巨大的财富与同样惊人的名声——总有国王或是领主愿意雇佣他们去做那些不能让白袍们知道的事情——在格瑞纳达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之后,他们掌握着的情报与网络在战争中起到了十支军队也未必能够起到的作用。 但这支军队在格瑞第的长子,那条不幸的红龙死于精灵的箭矢后,他们就被掌握到了格瑞第的一个侍女手中,然后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被交给了她的子孙,一个叫做奥斯塔尔的术士,单凭着这些,奥斯塔尔就毫不费力地暗中策划建立起了一个可以与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的“银指”、“恶刺”相对抗的盗贼公会——“细网”。 米特寇特知道凯尔丝曾经派遣过一个女性牧师与术士去争夺“细网”的控制权,可惜的是那个女孩太过愚笨了,还没到三年就被她的弟弟,奥斯塔尔的弟子瑞卡送入了哀悼荒原,奥斯塔尔轻而易举地拿回了“细网”的全部权力——虽然凯尔门与凯尔丝犹有不甘,但因为“细网”现在正在进行一个大行动的关系,他们必须暂时性地偃旗息鼓,免得引起格瑞第的愤怒与不满。 不过米特寇特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他的任务也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挫败,他的一个下属,女性术士娜迦甚至比瑞意特消失的还要彻底,即便是米特寇特也没能把她召唤回来。 “父亲最小的那个孩子?”米特寇特强迫自己将思想拉回到现实,在面对一个龙裔时走神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这是件好事,”他微笑了一下,显得十分宽厚:“我一直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兄弟。” “虽然知道你是在惺惺作态,”凯尔门说:“但我还是觉得挺恶心的。” “那有什么不好吗?”米特寇特仍旧保持着微笑,针锋相对地说:“至少要比火焰和闪电要来得好。” “那么说你准备用花朵和蜜酒来迎接它喽?” 米特寇特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他,不是它,它早在几百年前就不是一个蛋了,当然,我会更喜欢他一点,要知道,”他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最少的,他可以为我减免一点压力,尤其是你们的。” “我们是更愿意和他玩儿,”凯尔门恶毒地说:“但这个游戏你可没有不参与的特权。” “不,”在凯尔门消失很久之后,米特寇特才说:“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才有权利确定谁可以掷骰子。”还有,第一个掷骰子的人。 ————————————————————————————————————————————————————————————— 与异界的灵魂想象的不同,巨大的翼蛇飞起之后简直就和阿拉伯人的飞毯一样平稳,因为有堆积这货物的车厢遮挡劲风的关系,单单看身边的云雾与其他商人乘坐的翼蛇,你甚至会觉得它们的飞行极其缓慢,但他偶尔向下一瞥,就能看到绵延起伏的沙丘上那一条如同觅食蚂蚁的黑线,差不多只是几个呼吸,他们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异界的灵魂伸出手,就能感觉到风正在猛烈地推搡着他,就像是要折断他的手臂。 据巫妖说,并不是所有的商队都有这个能力抓捕翼蛇,相反的,他们在进入沙漠后会每时每刻地祈祷千万不要让他们遇到翼蛇,所以像这种商队,如果带着成年的女性奴隶的话,会给她们喂点药水以防她们出血,不过万一遇到盗匪,事态的变化就不是他们能够把握的了——一般来说,盗匪们也会尽快离开,不过万一遇到翼蛇就在他们下方,那更有可能的就是一个也跑不了,翼蛇是怪物而不是野兽,饱足不会让它们变得温顺,就像之前他们抓捕翼蛇时遇到的,它们会将已死乃至已经吞入肚子的猎物吐出来然后去追杀那些逃走的。 但如果可能,翼蛇确实是种很好的工具——翼蛇在飞行时它的身体会打开,膨胀,最平稳的那一段大概位于头颅靠后,差不多是蛇类七寸的那个地方,如果不是受到控制,它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人类坐在那里的,但异界的灵魂更希望能够坐得靠后一点,也就是接近膜翼与身体连接的地方——想想看吧,巨蛇在绞杀马匹的时候,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块弹簧,它们是如何将膜翼隐藏起来的呢,从他的座位向后看,可以看到那对膜翼十分纤薄,相比起如同鸟类覆盖着羽毛的翅膀或是蝙蝠那样有着骨头支持的膜翼,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来自于蜻蜓,颤动的频率高而轻,速度又是那样的快。 ——等到离开沙漠的时候,他们分割翼蛇的时候,你可以要求旁观。巫妖说。 ——什么? ——不然呢?翼蛇是种只能由魔法控制的怪物,如果它们活着,除了运载之外几乎毫无用处,倒是死了可以成为皮衣、靴子以及施法和一些药剂的重要材料。这样商队的利益也能得到最大化,一只翼蛇在市场上可以抵过一百匹热血马…… 曾经的不死者突然停顿了一下,即便他们现在一个在表层一个在内里,异界的灵魂也能从骤然绷紧的气氛中觉察到不对,而与此同时,他身下的翼蛇突然急剧地颠簸起来,一根绳索突然崩地一声断了,箱子翻滚着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异界的灵魂毫不犹豫地施放了一个法术,从翼蛇的脊背上站立起来。 ——向后看,巫妖提醒道。 不止一个人在往后看,除了他身边的奥斯塔尔,还有那个年轻的术士,以及商队的主人,可能他身上有着防护的符文,他站立起来后已经超过了货物的屏障,但他就像是站在平坦的岩地上那样平稳从容。 在他们身后,大约只有数千尺的地方,天空,地面与它们之间的部分已经融合成了一体,灰白带着些许黄色的烟尘就像是一团不断长大的畸形怪胎那样飞速地向着他们追赶而来,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都看不见一丝其他的颜色。 那是……沙暴! 翼蛇们在疯狂地奔逃,而它们下方的商队也是一样,他们抛下了货物,抛下了沉重的鞍具,如果有可能,他们或许愿意抛掉自己的一只手或是一只脚,但他们还是被沙暴追赶并吞噬了——翼蛇的速度可能是那些必须在地面跋涉的宽趾马的十倍,但他们与沙暴之间的距离还在拉近,他们能够听到沙暴飞卷时那种特殊的吼声,就像是无数只巨龙在同时咆哮,又像是藏在箱子里的雷声。 “岩穴!”商队的向导突然大叫起来,他指着地面,那是一处被沙暴前导的飓风推开的沙丘,但那里暴露出来的不仅仅是沙子,还有一个高大的砂岩建筑,应该是建筑,因为异界的灵魂在上面看到了墙壁上雕琢出来的塑像与柱子,而建筑的地步,只有一个差不多只有十分之一大小的门。 里面可能也填满了沙子,也有可能没有,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考虑太多了,不等术士发出命令,翼蛇就本能地开始滑翔,在临近沙面的时候猛地钻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沙漠(3) 这座建筑从天空往下看,小的就像是可以放在掌心里,但随着翼蛇如同坠落般的下降,它的体积也在转瞬间突兀地变大,当翼蛇带着货物和人一同钻进岩穴下方的门时,第一次有幸进入到这种岩穴的人才惊觉到它有多大——大的就像是一座神殿,每条翼蛇都有一百多尺,可以轻易吞下三匹马,但即便这里有着四条翼蛇,整个空间还是显得那样的空荡与广阔。 商队的术士轻轻投掷出一团光芒,它就像是有生命那样围绕着岩穴的墙壁游走了一番,随着光亮的移动,人们可以看到墙壁上的浮雕与壁画,浮雕已经残缺不堪,壁画也只留下了寥寥几处笔画,但从笔触上来看,绘制和雕刻他们的人还是有着几分才能的;整个岩穴就像是一个被无数次劫掠过的大厅,除了上述的浮雕与壁画,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柱子,地面和平直的天顶,天顶有几处边缘滑润的黑洞,可能之前有镶嵌过用以照明的氟石,与柱子以及平顶同一材质的地面上堆积着沙子,不过越往里就越少,异界的灵魂看向接近入口的地方,那里完美地呈现出一个半圆形——也许是因为岩穴的门也是砂岩雕琢而成的,花纹粗陋又沉重,所以也没人想到要把它们带走,但这点无疑给了沙暴的受害者一丝喘息的机会。 有微弱的光从砂岩双门的缝隙中投射进来,在黑暗的地面上形成一条暗灰色的长线,贯穿整个岩穴,就像是把它无形地分割成了两半,翼蛇虽然是怪物,但还是遵循着族群的特点,分别占据了殿堂的四个角落,有人在压抑地咳嗽,但也只有这么一点声音。 商队主人向年轻的术士抬了抬手,光团熄灭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人类与马匹的嘶喊声,有什么东西在用尽全力敲打岩穴的门,砂岩双门颤抖着,被退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小得连一条手臂也放不进来,只能让人们看到一只眼睛和一张嘴巴,“让我们进来!”外面的人哀嚎着:“让我们进来,沙暴就要来了!”为这个声音伴奏的,是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沙石,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被风裹挟着撞在那个人的头上,而后带着鲜血蹦跳了进来,在地面上滚动着。 异界的灵魂在黑暗中一样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个人的表情,只有一小部分人对此漠不关心,更多的人则就像是嗅到了鲜血气味的翼蛇那样直起了身体,脸上满是带着深厚恶意的笑容。 “你们得另找地方,”商队主人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里已经够多人了。” “我们在为格瑞纳达的术士塔效力!”那个人喊道,血从额头上流到他的嘴里。 “谁又不是呢?”商队主人说,他隐约可以听见一些人在叫喊着“再用力点,门就要开了”之类的废话,举起左手做了个手势,年轻的术士立刻露出一个兴致勃勃的狰狞笑容,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嘶嘶声,翼蛇则遵照着主人的命令游过去,竖立起自己的身体,靠在原本就沉重无比的石门上,原先的缝隙只一下就收缩到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大小。 外面的嚷嚷声顿时变得细小和杂乱,他们在互相抱怨,也有人诅咒着自己的马,在沙暴前,动物的感知比人类更敏锐,它们不愿意蜷缩在岩穴下等死,只想飞快地跑得越远越好,但一些商人希望自己能够匍匐在马匹下躲开这场劫难,年轻的术士侧耳倾听着,嘴角的微笑从未散去,这是格瑞纳达人最喜欢的好戏,比在舞台或是广场上演出的更真实,更深刻,更能动人心弦,但他听着听着就蹙起眉,随后站起来,急匆匆地附在商队主人的耳边说了一些话。 商队主人意外地看了外界一眼,而后翼蛇退让开了,外面还有人在推门,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多了,所以门中间的缝隙也只有原先那样大小,术士施放法术,让商队主人的话可以从里面清清楚楚地传到外面每个人的耳朵里,不然不说那些人始终毫无意义地叫喊,就连沙暴到来前的风声也足以掩盖不够响亮的呼声。 “我们可以再接纳十个人。”商队主人说:“可以少,但绝对不能多。” 术士向着商队主人眨眼睛,他真是太喜欢这个了,他很快就听到了外面的人在争吵着用宝石和金币,或是其他昂贵的东西来换取进入这里的资格,有些人显然没有同伴那么富有,但他们只是沉默了片刻,门外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就连狂风和沙子也无法带走的血气蓄积起来,让翼蛇们都开始躁动不已,术士一边安抚着翼蛇,一边舔着嘴唇,他必须说自己真是爱死这个了。 所以说,当石门突然毫无预警地轰然开启时,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都差点吓得跳起来,只不过外面的人立刻喜出望外地奔逃了进来,而里面的人,尤其是商队的术士,则立刻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打断了他们享乐的人。 而那个人则同样平静地一个一个地看回去,不带哪怕一点愤怒或是畏怯的痕迹,“怎么啦,”他向术士微微一笑:“不是说十个吗?”他耸了耸肩,“十个了。” 格瑞纳达的商队再次看向那些侥幸逃脱了性命的人,他们站在或是瘫坐在殿堂里,可以轻易地点清人数,确实是十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其中有一个可能是这支商队的首领,他身边的两个人显然是强壮老练的佣兵,而除了首领之外,其他人,包括那两个佣兵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有个人的眼珠还吊挂在面颊上,而另一个人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血肉模糊,显然是被牙齿生生咬掉的。 石门开着,却没法儿如之前那样简单地闭拢,因为石门上倒伏着尸体——实质上来说,他们才是先到这里的人,在推开石门这件事上也耗费了不少力气,当商队的主人说可以再接纳十个人的时候,他们以为自己能够重回生天,也有些人从装束和配饰上看也要比其他人更奢侈华美,也许就是那些许诺了最多报偿而有幸被允许走到前面来的人,但他们应该想到,有很多时候,一柄匕首可以消除所有的差异,甚至可以让匕首的主人占有其他人所不能有的优势。 这些尸体卡住了门的缝隙,但就在商队主人说些什么之前,幸存者的首领已经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他是个人类,矮小但有力,“我们马上就把这些尸体拖走。”他深深地向商队主人鞠躬,深的就像是那个肥硕的肚子不存在似的。 “不用了。”商队主人厌烦地说,就在幸存者畏惧的眼神中,翼蛇游了过去,从缝隙间拖走尸体,而后在令人浑身颤抖的咯咯声中,它们一具连着一具地吞下了所有残留的痕迹,从马匹到人类,术士笼着双手,没有加以干涉的意思,他固然能够控制这些爬行动物,但那些出自于本能的欲求他可不想去阻扰,无底深渊在下,控制四条翼蛇已经让他感觉有点吃力了。 他忍耐着不去向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投去憎恶的目光,但既然这家伙也是要去格瑞纳达的……但说实话,商队的术士一点也不觉得他像是一个格瑞纳达人,其他人或许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当术士看过去的时候,他注意到没人再继续注意这个人——或许是因为那也是一个施法者,又或许是因为他精准的感知能力——要知道,除了风声与沙石撞击的干扰之外,他们之间还隔着厚厚的石壁,更别说那些人类还在疯狂的叫嚷和哀嚎,还有纷乱地诅咒与祈求,在那一片混乱中,可能只是一个疏忽或是一个迟疑,就可能多了一个或是少了一个,而不是如他所判断的十个。 原先商队主人以为那些人只会剩下五个,两个,一个,又或是一个也不剩,杀戮从来就是一件会让人上瘾的事情,何况如果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人,那么他会不会在离开之后和别人说,又或是向执政官举报自己呢,能够行走在格瑞纳达的人都不会是普通的游商或是手工艺人,即便没有证据,他们的亲眷也很有可能雇佣刺客来谋杀自己——商队主人唯一无法确定的是,那个黑发的格瑞纳达人,那个施法者,是对这些人类产生了怜悯之情呢,还是在显示自己的力量?如果是前者,那么他可能有些愚蠢;但如果是后者,他必须说这还是颇为合情合理的,既尊重了他,又没有对商队中的任何一个人造成损失——那个短暂的小娱乐当然可以忽略不计。 幸存者们几乎没有地方可去,虽然这座厅堂是那么地空旷,异界的灵魂注意到他们之中的一些人露出了愤慨的神色,这里大概还可以容纳下一千人或是更多,但现在即便加上他们原先所有的人,也不过一百多个人,但没人敢说些什么,他们不敢在厅堂的中央坐下,那儿几乎是所有人视线的交汇之处,也不敢坐在角落里,那里盘踞着正在消解大餐的翼蛇,至于三面墙壁,几乎都被之前的人占据了,于是他们走到门边去,那儿满是沙子,而且不断有如同利刃般的风从缝隙中刺入。 但无论如何,也要比在外面好,沙暴已经降临,就连这座庞大的岩穴都在为之轻微地摇晃,商队主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将视线落在那条狭窄的光线上,那条光线变得更加黯淡了,而已经有人注意到,那条光线从门缝隙开始的地方,断开了一段,那是因为外面堆积起来的沙子已经再度淹没了那里的关系。请诸位切莫忘记,这座岩穴原本就被掩盖在沙丘之下,只不过是沙暴之前的狂风将整座沙丘推移开才将它显露了出来,那么,若是沙暴的方向不做改变,并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沙子会重新将之掩埋起来,带着藏着里面的人。 商队主人在仰头观望平顶的时候,一边也在估算,如果沙子真的重新将这里掩埋起来,岩穴中残留的空气还能让他们坚持多久——他当然可以让术士命令翼蛇离开,毕竟翼蛇在沙子中也能存活,无需在这里和人类争夺空气,但这样他的货物就必须永远地留在这里了,即便他还能通过法术找到和带走它们,其代价也是得不偿失。还有那些多余的人类…… 他意外地与一个人对视了——他们都在注意那个平顶,可能对方也在估算和考虑与之相关的那件事情,商队主人对黑发的施法者笑了笑,他记得自己的次元袋里还有着一瓶只有一盎司的雪蜜,是他特意分装来对付现在这种情况的,一瓶一盎司的雪蜜,送出去并不引人注意,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却可能连上一条不知何时能够起到关键作用的线索。 但在商队的主人行动之前,幸存者中的一个却率先有了动作,他正是这些人的首领,在站立起来之前他向自己的佣兵投去一个隐晦的眼神,然后走到商队主人的面前,再三向他表示感谢,并承诺在回到格瑞纳达后,将会用一整队的驮马驮着金子来酬谢这位恩人,但其中最重要的还是他似乎是无意间举起的手掌,里面绘制着一个龙语名,以龙语撰写,如果一般人来看,也许只是些无规则的点点划划,但商人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名字。 他确认自己的心中确实掠过了一丝不那么愉快的悔意,他之所以让步是因为商队的术士告诉他这个商人可能与术士塔中的一个导师有长期的来往——这个很重要,能与导师有长期往来表明这个商人很有可能有着某个秘密渠道可以取得导师所需的“特殊”货物,如果他死了,而很不幸的,那个导师不得不重新寻找一个商人的话,他很有可能被迁怒。 但这个商人展示的名字却表明他的交易对象可能要比一个术士塔中的导师更为棘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沙漠(4) 沙暴持续着,但人们,尤其是那些刚刚从沙暴的威胁下逃生的那些,已经无法坚持而沉沉睡去,有些打着鼾,而有些则在梦中低低地哭泣;相比起他们,格瑞纳达人就要警惕和沉默得多,不过他们毕竟也是人类,所以在坚持到就连那条似有似无的光线也无法看见的时候,除了负责值守的人,大多数人还是跌入了沉重的睡眠之中。 轮值的人也不由得感到一阵阵拂之不去的疲惫,这个岩穴中没有篝火,也没有火把,只有黑暗,空气混浊,而外界的风声是那样的规律而悠长,就像是在催促着他们尽快入睡,他们不是不想站起来走走,但在这个没有光线的小世界里,随意接近某个人或许会被认为是想要劫掠或是谋杀,他们只得半坐在原地,抚摸着身下的石板,数着上面的缝隙来打发时间。 他们其中的一个身侧就是墙壁,墙壁凹凸不平,他在数完了手指所能碰到的缝隙,筹划了一个完美的阴谋,幻想了一会在格瑞纳达的“旅馆”中获得的精细照料与享受后,开始将手指转移到墙壁上,就像他们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墙壁上有着浮雕,其中一些是人,而另一些是动物,而他触摸到的应该就是一只爬行动物,可能是鳄鱼,因为他摸到了带着爪子和粗糙外皮的脚,往下是带着棘刺的尾巴,沿着棘刺向上是宽扁的身体,而身体另一侧是它的右腿。他一边摸索着,一边感叹着曾经有着如此美妙手艺的工匠,由衷地希望能够在诺曼奴隶中找到有着相近技艺的家伙——这里的主人肯定曾经是个极其富有以及有权势的大人物,毕竟沙漠里的岩穴几乎都是他们的安息之所——数以千计的奴隶镂空了这座巨大的砂岩,并在外面与里面都留下了精美的雕刻与壁画,只是外面的这些因为沙暴和日光早已被消磨的七七八八,而里面的这些,则可能是格瑞纳达的士兵们所为,他们是一些不懂鉴赏的蠢货,不但粗鲁地撬走了用于装饰的宝石、氟石和黄金,还将壁画与雕刻毁的一干二净,还有就是和他们一样进来躲避沙暴或是动物,又或是为了抵御沙漠寒冷的夜晚的商人,他们肆无忌惮地在岩穴里燃起火堆,或是为了寻找莫须有的秘密而敲坏墙壁和地面。 虽然他也是其中的一员,虽然知道这座岩穴早就被“清洗”过上百遍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拔出了匕首,他身边的一个人警惕地挪动了一下,发现匕首关注的目标不是活生生的血肉后也就不满地咕哝了一句,毕竟他们都知道值守是件非常无聊的事情——这个显然决定承担起疏忽职守罪名的家伙不禁咧嘴笑了一下,他的面颊与右侧肩膀紧贴着墙壁,右手紧握着匕首,而左手在那块凸起的地方继续摸索,他认为这里肯定有什么奥妙,因为这座浮雕实在是太栩栩如生了,与其他动物只是用几刀表明它有着皮毛或是鳞甲不同,它身上的每一片鳞甲都是那样的逼真,就连鳞甲上标示着生长年份的车轮纹都有——如果它是真的,那个人想,这是一只超过了五十岁的老鳄鱼,那些车轮纹留在指头上的感觉简直比皮毛还要密集,但随后他的呼吸就变得急促了起来,因为他寻找到了第三条腿,第四条腿,第五条腿和第六条腿。 鳄鱼当然不可能有着这么多条腿,而且每条腿都是那样近,简直就是紧紧地挨在一起,如果依照他之前摸到的脊背与尾巴推算,那么这些腿之前还有一截空档——用来生长第七条腿和第八条腿,他想要高声喊叫,但与此同时一对黄色的点在黑暗中亮起——在长久的黑暗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这是本能,但这个本能却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能够感觉到他一下子就被黑暗吞没了,而后是麻木冰冷的气流从他的喉咙一直深入胃部,而后就像是一块石头那样飞速下坠,下坠,直到脚跟。 受害者或许会认为这个过程即便不能说缓慢也至少会持续一段时间,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他还在期望人们能够发现并且拯救他,但事实上这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而在异界的灵魂发出警告之前,商队的术士已经跳了起来,他尖声叫到:“敌袭!”同时投掷出一个法术,雷电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岩穴。 ——真是太高明了,巫妖说,用雷电来对付石化蜥蜴。 ——两个可能,异界的灵魂一边就地打了个滚——在这方面他毫无施法者对于仪表姿态上的种种顾忌,一边说,要么是他真的蠢到连石化蜥蜴都没能分辩出来,要么就是他准备用石化蜥蜴来干掉我们。 ——……真是令我惊喜的成长,曾经的不死者口吻复杂地说,你这样我可真是有点不怎么习惯。 ——这并不是很难。异界的灵魂说,他在另一个位面也早已成年,即便只是个死宅,但为了养家,也总得和外界打交道。吃过亏,上过当,遇到过好人与坏人,说起来,他觉得之前的那个世界还要比这里更复杂一些,虽然那个世界的人不会随时拔出匕首或是投掷火焰,但想要知道对方是否可交可能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够确定——但这儿就要简单得多了,在面对灰岭的精灵们时,异界的灵魂尽可以傻乎乎的,除了最致命的那个秘密之外,他没有什么不可以对他们坦诚的,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他——但他必须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他一开始就将他们定位在了怀有恶意的敌人立场。它的性格注定了它不会是先发制人的那个,但它肯定已经将自己的防御升到了最高级别,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所以无论是玫瑰女士,又或是那位年轻的术士,他们的行为都不会让它感到愤怒或是悲哀——就像是在看一场早已被剧透了无数遍的电影,“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这大概是对它现有的心境最好的描述了。 将所有人都设想成一个恶毒的混球在另一个位面可能只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但在这里确实再恰当与适合不过了,就像巫妖所说的,他们只会认为他足够警惕和机敏,这是两种极其优良的品质,尤其是对于格瑞纳达人。 而那些被术士的雷电殃及的人呢,或许在那一刻,他们就不再被承认了,作为愚蠢的残疾与死人,虽然他们完全是被两个施法者之间的勾心斗角波及的可怜虫,但他们被雷电击中后,虚弱一点的立刻死了,而没死的那些也陷入到了麻木之中,黑暗中有什么在蠕动着。商队的主人反应迅速地抓起斗篷,拉起宽大的兜帽,这很及时,因为想要探查危险的几个人首当其冲地遭受了石化蜥蜴的凝视,他们当即固定在了远处,还维持着那个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的神态。 “石化蜥蜴!”哪怕没有看到怪物的真正形态,单从这些石像上也能看出它们的种类了。 商人们迅速地找到各种可以遮挡视线的东西压住自己的眼睛,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接受过训练的术士和法师那样保证自己的视线准确地落在需要的位置上的——他们竖起耳朵听着,捕捉着任何一点微小的讯息,免得将自己送到石化蜥蜴的嘴里去,但他们很快发现这并不困难,因为这些石化蜥蜴已经开始大快朵颐——那些被雷电麻痹的人类,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而石化蜥蜴则轮番着进食,一部分用它们那双邪恶的黄色眼睛注视着任何可能的敌人,一部分则开始撕咬那些唾手可得的新鲜食物。 当它们发现新鲜食物不是那么充足后,一只大约有着十尺长,显然远超过同伴的石化蜥蜴挥动尾巴和爪子,将那些石化了的人类打碎——它们会将石化生物,但它们可不能直接吞吃石头,但被石化的生物被击碎后就会死亡,略过一会儿之后,石化的作用就会解除,只剩下碎裂的血肉。 “难怪我们什么也没发现。”一个商人在心里说,有多少走进这里躲避沙暴和寒冷的商队遭到了这群石化蜥蜴的围捕?他们所有的人都蜷缩在殿堂的中央,而四面墙壁上你都能听到爪子抓着墙面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或许天顶上也有,它们的种族在这里繁衍壮大,这里也许会有三十条,五十条或是一百条石化蜥蜴——它们在岩石上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片影子,根本无从让人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而它们的石化凝视则意味着你不能睁着眼睛和他们战斗,除非你可以施放相应的法术,但他们这里只有一个术士,而且他还在看管着四条翼蛇。 翼蛇不安地挪移着自己的身体,年轻的术士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他向商队的主人看去,他没有翕动嘴唇,但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商队的主人可能是在通过一个魔法用具在和他做心灵通话,术士想,然后他听到商队主人在问他:“你能驱使那些翼蛇去攻击蜥蜴吗?” “很难。”术士回答:“它们有那么多,而且石化蜥蜴是翼蛇的强敌——翼蛇的牙齿刺不穿它们的皮肤,如果它们把蜥蜴吞下去,那么蜥蜴会在被胃液融化之前撕开它们的肚子钻出来——如果翼蛇不是受到了我的控制,或许它们现在就已经疯狂地逃走了。” “那么……你呢?” “我想你应该请您的客人帮个忙了,”那个年轻的术士不无得意地说:“每个术士的精神力都是有限的,而我已经耗费了四个法术在这些翼蛇身上,或者你认为让它们加入到欢宴的行列里也无所谓的话……” 还有你之前施放的那个连环闪电,但商队主人终究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转达到对方的大脑里,现在抱怨他不但伤害到了同伴还将他们陷入到这种困窘的境地里毫无作用,他也知道年轻的术士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这些石化蜥蜴做不到他想要它们做的事情,那么至少可以让它们耗尽敌人的力量,那么无论是在沙漠里,还是在沙漠之外的地方,他要处理这么两个曾经让他蒙受耻辱的污点就会变得轻而易举——但商队主人并没有立刻去那么做,如果说黑发的施法者让他有着顾虑,那么他和他的同伴所射出的那两箭更是让他踌躇不定,这种精钢长弓普通人类根本打不开,但在格瑞纳达却很受欢迎,因为龙裔的力量从来就是远超过人类,那些给人类使用的长弓在他们的手里就像是一根枯干的树枝。 如果是龙裔,那么那个像是流浪贵族的家伙很有可能也是个术士,而一个术士想要伪装自己的时候,你最好是发现了也要当做没发现,让他们放弃那件象征着荣耀和地位的红袍就已经足够让他们不愉快的了,他们不需要再有人去提醒他们或是将他们的忍耐化作乌有。 商队主人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在了那些拥挤成一团的商人,还有他们的货物身上,那些货物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被卸了下来,充作人类最后的堡垒——翼蛇在他们的外围游走梭巡,石化蜥蜴的数量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但商队的主人接受过一个术士的教导,知道这种怪物实际上异常的懈怠与懒惰,它们只吃送到嘴边的食物,不擅长也不乐于追击,如果是在沙漠上,你有幸没有被第一眼石化的话,那么你尽可以拔足飞奔,就算这些石化蜥蜴的速度完全可以追到你,它们也不会动上一动的。 当然,如果他们在沙漠里,而不是在一个封闭的岩穴里,而岩穴外面是呼啸的沙暴,沙暴可能要持续好几天……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商队的主人迅速地做了一个顺序排列,首先是那些外来者,去掉那个商人,也还有九个人;之后是他们擒获的盗匪,兽人的肉又臭又硬,但也许有些石化蜥蜴就好这一口呢,然后,接下来是哪些呢?他们的商队中,也有已经失去支持与背景的小人物——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坚持到沙暴结束……(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沙漠(5) 抱歉,突然发现一个bug,整章重写中,下午两点更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兄弟(上) 让巫妖略感惊讶的是,除了格瑞纳达的商队主人,还有另外一个,也就是那个幸存下来的矮小商人居然也被归入了队伍行列,翼蛇再次起飞,其他无法付出让商队主人满意的代价的商人被留在了沙漠里,接下来就要看他们是否能够侥幸遇到另一支心怀仁慈的商队了,事实上,格瑞纳达的商人们居然没有杀死那些商人掠走他们身上最后的几枚金币就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奇怪的了——也许是因为石化蜥蜴的威胁让他们无心再去做些什么,虽然说石化蜥蜴是一种懈懒的生物,但谁又知道它们会不会突然想要勤快一下呢。 之后的旅程变得平和而又无聊,第四天,异界的灵魂重新出来值班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就是一片如同火海般的沙漠——沙漠并不像从未见到过它们的人所以为的,总是黄澄澄的颜色;它们在月夜下是银白和黧黑的,在星河黯淡,晨曦却又尚未到来的时候是玫瑰红色的,在烈日下是乳黄色的,而在云层遮蔽天空,短促而滂沱的雨水降落的时候,它甚至会显露出翡翠般的绿色——这也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景色,就连生性残虐的格瑞纳达人和翼蛇似乎也变得温和安静了——从沙地里涌出细嫩的草芽,草芽在雨水中如同定格摄像那样快速地抽出叶子,叶子打开后就是淡紫罗兰色的小花,在雨云退去的时候,花朵凋谢,结出如同绒羽般袖珍轻盈的豆荚,这些豆荚在重新回归到统治地位的灼热日光下转瞬间就干枯了,然后风一吹就爆开了,细小的种子和干瘪的荚瓣,枯萎的叶片飞溅得到处都是,又一轮生命得到了终结,而新的种子又埋伏了起来,等待着甘霖的降临。 将格瑞纳达的王都与其他地方隔绝起来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漠,有关于这个沙漠,或许也有上百个传说可以告诉你它是怎样形成的,但就巫妖从另一个位面得来的知识来进行科学解释的话,它的形成很有可能是位置处于亚热带与热带之间,虽然濒临海洋,但周围有耸起的高地与山脉阻隔了来自于北方的寒冷气流,以至于雨云无法长久地凝结,缺少降水,本身又是一个凹陷的盆地,燥热不安的气流只有在内部回旋游荡,久而久之,荒野变成了瘠土,瘠土又变成了砾漠,砾漠又变成了沙漠,沙漠的面积又一再地扩大,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就是在那座绵长的山脉上打开一个缺口,让北方的寒冷气流进入到这里,若是雨水充沛,那么沙漠也一样会变成肥沃的田地,可惜的是,没有人或是神想要去那么做,格瑞纳达的红龙也更为喜欢炎热干燥的气候,而且格瑞第需要的是士兵,而不是农民,她在挑选自己将来的领地时就注意到了这点,只有荒寂贫瘠的地方才能养育出有着爪子的凶禽猛兽——她是这么说的,事实上也是如此,在这片土地上艰难求存的格瑞纳达人接受红龙统治的速度快的惊人,他们根本不在意统治者是邪恶或是善良的,他们要面包、要肉、要麦酒,要女人和帐篷,只要能给他们这些,就连跪拜魔鬼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虽然说,在红龙格瑞第降临到这个地方之前,这个地方就连魔鬼也不太感兴趣,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类会让他们缺少成就感的关系? 第四天他们再次看到了砾漠,还有砾漠间矗立着的奇特建筑,从外挂看,它们就像是三角形的塔,但只有十数尺那么高,看上去就像是石头的帐篷,表面有着深黑色的窟窿,商队中的术士操控着翼蛇下降,在距离这些三角塔不远的地方。 翼蛇感到不安,竟然不顾身上的货物,人类以及魔法施加在它们心灵上的枷锁,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术士高声念着咒语,一再地投掷出魔法,而商人们以最快的速度拔出武器,这个时候商队的主人拿出一块符文投入三角塔之一的窟窿里,随着一阵让人几乎无法感觉到的摇晃,从龟裂的土壤下伸出了尖细的利刺——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植物,但并不是,那是怪物们的长足,要说这些商人们行走在大陆上,看到的怪物已经足够多了,但每次回到这里,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仍然会感到一阵阵地发寒……这些怪物原先都是人类,其中甚至还有术士和龙裔,但因为让格瑞第愤怒或是失望的关系,他们被术士塔里的导师们变化和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一些看上去像是蜘蛛,而另一些看上去像是狗或是狼,还有一些则像是腐烂的鱼,但无论如何,它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有着一张完整的脸,这张脸按照格瑞第的要求保持着受术人原先的样子,其中也许就有那么一两个是商人们所熟悉的——它们还有人类的脑子,会思考和感受,只是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它们在这里为格瑞纳达效最后一份力,杀死敌人还有服务曾经的同伴,等它们死了,它们身体深处的宝石会吸走它们的灵魂,而没有死去的怪物负责将宝石交给定期前来巡查的术士。 翼蛇很快就被这些怪物控制住了,它们的爪牙就像是匕首那样锋利,翼蛇阴冷的血从伤口留下来,一个怪物想要吸吮它们,却在下一刻痛苦地嘶叫起来——它们虽然保留着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却只能以昆虫和腐肉为食,像是任何一种,我是说,新鲜和可口的东西,对它们来说就像是硫酸和毒液。 “是……那一位吧……”巫妖听到两个商人压低了声音讨论道,那只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蛆虫的怪物曾经是王都中一个相当有名的娼妓,红裙下不乏强大的术士与龙裔。(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血亲 异界的灵魂觉得,这个对他来说又危险又陌生的位面,或许只有一个让曾经的死宅感到心满意足的地方——那就是,这里的人,或是类人,有很大一部分容貌都在基准线之上——灰岭与银冠密林的精灵固然毋庸置疑;梅蜜是个有着宝石眼的弗罗牧师,安芮虽然心智不坚,自私又刻薄,但至少有着一个如同摇曳小白花的外表;高地诺曼的王女在穿起长裙,带着珠宝的时候让人颇感违和,但她将长发剪短到耳根,身着战士的皮衣与链甲的时候,在街道上昂首阔步的前行时,那种中性美倾倒的又何止一两个天真的少女?还有那些敌人,龙火列岛的娜迦,白塔的瑞意特,她们的美貌和她们的发色与眼睛那样,让人感到邪恶但又无法不受到它们的诱惑。 就连之前在小城里遇到的玫瑰女士,也有着一种粗俗而丰盈的美。 还有异界的灵魂在巫妖的记忆中,也许吧,看到的那位女性,即便她的容颜就像是白亮的火焰那样让人难以直视,你也能够感觉到,那是种糅合了力量与威严,让人颤簌与恐惧,无以伦比的美。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应该说是他们在格瑞纳达王都的范围里见到的第一个龙裔,她的美却又那样的……直击你的本能,几乎就是在大声宣告——她是一个雌性,而不是一个女性。她的容貌并不是没有缺点的,嘴唇太厚而眉毛太浓,鼻子尖锐地下弯,相比起凯尔门,她更像是米特寇特的姐妹,但每个看到她的人都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她就像是一团在冰冷的黑夜里发光的火,野心勃勃,灼热暴躁,那种奇特的魅力从她身躯中的每一个毛孔中渗漏而出,就像槭树流出的蜜汁那样,诱惑着愚蠢的小虫前赴后继。 取下头盔后,赤红色的长发就从她的头顶松弛并垂挂在了肩膀上,她的皮肤不够白皙,而是近似于蜂蜜般的颜色,颈后与手背上都生长着细密的鳞片,鳞片很小,大概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但片片光滑,晶莹剔透,像是弗罗牧师为了装扮而特意黏结在身上的珍珠或是宝石,但异界的灵魂即便没有巫妖提醒,也知道它们绝非普通的饰品——没有那种饰品能够警惕地竖起,在皮肤上形成一层尖锐的盾甲的。 “真是太奇怪了。”凯尔丝,而非凯尔门说,她举起双手,然后在所有(克瑞玛尔与奥斯塔尔之外的)人能够觉察到不对之前,一根长而坚韧的尾巴猛地卷住了黑发施法者的腰,把他强硬地拉拽到格瑞第牧师的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以至于眼睛之中除了对方什么都看不到,若是单看这个情形,说他们是对爱人或许也会有人相信的——如果不是女性龙裔长尾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已经狡诈而又恶毒地竖起——如果异界的灵魂没有始终将那件泰尔赐予的短袍穿在身上,现在他肯定已经被那些微小的匕首切割得鲜血淋漓。 “就外表来说,”凯尔丝举起双手,作为无需自己烤面包也无需自己洗衣服的龙裔以及格瑞第的牧师,她蓄养着很长的指甲,每个格瑞第牧师都喜欢这么做,南方诸国的女性或许就是因为听了商人或是吟游诗人的述说,才会让蓄甲的风尚迅速地扩散到最荒僻的城堡里——不过相对于不加上指甲套就会崩裂变形的人类指甲来说,龙裔的指甲根本就是他们的另一种武器,这些指甲可以轻易地插入岩石,也可以简单地撕开一张坚韧的恐爪龙皮:“你没有一点改变,就和那天一样,”她喃喃地重复道:“黑色的眼睛,”她说:“黑色的头发,就像是一个精灵,而不是龙裔。” 她冰冷的双手轻轻地落在克瑞玛尔的脸上,抚摸着他的面颊:“但这是种矛盾的美丽,”她说:“孱弱的外表与强大的内在,是这个原因才会让格瑞第一再地眷顾你吗?我的小弟弟。” 异界的灵魂沉默着,倒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如果凯尔丝觉得这会让黑发的施法者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去而动摇的话,那么它只有说声抱歉了,毕竟就连巫妖都不会因为那些记忆而感到沮丧和悲哀了,何况就像是一个场外观众的异界灵魂?而且凯尔丝的“小弟弟”一再地让他出戏。不管怎么说,“小弟弟”在另一个位面可是有着一个更深远与含蓄的意义,她如果可以像巫妖或是巫妖的同僚以及导师那样的异界的灵魂此时的思想,一准儿会勃然大怒——不过异界的灵魂觉得扶他也是挺有魅力的,就不知道凯尔丝会怎么想。 而巫妖已经在放声大笑了。 凯尔丝将手指移动到那双黑眼睛的下方,她必须承认自己从来没有承认和喜欢过这个弟弟,血脉驳杂不算,在最初的那几十年里,他一直是那样的虚弱和胆小,就连最严酷的折磨与最彻底的羞辱也不会让他的黑眼睛有所波动,他是一个劣质品,一个失败的象征,一个畸形的蛆虫,他们的母亲与其他红龙从来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红龙们难以忍受弱小的族人,有时候它们也会孵化出不尽如人意的后代,一般而言,它们会当场把它吃掉,重新融入自己的血肉;但“母亲”格瑞第似乎有着其他的想法,她是一只红龙,但有很多地方和那些施法者相似,充满了恶趣味的好奇心,就凯尔丝知道的,她和凯尔门的弟弟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她在考虑,是否要如之前所设想的那样,狠狠地惩罚这个曾经将她和凯尔门戏弄在股掌之间的血亲,即便他已经是个强大的术士,但格瑞纳达难道还缺少术士吗?如果是其他人,甚至是奥斯塔尔,凯尔丝或许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挖出他的眼睛,撕开他的舌头——格瑞第对他们总是还有着那么一丝宽容,虽然他们不是她所期望的,那种即便在格瑞纳达中也能够卓然于众人的强者。 “给我吧,”她轻轻俯首,在施法者的耳边说:“你的眼睛,我可以向我们的‘母亲’起誓,只要一对眼珠,其他的我都不要,如果你自愿奉献——你还可以留下你的舌头和你的手指。” 也许只是挖出眼睛,也好让他们看看格瑞第对他的关注究竟深刻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格瑞第确实如奥斯塔尔所以为的那样宠爱他,在牧师的祈祷下,重生一双眼睛并不困难。她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但还没等她的指甲在克瑞玛尔的脸上留下痕迹,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后拉。 凯尔丝看到烟尘翻腾,空气震荡,压迫着她的胸膛,跳跃着的蓝色电弧就像是飞溅在地面上的水珠遗留的无形踪迹,浓烈的焦臭味弥漫开,这时候格瑞第的牧师才感觉到她的尾巴在抽搐着疼痛,她当然顾虑到了对方的能力,所以在困缚住他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他的双手,毕竟术士在施放法术的时候一样需要作出手势,一些弱小的法术不用,但也无法对凯尔丝造成伤害。 凯尔门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对兄妹看向奥斯塔尔的时候,他向两者张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想要插入这场危险的家庭纠纷的意图——他们看向黑发的施法者,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 像这样的笑容在格瑞纳达可以解读成很多意思,但在这里几乎只有一种解释,“我以为您们会感到高兴的,”黑发的施法者说:“我知道,您们一直很不满于我的怯懦弱小,或许同样地愤怒于对我的不告而别——所以,我回来啦,并且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强大。” “希望你确实如你所以为的那样强大。”凯尔门说,他援救的很及时,凯尔丝没有被重伤,只是接下来的好几个月,她都要藏起那条光秃秃的尾巴了,他们在一个瞬间就隐没到了如同夜色般深沉的战阵中——龙爪骑兵们开始移动,做出攻击的姿态,在空中晃动着的矛尖密集的就像是沼泽中的芦苇丛,商人们惊恐地喊叫着,就连商队的主人也不免露出惊惶的神色——他为凯尔门以及凯尔丝两位尊贵的龙裔效力,但他知道自己的筹码在这两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尤其是因为他无意间将他们的敌人带入格瑞纳达之后,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有幸获得他们的赦免。 “如果他不反抗,”凯尔丝说:“他也许只会少掉一对眼珠。” “那又怎么样呢?”凯尔门说:“‘母亲’可不会想要看到这样愚蠢而又胆小的后裔,他终将难逃一死,虽然说现在也是。”他没有一刻停顿地发出了命令,这里是龙爪中最为精悍的骑兵,那些恐爪龙们已经亟不可待地想要撕咬和吞噬了,而如果那一位无法显现出值得格瑞第看重的能力,那么他即便死在这里红龙也是不会介意的——不然站在他身边的就不该是那个狡猾的奥斯塔尔。 商人们想要逃走,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龙爪骑兵已经包围了这个小小的土丘,而就他们的眼睛看去,他们就连黑色的尽头也看不到,一些人慌乱之下甚至想要刺杀奥斯塔尔与克瑞玛尔,以为将他们交给骑兵们自己就能脱身,他们竟然没有想到,如果这两个外来者的确这么好对付的话,那么凯尔门与凯尔丝又如何会动用龙爪骑兵呢,而且,既然凯尔丝在这里,那么这支队伍中也不会缺少牧师,或许还有术士,只不过他们都被藏在了黑色的盔甲下。 龙爪骑兵们并不急着进攻,他们看着那些想要袭击施法者的商人们被火焰所吞没,他们在小小的土丘上奔逃,一边哭叫着,直到被那些恐惧着也会被火焰波及的人们拔出匕首刺倒,土丘上满是灰色的烟尘与皮肉烧灼时发出的恶心气味,不少人咳嗽起来,抓着喉咙,而骑兵们则岿然不动,除了发出一两声轻蔑地讥笑。 如果你能够从上而下地俯瞰,就能看到如同林木般的骑兵中还有一些并没有持着长矛,他们微微闭着眼睛,在斗篷的遮蔽下做出手势,手指间捏着施法材料,还有一些身材纤细的牧师在低声祈祷,骑兵是无法控制住两个术士的,但术士和牧师能。凯尔门与凯尔丝已经被无情地嘲弄了一次,他们当然不会希望有第二次,也许格瑞第会愤怒,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了的后裔而杀死两个活着的后裔,尤其是他们虽然无法达成格瑞第的期望,但也要比一般龙裔更为强悍与狡狯。 而这个时候,被围拢的人群中的一个开始大叫起来,“我……我是……是为新王效力的,”那个矮小的商人艰难地在咳嗽中叫喊道:“我是为……新王效力的!”他举起一块符文,符文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 凯尔门透过头盔的缝隙看了凯尔丝一眼,格瑞第的牧师在面甲下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那么我会召唤你的灵魂的——如果我们的父亲确实有什么话要询问你。” 矮小的商人立刻哑然,如果说有什么要比死亡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大概就是还会被牧师或是术士从哀悼荒原上召唤到这个位面上——格瑞纳达的商人们不会去敬拜除了格瑞第之外的神祗,但格瑞第……他们可不确定自己能够听见格瑞第的呼声——而那些召唤了他们的施法者可不会那么好心地在一切结束后任由他们离开,只会随手把他们的灵魂塞入宝石,作为货币或是魔宠的食物。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奥斯塔尔问。 异界的灵魂很想说他们可以再等等,无论在哪里,拯救弱小的英雄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会带着万道金光从天而降——当然,他们并不弱小,但所要面对的这个情况的确有些棘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 血亲(2) 人们首先听到的就是一声尖锐高昂的鹰唳。 恐爪龙开始变得纷乱,它们并非是完全野生的——格瑞纳达人从恐爪龙群中掠夺它们的蛋,放在巨龙的巢穴边孵化,它们长久地浸润在巨龙不自觉散发出来的龙威中,一些蛋就此僵死,而另一些蛋孵化后会变得比它们生存在外界的同类更强壮,而且对龙威也有一定的抵抗力,这样它们才不会和普通的马匹那样只要有龙裔在身边,就会因为长期地受到惊吓而提前衰弱和死去;另外,作为一只能够同样对人类造成威慑与恐惧,嗜血食肉的坐骑,它们也要比素食的马匹更能满足龙裔们的恶趣味。 因此还在幼崽的时候,小恐爪龙还要经过数次淘汰,每次格瑞纳达人投放的肉都是无法让每一只小恐爪龙都能吃饱的,只有最强壮以及最聪慧的才能吃到最多的肉,由此弱者愈弱,强者愈强,筛选也变得简单而快捷——之后它们还要和人类的士兵那样经过鞭子与烙铁的“训导”,让它们懂得如何听从命令,抵抗本能——而不是看见闪亮的刀剑,灼热的火焰以及深水就迫不及待地逃跑。 这样的工作将会持续五到十年,被驯化的恐爪龙就和久经沙场的战马那样不会因为响声或是烟尘而惊惶失措,但总还是有什么能让它们感到不安的,虽然不多——鹰首狮身兽就是其中之一。 几乎就是在一霎那间,他们就被阴影笼罩了,这是种十分奇特的经验,就像是突然在烈日正当中的时候被深夜的裙幅遮蔽,除了那些仍然还在痛苦呻//吟着的“焦炭”还有龙爪骑兵们低沉地呵斥着坐骑的声音,以及恐爪龙发出的威胁般地啾啾声(这种可怕的野兽叫起来就像是一只小云雀,就像猎豹与花豹叫起来是喵喵那样,如果不是时间不合适,异界的灵魂几乎就要笑出来了)——有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周遭一片寂静,人们仰头望去,沙子与羽毛落进了他们的眼睛。 异界的灵魂所拥有的视力让它可以毫不费力地看见让这些有着如同盔甲般的鳞皮的恐爪龙也不禁为之慌乱的生物,它们在空中翱翔,展开双翅的姿态是那样地强壮而又优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与狷狂,却又是那么令人艳羡——伴随着商人们的大叫,那些小小的黑点在他们深色的眼睛中迅速扩大,扩大到即便是整个虹膜也无法容纳的地步,被围困的人猛地倒伏在地上,比飓风吹到的树木更彻底和快速,龙爪骑兵们用力拉拽着恐爪龙的缰绳,他们和他们的坐骑确实可以称得上训练有素,在这种陈列密集,事发突然的情形下,仍然可以变化阵型——拉开距离,缓步后退而不是溃散乃至相互践踏。 但突如起来的敌人并不在意这个,他们要的原本也不是要击溃龙爪,而是纯粹的威慑罢了——一只有着巨鹰的头颅和脖颈,翅膀,又有着狮子的身躯和四爪的怪物裹挟着呼啸的风声而来,它覆盖着淡金色羽毛的双翼在恐爪龙上方不足二十尺的地方展开,将还来不及退开的四五个龙爪骑兵以及坐骑完全地笼罩在它庞大的阴影下,在狂乱地嘶叫中,它的爪子一前一后地抓起了两只恐爪龙与它的主人——恐爪龙因为奔跑的时候起伏格外剧烈,所以每个骑兵都是将自己固定在座鞍上的,以至于一时间根本无法挣脱,他们也不想挣脱,恐爪龙是龙爪珍贵的财产,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坐骑,只有龙裔和很少一些受到看重的人类才能重新得到一只恐爪龙。他们从刀鞘里拔出长刀,用力砍在抓着恐爪龙头颅的狮子爪上,但在细软丰厚的皮毛下面,同样生长着细密的鳞片,细密到根本无法被非精金与秘银的刀锋割开或是刺穿,他们的精钢长刀固然可以毁掉一副上好的黑铁链甲,却也只能在上面留下轻微的磨损痕迹,等到鹰首狮身兽每三年一次换鳞,就连这些痕迹也不会被继续保留下去。 也有人试图用随身的弩弓攻击鹰首狮身兽的腹部,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是徒劳无功,这个弱点早就被驾驭着它们的龙裔与人类所代为消弭——连接着鞍具,有着整幅精钢链甲从上而下地包覆着鹰首狮身兽的腹部。 那只鹰首狮身兽再次唳叫了一声后冲上了云霄,再次成为一个小黑点,然后,人们不感意外地看到两只更小的黑点从天空坠落下来,整个过程持续了好几个呼吸,真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两只恐爪龙与骑兵在想些什么,他们或许早就因为过大的冲击与风的压迫而昏迷了过去,又或者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他们坠落在两个骑兵之间,只听沉闷而又响亮的碰地一声,地面上就多了一堆纷乱平扁的“杂物”,既没有人类的特征,也看不出曾经是只恐爪龙,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无聊的红袍用变形的金属,破烂的布匹与泥怪拼凑出来的抽象艺术品,黏稠浑浊的血从里面渗出,缓慢地浸润了那儿的灰黄色尘土。 但突然自天而降的意外的客人并未就此感到满意,他们轮番驱使着鹰首狮身兽冲击龙爪骑兵,连续抓起四五个骑兵,从天空丢掷下来,逼迫他们后退,直到被围困的人们身边有了一片巨大的空地,大的可以容许一只巨龙盘桓其中。然后两只鹰首狮身兽降落了下来,之后是一只显然要比别个同类更为强壮美丽的鹰首狮身兽带着它的骑士降落了下来,它的羽毛与其他鹰首狮身兽不同,近似于黄铜,在阳光下犹如金子,羽毛有着鲜明的金属质感,皮毛下的细小鳞甲也是如此。而它的面甲与腹甲,虽然看上去也只是精钢的,但让巫妖看上一眼,就知道那只不过是经过了掩饰的秘银,就像凯尔门与凯尔丝坐骑的甲胄一样。 而它的骑士,也要比其他骑士更高大一些,他站在那里,仿若一尊高塔。 “米特寇特。”凯尔门压抑着愤怒说:“你是要与我们为敌吗?。” “这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与凯尔门相当有默契的凯尔丝说:“有人愿意帮你除掉敌人难道不是一件美好的事儿吗?又或者你想要从中攫取更多的好处?”她在面甲后说,声音变得有些混沌不清但又莫名地吸引着人们去注意倾听:“不要和我说你喜欢他,如果你真的愿意伸出援手,那么他还在这里的时候,就不会活得像团垃圾。” “因为那时候我也并不比垃圾好到什么地方去,”米特寇特承认说:“我承担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就足够艰难了,遑论第二个人。” “那么现在你觉得可以了?”凯尔丝说。 “是的。”米特寇特说:“至少现在我可以看着你们的眼睛说话。”而不是看着地面或者你们的脚。 “那么你应该来得更早些,”凯尔门阴险地说:“我可是在几天前就和你说过我们的小弟弟就要回到格瑞纳达了。” “来的那么及时,”凯尔丝适时地补充说:“真可惜,这是我们的弟弟而不是妹妹,不然他就可以扑倒在你的怀里尽情地恸哭了。” “看来你确实很需要可信的帮手,”凯尔门说:“虽然只是一个术士而已。” “我并不知道是在今天,”米特寇特说:“我带着‘龙牙’出巡只是因为‘龙爪’突然被调动了一整个军团,我只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的鼻子还是那么长,”凯尔丝恶毒地诅咒道:“总有一天它会掉下来的,也许我的小龙会愿意尝尝它煮成的汤。” “你没有权利监视我。”凯尔门说,忍耐着不去注视那头俊美的鹰首狮身兽。恐爪龙在陆地上是最为凶猛的怪物之一,那么它仅有的几个天敌,除了巨龙就是鹰首狮身兽了。恐爪龙细小的前爪注定了无法对飞翔在天空中的鹰首狮身兽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而它引以为自豪的有力的上下颚因为无法转头到一百八十度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鹰首狮身兽经常从后方袭击它们,又或者直接抓起它们相比起身躯来十分细小的脑袋——说实话,凶悍的恐爪龙在鹰首狮身兽的爪子下不比一只半羊人更难对付,又及,它虽然有着厚重如同甲胄的外皮,可一旦从数百尺的高空落下,内脏还是会碎裂得就像是被搅拌做血肠的肉糜没什么两样。 所以说,凯尔门最希望能够掌控的不是龙爪,而是龙牙。但在与米特寇特的争斗中,他因为粗疏大意而失去了不该丢失的先机——是的,他和凯尔丝的母亲是红龙,但米特寇特身后是新王,他们曾经轻蔑和无视过的父亲,但他们错了,无论再卑弱,那也是一个血脉比他们更为纯粹的龙裔,而他之所以看上去那么不堪一击,是因为他面对着的是每个人的“母亲”,是红龙格瑞第,一个神祗。而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是坚硬的钢铁,高耸的山脉,冰冷的飓风,是他们无法逾越,也无法对抗的。 最大的问题,也是在他们与米特寇特的争斗到达白热化的时候他们所发现的,就是一个龙裔的父亲与一个红龙的母亲是完全不同的,龙裔意味着他们父亲的身体里有着人类脆弱的成分,也就是说,他更容易被情感左右,有时候也愿意为自己的孩子做出些许牺牲,但红龙不会,它会衡量你的价值最终做出理智的决定,即便你是它所产下的蛋所孵化的,她永远,永远,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无偿地做出些什么,就连凯尔门与凯尔丝的出生,也是因为那座尖峰的关系——距离格瑞第最近的一座,有着位居第二灼热的熔岩与缭绕的烟尘,方圆百里之内还有着一个恐爪龙群,以及数以万计的人类部落——虽然说是部落,但对于巨龙来说,那就是奴隶和食物。 她用两个蛋换回了那座尖峰,除了格瑞第的命令与心血来潮时的出巡与劫掠之外,她只愿意舒舒服服地躺在巢穴中数着金币玩儿,又或是长时间的沉睡——被打搅却一无所获只会让她的怒火融化整座山峰,凯尔门几乎不愿意回想自己耗费了多少心力与资产才总算取得了她的帮助——但格瑞第的旨意还是让他失去了龙牙,龙牙被交到新王手里,然后新王又把它交给了自己的长子。 “相信我我并不想,”米特寇特说:“但我的弟弟在这里,你,还有……他。” 凯尔丝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她的尾巴更疼了,牧师无趣地看了凯尔门一眼,他们之所以更想要得到龙牙,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看看,凯尔门的行动够隐秘的了,但米特寇特还是可以高兴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但现在再去和米特寇特说些什么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至少是今天,他们是无法杀死这个必然对他们心怀敌意的血亲了。 —————————————————————————————————————————————————— 凯尔门与凯尔丝离开的时候和出现的时候一样迅速,龙爪骑兵从天上摔落到地面的尸体也被带走,倒不是因为他们对同伴心存怜悯,而是凯尔门不愿意有那么一点属于龙爪的东西被米特寇特得到。 在黑发的施法者有所动作前,奥斯塔尔已经走上前一步,他拉下了兜帽,然后显露出自己的面容。 米特寇特盯着他看了一会,像是为了确认面前的人是否就是那个掌握着龙刺的术士,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微笑:“辛苦了你了,奥斯塔尔。” “遵循无上而尊贵的格瑞第的旨意,”奥斯塔尔说:“我把迷失的小龙带回家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血亲(3) ——我想他是想要和我拥抱一下,异界的灵魂迷惑地说。 ——随你怎么做,巫妖说。既然他很有兴趣做一个所谓通常意义上的兄长。 异界的灵魂在停顿了片刻后才向米特寇特走过去,米特寇特在此之前就已经微微打开双臂,并将这个姿势维持了一段时间——拥抱在格瑞纳达人中并不常见,一般而言,平等地位的人们在相遇的时候只会相互微微颔首,施法者之间相互行法师礼(其中的微小差别暂时不做赘述),阶级地位有差别的则需要地位较低的一方鞠躬和屈膝。就连父母也未必会拥抱和爱抚儿女,像这样的行为,更多的出现在情人之间,他们或许是为了利益或金币而纠缠在一起,又或者放在对方脊背上的手同样握着一柄匕首,或是一剂毒药。 同样不怎么适应拥抱这件事情的还有异界的灵魂,在贴近那具如同包裹着绸缎的岩石般的高大躯体时,它感觉复杂地想起了精灵们的拥抱——他们就像羽毛那样轻盈,像阳光那样温暖,而又和巨大的银冠木那样坚实稳固。而且因为本身的死宅属性,异界的灵魂很难率先自己伸出手去,每一次都是他们将他拉进怀抱里,紧紧地,毫无一丝空隙,将彼此的头颅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嗅到的都是蜜糖与草木的芳香气息,耳边是湍流不息的星光河发出的细碎歌声。 米特寇特的拥抱是坚硬的,这种坚硬并不是他身上的链甲与甲片带来的,更彰显着他固执的心性。但那也有可能是一种伪装,不过即便是伪装,他的伪装也是异常出色的,至少异界的灵魂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出多少勉强与做戏的成分,他的双手交叉放在黑发施法者的身后,但没有和伯德温那样放肆地拍击,施法者的面颊只能碰触到他的胸膛上方,而两只手根本没办法在他的腰后围拢——他比伯德温还要魁梧健壮,但我们都知道,伯德温就算是在普遍身材高大的诺曼人中也能说是一个巨人。 幸好这种温情戏码很快就结束了,“你会愿意骑骑格里芬的,”米特寇特说,一边握着他最小的一个弟弟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坐骑前面,鹰首狮身兽是少数不会过于畏惧巨龙的怪物,和恐爪龙不同,它们无需将蛋放在龙穴附近以适应龙威的存在,相对的,它们也要比恐爪龙更为凶悍与桀骜不驯,就像人类驯养马匹,每只鹰首狮身兽的骑士都需要击败自己的坐骑才会被允许骑在它们的脊背上——注意,是击败,不是杀死,鹰首狮身兽是种注重血脉的怪物,虽然它们的族群中同样充满了杀戮与阴谋,但如果有人杀死了它们中一只,它们会在领地范围内追杀他直至那个人被撕做碎片吞下肚子。但众所周知的,击败要比杀死难上好几倍。所以说,米特寇特麾下的骑兵同样要比凯尔门的更强大,更狡猾,这也是让凯尔门始终心绪难平的原因之一。 那只鹰首狮身兽伸了伸脖子,满怀疑窦地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常有人说,怪物能够嗅闻得到紧张、气愤或是怯弱的气味,好让它们知道视觉无法搜索到的是一个敌人还是一只猎物,这是真的,但它现在明明看到了站在他主人身边的这个人,却什么都嗅闻不到,就连他的主人也会有类似于金属与硫磺的气味——龙威与战意混合后产生的气味,提醒它这是一个曾经击败自己,现在仍然能够击败它的龙裔。 它突然张开双翼,身周烟尘弥漫,庞然的黑影从上方骤然倾覆过来,伴随着一声响亮而高亢的唳叫——它的许多猎物就曾经因此而慌乱地失去了判断力,不是莽撞地冲入了鹰首狮身兽们的狩猎圈,就是打弯奔逃的时候弄错了方向,还有就此被吓得心脏破裂而死的。 米特寇特看着身边的人。格里芬错了,如果他真的会被一只鹰首狮身兽恐吓到的话,那么米特寇特可能根本不会出现——像这样脆弱的人,即便有着格瑞第的眷顾,他也不可能在格瑞纳达王都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更别说成为新王或是米特寇特的臂助了,但他也很愿意看看他这个最小的直系血亲会怎么做。而黑发的施法者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旋转的风将他们身周的沙土吹开,没有一粒多余的沙子落在米特寇特的肩膀上,米特寇特贴着身侧伸出手指,碰触尘土颜色的空气,缩回手指的时候,可以看到第一指节与第二指节之间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虽然它很快就在风中变得模糊,但也说明了他身边的这个术士对于魔法有着多么精准细微的控制力,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这根本就是件无所谓的事情,毕竟更多的施法者都在致力于让自己的法术变得更为强大——至于精准,他们只要保证不会直接击中同伙就行了。但经常需要携带着一个术士冲上天空作战的米特寇特可不这么认为,在只是编队飞行的时候他们还能相互注意彼此之间的距离,在作战的时候若是还想要保持那就很难了——敌人的弓弩与法术可没有强迫症,相反的,让鹰首狮身兽的行列变得混乱而驳杂才是它们的第一要务。 这时候,一个不够精准的法术,反而很有可能完成一个敌人耗费了上千只弩箭与上百条性命也未必能够完成的事情——也就是把鹰首狮身兽和它的骑士打下来。 那么之后他会怎么做呢?米特寇特想到,鹰首狮身兽并不会区别骑士与术士,所有敢于骑在它身上的人都要接受考验,但与骑士们不同,术士们更愿意施放一个凶猛的法术击倒这个怪物,幸好鹰首狮身兽也愿意承认这一点——他在思考着黑发的施法者会选择那个法术的时候,他们身边的风沙都已经平息了下来,而他们也已经站到了鹰首狮身兽的面前——它是整个族群的首领,正在壮年,胸前有着雄性特有的火红色鬃毛,它的眼睛是如同冰块般的淡蓝色,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从它张开的弯曲喙部中传出了轻微的咕咕声,这是翔狮兽们通用的语言,带着恐吓与警告的成分,他身边的人类几乎都懂这种语言,这个应该也……而下一个瞬间,它猛地扎起了全身的羽毛,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类正微微低下头,放下肩膀,这并不是要向它鞠躬表示臣服,而是一个代表着即将展开进攻的讯号。 鹰首狮身兽的感觉非常正确,因为下一刻,这个人类就已经轻轻跳了起来,比它见过的任何一匹小马驹都要来的轻盈,它立刻弯曲颈脖,恶狠狠地向下啄去,那个人类在空中,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只要一下,它的喙就能啄穿他的头骨——但这个人类的速度也已经超过了它的预计,它的喙落了空,而他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疼痛,它灵活地转动脖子,和真正的鹰隼那样,它在有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轻松地看到自己的脊背,它一下子就和这个人类面对面了——他向鹰首狮身兽微微一笑,而后格里芬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只眼睛。 那不是法术,站在下方的米特寇特看得很清楚,他最小的弟弟先是像一只长了翅膀的猴子那样爬上了鹰首狮身兽高耸的身躯,然后抓着它引以为傲的鬃毛,踩着它发达厚实的胸肌,对着伸过来的脑袋狠狠地就是一拳,相比起格里芬巨大的头颅,那只拳头袖珍的简直就是不堪一提,但就是这样的一击,让那只狰狞的鹰首不受控制地向一侧猛地倾倒,连带着覆盖着羽毛的脖子和脖子下方的身躯一起失去了平衡,在轰然巨响中,无比狼狈地摔倒在地。 因为之前展开的羽翼来不及收起,左侧的那只被沉重的身体压在了最下面,在格里芬不敢置信的挣扎中米特寇特听到了不祥的咔擦声——他一边祈祷着那只翅膀千万不要断掉几根骨头什么的,一边用龙语咆哮着,鹰首狮身兽能够听得懂龙语,而他的血亲当然也可以,这场比试已经得出了结果,他可不想徒步走回王都。 嗯,异界的灵魂当然听到了,也听懂了,虽然他从未想到过穿越之后还要考四六级,还是几门外语的四六级——通用语,精灵语,矮人语,侏儒语和龙语,其中精灵语和龙语是除了通用语最为重要的,因为作为同时拥有龙血和精灵血脉的克瑞玛尔不可能不懂这两种语言,另外还有寂语(手语),同样分做通用,精灵与龙。有时候异界的灵魂深深地觉得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考试大神也已经随着它一起降临到了这儿,并且在这片不幸的陆地与海洋上再一次有了众多的虔诚信徒——这儿的信徒可要比另一个位面真诚得多了,在异界的灵魂所在的位面里,考试不过顶多啃老或是在选择工作的时候范围更窄一些,而在这个位面,考试不过就是死,又或是生不如死,异界的灵魂在听完了术士塔见闻一二后深刻地认识到,如果将这里的做法引用到另一个位面里,也许他的国家乃至整个世界早就冲出宇宙,跨越位面,破碎虚空了。 但它为什么要听从米特寇特的命令呢。在鹰首狮身兽拼死挣扎时扬起的尘土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差点就要施放一个法术让他们冷静一下的米特寇特终于看见了他的坐骑——看上去就像是被一百个大地精光顾过的失足女性般的鹰首狮身兽,或说一团肮脏的羽毛和皮毛。当那只鹰首转向米特寇特的时候,那只完好的眼睛甚至流出了一滴泪水——就连它被米特寇特击败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凄惨过,还是在所有的鹰首狮身兽的众目睽睽之下!直觉告诉它,今天的繁殖季,它可能要比以往辛苦得多了。 奥斯塔尔在米特寇特身后发出啧啧的声音,完全不在意米特寇特也许会转身把他打得和那只鹰首狮身兽相仿佛。 米特寇特检查了他的坐骑,侥幸的是,除了鼻青眼肿的脑袋和自尊心外,格里芬没有受到严重的损伤,就连之前的咔嚓声也是因为它折断了两根羽毛,在鹰隼身上,折断两根羽毛也许会造成它飞行失控,但在鹰首狮身兽身上这不算什么,几个骑兵上前调整了坐鞍,他们就起飞了。 异界的灵魂坐过翼蛇,翼蛇的速度已经可以算得上惊人,但与鹰首狮身兽相比,在这方面翼蛇就黯然失色得多了,它不但速度要比翼蛇快上一倍,高度也要远超过那种长着半透明鳞翅的爬行动物——所有的骑兵都在起飞前就拉下了面甲,为了抵抗狂风,也是为了抵御寒冷——鹰首狮身兽会飞到云层上方,那儿的空气稀薄,对它们来说更省力,也免得雷电或是雨水前来骚扰。 但这样,在没有遮蔽的情况下,骑兵们所需要承受的力量要比在马匹和翼蛇上更大,他们匍匐在鹰首狮身兽的身上,紧贴着它们厚软的皮毛。 米特寇特善意地让异界的灵魂坐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异界的灵魂感觉到飞兽正在下降,云雾穿过他们身边,而透过红褐色的雾霭,他们可以看见一座辉煌闪耀的城市。 “欢迎回到格瑞纳达。”米特寇特说。 —————————————————————————————————————————————————— 一个小剧场。 “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异界的灵魂说。 “也许,”米特寇特说,“但没关系,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在父亲的王庭里。” 而此时,奥斯塔尔正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通往格瑞纳达王都的道路上,他打了一个喷嚏。(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血亲(4) 鹰首狮身兽当然不可能直接降临在王都里,格瑞纳达的王都坐落在一处锥形的高地上,从王庭到城墙,都是以巨大的红褐色石砖砌筑而成的,内城墙有三重,一重高过一重,间隔着危险狭窄的月城——外城墙同样由三重,但每一重都间隔有上百里,城墙之间就是龙牙与龙爪的军营,市集与佣仆、手工艺人等等所在。龙牙的位置理所当然地要比龙爪更高,毕竟鹰首狮身兽也是一种喜好高处的生物,如果这里不是栖息着红龙,它们也不会选择现在的巢穴。 当鹰首狮身兽降落在凸出的外城墙箭塔上后,异界的灵魂无意间向下望了一眼,发现之下的龙爪军营居然能够一览无遗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凯尔门对米特寇特的羡慕嫉妒恨。 米特寇特并不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他将一只手放在箭塔的垛口上,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粗糙的岩石:“很美吧,”他说:“每个格瑞纳达人都希望能够有登上这里观望远方的机会,它所呈现出来的景象与颜色都是我们最喜欢的。” 从箭塔上往下看,除了城墙、营地与房屋,还能看到荒野、砾漠和小半部分沙漠,在鹰首狮身兽的脊背上,这些景色就像被涂抹过的那样模糊不清,但在这里,凭借着精灵与巨龙的眼睛,一切细微之处都是清晰的,他们可以看见在营地中巡逻的龙爪步兵小队,他们的长矛矛尖闪烁着属于精钢的光芒;也能够看到在通往王都的道路两侧的三角形石头小屋——为了那些入夜后仍然无法进入王都的商人与冒险者们预备的,据说里面有水和干饼,或许还有腌肉,只是价格不菲;那些商人和他们的驮马,被雇的佣兵或是希望能够被雇的佣兵,零散的娼妓与盗贼,他们有些并不进入那些小屋,而是在道路边架设篝火,希望能够以最廉宜的价格安全地度过这一夜,虽然这种可能性非常低——如果你没有忘记那些失败的红袍造物,白昼的时候,厌恶日光的它们会在砾漠中潜伏,等着猎物送货上门,而在没有日光的夜晚,它们会游荡到最外一重城墙边缘,道路以及两侧的荒野都是它们的狩猎区域。关于这点,有些人知道,而有些人不知道,知道的人心存侥幸,而不知道的人根本就是一个糊涂鬼。 而藏在石头小屋中的,都是一些还不算太过彻底的失败者,他们被术士塔放逐,但仍然能够驱使和逐走这些怪物,如果你拿不出术士塔给出的凭证,或是金币以及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很乐于看着怪物们把你撕成碎片——别指望他们有怜悯之心,他们也许有过,但酷暑、严寒与黑暗,以及干渴与饥饿不但会让人失去美丽的外貌与健康的身体,也会逐渐剥夺走他们的善良与尊严。 术士塔也曾经给过他们承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能够拿得出让术士塔中的导师为之满意的东西,他们就能够回到术士塔,重新穿上红袍,得回一个受人尊敬的身份。 米特寇特的视线掠过那些愚蠢的外来者向前看去,灰黄色毫无生气的砾漠之外就是如同丘陵般有着柔和起伏线条的大漠,虽然从这里不能窥得它的全貌,但每当夕阳西下,星河却还未显露身影的时候,今日最后的光线会为沙漠覆盖上一层鲜艳的血色,让它看上去就像是被新鲜的血液充分地润泽过,米特寇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格瑞纳达的空气只会在骤雨之后拥有短时间的洁净,更多的时候它因为硫磺与沙尘而浑浊以及刺激,但这是龙裔们最喜欢的,它嗅闻起来就像是巨龙身上与口中的气息,象征着智慧与强大的力量。 但他听到身边的人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你会习惯这个的,”米特寇特说:“也许不久之后你还会喜欢上它呢。” 异界的灵魂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习惯这个,它深切地觉得小城里的玫瑰女士显然对格瑞纳达王都里的雾霭有所误解,这分明就是雾霾!雾霭与雾霾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啊亲,前者是雾气的意思,只会给人带来愉快而又健康的感官享受,而后者根本就是疾病的根源——它经过了那么多的地方,尖颚港、白塔、碧岬堤堡、灰岭、高地诺曼……它不能说每个地方都能够注重环境保护,但即便是尖颚港,粪便与尸体共存的地方,至少空气中不会漂浮着如此之多的颗粒,它都在怀疑,格瑞纳达人的血管被剖开后流出的或许是沙子而不是血液。 格瑞纳达的王都,正如我们之前所描述过的,有着足以一只巨龙以原先的形态昂首阔步的宽度,八个主要通道更是能够容许两只巨龙毫无困难地并肩齐行,人类在这种道路上显得格外渺小,他们进出的房屋与商铺也是如此,如果一个人站在它们的门前,却要努力看见它们的尖顶时,他们不是会跌落自己的帽子就是会折断自己的脖子,因此而变得格外空旷的室内就连你轻声说话都能带起轰隆隆的回音,不过格瑞纳达人就像接受那糟糕透顶的空气那样接受了它的存在,丝毫不介意耳朵和鼻子终日受着折磨。 但据巫妖说,并不是所有的房屋都是这样的,这些针对外来者的房屋也有着恶意的戏弄与监视的意味——居住者的身份也是相当重要的,巨龙不论,龙裔与龙裔所眷顾的人类就根本无需为此担忧。 异界的灵魂毫不怀疑这种说法,在格瑞纳达,就连行走的区域也被划分出了鲜明的阶级——奴隶只能走在溢水用的沟渠中,那里虽然有他们的同类不分昼夜地清理,但还是又阴暗又潮湿,沟渠上覆盖着镂空着规则图案的石板,人们在他们的头顶走来走去,他们看到的只有脚底与马蹄;平民们可以走在街道两侧,大约左右各六尺的地方,士兵与术士学徒们则可以在六尺与十五尺中间行走,最中间的五十尺属于龙裔与术士,不过等级较低的术士会聪明地选择五十尺的边缘,以免遇到导师与龙裔的时候躲闪不及。 米特寇特与克瑞玛尔不但可以在最中间行走,还可以一同乘坐有着华美鞍具的火蜥蜴。这种蜥蜴因为体型巨大的关系,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能与身边的景物拉开一段很长的距离,颠簸也并不那么明显(可以容纳三人的宽阔鞍具显然被施放过某种平衡的魔法),在他们的前后,有龙牙的术士以及仪仗骑兵护送,所有人在他们的视线触及之前就退往街道两侧,弯腰鞠躬行礼——仅限术士与龙裔,或是百夫长以上的军人,商人、平民与一般的士兵只被允许跪下,双膝着地,额头与手掌紧贴地面。 一个骑兵突然投出了自己的长矛,击碎了沟渠上的石板,米特寇特转头看去,发现那是一个人类奴隶被长矛从头顶贯穿,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半倾倒在破碎的石块里,他是个健壮的男性,皮肤还带着日光带来的蜜色,还有仍在渗血的鞭挞痕迹,显然刚到格瑞纳达不久,但从姿势上能够看出,他并未如其他奴隶那样依照主人的命令在队伍经过的时候匍匐下来,将卑贱的身躯放到最低,或许是因为他背负着的东西太重了,也有可能他以为看到他的只有奴隶,不会有人检举他没有跪下,或是他和一些新来的奴隶一样仍旧想要做出无谓的反抗。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了,没人会在乎一个奴隶的想法,骑兵只察觉到了沟渠中还有一只胆敢与格瑞纳达的法律与常识相抗衡的老鼠。 米特寇特微微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那个士兵成功地向他展示了一个战士应有的敏锐、当机立断与精确而迅猛的攻击力,士兵立刻向他深深地鞠躬,表示接受了这份难得的欣赏。 “他会得到赏赐。”米特寇特发现他最小的弟弟还在注意那个士兵,“或者你愿意让他成为你的侍卫?” 异界的灵魂更愿意让这家伙下无尽深渊去,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就因为他处死了一个懈怠的奴隶?”他没有说得更多,但之中蕴含着的诸多意思让米特寇特也不禁为之兴味索然,这个士兵也许仍然可以得到一份赏赐,但如他所期望的,能够更进一步或是几步的可能性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得微乎其微了。 越往前走,人群就越稀疏,或者说,人群中穿着长袍的数量正在骤然上升,最后几乎到了触目所及全是红色与黑色长袍的地步,异界的灵魂甚至看到了几个灰袍。 “接下来我们要徒步前行了。”米特寇特说,他们已经进入到了术士塔群的范围内,虽然术士塔中几个尤为强大的导师很少会直接出现在街道上,但谁知道那个会心血来潮一下呢——术士塔群周围环绕着黑色的密林,密林中据说驻守着幽魂与僵尸,还有术士们成功或是失败的造物,学徒和弟子们几乎不会被允许离开术士塔,术士们虽然可以,但因为每次穿过密林的时候都会耗费法术与卷轴,所以不是必须和军队的命令,他们也不会离开术士塔——更别说,有多少阴谋和陷阱都是在当事人不在的情况下被架设起来的?谁也不知道,反正不会少。 他们沿着骨骼般惨白的小径盘旋往上,这条小径位于密林的外围,在黯淡的天色下,无数闪亮的眼睛在黑暗中跳跃,或许还更多不需要眼睛或是眼睛不会发光的怪物在虎视眈眈,但它们与小径之间仿佛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们一路走的是那么的平静,没有受到一点打搅。 “因为我带着你的血。”米特寇特突然说:“这里的屏障是用你的血为基础的,”他看向黑发施法者的眼睛中充满了唏嘘与温柔:“那个时候……父亲考虑了很多地方,但都不安全,是的,不是那么安全,因为你身体里的另一半血脉——让许多人都为之不满,父亲很担心你会因此而死——所以他最后选择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王庭最偏僻,最孤独的一个地方,因为毗邻术士塔的黑林,所以经常会有脱逃而出的怪物在周遭徘徊——它们可以说是让任何一个术士或是龙裔也会为之辗转不安的,满含着毒液的棘刺,但也可以成为一道最有利的屏障——不满与嫉恨还不至于让格瑞纳达人愿意毫无意义地付出自己的性命。 也许是新王,也许是格瑞第,反正一个术士塔的大导师在得到丰厚的酬劳后,为还是个孱弱婴儿的克瑞玛尔施放了这个法术,他确实无需担忧外界的骚扰了,但不是说他就此有了一个安乐无忧的温暖巢穴,或者说,恰恰相反——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善加看护的材料与祭品而已。 “也许,”米特寇特缓慢地说,很显然地,他在斟词酌句:“你有点怨恨父亲——是的,我不能说,他不知道他派遣给你的侍从做了些什么,但我希望你知道,那时候的他,甚至是现在的他,也无法改变格瑞纳达人的想法——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你,弟弟,没有,一次也没有,他始终看着你,你的每次伤痛都会让他流泪,但他更不能让你如同一个无知的玩物那样……我是说,那样愚蠢地度过每一天——无论如何,如果你最终成为了一个弱小的人类,那么你很有可能被剥夺姓氏和龙裔的身份,等待着你的只有漫长而痛苦的死亡,他更愿意相信他和你的母亲,他最爱的那个人,所孕育的孩子,能够成为一个强大到不受任何威胁的龙裔,”说到这里,他放低了声音,语调变得更为恳切:“就像现在,你知道他得到你并没有死,反而成为了一个如此卓越强悍的术士时有多么地高兴吗?我从未看到他那么高兴过——他非常艰难,非常……已经有几十年了,我没能看到他露出过笑容……” “他憎恨凯尔门和凯尔丝,”在发现黑发施法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的话语时,米特寇特的语速突然变得快了起来:“因为他们杀了你,虽然他无法杀了他们为你复仇,但他可以拿走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东西……” 这样说着,米特寇特对终于看向他的异界灵魂微微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我最亲爱的弟弟。”(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故居 这里曾是巫妖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当他从蛋里孵化出来,得到格瑞第的赐名,直到他从术士塔里走出来,也是在这里的一个回廊中摆脱了格瑞第与所谓的那个父亲的桎梏。至于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只能说命运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娼妇。 无论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必要,红龙和龙裔都不怎么喜欢与人比邻而居,所以如果你可以从上方俯瞰格瑞纳达的王庭,那么你可以看到一个庞大的圆顶建筑群,它属于格瑞第(虽然红龙很少长时间地滞留于此),而后以它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而去,长短不一的封闭桥廊连接着大约十二个相类似但要更小一些的建筑,分别归属格瑞第的红龙后裔与人类后裔。当然,不是所有的后裔都有资格在这里占据一处领地。 另外就算是红龙,在死亡后不但会失去自己之前曾经拥有的一切荣誉、权柄与财富,甚至连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也未必能够得到保全——红龙格瑞第在这方面简直不像是一只红龙,或者更正确地说,即便是她的子女,也无法被她视作同类,对她来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工具、奴隶或是祭品,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也没有什么不可以遗忘,她的血液总是沸腾着,如同翻滚的熔岩,在抵达最后的终点之前,她永远饥肠辘辘,无法餮足。 新王的居所几乎可以说理所当然地距离格瑞第的殿堂最近,有趣的是克瑞玛尔的居所却是从新王的枝条上伸出的一只小果实,中间连接着一根勉强能够容许巨龙原型走过的悬廊——悬廊下是无底深渊,往下看你只能看到深黑色的树木与藤蔓,但你若是仔细倾听就能听到激流冲击着岩石发出的巨大响声……之前它只在地下数百尺的地方流动,但自从这里建起了王庭,它就被红龙寻找出来,上方的岩层被打开和挪走,形成了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峭壁悬崖,清澈寒冷的宽阔河流被暴露出来,依照红龙的意愿,它成为了王都的水源与护城河——格瑞纳达人把它称作恩赐之河,但还有些低劣的奴隶们暗中把它称为格瑞第的口涎,因为河流里充斥着红袍们的造物:有些类似于水蚺或是鳄鱼,有些则类似于食人鲳鱼,之所以说类似,因为它们比自然生成的杀戮者更危险和更扭曲,举个小小的例子,人类被普通的食人鲳鱼会感到疼痛,促使着他们尽快逃生,但格瑞纳达的食人鲳鱼能够和牛虻一样分泌出有着麻痹作用的唾液,就算它们一拥而上,将一个人类的下半部分身体吃光,那个人类如果不去看自己的身体,仍然会一无所觉,除了感觉有点虚弱之外——很多龙裔与红袍就很喜欢拿这种食人鲳鱼戏弄那些性情固执的恋人,或是同伴,又或是父母孩子——当他们或是她们满怀希望地从漫至胸口的黑水中拉起自己的挚爱时,哇!看,他/她确实还活着,但很抱歉,只有半个。 虽然有时候他们也未必能够免除相同的命运,巫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风带来的水的气息让他回想起在他手中结束的第一条生命。一个有天赋的人类,非常非常非常的年轻,而且俊美的如同一个龙裔,王庭中常有这样的小侍从,他希望能够去到凯尔门或是凯尔丝身边,或者米特寇特也行,却没想到会被新王挑选来服侍一个可见的弃子,可以想象,他又多么的恼怒与不甘,这些多余的情绪让他成为了那些仆从们中最先消失的一个——也许其中也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但他太莽撞了,或者是习惯了克瑞玛尔的弱小。 至于其他的人,巫妖想,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极其耐心了……虽然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行动艰难的幼儿。 那些人一直想法设法地想要离开,但他们从未想到过,如果他们真的能如自以为的那样完美,那么又怎么会被充作仆役呢?这些可怜的蠢货,要么就是天赋平平,要么就是心性浮躁,而且显然并不懂得如何真正地获得看重与宠爱,虽然这些不会影响到他们将心中的压抑与愤怒倾泻到唯一一个无法逃走,也无法反抗,甚至无法控诉的弱者身上——巫妖已经不太记得最卑微,最悲惨的那段时光了,或许是因为它对他来说毫无裨益的关系,又或者它已经结束了,从任何意义上而言……在他进入术士塔之前,他只能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智慧与微弱的力量去抵抗与报复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但等他在短短十年内就从术士塔的导师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契约——不单单是成为术士,还完成了导师所要求的契约中的所有工作——无论那件都能让一个缺乏经验的年轻术士死无葬身之地的工作。但他或许要感谢那个企图向凯尔门与凯尔丝的红龙母亲献媚的导师,因为如果不是他,克瑞玛尔就永远只会是个术士,格瑞第手中的一件玩具,但他交付的工作之一,让克瑞玛尔遇到了埃戴尔那。 而他取回契约之后,还不能说被埃戴尔那承认的年轻术士连续做了几件事情——重要到可以让凯尔门与凯尔丝竖起全身的鳞片,而格瑞第也很适时地表现出她对这个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后裔的关注,还有他的父亲,格瑞纳达名不副实的王也似乎想要将更多的权利交给他,没人发现这个黑发的异种正时刻准备着弃牌——不过术士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终于得以离开这座王庭之前的几天,有一些人被送了回来,他们正是那些有幸在克瑞玛尔能够做些什么之前设法调离了此处的侍从,他们有些转而去为导师服务,有些转而去奉承格瑞第的侍女,但现在他们的新主人把他们作为一份小礼物,送给了这个他们曾经欺辱或无视过的,弱小的似乎随时都会死去的龙裔。 之中还有两个是凯尔门麾下的术士,不过凯尔门的行为更多的像是一种羞辱,不过那时候的巫妖根本不在意这个,他知道这也许是因为第三天他将会得到格瑞第的正式召见的关系,但这不妨碍他弥补心中的一点小小遗憾。 ——非常精美,异界的灵魂说。 ——什么? ——我是说,那些雕像。 ——那不是雕像。巫妖说。这次他没等同居者继续傻乎乎地问下去,而且他看到那只圆滚滚富有弹性的“灵魂团子”不安地震颤了一下,它似乎已经猜到了正确的答案,不过他还是仁慈地给了它答案——这些都是被施加了石化术的……人类,他说,他们曾经是我的侍从,不过并不称职。 异界的灵魂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够不那么快地把手指从那个侍女圆润的胳膊上移开——他已经感觉到了异样,无论雕琢这座雕像的工匠有多么出色,态度又是多么的诚恳,也无法打磨出那种人类皮肤所特有的涩感,这和木头,石材,青铜都是截然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这是生命,却是被永远被固化在一刹那间的生命。 ——我记得那时候我只是把他们石化了,巫妖说,但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放置的……如此妥当的。 异界的灵魂所看到是一尊奉着蓬香豌豆花的石像,她是个女性,姿态优雅地向左侧着身体,嘴唇微张,但仔细看,你能够看到她的眼睛在惊恐地张大,手指的曲张也不是那么自然,石化术不是美颜相机,它只会将人类凝固在法术生效的那一刻,当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让人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这个我记得,巫妖说,那时候……嗯,她试图躲藏在另一个人的身后,可惜的是那个人比她更敏捷,虽然最后也没能从巫妖的法术下逃走。 像这样的雕像一共有十余座,男性居多,并不都是死于石化术——巫妖的石化术只会石化受术人的表层而不是全部——经过数百次实验后,这个深度被确定在一寸到一寸五左右。有些人对他不去增强法术的效力反而试图减弱它而迷惑不解,甚至嘲笑他,但就没人想到过,如果一个血肉之躯只有一部分变成了石头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吗?所有的血管和神经,还有骨骼以及内脏都会被石头的重量与锐角撕裂。原先的石化术只要受术人不被击碎,只要法术被解除就能恢复原先的样子,但巫妖优化过的石化术,在法术生效的那一刻起,那个人就只有高阶牧师的祈祷或是大许愿术才能救得回来。 这个暂且不论,单就感觉到自己被活生生地分割就足以让受术人发疯了。 不过之后整理庭院的人似乎误解了什么,就连那些不是被石化术杀死的人也被石化了,在被石化前还摆出了各种姿势,异界的灵魂觉得之中有座甚至很像是另一个位面的思考者。那些因为石化术而死的人当然无法改变原先的姿势,但让巫妖感觉很囧的是,他们设法让这些石化者看上去像是被故意摆成这个样子的……之前的那个女性侍从大张的手臂被塞入了一大捧香豌豆花,一个匍匐在地的男性侍从脊背上多了一块石板,充作坐凳或是矮桌,尤其让巫妖为之木然的是,一个在最后的一刻还在诅咒不停因此嘴巴大张的侍从被矗在水池里,然后有水从他的牙齿间喷涌而出,也许是那个心思灵巧的工匠发现了他们居然是中空的……之后这样的利用方式变得广泛起来,不得不说,这些工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他们在被石化的可怜虫的嘴巴和眼睛里投下种子,然后花朵和枝叶就会从那些空隙里钻出来,这样人们就看不见那些扭曲变形的手脚了。 “你不喜欢这些雕像吗?”米特寇特问。 “不喜欢,”异界的灵魂坦然地说:“看上去有点古怪,不过还是让它们留在那儿吧,”他在巫妖的提示下说:“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景观——尤其是对于我的新侍从来说。” 米特寇特笑了,“说的不错,”他说:“因为你刚刚回家的关系,所以这里的侍从都是我和父亲身边调拨过来的,但‘母亲’的侍女会重新派遣更适合你的人过来。当然,这些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任意地惩罚或是处死他们,从他们踏入这里开始,他们就不再是我或是父亲的侍从,而只属于你了。” 异界的灵魂闻言只是略略鞠了一躬,既没有抗拒,也没有感激,但米特寇特看上去已经很满意了。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吗?”米特寇特说,“只要我能够告诉你的,我都会说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母亲’?” 米特寇特露出了一个稍稍有点惊讶的表情,“这要看‘母亲’决定什么时候召见你。”他说,随后他安慰般地说道:“不过既然‘母亲’命令奥斯塔尔把你带回来,就不会像之前那样继续漠视你的,事实上,在你离开之前,她已经决定正式召见你了。” “但你可以去见见我们的父亲。”米特寇特说:“不,不是召见,只是一个父亲想要见见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也只是见见父亲罢了……虽然凯尔门和凯尔丝就不能,”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我想他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什么时候?” “任何时候。”米特寇特说,“不过今天你可能要好好休息一下。” 异界的灵魂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而米特寇特耐心地等待着。 “如果可以,”异界的灵魂说:“我还需要一个婴儿。” 米特寇特平静地点点头,“什么样的?” “人类的,”异界的灵魂说:“出生不要超过三天,至少母亲还活着,要健康。” “我的侍从会在晨光倒泻之前送来。” 米特寇特说。(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 故居(2) ——你想要做什么?异界的灵魂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巫妖说,只是暂时不太想见到格瑞第。 鉴于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异界的灵魂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可是我也不想! ——这时候我也希望能有第三个选择,可惜没有,巫妖遗憾地说,他曾经以为要过上一千年才会正面刚上格瑞第,到那时候他或许有可能已经是半神巫妖(虽然希望渺茫),也有可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而永远地消亡了,反正他并未想过要如此之快地重新与这头贪婪狡猾的红龙重逢——在多灵,他已经从幻境中深切地了解到,格瑞第深植在他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敬畏仍然可以掌控他,如果他在面对格瑞第的时候表现出了软弱,或是逃避,那么可见的,他再也无法摆脱来自于格瑞纳达的罗网,同时,他相信“母亲”也会毫不吝啬地将他利用殆尽,从躯体到灵魂——他记得格瑞第有一套华美坚固的鳞甲,那上面的鳞片全都来自于她死去的孩子。 ——但我是个外人,异界的灵魂说,他们会发觉的。 ——我会预先给你准备一份答案,至少可以应付上一段时间。另外,巫妖毫不客气地说,我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你的错觉——让你以为他们和我会是亲密的一家人,难道你以为我是你,而他们是群水獭吗? ——如果他们真是一群白脸儿,那么我倒是很愿意接受这份委托……异界的灵魂喃喃道,但它也知道这势在必行。 黑发的施法者踏上回廊的那一刻,所有的侍从都深深地弯下腰去,向他鞠躬行礼,为首的两位女性侍从有着深色的头发,但在明亮的氟石光芒下,可以看到发梢就像是涂抹了赭石那样呈现出灰暗的红色,她们的血脉不纯,从黄色的眼睛,过于茂密的毛发上与过于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来看,除了人类,可能还混杂着恶魔的血统。但既然她们能够站在所有侍从之前,表明这个混乱的血统对她们来说不是劣势而是优势。 关键在于,在极度缺失道德规范的格瑞纳达,多种混血虽然很常见,却并不讨人喜欢。不过对于现在的克瑞玛尔,这两个侍从正合适,强悍,但有瑕疵,而且既然她们曾经是新王或是米特寇特的侍从,就表明她们不会太愚蠢,至少巫妖和异界的灵魂不必再去面对一群自以为是的白痴。 异界的灵魂四处走动,巫妖会把一些地方指给他看。 ——这里是我曾经“死亡”的地方,巫妖说,这里本来应该留下一块焦黑的人形印记,在被火焰焚烧后,身体里的油脂会渗出来,然后被石材的缝隙孔洞吸收,但他们调换了这里的石板,整条回廊的,但你若是仔细看,你会发觉地面与台阶的颜色不是很相似。 ——是凯尔门和凯尔丝? ——就是他们,巫妖说,也只有他们。真心实意地说,我并不怎么讨厌他们,确切点说,我还有点喜欢他们,看,他们有着身份和力量,但在思考问题方面就有些欠缺,不过这是术士和牧师的通病,两者都在盲目地信仰不太可靠的东西而不是自己……说到这里,你要小心奥斯塔尔,他在我们身上失败过好几次了,这些失败会让他变得更为谨慎,若是他杀死了我们,那么他一定会确定我们的灵魂也已经被摧毁了,而不是像凯尔门和凯尔丝那样急着在尸骨上跳舞。 ——他会吗? ——在格瑞纳达,任何人都会成为你死亡的原因,在任何时候。巫妖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我是怎么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也许是因为觉得就那么死了实在是太过滑稽的关系吧——呜嗯,瞧,那儿原本有着一窝松鼠,但后来先是被我掏空了储藏的坚果,后来又被我吃掉了它们的幼仔,所以某天它们就搬走了。 ——没人给你东西吃吗? ——那时候我的食物是侍从负责提供的,巫妖说,但那时……我刚被孵化出来——没有人在意我是否还活着,最少看上去如此。 在最初的几年里,他还算是得到了一些照顾,但他总是那个样子,浑身青紫,手脚细小,就连哭泣声也是那样的有气无力,若是正常的龙裔,那时他应该已经可以举起一柄单手剑。 他不记得新王的身影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很快地,他的食物供应就变得时断时续,他也许应该就这样被折磨至死,但属于巨龙的血让他挣扎着从房间里爬出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不,很显然,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有罕见的降雨,他抬起头,饥渴地啜饮着雨水,格瑞纳达的雨水也是燥热的,咽到喉咙里你会觉得它在灼烧,就像是炭火,但它给了他最后一个求生的机会,雨水让地面变得松软,有虫子从里面爬出来…… 他曾经一无所知,从自己的身份到地位,但这些都可以从痛苦与羞辱中学习,虽然这个学习过程太漫长又太艰辛。 巫妖闭上眼睛,奇妙的是那些糟糕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就像他对那个窃贼描述过的,他倒还清楚地记得叶子与枝条的青涩,浆果的甘甜,鼠、蛇和小鸟的鲜美……也许正是因为稀少所以才会如此印象深刻,他想,在展现出远胜于凯尔门与凯尔丝的天赋后,他再也没有再尝过饥饿的滋味,被送到面前的每样食物都是那样的精致可口,分量又是那样的丰足。 ——那里有一丛浆果,巫妖这样说,而后他发现这丛浆果居然还在旺盛地生长着,说起来这位也是个老朋友了。 异界的灵魂好奇地摘下一颗放进嘴里,然后被甜美的滋味征服了——这个很好吃。他兴致勃勃地说,大有把它们全部摘走的意思。 ——那是颠茄,巫妖说,如果只是一个凡人,十颗就可以致命了。 ——嗯……我说,异界的灵魂说,我们现在应该可以要求一顿大餐的,是吗? —————————————————————————————————————————————————— 格瑞纳达的食物,最起码的,是金字塔上的那些人所享用的,可以说是令人羡慕甚至嫉妒的。不过就异界的灵魂来看,它们的味道微妙地走向了两个极端——带着温热血液,毫无滋味的内部与快要结成硬壳的香料粉末覆盖着的外部——无论是牛、羊肉还是鱼和螃蟹,都只经过快速的灼烤就被装在了餐盘里,表层浇着蜂蜜和……你知道和不知道的各种香料,还要盐,气味浓烈而馥郁,但吃起来你只会觉得百味杂成。当然,烤物只能算是一顿丰美晚餐中的很少的一部分,还有同样加了无数香料的汤,说是汤,但更近似于羹,浓稠的就连勺子都舀不起来,还有种类诸多的奶酪和糕点,每一样都像格瑞纳达的建筑那样从底层一直砌筑到最高,最高的地方甚至超过侍从的头顶,摇摇晃晃的让人担心它们随时都会倾倒下来。 还有酒,格瑞纳达的酒和奥斯塔尔说过的那样,虽然基底酒有麦酒、朗姆酒以及蜜酒,但看女性侍从带过来的一笼鸽子也能看出这些酒里都是需要加上新鲜血液的——施法者们偶尔会喝上一杯茴香酒或是加了魔法药水的酒来促使自己注意力集中,或尽快地陷入失神状态,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将酒作为一种药水来服用的,而不是沉迷在它虚幻的怀抱里——酗酒的施法者也许有,但这样的施法者往往活不太久。 但在格瑞纳达,龙裔的特殊体质让他们可以不太在意酒精的麻痹与刺激,在宴会与庆典上,酒几乎取代了所有饮料的地位,拒绝一杯酒很有可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异界的灵魂伸出手来点了点一尊装着金黄色蜜酒的玻璃长颈壶,侍从给他倒了酒,然后掺入鸽子血。他的手法可要比玫瑰女士轻捷优美得多了,而且这些鸽子的血似乎也要比它们的同类更柔滑。 ——因为这些鸽子之前都被毒蛇咬过,巫妖说,毒蛇的唾液会让鸽子的血凝固,这种血液在掺入酒里后会变得更加甜美细腻,当然,不可避免地会混杂上一些轻微的毒素,但这些毒素是不会对龙裔造成伤害的。 异界的灵魂只觉得格瑞纳达人真是暴殄天物——你觉得我让他们把这些鸽子拔了毛,烫一烫,和蛇放在一起炖一炖怎么样?异界的灵魂问,我觉得格瑞纳达人的食谱真应扩充和深刻一下了。 ——巨龙的味觉与人类不同,人类觉得美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普遍地偏淡和偏老,想象一下,如果放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块在白水里炖煮了好几天又拿出去晒干的猪骨头?巫妖明确地说,而龙裔跟随巨龙。忘记那些愚蠢的小说吧,格瑞纳达人从不缺少好厨子,当他们征服一个国家,这个国家从上而下,每一个人都将会是他们的奴隶。 异界的灵魂在识海里叹了口气。 ——多喝点酒,巫妖说,记得稍微称赞一下这种蝮蛇的毒液。 ——怎么说? ——这样他们下次就不会提上一个婴儿来为你提供新鲜血液了,巫妖说,这时候他发觉原来像是一只棉花团的灵魂原来也会垂头丧气的……要么你还可以尝尝甜味的东西,格瑞纳达的甜点在诸国间颇具盛名…… ——颇具盛名的难吃?异界的灵魂抱怨道,格瑞纳达的蜂蜜和香料是完全免费的吗?只吃了一口他的舌头就麻掉了,就连那些加了蝮蛇毒液的鸽子血也没能造成如此绝妙的后果呢。 ——是啊,巫妖意味深长地说,对你,对我们,对每个龙裔来说,都是免费的。格瑞纳达采取普遍征兵制,每个龙裔不是牧师就是术士,他们在军队中有着很高的地位,也是军队的支柱、矛与后盾,他们有俸金,但衣食住行都是无需付出哪怕一个金币的——他们有配置的住所,住所中有奴隶与仆人,所有的酒馆与旅店,还有一些娼馆对他们都是敞开的,当然也不会有人向他们索取费用,无论哪一种。 ——而我们的身份更高。 ——是的,巫妖说,看来你已经对我们的处境略有了解了。 异界的灵魂摆了摆手,侍从立刻撤走了所有的盘子、碗以及壶,还有杯子,金光闪烁的餐具多如繁星,但他们没有听到一点相互碰撞与摩擦的声音。 ——你做的很好,巫妖称赞道,我一直在担心你不太适应……在你的位面,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我有网络呀,异界的灵魂骄傲地说。 它是这么想,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星河还未完全地贯穿深黑的天空,它就后悔了。 格瑞纳达的房间与高地诺曼,或是白塔,又或是碧岬堤堡的房间当然是完全不同的,除了可以容纳一只巨龙的庞大空间之外,除了深藏在建筑下的地下部分(这一部分常被用作内库以及施法者们的实验室),所有的房间,只有一些最重要的才会有门和锁,但有门和有锁并不能说它们是封闭的,因为每个房间都有着露台,以及通往露台的马蹄形拱门与护卫着它们的马蹄形拱形窗。异界的灵魂第一次觉得王庭的建筑相互距离如此遥远非常有必要,因为这里也不怎么欢迎有帷幔的床,卧房里的床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一张宽长的矮榻,月光、星光与风,还有旁人的视线都可以毫无阻碍从外界倾泻而入。 矮榻上和矮榻下都随意地丢掷着柔软蓬松的坐垫,在巫妖提醒异界的灵魂,格瑞纳达的龙裔很喜欢用女性的头发来填充坐垫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差点如字面意义地跳了起来——反正现在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人,不过它还是谨慎地摸了摸,发现坐垫里面应该是细小的绒毛,它在另一个位面也摸过绒毛坐垫,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在巫妖的嘲笑声中,它走进了,当然,除了如同雾气般的垂纱之外与卧房也没有任何阻隔的浴室,可以容纳一打巨人在里面跳舞的浴池里已经充盈着暖热的水,水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澄澈洁净,而且飘荡着硫磺的气味,这是真正的温泉,不是在锅炉里烧开后加点矿盐的安慰品。 两位女性侍从端着精美的器具从另一侧的房间走出来,可以看见透明的玻璃或是水晶的瓶子里摇晃着金黄色的精油,还有白色的乳脂。 异界的灵魂以为她们会很快离开,但她们在放置好所有器具之后站了起来,肩膀往后面轻轻一耸,柔滑的蔷薇色丝袍就像流水那样垂落到地上,她们轮番提起一只脚,从束缚着她们的织物中走出,而后仿佛两条鳞片光滑的大鱼那样,姿态优美地潜入水中,又从水中冒出头来,微微带着卷曲的头发全部紧贴着身后,衬托的皮肤更加白皙,她们的嘴唇就像血那样的红,而眼睛中燃烧着欲求的火焰。 ——等等!异界的灵魂喊道,你没有说起过这个! ——惯例而已,巫妖说,享受吧,亲爱的,就像你说的,网络上什么都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 黑市 ——我要去冥想了。巫妖说。 ——在这个时候?wtf!? ——看来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深……巫妖说,你的记忆告诉我……嗯,你的思想是相当的……不羁……简而言之,它似乎极其热衷于拥有不止一个伴侣。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这个结论? ——你追的那些……小说,巫妖说,很多男性,一个女性,又或是很多女性,一个男性,我必须承认你的口味相当广泛。 ——那只是一种恶趣味而已!异界的灵魂虚弱地反驳道,那并不是我真正的想法,它想了一下,我认为我的三观还是相当正确并且稳固的,而且我讨厌混乱。 ——我也讨厌混乱,但这个与混乱并无妨碍,你的位面在法律和道德上都不允许一个男性有很多妻子,又或是一个女性有很多丈夫——从书面意义上来说,你们似乎倾向于精灵或是矮人,虽然事实并非如此,曾经的不死者交叉起手指,但在我们的位面,尤其是格瑞纳达,这种无聊的理论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但我连自己的性别都不知道,异界的灵魂咆哮道,我不希望我恢复记忆的时候发现我百合了! 巫妖去翻找了一下另一个位面的字典,“百合”……哦,找到了——为什么不,那很甜哦,他说。 ——如果我是一个旁观者,也许我会这么认为的,不,等等,我们不应该再讨论这个问题,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和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女性有任何亲密关系,当然,男性也不,扶他也不! ——看来我之前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巫妖说,在龙火列岛的时候,是的,是我的疏忽,毕竟我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再是个生者……我以为……那么,现在也为时不晚。 ——什么叫做现在也为时不晚? ——这是格瑞纳达的重要课程之一。 ——别告诉我你也上过这门课程。 ——不太愉快,巫妖说,但是确实有,我在离开格瑞纳达的时候,距离我成年也有一百多年了,你怎么会以为在床榻上我仍然是个孩子呢? 异界的灵魂沉默了一下,从巫妖兴致勃勃的语气中,它觉察到这家伙在完成这个科目的时候也未必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趣。 两个柔滑光裸的身躯正一前一后地轻贴着他们共同的躯体,丰满的部分随着水波的荡漾而若有若无地摩擦着他的皮肤,纤细的手指从他的肩膀环绕过来,暧昧地抚摸他的胸膛与脖颈——但她们很有可能是刺客,它说。 ——或许,巫妖说,但没有哪个龙裔就会因此放弃享乐,他会被嘲笑的,也会因为胆怯懦弱而被视作种群中的异种……你知道我们将会遇到什么,我们没有更多的力量来应付格瑞第以及其子女之外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也许巫妖不是很理解这个窃贼为什么会在这方面如此固执——关于这点,异界的灵魂也很惊讶,因为他发觉原来巫妖的底线有时候也会变得很低。 ——你真的不想试试?巫妖说。 ——不!异界的灵魂斩钉截铁地说,np小说(不论男女)都是被它当做幽默小品文来看的,它可不想有朝一日成为文中的主人公。 ——好吧,巫妖说。 ——好吧? ——当然,巫妖说,难道你认为她们还能强迫你吗?只要你的行为确实可以和你的理论保持一致,她们只会安静地离开。 ——然后? ——我们可以设法去弄到一张可以召唤魅魔的卷轴,巫妖说,魅魔是种混乱而邪恶的生物,奇妙的是她们虽然将男性视作食物,但她们会嫉妒,或者说因为食物被他人夺取而感到愤怒,所以如果让人们知道你身边有着一个魅魔的话,他们就不会想要接近你,除非那个人可以确定战胜一个暴怒的魅魔。 ——但那是因为魅魔……嗯,基本上来说就是那个术士的情人吧,难道你要我邀请她和我一起向着夕阳奔跑吗? ——你要相信你的魅力,看,你连水獭都能迷惑住,还是一只公水獭。 ——……你知道吗? ——什么? ——我觉得你在戏弄我, ——……那是你的错觉,亲爱的。 —————————————————————————————————————————————————— 米特寇特的侍从在星河尚未重又变得黯淡之前就送来了一个婴儿,完全符合巫妖之前的要求,没有脱落的脐带上血迹都还未凝固,他的母亲也被带来了,她可能刚被掳掠到格瑞纳达,还裹着一件亚麻的长袍而不是奴隶们的黑衣。 异界的灵魂不得不默许了巫妖的行为,那个婴儿——也是在格瑞纳达的王都里唯一可以保证未曾行恶的生命种类,巫妖的法术让他失去了大量的血,婴儿变得极其虚弱,但只要今后能够得到充足的营养和照顾,他还是能够活下去的。他和自己的母亲一起被豢养在地下。让异界的灵魂感到啼笑皆非的是,如果这两个人类仍然是奴隶,可能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但作为一个龙裔与术士的实验材料或是祭品,他们反而可以获得更好与更长久的生命。 巫妖已经完全地沉寂了下去,不过在施放那个法术之前,他已经抄写了足够多的卷轴,而他们身边还有符文与魔杖,一些是他们从极北之海获得的,一些则来自于交易与龙火列岛商人们的奉献,还有的就是新王与米特寇特作为父亲和兄长的馈赠,让异界的灵魂感到意外的是,奥斯塔尔居然也送来了上百卷空白卷轴与珍罕的墨水。 与之相对的,是新王和格瑞第,黑发的龙裔没有被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召见。格瑞第似乎始终在自己的巢穴中沉睡,而新王则已经有几十年没有离开自己的居所了,他的孤僻与古怪是每个格瑞纳达人都知道的。 异界的灵魂猜想新王或许在等待着他们,但巫妖说过,在格瑞第召见他们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先去谒见格瑞纳达名义上的统治者,这个与是否会引起格瑞第的不满无关,主要是他们必须先从格瑞第那里拿到自己的位置才能确定自己有多少能够与新王谈判的筹码——就连异界的灵魂也不相信他真的会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巫妖好奇地询问过他为什么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如此警惕,而异界的灵魂回答他说因为那位不是别的,正是格瑞纳达的王,就算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王。 ——我们的国家有一句话,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还有国王,异界的灵魂说。 ——我们这里也有一句话,巫妖难得地发自于真心地笑了笑,国王是怪物。真奇妙,两个位面的相差是那样的悬殊,但人们评论一个统治者的时候居然相差无几。 不过随着克瑞玛尔的归来,这座被空置废弃过的巨宅还是重又显露出原有的光华,它总是那么寂静,寂静到就像是那些超过一双手指数的侍从们从不存在,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黑发的龙裔不再是个无力的婴儿,他回到这里,可能获得惊人的权势与力量——现在这些侍从们只是在做自己应做的事情,以及观察自己的新主人,一等到他的地位被确认下来,无论是高,又或是低,他们就可以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除了侍从,其他人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在格瑞第正式召见之前,他们什么也不会做。 异界的灵魂明白这一点,不过它本身就是一个宅,不受打搅正合他意——这天他正在调配药水,这种药水在整个调配过程中都不能见到阳光,所以他把工作搬到了地下来做,格瑞纳达即便是地下室也不会潮湿,反而十分的干燥,精巧的设计令得有微风穿过室内,带来新鲜的空气。 药水的调配过程可以说顺利无比。异界的灵魂乘机去看了看那对母子,母亲在获得充足有营养的食物后奶水充沛,婴儿甚至比之前还要胖一点,除了脊背上的瘢痕,看不出受过那样致命的伤害——异界的灵魂看了几眼后就轻轻地走开了,没让他们发现自己。它上次去探望他们的时候被母亲发现了,她竟然恐惧到要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免得他痛苦地死在红袍的解剖台上。即便是现在,她在无需担忧食水,无需劳作,随时可以休息的状况下,仍然一天比一天消瘦,她的眼睛中装满了恐惧,总是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是要把他塞回到自己的肚子里。 异界的灵魂想过是否要将他们还回去——问题是他们只要一离开这里,无论是母亲还是婴孩,只怕都难免一死,至少婴孩无法幸免,格瑞纳达和龙火列岛一样充斥着无数奴隶,但格瑞纳达的人们从不有意地,成规模地让奴隶生育后代,他们更喜欢,或说渴望战争,然后从战争中获得金币、食物和奴隶,不会有人允许奴隶养育他们自己的后代。 离开那个让他心情沉闷的地方后,异界的灵魂才发现今天是罕见的落雨日,虽然雨水纤细的就像是一根根透明的丝线,但它带来的水汽仍然让格瑞纳达的气息和善了许多,与之同时,不再那么暴烈残酷的光线从云层的缝隙与边缘洒落在植物深绿色的枝叶上,让色泽暗沉的叶片也变得明亮剔透起来,就在异界的灵魂努力分辨他脚下的马赛克所描绘的究竟是只朝着城市喷火的黑龙,还是两个正在跳着奇怪舞蹈的地精时,一个侍从前来询问,他是否有时间和他的兄长,也就是新王的长子,米特寇特见面。 有时候米特寇特也蛮辛苦的,异界的灵魂想。 —————————————————————————————————————————— 米特寇特是来邀请他最小的弟弟前往格瑞纳达可以说闻名于整个主物质位面,或更直接地说,臭名昭著的交易集会的,或者用人们更为熟悉的一个称呼来说——“黑市”。 说是集会,事实上它所涉及到的几乎囊括了格瑞纳达的上上下下,还有即便是格瑞第也无法完全掌握的各方势力,当然,他们不会像异界的灵魂在碧岬堤堡看到的那种集市那样可笑地在广场上搭建帐篷。还记得他们在进入王都时经过的街道吗,它们有三分之一都是属于黑市的,格瑞纳达以及经过严密审查的外来商人被允许租借那里的宅邸,在白昼时分,它们看上去是那样地寥落与荒凉,但等到星河升起,它们就会化作金币与情报的湍急河流。 后来掌握着龙刺的奥斯塔尔又再一次地整理了这里,让这里的交易变得更为可靠与隐秘,以及稳定,这让格瑞纳达的“黑市”得到了长足和充分的发展,直至今日,不但格瑞纳达无法放弃它,就连你所知道和不知道的诸多国家与势力也无法放弃这里,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在格瑞纳达的“黑市”卖掉,你也可以在这里买到你任何想要的东西,如果没有,你可以悬赏,总有人能够让你得偿所愿。 不过据巫妖说,这里并没有另一个位面中常见的“拍卖会”,每个商人都有可信的人脉,陌生人只会遭到温和的拒绝,除非他/她是一只红龙。 新人想要进入这里并不容易,他们往往要接受五年到十年的测试,在测试的过程中他们需要为格瑞纳达多方面地效力,有时候还需要送出自己的独子或是爱女作为人质,甚至亲自参与其中,去盗窃,去谋杀……直到负责你的那个红袍或是龙裔感到满意为止,不过只要你能够进入这里,你所能得到的可能远超过你的想象——正如“黑市”的商人们所说的,只要你能够拿得出相应的报酬,你可以在“黑市”买到权力、地位、美丽、青春、健康与长久的生命,有了这些,那些曾被你无奈抛弃的东西,一样会在不久的将来回到你身边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 黑市(2) 这是一条辉煌的街道。 夜幕垂落,自然的光被人造的光遮掩,这里的每一处都像是被火焰笼罩。来往的人都是装束富丽,举止从容,就连侍从和仆役都披裹着丝绸的斗篷与外衣,这些珍贵的布料在棕榈油与鲸鱼油带来的金黄色光芒下反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所有的宅邸,面向着街道的都是无数细柱支撑而起的柱廊,这些柱廊一片紧紧地连着一片,不是白色的雪花石柱子托着多色马赛克拼贴的拱券,就是乌黑的檀木柱子托着层叠的香柏木柱头,即便细雨不断,在柱廊中行走的人也不会被弄湿。 但你在这里看到的商人们都只能说是畅游在这片浩瀚黑水中的小鱼,虽然每一晚都有成千上万的金币在他们的手指间流进流出,但他们只被允许做普通的交易——像是丝绸、木料、香油以及普通的奴隶等等。不时有初来乍到的蠢货不慎或是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伴随着回声的是厌恶与烦躁的眼神,不过一般而言不太会有人因此去和那些人作对,站在这里的也只是新人,在这里求得一席之地并不容易,而且在这里游荡的盗贼与刺客很快就会帮他们解决掉任何不懂规矩的声音。 他们交易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遇到了最好的朋友,买方和卖方如果都穿了有宽大袖子的长袍,那么他们会在袖子里握着对方的手,凭着感觉手指的屈伸而讨价还价。格瑞纳达的商人有时会拿出价格异常诱人的货物——它们大多都是劫掠而来的赃物,但对于商人来说,货物的来历并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可以从里面赚取多少利润才是,这也是诸多外界的商人们愿意付出大笔的钱财来换取进入黑市资格的原因,当然,这个方式只适合买主和非格瑞纳达的卖主,只有通过了格瑞纳达严苛考验的商人才能有幸为格瑞斯效力。 一个高地诺曼的商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只用了往常三分之一的价格就买到了一船丝绸,这些丝绸是从瑟里斯来的,他刚才已经付了一百个金币去看过了那批货色,每个地方都有出产丝绸,但只有瑟里斯的丝绸是最柔滑和光亮鲜艳的,诺曼王的继承人已经降生,诺曼王为此举行了长达九十天的宴会,并要求商人们拿出大量的丝绸,好让他用丝绸将整个王都包裹起来,为了整个,高地诺曼王都的丝绸资源都已经干涸了,即便以平时的价格收入这些丝绸,他都能让金币堆满自己的房间,更别说如今他只拿出了原先预计的三分之一货款。 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满足,为了感谢格瑞第,他还需要迎奉这位伟大女神的圣像与象征,还有奴隶,“我还需要一些怀崽的母羊。”他说,“奉献给神圣而睿智的母亲。” 格瑞纳达的商人看了他一眼,如果只是上半句话,高地诺曼的商人完全可以走出去,随便向那个领主购买,但既然他说了这些都是奉献给那位母亲的——那么他所需要的只会是奴隶,怀着孕的奴隶,“你要黑色的母羊呢?还是白色的母羊呢?” “那位母亲喜欢黑色的母羊,还是白色的母羊呢?”诺曼的商人问道。 格瑞纳达的商人微微一笑,等到手中被塞了一块漂亮的红榴石后才慢吞吞地给出了答案:“那位尊贵的母亲从不介意皮肤的颜色,但美丽的容颜和崇高的身份会让她愉悦。” 诺曼商人一下子就皱起眉来,如果只是奴隶,农奴又或是平民,当然问题不会很大,但像那种身份崇高的美丽女性,不是出自于有权势的家庭就是出自于有血统的家庭,像这种家庭他连走进去都难,更别说夺走怀着孩子的母亲了——他在沉吟片刻后,干脆利索地拿出了一小袋金币。 “我这里就有一些血统纯正的母羊,有些头上还带过额冠呢。”格瑞纳达的商人笑纳后说,这些都是格瑞纳达的军队从一个邻近的公国中掳掠而来的,其中还有一个是大公的侄女,还有她的侍女们,无不都是爵爷和骑士的女儿,肌肤细嫩的就像是凝结的乳脂——她们被带回格瑞纳达的途中就被无情地蹂躏了,不少人都已经怀有身孕。怀有身孕后那些女孩们会被聚集起来,得到了更为充足的食物和饮水,也不必再次遭受侮辱。 这不是格瑞纳达人终于有了一份怜悯之心——如今的高地诺曼早就是一堆散沙,新王得了一个儿子的消息早就被格瑞第的牧师传了回来,格瑞纳达的商人当然知道会有人来购买这些价格不菲的货物。 “多少个?” “五十个。”格瑞纳达的商人说,他们的手再一次交握在了一起,卖家报出的价格让诺曼的商人吓了一跳,“这……”他突然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但之前惊讶之下发出的大叫已经引来了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他的汗水立刻浸没了背脊与手掌,格瑞纳达的商人厌恶地撇了撇嘴,但他需要这个人,于是他拉了拉对方的手,将他的注意力带回到自己身边。 “我可能只能买下五个。”诺曼的商人沮丧地说,那个大公的侄女就别指望了,她的价格是最高的。 “如果你能拿出我们需要的东西,”格瑞纳达的商人说:“交换也是可以的。” “你们要什么?”诺曼的商人满怀期望地问。 格瑞纳达的商人连续说了几种货物的名字,但其中几个就连名字诺曼的商人也未听说过,他叹息着摇摇头,他是想用这批货物和新王交易一个爵位的,但现在看起来是不可能了。 “那么黑铁……”格瑞纳达的商人低声说:“还有,精钢呢?” 诺曼的商人颤抖了一下,当然,高地诺曼有铁矿,所以黑铁与精钢本来就是诺曼的出产之一,不但产量,就连质量也是同类中的佼佼者,但从诺曼立国开始,不允许出售黑铁与精钢就写在了王都的法律里,敢于出售黑铁与精钢的商人会被收没所有的财物,而后被处以笼刑,他一点也不想站在笼子里被活活饿死。 但,如果不是很多呢?新王不信任那些曾经忠诚于老王的骑士与爵爷,他们被剥夺了爵位,驱赶到王都之外的地方去,既然不再是骑士了,他们的盔甲,盾牌与长矛,还有宽剑当然也没了用处,可以用非常廉宜的价格收购,他可以去收购那些刀剑盾牌,然后以废旧古董或是别的什么名义送出高地诺曼,只是他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那么就立一张契约吧。”格瑞纳达的商人在思考了片刻后说:“我可以允许你赊欠,但相应的黑铁与精钢你要在一年之内聚齐。” 诺曼的商人当然是愿意的,问题是每个人都知道格瑞纳达的契约不是在公平与正义之神泰尔的神殿中确立的,为这份契约作保的是格瑞纳达的红袍,而每个红袍都是那样的邪恶与狡诈——他不敢在这样的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或许这就是一张把灵魂卖给魔鬼的契约呢? “如果这样你仍然无法接受,”格瑞纳达的商人说:“那么我只能说胆小之徒永远只能捡到渣滓和垃圾。”他轻蔑地说,然后转过身去接待另一个客人,这位客人是从龙火列岛来的,他要在这里卖出甘蔗糖与甜菜糖,然后买回奴隶。 “至少让我看一眼我将要签订的契约吧。”诺曼的商人哀求道,而被他哀求的对象则满心不耐烦地从一个匣子了抽出一张羊皮纸丢给他,诺曼的商人看到那个匣子里还有很多羊皮纸,他就放心了点,不管怎么说,那种邪恶可怕的契约不会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丢在一个普通的匣子里,他拉开卷在一起的羊皮纸——没有镶嵌金边也没有描绘花纹,看上去就是一张和他用来记账的羊皮纸差不多的玩意儿,上面的契约内容也很简单,明了,空白的部分是用来填写内容的,他看得懂,虽然契约中的利息很高,但看到这个他只有更加安心,格瑞纳达的商人们突然大发善心只会让人心怀忐忑。 “龙火列岛现在怎么样?”格瑞纳达的商人状似无意地问道,但来自于龙火列岛的客人当然知道如果他什么也不说,那么下次他可能就无法出现在这儿了,这也是交易的内容之一:“一如往常,”他恭敬地说:“平静,但有时还是会出现争斗,领主们总是相互倾轧,这几乎已经是一种传统了。不过,”他又继续说道:“最近的一场战争来自于侧岛,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侧岛的主人并不在岛上,他是个法师,所以最近又出去游历了,但他把侧岛交给了他的朋友管理,那是一个诺曼人,真奇怪,一个诺曼人,还有他的士兵与士兵的眷属们成为了那座岛屿的统治者,对了,您这里是否有诺曼人的奴隶,他们倒是非常富有,每个龙火列岛的商人都接到了他们的召唤,如果有诺曼人的奴隶被送到他们手中,他们愿意用相当于普通奴隶的两倍价钱赎买。”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露出懊悔的神色:“或许我不应该告诉您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值得一百个奴隶。”格瑞纳达的商人安慰他说:“我还是会依照原先的价格给你,是的,我这里大约还有一些诺曼种的奴隶。” 而这时站在一旁的诺曼商人的心已经开始狂跳起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有数以千计的农奴呢,如果能把他们换成买卖的本金,那么他大可以从格瑞纳达的黑市,还有诺曼的王这里大大地捞取上一笔,之后如果他的土地还需要农奴,他也可以从格瑞纳达这里购买更加便宜温顺的。 “我可以签下这份契约,”他自以为狡猾地说:“但我要增加一条,如果我拿不到足够的黑铁,精钢,你要允许我用金币补偿。” 格瑞纳达的商人看起来有点不是很情愿,但在打发了那个多嘴饶舌的客人后,他还是拿起墨水和羽毛笔,在那张契约上修改和补充了一些。诺曼的商人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倍感安慰地看着那张契约没有因为修改而变色或是有其他诡异的情况发生,然后他看了看四周,也没有看到可疑的红袍,所以他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提起羽毛笔,在最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有心写错一两个字母,但最后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修改过了。 他签完名字并不马上将那份属于格瑞纳达商人的契约还回去,而是把它紧紧地抓在手里,如果它发生变化,像是突然闪光啦,变烫啦,或是噼啪作响啦,他就立即把它撕碎或是放在蜡烛上烧掉,但它们什么变化都没有,诺曼的商人恋恋不舍地交出了其中的一份,将另外一份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袍子里,“我可以看看我的小母羊们吗?”他说。 “当然,她们已经是你的了。”格瑞纳达的商人说,很快有个十来岁的孩子把他带进了后面。 然后一个红袍,就像是从阴影中走出来的那样,突然出现在格瑞纳达的商人身边,他接过那份契约,满含蔑视地扫视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在他的手指碰触到羊皮纸的时候,羊皮纸上的字母扭曲着舞蹈起来,它们重新组合,变成其他的意思,黑色的墨水从上面流淌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狰狞的嘴:“而你是我们的了。”术士对一无所知的诺曼商人说,然后他和他的商人同伴一起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这种契约还有很多呢。 “如果真的能够得到诺曼的黑铁与精钢,”那个术士说:“我们就不必站在这儿应付那些白痴了。” “希望如此。”格瑞纳达的商人说,他看到他曾经的导师正在引领着一些被兜帽斗篷遮蔽住面容和身体的人走进殿堂的更深处——那里是商榷更大交易的地方,也是他最期望得到的奖赏——但现在还不能,他告诉自己需要平静与耐心,虽然他感到了一阵嫉恨就像毒蛇那样啮咬着自己的胸膛。(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黑市(3) 拉里是个商人,从三个月前开始为格瑞纳达的新王效力——也许我们之中的一些人还记得他,他就是那个在沙暴中损失了整个商队但侥幸留得了一条性命的人,非常具讽刺意义的,那个曾经傲慢而聪慧的拯救者已经死了,他的血被砾漠的沙石吸干,他的尸体也早已成为那些怪物的口中美食,但那个被他大发慈悲容留下来的不幸之人却还好好地活着——一支商队的损失会让他伤筋动骨,但只要新王没有收回他的信任,只要三次,不,两次黑市他就能将损失成倍地找回来。 所以这次黑市中被他所邀请的人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他们要么是格瑞纳达王庭的代言人,要么就是同时兼具术士与商人的身份,又或是行会的首领,还有一些是被格瑞纳达人认为可信,也就是如之前说的,经过了考验的外来者,他们被拉里的使者带入这个矮小家伙的宅邸,聚集在婆娑摇曳的枣树、胶树与金合欢树下,他们的身边盛开着蔷薇与茉莉,而环绕在庭院四周的是茂盛的黄杨、桃金娘和婆婆纳。 “拉里这是在等待谁呢?”一个商人问道,难道还有比他们更尊荣的客人吗?要知道,站在这里的都是被新王所殷切垂询过的,拉里是个新人,他原不该如此猖狂,就算是新王没有因为他丢失了一整个商队而惩罚他也是一样。但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在无有切身利益的状况下,格瑞纳达人最为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些身着红袍的人警觉地将双手收回到宽大的袖子里,而其他人则将手指放在了防护符文上。 “别紧张,别紧张,”拉里说,一边匆忙地从待客的厅堂中走出来,他身材矮小,在沙漠里的时候又狼狈又干瘪,但这只是因为紧张与惊恐。回到格瑞纳达后,他连接着好几天不断地吃喝,用肥美的鹿肉和牛的胸油,甜美的蜜酒,枣将自己重新喂得肥肥的,虽然还未能恢复到以往的形态,但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么糟糕了:“他们是我的客人。” “你应该在送出邀请函的时候就告诉我们,”一个身兼商人的术士厌烦地低喃道:“一个灰袍!” “一万个请原谅,”拉里说,一边夸张地鞠了一躬,他笑起来非常的蠢,但谁也不会这么认为:“但也只是一个灰袍而已,而我们这里有着超过十二个以上的红袍,这里是格瑞纳达,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因为一件颜色特别的袍子而喋喋不休可太奇怪了不是吗?” 他说的很对,格瑞纳达的王都可能是除了七十七群岛之外唯一一个你可以看见死灵法师在街道上随意走动的地方,众所周知,很多术士与七十七群岛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但一般来说,死灵法师是名副其实的死宅,他们出现在什么地方往往意味着这个地方即将被瘟疫、骷髅与死亡所征服——一个商人的小小聚会,实在不太适合劳动他们尊贵的脚趾。 或者说,她,还有他。 这个死灵法师已经脱下了那件黑色的兜帽斗篷,露出她的灰色袍子,这件垂到脚面的灰色袍子是丝绸的,比起其他死灵法师那种僵硬古板的那种黑灰或是烟灰,它的灰色更近似于银灰色,带着金属的质感,在火光中就像是月光下的水流,在长袍的襟边与袖口都有魔纹,被巧妙地掩藏在番红花的纹样中,她的胸前悬挂着一枚鲜红的血玉髓,里面的黑色纹理在不断地变化着,有时候像个正在呐喊的人类,有些时候则像是一个生长着触须与爪子的怪物——她的龙皮腰带上挂着小巧的丝绒袋子,纤细的双足被柔软的火蜥蜴皮靴子包裹着。 若是单单看这身装扮,如果说她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领主之女也会有人相信的,如果没有她那张应该被打负分一百次的脸和双手——从后者来说,她和那些长时间浸润在负能量里的死灵法师毫无二致,邪恶与阴森并未因为她是个女性而手下留情——她是那样的瘦,羊皮纸般薄脆的皮肤摇摇欲坠地挂在凸出的骨头上,颧骨尖锐的就像是一把匕首,鸡脖子般的脖颈青筋绽露,让人无法确定她是四十岁还是八十岁,她的鼻翼向两侧张开,几乎占据了面庞的一半,下方是无色的嘴唇,比皮肤的颜色还要黯淡和苍白一点。 若说她的本身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双眼睛了,她有着一双深灰绿色的眼睛,环绕着一圈黑色,轮廓鲜明到令人难以转开视线。 但她身边的年轻人却有着异乎寻常的俊美,他穿着一件黑袍,但黑袍镶嵌着灰色的边。灰袍们很少会在意自己的学徒和弟子选择怎样的穿着——只要别是让人讨厌的白袍,当然,如果你一定要穿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你能有与之般配的力量。别说是白袍、灰袍或是黑袍红袍。如果你能够成为一个半神巫妖,你愿意穿粉红色的长袍也只会得到一片虚伪的恭维声。 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是更愿意自己的弟子能够安安分分,不伤眼睛地穿着既定的灰边黑袍,这样也能减少一些误伤(虽然很多时候误伤并不能说是误伤),另外灰袍们也是有审美和虚荣心的,有时候可能还要比凡人更敏锐强烈一些。 这个灰袍显然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将一只手放在弟子的臂弯里,露出戴着戒指的手指,她的弟子差不多要比她高出一尺三寸左右,但还是会微微地曲着脊背与自己的导师说话,他们在走动的时候,他也会迁就导师细碎缓慢的步伐。 几个术士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在术士塔中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当一个导师的学徒或是弟子有着出色的容貌与体态的时候,他/她的导师也不会介意和他们持续一段短暂的情人关系,这种关系一般来说不会很长,因为让一个人过于熟悉你就像是把刀子送到他的手里,而且导师们喜新厌旧的速度简直比他们更换法袍还要来的快——不过那些还未成为术士的弟子们对这种关系总是趋之若鹜的,其他不说,单就导师在选择祭品的时候会把你放在最后一位——你就不会觉得皱纹、恶臭和怪癖难以忍受了。 人们以为他们就是拉里要等待的贵客了,但不,拉里只是非常热切地向这位灰袍表示了由衷的欢迎与惊喜——但他们所要等待的人并不是他们。 而就在这位灰袍蹙眉之前,拉里突然跑了出去,庭院中的气氛突然发生了细微的改变,灰袍的弟子想要移动脚步的时候,灰袍的手从他的臂弯移动到了他的肩膀,阴冷的气息从她的指尖渗入长袍,年轻的男性弟子立刻站住了,但一阵刺痛的麻痹感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 拉里逢迎进来的人让庭院中的人们露出了明了的神色,他们向来人鞠躬,术士则行法师礼。 异界的灵魂环顾四周——这里的宅邸从平面上来看,就像是一个被十字划分的正方形,正方形最下方的那条线就是面对着街道的柱廊与柱廊后的一排狭长房屋,而它们的后方是一片豪奢的庭院与宅邸,十字的中心是一个方形的水池,十字的延伸线则是水渠,里面的水引自于地下——地下的水并不会自动涌入地面,要水渠与池中的水常年不枯竭,不浑浊,需要长久地施放魔法来维持,虽然格瑞纳达并不缺少施法者,但长年累月下来,付出的费用可能会让一个小国国王倾家荡产,但这些都是必须的,金币有时候和刀剑一样,也能成为威慑他人的一种力量。 这些水渠让异界的灵魂想起了罗萨达的圣所,但罗萨达圣所中的水渠与水池只会让人感受到晨光之神的仁爱与慈悲,这里的水冰冷且黑暗,火焰的光照耀着水面,涟漪就像跌落的金币那样耀眼诱人,但异界的灵魂只是安静地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为数不少的红袍,就和他现在穿着的一样,赤红色的丝绸或是丝绒,他身边的米特寇特今天也穿着术士的红袍,而不是他习惯的链甲与紧身衣,表明这次他是以一个术士的身份参与聚会的,不过谁也不会蠢到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术士就是了。 ——————————————————————————————————————————- 宴会被设在庭院里,人们围绕着水池席地而坐,身下是柔滑的象牙席子——来自于瑟里斯人的精妙手艺,他们能够将象牙劈成如同头发一般粗组的象牙丝,然后将它们加以特殊的处理,让它们变得如同蒲草那样柔软,再把它们编织成细密的席子,像这样的席子,每一尺的价值都与秘银等同,但谁也不会因此否认它们的价值——碰触到它们的肌肤就像是浸没在水里,又像是被微风拂过,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在他们身后是细纱的帷幔,取自于极北之海的冰被盛放在银与白瓷的大瓮里,当风吹过那里,裹挟而来的寒意被细纱阻隔分解,只剩下轻微而持久的凉爽,既不会让人感到燥热,也不会让人寻找斗篷和外衣。 而被邀请而来的两位毋庸置疑地被安排在最为尊贵的位置,拉里不但没有为自己预备一个座位,甚至还像是一个仆人那样恭敬地跪伏在他们的身边以便随时听从吩咐——如同蔷薇的馥郁气息般缥缈且琢磨不定的乐曲声弥漫在铁黑的虚空中,一群奴隶在仆役的监督下轻捷而快速地燃起篝火,架起黄铜的支架,套上挂钩,一只从三天前就开始细熏慢烤的恐爪龙被送了上来。 米特寇特在看到那对畸形的小爪子时微微一笑,恐爪龙并不好吃,它的肉就像是被煮过的母鸡肉,但纤维要粗硬得多,拉里不惜耗费重金弄来这只恐爪龙只是为了向米特寇特献媚——米特寇特与凯尔门的无休止的争斗与怨恨是个公开的秘密,他们各有拥趸,而这些隐晦的小手段就常被用来嘲笑和耍弄对方。 拉里亲自持刀割开了恐爪龙的肚腹,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石化蜥蜴,这个也不是很好吃,纯粹是因为难以捕捉而显得珍贵,让异界的灵魂变得专注的是石化蜥蜴里面的一只鹿,鹿里面的一只山羊,山羊里面的一只兔子,兔子里面的一只鸽子,鸽子里面的一对…… “gaowan。”米特寇特侧身轻声说道:“翼蛇的蛋蛋。” 异界的灵魂没时间去思考翼蛇那么大,为什么它的蛋蛋会那么小,因为它想起在另一个位面似乎也有着类似的习俗,套叠的烤物里最小的一样东西是要献给最尊贵的客人吃的,他想静静,别问静静是谁。 拉里果然将那对圆滚滚的玩意儿送了上来,有时候人们会在鸽子里放上一只云雀,但今天来的两个人很不凑巧的都是新王的儿子,而且不出意外,最小的那个也会是他的助力,一只被撕做两半的云雀大概会被视作对他们的羞辱——拉里也不想得罪其中的任何一个,正好他得到了一对新鲜的翼蛇gaowan——说不定就是之前带着他飞过半个沙漠的那只——事情的结果变得圆满至极,两只蛋蛋,一人一只,没有比这更平等契合的了。 就在异界的灵魂戳起那只烤的焦黄流油的蛋蛋时,米特寇特则看向下方,那位女性的灰袍也可以说是新王的心腹,米特寇特对他很熟悉,但让他犹疑的是灰袍身边的弟子,他是个陌生人,而且从面部轮廓与眼珠的颜色上看,他可能来自于北方,而米特寇特知道灰袍这几年都没有离开过格瑞纳达。(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黑市(4) 异界的灵魂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身着灰边黑袍的年轻人,作为一个灰袍的弟子,他还没有资格越过他的导师与红袍们做任何事。而那个年轻人也谨慎地始终垂着眼睛,注视着地面,他握有格瑞纳达人所渴望的黑铁,但他没有资格与格瑞纳达的上层直接对话。确切地说,他曾经尝试过,而尝试的结果是他还没能越过沙漠就差点死在了那些贪婪的商人兼盗贼手中——那些忠诚于他的战士与商人们都死了,在呼啸的沙漠中,他连为他们举行葬礼的时间与能力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焦渴与饥饿折磨着他,他以为自己终究会化作大漠中的一捧细沙,但很多天后他仍然奇异地保有着最后一丝气息——另一个格瑞纳达的商队发现了他,他被带走,变成了奴隶,在他希望参与其中的黑市上被卖掉,买下他的正是他的导师。 这个性情古怪的灰袍原先只是想要寻找一些用来制作尸骨魔像的材料,但这个北方人奴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枯槁的身体甚至因为他而泛起了一阵温热的涟漪,这种感觉即便是她还未成为灰袍之前也从未感受到的——她知道自己是丑陋的,从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开始,头发稀疏,颧骨高耸的她从来就是女孩与男孩们戏耍与嘲笑的对象。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不需要这个,她有着施法者的天赋,对那些卑贱可怜的凡人来说,她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但她仍然被他吸引了,虽然她仍然没有想过要让这个年轻人存活太久。 她会把他放在一个满是丝绸宝石的房间里,就像男人们豢养小鸟那样,给他食物和水,给他虚假的希望,就能得到他所回报的眷恋与爱情,几天,又或是几个月,等她的心重新变得冷酷安宁,她或许会带着遗憾地给他一个快速的死亡,保留他的一根指头或是一只眼睛。 但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性的灰袍法师出于本身的欲求而买下的奴隶竟然同样有着施法者的天赋,她想要在他能够伤害到自己之前把他杀死,但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他——这很危险,但她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完全……不能,有时候她甚至欣喜于自己的导师早已返回七十七群岛。她详细地询问了这个年轻奴隶的过往——他的谱系中似乎不曾出现过那些像是会召唤以及拥有恶魔或是魔鬼的人物——虽然他的天赋更倾向于术士。但谁知道呢,恶魔和魔鬼的血脉可以传续好几百个世代,而且因为血脉浅薄所以毫无异征的两个人若是相爱,缔结婚约,生育后代,这种血脉也会在他们的孩子体内重新变得浓厚起来。 她可以用法术控制他,可以用药水桎梏他,也可以让幽魂监视他,而她也这么做了,让她又警惕,又高兴,还有一些伤感的是她的奴隶并未因为恐惧而暴躁不安,他平静地接受了她给予的一切,温柔地安抚她,顺从她,表现得就像是真的爱上了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谁也不能让那颗死寂的心不再跳跃,她知道自己产生了一些改变,但那只是一些很小的改变,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将这个人类推向一只饥肠辘辘的恶魔,但在这之前,她愿意享受这份罕见的温情。 灰袍的弟子充满耐心地等待着,哪怕他知道拉里的最后两个客人有着无比显赫的身份,显赫到也许只是一个颔首…… “抬起头来,”他的主人,他的导师,让他畏惧而又憎恨的那位女性忽然轻轻地碰触了一下他的手指,“你要记得他们的脸,”她说,但嘴唇丝毫未动:“格瑞纳达统治者的两个孩子,龙裔,术士,米特寇特与克瑞玛尔,当然,这是两个变体名,但如果你……如果你终有一日能够走出我的塔,那么他们将会是你最好的主人。” 于是他微微地抬起视线,灰袍的位置仅次于那两位尊贵的客人,位于他们的左侧,他几乎无需做出太大的动作就可以看见他们的脸——米特寇特是个看上去比起施法者更像是一个战士的健壮男性,他坐在那里,手放在矮几上,威严又冷峻,而和他呈犄角之势相对而坐的是前者的弟弟,也是新王最小的一个儿子,回到格瑞纳达还不超过三十天,据说之前一直在他导师的法师塔中学习与效力。 而但他看清楚那个人的时候,灰袍的弟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喘息,这声喘息在只能听到隐约的乐曲声与水在水渠中流动时发出的声音的庭院中,是那样的突兀——而我们必须承认的,此时此刻,命运之神的眼睛肯定也在注视着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因为几乎与此同时,也有人发出了惊喜的叫声,除了就在他身边的灰袍女士之外,没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人们先是听到了拍打翅膀的声音,这个声音是那么地响亮,就像是在你的耳边,而后他们看向声音的来处,那是一群凡人们即便在最甜美的美梦中也无法想象得到的“鸽子”——她们拍打着灰白色的翅膀,从空中徐徐落下,她们的皮肤洁白的就像是雪花石,眼睛在火光下跳跃闪烁,就像是多刻面的宝石……她们的身体上没有一丝遮蔽与装饰,一双宽大的羽翼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毛发,无论是头发还是眉毛,又或是其他的地方,这让她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古怪,但又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诱惑力,她们翩翩起舞,双翅时而收起,时而展开——一些客人的手指在膝盖上曲张着,像是要扑上去撕碎那些羽毛——好仔细地欣赏一番那些总是若隐若现的美妙之处。 但就在这个时候,清脆的鼓声唤回了他们的理智,或者说,剥夺走他们更多的思想——两行纤细的身影从黑暗中踏着有节奏的轻巧步伐走出,与身材丰盈的“鸽子”不同,他们的年纪要更小,介于幼童与少年之间,容貌可爱,只有眼睛最为犀利的奴隶商人可以分辨出他们的性别,他们的耳朵从卷曲的淡色头发中伸出,手和脚都是毛茸茸的爪子,身后还摇摆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与“鸽子”相比,他们至少还有一点蔽体的衣物,虽然苛刻点说,那也只是一块环绕在腰间的白色亚麻布,他们单手持鼓,但用来敲打鼓面的除了另一只手还有它们的尾巴,那些毛茸茸的长尾就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与思想,一下子落在鼓边,一下子落在鼓心,带着无比的欢欣与灵巧。 这是一个无比可怖的景象。 自从来到这里,异界的灵魂已经看到了太多它在另一个位面只有在电影和小说中才能看到的东西,它认为,能够让它恐惧到无法动弹的东西或许有,但应该已经不多了,但它发现自己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应该说,每个死宅都几乎迷恋过两次元中的天使和猫耳娘,十之八九也幻想过如果现实中确实有着这样可爱到毁灭世界也没关系的存在……但这不是他们,不是它现在看到的这些! 它甚至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们是兽人中的一支,就像是很多小说中描写过的兽人,因为他已经知道兽人的真实模样,和他们战斗过,看到过那些被他们抛弃的妇孺,当然,还有婴儿——和成年兽人一样丑陋的让人无法升起任何怜爱之心。而这些……它看到的这些,应该都是红袍们的“作品”,他们和商人们不一样,在欣赏这些血肉的造物时还会加以点评,譬如距离他们只有二十步的地方,一个术士就觉得“鸽子”们的翅膀过于疲弱无力,以至于展开与收起的时候动作都有些粘滞。 “但如果要让翅膀变得更为有力的话,”另一个术士说:“她们肩膀与的肌肉就要像是一个战士那样的发达了,那可太难看了。” “不错,她们又不会被送上战场,”第三个术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消遣罢了。” “那些孩子呢,”之前的术士显然并不想要继续这个有争议的问题:“我喜欢那条尾巴。” “豹子的尾巴。”一个术士说:“十分灵敏,神经和肌肉连接都做得不错,但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短的关系,有几个鼓点声音偏轻……” “因为他们感觉到疼痛的关系。”成功转换了话题的术士说:“他们很幸运,有着一个心怀仁慈的主人。” 异界的灵魂像是听到了一个再可笑也没有过的笑话。“鸽子”们仍然在舞蹈着,她们的身上看不见水迹,但赤红的面孔与水光氤氲的眼睛表明她们确实已经快要精疲力竭了,那对不知道是来自于那一种鸟类的翅膀有常人手臂的两到三倍长,而最宽的地方也要超过三尺,鸟类的骨骼是中空的,但肌肉和厚重羽毛的分量仍然不容小觑,尤其是她们挥动的并不是原先的手臂,而是通过魔法与药水切割移植到她们身上的畸形肢体……而那些孩子,虽然他们都带着甜蜜的笑容,但仍然可以看得出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不但是尾巴,就连他们的爪子落在鼓面和地面上的时候都会轻微地颤抖——异界的灵魂想要喝止这种残忍的折磨,但之后呢,就连在那个平和宁静的位面,在宴会上令得贵客不满的服务人员也会遭到惩罚,何况是在这里?在最邪恶与黑暗的红龙之城,他们是法术的造物,存在的意义就是得到主人与宾客的欢欣,如果不能,也许死亡还能算得上是个温馨的结局。 无意中帮了它这个忙的是新王的长子。 “你想要看看他们吗?”米特寇特说,这种造物在格瑞纳达也不是很多,毕竟如果只是为了取乐的话,术士们只会在无聊透顶的情况下才会接下这份任务,但确实有点意味,格瑞纳达之外的地方,即便是七十七群岛,你也很难能够看到这种奇特的小玩意儿。 异界的灵魂干脆地点了点头。 他们又热,又痛,又疲惫,在黑发的施法者身边的两个人还能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不像他们的同伴,落在后者身上的手不是充满了邪恶的欲求,就是充满了冷酷的好奇,每一种都能让他们疼痛到尖叫,但他们能够发出的声音总是轻柔温和的,这不是术士的手法,而是人类的杰作,他们修剪奴隶们的声带与舌头,就像打理鹦鹉或是狗。 黑发的施法者轻轻撩起猫耳边的头发,如他所料,本应该有着一对圆耳朵的地方,光滑的就像是从来没有生长过任何东西,而那双尖耳朵,能够折起,也能够立起,还能稍稍转动。 那么的可爱,但又是那么的残忍与恶心。 ——异界的灵魂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有人回应他,巫妖被关了小黑屋,不到十天绝对出不来。 异界的灵魂第一次感到寂寞,在为了他召开的盛大宴会里。 —————————————————————————————————————————————————— 灰袍的弟子隐晦地注视着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他穿着红袍,而不是白袍,也不是黑袍,但年轻人确定他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按在了他的眼睛上,他骤然一惊,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可能会致命的错误。 “你认识他。”灰袍说,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是的。”年轻人说。 灰袍并不能立刻作出决定,但异界的灵魂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指了指那个年轻人,而灰袍只迟疑一下,就移开了自己的手。 那张面孔改变的很多,但无论怎么改变,它之前留给克瑞玛尔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毕竟伴随着导致了数千人死亡的瘟疫,但它不知道是否应该说出他的名字。 但灰袍的弟子已经站了起来,他向克瑞玛尔屈膝,匍匐在地,“马伦洛伦诺斯向您致意,尊敬的殿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黑市(5) 这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第一次由异界的灵魂,不是巫妖,也不是凯瑞本代为做出对他而言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即便不曾看向其他人,也知道他们的注意力有很大一部分落在自己身上,他当然可以像之前那样让米特寇特说话,但从此之后,人们可能会更愿意倾听米特寇特的意见——哪怕那件事情切身相关的人是他而不是米特寇特。 思考的过程很短,短的就像是一点火光在黑暗中绽裂,他以那种傲慢而又带着一点厌倦,但与格瑞纳达人相比较又要温和得许多的口吻说:“我记得你,马伦,但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似乎还是一个高地诺曼人。” 马伦的唇边露出了一个微笑:“是的,殿下,我现在仍然是个诺曼人,但我的导师在为格瑞纳达效力,而我总是遵从与跟随她的。” 灰袍女士没等克瑞玛尔将视线移过去就将手移向肩膀,简短地点了一下头。她并不弱小,但黑发施法者还有着龙裔的身份,格瑞纳达有句话叫做最卑微的一个龙裔也要胜过最睿智的人类,这句话虽然没有铭刻在石碑或是铜条上,却深深地印刻在每个人的心里——灰色的长袍可以让她拥有与大部分龙裔并肩的资格,但这仅限于两者没有冲突的时候,何况克瑞玛尔还是一个皇子。 “到我这里来,”克瑞玛尔说:“我有些事情需要问你。”整个过程中他根本没有询问马伦,又或者马伦导师的意思——灰袍女士轻微地动了一下,但还是忍耐了下来,马伦只是一个弟子,又不是格瑞纳达人——红龙之子的要求没有威胁到她的魔法和生命,为了马伦让一个这样的贵人不悦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马伦被拉里的一个仆人带下去后,除了灰袍女士身后少了一个人之外,所有人都像是没有听到和看到这个有趣的小插曲,不过相信还是会有人把这个当做一个有趣的情报收纳在自己的记忆里——更多珍贵而美味的食物被送了上来——先是松软有韧性的薄饼,包裹着从套叠烤物上切割下来的肉一起吃,可以浇淋柠檬汁和蜂蜜,当然,恐爪龙和石化蜥蜴是不会有人去吃的,就连鹿和山羊也被弃置一旁,人们只略微尝了尝兔子和鸽子的肉;紧接着还有一种只有黑暗与清澈的淡水中才能生长的水菜,为了采摘这种水菜不知道要有多少奴隶溺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水道里,但吃起来确实甘甜爽口;焖饭,异界的灵魂还是第一次吃到米饭,格瑞纳达的米饭与另一个位面的长粒香米相似,有点硬,香味浓郁,饭里混杂着的羊肉细嫩得连牙齿都不需要用——如果现在巫妖还能醒着,那么他或许会恶劣地提醒这个好吃的小窃贼,这种羊肉只可能来自于那些还没有出生的小羊。屠夫剖开即将分娩的母羊的肚子,把小羊拖出来,这些已经生长好了卷卷的皮毛,但还没能张开眼睛看看这个残忍的世界,发出一声弱弱的咩咩叫的小羊胎儿和母羊的血,奶,米一起煮,是格瑞纳达人最喜欢的主食。 还有血酒,每个格瑞纳达人的酒杯里都滴入了鸽子血,无论基酒是蜜酒还是麦酒,血的甜腥味儿压过了舌头所能尝出的所有味道,异界的灵魂放下纯金的酒杯,也许是因为考虑到他刚回到格瑞纳达的关系,今天的餐具都很寻常,即便其中的每一样拿去都能在黑市上换来一百个,一千个奴隶,但并没有红袍们所喜欢的那种来自于人与类人的特殊点缀——或许会有人因此感到不满,但这里的主人是谁呢?是狡猾的拉里,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宴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在亲手分割了一只来自于独角鲸的心脏(每一块送到客人面前的血肉都还在痛苦地跳动)之后,他取出了一个很小的罐子,小到什么程度呢,拉里肥厚的手掌一翻就能把它完全地包裹起来,但在拉里拧开罐盖的时候,红袍们和唯一的灰袍都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所有施法者都熟悉和喜爱的一种气味。 “你是只该死的老狗,”米特寇特说:“你居然还有雪蜜。” “最新和所有的,”拉里说:“我委托了一个盗贼,但那时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银冠密林还没有封闭——我没想到他居然能把这个简单的任务拖得那么久,也许是因为想要拿到更多的钱——反正我直到三天前才拿到我早该拿到的东西。” “那么他拿到更多的钱了吗?”一个术士高声问道。 “拿到了,”拉里说:“虽然拿到的方式也许他不是很喜欢。” “你是把金币融化了灌进他的喉咙,”另一个术士说:“还是将装着金币的袋子压在他的胸口上?”他的眼睛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格瑞纳达人在谈起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兴致勃勃的。 “应该更近似于前者吧,”拉里说:“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可以欣赏一下我最新的藏品。”他打了个响指,仆役们很快就把那个所谓的最新藏品搬了出来,那是一尊可以命名为痛苦与绝望的雕像——那个盗贼被魔法或是其他东西固定住后,融化的黄金从他的头部浇淋了下去,他的皮肉都被滚烫的黄金溶液消融了,凝固的黄金覆盖了头骨,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略略凹陷的洞穴,嘴巴张开到了极限,还能看到牙齿的白色反光。这尊雕像着上身,而下半部分或许因为没有必要留存而被截除,但他的手——连接着被黄金禁锢的双臂,还在如同蠕虫般的抓挠着。 那双手应该算是漂亮的,细长,骨节分明,手掌很大,但现在看起来,它们更像是某种令人作呕的怪物。 术士们津津有味地讨论了一番这尊雕像所需用到的法术,也有人试图与灰袍女士交谈一番,毕竟禁锢灵魂往往是灰袍们的拿手好戏,“应该是……灵魂枷锁的另行应用,”灰袍女士在仔细观察之后说:“并不十分复杂,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施放这个法术的法师将盗贼的灵魂禁锢在了这双手里,所以虽然他已经死了,但还是能够感受和操纵这双手,”她谨慎地不做评论,她也可以施放这个法术,但要修改和变形一个法术意味着那位法师至少精通比这个法术更高两级的法术,通晓其中的原理才行——拉里未必能够邀请到这样强大的法师,但那很有可能施放这个法术的正是前者心爱的弟子,所以才能学会这个还未被更多人所知的法术。 “那位可敬的法师说过这个法术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拉里说:“您觉得这个卑贱的灵魂还有可能去到哀悼荒原吗?” 灰袍女士快速地看了那尊雕像一眼,那双手正扭动着手指,每一根绷紧的皮肤和肌肉都在说明他的痛苦,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拉里立即放松了下来,看上去甚至有点高兴——他从坐席上走下来,为每个施法者分配现在变得更为珍贵的雪蜜,米特寇特与克瑞玛尔不必说,灰袍女士仅此于他们,而其他术士也得到了让他们感觉尚可的一份——完全满意是不可能的,红袍们生性贪婪,就算拉里将所有的雪蜜倾倒在一个人的杯子里也不会让他感到心满意足的。 “让我们拿出货物来吧。”一个术士兼商人提议说,他们急着回去服用雪蜜和冥想。所有人都对此表示赞成——那些身生双翼的女性和猫耳孩子悄无声息地退下了,仆役们也只留下了寥寥几个。 一个术士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拿出了一小袋米,半透明的米,比格瑞纳达的米要短一些,但要更肥胖一些,拉里还有几个人直接放在嘴里嚼了嚼,认为这种米还可以:“这是瑟里斯的米,”拉里问:“有多少?” 那个术士比了个手势,一些商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瑟里斯的米在市面上相当罕见——他们的统治者不是将黄金,而是将白米当做整个国家的基础——这个数量根本不可能以小规模的走私弄到,但在黑市上,有着一条无形的法律就是不过问货物的来源,所以他们也只是在眉来眼去一番后拿过羊皮纸写了自己愿意给出的价钱——粮食对于每个国家,每个地区都是极其重要的物资,没人会觉得食物太多,虽然有很多地方米并非主食,但在饥饿的时候,谁还会挑剔这个? 术士拿过羊皮纸一张一张地看了看,很多人愿意将货物卖给出价最高的人,但有些时候,也许他更愿意与某些人交换,或是卖给某个人一个人情,但这个术士已经做出了决定,拉里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买主。 “这是一种很不错的米。”其中一个商人遗憾地说,他来自于邻近的一个国家,虽然知道和格瑞纳达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不是国王,也不是国王的宠臣,对于他们做出的决定他无权改变,何况他现在可以说是半个格瑞纳达人。 术士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有心询问以后是否还能拿到这样的米,不过这样的问题在此时此地同样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接下来是谁?”拉里问。而那个想要询问白米来源的商人拿出了自己的样品,几块颜色与质地不同的木头,其他商人们传看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报价,但这次被选择的买家还是拉里,他给出的价格最高,格瑞纳达的国土本身是很贫瘠的,木材也是一种紧缺的物资。紧接着,拿出石材的商人也同样选择了拉里,还有马匹、工匠,毛皮,盐,以及格瑞纳达人最喜欢的糖与蜂蜜——在外面的街道上也有相类似的买卖,但在拉里这里,每个人拿出的货物都是以船或是库来计算的。 轮到格瑞安达的商人,以及兼商人的术士的时候,他们拿出来的大多是奴隶、药水、卷轴和符文,还有一些打包的“繁杂物品”——也就是军队的战利品,也就是刀剑盔甲,黄金宝石以外的一些东西,像是精致的家具,雕像,灯具,帷幔和挂毯等等,它们的价格都是异常廉宜的,因为商人拿回去后还要加以修缮与清洗——很多物品上都沾有血迹和内脏,也有粗暴的拆卸与搬运时产生的凹陷与缺损,还有一些上面刺绣与铭刻着纹章,不做处理根本无法拿到其他的买主面前。但必须要说的是,如果处理的好,商人们得到的利益最少也是以三倍来计算的,有些时候甚至可以达到十倍。 奴隶也是有样品的,一个强壮的男性以及女性。不过最终买主的随从会去一一甄别,他们的眼睛锐利的就像是秃鹰,像是罹患疾病的,身体虚弱的,年岁太大的,都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还有一些也许会成为隐患的黑羊——那些企图混迹于奴隶之中隐瞒自己作为一个骑士或是爵爷身份的人,他们或许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但比起温顺的农奴或是胆小的平民,他们可能造成的祸患会更多,所以这种人也是会被挑出来的,至于他们之后会怎么样就不是卖主和随从所要担心的事情了。 与魔法相关的东西是最为昂贵的商品,但比起其他地方,这些东西的价格又变得格外地和善可亲了,尤其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符文,和食物一样,也是只会觉得太少不会觉得太多的东西。 这些交易都进行得很快,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可能和必要,在庭院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沉默后,米特寇特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我有一只奇美拉,”他说:“但我希望能够交换,而不是交易。”(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黑市(6) 异界的灵魂并不觉得一只奇美拉会是多么受欢迎的东西,难道这种危险嗜血的怪物还能被当做猫咪放在怀里撸吗? 但其他人似乎并不怎么觉得,一些商人甚至亢奋到快要手舞足蹈起来了——异界的灵魂有些怀念会适时解说的巫妖,但脑子是种好东西,而它恰巧有一些,所以没一会儿,它就从商人们的低声讨论中得出了结果。奇美拉虽然样子畸形,形容古怪,脾气还不怎么好,但因为它即便在怪物中也可以称得上狂暴的战斗力,仍然很受一些有权势与身份的人的喜爱,他们常以这种怪物威慑下属或是除掉自己的敌人,以及用来保护自己——格瑞纳达的怪物都已经被施加过法术,一个符文纹章可以保证持有人可以任意地使用它,虽然符文纹章同样会被夺走、破坏或是出些其他的小问题,但人们总是会认为自己不会是遭遇到不幸的那个。 一只受到控制的奇美拉,不但代表着一笔巨大的钱财,有时还可能代表着一个爵位,或是一片领地,商人们摩拳擦掌,脸涨得通红,其中几个甚至站了起来——异界的灵魂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不怎么和谐的词语,像是我的已经饥渴难耐了诸如之类。 “您需要什么?”一个商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看他的样子,就连对于米特寇特应有的敬畏以及忌惮都快要完全忘记了,相信如果米特寇特要的东西没有,他也会想法设法地把它们弄到的。 “黑铁。”米特寇特从他的坐席上走下来,以一种撸猫的姿态漫不经心地撸了撸那只卧在水池的奇美拉,它比克瑞玛尔和精灵曾经对战过的,由兽人变化而成的奇美拉还要大,但在米特寇特抚摸它的时候,它乖顺的就像是一只小羊,就连那条毒蛇的尾巴也懒洋洋地垂落在地上,盘成一个圈。 商人们面面相觑,就像每个商人都有自己的行会,也都有着领主或是国王签署的专卖文书那样——丝绸行会的商人不能去买卖酒类,酒类行会的商人不能去买卖牲畜,牲畜行会的商人不能去买卖木材……就算是被允许进入这里的商人因为身份和手腕可以略微放肆一些,将手指伸入其他商人的口袋——要知道,如果在格瑞纳达之外的地方,这样做的人不但会被逐出原先的行会,还会因为无法拿出相关的专卖文书而被判罪,收没所有的财产。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够代理黑铁,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若是能够拿到黑铁与精钢,一个徘徊在狭窄廊道间的普通商人就可以立即跃出原先的级别,成为如拉里般值得看重和信任的特殊人物。 掌握着黑铁的商人是绝对不会让出自己的份额的,但其他国家也不会轻易打开这个缺口,他们正是凭借着这个来遏制格瑞纳达的扩张,即便他们的国王或是大公如何昏庸,也不会愚蠢到任由敌人的触须无限制地伸展——如果是少量也许还有办法,但米特寇特是格瑞纳达王的长子,而他拿出交换的东西是一只强壮的奇美拉,说明这笔交易绝对不是可以随意敷衍和蒙骗过去的。 就在米特寇特露出些许失望之色的时候,那位自从弟子离开身边就变得沉默寡言的灰袍女士突然站了起来,她无视米特寇特投去的询问眼神,从衣袖中抓出一块沉甸甸的方块,直接丢在地上,人们听到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咔铛声,拉里的耳朵颤动了一下,他能够听出那是精钢才能发出的声音——他扑上去把它捡起来,发现砂石地面上已经被敲出了一个缺口,裂纹向四周伸展,而那块精钢分毫无损。 米特寇特接过了那块精钢,冰冷的金属反射着火光,表面细腻而光洁,是十分难得的精钢。 “女士,”他尊敬地问道:“难道您这里竟然有我需要的黑铁和精钢吗?” “不是我,”灰袍女士说:“是我的弟子,马伦洛伦诺斯,他是一个高地诺曼人,也是一个小城的领主,但在他的领地上,有着黑铁与黄铜。”她向前走了两步,看向克瑞玛尔:“我正是为了他而接受邀请的,”她说:“不过他现在已经成为您弟弟的了,我想即便我不说什么,您也是可以很快知晓的,不过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就还是做完我之前想要做的事情吧。” 米特寇特看向克瑞玛尔,“我会去问他的。”克瑞玛尔说。 —————————————————————————————————————————————————— “多灵出了什么问题?” “新王。”马伦说。 “我记得你的叔叔已经死了,”异界的灵魂说,还是李奥娜一剑把他砍了的呢,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它也很想这么来一下,很多下也可以:“或是其他人?” “您说的是我叔叔也许有的私生子?”马伦笑了:“不,私生子是无法继承爵位以及领地的,没人会去修改这条法律——我还是多灵的城主与领主。” “那么又是什么让你出现在这儿?”异界的灵魂质问道:“这里是格瑞纳达。” 说起来,您出现在这里比我出现在这里更加的不可思议吧,马林在心里说,“我忠诚于李奥娜殿下,”他说:“我们需要能够对抗整个法师团的力量——我们在这方面,太薄弱了。” 李奥娜与伯德温始终没有放弃接收与赎买高地诺曼人,他们有些是无法忍受新王的苛政而逃走的,有些是被他们的领主卖掉的,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了三万人。 “但那也不能成为和格瑞纳达交易的理由。”异界的灵魂说:“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 比起国家,格瑞纳达更像是一个怪物的巢穴。 “我们没有时间了,”他们也曾经想过是否可以寻求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还有安东尼奥法师的帮助,但被李奥娜和亚戴尔严词拒绝了,他们与约翰的战争属于高地诺曼,如果他们允许其他地区与国家的势力插入其中,那就是叛国罪:“约翰王已经疯了,”伴随着这个评论的是年轻人愈发尖锐的眼神:“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我以为他会因为我曾经接受过李奥娜殿下的帮助而惩罚我,我等待着,他的骑士也许会随时出现在多灵,手里拿着拘捕和斩首的旨意……但他没有那么做,他没有,他只是将我叔母的婚姻权卖了出去,卖给了三个我所知道最为无耻的恶棍——如果您不是很能理解,那么简单点说吧,那三个要比我叔叔更恶毒,更卑劣上十倍百倍,其中一个还曾是逗乐的侏儒,只是因为讨好了约翰王而得到了爵位。” “这样的事情在高地诺曼的每个地方都在发生,”马伦接着说:“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夺走他的王冠,不然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地诺曼就此四分五裂。”(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灰袍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怒斥马伦——哪怕他确实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他现在就连身体和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遑论他的领地与产出,他敢于拿出黑铁交易也只不过依仗着灰袍女士对他的宠爱——他当然知道格瑞纳达需要黑铁是因为它正在疯狂地扩张,他提供的每一块铁矿石,每一磅黑铁,每一条精钢就会变成格瑞纳达军队身上的盔甲与手中的刀剑,也许在不远的将来,红龙双翼带来的死亡阴影甚至会覆盖在高地诺曼的上空,但他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么高地诺曼就会成为又一个南方诸国——一千多年前,南方诸国也是一个强大而统一的帝国,由一个睿智宽和的帝王统治着,可惜的是他在衰老之后变得荒淫愚蠢,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就将一个比现在的高地诺曼更广阔的国家撕裂成了上百个公国与城邦。 而伴随着这个如同妇人分娩般痛苦而漫长的过程的,是战争,是火焰,是死亡和荒芜。 异界的灵魂却在沉默,另一个位面平和温暖,但那也是片面和暂时的,有人戏称过历史就是一部战争的纪录片,热战,冷战,局部,全面,人类的血液中同样涌动着征伐与杀戮的欲//望,所以它不会去指责马伦,难道还有谁能比它更懂得“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八个字中蕴含的苦痛吗?它的国家,也曾经四分五裂,战火不息,每当它翻看相关的记载时,铅印的方块字里都能流出血来。 “你说你忠诚于李奥娜,”异界的灵魂说:“那么说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近况。” “说到这个我想我必须先感谢您,”马伦说,一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他们在龙火列岛上休整军队和招募士兵,无数的诺曼流民都可以在侧岛找到自己的一席容身之地,还有碧岬堤堡的哈威大公,”马伦说,然后他看见黑发施法者挑起的一边眉毛,突然明白过来也许这个消息还没能传到这位尊贵之人的耳朵里:“碧岬堤堡现在不再是个自由城市了,”他说:“它现在是一个公国,原先的哈威执政官变成了哈威大公。”说到这里,马伦的情绪有些低落,哈威执政官是个正直的人,他从吟游诗人那儿得到这份情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但很多地方,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在改变,就像很久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灰袍的奴隶。 “哈威大公容留了一些妇孺,”马伦说:“龙火列岛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战争——诺曼人作为亚摩斯的佣兵参与其中,在我离开高地诺曼之前,他们似乎已经取得了一场胜利,并获得了两个小岛——当然,它们是属于您的,诺曼人总还是要回到高地诺曼的。”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马伦似乎还在担心他会对伯德温和李奥娜产生忌惮之情,但异界的灵魂从一开始就没把侧岛当做自己的领地,那是比维斯的,巫妖只是杜撰了比维斯弟子的身份,不要说一整个岛屿,就连那些从白塔拿走的魔法用具和卷轴异界的灵魂也会找时间返还回去的——别说没人知道,它知道就足够了。 “那么说他们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坏。” “但也只能这样了,”马伦说:“侧岛在这方面力量薄弱,从牧师到法师,算上亚戴尔以及其他罗萨达的追随者,还有几个伊尔摩特与泰尔的牧师,圣骑,我们也只有一双手指不到的数量——而我们的敌人,单就各个岛屿的领主身边就有成打的施法者听命,更别说新王,据说他为格瑞第建造了数以百计的神殿圣所,而这些建筑里面充填着强大的术士和牧师,他们和雷霆堡的法师是一样懂得如何战斗,有几个,我是说,拒绝了约翰王的勒索或是示好的骑士和爵爷遭到了恶魔,或是魔鬼的袭击——无论那时候城堡中有一百人,还是两百人,都没有一个能够侥幸逃生,我们知道,这都是那些肮脏的红袍造下的罪孽……呃,”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也正穿着一件红袍呢。 “没关系,”异界的灵魂提起红袍,红袍里面是那件让马伦感到异常熟悉的及膝白袍,“把我当成花生仁好了。”异界的灵魂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就算是马伦也忍不住为了整个形象的比喻而短促地微笑了一下。 “罗萨达和泰尔的牧师和圣骑呢?还要苏伦,伊尔摩特……”异界的灵魂将那些善神的名字挨个儿念了一遍。 “伊尔摩特有两名牧师试图刺杀约翰王,”马伦说:“但被约翰王身边的术士抓住并以刺客的罪名处以极刑,约翰王因此勃然大怒,颁布旨意驱逐伊尔摩特的牧师——哪怕只是一个属于高地诺曼的鼠洞;泰尔与罗萨达的掌堂牧师倒是想要先和约翰王做一番对话,但是……”马伦苦涩的舔了舔嘴唇,他觉得还是不要复述约翰王的话为好,要知道,高地诺曼的新王可是朝着那些牧师们大吼:“如果你们也可以给我一个儿子,我相信我会很愿意听你们叨叨——但如果不能,就滚出去!” “而且……”马伦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高地诺曼如此,但似乎每个地方都变得混乱起来了,我从未见到过那么多的盗贼和刺客,还有佣兵,暴动就像春天的花朵那样盛放在任何一个你所想象不到的地方……而瘟疫就像是夜晚的雾气那样四处弥漫……”他低声道:“牧师和圣骑们都在疲于奔命。” 一个微小的闪光从异界的灵魂心中跃过,但它暂时把它搁置了起来,留待之后慢慢思考:“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场景,”异界的灵魂说:“……也许我还会需要你的——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你和那位女士的契约我会设法拿回来的。” 马伦顿时感到一阵狂喜,但这阵狂喜就像是涌出冰原的熔岩,灼热的温度一下子就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沉重的石块。 “有什么问题吗?”异界的灵魂奇怪地问道。 “但她是我的导师。”马伦慢慢地说:“她承诺将会让我成为一个法师。” 异界的灵魂转过身,他的视线让马伦忍不住先要颤抖,哭泣,或是屈服:“一个死灵法师,”黑发的施法者说:“一个灰袍,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马伦在心里说,他曾经想要成为一个泰尔的骑士,他知道泰尔的骑士所要面对的每一种敌人的类型,而死灵法师,可能仅次于恶魔以及魔鬼,还有那些可悲的不死者们,一个灰袍,无论他有着怎样的苦衷与不得已,泰尔的骑士所要做的也只有斩杀以及净化他,没有例外,没有。 “如果你只是想要成为一个法师……” “我体内有着魅魔的血统,”马伦指了指自己的脸:“导师告诉我的,您应该也发觉了,我有时都会觉得这不是我的脸,我的变化就和黑夜与白昼那样巨大——事实上,我的变化在遇到导师之前就出现了,您还记得我在多灵时的脸吗?诺曼人的面孔并不符合格瑞纳达人的审美,我还是一个男性,但那个商队却愿意从沙漠中带走我,给我水和食物,为什么?而且我能够感到我的心,我的灵魂都在改变……变得邪恶,是的,我知道我正在变得贪婪、狂暴、自私……渴望着为所欲为……” “但你仍然忠诚于李奥娜,或者说,已经不了?” 马伦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不!”他说:“永远不……我……不是……殿下……”他的思想似乎已经陷入了混乱,像是在与什么疯狂地相抗争,深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又猛然张开——但我多想得到她啊,一个声音在他的胸膛中回荡着,马伦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陡然跪倒在地上,身体向前倾倒,面颊紧贴着冰冷的石头。 多灵年轻的领主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面上,痛苦地喘息着,指甲抓挠着脖子,就像有人在那儿套上了一根无形的绞索——片刻后一个法术投掷在他的身上,马伦喘息了一声,如释重负地陷入了黑暗。(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波动 侍从首领往空中嗅了嗅,她嗅到了同类的气味,血脉在人类的传承中已经淡薄了许多,但也许是因为被骤然激发的关系,它所呈现出来的力量倒是不容小觑的,虽然她对这个人类的挣扎不以为然——或许会有人说就算是恶魔与人类的第一代混血,被人们称之为泰夫林的种族中也未必个个都是邪恶的,但毫无疑问,在血脉的呼唤与理性的良善的战争中,一个始终犹疑不决的懦弱之人将会为此耗尽最后一点气力,他们的死亡可能要比作为人类时来得还要快。 但对她现在的主人来说,这可能反而是一个好机会。和自孵化以来就没有因为出战之外的原因离开过格瑞纳达的龙裔相比,黑发施法者的势力脆弱的就像是一张羊皮纸,他没有可信任的人,没有权柄,也没有钱财,而这个有着魅魔血脉的术士,如果就他所说,他是高地诺曼的领主,而他的领地上有黑铁以及衍生的精钢,或者还有铜,这些都是格瑞纳达急需的,每天都有如同恩赐之河一般的钢铁无声无息地流入格瑞纳达,在数千个工匠的日夜劳作下变成三个军团的盔甲,刀剑和箭矢,但这些还是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有着恶魔血脉的女性侍从还是能够从术士塔得到一些情报的,军团还在不断地招募士兵,甚至抽调一部分奴隶作为冲刺营的新血;龙刺麾下的“细网”盗贼工会正在如同沙漠的细雨那样渗入这片大陆的每一处;格瑞第的牧师们虽然因为前一阵子的鲁莽举动(驱逐了白塔的罗萨达牧师)而被迫保持安静,但格瑞第的神殿圣所仍旧一日多过一日;展开双翼的红龙飞过王都上空的景象也从之前几年,几个月一次的频率缩短到了几天,昨天她甚至看到了两只红龙一前一后地飞过术士塔。 与早已离开了这个位面的同族一样,在没有受到威胁或是想要造成威胁的时候,红龙们最热衷的是躺卧在对巨龙来说犹如丝绵或是沙子的金币上舒舒服服地大睡,作为一个拥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她在格瑞纳达的年岁可能已经超过了人类的高祖,她记得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大约三百年之前,在格瑞纳达的王位更迭的时候,格瑞纳达并未像周边国家所以为的那样竭力保持稳定平和以免出现什么可能动摇王座基础的问题,而是悍然向五个国家露出了它的獠牙,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格瑞纳达的军队如同利箭般地辐射出去,龙火焚烧着田地与城市,深蓝色的天空就如同一只巨大的熔炉。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在恐爪龙与鹰首狮身兽的威吓下仍然会不受控制地溃逃、甚至昏厥与跌倒,普通的士兵更是无法与以杀戮为职业和生存意义的格瑞纳达三军团的怪物相对抗,他们的长矛在敌人的盔甲上折断,而他们的皮甲在精钢的刀剑与箭矢下不比油脂更坚硬,寥寥无几的施法者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团前更是如同飓风狂浪中的小舟,稍一触及就是粉身碎骨,更别说有些法师一看到红色的袍子就立刻想方设法地逃走了。 黑色衣甲的士兵就像是无声的潮水那样涌入执政官邸与王庭,将里面那些傲慢的显贵拖出房间,撕掉他们的衣服,一根长矛从他们的刺进去,又从他们的嘴里穿出来,这种肥腻而雪白的肉串一直从新的疆域插到沙漠边缘,直到几十年后还有人捡拾落在砂砾与荒草中的尸骨作为篝火的燃料,而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以及幼小的儿子,同样赤条条地被驱赶到一起,脖子上套着绳索,就像拉扯着母羊和羊羔那样拉扯到格瑞纳达,烙上奴隶的印记,等待商人们前来挑选——他们在沙漠中行走,除了一些作为珍贵商品而存在的,格外美丽与身份尊贵的女性之外,其他人几乎不可能得到充足的食物和水,活着来到格瑞纳达的俘虏与“战利品”不少,死掉的更多,但沙漠总能吞噬掉所有的痕迹。 原本这场战争可能还要更提前一些,但不知为何,格瑞第的行动变得迟缓了起来,像是被还不为人知的某样事物吸引走了注意力,不过在格瑞纳达,她的意志就是所有人的意志,没人会去悖逆每个格瑞纳达人的“母亲”,就算是新王也不能。 但这不是说,他们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果有什么能够让格瑞第停下脚步,它的珍贵必然是毋庸置疑的,或许没有几个人敢于与这位攀爬在神祗宝座上的红龙争夺,但如果只是之中的……一星半点呢?红龙爪子里漏下的一点残渣也足以成为他们的一顿美餐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这位因为血脉混杂而无法在新王或是米特寇特那里获得机会的女性侍从决意尝试一下她的新主人(或者尝尝也不是不可以),她不可能付出很多,但轻微的倾斜与透露些许情报还是能够做到的,这些放在米特寇特或是凯尔门身上或许只会是个拙劣的笑话,但她的新主人不同,他对格瑞纳达一无所知,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他的另一半血脉在格瑞纳达只意味着愚蠢和虚弱,他会需要她的。 当然,如果事实证明这个陌生的龙裔并不适合格瑞纳达,那柄用来保护他的匕首也一样会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刺入他的脊背——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她听到了他的召唤。 侍从首领姿态曼妙地走进房间的时候,那个有着香甜血液气息的同类正匍匐在地上,衣衫凌乱,面色苍白,但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一个有着魅魔血脉的人类可以在术士这里拥有上百种不同的用途,她并不想妄做猜测,但着上百种用途中确实有着一个最为普遍和常见的,而且他确实有着那种不属于人类的俊美:“我应该为他准备哪个房间呢?”她暧昧地问道:“我的主人?”既然您已经拒绝了一对侍女? “客人的房间,”异界的灵魂说,“随便哪个。”他衡量了一下,“给他一瓶蜜酒,还有治疗药水。” 侍从首领谨慎地观望了一下新主人的神色,好吧,看来这个也不是。他的价值应该更多地在他所能给出的黑铁和精钢上。 —————————————————————————————————————————————————— 灰袍女士知道自己疯了。 确切点说,马伦洛伦诺斯,那个北方奴隶并不能说是她的弟子,她已经完成了与导师之间签订的契约上所有的工作,但距离得到一个弟子还远得很。即便他有着魅魔的血脉并且已经被激发了出来,但马伦至多只能成为她的学徒而非弟子——凡人无法懂得学徒与弟子之前的差别,因为他们只知道这两者都会称呼法师或是术士为导师,但在法师塔和术士塔中,学徒和弟子的身份是截然不同的,在最苛刻的导师手下,学徒可能忙碌上几十年也未必能够成为弟子,能够成为弟子的人不但要煎熬过之前的十几年,还要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和温顺博得导师的好感,才能获得他的直接教导,与他签订正式的契约——学徒只能接受弟子的教导,以及承担起那些似乎永无止境的琐碎劳作。 不过就算马伦是她真正的弟子,在格瑞纳达,在一个具有着巨龙最纯粹的血脉,一个皇子面前他还不能说是什么重大的牺牲,更别提他的弟子身份大家都可以说是心知肚明,而且是他先背弃了她,她的羽翼温暖了他,把他从必死的耻辱境地中救了出来,但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在她的心房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跟着他的新主人离开了,灰袍女士知道等到明天一早,皇子的侍从会送来宝石和金币,或许还有魔杖与卷轴,好来夺走她对马伦的最后一点权力。 她就连长袍也没有更换,也没有脱下项链与戒指,她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枯瘦的手指抓着一张皮纸,这是从马伦的背脊上剥下的皮肤,上面用他的血书写着忠诚的契约——她几乎把它撕碎,好让这个无耻的骗子立即受到惩罚,但她的手指突然变得软弱了,软弱的不像是她的手指,她曾经用它掐死过自己的父亲,还有导师的另外一个弟子,那时候它们是多么的有力啊——但现在,它们只是将那张仿佛仍然带着温度的柔韧纸张揉成了一团,灰袍女士像是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喊叫,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惶地四处张望,难道只是那么微小的破坏也会让契约的另一方感到痛苦吗?她不知道,她坐下,哭泣着将那张皮纸展开,把它放在胸口上按平。 一阵轻微的寒意擦过她的面颊,泪水立刻冻结了起来,灰袍女士立刻将皮纸放入胸口,藏得严严实实。 她派遣到马伦身边的幽魂回来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厉声问道:“他受伤了吗?还是被囚禁了?”她急切地想要知道所有与马伦有关的事情:“他的……新主人……碰触他了吗?” 幽魂漂浮在半空中,它的反应有些迟钝,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灰袍女士暂时还无法攫取一个施法者的灵魂作为被自己奴役的幽魂,这只是个凡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灰袍女士看着它,它缓慢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受伤……”它瓮声瓮气地答道:“没有……没有,碰触……” 马伦曾经的主人再次追问了几句,但除了这两个答案,其他都是含混不清的叨咕,“回家……”幽魂最后说:“什么……时候?”它只记得这个女人答应过把它带回到它的家里,让它和它的家人团聚。 “下你的无底深渊去吧。”灰袍女士心情恶劣地说,她做了一个手势,幽魂发出一声悠长的尖叫,消失了,但灰袍女士知道,下次它还是会被召唤过来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她还是走进了导师的房间。导师在格瑞纳达暂时停留时使用的房间总是由她整理与清洁,只有一面墙壁上有着自地及顶的书架,书架上摆满卷轴与法术书,法术书一部分是导师搜集而来的,一部分则是他的战利品,还有最重要的一些是他亲自抄写的,每本书上都施加了法术,有些会直接吞下那个无知的盗贼,而有些则会将不经允许碰触它的人拉入一个次元缝隙,有些会喷出酸液或是发出闪电,但灰袍女士想要的不是法术书,而是卷轴,她记得其中有一只卷轴可以召唤一个魅魔,但这只卷轴是属于她的导师的,但她的导师现在在七十七群岛,要到第二年才会回到格瑞纳达,她有时间设法弄到一只同样的卷轴来代替。 无论马伦有多么俊美,他仍然是个人类,虽然有着魅魔的血脉,却又是那样的淡薄,如果她用一个可以召唤来真正魅魔的卷轴来交换,成功的几率很高——或者那位皇子更需要黑铁与精钢,没关系,她可以让马伦交出所有的权柄与人脉,她要的只是马伦。 她带着一条焦黑的手臂走出导师的房间时,星河已经变得黯淡,鲑鱼红色的雾气笼罩在整个格瑞纳达的上空。 灰袍女士的身体又是疼痛,又是疲倦,但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她走进房间,想要寻找一瓶治疗药水,却意外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马伦!”她惊喜地喊道,冲了上去,紧紧地拥抱着他,对方的气息还是那样的干净与温暖。 “你回来了!”她说。 “我回来了。”马伦说。 卷轴从他们之间跌落到地上,一道细小的闪光在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稍纵即逝(未完待续。) 防盗章节合集…… 巨雷震震型番外,如有被雷到者本作者不负任何责任。 且说有一叫做猪脚的废材,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居陋室,袒腹露背,所好者不过三:游戏、资源、啤酒泡面,浑浑噩噩终日罢了。忽有一晚,恍惚中听见有人道:“就是此獠了!” 未尝问答,只觉一阵狂风,顿时天色昏暗,飞沙走石,好不惊人,径直卷了人去数日后房东来寻,唯见一电脑,一椅,一床,一盆,一地垃圾而已。 你说这又是何缘故? 原来十万八千个晶壁系之外,有个神上之神,人们叫做ao的,与那秩序双蛇有了私情,生了一个孩儿,那孩儿生下便知天文地理,通晓诸家百学,一落地便走了九十九步,步步莲花,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浑身王霸之气,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令诸神不敢直视,真真让ao与秩序双蛇爱的不行。 众神由嫉生恨,寻个隙儿,有纷争之神叫做班恩的,死者之神叫做米尔寇的,谋杀之神叫做巴尔的,串通一气,偷了的玉玺大宝,叫做命运石板的便逃下凡去了,ao追之不及,一怒之下将众神逐出天界,化作凡人,去寻那石板。 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有一神,叫做奇点的,竟然掠了那孩子去,待来找,却已是芳踪渺渺,不可寻了。 直至今日,若不是猪脚年满三十,尚能保持身心贞净,一跃而成为大魔法师,还未必能找得回他呢。 既然ao将自己最心爱的孩儿找了回来,自然疼惜不已,忙忙地将孩儿扶到自己的至尊宝座上,取自己的光明之袍与他穿了,雷霆之靴与他蹬了,荣光冠冕与他戴了,神器项链戒指无数,又命那叫爱的水泉女神来为他沐浴,叫做卡卡的风元神来吹风,叫做宝儿的寒冬女神来冰酒,叫做红薯的火元素神来烤肉,叫做蜜蜜的咏唱之神来唱歌儿,叫做迪迪的之神来说笑话儿,叫做思思的舞蹈之神来跳舞,又叫爱与美善之神抚子,以及魔法女神拉拉,月之女神苏苏,财富女神金儿和暗夜女神莎儿等等来服侍,一时间,珠翠环绕,莺声燕语,旖旎骀荡自不必多言。 谁知猪脚却终日哀叹不断,连忙来问,却听他说,“这些都好,却不是我要的。” 再问,猪脚便道:“父亲虽为神上之神,却不知人生三大乐事,莫过于泡妞、打脸,收小弟也。” 闻之恍然不无,不由得心生叹服,若是其他孩儿,岂能如此洞达豪爽,目光远大?稍一思忖,便微笑道:“这有何难,但看为父的就是。”立时变化了一具躯体,虽不如主角神躯完美,却也容貌俊秀,身材颀长。 猪脚道:“不好,你且为我寻一具巫妖的躯壳来。” 大惊:“那副骸骨又有什么好处?” 猪脚面露怜悯之色,宽容道:“不如此,如何装酷?骸骨无妨,多加肉也就是了。” 心悦诚服,速速去办了,果然不多时便寻了一个巫妖来,那骸骨一见猪脚,纳头便拜,口称小弟,猪脚便道:“小妹也便罢了,小弟又如何能让我手下容情。”轻轻一捏,便捏死了巫妖。 只见施法,那骸骨上果然生出许多肉来,尤其脐下三寸,囊囊若成串儿的葡萄。 猪脚犹嫌不足,转念又想:“无妨,待升级了,自然样样跟着升级,也可以充作一个盼头。” 不说其他,单说诸女神,闻言无不如晴天霹雳,痛哭流涕者有之,依依不舍者有之,佯怒实悲者有之,牵襟挂怀者有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论,又赠各类信物皆为神器,好不容易,猪脚方才脱身。 一落地便是一个叫做三碗不过港的地方,猪脚寻了一个酒家,谁知睡至三更,便有美貌女子前来,自言是那美神的牧师,叫做媚儿的,前来自荐枕席,见此女丰乳猪脚大喜,幸之。 又有三个小贼,人类,半身人,兽人,前来窃盗,猪脚大怒,杀之。 谁知其中一个小贼,乃是此处盗贼首领兰儿的侄子,闻酒馆主人密报,兰儿大怒,欲杀之,反被擒之,见此女丰乳猪脚大喜,幸之。 至于那酒馆主人,自然杀之。 又有盗贼公会前来滋扰,猪脚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尽显,盗贼们纳头便拜,口称小弟。 兰儿之前有一追求者,叫做乌龟蛋的,獐头鼠目,见之可憎,猪脚遂杀之,兰儿惶惶然,道:“此乃本岛女爵爷之子也。” 猪脚仰天大笑,唤来跟斗云,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直翻到那女爵爷面前,其时该女正在沐浴,白光灼灼,丰乳猪脚大喜,幸之。 就此,有媚儿,兰儿,女爵爷三人,猪脚便将岛上其他势力平了,只留小弟,先将十二只神器三女一人分了四只,又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乘得一船,船上有一女船长,名叫波儿的,丰乳猪脚见之大喜,幸之。 待到了那叫做六碗不过港的地方,见城外流民凄苦,猪脚顿生恻隐之色,浑身一颤,王霸之气顿显,流民们携儿带女,纳头便拜,口称小弟。 猪脚欲带众女,小弟入城,遭卫兵拒绝,不由大怒,遂杀之。城主大怒,调军捕之,猪脚仰天大笑,尽杀之,城主请那个师前来扑杀,猪脚又杀之,杀之后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各处,浑身金光闪闪,众女大惊,猪脚微笑道:“无碍,升级也。” 果不其然,升级完毕,猪脚只觉得汗流浃背,浑身舒畅,已入半神之境,轻轻一撮,便撮下无数黑泥,原为洗髓伐骨之故也,脐下三寸也由成串葡萄变作柚子,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先将四十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又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又有一日,猪脚改装矫饰,微服私访,在一酒馆遇一盗贼冲撞,遂杀之,谁知这小贼却偷了精灵一件至关重要之物,猪脚见那精灵,丰乳温柔可亲,大喜,遂幸之。 那叫做凯儿的精灵之父乃虎头山之王也,闻之大怒,便派遣手下数人,捉回女儿。猪脚一路急追,路经白云城,白云城有一女领主安儿,半精灵也,天真单纯,丰乳猪脚见之大喜,幸之,次日将其堂兄叔叔等臭男人尽杀之,众城民感激流涕,纳头便拜,口称小弟,白云城及其他地方亦入囊中也。 不多日,兼备三地之力,猪脚携众美攻打虎头山,危急之下,虎头山之王颓然前来,负荆请罪,猪脚面露蔑视之色,杀之,虎头山精灵男性尽杀之,女性见之,皆丰乳猪脚大喜,尽幸之。 谁知不到三日,便有那吐蕃国求援,原是那吐蕃国,一直与那兽人争斗不休,与虎头山结盟时方可抵挡一二,如今兽人大举入侵,他们是招架不得了。 猪脚闻之,大吼一声,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各处,浑身金光闪闪,众女大惊,猪脚微笑道:“无碍,升级也。” 果然,升级完毕,猪脚飘飘如仙,面色如玉,已入初级神灵之境,令人望而生畏,脐下三寸已由柚子变作西瓜也。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 猪脚携众美前往吐蕃国,见兽人丰乳等等,抱歉,错了,见兽人青面獠牙,好不凶恶,猪脚仰天大笑,道:“口胡!都是些废柴呀,口桀!口桀!口桀!我今日必定要将尔等轰杀呀!” 兽人大怒,“口弗!口弗!口弗!你这等废柴,想要败我,还远远未够班啊!便给我败吧!” 猪脚闻言大怒:“我忍屎忍尿也忍不下你,你惹龙惹虎也不该惹到我呀!看我如何将你轰杀!” 兽人大怒:“混帐,与我作对,你今日便要死的极惨,最惨,惨绝人寰啊!” 猪脚大怒:“你要战那便战,我今日便要证明,你一生都注定在我之下,这便是老天给你的宿命!” 兽人大怒:“口弗!口弗!口弗!你若有足够智慧,便不应与我斗!若无一亿万吨当量,你便只有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呀!” 猪脚大怒:“给我收声,强者一生遇强越强,我今日便要逆天啊!” 于是只听一声巨响,猪脚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尽显,五千万个兽人当即便被轰杀。 兽人惊慌不已,纳头便拜,口称小弟,送上猫女、兔女、狐女无数,猪脚见丰乳又有毛耳尾巴,大喜,遂一一幸之。 又有吐蕃国女将军,名叫温儿的,前来拜谢,猪脚见她丰乳大喜,幸之。又及吐蕃国国都,闻女将军有一情人,猪脚大怒,转而大喜,原来温儿与那情人乃是一对百合也,那情人乃是吐蕃国国王之女,名叫娜娜的,丰乳猪脚见之,大喜,幸之。又将吐蕃国国王及一概男子杀之,扶持娜娜登基,娜娜道:“猪脚,我君也。”遂将一国托之。 猪脚龙颜大悦,先将一百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又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且说猪脚一日到了一座叫做火焰山的海岛,闻得海岛上竟然还在施行奴隶制度,不禁大怒,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尽显,便将岛上主人以及军队尽皆杀了,奴隶们见此,纳头便拜,口称小弟,猪脚便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不多时,猪脚闻得一座神殿,供奉女神,叫做瑞儿的,便有意一见,只见那雕像果然丰乳猪脚大喜,可惜不能幸之,只得先幸了殿内诸多牧师,幸后于神殿墙壁提诗一首,何等诗句?待我吟来: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吐蕃侍君王。” 是夜,女神回到神殿,一见此诗,大惊失色:“这世上如何会有这等惊艳绝伦的人儿?”又急索做诗之人,牧师告之。 女神瑞尔亟不可待,寻到那吐蕃国国都,见到那狠心薄情的人儿,止不住地珠泪滚滚,娇嗔道:“冤家!既来了,便等一等又如何了?” 猪脚抬眼一看,见那女神,丰乳大喜,幸之。 末了,猪脚只觉得一阵暖流涌上各处,浑身金光闪闪,女神大惊,猪脚微笑道:“无碍,升级也。” 果然,升级完毕,猪脚一声长啸,浑身筋骨一阵乱响,已入中级神明之境,脐下三寸已由西瓜变作北瓜也。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 如此暖玉温香,消磨了几日,猪脚听闻有宝藏出世,诸多门派大能,均已赶赴那地,只求一滴半点也能镇派延寿,不由得仰天大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先将五百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又与小弟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美离去。 到了那处,果然是宝光烁烁,瑞气千条,猪脚俊目一扫,擎出神器,信手一拍,便将那些大那个的法师,大术士,大菠萝一概杀了,只留下数个丰乳的女性法师术士,随手幸了。此时听得饹馇一声,秘境开启,猪脚不禁仰天大笑,先将一千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幸了三遍,方才施施然携美入境。 入得其中,只见珠光宝气,琼楼玉宇,美不胜收,处处都是千年药材,万年秘银,亿年精金,众女大喜,猪脚随手捏了一只小果子吃了,谁知那便是此处秘境中最珍贵的物事,叫做阴阳玄龙七宝九窍涅槃紫金万寿回转丹。一时间一股暖流滚滚而来,猪脚大吼一声,将众女一概幸了十天十夜,方才了了。 众女见他浑身金光闪闪,不由得大惊,猪脚微笑道:“无碍,升级也。” 果不其然,升级完毕,猪脚已入高级神灵之境,脐下三寸已由北瓜变作南瓜。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 且说女神瑞尔,既得了猪脚宠爱,又闻娜娜有献国之功,便道:“我亦有一国,名叫黑风寨的,也应献于我君我主才是。” 猪脚慨然诺之,携众美前往黑风寨,先将那牧师一一见了,瑞儿牧师皆为女性,丰乳猪脚见了大喜,皆幸之国中男性,皆杀之,有临近诸国,国王大公等,无不两股战战,纳头便拜,口称小弟,献上公主郡主不下百名,猪脚见其无不丰乳大喜,皆幸之。 三月后,猪脚聚兵十亿亿万,横扫六宇,纵横八荒,一统了主物质界,又凭着一股利气,径直打向神界,杀了ao,斩了秩序双蛇,自己做了那神上之神。 所携众美与女神们相互厮见,亲热不已,又来齐齐拜她们的神君,其余诸神无不战战兢兢,口不能言,只往地上磕头,口称小弟不迭。 猪脚仰天大笑,金光闪闪,众神大惊,众女道:“无妨,升级而已。” 果然,升级完毕,猪脚目射金光,口吐莲花,浑身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再一看,脐下三寸已由南瓜变作尼加拉瓜也。猪脚不禁仰天大笑,环抱众女步入卧房幸之。 一年后,猪脚召集众女,道:“我将破碎虚空。” 众女大惊,无不花容失色,猪脚又道:“放心放心,一起一起。”言罢挥一挥手,空中顿时嘎拉拉开出一道大门来。猪脚先将一亿只神器众女一人分了几只,又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尽显,与诸神签了主奴契约,命他们看好此地基业,方才施施然携着媚儿,兰儿,女爵爷,波儿,凯儿,安儿,温儿,娜娜,瑞儿,女精灵,女兽人,女法师,女术士等等潇洒离去了。 那个,写完之后,居然觉得雷声震震之余,居然也蛮带感的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中 在此感谢索林马科夫,s等诸位读者大人们的脑洞,这个脑洞真不错,所以我就写了……就写了……写了……了。 ———————————————————————————————————————————————————————————————————— 818我的极品同僚(亡灵持政番外,未完) 首先要说的是,我是……一个死灵骑士。人们对我们的印象总是充满恐惧并且刻板无趣的——如果他们没有在见到一个穿着灰袍,能走会说话的骷髅就立即聪明的逃走的话——有时他们是不能,而有些时候他们是不想,不得不说,我始终无法理解后一种人,他们总觉得能与一个巫妖做交易并且从中取得可观的利益。我必须真心的说(虽然我可敬的主人就是这么个该诅咒的骨头架子),作为一个无有外力干涉时寿命顶多只有一百年的凡人,是什么让他们认为自己能够与一个至少曾经们的高祖父出生的不死者讨价还价呢。就算是无尽深渊中的魔鬼都会尽量避免与一个巫妖打交道。 卡蜜拉,一个不幸的,与我在同一个主人麾下为之效力的女性魅魔就喋喋不休地抱怨过无数遍自己的坏运气——作为一个巫妖,那么他首先得是一个法师,而法师必然精通各类口语与书写以及它们的衍生物——像是记录啦,文书啦,契约什么的……总之,想在一个施法者面前于文字或是措辞方面玩些不该有的小把戏只会是自取其辱;其次,他肯定是个不死者,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地多余,但我还是要特别申明一下,诸位,不死者可不是生者的同义词,相反的,它们背道而驰,距离相当的遥远,无论哪个巫妖都只能说是一具骨头架子(等成为半巫妖后那就是一些骨头架子),他们没有舌头,没有鼻子,没有肠胃,也没有你知道的那个重要器官,所以不需要美味的小蛋糕,也对香醇的葡萄酒没兴趣,身材曼妙的美人儿对他们更是毫无意义,不,能够劳烦他们走出实验室与书房的只有金币宝石,罕有的施法材料,乃至你的躯体,你的后代与你的——最不可或缺的灵魂。 也就是说,他们谋求的可能正是你不想也不能失去的种种事物。或者有些人觉得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失去些许财产甚至孩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问题是你得记得一个巫妖总是位于守序邪恶阵营的,对,你不能只记得守序而忘记了邪恶,他行事的方法与思考的路径都是常人无法揣测的,很多人确实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但他们旋即发现,自己失去了更多。不,这不是最糟糕的地方,最糟糕的是和一个不死者中的佼佼者做交易可不是向个偶尔遇见的行商买淡酒,你给他一个铜子儿,他给你一瓶淡酒,银货两讫,之后你们就自然而然地将彼此忘得一干二净;巫妖的记忆力总是非常好,而且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适可而止这个单词的存在。懂吗,即使交易完成,而你还有幸保有着你的脑子与灵魂,你也别指望你能就此与这个位面上最为邪恶的施法者一刀两断了——他们总会将曾经与他们有所纠葛的人类视为备用的工具钱币或是食物,在你被他抓住塞进灵魂宝石之前你绝对无法想象得到那张该死的契约上还有多少你尚未完成的内容。又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作为不死者,他们的存在会延续上很多年,甚至你的家族都已经断绝了血脉,而他们还在他们的地下宫殿里捣鼓个不停——你的罪孽将会延续到你的子孙身上,只要他们流着你的血,我就曾作为我主人的使者向不下一打的可怜的小鬼宣读他们从来也不知道的契约上的内容,这都得怪他们的某个祖辈,虽然他们可以说是完全无辜的,但该偿还的还是得偿还,巫妖的利息不比主物质位面的高利贷者更低些,而且他的手段要比后者更为高明与快捷——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唔唔,等等,让我想想,我好像走得太远了,抱歉。那么,让我们回到开始的议题,是的,我们要说的是人们对我们的错误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因为他们只能扇通往无尽黑暗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赤色眼睛,踏着灰白色火焰,高大如同独角兽的梦魇从中缓步踏出,它们的骑士总是穿戴着将全身遮盖到一丝不露的黑色盔甲,手持长枪,腰悬宽剑,寡言少语或索性自始至终保持沉默,而我们总是为邪恶者效力的,于是凭借着他们贫瘠的想象力,他们认为我们在无需完成任务时会被我们的主人放在箱子里,又或是埋在泥土里,就像是一柄剑或是一株植物。这个想法不仅错误而且十分可笑,我们不是缺乏智慧的骷髅,甚至可以说,在这方面我们还有所增长,另外也同样地保留着作为生者时的一部分情感,虽然它们是扭曲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变得邪恶了),所以说,即便我们已经被转化成了充溢着负能量的黑黜黜的一堆,还是会希望能有个不那么狭隘肮脏的栖身之所——一般而言,那将会是个施加了恒定术的半位面。这种半位面不是接近负能量位面就是接近阴影位面,我们的居所位于阴影位面,主人为我们设置了一个永久性的传送门,好让我们在执行他交付的工作时可以自由往来于两个位面之间,当然,这个传送门一般而言都会有限定,譬如说只容许不死生物进出之类的,一如这个半位面必定有增强死灵系法术,死亡领域以及安息领域相关法术,或者与之相反的设置——简单点来说,如果真有某个白袍追赶着我们回到这里的话,那么他会发现自己就像是被黏结在蛛网上的昆虫,即便没有我们,他也很快就会变的虚弱以及死去——至于他的躯体和灵魂能够残存多少要的主人是如何安排此地的时间的。 不过为了减少麻烦,我们的时间是被凝结的,就像这个永恒且死寂的位面。当然,这是以前。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的邻居与同僚之间多了一个新人。当然,我们当然会有邻居,这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我们的主人是个半巫妖(半神巫妖,不是转化失败的脑残巫妖),而他的弟子也是个半巫妖只是资历尚浅,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死灵骑士,以及半位面。 两个半位面非常接近,就像是一对分挂在平衡杆两端的摆锤,在平时它们是互不相干的,但偶尔地,星界之间的乱流会将它们推近和重叠起来,这样我们也能和另一个半位面的死灵骑士说说话,比比武,或是一同狩猎——我养了两只幽影獒犬,用来追捕那些误入此地的生者与灵魂。与我们最为接近的一个半位面是我们主人的一个弟子,然后他的半位面又与他唯一一个弟子的半位面相接近,所以偶尔,会有三个主人的死灵骑士聚在一起,因为最后一个位面位于负能量位面的关系,我们经常会集结起来去负能量位面去欺负尸妖或是吸血鬼——倒不是说阴影位面没有生物,有,但所有的生物就像是主物质位面的投影那样空虚不定,狩猎它们不但带来乐趣,反而会让你就像是受到了手段低劣的欺骗那样心情抑郁。哦,你是说死灵骑士不会心情抑郁,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误解,任何一种有智力与记忆的存在都会抑郁,恶魔会,魔鬼会,巨龙会,不死生物当然也会,就连我们的主人的弟子,对,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将半位面设立在负能量位面的那一位的导师,用塔内的秘银墙壁摩擦爪子来排解负面情绪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的确,这位在这个位面相当声名显赫——是的,就是那个意思,请不要曲解,也不要说出他的名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死灵骑士而已,我不想与任何一个神祗的视线相触。而且我今天想要说说的并不是那一位,而是他的弟子,更正确点说,也不算是他的弟子,应该说是他的弟子所有的,也是仅有的一个死灵骑士。我和我的兄弟们都十分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死灵骑士,他很强大,我承认,他拥有一匹高大而危险的梦魇,还有负能量位面的矿石结晶凝结而成的整套铠甲,如果你觉得这些本就是一个死灵骑士的标配,那么一柄灵魂武器呢? 有很多人会误解所谓的灵魂武器就是你去找精灵或是矮人,又或是侏儒打造一柄可以用来附魔的精金抑是秘银武器,再找上一个好说话的灰袍来为你捕捉一个灵魂,再把这个灵魂塞进那柄武器就万事大吉了,错,亲爱的,你大错特错了,如果灵魂武器能够这样制造,会有灰袍以及巫妖昼夜不息地为自己装备这么一个军队的。 不,想要铸造一柄灵魂武器,首先需要的就是一个坚贞顽强并对使用者充满深厚爱意的灵魂,前面的要求也许不难达到,而后一种,有谁会对一个空洞的盔甲产生,或是保留原先的爱情呢?我们最常感受到的除了憎恨就是厌恶,即便是我们的父母,也不会承认一个不死生物是他们的儿子。不,我并不会因此感到哀伤,虽然我们仍然会愤怒或是,就像之前说的,抑郁,但我们很清楚我们自从再一次醒来后就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存在,我们是与生者截然不同的东西,甚至与行走在哀悼荒原上的灵魂也毫无干系,和魔鬼与恶魔也非同类,我们只能听到主人的召唤,而不是无论哪一个神祗,我们的道路漫长而黑暗,只有去路而无退路。 所以我们只是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轻微的……羡慕,虽然那个混蛋居然还在抱怨他无法再和爱人做些,当然,你我尽知的事情,并且为此不止一次地被他自己的武器殴打——每次位面重叠的时候我们都能目睹这一壮美的景色,想像一下,在阴沉死寂的负能量位面上,一个抱着脑袋奋力徒步飞跑在尘埃与碎石之中的死灵骑士,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暂且这么说吧,至少它们还没能对这位造成什么罪孽——或许你会产生疑问,他的梦魇呢?这也是一个让我们深感困惑但也不妨碍我们为之感到喜悦的问题——他的梦魇喜欢他的武器,嗯,武器中的那个灵魂。对了,这位可敬的兄弟有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维尔德格,他从未说过他的姓氏,我们也不,毕竟我们与生者的联系已经随着转化完成而断绝了,不过他的主人和他的武器在他不那么——疯狂的时候会叫他维维,这个昵称听起来可真是甜蜜,是不是? 他武器中的灵魂是一个身材曼妙,容貌美艳的女性,她无视维尔德格近似于喋喋不休的抱怨,时不时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我们都很清楚她只是在为了自己的爱人试图从我们这里获得一些必要的讯息与经验,但那又如何呢,死灵骑士迄今为止也从未出现过女性,而且魅魔或是女妖也不太能够忍受得了我们——她们总觉得我们会让她们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但至少你得让让自己的爪子和舌头安分一点。 另外,我们也很想知道一柄灵魂武器是如何形成的,我们的主人也很感兴趣。在这个过程中,唯一让人(死灵骑士)不快的大概就是维尔德格糟糕的性格与恶劣的脾气了,但我觉得比起那位女士带给我们的美妙感受来说,这些小瑕疵还是能够获得原谅的。至于那些幼稚的炫耀……我也是有过爱人的,蠢货,只是她再一次和我重逢的时候竟然是在我主人的高塔下,这可真是太糟糕了,在我和她真心实意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准备用我给她配置的那柄宽剑斩下我的脑袋。你说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只得抢先一步把她的脑袋砍下来。 ———————————————————————————————————————————————————————————————————— 因为有读者认为碧岬堤堡那些被处死的议员的子女们如果只是被流放,那么很有可能还是有反击与复仇的力量的,我准备解释与回复一下的时候发现可以写成一个小短篇。 首先再三重申的,我所描写的位面正处于近似于本位面的中世纪时期,可以说就是一个高魔的中世纪社会——但它仍然是个充斥着兽人,盗贼,术士,魔鬼以及邪恶巨龙的蛮荒之地……不是每件事情都能用法律与道德来约束的。 好吧,我们现在可以设想一下。 碧岬堤堡的议员中,有一个与格瑞纳达相勾连的家伙——有那么一个儿子,他不是个无用的蠢货,他还有着父亲隐藏起来的一笔资产,还有好几个忠诚的下属。 那么我们就来一样样地来考量一番吧。 首先,这笔资产有多少呢?毋庸置疑,不会比他父亲亲自掌握在手里的多,除非他的父亲已经聪明地预见到哈威不和他们玩什么政斗而是直接掀桌子了,但如果这样,那位商人就应该在那安然无恙的三分之一里面。 附带说一下,碧岬堤堡是个自由城市,但这不是说城市中有发言权的就是游商平民和小手工艺人了,在有专卖权与商业行会的社会里,能够改变这个城市的也只有金字塔上的那几位,只不过比起其他由国王与大公统治的地方,商人出身的议员们至少还有点与之斡旋的余地,再加上属于善良阵营,生性果毅的执政官与法师,在这二三十年里,碧岬堤堡的人们确实要比其他地方的人们更为平和富足——但仅此而已,小人物没有发声的权利。 所以说,在我们的世界里,出轨和一些更为恶劣的事情甚至可能导致一个议员的政治生命宣告结束,或是最起码的,会影响到他现有的位置——但在这本书里,娼妓是公开的,弗罗的牧师还是不折不扣的神zhi人员,男性和女性,只要你够强大,可以任意地寻欢作乐;至于贪污与贿赂……碧岬堤堡的内库是执政官掌握着的,来源是税金;贿赂,这个,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也是公开的,某个商人想要某样东西的专卖权,就会给可以签署专卖权证的领主赠送昂贵的礼物——所以之前为了容留被诺曼驱逐的骑士与士兵们,克瑞玛尔还特意开放了(原先只有龙火列岛的商人才能拿到糖,最少是绝大部分)甘蔗糖与甜菜糖的专卖权,才让碧岬堤堡为此喋喋不休的议员们安静下来的。 龙火列岛上的商人们也不是因为梅蜜倾国倾城才总赠送给她如此之多,之精美的礼物的。 或者我们可以夸张一下,一个商人去盗窃了,强强了,杀人了……问题是,如果是那样就根本无需将之作为一个把柄,直接抓捕起来审判就行了。 就算是有令人难以相信的丑闻,小人物也无权质疑一个行会的重要人物乃至首领,他们没那资格。 另外哈威和阿尔瓦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亚力士是突然发难的,而公民大会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请不要将商人们的道德水准估计的太高,也只有作为一个自由城市存在了几百年的碧岬堤堡才能出现议员中的那三分之一,很不错了。 而且你要哈威如何让他们放弃原先的计划呢,能让一个商人放弃利润的只有更高的利润,而格瑞纳达现在就是在恶性竞争,就算是阿尔瓦法师也无法施放如此强大的法术来扭转他们的想法…… 格瑞纳达的手法简单而粗糙,但你要承认它们极其有效。我不能剧透,但哈威之所以雷霆一击就是为了肃清碧岬堤堡的污秽——就像是一张白纸沾染了墨水,你必须在墨水蔓延到整张纸之前把被污染的地方撕掉,但谁也没办法保证撕下的一角没有一点雪白,对吧。 他的行为并不是完全正确的,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并不只会出现在我们的书里。 嗯……好像有点远了,回来回来。 有关中世纪的银行——银行事实上是很早之前就有了的东西,最先的银行雏形出现在哪儿?抄录一段哈:“2000年的古巴比伦寺庙以及公元前500年的古希腊寺庙,就已开始了从事保管金银、发放贷款、收付利息的货币兑换活动。公元前5世纪-公元前3世纪在古希腊和古罗马先后出现了银钱商和类似银行的商业机构,不仅经营货币兑换,还经营放贷、信托等业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对这些金融机构监督管理。” 比大部分人认为的圣殿骑士团还要早哦。 那么我们就可以说,哈威虽然将最重要的信物留下了,那么一些狡猾的商人也有可能在其他地方藏匿自己的财产啊。 的确可以。 但我们可以举个栗子看看——一个商人,起步的时候,有一千个金币的本金,每年凭借着自己的货物和商队可以获得一千个金币的净利润,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种就是藏匿起五百个金币,然后将另外五百个金币投入商队;另一种就是藏匿起一百个金币,将九百个金币投入商队,我们以最简单的翻倍净利润来计算,前一种方式最终的结果是三千五百枚金币,后一种方式最终的结果是三千九百枚金币——而且这种差距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拉大到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一个商人当然可以选择保守做法,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生意,但除非他与领主有着极其密切,密切到领主可以无视与其他的人的馈赠与捐献一定要将某个生意的专卖权签署给他……这个,当然,当然可以——但那不会是大多数,而且碧岬堤堡是个自由城市,港口城市,除了渔业,本身几乎没有产出,执政官没有签署专卖权的权力——碧岬堤堡就是由这些野心勃勃的商人们支撑起来的。 所以商人们多半还是会将大部分资金投注在自己的商队里。 或者我们也可以推测一下,经过多年的积累,商人们也应该有一笔极其丰厚的藏匿起来的财富了吧。 关键在于,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个信物交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自己拿着呢?就像我最初说的,哈威之所以能够军变成功就是因为这些短视的家伙以为可以用碧岬堤堡的法律与规则来强迫他下台,但哈威他(╯‵□′)╯︵┻━┻……简单点来说就是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做y,如果有人能够猜到自己会遭遇到什么而提前将信物给儿子,他为什么不索性从了哈威呢(严肃脸)? 好吧,也许他会分出一部分交给自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但一部分是多少呢,我们也来举个栗子好了,一个正处于壮年的成功商人,有着一千万的储备资金,他有个儿子,十分出色但还在学习阶段(中学生,大学生?),那么你觉得他将这一千万全部交给儿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等,但也有可能,他的儿子就是一个商业天才,于是他把这一千万全都给了儿子掌管。 现在他的儿子就要去拿出这笔资金,无私地准备为自己的父亲复仇,推翻独裁者了——问题在于,虽然碧岬堤堡里有着那么一座沃金神殿,但哈威大公说过是收没所有财产哦……没关系,任何一个沃金神殿都能凭着印信取出金币来。 让我们启动这个游戏吧。 你得去其你城市的沃金神殿,领出这笔可观的财富。 但在这之前,你要保证自己,还有家人的安全——对哈,你的父亲已经前往哀悼荒原了,但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你的母亲,祖父母辈,兄弟姐妹,或许还有妻子儿子(如果你结婚够早),而碧岬堤堡之外是什么呢?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那个,没关系,每个家庭不是还有一百枚金币吗?你们可以整合一下,用这笔钱雇佣佣兵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城市里去。 有人不同意——各个家庭人数不一,你们都是商人的后裔,不会做亏本买卖。 按照人数比例收取费用——每个家庭想去的地方都不一样。 说服他们,但并不是每个商人都愿意将最后的身家交给儿子的。 凭借着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近似于虚假的超高利息,借到足够的金币——雇佣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佣兵团——不是每个负有盛名的佣兵团会长期驻守在碧岬堤堡之外的。 遇到棘手的敌人,佣兵团逃走了。 没有遇到棘手的敌人,但佣兵团认为将你们这些人全都卖给龙火列岛的领主似乎更合算些。 说服佣兵的首领,以将来可以拿到更多酬金为诱饵让他们继续完成任务。 或是抛弃所有人自己独自逃走。 ——竟然没有在路途中遇到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 目的地抵达——取出金币,开始预备雇佣红袍,灰袍,刺客与盗贼。 你是商人的儿子,不是盗贼的儿子——不知道如何雇佣。 知道如何雇佣,或是找到父亲原先的人脉——但人脉,红袍,灰袍,盗贼公会觉得有更快捷的方式取得这笔不菲的报酬。 很幸运地,你找到了一个忠诚的朋友,以及一个信守承诺的盗贼公会。 钱不够——你要刺杀的是一个被军队围绕着的大公,有可能还有两个强大的法师及弟子做添头——如果碧岬堤堡的五十分之一能够随意的拿出一笔足以收买一个大公的金币,碧岬堤堡应该做的是称霸整个主物质位面。 或是被巨龙提前占领。 折回前面。 你试图说服其他人(如果有)拿出藏匿的金币来完成这一壮举。 你发现自己要征求大约三十个人或是一百五十个人的同意,其中还有一些是女人和老人——这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雇佣的佣兵对你们一直停留在原地表示不满——等等,我们尽可以再回去一点,是的,一离开碧岬堤堡你们就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负有盛名的佣兵团。 负有盛名也同样代表着高昂的费用ver。 不,佣兵团的首领对你们的遭遇表示同情,愿意减免费用,很好,但在说服其他人拿出藏匿金币这一过程中——你们弹尽粮绝了。 一百个金币看起来很多,但似乎很难在一夕之间就让所有人在土豆和豌豆之间找寻出格外的乐趣。 还有同样在饿肚子的佣兵团。 你决定去寻找不需要金币的外援。 白塔,或是格瑞纳达,或者都一样。 佣兵团表示拒绝——怜悯暂时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 但你们还是到了白塔或是格瑞纳达,竟然没有在路途中遇到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 你们除了信物还有别的什么吗? 格瑞纳达有着自己的商人。 倒是奴隶和实验品从来就是不够的。 ——你或许应该走走支线? 你遇到了你父亲的商队。 商队的主人拒绝承认你。 他承认你了,他深受你父亲的恩惠——是的,你的父亲把他从一个小学徒的位置提拔到这里,并且给他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并且在他离开的时候善加照顾他的家人。 但他不能给予你任何帮助,因为他的妻子和其他家人都还在碧岬堤堡…… 不,他没有任何牵挂,并且深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但他也只是个商人。 不,他决定将整个商队交给你,包括商队的马匹、车辆与车内的货物。 商队中的其他人不同意。 你的魅力征服了所有人,但那也只是一支商队。 比起你要做的事情来就是杯水车薪。 不,商队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 你欣喜若狂。 问题是…… 盗贼…… 巨龙…… 也许还有你的同伴。 —— 不,你幸运地保住了你的商队,并且找到了你父亲给你留下的诸多人脉。(或许可以去除之前的那一个) 他们都是些卑鄙又目光短浅的混蛋,和你的父亲一样。 不,里面似乎也有着一两个视情义胜过金钱的异端。 不过似乎暂时还未超过他对家人和自己的重视。 —— 你决定先凭靠着这些人脉继续你父亲的事业,积累起更多的金币。 意外的灾祸毁了你的商队。 不,你万事顺遂,但执政官或是领主所信任的商人轻而易举地把它夺走了。 呃,不,他没有,他祝贺你,并决定将女儿嫁给你。 你得到了一个有着丰厚嫁妆的美丽妻子,你有了儿子,你的财富令人艳羡。 你觉得现在的平静生活很不错。 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决定雇佣那些红袍、灰袍与刺客,也许你还能在复仇之余得到一点额外的奖赏。 譬如说,一整个碧岬堤堡。 …… …… …… 你发现你才是这本书的最终主角。 第四百三十八章 召见 格瑞第在格瑞纳达的住所有着这个大陆上最大的穹顶与数量最多的拱券。 当然,它也可以说是一座圣所,又或是神殿,这里居住着格瑞第最为宠爱的侍女,她们是格瑞第的牧师,继承有她的血脉,容貌美艳同时又残忍无情,她们对格瑞第的忠诚是无懈可击的,她们不畏惧痛苦,也不畏惧死亡,因为这两者对于她们来说是荣誉和褒奖——没人知道这些侍女的数量,因为她们时时都在变化着,有些死于同类之前的倾轧,有些成为了祭品或是牺牲,还有一些被怀疑信仰不够虔诚而被简单地处理掉——有权利做出这一审判的四位侍女头领是不会产生任何犹豫的,如果那些孩子足够虔诚,她们会在哀悼荒原上听到格瑞第的呼唤声,那么严酷的刑罚也不过是提前了她们回归到格瑞第身边的时间而已,关于这点,她们不该有任何抱怨;如果不,那么她们就是伪信者,这样她们受到惩罚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尼克斯是四位侍女中最为年长的,她的曾孙就是红袍术士奥斯塔尔,如今掌控着龙刺以及其衍生物——名叫“细网”的盗贼工会(凯尔丝曾经插手其中却没能成功的那个)。她已经度过了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类六倍之多的生命,但因为格瑞第的宠爱,她的面孔与身体看上去仍然就像是一个纤细幼嫩的少女。 她在那张庞大到几乎占据了厅堂三分之一的王座前仔细端详,格瑞第的王座是被无数龙骨拼凑而成一个巨大整体,最多的是如同潮水般向内翻卷的森白獠牙与如同山岩般的头盖骨——虽然格瑞第从未明确地说过,但所有人都在猜测着这些也许都是红龙格瑞第曾经的战利品。在凌乱的舌骨上方,堆满了金币与大颗的宝石,肋骨上垂挂着珍珠,缝隙里则填满了秘银和精金的沙子,脊椎骨表面则描绘着魔纹与图腾——也有人怀疑过这些纵横交错的刻痕是否是由一个强大的巫妖留下的,也许战败的巨龙的灵魂仍在这些残破骸骨之中,只要格瑞第发出一声召唤,它就会重新生长出鳞甲与血肉,匍匐在红龙的身前为她而战。 这很有可能,格瑞纳达与七十七群岛有着同盟关系,巫妖在这座终年笼罩着赤红雾霾的王都并不少见,也时常被格瑞纳达的军队招募,而格瑞第的牧师们更是荣幸地接待过一个半神巫妖……虽然,他留给尼克斯的印象根本就不是一言难尽可以形容的……有段时间尼克斯甚至以为自己的信仰在动摇,鉴于他接受的是格瑞第的邀请——尼克斯一边诅咒着自己的大意,一边迅速弭灭了那个可怕的想法。她从身后的侍女手中取过猩红色的丝绒,这些丝绒的颜色是那样的艳丽与纯净,散发着硫磺与没药的浓郁气息——这种只有纯净的孩童血液才能浸染出来的织物永远也不会因为潮湿、阳光以及灰尘褪色。大约有三十磅左右的丝绒被尼克斯覆盖在龙骨宝座上,在火光与浓烟中,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龙骨中流出的鲜血。 一个脚步声在侍女身后响起,尼克斯转过身,格瑞纳达的龙裔们习惯在自己的靴跟上镶嵌珍贵的金属——黄金,精金又或是秘银,所以在和石头撞击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声会变得格外地扰人,但如果有所需要,他们也会像是蜘蛛走在蛛丝上那样悄寂无声——在这座庄严的大殿中,只有一个人敢于并且能够这么做。尼克斯向他微微鞠了一躬:“陛下,”她说:“真没想到您将会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 “因为今天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格瑞纳达的“新王”说,他装束隆重,佩戴着长剑与匕首,手中紧握着一枚精金法杖。 随后而来的是他的长子,米特寇特,与其他龙裔画风不同的家伙如同走在军队中那般穿戴着秘银的全身链甲,就连手背与足踝都被覆盖住,胸前的链甲上缀着红龙的鳞片,鳞片来自于一只年轻的红龙,赤红的颜色张扬而明亮,可能是……格瑞第的红龙子女中第三,或是第四的孩子,它在格瑞纳达扩张时的战争中陨落,格瑞第为他哀悼,不过也没浪费了那身难得的好材料——新王转过头去,免得自己露出讥讽的微笑,他随即看到了凯尔门和凯尔丝,他们也是他的孩子,只不过双方从不掩饰对彼此的厌恶与憎恨。 从拱券圈出的黯淡天空中看去,可以看到正有一个赤色的小点从小到大,它的速度是那样的快,一眨眼间,红龙胸膛上要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更为锐利与厚重的盾鳞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它急速地拍打着双翼,粗壮的后足从新王的眼前一掠而过,掀起一阵腥臭的狂风后就再次冲上空中,连续盘旋了三周之后,才如同坠落一般地落在了连接着这座厅堂的廊桥上,米特寇特只看到了一阵刺目的闪光,红龙就从巨龙的形态变化成了人类的形态。 这是一只雌性的红龙,也是凯尔门与凯尔丝的母亲,但她走过凯尔门与凯尔丝的时候,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他们,在那双菱形的瞳孔里,只倒映着那张可怖而又富丽的王座。 接着,格瑞第的其他红龙子女也接踵而至,它们就像所有的红龙那样残酷与傲慢,不过没有一个敢于以巨龙的形态踏入厅堂,哪怕厅堂的每个地方都足以让一条巨龙昂首阔步地行走。 厅堂中除了王座,就没有其他的位置,格瑞第的红龙子女站立在距离王座最近的地方,之后才是新王与他的子女,侍女们就站立在他们的身后,像是侍奉,也可以说是警戒与威胁——他们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厅堂中只有香料在巨大的铜缸中燃烧的细碎声音——而后,他们听到了一种压抑却又沉重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在捶打着他们的心脏,又像是锐利的刀剑撕开鳞甲,每个人,以及每只红龙都恭敬地低下头去,伴随着这种声音的,还有一股浓重的气味,你可以在最深重的噩梦中嗅到的,最新鲜的血腥与火焰的气味,它浓重的仿佛有色,有实质,也可以触摸得到,以及碾压着你的每一寸皮肤。 格瑞第从厅堂的后方走了出来,以巨龙的形态,她要比在场的每一只红龙都要大,鳞片上满是涟漪般的年轮纹,深刻的就像是用烙铁在油脂上烧灼出来的痕迹,鳞片的边缘呈现出如同黑夜般的紫蓝色,说明即便以巨龙的年龄计算,她也已经在迈入老年,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即便被一层半透明的瞬膜所遮掩,它们仍然锐利和明亮的就像是聚集了这个主物质位面上所有的火焰与星光,她的呼吸声悠长而有力,就像是拂过荒原,呼啸不尽的狂风。 “到我这里来。”她说:“我的孩子。” 没人会误认为这是在召唤另一个龙裔或是红龙,新王走了上去,坐在格瑞第揣在胸前的双爪之间,格瑞第的尾巴盘绕过来,尾巴尖放在他的膝盖上。 格瑞第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很好,”她轻微地挪动了一下身躯,“让克瑞玛尔进来吧,”她对尼克斯说,“让我们好好地看看他。” 尼克斯深深地向格瑞第鞠躬。 —————————————————————————————————————————————— 异界的灵魂并没有得到一点提醒,又或是警告,不过没关系,它总是时刻准备着。 所以在听闻格瑞第的正式召见就在次日黎明时分的时候,它并没有慌张,反而有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楼上的第二只拖鞋终于丢下来了吧,他不被允许带着他的侍从,在一个近似于密室的侧殿里,他被告知需要清洁自己,所有的卷轴,药水和符文都被收缴,侍女似乎还检查了他是否有过魔法纹身,然后一个侍女给他带来了全新的整套衣物。 黑发的施法者带着一个囧然的神情走进厅堂,不过在这个位面,囧然还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词,所以龙裔与红龙看到的是一张冷静到异乎寻常的面孔,或许还带着一点诡异,不过这不奇怪,即便是红龙,在面对格瑞第的时候也必须面对极其沉重的压力,遑论一个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龙裔。 “克瑞玛尔。”格瑞第说,红龙的声音在封闭的厅堂里犹如厚重云层中翻滚的雷声,声音与泄露的魔力同时震荡着厅堂里的空气,一些侍女面色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格瑞第倒是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黑发的施法者没有露出任何怯弱的神态,平静,而且从容,虽然深重的发色与虹膜的颜色不在格瑞第的认可范围之内,但她很喜欢他的眼神,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异界的灵魂略微停顿了一下,就深深鞠了一躬。 “向您致意,”它说:“强大而可敬的红龙格瑞第。” 红龙令人惊讶地大笑起来:“不,”她说,“你不应该这样称呼我,孩子,那个称呼只应该用在那些与我毫无关系的外人身上,而你……”她说:“克瑞玛尔……你是我的后裔,你应该,称我为‘母亲’,就像这里的其他人那样。” 她动了动爪子,新王几乎与此同时就从原先的位置跳了下来,他的反应非常敏捷而及时,因为下一刻格瑞第就站了起来,它的尾巴缓慢地扫过龙骨与金币,带起一片清脆昂贵的响声:“克瑞玛尔,克瑞玛尔,克瑞玛尔……”她重复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名字吗?这个名字是我赐予你的,孩子,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那时候你可真是小啊,小得你父亲一只手就能把你捧起来,你眼睛紧闭,呼吸微弱,就连哭泣也是时有时无,我碰触你,你周身冰冷,我以为你会在几天之内就死去——但我还是给了你一个名字,”格瑞第突然用龙语说了一个很短的句子——龙语与通用语是不同的,比起通用语,龙语的起伏要更鲜明与激烈,音节分明,有时像是咆哮,有时像是喘息,异界的灵魂确实和巫妖学习了龙语,但就像是在另一个位面,它能够听,但必须在语速缓慢、清晰、低沉的前提下,像格瑞第这样带着浓重感情色彩,以至于发音不是那么标准的时候,它就有点麻爪,但幸好这句话很简单,说起来只有两个单词,而且格瑞第马上就做了解释。“冷的,和小的,krah……mal。”她第二次用龙语说出了这个名字,异界的灵魂这次似乎能够听得更明白些。 ——无底深渊在下,它感叹地戳了戳识海中的巫妖,我第一次知道你本该叫做卡喵儿的。 —————————————————————————————————————————————————— “奥斯塔尔……”拉里咕哝道,他刚才从那个危险的红袍术士那儿获得了一件情报,但他不确定它是否是真实的,但他更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他有一个情人,是格瑞第的牧师,他去找了她,却被拒之门外——是的,今天格瑞第的神殿与圣所不接受任何拜访与祭献,这种情况一般都在格瑞第降临王都的时候发生,因为牧师们需要时刻倾听着格瑞第有无旨意需要她们去执行,那么说,这个情报很有可能是真实的。 “我应该付出多少呢?”拉里说,他当然知道那位现在最需要什么,但他不能给,至少在米特寇特死去之前不能。 他打了一个响指,一个仆从飞快地来到他的面前,跪在地上等候他的命令。 把那些可爱的毛茸茸们送去吧。他做了决定,宴会上似乎它们还是蛮讨人喜欢的,而且他为此也花费了很大一笔,这种奢侈而又无用的礼物应该相当符合他现在这个主人的心意。(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慷慨 红龙缓慢地走下了她的王座,异界的灵魂可知道之前他们听到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了——红龙的爪子在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黑曜石是种很脆的宝石,同时又很坚硬,在格瑞纳达尚未成为红龙的领地时,缺少黑铁与黄铜的人们就是用敲出利刃的黑曜石来做刀剑和箭头的,但它们在红龙的爪子下就像是腐朽易碎的木头——随着格瑞第的接近,她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愈发浓重,与她的儿女不同,这种气息并不会导致他人的不快,它嗅起来就像是燃烧的麝香,又或是锈蚀的钢铁,冰冷,粗糙中带着一种奇妙的,被压抑着却又无时不刻都在勃发的诱惑。 红龙身上最大的鳞甲就像是一面可以缚在小臂上的尖头盾,她移动的时候一片叠着一片的鳞片就像黄昏时分的海面那样泛着赤红色的涟漪,异界的灵魂注视着它们,它们不像是生物的一部分,倒像是侏儒之神或是矮人之神的得意之作,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是那样的完美,没有一丝紊乱与缺憾,收拢与展开都带着可以让人为之恍惚不已的韵律感,当然,毋庸置疑的,它们是那样的强大与坚硬,边缘锐利,在格瑞第移动的时候,它们微微张开,就像刀剑的利刃那样反射着厅堂中的光亮。 格瑞第轻轻地将自己巨大的头颅靠在黑发施法者单薄的身躯上,她的金色眼睛如同一个狭小的湖泊,倒映着黄金的闪光,黑色的菱形瞳孔就像是湖中的漩涡,它旋转着,孕育着难以计数的阴谋与残忍,而红龙无法完全密闭的上下颚之间露出了它的利齿——每条巨龙都有着三排以上的利齿,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它们的口中,就像是一座精金打造的碾磨机械,即便是岩石和精钢,落入其中也会在一两次咀嚼后变成无用的碎片,被它们吞入腹中——别担心巨龙会因此消化不良,邪恶的巨龙(尤其是红龙)在知道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如果有时间和力量,它们会咬碎和吞掉自己所有的珍藏,既不留给同族也不留给人类,黄金、宝石以及其他珍贵的东西都只会在巨龙强力的胃酸中化作一团又一团泛着恶臭的残渣。 有些巨龙,甚至会吃掉自己的龙蛋或是还未能离开巢穴的幼龙。 黑发的施法者让一些人失望,又让一些人为之喜悦地站立着,没有后退,也没有蜷缩,体型庞大的红龙微微抬起头,投下的阴影顿时将克瑞玛尔这个人完全地笼罩住了,异界的灵魂不禁蹙起眉头——在格瑞第出现的时候他就有轻微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一定要表述一下的话,那么它很像是另一个位面盛夏的黄昏时分,暴雨滂沱而至之前的那一刻——在格瑞第走下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变得强烈起来,就像是身体被什么紧紧地束缚着,需要竭力挣扎才能顺畅的呼吸,而现在,他觉得覆盖在他身上的阴影就像是有实质的,不但有实质,还有如同泥沼般的重量,他的呼吸停止了一瞬,之后变得紧绷与急促起来。 “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地步。”红龙说,她也有着那么一点点的惊讶。格瑞第当然不仅仅记得她赐予这个孩子的名字,她还曾经是一个严厉与苛刻的导师,是的,在术士塔与那位迄今为止她也无法探寻到名字和踪迹的导师还未知晓克瑞玛尔的存在时,这个悖逆的象征就在她的指引下向魔法和力量伸出了他细小而又坚定的手指——他曾经是那样的孱弱,又是那样的无能,就连血脉最稀薄的旁系,那些只能成为龙裔的仆役与士兵的蠢材也能任意地戏弄和伤害这个身份尊贵,却毫无力量与权柄的幼儿——但格瑞第并不像其他人所认为的那样顽固地排斥他身体中的另一半血脉,虽然她确实不喜欢精灵,或者说只喜欢他们被装在盘子里送上来,但这只年老的红龙毕竟有着一片曾经属于一个强力神祗的碎片,她的思想要比任何一只红龙都要来的广阔与长远。 这个孩子在幼年的时候,确实太……糟糕了,就连曾经对于他心存期望的新王也在一次次的失望后终告放弃,但格瑞第不,她在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了格外的乐趣,这种乐趣甚至让她愿意屈尊看顾一下那时就连直立行走也不能的幼小后裔——虽然她相信她的后裔希望她从来没对他产生过兴趣,也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看顾,但我们有时应该放弃追索事情的过程,直接看结果,格瑞第乐观地向,看,现在不是很好嘛,她的后裔中还是第一次出现了法师与术士在一个人身上共存的情况。格瑞第希望这不是一个特例,如果可能,她倒愿意尝试一下,她有着无数血脉浓厚的后裔,但他们要么就是术士,若是想要成为法师,那么他们必须在还未被获准成为一个术士前改变职业特性,一个术士转为法师,或是一个法师转为术士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虽然说,她的这个后裔身上,还有着许多秘密,不过格瑞第相信,她总能得到答案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异界的灵魂听到了一声咆哮,格瑞第在他身边毫无预警,无声无息地张开了双翼——一股庞然的力量从她身上瞬间爆发出来,他的身体内部猛烈地翻滚着,内脏就像是被绞碎了一样的剧痛不已,他一下子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血从他的嘴里溢出,异界的灵魂再也无法顾及其他,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用双手按住它,一边努力地将血液往下吞,他可还记得他的血液从外观到性质都与普通的血液不同——但还是有血从指缝中溢出,星星点点地消散在空中。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可以说是被格瑞第的身躯包拢在内,红龙与龙裔的视线无法穿透鳞甲和血肉看到里面的情况,而且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那些俊美的人形红龙与龙裔都已经恭谨地跪了下去。 他同样放下了双膝,可以说是整个身体紧贴着地面,红龙的利爪与鳞甲就在他的眼前晃动,异界的灵魂闭上了眼睛——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之后,又或是几个昼夜之后,一切终于停止了。 龙裔之中,凯尔门与凯尔丝的神情都不怎么好,或者说,比首当其冲的克瑞玛尔还要差,他们是在侍从的帮助下才能站起来,而黑发的施法者却在格瑞第收敛起龙威后就慢慢地自己挺直了身体,格瑞第看了她女儿的孩子一眼,伸出一侧的膜翼,将它搭在克瑞玛尔的肩膀上,红龙的体温可能比还未熄灭的火炭还要灼热,热量从克瑞玛尔的肩膀传来,带来尖锐的痛苦,皮肤可能已经被灼伤了,但就看凯尔门和凯尔丝的眼神——充分诠释了羡慕嫉妒恨的那种,异界的灵魂就觉得就算是变成碳烤鸡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很高兴你能够回到我身边。”格瑞第说,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宏亮而浑厚,相反的,她的声音可能是异界的灵魂在这个位面所听到过的最为美妙的声音——如果说有谁可以相匹敌,那么大概只有银冠密林的精灵王英格威了——格瑞第从巨龙形态化为人类形态的时候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也没有光和风,异界的灵魂只觉得肩膀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转身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只有一个美艳而威严的女性,你不能说她是年轻或是年老的,也无法具体地描写她的外貌,见到她的时候你只会无法控制地敬仰她,畏惧她,为她付出所有。她将一只手臂放在克瑞玛尔身上:“克瑞玛尔,”她的视线掠过每个人,“我的孩子,从今天起,他有着与米特寇特、凯尔门、凯尔丝相等的地位和权力,以及作为我的直系应有的俸给。” 红龙们交换着眼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而新王的妻子,格瑞第的女儿,凯尔门与凯尔丝的母亲则厌烦地转过头去,新王与米特寇特面露欣慰与欢喜之色,就连凯尔门与凯尔丝,在短暂的惊愕与愤怒之后,也换上了一个僵硬但不失礼节的假面具——他们只是不愿意违逆格瑞第的旨意,对克瑞玛尔,他们的厌恶和憎恨只怕要更重一层了。 而格瑞纳达的“新王”,似乎还觉得这个场面不够热闹,在格瑞第回到王座后,他立刻上前一步,“尊敬的母亲,”他说,一边深深地鞠躬:“有件事情我需要得到您的同意。” “什么事情?”格瑞第问:“我的珍宝,”她温和地说:“你想要什么?是为了克瑞玛尔吗?说吧,他也是我的后裔,他需要什么?是卷轴,还是魔杖,法杖,又或是魔法长袍?我这里还有曾经属于巨龙们的冠冕与指环,如果说次元用具,法术书我这里也还有很多,他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 “但那是您的,”新王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格瑞第在说话时,就连年轻的红龙们也露出了贪婪与嫉恨的神色:“您知道,对这个孩子,”他满怀愧疚地看了克瑞玛尔一眼,“我是有所亏欠的——相比起我其他的孩子,他所能得到的太少了,太少了,少得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觉得心痛不已——所以……”他又鞠了一躬,而格瑞第只是颇感兴趣地微笑着,她也很想知道新王要做什么,而新王停顿了一下,就叫了他另一个孩子的名字:“米特寇特。” 米特寇特马上走出行列,他向格瑞第屈下膝盖,格瑞第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让他站起来,“怎么,”格瑞第问:“难道你说的事情与米特寇特有关吗?” “紧密相关,”新王说:“我曾经将我的军队交给米特寇特,因为他是我喜爱的孩子,但现在,我必须补偿我的另一个孩子,以减少我心中的歉疚,所以……” 凯尔门睁大了眼睛。 “我决定,”新王说:“您所赐予我的,而我又交付在米特寇特手中的‘龙牙’,从此时起,就归于克瑞玛尔所有,他将是‘龙爪’的首领,是您的后裔,您的将领,您的刀剑……我相信,他的表现,能够比米特寇特,或者其他人更能够令您为止骄傲……” 碰! 这个声音可真是够响亮的,年轻的红龙和龙裔看过去,只能看到队列末尾的凯尔门正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而凯尔丝正气恼地咬着嘴唇,刚才就是她踢了她的兄弟一脚,免得他……嗯,做出让格瑞第不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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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飓风很快地过去了,没有遭到一丝阻碍,当然也不会因此产生紊乱与错误,迷锁的每一个节点都被推向了正确的方向,并且落入应在的轨道,如果这里有着一个人类的法师,一定会因此而感动到流泪。 克瑞玛尔曾经和游侠说过一个很小的故事——有关于忠诚与信任的那种。黑发的施法者说:“什么样的友情是最真挚的?那就是你从背后刺了我一刀,我也认为那只是因为你不小心跌倒了。”现在想起来,它是多么地讽刺哪,凯瑞本一直以为,在他们并肩而行的道路上,首先走开的会是克瑞玛尔,但没想到,先转身背对着朋友的,是自己。 佩兰特看得出凯瑞本心事重重,但他在不知道他和克瑞玛尔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他即便在精灵中,也能说是一个长者,迫不及待的对自己并不了解的事情妄加评论或是建议都是极其不明智的。 凯瑞本对佩兰特点了点头,抱着水獭走入了密林,有关于半精灵们是否可以被留在灰岭精灵们也是经过一番商讨的——凯瑞本走过一个精灵,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年幼的半精灵,可能只有十岁——后者正在沉睡,可能要沉睡上好几年,从迷锁完全落下到迷锁再一次被打开,他们将会被密林看护与监管。 水獭从凯瑞本的双臂之间爬到他的肩膀上,把那只有着三个层次的肥硕下巴放在精灵的外衣上,它在往后看,看着精灵法师们在佩兰特的命令下提起星光河中的飞翼船,风帆被拆下,桅杆放倒,藤蔓从船身下钻出,将它们吊上半空,槭树们立刻用自己浓密的叶片将它们遮蔽得不留一丝痕迹,人类即能够经过此地也很难发现这里还隐藏着不下十二艘三桅船。 白脸儿从来就要比其他的水獭更聪明,它,它的妻子,它的孩子,还有它见过的蠢货同类(它们都被白脸儿咬跑了),都很难理解人类与精灵的行为,但白脸儿就知道很多,就像是现在,被提起的飞翼船不会再带来那个人了,它的视线随着凯瑞本的步伐不住地一上一下,摇晃个不停,它没有交换,也没有挣扎,但凯瑞本知道它很难过。 “我给你烤点小鱼干怎么样,白脸儿……就像他烤过的那种……”精灵游侠说,当然,他没去等待水獭的首肯,克瑞玛尔是从灰岭河水积存的洞窟里抓到那些小鱼的,但凯瑞本知道这些小鱼来自于密林深处,它们群聚在落下的银冠木花下面,争先恐后地啄取花朵深处的,所以它们的身体里没有一般鱼类的腥臭,因为以花蜜与浮游生物为食物的关系,它们的肠胃也不是那么发达,仔细看半透明的白色叶片般的身体里只有一条灰绿色的粗线,这条线可以直接从尾部拔掉。 凯瑞本看过,也吃过克瑞玛尔烤的小鱼,他知道该怎么做——一块辉石的石板而不是粉末,然后直接把清洗过的小鱼放在上面,吸收了水分的辉石会猛烈地发热,热量吸走鱼身上的水分,让石板变得更热,但在小鱼的水分差不多被烤干的时候,它体内被催发出来的油脂就会发出滋滋声和浓郁的香气,给水獭的他不会放盐和雪蜜,因为克瑞玛尔说过狗和猫吃了盐或是甜的东西会秃顶,他不知道水獭是不是也会,但最好还是不要了,白脸儿有个美满的家庭,如果只是因为吃多了加盐的小鱼就悲催的婚变了那也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但白脸儿一动也不动,凯瑞本尝了一根。 “抱歉,”游侠疲惫地说:“好像是不太好吃。” 太苦了。 —————————————————————————————————————————————————— 今天对格里芬来说,可能算作诸事不宜。 首先,它的早餐里居然混了一块蛇人的肉,它说过它不喜欢蛇人的肉,那太阴冷了会让它肚子疼,为了这个它吃了那个给它准备食物的仆人算是补偿;而在它出去遛弯儿,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叫做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落单的女面翔狮兽。嗯,在这里,或许我们需要略微解释一下——鹰首狮身兽事实上是翔狮兽这个大族群中的一支,而且是非常古怪的一支,具体点来说,除了它们与大多不是中立就是良善的同族不同,不但混乱而且异常邪恶之外,还有的就是,它们的族群中全都是雄性,没有雌性,如果它们想要蛋,就只有追着女面翔狮兽求她屈尊应允自己的追求。 问题是,女面翔狮兽是种善良而又优雅的生物,对粗鲁而又暴躁的鹰首狮身兽从来就不假辞色,所以鹰首狮身兽的追求到了最后几乎就是一场羽毛乱飞的大战,虽然鹰首狮身兽经常能够成功——这次格里芬遇到的就是一只落单了的女面翔狮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和放在盘子上端上来的恐爪龙腿没什么区别,但是!你能想象得到吗?那只女面翔狮兽在看到它的第一眼起,没有惊惶失色,也没有急着逃走,它居然——笑了,发自于内心的笑了。 格里芬承认自己忘记了那只还没能完全从青紫中摆脱出来的眼睛,还有光秃秃的就像是块剥皮鸡肉的胸膛,但它难道就没有看到它的利爪和獠牙吗,还有那对强壮的翅膀,漂亮又厚实的爪子?格里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笑的,关键的是,它竟然也被对方诡异的应对态度吓了一跳,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扑上去抓住它——结果女面翔狮兽很聪明地一边大笑着一边逃走了,最悲惨的是,这个场景还被一小群羊首狮身兽看到了,这些喜欢亮晶晶的金币与宝石的家伙被雇佣来作为龙牙的替补坐骑,力量要逊色于鹰首狮身兽,但不是很多,所以格里芬愤怒地扑上去之后,虽然确实让那几个蠢货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但自己还是受了点伤——主要是之前扭伤的翅膀又歪了。 中午的时候格里芬吃了一只公牛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但没想到的是,它居然又在它的主人,格瑞纳达王的长子,皇子米特寇特那儿听来了一个噩耗——它的主人居然不再是龙爪的统帅了,这个位置现在属于另一个人——就是那个曾经在城外不是凭借魔法的力量,而是凭借着一身比兽人还要可怕的力气,把它恶狠狠地揍了一顿的黑发混球。 好吧,这个它可以放宽标准,毕竟那家伙也是一个龙裔,但他是个生人,在之前的一百年里,格瑞纳达里从未出现过他的气味,格里芬可以确保这一点——他对格瑞纳达的认知大概都是从书本上,又或是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得来的,而就这么一个人,却要成为整个龙牙的主人?如果格里芬是另一位位面的居民,它一定会大叫“wtf”?!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身上的皮毛与翅膀上的羽毛都突然炸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毛茸茸的刺球。 “那么,”格里芬不那么高兴地说:“我的主人,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您不再是龙牙的统帅了,但我仍然是我这个族群中的首领。” “你可以成为他的坐骑,”米特寇特说:“他也击倒过你,。” “但我不喜欢他。”格里芬说,它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的主人,也许是曾经的,希望他说,“我也是。”然后他们就能合起伙来把那个龙裔干掉了。但米特寇特只是微笑:“我大概需要尽快去寻找另一只鹰首狮身兽了,”他开玩笑般地说:“或者你愿意为我推荐一个?” 格里芬的回答是一堆粪便——是的,格里芬宝宝不想和你说话,格里芬宝宝向你投掷了一堆它刚泻下的粪便。格里芬喜欢米特寇特,他坏得就像是一个内心腐烂的甜瓜,而那个人,如果他真是个邪恶的家伙,那么他在掀翻格里芬的时候就应该拧断它的脖子,最起码也应该挖下它的一只眼睛——或者他是在顾忌米特寇特,但格里芬有着比一般鹰首狮身兽更准确的预感——他实在不像是和他们一个阵营的。 米特寇特离开后,格里芬飞到沙漠里去痛而快乐地洗了一个澡,但回来的时候,它就看到了两个在它的讨厌名单上位居前列的两个人,米特寇特,还有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名字似乎是克瑞玛尔的那个,格里芬怎么听怎么觉得他的名字像是龙语中的冷,还有小的,两种都是格里芬最厌恶的。 米特寇特是让克瑞玛尔来见见他的坐骑,也让他的坐骑见见他,龙爪可以说是一个空中部队,时常与红龙一同飞翔在云层之上,对敌人造成致命的威吓与创伤——鹰首狮身兽与骑士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用一个女性术士的话来说,就是她作为一个龙爪骑士的情人和坐骑睡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她睡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虽然也有发疯的鹰首狮身兽将自己的骑士从高空中抛下来,但更多的鹰首狮身兽都愿意和自己的骑士一起去享受火焰、鲜血和尖叫,以及无处不在的死亡。 不过让米特寇特没有想到的是,他亲爱的小弟弟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你是想要自己去……捕捉……一只鹰首狮身兽吗?”米特寇特一边拼命地抓住格里芬的翅膀,免得它扑在克瑞玛尔身上把他撕成碎片,一边吃力地说道:“但……吁……吁……好了,请安静,请安静,格里芬,克瑞玛尔并不了解你们。”他转向克瑞玛尔:“我可以理解你想法,克瑞玛尔。”他说:“但是,格里芬是它们族群中的首领,它是最强的——只有它能够成为龙爪统帅的坐骑,你不能选择一个弱于格里芬的鹰首狮身兽做你的坐骑,不然它们会暴动!你不会想要知道一群鹰首狮身兽暴动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难道这里就没有其他的鹰首狮身兽了吗?”异界的灵魂问。 “龙爪从一开始就已经选择了最强的。”米特寇特说。 黑发的施法者看了格里芬一眼,它看上去仍然处于暴怒之中,但在米特寇特的抚摸下,它那块秃掉的地方已经不再起伏的那么厉害了。 “也许吧,”异界的灵魂说,“但我觉得我至少应该有一只鬃毛齐全的坐骑。” ……之后的事情米特寇特真不想去回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任务 尼克斯看到克瑞玛尔的时候,她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她在红龙格瑞第身边已经有很多年了,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这么不修边幅的龙裔——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之前有见到过的克瑞玛尔,那时候这个身份特殊的龙裔已经是术士塔中的一个术士了,他的衣着和神态似乎与其他人并没有太大不同,但那黑如噩梦的发色与双眼仍然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把他从术士的群落中挑拣出来,就尼克斯来说,他就像是火光下的一片阴影,淡薄而又危险。 但那个时候,他的外表对格瑞纳达人来说仍然是合格的,哪怕他没有龙裔们的赤红发色,没有金色或是琥珀色的眼睛,但五官的形状、面部轮廓以及颀长而又矫健的身躯仍然深受女性以及部分男性喜爱,精灵与红龙这两种除了杀戮之外原本不应有任何交集的种族在面容上的优势几乎全都被他继承了。而且相比起其他龙裔的象牙白色皮肤,克瑞玛尔的肤色要更多地倾向于有着金属质感的锌白,这种颜色在外界或许会被认为缺乏生命力,但在格瑞纳达,所有与金属能够相关联的颜色都是受欢迎的,尼克斯知道,有些时候术士们在酒馆、浴室或是娼妓那里,不能够直接说出克瑞玛尔的名字时,他们将他称之为秘银术士,这几乎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而克瑞玛尔在“离开”格瑞纳达之前,他的床榻上从未缺少过女性,一些年长(只是以年龄而言)的女性术士对他十分地慷慨,无论是法术书、施法技巧还是魔法用具,黑发的龙裔从无匮乏之忧。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导师虽然是个喜好迎奉谄媚的小人,却还是没能给他带来真正意义上的麻烦的原因。尼克斯甚至听闻过他的导师曾经强迫克瑞玛尔去召唤一个恶魔——在他还未有控制高等级恶魔的力量时。他以为克瑞玛尔会被那个亟不可待冲出法阵的恶魔撕碎——若是应召唤而来的不是一个女性魅魔,也许那次他真的能成功。很可惜,从召唤法阵中走出的既不是夸塞魔也不是弗洛魔,而是生长着弯曲的双角,踏着羊蹄,面容妖艳身材饱满的魅魔,而且她对克瑞玛尔极其满意……是的,极其满意。 尼克斯对没能亲眼见到那个场景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遗憾,她不喜欢克瑞玛尔,但更不喜欢他的那位导师,后来那位不太称职的导师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样浑身青紫地死在他的房间里,在追查他的死亡原因时,他的灵魂也没能应召唤前来,尼克斯猜那只臃肿的灵魂大概早就变成魅魔口中的一块肥油了——魅魔们对于她们青睐的术士总是格外慷慨,另外尼克斯一点也不怀疑那个狡猾的黑发术士在其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至于现在——有那么一个瞬间,尼克斯真想把那个魅魔召唤出来,她也许会尖叫着把这个喜爱过的年轻龙裔撕碎——她必须要说,她也很愿意这么做。 “或许确实是我弄错了,”克瑞玛尔的侍从首领说:“但您今天不是和米特寇特殿下一起去视察龙牙了吗?为什么您像是去赴了一场地精的狂欢宴会?” 异界的灵魂不知道地精的狂欢宴会是什么,但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地精们会搜集各种动物,包括他们自己的粪便,加以发酵后在狂欢宴会上涂抹在彼此的身上,然后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阴干,我想她是在说你身上的气味馥郁浓厚,异常独特,令人难以忘怀。 ——老天,你醒了!异界的灵魂高兴地低喊道,这几天它可真是受够了……它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孤独,如此寂寞。离开尖颚港,在小雀号上的时候,巫妖也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但那个时候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并不觉得需要卡着每一秒来过日子。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你身边总是环绕着很多蠢货的关系,曾经的不死者说,不过我想就算是他们,也会在这个时候远远地跑开,难道你的鼻子突然被诅咒了吗?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它差不多和臭云术有着同样的威力了! ——我这就去浴室,异界的灵魂不以为忤地说,但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而且米特寇特身上比我还要臭点。 ——发生了什么事情? ——米特寇特想要把他的坐骑转给我,可惜的是我们之间的适配度实在是太低了,我和米特寇特被它抛洒了一身的粪便,它还攻击了我们两个。 ——你施放法术了?别告诉我那是一个火球。 ——蛤蛤蛤,就是一个火球,然后米特寇特又给它浇了水。 巫妖久久不语,他倒是见过米特寇特的坐骑,一只邪恶异常的鹰首狮身兽,但从各方面来说,它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其他的飞兽不是会慑于龙威无法跟随就是红龙的死敌,而格里芬是它的族群中最强大的一个——巫妖和它接触不多,但也听说过它骄傲到近似于狂妄,还有,鹰首狮身兽几乎和龙裔一样的喜爱洁净,这样它们的毛发和羽毛才能闪闪发光。他可以想象得到它已经快要气疯了才会像只没法控制的小鸟那样暴躁地扔出一堆粪便,不过似乎它也没能从这个相当不爱遵照牌路出牌的家伙那儿讨到什么好处。 幸好无需他督促,异界的灵魂已经跑去浴室清理自己了,高热的温泉水进一步扩散了那种气味。然后,我们必须承认,让一个施法者来做侍从是相当有必要的,他们施放了法术,法术带起的风将那些气味迅速地吹散,侍从的首领又往那只有着十二尺长度的黑铁香船里倾倒了数以磅计的硫磺与香料,等到一切恢复如常,在另一侧,距离这里有着上百尺距离的一个房间里,被迫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尼克斯终于见到了龙牙的新主人。 或许尼克斯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位陌生龙裔的,但就算那股让她晕眩的气味消失了,她还是无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作为格瑞第的侍女,她可以若无其事地忍受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并视其为一种乐事,但这位龙裔女士也有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又不是地精之神的侍女! ——所以我只能得到一个卷轴吗? ——等她遗忘了今天的事情,我们也许可以得到更多,巫妖敷衍地说,记得我教过你的法术吗,测试它,然后再打开它。 异界的灵魂当然记得,虽然它是第一次使用,在这之前,他们似乎还没有捡拾到可能会满含恶意的掉落物品——卷轴被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个命令,又或说旨意,可以说是给龙牙,也可以说是给龙牙的新主人的——他们将受命去围剿一群流民和蛮族,流民来自于曾经被格瑞纳达毁灭的国家,而蛮族是沙漠中的原住民,他们同样被驱赶和杀死,被贩卖为奴隶,但他们要比沙漠中的虫子还要狡诈敏锐,还驯养了一种凶恶的食蛛兽,他们可以靠着食蛛兽的幼虫,虫卵以及虫蛹,还有它们的蜜存活,也能够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骑着食蛛兽飞快地逃走,所以格瑞纳达的军队始终没能把他们全都清理干净。之后的问题在于,他们因为与格瑞纳达之间的仇恨,还在不断地袭击格瑞纳达的商队,从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尤其是对龙牙,龙爪,可能还有龙刺的威名而言。 ——你现在连坐骑也没有,巫妖说,看来我们最先要完成的就是这件事情。 ——我觉得哪怕到了下辈子格里芬也不会允许我骑在它的背脊上,异界的灵魂轻微地咋舌,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格里芬已经和另一个位面的乌骨鸡没什么区别了,当然,格里芬要大很多,可以提供一整个婚宴所需的鸡肉,而且乌骨鸡也不会说话和吃人。 ——不,它会的,巫妖在看过了同居者的记忆后说,它会飞到正在爆发的火山上空,然后把你扔下去。 异界的灵魂毫无顾忌地在识海中哈哈大笑——那么明天,它看了看空中,魔法星河已经升起,璀璨的群星拥抱着银色的明月,虽然在格瑞纳达,它们的光辉要比在其他地方要微弱和黯淡许多。 ——你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应该没有,异界的灵魂不带一丝羞惭地说,但你醒了——所以,交给你了!亲爱哒,gogogo! ——也就是说你之前并没有预备方案?在你必须统领龙牙,一只以鹰首狮身兽为坐骑的军团,而且很快就要出军的时候?巫妖以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 ——那么你说呢,你觉得我应该接受米特寇特的坐骑吗?异界的灵魂说,暂且不论那只鹰首狮身兽会不会错误地将我送进敌人法术或是弩箭的打击范围里,据你的了解,龙牙的士兵会接受一个连坐骑都要别人馈赠的统领吗? ——那么说我没有产生错觉,巫妖说,你在有些时候会变得格外狡猾。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称赞,异界的灵魂毫不在意地说。你也不会,这可和接受那柄黑铁长剑不一样,而且我并不认为,这个位面也许没有其他怪物可以与红龙相提并论,甚至战胜它们,但如果只是鹰首狮身兽……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看,异界的灵魂比了一个手势,用来表示卷轴,我想过我们很有可能被派出去做事,就算不是龙牙的新主人,作为一个术士,那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格瑞纳达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忙碌,但我没想到只间隔了一天不到而已。 ——我们或许可以不必太过紧迫,巫妖说,军队的整备也是需要时间的——把那个交给米特寇特去做。 ——他会愿意? ——巫妖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既然他已经把黑铁长剑交给了你,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都是龙牙的主人,而他只是龙牙的一个士兵,当然,你可以给他一个副手的职位,然后让他去干你不想干的活儿。他当然可以反抗你,驱逐你,格瑞纳达的法律中有那么一条,但他如果这么做…… ——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必在我们面前下跪表示屈服——异界的灵魂接着说道,但我必须要说,那个景象看上去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 ——你变坏了,巫妖说,但我喜欢。 异界的灵魂觉得格瑞纳达在某些地方也是蛮可爱的,他甚至不需要去和米特寇特谈话,就像尼克斯无需多说什么那样,他也给了米特寇特一个卷轴,而送去卷轴的侍从回报说,米特寇特,他的长兄已经恭谨地接受了这个指派。 ——那么我们要到哪儿去找我们的坐骑? 巫妖没有回答异界的灵魂的话,他突然一伸手,就抓住了一个影子,一个吱吱叫的家伙从他的掌心中冒了出来。 “一万个请原谅,”阿斯摩代欧斯尖叫道:“伟大的,尊敬的,强大的,俊美的,无所畏惧的……等等,我是为葛兰主人送信的!” “葛兰主人?”异界的灵魂回想了一下,它最后一次看到阿斯摩代欧斯是在极北之海,在龙的巢穴里,但它是怎么会成为葛兰的魔宠?葛兰并不是一个施法者,而阿斯摩代欧斯是个小魔鬼,就连不够强大的术士或是法师想要操控它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伟大的……以下省略,葛兰主人,”阿斯摩代欧斯说:“他已经不再是个凡人了,但他是个生性良善的人,他希望知道他的同伴是否安好。” “我非常安好,”异界的灵魂满怀疑窦,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葛兰在哪儿?” “在亚速尔岛,”小魔鬼说,一边不露痕迹地想要转动一下身体,它不是想要逃走,它还有信息要传递,但这位龙裔大人的手指就差把它捏成一张羊皮纸了:“他让我来告诉您,他仍然记得您的恩情,并时刻想要报答,而且即便是在格瑞纳达,他也有着一些可靠的朋友。”(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旧友 格瑞纳达的王都对于异界的灵魂是陌生的,但对于巫妖来说,与其说是熟悉,倒不如说是印象深刻。 他和葛兰的人约定在“红肚子”见面。与很多人想象中的不同,“红肚子”并不是一个供人饱腹的餐馆,而是一个公共浴室,它不在王都之内,而是在第二重与第三重城墙之间,这里驻扎着一小部分的龙爪军团的士兵,主要职责是充作这个混乱之地的眼睛与耳朵,以及爪牙——是的,这里同样有着一个庞大的市集,但这个市集根本无法与王都内的“黑市”相比。拥挤在这里的人无不身份卑微,又或是无法显露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你可以看见地精,可以看见兽人,也可以看见侏儒,有时候连矮人也会在这里露面——格瑞纳达人在这里倾销有瑕疵或是残疾的商品,像是浸了水的丝绸啦,敲破了一个小口的瓷器啦,混杂了太多杂质的铜铁啦,还有因为各种意外,或是自残的奴隶啦……在“黑市”中,一些东西的价格就已经廉宜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到了这里,它们更是毫无价值可言。有资格出现在“黑市”上的商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出现在这里的往往是他的仆从,或是下属,而他们手中的货物可能只是盘旋在格瑞纳达上空那个庞然大物牙齿间落下的渣滓,比起赏赐更像是随手抛出的废品——很少有人会去认真地考虑如何将这些东西卖出一个好价钱,他们漫不经心地从皮囊里拉出皱巴巴的织物,又在一块尚算平整的沙地里摆上一些碗碟,奴隶算是这些货物中最无所谓的,他们不但多半身形枯瘦,奄奄一息,神智也因为药物或是折磨总是处于混沌之中,像这样的“东西”就连恶魔也会拒收,像这种黏稠贫瘠的灵魂,根本无法榨出可以作为酬劳的魔法能量,就连食人魔或是兽人看了也要摇头,除非有个地精正准备找几块喂狗的骨头,不然他们根本就没有销路可言。 但这些“东西”总是出现在这里的集市上,就像是待处理的垃圾,或许我们应该称赞一下王都人的环保意识,他们总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应该被利用殆尽——这些无主的奴隶被一堆堆地砌筑在灰尘弥漫的街道旁,等到沙漠的热风将他们吹干,这里的居民会把它们提回去作为燃料——格瑞纳达的森林就像格瑞安达人的良心那样稀少。 而他们正走在这样的街道上,街道的地面满是沙土,裹挟着沙子的风呈现出一种难看的往来的人们都戴着兜帽,穿着一件有着折叠环领的长袍,折叠的环领可以提起来挂在兜帽两侧的小钩子上,这样人们就不必每走上几百尺就要清理耳朵和鼻孔中的灰尘了,这里距离沙漠更近,但城墙却要低矮得多,沙漠上的风和沙子都能够毫无忌惮地横越过整个街道,有些人为了避开这些讨厌的沙子,甚至会在眼睛外面蒙上一层细纱,当然,这是种愚蠢的行为,细纱挡住了灰尘,也同样挡住了你的视线。 一个看上去就像是游商的人就这么迎面撞上了一个矮小的家伙,他不可谓不敏捷地抓住了自己的匕首,但这个时候,一柄刀子已经刺入了他的腹部,狠狠地一下,他跌倒了,而袭击者抓住了他的长袍,不,不是为了帮助这个蠢笨的猎物,他只是担心那件长袍会被血迹污染或被刀刃破坏,他捅入刀子的时候还特意挑选了长袍上的开缝。 他将商人放在墙壁的阴影里,他的手简直就像是一双游鱼那样敏捷迅速,先是拿走了游商的匕首,弩弓,袖箭,之后才是钱囊与一两件可怜的小饰品,那根蜥蜴皮的腰带他也笑纳了,还有那件只是略微染上了点滴血色的长袍,心狠手辣的盗贼看上去心无旁骛,但他的眼尾才扫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就跳了起来,然后将自己藏在游商的尸体后面。 但那个阴影并没有丝毫想要关注一下这里的意思,他从盗贼身边走了过去,盗贼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确定对方已经离开这里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才念了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名字,这对盗贼来说是种诅咒,也是种对于自身的安慰——他遇到的是一个施法者,可能就是一个格瑞纳达的术士,他只是一个初入公会的小盗贼,但他能够辨认得出施法者的步伐,无论术士,牧师还是法师,他们在穿着靴子在沙地和沼泽中行走的时候也像是穿着软底鞋在图书馆的大理石地面上轻移缓步。 有人会将这种步伐与盗贼惯用的潜行步伐混淆,但施法者们移动脚步的时候是后脚掌先落地,盗贼却是前脚掌先落地,这点是完全不同的。 巫妖当然知道这个小盗贼会立刻将这个微小的情报传送到公会里,当然,在格瑞纳达,只有一个盗贼公会,也就是“细网”,不过他并不担心露出踪迹,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施法者并不在少数,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就像是他。 不过葛兰能够如此之快地将触须伸入格瑞纳达还是让巫妖有点意外的,他很快就想到了盗贼所有的那块符文碎片上——曾经的不死者深刻地怀疑他还能持有它多久,也许失去这块碎片的时候,葛兰也会失去他的性命。 这一点他在片刻之后就几乎能够确认了,他以为会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但不,在蒸汽蒸腾的公共浴室里,他看到了葛兰的脸。 葛兰伸手推开这个匍匐在他身上的一个女性,她也许是个蛇人与人类的混血儿,因为她身上长满了青蓝色的小鳞片,而且她在兴致高昂的时候还吐了吐有一尺左右的分岔舌头。 “格瑞纳达的术士无论在王都的何处都有着他们的特权,”葛兰拉开蒙着他鼻子以下部分,湿漉漉的亚麻布说,“看来这个传闻是真的。” 这个浴室被分割成了好几个部分,而葛兰所在的地方,也许是他特意要求的关系,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在金币和匕首的双重胁迫之下,仍然坚持葛兰要脱光了才能进入浴室的管理者就像是没看到这个裹着长袍,戴着兜帽的家伙——也许是真的没看到,葛兰有些惋惜自己没有那么做,说真的,即便是使用了魔法,但这种做法仍然充满了粗暴的美感。 巫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们的脚下只不过五六尺远的地方就是一只方正的大浴池,不比克瑞玛尔浴室中的那只小,但如果仔细看,你会在浑浊的池水中看到灰白色的岩石中间镶嵌着的黑色宽缝,那是长年累月,无数种族的子民在这里留下的证明,肥沃的可以滋润上千顷的荒。不过无论是葛兰还是克瑞玛尔都不是来这里享受洗浴的乐趣的,葛兰的身下是一卷相当昂贵的丝绸,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宝石戒指,巫妖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枚触发性的魔法戒指;他的面色不再那么苍白了,骨骼上也覆盖上了厚实的肌肉,在蒸汽的作用下,他厚软的深色头发软耷耷地垂在面颊两侧与身后,他向曾经的主人微微一笑,满足,轻佻,或许还带着一些傲慢。 “这儿对非‘细网’公会成员的盗贼可不太友善,”巫妖说:“你太鲁莽了,葛兰。” “除了您,还有谁知道葛兰就在这儿呢。”葛兰毫不在意地说:“而且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克瑞玛尔,如果有人注意到我,那也是因为见到我的是你——格瑞纳达王最宠爱的幺子,你知道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么惊讶吗?我一直以为你是凯瑞本的小儿子呢。” “这个笑话太冷了,”巫妖说:“不过我可以让它变得热一点。你觉得让一打以上的‘细网’公会成员追着你来个热身赛如何?” 葛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当然有必须亲自见到你才能说的事情。” “请说。” “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应该去找李奥娜,”巫妖说,“有关于这件事情,我想你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心有灵犀。” “我可不想和伯德温老小子去争斗公主的注意力,”葛兰说:“或许最初我是有这个准备,但你知道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问题。” 巫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伯德温想要我的符文碎片,”葛兰平静地说,事实上,不仅仅是他的,还有梅蜜的。梅蜜的身体中同样藏着一块碎片,似乎是在符文盘碎裂的时候嵌入身体深处的,他们发现得太晚,现在几乎已经和梅蜜合二为一,拿不出来了——虽然它的效力仍旧存在,伯德温的要求葛兰当然不会同意,问题是李奥娜在这个问题上始终难以做出抉择——葛兰可以理解,毕竟梅蜜与李奥娜之间的关系只比敌人好一点,他和李奥娜之间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 但这样,他原先预期的,想要借助李奥娜的力量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公会的事情,无形中就被停滞了下来——伯德温倒是从一开始就很坚决地在反对,龙火列岛的侧岛上迄今为止就连泰尔的天平也没能架设起来,遑论一个盗贼与刺客的巢穴?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回到尖颚港了,”葛兰说,一边俯身为黑发的施法者倒了一杯蜜酒,这大概是他们回到格瑞纳达后第一杯不加血的酒,而且经过过滤与冰镇,十分适口:“我去拜望了德雷克——嗯,是的,我们重新变得友好起来了,他愿意为我引荐他的母亲,也就是亚速尔的女大公。” “你想要成为一个爵士?” 葛兰笑了起来:“怎么会,”他说:“我是一个盗贼,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只是想要告诉您——虽然您或许已经知道了,”他手指一翻,不知道从丝绸的那个皱褶里跳出来的银币又开始翩翩起舞了:“我想要的是‘银指’。” “这确实是个相当值得期待的目标。”巫妖说:“但我还是不觉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十五天,”葛兰说:“十五天,一个人,我并不能得到太多消息,但我可以知道,您现在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你是在说我可以信任你吗?” “没有什么能比利益更紧密的锁链了,”葛兰说,“虽然我无法进入王都,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办法为您效力——我已经得到了整个尖颚港,当然,或许今后这个范围可以更大一些。而我的力量可以向您无限制地倾斜——您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任何您需要的情报,我也有可以为您解决许多小麻烦的盗贼与刺客,而且我现在也不再只是一个凡人……” “那么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知道您得到了龙牙军团,”葛兰说:“龙牙军团的术士配比是三个军团中最高的。” “你想要术士。” “我想要‘银指’,而‘银指’的首领有着不下七个强大的法师,或许还有更多,我不知道。” “那么你应该知道格瑞纳达的龙刺军团与‘细网’公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巫妖说:“你怎么会以为格瑞纳达的术士会愿意为你效力呢?” “不是为我,而是为您,”葛兰说:“我只想得到‘银指’的力量,而不是‘银指’的名字,我知道‘细网’正在竭力从‘银指’与‘暗刺’公会的领地中抢夺出属于它的那份,但过程并不怎么顺利,他们的士兵与法师无法敬服盗贼之神玛斯克,他们得不到这位神祗的青睐,但我可以,我可以让你拿到面值最大的那枚筹码。” “我们相互合作,”葛兰接着说:“‘银指’消失,您得到信任与眷顾,而我得到我的工会,至于之后的事情与您毫无干系。”(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 新欢 “不过我还是有点意外,”格瑞纳达的新王说,“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视察他的军队。” “他毕竟是个法师,”他的长子说:“法师们总是很谨慎,他们不是凡人,不会像个商人那样总是要去摸摸皮囊中的金子。”而后他不怎么确定说:“他昨天似乎去城外见了一个盗贼。” “盗贼?”格瑞纳达的王带着些许疑问的口吻说道:“难道我们的小宝宝竟然有着如此之大的胃口吗?他刚得到了龙牙,现在竟然要向龙刺伸出爪子了吗?尼克斯可不是容易对付的敌人。” “但那个盗贼并不是‘细网’的公会成员啊,他原先属于‘银指’,也许现在也是,我们的情报人员暂时还没有把他的情报搜集整齐,最新的一份情报告诉我说他已经重新成为了尖颚港‘银指’公会分部的首领,并且与亚速尔岛的女大公的非婚生子德雷克重归于好——被他取代的那个可怜家伙就是在德雷克的宴会上被半公开的刺杀的。” “如果按你所说,”新王接着说:“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葛兰,一个被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诅咒的家伙,他有着极为显著的弱点,虽然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出色而狠毒的盗贼,但相比起奥斯塔尔麾下的成员,他可真是要逊色不少。” “问题是奥斯塔尔和克瑞玛尔的关系可不怎么好,”说到这里的时候,米特寇特和自己的父亲交换了一个默契的微笑:“等等……”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会:“也许我能够猜到他们的意图了——葛兰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他们在龙火列岛上的时候,他就曾经试图利用高地诺曼的王女达成自己的野望——他曾经希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工会,但那几乎不可能,看看奥斯塔尔,‘细网’的后盾是龙刺,龙刺虽然无法与龙牙,以及龙爪相比,但它终究是个军团,而他最初的计划仍然进展缓慢——‘银指’与‘暗刺’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了,他们有自己的城市,有自己的领地,有自己的巢穴和军队,他们与所有的达官贵族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个陌生的盗贼公会很难得到后者的信任,尤其是他们可以将工作交给任何一个他们所熟悉和信任的盗贼公会时。” “但如果‘银指’或是‘暗刺’公会中有着一个人,一个身居高位的家伙,愿意为龙刺效力,从最严密的内里瓦解整个公会的话……”新王接着说:“一个混乱乃至崩溃的公会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而能够填补这些黑洞的只会是龙刺。” “那么那个小盗贼可以得到些什么呢?” “他的主人是龙牙的统帅,”米特寇特说:“如果这样的话,他大可不必担心他们的契约会被奥斯塔尔随时撕毁,因为那样奥斯塔尔将会直接面对龙牙。而且,这份契约对奥斯塔尔来说也并非毫无益处,如果我的小弟弟可以在龙牙立足的话,王都中的局面就会变成二对一,”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凯尔门与凯尔丝,这对兄妹与克瑞玛尔之间的关系已经糟糕到无法挽救了,另外他们与米特寇特,还有奥斯塔尔的关系都欠佳——不久前凯尔丝还试图插手进龙刺里面,如果不是她挑选的那个牧师实在太蠢,她也许是能够成功的。米特寇特知道奥斯塔尔近来一直在忙碌与之相关的事情,格瑞第判断对错的方式从来就是简单而又粗暴的,她只关心事情有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发展,至于怎么发展,是谁推动的,她并不在乎。 如果他们还有时间,奥斯塔尔或许可以等到那种“烟草”的影响力更大一些的时候踏出下一步,但现在他必须,立刻,马上得到一个显著的成绩,以免再一次地被凯尔丝无耻而又下作的掠夺走快要成熟的果实——尼克斯只是格瑞第的侍女,她的身份永远不可能比格瑞第的红龙女儿更尊贵,就算她的后裔要比红龙的子女更狡猾与强大。 这样说来,如果克瑞玛尔作为龙牙的主人去和奥斯塔尔谈判的话,奥斯塔尔或许会欣然接受这份提议的,他们可以先吃掉‘银指’,然后吃掉‘暗刺’,不过谁能猜到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如果“母亲”的计划也能如此顺利的话,那么这个位面上或许只会留下一个盗贼公会。 “但那要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了。”米特寇特说,“幸好我们的寿命总是非常长久的。” “正是这样,”在国王的位置上坐了三百年,但还是会被人们称之为“新王”的龙裔说:“我们不可急躁,我的孩子,我们的敌人众多。” —————————————————————————————————————————— 巫妖并不介意让他和葛兰的会面被其他人所知,龙裔的狂妄让他们不会去关心一个凡人,虽然葛兰所有的碎片已经让他有了凡人不应拥有的力量。 至于这些碎片……他曾经以为,奥斯塔尔会让他拿出碎片,但他没有,在来到格瑞纳达之后,克瑞玛尔的碎片也仍然属于克瑞玛尔,曾经的不死者甚至怀疑过这些碎片可能是巨龙们留下的陷阱,而贪婪的红龙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所以才会对此兴趣缺缺。但葛兰离开龙火列岛后的遭遇似乎又让他的思路回到了原地——也许红龙格瑞第并不是不想要这些碎片,而是暂时无法取得——他从亚戴尔那里知道罗萨达的主殿曾经颁布神谕,宣告婚姻与繁衍生育之神格瑞第是个伪神,因为她的追随者曾经将罗萨达的牧师们驱逐出白塔的关系,罗萨达的白袍也摧毁了她们的神殿,从那之后,格瑞第的红袍牧师们似乎就此偃旗息鼓了——也许是因为格瑞第在整个关键时刻并不愿意多生是非的关系,她确实还不是一个真正的神祗,虽然她是那样的强大与威严。 但巫妖知道这位有着美艳的人类形态的红龙是绝对不会就此放弃的,就在他和奥斯塔尔返回格瑞纳达的路途中,即便是在格瑞纳达的敌国里,他们仍然可以每一晚都在格瑞第的神殿中享乐与休息;而荒芜的田野里,也能不断地看到那些被割开了腹部的老鼠或是青蛙,那是一些农奴,他们无力购买羊、鹿和奴隶作为奉献给格瑞第的祭品,他们只能挖出这些小生物的胎儿或是卵,让它们暴露在空中,茫然可笑地希望能够借此获得格瑞第的眷顾;而那些装束华丽,皮肤饱满的夫人们,她们虽然不能公开地宣称自己信仰格瑞第,却可以在手指上佩戴镶嵌着婴儿骨头的戒指,或是用孕妇的头发里来填充自己的发髻,极具讽刺性意味地以此来祈求格瑞第可以赐给她们一个或是很多个儿子,免得因为无法生育而遭到丈夫的厌弃。 而她们所信仰的对象,那只古老的红龙正充满耐心地卷伏在熔岩之中,仍由火焰淬炼着她的双翅,金色的双眼在黑暗中闪光——现在,她手中有着两片碎片,巫妖手中有一片,葛兰与梅蜜各一片,伯德温与李奥娜各一片,精灵手中一片,侏儒手中一片,还有一片下落不明,但如果它没有落在某个神祗的追随者手中,巫妖相信它也很快就会来到格瑞第的手中——葛兰身边的那个人,如果曾经的不死者没有猜错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化身……伯德温与李奥娜的碎片曾经被奉献给泰尔,这是葛兰告诉他的,公正之神无情的退货行为可让盗贼笑了很久,但这也说明它正被泰尔注视着;精灵凯瑞本手中的那枚可能已经落在了密林之王英格威的手中,而英格威,正是这个位面上可能唯一一个可以与格瑞第正面刚的家伙,即便银冠密林已经闭锁,格瑞第也只会将这枚碎片放在搜集的最后一环,之后是侏儒,巫妖不知道他是如何逃过红龙与奥斯塔尔的眼睛的,但麦基确实就这样消失了,不留一丝痕迹。 巫妖离开浴室的时候,葛兰将一片浸满了鲜花水的丝帕蒙到脸上,这个举动看上去可真是有点胆大妄为,就连服侍他的两个混血蛇女也情不自禁地舔着自己的毒牙,但她们还没有任何动作之前就互相绞死了对方。盗贼在丝帕后面舒服地叹了口气,自从有了符文碎片后,他简直就和他曾经的主人一样危险——浴室的主人有点不高兴地拿走了他的金币,一边嘀咕着蛇人混血超级慢的生长速度,一边给他送来了一个人类。 葛兰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类是一个弗罗牧师,她还很年轻,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会敢于来到格瑞纳达,现在她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愚蠢,但已经没有那个可能离开,除非像那两条发臭那样的蛇被拖出去风干焚烧。 她不明白她的新客人想要做什么,他对她是有欲//望的,但他只是用一枚红榴石把她整个儿地买了下来,他给了她长袍和斗篷,然后把她带到格瑞纳达的城墙之外,城墙之外是浩瀚无垠的沙漠,数之不尽的怪物,还有可以毁灭一切生命的沙暴,但也有商队,人类的商队。 葛兰轻轻推了她一把,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向一个商队的管事,也看到那个男人眼中露出的光彩,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他也要回去了,回到梅蜜的身边,在他离开尖颚港的时候,他的力量被归拢在他的爱人手中——梅蜜身上仍旧残存着一些力量,对于一个神祗来说,这些力量简直如同沧海一粟,但对于凡人们来说,它已经足以控制住整个尖颚港。梅蜜身体里还有着与之不同的另一种力量,但葛兰并不希望她去使用,每次使用过这种力量之后,梅蜜都会感到难以言喻的疼痛与疲倦,有好几次,她都昏倒在了葛兰的怀里——虽然说那种力量阴暗,冰冷而且邪恶,但比起弗罗的粉红色小花样,更能让尖颚港的野兽保持安静。 这也是葛兰为什么会来到格瑞纳达的原因,他知道和格瑞纳达的人合作简直就是从巨龙的口中取出金币,但他急迫地需要拥有自己的公会,一个可以让梅蜜和他们的孩子安然度日的祥和之地。 —————————————————————————————————————— 而在巫妖的庭院中,有着一个即便是曾经的不死者也不禁感到了几分意外的访客。 灰袍女士和她的弟子马伦正在等待着他,从这位灰袍女士的神态上来判断,她显然有着一个与她身上的灰色袍子毫不相称的好心情,她甚至带着马伦细致地观察了那些雕像,并且教导马伦如何从切口上判断石化的种类——是术士,还是法师,又或是美杜莎,石化之后的内部纹理都是不同的,“而且这是一个经过变化与优化的石化术,”她说:“只石化表面的一部分,所以看上去是中空的,看上面黏着的黑色痕迹,那是人类血肉腐化后生成的菌类生长后留下的根系,虽然它们现在已经干枯了。” 马伦一抬头就从茂密的蔷薇枝叶中看到了这个宅邸的主人,他的侍从正在恭敬地鞠躬,灰袍的弟子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导师正在研究的东西或许就是这位术士或是法师的作品。 灰袍女士并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她在椅子上坐下后,就拿出了那张卷轴,她的手臂仍旧焦黑一片,手指枯干的就像是烧过的树枝,但丝毫不影响它们的灵活性,巫妖默默地在心中推断了几个法术可能造成的这种效果,将手指轻轻地放在卷轴上,卷轴泛出轻微的魔法光芒,法术告诉巫妖这是怎样的一个卷轴。 巫妖略微惊讶了一会,因为这是一个能够召唤魅魔的卷轴,魅魔在恶魔中有着不错的阶级,而且定向召唤对象的卷轴可能表明被召唤者的名字已经被召唤者掌握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琐事 “这是一份相当难得的馈赠。”曾经的不死者说,若有所思地将自己的视线落在灰袍女士的手臂上,灰袍女士并没有掩饰,巫妖知道她正处在一个矛盾的时期,每个灰袍都将要忍受的折磨之一——他们因为长时间浸润在负能量里的关系,所以衰老与腐朽的程度要比正常人快得多,魔法固然可以延长他们的生命,却很难挽回他们的青春,一个五六十岁的灰袍就可能看上去像是一具活动的骷髅——在他们发现自己的舌头再也尝不出微妙的滋味,耳朵也无法听见秋虫的鸣叫,眼睛如果没有魔法的帮助就连法术书上记录的法术也无法看清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应该做出抉择了,是设法从魔鬼或是恶魔那儿取得一份契约,保证自己可以在死亡后立即成为一个小魔鬼或是针刺魔,又或是更进一步,成为一个巫妖。 灰袍女士已经达成了成为巫妖最基本的条件,也就是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但她正在犯下一个巨大的错误,也许这正是为什么很多死灵法师都不会接受一个女性学徒或是弟子的关系,相比起其他法术学派,又或是术士,死灵法师最先需要失去的就是自己的美貌,这一点将会彻底地震撼或是让她们惊恐万分——虽然灰袍女士从女孩时起就没有多少姿容可言,但她无法控制地沉溺在爱情中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要让自己变得更美一些,她当然知道这很危险,所以她又忍不住显露出自己异于常人的部分,或许马伦一露出厌恶和踌躇的神色,她就会立即投出一个致命的法术。 但现在看来马伦似乎已经经受考验了,但也有可能,或是部分原因,灰袍女士更愿意让她看看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 “这是我的导师的珍藏,”灰袍女士说,一边恍如无意地瞥向马伦,在看到她想看到的东西后她挥动了一下双手,再次展示了一下它们并未收到外表的影响:“但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很感谢您愿意将马伦还给我。” “那是马伦自身的意愿。”曾经的不死者说。 灰袍女士露出了一个轻慢的笑容,她并不觉得马伦对于他们而言有什么自我选择的机会,虽然他愿意回到她身边她很高兴,但如果这位龙裔并不愿意放手的话,马伦可能连这个庭院都走不出去。 “这是原因之一,”她说:“还有的就是我希望我能够为您效力。” 巫妖抬起一边的眉毛。 “龙爪和龙刺都曾经向我发出过邀请,事实上,龙牙应该也被包括在内。”灰袍女士说,这点巫妖倒是可以确定,他已经询问过异界的灵魂了,那时候灰袍女士接受了米特寇特麾下的拉里的邀请,这表明她很有意愿看看龙牙的报价,不过不到她扣上龙牙的胸针,那就还不算是定局。 巫妖很好奇,“难道我比凯尔门或是奥斯塔尔更好吗?”他的根基浅薄的就像是沙漠降水后出现的水泊,不要说疯狂的沙暴,就连璀璨的阳光也能让它在一两天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说是切实的力量,以及人脉。”灰袍女士直言不讳地说,“就现在来看,您可是差得远了,但您也要知道,您有着一个旁人无法比拟的优点。不,不是说您有着几乎可以马伦相媲美的容貌,”她轻微地开了一个玩笑,“当然,也是您最大的缺点,那就是,您身边几乎没有值得可以信任的人。” 今天巫妖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我希望不是每个格瑞纳达人都知道我正在孤独寂寞冷,巫妖满怀牢骚地说,而异界的灵魂只能耸了耸肩,虽然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团子原地跳了跳。 “我希望能够到您身边,”灰袍女士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她并不希望激怒他:“成为您有力的臂膀,这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您得到可以作为立足之资的胜利,而我得到丰厚的酬劳。” 巫妖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灰袍女士之所以不选择凯尔门也不选择奥斯塔尔正因为这两者在格瑞纳达有着深厚的基础,他们身边,已经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灰袍更是不在少数,毕竟他们可以被多方面的使用,从威慑到战场清理;灰袍女士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与导师的名字或许可以挣扎着爬上其中的一座金字塔尖,但如果有着另外一条更平坦的道路,她又为什么不去走一走呢?而且作为被雇佣的法师,她的顾虑比格瑞纳达人更少一些,若是她的主人很不幸地在争斗(无论内外)中死去了,她多半只会被驱逐出格瑞纳达,回到七十七群岛——只要她并未直接参与其中。 而在这之前,灰袍女士只希望这位龙裔能够如她期待的那样坚持得足够久,若是她能够成为这位龙裔所信任的人——她将有权利率先挑选战利品,从商队的驮马到大公的内库,只需要一到两场战争,她就能聚敛起可以让导师的怒火为之平息的珍藏——她也犹豫过是否要拿出这张卷轴,但最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一是她已经为了这张卷轴受了伤,碰触了防护法术,她的导师只要一回来就会发现她做了什么,二就是这张卷轴不怎么……适合她。愿意应卷轴召唤而来的是一个女性魅魔,而女性魅魔——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同性,当然,如果这个同性能够如同男性一般癫狂地倾倒在她们的蹄子下,她们倒也是会欣然笑纳的,嗯,问题是灰袍女士很直,直得就像是一道光线。她或许可以控制住这个魅魔,但想想,一个恶魔就已经足够麻烦了,更别说是一个心怀怨恨的恶魔。 “你知道被召唤者的名字吗?”巫妖问。 灰袍女士笑了:“我怎么会知道,”她往椅背上一靠,“我也是因为她多次为我的导师效力才知道有着这么一个魅魔存在的,不过现在导师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频繁地召唤她了。”也许是因为她的导师即将转化为巫妖的关系,他回七十七群岛就是为了这个,转化巫妖是个需要极度小心与谨慎的活儿,一不小心不是脑残了,就是成了幽魂,七十七群岛上灰袍之间也不是那么和睦,但至少它有着让所有不死者或是将要成为不死者的灰袍们有着一种如同游子归家般的熟悉与亲切感。 巫妖旋转了一下卷轴,他确实需要这个。 “对了,”灰袍女士在离开的时候说,“您准备什么时候去接收龙牙?是否需要我陪伴呢?” “不急,”曾经的不死者亲切地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灰袍女士一点也不觉得,其他人也一点都不觉得,格瑞纳达人甚至感到十分惊讶,难道这样一个庞大而又强悍的军团都无法满足这位陌生龙裔的贪婪之心吗?又或者最起码的他可以先去看看他已经得到的东西,要知道,就算是最沉稳的商人,在获得了一箱子金币后也会忍不住时常去看看它的,而且难道他不要尽快地建立起自己的权威吗?格瑞第已经颁下了旨意,一等军队整备完毕就要出发,而他们看到的还只有米特寇特,就像是米特寇特还是龙牙的统帅一样,这对黑发的施法者有多么不利难道他不知道吗?有人猜测后者是否是在胆怯,想要将这份沉重的职责推卸在米特寇特身上,但这里是格瑞纳达!而不是温暖而又绵软的南方诸国,格瑞第从不会让一个徒有虚名的蠢货占据资源与权柄,而被放弃的家伙几乎没有再能爬起来的机会。 不过也没人会去提醒他。 拉里始终注意着这个夺走了他主人米特寇特统帅之位的人,但即便他并不想要看到一个睿智而强大的敌人,在听到传送过来的情报时,他的面孔还是无法忍耐地扭曲了——他崇敬米特寇特,米特寇特虽然是个龙裔,但毫无疑问,他从外表到内心都更倾向于人类,所以大部分格瑞纳达人都是他的支持者,就连龙爪中的士兵也不例外,他们都希望他能够成为格瑞纳达的王,如果现在这个“新王”不幸死了,但拉里怎么也没想到米特寇特居然有一天要和这么一个荒谬的敌人对决。 “好吧。”拉里无奈地说:“把那个术士的名字告诉他。” 拉里考虑了好几天,鉴于他是米特寇特放在克瑞玛尔面前的人,也许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也会使用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提出的第一件事情竟然与那些奴隶有关。 不,那些人造的兽人可能比奴隶更无用,制造了他们的术士说过,他们的身体并不能完全地与动物的躯体契合,两者的血液会冲突,结果不是人类因为血毒而死就是移植在他们身体上的动物肢体僵化萎缩,而且那些翅膀和爪子都经过处理,没有任何杀伤性可言。 那个术士在进入庭院的那一刻就微笑了,他曾经担心过,这个来自于外界的,据说还有着精灵血脉的龙裔是否会因为他的行为而惩罚他,但他所看到的是那位龙裔正懒洋洋地躺卧在一张奢华的黑檀木矮榻上,身边盘绕着俊美的侍从,膝下则卧着毛茸茸的“小猫”们,而那些生着羽翼的少女们正在西塔拉琴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异界的灵魂没有耗费太多的力气(想要模仿那种格瑞纳达人可以理解的思维方式并不困难)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已经详细地检查过了这些人——那些被羽翼取代了双臂的少女们所拥有的单薄肌肉根本无法拉动这对沉重的羽翼,但只是粗暴地将这对羽翼从她们的身体上截取下来也是不可行的,她们的胸前有三根肋骨,以及锁骨,还有肩胛骨都为了连接这对翅膀而在法术的作用下变得粗壮,向外延伸,而后与鸟类的翅骨融合在一起,去掉了翅膀之后它们无法恢复原样,只能维持着原有的畸形状态。而且没有双臂,她们的身体无法如同正常人类那样保持平衡,要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们恢复原先的样子,或许只有高阶牧师的祈祷或是大许愿术,前者几乎不可能,神祗们的恩赐只会赐给最为虔诚的信徒,而后者,就算是原来的巫妖也没能踏入那个阶级。 但如果与那些猫耳娘们(暂且如此称呼吧,毕竟其中还有一些是可爱的男孩子)相比,她们又幸运得多了。猫耳娘们被改动的地方有三处。 他们不但被切除了人类的外耳,还被堵塞了原有的耳道,耳膜当然也被破坏了,移植到他们头上的兽类耳朵听觉灵敏,但他们无法如它们那样独居在一个寂静的山谷或是广阔的平原上,密集嘈杂的声音,尤其是人类喜欢的音乐,让他们时时刻刻都处在痛楚和恐慌当中;他们的尾巴是最简略的,人类原先就有着尾骨,但他们可没有如同豹子那样强健的肌肉和皮毛,只是轻而僵硬地甩动几下,异界的灵魂就发现它们的连接处出现了红肿与出血。但让异界的灵魂心情变得更为糟糕的还是他们的爪子,那四只爪子都经过了处理——这种处理方式讽刺性地在另一个位面也曾经相当普及,人类养猫,但猫的爪子会抓伤沙发,墙壁,地板还有主人的脸和手臂,所以人们会剪掉它们的爪子,但有些饲主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在一只宠物的身上,为了一劳永逸,他们选择了去爪,也就是将猫的爪子永远地切除下来。 当然,要让猫的爪子永远不会生长出来,单单去掉猫爪是不够的,还是切掉连接着猫爪的骨头,至于猫以后会不会因为缺少了这几块骨头而瘫痪或是截肢,那就不是主人们要去考虑的事情了。 这些猫耳娘也是如此,为了不让他们有伤害主人的可能,他们只有软绵绵的爪垫和皮毛,握上去就和面团一样软,非常舒服,但他们每次走路或是被握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地抽搐。(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琐事(2) “我们的新主人怎么样?”在“红肚子”浴室里,很凑巧地选择了葛兰曾经使用过的那个房间的龙牙骑士问道,“据说他是一个很会害羞的人。” 那位很擅长给猫去爪的术士懒洋洋地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一眼不发,而赤//裸着的骑士只是轻轻一翻手掌,就露出了一个大概只有手掌那么大的皮袋,但皮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它被丢给术士,术士轻轻一捏,拉开袋口的细绳,往手掌里一倒,里面的宝石就滚落在了潮湿的皮肤上,每颗都有榛子大小,即便在浴室昏暗的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术士满意地抿了抿嘴,将它往自己交叠的手臂下一塞,他身边的女人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不过她倒也没希望能够从中拿走一颗两颗的,在这种地方依然能够生存下来的家伙有着最起码的直觉,知道那些人可以招惹而那些绝对不能——她拿出了更为柔顺的态度,皮肤紧贴着皮肤,几乎都要与术士瘦削的身躯融为一体。 龙牙骑士粗鲁地将女人的同伴推到一边去,他简直受不了这个术士的怪癖,迄今为止,出自于他手中的兽化人奴隶是最受人们青睐的,商人们送到他手中的女孩与男孩不计其数,个个容貌姣好,身体干净,但他就喜欢到这种混乱又肮脏的地方,在散发着腋下、脚底与隐私部分臭味和粗制滥造的香油以及香水味道的蒸汽里,享受肥胖而皮肤松弛的年长女性的服侍。 “别这样,”术士说:“你试试就知道了,她们的技术是最好的。”他翻过身去,“和那些青涩的小孩子不一样,没有人能比她们更能了解男人。” “你要置那些弗罗牧师于何地?”骑士说,但还是躺上石板,石板被打磨的非常光滑,也因为如此很难沾染污垢,之前的侍女已经用滚热的水冲洗过它们,所以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温度,但匍匐在上面一会你就会觉得有深重的寒意从下方渗入体内,这儿的人很少能够享受到魔法的便利,因此这也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你应该还想说还有那些格瑞第神殿的侍女们吧。”术士说,一边发出满意的呻//吟声,他的整个身体都被肥壮的肉包裹和碾压着,还有那张奇妙的嘴。 “注意你的言辞。”龙牙骑士警告说,他身边的侍女不敢如同伴那样放肆,只敢用手掌推按客人强健坚硬的肌肉,骑士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那样地完美无瑕,只有脊背上有着几条伤疤,不过他的警告也只是敷衍其事而已,虽然在龙牙军团里,格瑞第的追随者也占据了一部分战力——她们治疗受伤的士兵和骑士,但更多的时候,她们更愿意鞭挞他们,骑士想到,格瑞第的牧师与弗罗的牧师是绝对不可以被相提并论的,虽然两者都不会只有一个情人,但弗罗的牧师只能诱惑与被占有,格瑞第的牧师却是被诱惑与占有,看上去相似但有着根本的不同。 他的兄弟就曾经是有着一个红龙的牧师做情人,那位最大的奢望就是在她感到厌倦之前愿意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因为就他们的血统,还有母亲的天赋来估测,他们有个同样有天赋的孩子的几率是很大的。在格瑞纳达,一个有天赋的孩子是一份宝贵的财产,富足的可以保证那位在龙爪中更进一步。他的敌人当然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很快一个外来的法师出现在那个牧师面前,红龙的追随者很快被那位显而易见更为强大的施法者引诱过去了,而且为了减免之后的麻烦,他的兄弟先是受了伤,而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沙漠里。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拒绝了凯尔丝的一个侍女的邀请——很多人都认为他疯了,但他立即转而投向了米特寇特,米特寇特与凯尔门,凯尔丝这对兄妹是天生的敌人,在他们最小的弟弟克瑞玛尔还在格瑞纳达的时候,凯尔门与凯尔丝狠毒的视线几乎都缠绕在后者身上,但就这样,米特寇特在手无权柄的时候没少受过这对红龙子嗣的折磨,后来克瑞玛尔“死了”,但侥幸的是,那时候新王已经决定将龙牙交给米特寇特了。 龙牙骑士就是在这个时候成为米特寇特的心腹的,他可以说是眼看着这位最为年长的皇子是如何在龙牙中逐渐站住脚跟的——在最初的时候,他的敌人要比他的下属更多,其中有比他更为强大的龙裔,有桀骜不驯的术士,有老道狡猾的痞子,每天都会有狂暴的叫喊,粗鲁的诅咒,危险的吟唱以及阳奉阴违的嘲弄声调在龙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响起,米特寇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总算让龙牙归属到自己手里,在最初的几年里,龙牙需要出战的时候,这位悲催的统帅只能指挥自己的亲信,还有自己,有好几次,作为米特寇特身边的骑士,他距离动摇只有毫厘之差,现在看过去,他都很奇怪自己是如何忍耐下来的。 “他和你谈了什么?”龙牙骑士问道,他真的很希望弄明白龙牙的新统帅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着他吗,一天,两天,三天……军营中的骑士们即便有米特寇特镇压也已经变得愈发暴躁了,更别说他们的坐骑,因为格里芬之前与新老主人的一场大战,每只鹰首狮身兽都在质疑这些人类的想法,它们不止一次隐约地抵触过自己的骑士,怀疑他们对自己的忠诚,这可不是一两盘新鲜的牛羊肉和一起睡上几晚就能解决的小事情。 “非常有趣的事情。”术士挥了挥手,侧过身体,龙牙骑士转而盯着石板,术士的骨头和器官可真是太伤眼睛了——而术士不满地抱怨了几句,总算将话题转向了骑士所希望的方向。 “我们讨论了一些学术上的事情,”术士说,一边观察着骑士的神情,“他提到了几个相当有趣的名词,像是‘排异’,你知道什么叫做‘排异’吗?不但是人类与野兽之间会有‘排异’,人类与人类,野兽和野兽之间也会有,难怪我之前做的那些移植都会出现腐烂和萎缩的情况——简而言之,不同的血就像是敌人,相同的血才能融合在一起,所以一个人的鼻子移植到自己的肚子上时它或许可以在那里生长愈合,但如果移植到一只猪的屁股上就不行——我们必须找出这种差异,你看,我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说是血液的问题,那么血亲与血亲之间呢……我是说,儿子和母亲,父亲和女儿,孙子与祖父……是不是血缘越近这种‘排异’的情况就会越少呢……嘶!”他瞪了身边的侍女一眼,全然不管是因为他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挥动手臂才拉伤了自己的肌肉:“总之,如果不是已经和你约定了,我本该先回我的实验室,我有着很多新的念头,我需要很多材料……无底深渊在下,我希望能够创造出比奇美拉更奇特的怪物……” “只有这些?” “还有其他的一些,”术士彬彬有礼地嘲讽道:“但我看你就快听得睡着了,我觉得还是不要继续往下说的好,可怜的朋友,你连该在什么时候鼓掌都不晓得。”他嘀咕道,“说实话,我真是不太愿意告诉你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你确实听不懂。” 骑士深呼吸一次,告诉自己不能揍他,“他没有和你提起过龙牙的事情吗?”他说:“还是他有意图自己制造一只坐骑?” 术士喋喋地笑了一声,“如果您是说,一只……能够强大过鹰首狮身兽的坐骑,也许可以,”他说:“但你也知道,就算他是龙裔,是新王最小的孩子,龙牙的主人,他也不可能在一年里突然成功地造出这么个怪物,就算有我的帮助也不行。” “一年?!” “您要祈祷他确实没有这个念头,”术士说:“也许他只是想和一个有着高深技巧与卓越理念的同行谈谈话,聊聊天,总不见得让他去找一个骑士来讨论这些问题吧。” “他有招揽过你吗?” “很可惜,似乎没有,”术士捏了捏侍女的臀部:“我知道,你是希望他招揽我的,这样最少你可以知道他正在行动,但我觉得他似乎更愿意好好休憩一会,你的骑士们只怕要安安静静地等待上一段时间了。”术士当然知道骑士在烦躁些什么,他们大概很早之前就做好了种种预对方案,但他们唯一没料到的是对方根本不想和他们玩,是的,随着军团逐渐整备完毕,骑士们变得愈发无所适从,如果克瑞玛尔想要威胁他们,他们可以反击;如果克瑞玛尔先要收买他们,他们也可以虚与委蛇;也有可能克瑞玛尔会设法调动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离间他们,分化他们,那么他们也会让他们的新主人知道想要做到这一步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问题的关键是,克瑞玛尔必须先走第一步。 他们不想先行,因为那样他们就会变得被动。 但格瑞第的旨意已经颁下,克瑞玛尔或许会遭到惩罚,但这并不说龙牙的骑士们就能毫发无损了,他们也去恳求过米特寇特,但龙牙的前主人似乎也毫无办法,这或许也算得上正常,在格瑞纳达,下属如果敢于做出逾越的行为,最重的惩罚可能就是被处死。 术士恶意的揣测着,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希望格瑞第的侍女前来接收奴隶和战利品的事情,不会因为一无所获而勃然大怒。 龙牙骑士在无法得到更多的情报后就离开了这个窒闷的小房间,术士仰躺在石板上,感受着石板的清凉与女性身体的灼热,他想要得到一个炙热疯狂的爱抚,他得到了,也许还要更多……但下次他不会选择这样的房间,这里的蒸汽太稠密了,以至于他感觉呼吸困难,他在朦胧中睁开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他施放了一个法术,法术立即吞噬了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他的痛苦没能消失——他想要站起来,但还是无力地跌倒,他掉入浴池,带着硫磺气味的热水涌入他的口鼻,他想要喊叫,但只能发出汩汩的声音,最后他沉没了下去。 ———————————————————————————————————————————— 异界的灵魂需要知道那个术士是怎么做的,他现在就像是想要重新改造一栋古老住宅的水电线路,但如果要拆除原先的水电线管,这座房屋可能崩塌,但如果想要连接它们,那么最起码的要有原先的线路图,他不需要详细到每一寸,但他至少要知道最初的设想与改造方案。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崩崩 “崩崩?”异界的灵魂喊道。 而那个矮人奴隶从他的位置上转过来看着他,没错,那是崩崩,他瘦得只有原先的二分之一大小,而且额头有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他没有衣服穿,皮肤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双手被锁链连接在腰上,双脚也是,但让异界的灵魂第一眼就辨认出他的特征没有变——那只圆圆的就像是卵石的鼻子,矮人惊讶地看着克瑞玛尔,对他身上的红袍喷气,奴隶商人严厉地低声嗡嗡着,如果不是觉察到这个矮人奴隶与这位慷慨的买主有什么关联,也许皮鞭与烧红的铁棍早就抽打了下去。 “我这里还有一些侏儒。”奴隶商人说,如果换了其他人,他倒愿意尽快将这个倔强的矮人卖出去,反正没有一个奴隶商人会负责售后的种种问题,但龙牙的主人又另当别论,不过他一开始见到这位大人的侍从时,他还以为那位主人要置买战士或是佣兵呢,毕竟他连自己的近卫也没有。但没想到的是,黑发的龙裔需要的是侏儒和矮人,或者他试图打造某些魔法武器又或是炼金防具?“这个矮人不够听话,比他更为技艺高超又温顺的侏儒多得是。”商人急切地说,事实上,从崩崩的位置也能看出他和其他奴隶不一样——他被单独关在一只铁笼里,没有那个奴隶愿意靠近他——他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就咬断了一个侏儒的脖子,如果矮人不是一种稀罕的商品,商人会把他丢给恐爪龙。 商人使用了很多手段想要这个矮人听话,愿意为买主打造武器与盔甲,可惜的是,他和之前的每一个矮人一样顽固,或许还要暴躁一些,他不用商人施加酷刑,自己就会在铁笼上撞得头破血流。 克瑞玛尔只向侍从点了点头,那个有着恶魔血脉的女性侍从就立刻命令商人打开铁笼,铁笼一打开崩崩就猛地冲了出来,那个劲头就像是可以撞开一堵岩石的墙壁,但克瑞玛尔的侍从只略微后退了半步,就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举了起来,利爪刺入矮人的皮肤,矮人粗糙厚实的皮肤让他不至于因此流血,但崩崩马上尖叫起来:“太高了,太高了,太高了!”他用矮人语喊道:“我要呕吐了,说真的,我要吐了,吐你一身!” 侍从微微动了动嘴唇,崩崩就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当他想要真如喊叫般的那样呕吐出来的时候,克瑞玛尔转过身,做出了一个矮人之间通用的手势,崩崩眨着眼睛,他当然还记得这个黑头发的高个子,但矮人觉得他之前应该穿着一件白袍,崩崩的认知变得有些紊乱了——施法者的长袍是不可以随意改变颜色的,就像矮人们的牧师们也会在厚重肮脏的皮甲外面套上一件白色粗麻布袍子一样,而且崩崩知道红色是邪恶的。 商人早已明智地闭上了嘴巴,他又何必太过啰嗦呢,也许这位大人所需要的只是一个祭品,又或是这个矮人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总之,黑发的龙裔似乎并不在意他会不会为自己站在火炉或是铁砧旁效力。 不过关于这件事情,他猜错了。 “这是什么?”崩崩严肃地说:“铠甲吗?看上去不太像。”他拒绝了洗澡,但穿上了一件对矮人来说又长又太舒适的袍子,赤着双脚,盘着膝盖坐在克瑞玛尔身前的地毯上,他的神情非常严肃,“我不为邪恶的做事。” 崩崩是个年轻的矮人,说话和做事又是会显得他有些mdzz,至少侏儒麦基是这么想的,但巫妖和异界的灵魂知道,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心无城府,这点从麦基从他那儿千辛万苦地偷窃来的一份炸面圈魔像图纸就可知一二了。 “不是为邪恶的做事,”异界的灵魂学着矮人那样盘膝坐在地毯上,和矮人面对面,“让你看看它将要产生的用途。”然后,没有任何提醒的,一个奇怪的女人出现在矮人崩崩的视野里,她看上去像是一个人类,非常丑,脸上连一根胡子也没有,她没有手臂,只有一对大得过分的羽翼拖拉在地上。 “这个不对。”崩崩指着肩膀与羽翼连接的地方说,他可能从未看见过这种血腥的改造,但属于矮人的敏锐仍然让他第一眼就看出了不协调的地方。 “她的身躯根本无法承担起这对翅膀。”异界的灵魂说:“但如果拿掉这对翅膀,她们会……” “不能平衡,”矮人说,“会跌倒。”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他说:“我有考虑过增强她与肩部的肌肉……” “不行,”矮人继续否认到:“还是无法平衡。”他指着女性兽化人的双腿和腰部,可以想象,这对宽大的羽翼如果加上强壮的肌肉,她的上半身将会沉重到一个什么程度。 “所以我想要为她补充一具外骨骼。”异界的灵魂说,这个解决方法还是巫妖从那些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中找出来给它的,在它的位面里,这种技术也是最近才被普及到大众之中,装备上外骨骼装甲的普通人类可以强壮得如同一个海格力斯,但在没有魔法的位面里,这种外骨骼装甲暂时还只能接受外界的控制,想要让它接受人类的脑电波控制,就像真正的肢体那样,技术方面还力有不逮;但在这里,在这个魔法取代了科学的位面里,这个方案却是可行的。 矮人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比熔岩更炙热的光芒:“然后呢?”矮人说,他已经觉察出这种东西有多么的危险,但矮人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与创造力让他的手指蠢蠢欲动。 “然后他们将会为我所用。”异界的灵魂说。 “你会给那些士兵用。” “不会。”异界的灵魂说,“我不信任那些人。” “你也是被抓来的吗?”矮人崩崩说:“就像崩崩一样?” “可以那么说,”异界的灵魂抬了抬手,女性兽化人动作缓慢地坐了下来,他们的使用寿命并不长,只不过站立了一小会儿,她的膝盖就开始一阵阵地剧痛,若是在商人或是原先的主人手中,她露出痛苦的表情或是显露出不堪重负的样子,就会立刻被处置掉,但在这里,她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在没有被主人召唤的时候,她还可以和同伴那样匍匐在矮榻上,将翅膀垂在地上。 矮人崩崩神色严肃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翅膀,而后他又碰触了连接的地方,那里热得让矮人惯于触摸灼热金属的手都感觉到刺痛了。 “这种铠甲会帮助她们站起来。”矮人说:“不痛的。” “不止,”异界的灵魂声音低沉地说:“它们还能帮助她们如同鹰隼一般地翱翔在空中,它们会让柔软的翅膀变成如同刀剑般的武器,而人们甚至无法发现她们有多么危险。” 崩崩沉默了一会,他看向那个女性兽化人,他以为她会害怕的,又或是会憎恨——按照通常的说法,一个善良的人应该无条件地帮助她们,即便不能恢复她们原先的肢体,那么至少也不该让她们陷入到又一个可怕的泥沼之中。 “按大人说的话去做吧,”那个女性兽化人突然说:“矮人,这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她说:“比起如同一个玩物那样寂寂无闻地死去,我更愿意成为一个盗贼,一个刺客,或是一个战士。”她凑近矮人,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我们没有国家,也没有部落,没有信仰,但我们不是生来就是这样的,我们……我也曾经是个佣兵,在我还有着手臂的时候,我能够娴熟的挥舞刀子,就像你挥舞你的锤子。” “而且,”她看向黑发的龙裔,“如果我们能够证明自己可以为一个龙裔效力——正如这位大人所承诺的,他会设法赎买我们的亲友。” “你还有亲友?” “我的妹妹,”女性兽化人说,“他的爱人,又或是一个母亲的孩子,一个孩子的母亲……”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紧盯着黑发的龙裔,似乎可以从他的面容中证实这个许诺的真伪。 矮人看了看克瑞玛尔,然后看看那个长翅膀的女人,“好吧,”他说:“我可以试试。”他说:“我记得你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过,我愿意相信你一次,但别让我知道你在欺骗我,不然崩崩的斧头一定会砍断你的脖子。” ———————————————————————————————————————————————————— 矮人崩崩将会带着三个侏儒完成外骨骼装甲的试制,而克瑞玛尔在这之后又接待了另一个不速之客——葛兰的下属之一。 不过这个下属未必是心甘情愿的,葛兰的碎片能够控制人们去做他们不想去做的事情,这个格瑞纳达的商人在被控制的时候做了一些他不该做的事情——也就是糟糕到即便他倾家荡产,送出所有的妻子和女儿也未必能够获得赦免的罪过,他不敢去尝试格瑞第侍女们的怒火,也无法靠着雇佣和算计抹平痕迹,只能勉强地屈膝在一个外来者的面前,为他做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也可以算是为一个龙裔效力,虽然克瑞玛尔在最初的时候根本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他带来了一个情报,有关于克瑞玛尔的座骑——鹰首狮身兽格里芬现在和克瑞玛尔之间的关系已经如同水火,格里芬的子民当然也不会愿意悖逆首领的意思,而且如果它们之中有谁选择了克瑞玛尔,龙牙的新统帅,那么就意味着它们将要与格里芬抵死一战,争夺首领的位置——但能够与红龙一同飞翔在空中的怪物并不多,周边地区几乎只有一种,也就是男面狮身兽,它们和鹰首狮身兽十分相像,可能身躯要更大一些,只是脖颈上不是一颗鹰首而是一张人类的面孔,因为要与鹰首狮身兽争斗防止它们强迫女面狮身兽的关系,男面狮身兽的凶悍与暴烈完全不逊色与鹰首狮身兽或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键在于,第一,男面狮身兽很少会允许一个人类,乃至一个龙裔骑在它们身上;第二,即便有,也是和它们同属良善阵营的好人,没错儿,和女面狮身兽一样,男面狮身兽也是一个正直而善良的种族,要他们为红龙的军队效力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第三,这个男面狮身兽必须比格里芬更凶猛和强壮,甚至必须能够威慑住一整个鹰首狮身兽群。 这几点加起来无疑大大增加了选择的难度,但这也是必须的事情,除非克瑞玛尔能够得到一只巨龙作为座骑。 ——如果我还是我,曾经的不死者说,这或许还是有一些可操作性的——在巨龙们离开这个位面的时候,格瑞第可是乘机偷走了不少巨龙的蛋。 ——我觉得一只男面狮身兽就已经很好了,异界的灵魂说,谢谢。 ——在我们行动之前,巫妖说,我们需要先用掉那张卷轴。 ——卷轴? ——召唤魅魔的那张,巫妖说,明天。 ——我不能吗?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它还从未召唤过魔鬼或是恶魔。 ——除非你想要试试魅魔,我的意思是,你要和她有亲密的关系……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魅魔 这是一张卷轴,因此需要准备的施法材料与步骤都简单了很多,巫妖需要仔细考量的只有两件事物——一是禁锢与防备恶魔用的法阵,他在自己的宅邸里曾经有过一个用于召唤的房间,和安东尼奥法师在白塔的那个一样,所有的线条是以秘银镶嵌在黑曜石地面上的,无需担心出现意外而导致法阵损毁,当然,这种做法也堪称奢靡,毕竟这个法阵只有一个作用,而且固定在一个地方根本无法带走,不过现在巫妖不可能再继续使用这个房间——虽然看上去它没有遭到任何破坏或是篡改,但没有哪个施法者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使用一个对他来说已经陌生到不安全的法阵。 二就是魅魔需要的酬劳,巫妖召唤她并不是想要求得一个问题的答案,或是命令她去刺杀某个敌人,她将会滞留在整个主位面一段时间。恶魔相当乐于看见这种情况,他们在主物质位面才能得到最多的灵魂与血肉,但曾经的不死者担忧的是他会不会因为召唤物的罪孽而被判罚关小黑屋——那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小贼如今可以将大部分问题都处理的颇为妥当,但就它的记忆来看,大概给它五十年它也学不会如何应付一个魅魔,他真担心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面对着六指的格拉兹特,要知道那位乌黯之君有着比人类的婴孩高一万倍的好奇心,女巫王的情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的。 并不是没有站在中立或是良善阵营的施法者召唤恶魔或是魔鬼,后者往往使用严厉而又残酷的法术强迫这些深渊产物听从命令,前者更多的会采用贿赂的方式——也就是提供恶魔或是魔鬼都会喜欢的灵魂宝石,像这种可以充当深渊之中的货币,食物以及装饰品的亮晶晶的小东西可以让一个暴躁弱智的奥赛魔立即平静下来。值得庆幸的,这些东西在其他地方或许很罕见,但在格瑞纳达却从不缺少,当初在极北之海的时候,除了符文碎片,巫妖的次元袋也不曾丝毫辜负主人的期待,虽然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抓到了些什么,但在那座混乱的墓穴中,就如同砂砾一般随意堆放的东西都曾是这个位面堪称珍贵罕见的宝物。 他只拿出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就换到了一堆晶光闪烁的灵魂宝石,鉴于召唤的是一个魅魔——巫妖还挑选了那些尝起来会偏甜蜜酸涩的宝石。或许这是凡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毕竟那不是糖果,但克瑞玛尔之前毕竟与恶魔,魔鬼那样以人类,类人的灵魂为食。是的,作为一个巫妖,就如同那些出生于无尽深渊的怪物那样,对他们而言,普通的食物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他们无法从它们那里获得快乐与饱足感,只有灵魂——年老的灵魂尝起来总要比年少的灵魂更多滋味,饱经苦难的灵魂总要比生活顺遂的灵魂苦涩一点,大部分孩子的灵魂滋味浅淡,所以如果可以,在他们死去之前,萃取灵魂的施法者或是深渊住民会用尽他们恐吓与折磨的手段……要想知道这块灵魂宝石尝起来是不是如同将要成熟的浆果那样酸甜可口,只要确认一下宝石中的灵魂是否是取自于年轻的女性——在爱情缠绕在她们身边的时候,她们就连梦都是甜蜜的,而恋情悄然远去的时候她们的心中总是酝酿着一汪酸涩的痛苦,它们沉淀在灵魂深处,直到作为母亲的喜悦化作另一种甘甜将它们掩藏起来——但如果她们的生命就此曳然而止,那么她们的灵魂宝石尝起来也只有这种略显单调,但因为纯粹而显得浓厚的滋味。 它们从曾经的不死者手中落入铅匣,铅匣在另一个位面被用来隔绝有害的射线,有趣的是,它在这个位面,辅助宝石和符文之后,也同样被用来阻隔窥探魔法用具的感知与法术。 这个房间是重新砌筑的,地面与墙面的黑色岩石都是克瑞玛尔看着放下去的,而凿刻法阵的线、魔法符文与图案都必须由他亲力亲为,不过他没有使用早已打造好的秘银线,而是让异界的灵魂施放法术,让秘银如同水一般地流动,沿着狭窄的通道蔓延到整个房间——秘银不是来自于黑市或是格瑞纳达的任何一个地方,巫妖记得他还在王都的时候,一个粗心的同僚就是因为使用了从别人手中拿过的秘银线而惨死在自己召唤来的魔鬼手中,为了控制住那个魔鬼,他们出动了近四分之一的术士塔。 还有香料、矿石,用以施放法术的小器具等等……巫妖最后检查了一次自己的卷轴与药水,还有魔杖,打开一瓶雪蜜倾入口中——在银冠密林已告封闭的情况下,这些甜润又口味清冽的小东西在格瑞纳达黑市上的价格已经快要与真正的龙血齐平了,但是否能得到它还要看对此有需求的人是否有着可以威慑其他人的地位与身份——不管怎么说,这种可以帮助施法者大幅度地集中精神,又能够让他们快速回复精力的对任何一个术士、法师以及牧师来说,都是只会少不会多的。 一个浅淡的影子快速地从巫妖的头脑中掠过,很显然,他的同居者又想起了凯瑞本,巫妖有些担心地潜下识海,他之前为了避免另一个灵魂的干扰,命令它在这段时间里睡它的觉去,他看着它沉入深处,但它似乎又醒了——曾经的不死者不悦地抿着嘴唇,他知道就连格瑞第的幻影也曾经被异界的灵魂叫过阿姨,他怀疑如果它醒着,看到魅魔的时候也慷慨大方地赐予了她那么一个尊贵的称呼,这具躯体是不是还能发挥他所需要发挥的效用。 但他看到的是黑暗的水中,一团圆滚滚的亮光,就连巫妖的动作也没能惊醒它,它睡得好极了。 曾经的不死者沉默了一会,重新回到躯体的表面,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了,他对自己说,他现在的等级对于一个魅魔来说可不够高,所以他才会想到精灵——如果凯瑞本在这里,他会觉得……等等,等等,巫妖简直就是惊骇地看着自己,他刚才在想些什么?就如一个弱者那样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交托在别人手中吗?他看着光亮的黑色石头墙面倒映出的模糊影子,他是这样的吗?黑发的龙裔,曾经的不死者,直到现在,一个畸形的怪物,但他是克瑞玛尔。 克瑞玛尔,一个巫妖,残酷的,邪恶的,冰冷的,孤独的,永远的。 他放声大笑,为那份稍纵即逝的犹豫,笑声让他冷静,让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魔法,这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友人与援手。 —————————————————————————————— 无尽深渊中,一只小魔鬼正漫不经心地在熔岩的河流与焦黑的岩石之间走动着,在那些高温的缝隙里总有一些残渣——或是高等级的恶魔或是魔鬼吃剩下来的早餐,午餐以及晚餐,又或是进化的时候褪下的老旧躯壳,还有就是恶魔与魔鬼彼此争斗时抛出的残肢断臂,和一些躲藏起来的灵魂蛆虫,它是那么地专心致志,以至于没能从一只毛茸茸的山羊蹄子下及时逃走。 抓住它的是一只魅魔,嗯,一只正处于暴怒中的魅魔,这太不幸了,魅魔是恶魔,而小魔鬼却隶属于魔鬼,而魔鬼与恶魔可不是两个亲近的种族,虽然在很久之前,因为九层地狱与无底深渊悲催同化成了现在这么一个扭曲古怪而错综复杂的庞大空间,魔鬼和恶魔不得不分享彼此的领域,但这可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手拉着手,唱着歌儿吃着火锅,将过往付之一笑了——或者应该说是恰恰相反,如果之前两个深渊种族的大型战役,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血战还有着那么一个固定的时间节点,那么现在几乎每隔几十年,一百来年(最短的一次不过十年),这里就会爆发一场可怕的血战——哪怕魔鬼们也同意称呼新的家园为无底深渊,但这可不是说他们就同意应该就此让恶魔们一步了。 “一万个请原谅,”小魔鬼吱吱地叫着,“请原谅我,可敬的大人,我想我是不是硌着您的脚了呢?如果是……”在感觉到脊背上的压力变大的时候,小魔鬼慌张地喊道:“那么就请让我滚开吧,我的骨头太硬了,血也很臭,也许会污染到您就像黄金那样闪闪发光的毛发的。” 它当然不是在说魅魔那头可以垂到脚面的长发,嗯,那是赤褐色的,它所指的是魅魔的蹄子,从魅魔的膝盖往下,生长着如同羊毛一般柔软的毛发,它们是卷曲的,非常漂亮,覆盖了三分之一的羊蹄,确实,这个魅魔为此而感到骄傲,但她的怒火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被打消的,她俯下//身体,将那只小魔鬼的尾巴紧紧地捏住,然后把它从小魔鬼的身体上扯了下来,小魔鬼因为疼痛而尖声喊叫。 “我很生气,”魅魔说,小魔鬼虽然疼得厉害但还是拼尽全力地听着。它需要知道魅魔在不高兴什么,也许它能从其中找到一线生机,紧接着它听到了一个可怖的名字:“乌黯之君,”魅魔抱怨道:“当然,我们的君王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把他的下属踢开,自己去主物质位面玩儿,但我不希望这种爱好也被他的儿女继承到,难道就不会有人召唤费瑞克希尔吗?”魅魔怒气冲冲地说:“她凭什么给我一蹄子——我也有一千年没去到主物质位面了,我需要灵魂,需要男人,需要享乐!无底深渊在下,我需要痛痛快快的杀戮!” 小魔鬼几乎绝望得说不出话来了,如果刚才它还有着一丝奢望的话,那么现在它已经连续听到了两个危险至极的名字,魅魔不会放它走,因为这意味着她的抱怨会传到格拉兹特的耳朵中,或许还有乌黯之君的女儿费瑞克希尔的,即便格拉兹特不做什么,费瑞克希尔也会因为这个惩罚她的——而费瑞克希尔虽然不是某一个层面的领主或是君王,但她的父亲曾经为了她将财富女神沃金劫掠到自己的领地上,每天给她喝神祗的鲜血,虽然之后因为沃金将神性寄托在了另外一个地方,而没有被费瑞克希尔取而代之,但费瑞克希尔也已经一跃成为屈指可数的大恶魔,她虽然还是一个魅魔,却已经是她父亲麾下最得力的刺客,就连深渊炼魔也未必敢于正面刚上这位,更别是这样一个小小魅魔了。 正如小魔鬼所预料的,它最后被魅魔撕碎,吞吃,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魅魔(2) 曾经的不死者将那口锅子远远地抛开,将一瓶骨殖粉末倒入火中,火焰焚烧着它们,呈现出奇特的景象,你能从里面嗅到那种迷乱而又潮湿的爱//欲气息,也能听见粗野而疯狂地喘息与哭泣声,而它们的烟雾分做两处,而后又紧密地交缠在一起——据说这些都是将纵欲而死的男女完整地烤干后碾碎而成的粉末,对魅魔来说就像是人类女性喜欢的没药或是檀香气味那样令人心旷神怡。 或许正是它起到了最后的作用,烟雾从不足膝盖高的地方开始缓慢地消散,羊蹄之上的部分显露了出来,那些柔滑的鬃毛和大部分魅魔一样是卷曲着的,最下方是古铜黑色的,但到了小腿的部分就开始变浅,绒毛的部分则如同沼泽上的雾气那样只有浅淡的鸽子灰色,而那些没有被鬃毛覆盖着的地方,是光滑的,但奇异的不是白色、褐色或是金色的皮肤,而是一种近似于昏暗天色的灰蓝色——她的髌骨微微凸出,轮廓就像是一个巨龙的后脑,往上是丰满而又紧致的大腿,和许多魅魔那样,她没有穿着靴子或是其他鞋子,也没有紧身裤和裙子,她的腿是完全暴露在外面的,紧身的铁黑色皮衣深深地勒入腹部与腿交接的沟壑,显露出一对圆润向上的美妙弧线——她的小腹没有如许多人类女性那样平坦,或者凹陷下去,反而有着一种极具诱惑力的丰润;腰肢,就南方诸国的人们来说,也似乎不够纤细,但它是……强壮的,几乎让人一看到它就想到它会在床榻之上发挥出多么大的效用;腰肢之上是一双抱在一起的手臂,一个魅魔惯用的傲慢姿态,手臂和身体一样被不知名的黑色皮革紧紧地包裹着,就像蛇身上的一层皮肤,它在金色的火光下泛着一层层涟漪般的光,直到上臂的后半部分才告结束。之后,从胸前的第二根还是第三根肋骨开始,你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毫无遮蔽的,那是一片令人难以忘怀的美景……尤其是肩部嶙峋的骨头,更是凸显了这一点——魅魔也有着双翼,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蝙蝠的膜翼,十分地小巧,单薄,但很显然,魅魔无需凭借着肌肉的力量起飞,她们能够飞翔在空中,更多的是因为她们是恶魔。 没有真正见到过魅魔的人或许会有一种固执的误会,那就是以为魅魔都是些美丽的少女——事实上并非如此,归根结底,她们终究是恶魔,所以正如我们之前描写的,她们身上的非人特质总是多余类人的,除了灰蓝色的皮肤之外,这位可敬的魅魔女士更是有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睛与蛇一般的竖线瞳仁,她的轮廓虽然完美无缺,但有着人类所不可能有的棱角与尖锐,她的发色是一种僵冷的青白色,像是岩石上覆盖着的薄霜。 但魅魔为之骄傲,并作为倚靠的,当然不可能是人类所以为的那种美,而是她们最强有力的武器——也就是她们的魅力,总有人将美丽与魅力混为一谈,巫妖必须说这真是大错特错,美丽总是转瞬即逝,只有魅力方能永恒,并且不会因为外界的原因而轻易损毁或是流失,就像吟游诗人的长篇诗歌中所描述的那些英雄,他们无不伤痕累累,饱经风霜,甚至不再青春健康,但他们的魅力还是能够让最美丽的少女与最俊美的少年为之黯然失色。 而魅魔所拥有的也正是这种可怕而又神奇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有着如此之多,曾经强大而又睿智的人类虽然知道她们的危险却仍然一再而,而再三地跌落到她们的陷阱与阴谋中去的缘故。 巫妖一看到被召唤者所携带的武器,就知道自己的召唤出了问题——普通的魅魔是不会被允许佩戴着格拉兹特的标志的,而这个魅魔腰间却悬挂着一柄蛇形的短剑,而格拉兹特最惯用的一柄武器就是可以喷溅酸液的蛇形巨剑,虽然他在主物质位面的牧师虽然有时候也会佩戴着蛇形武器表示对格拉兹特的崇敬,但那必然与格拉兹特的巨剑在格式上有着鲜明的区别,不然这完全会被视为一种挑衅与逾越——他现在只能希望这个魅魔恰好就是这位六指黑色恶魔的情人,格拉兹特这个恶魔中的异类对他宠爱的人总是相当宽容的。 不过他记得好像他还是个小骨头架子的时候在不死者们的午夜茶会上听说格拉兹特才因为身边出现了一个曾经是他情人的刺客,而将天鹅之域(这里聚集着格拉兹特所有的宠儿)中的魅魔,男魅魔以及六臂蛇魔等等全都杀死了,他们的幽魂被拘禁在那片曾经的乐土上,来来回回,哀嚎不已,期待着他们的主人能够再次临幸他们。 如果不是格拉兹特的情人,那么除去那几个身有要责的子女,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可能有时间,也有自由可以应召唤而出现在主物质位面的大概只有一个恶魔了——格拉兹特的女儿费瑞克希尔,他曾经希望她能够取代沃金成为财富女神,但因为种种原因,他失败了,但这不妨碍他将挫败感倾泻到费瑞克希尔身上,虽然费瑞克希尔因为吮吸了大量的神血而变得更为强壮,但她迄今为止,还只是她父亲麾下的一个刺客,而不是如她的兄弟姐妹那样有着一个层面或是一个地区的控制权。 巫妖在识海中深深地叹了口气,但他的双肩上已经搭上了一双手指细长却有力的手,魅魔的身体和其他恶魔那样有着可以与熔岩媲美的高温,她们身上的气息就像是硫磺在燃烧,但她们靠近你的时候,那股凶猛的火焰可以透过你的衣服,皮肤和血肉一直灼烫到你的灵魂——费瑞克希尔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这个术士,他身上除了那件朱红色丝绒的长袍之外,还有着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气息,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抿了一下空气——魅魔的舌头比巫妖在“红肚子”浴室见到的两位蛇女更长,也更薄和宽,前端突然变细,变长,可以轻而易举地刺入一侧的耳朵,再从另一侧伸出来。 “你穿了什么来迎接我?”费瑞克希尔柔声说,她对这位召唤者的外表是满意的,他有着如同无底深渊般的黑发与黑色的眼睛,他的皮肤十分地苍白,身材颀长,略有些单薄,但他毕竟还是个龙裔,隔着血肉和皮肤她也能感觉到蕴藏在身体深处的勃勃生机,她抬起双手,皮质的手套就像是蛇类褪下的皮肤那样裂开,往后卷,露出她青黑色的指甲,这些指甲就像是破开花瓣的剪子那样刺入克瑞玛尔的长袍,把它从主人的肩膀上撕开,露出里面的白袍。 “这是什么鬼?”费瑞克希尔神情古怪地说:“一个龙裔,一个术士,为什么要穿着一件白袍?” “那是一个战利品,”巫妖从容不迫地说,“从一个泰尔的追随者那里得来。” “确实值得保存,”魅魔表示同意,“但现在我们可不需要它。” “一切谨遵您的意旨。”巫妖和缓地说,魅魔放在他肩膀上的力道略微轻了一点,改而轻轻地推着他,曾经的不死者向后退了一步,将身上的红色长袍,连同着白色的及膝袍子一起丢在地上。 “我希望我们能够得到快乐。”费瑞克希尔赞赏地看着这具躯体,它很年轻,当然,龙裔可以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年轻,而且强壮,那些肌肉在长袍的遮蔽下并不明显,但现在这位召唤者身上只剩下了丝绸的长内衣,因为用于召唤的房间必定是密闭的,并且点燃着数量众多的蜡烛与火堆的关系,房间里的温度很高,所以这件衣服已经被汗液浸透了,紧贴在身上,魅魔所要看见的每样东西都是那样地清晰可辨,她随意地解下自己的武器,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意的,那柄无鞘的蛇形短剑正好戳穿了那两件无辜的长袍,用于防护的魔法符文闪过了一阵细微的蓝白色光芒,但对于这柄可能出自于格拉兹特之手的武器,就连泰尔的赐予也无法完全防御,遑论格瑞纳达术士的作品——短剑刺入地面,深至没柄。 弗瑞克希尔背过手去拉开皮衣的系带,虽然她也可以让它如同手套那样自行退去,但显然这样会更有趣味——皮衣的系带在脊背的位置,系带一松开,胸口的位置就猛地弹了开来,魅魔将手臂拢向身前,她身上仅有的遮蔽物就这样轻轻地落在了羊蹄前。 只要是男性,又或者是女性,只要曾经和魅魔们如此坦诚地相处过,只怕很难忘记,也很难再从其他生物身上得到可以与之媲美的乐趣,那种快乐是疯狂的,暴躁的,毫无节制的,没有丝毫道德或是法律可以限制的……比一个少女渴求情人的拥抱更甚,比一个婴儿渴求母亲的乳汁更甚,比一个信徒渴求神祗的眷顾更甚——一些施法者,或是有权利命令施法者为自己服务的国王或是大公,就是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精力消耗在一个恶魔身上,而她们可以得到所有她们想要得到的东西,钱财、血肉、生命以及灵魂。 而要将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区分开来,既不会激怒一个应召唤而来的魅魔,又不会因为失去对自己的控制而完全沦落成魅魔的玩具,这种做法要比上一种更艰难,也更危险,魅魔是贪婪的,她局不会因为得到了一样而舍弃另一样——费瑞克希尔的双臂支在巫妖的胸前,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她居高临下,膝盖分开,夹住他的腰,而身后的长尾就像是有着自己意志似的缠绕在巫妖的脚踝上,而后沿着脚踝徐徐向上,摩擦着他的膝弯,那片即便是在男子身上也同样柔嫩敏感的皮肤,不仅如此,她还竖起尾巴,用尾巴尖端隐藏的毒针试探地戳刺它,那里有一条大血管经过,“如果我注入毒液的话,”费瑞克希尔俯身亲昵地说道:“你只要一个瞬间就会死去了。”在感觉到身下的躯体不受控制地猛然一跳的时候,她就像是个无知的幼儿那样咯咯地笑起来。 “我喜欢这个样子,”格拉兹特的女儿说:“紧张一些,我的爱人,让我感觉到你的力量。”她甜蜜地亲吻了一下施法者的面颊,舌头从他的喉咙一直滑动到他的耳后,“你身上有着一种非常迷人的气味,”她说:“我可以喝一点你的血吗?我发誓只是一点。” 她没有等待召唤者的回答,就将舌头伸进了对方的口腔,她的舌头在碰触到湿热的黏膜时猛地卷起来,变成一个刺针,而就在她想要刺入那个柔嫩的地方大朵快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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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四肢缠绕着巫妖,那些似乎无时不刻都在生长的卷发在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占据了整个房间,它们犹如波涛般地起伏着,即便曾经的不死者曲着膝盖,他也不曾感觉到自己就在一个完全由大块的石头砌筑起来的房间里,所有的触感都是柔软而坚韧的,富有弹性,魅魔向他吐出自己的气息,硫磺之中奇异地混杂着醇厚而衰败的异香,一如被摧残却还未腐烂的花朵最后散发出来的气味,它就像丝绒那样包裹着他们,这是一种奇特的气味,奇特到让人无法轻易忘记。 那些卷发探入紧贴在龙裔炙热皮肤上的丝绸,它们就像是无以计数的手指,又像是无以计数的舌尖,它们缠绕着,搜索着,摩擦着,在它们的主人与召唤者之间的距离缩短到最后时,这些细长的小魔鬼们在苍白光滑的皮肤狂乱地拍打,留下了层层叠叠的细小伤痕——而那条密布着青黑色鳞片的长长的尾巴如同一条毒蛇般地从龙裔的双腿之间游移向上,在它的主人兴奋地尖声喊叫时,它就变化成一条鞭子抽打着那张宽阔漂亮的脊背。 而召唤者握住了费瑞克希尔的手臂,他直起身体,轻巧而强硬地将对他而言身形小巧的魅魔提了起来,他们的身体仍旧紧密地连接着,但位置产生了变化,而在费瑞克希尔因为失去了主导权而感到不满的时候,巫妖的手指向下滑去,轻轻陷入饱满的高热中,众所周知,一个施法者的手指总是异常灵巧。既然他们可以以凡人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做出繁复异常的施法手势,当然也能在刹那之前寻找让费瑞克希尔失去控制的位置——魅魔猛地拱起身体,她嘶嘶地叫喊着,锋利的牙齿刺入男性的颈根,蕴含着强大生机的血液流入她的喉咙,但这次巫妖没有拒绝。 作为回报,除了那些猛烈地扭动和绞紧之外,费瑞克希尔在听到龙裔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也回答了他,魔法同时冲击着他们,连同躯体带来的极致感受,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费瑞克希尔是非常满意的。 ————————————————————————————————————————————————————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术士。” 费瑞克希尔说,她现在正处于一个餮足的状态,神情也变得十分温和,她躺卧在巫妖的房间里,细纱质地的帷幔已经高高拉起,穿过那些马蹄状的落地窗与门他们可以看见浅紫蓝色天空与苔藓绿色的陡崖,魅魔轻轻抚摸着身下的软枕与靠垫,感觉着缭绕其间的憎恶与悲哀——异界的灵魂当然不会接受那种用人类的女性头发为主的内容物,但巫妖也不会提醒它去注意这些普通用具上的流苏与点缀,所以它是不会知道那些圆滚滚的白色珠子并不是珍珠,而是用蜡油浸制过后打磨光亮的人骨。 但对于格瑞纳达人,他们身边的侍从,以及现在占用了这个房间的魅魔来说,它们才是正常的,如果一个格瑞纳达的红袍房间里没有一两样以人类的部分躯体做材料的装饰或是用具,才会令人心生疑窦呢。 “难道我与其他术士有什么很大的不同吗?”巫妖说,一边走过来,俯身递给魅魔一杯血酒,血并不是新鲜的,或者说,是一种经过保存的新鲜,来自于巨龙——也就是他们在雪盖沼泽遇到的那头倒霉的黑龙,在它被弗罗的化身吹成灰灰之前,曾经的不死者还是设法弄到了一些好东西,“如果您所指的是那个小小的手段……”他微微一笑:“在格瑞纳达,同时又是牧师,又是术士的也不在少数呢。” “无底深渊在下,”费瑞克希尔说,“你知道我说的是那些穿着白袍的烦人家伙……”魅魔的视线让人心悸地在巫妖身上停伫了一会:“说真的,我几乎能从你身上嗅到那种可恶的气味,这也许不是那件短袍的过错,你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术士,尤其是个龙裔术士。” 巫妖端着酒杯的手一点动摇也没有,血酒沉在金色的杯子里,一如一块凝固了的殷红琥珀:“那可能是因为我身体里有着一半精灵的血脉吧。”他沉静地解释道:“我的母亲是个埃雅精灵——她留给我不少东西,我的发色,眼睛,还有血液中强盛而纯净的生命力。” 费瑞克希尔卷起嘴唇,“我对你的父亲充满了好奇。”她粗鲁无礼地说:“他是怎么搞上一个精灵的?他应该是个龙裔吧。” “一个血脉浓厚的龙裔,”曾经的不死者说:“按照人类的类比,他是红龙格瑞第的第三代。至于他是怎么和一个埃雅精灵孕育了一个后代的,大抵不过是诱骗和强迫,没什么值得详加论述的。”他将酒杯递送到魅魔丰厚的唇边,让冰冷的金属轻轻地按压着深色的黏膜,在魅魔忍受不了诱惑而张开嘴痛快地吞了一大口饮料之后,他向前倾身,移开杯子的同时用自己的双唇取而代之——那是一个亲昵而漫长的吻,魅魔们喜欢亲吻,因为她们最经常的就是将人类的生命精华以这种旖旎的方式榨取到点滴无存。费瑞克希尔也并不例外,他们的舌头在彼此的口腔中你争我夺,相互抗拒而又相互勾连,时而用舌尖舔抿对方的上颚,时而用舌侧摩擦对方的齿龈,每个微小的变化都能够带来一阵震颤的电流。 “你应该和我签订一个契约,”费瑞克希尔说:“我会让你……让你直接成为一个恶魔,而不是可怜兮兮的蛆虫。”她用指尖搔了搔黑发施法者的喉结:“你会是个好魅魔的。” “我求之不得。”巫妖说,但他知道这也只是一粒甜蜜的糖果,与恶魔签约,在死亡之后无需被榨取灵魂中的魔法能量,并借此一举成为低级或是中等恶魔或是魔鬼的施法者不是没有,但他们都付出过巨大的代价,其中不乏在死亡前就为了恶魔,魔鬼效力了一生,屠戮了无数生命的强大法师,又或是统治者——像现在,他甚至还未让格拉兹特之女看到自己的价值呢。 “还有的就是,”费瑞克希尔说:“我也从来没见到一个术士竟然会如此地擅长厨艺。” “只是略微改善一下这里贫乏的烹饪方式罢了。”巫妖说,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对这里有着诸多不满,但其中最强烈的一点莫过于单调的餐饮,虽然它觉得烤肉,炖汤,蜜饯之类的还算不错(最少的一点也不耽搁它的食量),但它还是会在每次用餐的时候和它烦不胜烦的同居者咕哝一下有关于炒爆煎炸烹蒸煮扒烩炖的诸多内容,而且并且在它掌控身体的时候试着身体力行地让这个可怜的,在美食方面如斯贫瘠的位面得到更多的学习机会。 虽然哪怕只是将一块鲜血淋漓的巨龙腿肉放在费瑞克希尔面前,只要里面有着她所渴求的力量,这个魅魔也绝不会因为食物的表象不够精致而勃然大怒,但很显然,经过了精细准备的餐点更能引起她的欲//望,恶魔的味觉对于人类的食物只能说是平平,毕竟他们是一种习惯于连调料也不蘸的狂放种族,但如费瑞克希尔这个等级的恶魔还是有审美的,有一双手臂展开后那么长的银盘上整齐地摆放成了一个三重花冠的肉食在取得她的欢心上让巫妖省略了不少口舌。 而且腌制这些肉食的用料不是别的,正是经过萃取后的痛苦药水,术士与法师们都可以制造的一种药水,从折磨的被施法者的灵魂中抽出,而后混合悔恨的泪水酿造而成,很多时候它们被永用来施放法术,或是用来饲养幽魂,或是直接饮用,但费瑞克希尔必须承认,用来腌制巨龙的肉也是一种相当不错的用途。巫妖还放上了一些刺刀藤和魔鬼树的叶片作为点缀,这些叶片尝起来有点辛涩,而且还会喷射血水,但对于恶魔来说简直就是爽口至极。 “我想我必须承认你是个细心而又狡猾的家伙,”费瑞克希尔说:“你让我觉得有趣。” “不胜荣幸。”巫妖说。 “那么告诉我,你想要我去做什么?”魅魔用轻柔而低沉的声音说:“告诉我,我会达成你的愿望的。” “还能是什么呢,”巫妖以同样温存的声音说:“当然是您……我希望我可以服侍您。” “贪婪的家伙,”费瑞克希尔喃喃道:“你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吗?” “我的父亲是红龙格瑞第的孩子。” “你的父亲有很多孩子,”费瑞克希尔说。 “我是最受宠爱的。” “希望如此。”费瑞克希尔说:“不然的话,像你这样可爱的家伙最终变成了一条蛆虫将会是那么令人遗憾的事情啊。” “我可以让您看到……只是可能需要您的,一些小小的帮助。” “说吧……” 巫妖指了指那个已经空掉的银盘,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刺刀藤的叶片。 “印记城?”费瑞克希尔说:“不,那太大了,对现在的你来说……”然后她看到巫妖比出一个三的手势:“万事皆三?你要找这个杂种?” 万事皆三是混迹在印记城下城区的一个据说无所不知的坎比恩,据说他在出生的时候就受到了格拉兹特的眷顾,还在他的允许下在阿兹格拉特的荒野上种植魔鬼树,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够再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万事皆三,除了格拉兹特大概就是格拉兹特的子女们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混乱 有人问魅魔有多高,那个,我们的小克约有190厘米。而魅魔的官方数据是六尺,125磅,也就是说182厘米,113斤。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还是很合适的……就这样。 ——————————————————————————————————————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如果有幸见识另一个位面,它或许会觉得自己和克瑞玛尔很有缘分。虽然它还不知道克瑞玛尔就是它曾经的主人——毕竟那时候克瑞玛尔已经是个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了,而且在那位半神巫妖的塔里,克瑞玛尔使用的变体名并不是现在的这个。 它确实被阿瑟带回了七十七群岛,也见到了那位有着奇异审美观的半神巫妖,它不知道后者对它做了些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等到即便把阿斯摩代欧斯的尾巴放在绞肉机里绞也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后,它被交易给了一个恶魔,那个恶魔没有把它带回无底深渊,而是做了一次二手买卖,或者说是敬献,因为阿斯摩代欧斯这段短暂时期所有的第三个主人是个神祗的化身,阿斯摩代欧斯倒是很乐意为他效力,可惜的是它最终还是落在了一个凡人的手中——嗯,正确点说,一个不是那么凡人的凡人。 然后它又应那位凡人主人的要求去递交一封口信,值得庆贺的是那正是它曾满心期望过的猎物——葛兰之前的主人,黑发的施法者,如今的龙裔术士克瑞玛尔,阿斯摩代欧斯用自己的后爪抓了抓脖子位置的皮毛,嘿嘿,这个名字在格瑞纳达可不是什么充满温馨的祝福,它听说了一些事情,显而易见,无论是它的凡人主人还是这位术士都陷入了很大的麻烦之中。不过在阿斯摩代欧斯被葛兰留下的时候它倒也没什么留恋之情,现在的尖颚港正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小魔鬼除了用尾巴打打苍蝇之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除此之外还有一对甜蜜到令小魔鬼作呕的情人,说实话,无底深渊的住民一点也不看好他们的未来,它无数次臆想着在灾祸到来的时候大声地嘲笑他们,但阿斯摩代欧斯总觉得如果继续和他们在一起,它可能要去找一个针刺魔给它换一双秘银眼睛或是精金眼睛。 一只野猫,也许是野猫,在格瑞纳达太多畸形的生物了,有时候它们会被术士们创造出来收拾残余的小地精吃掉,但有些时候,就像是现在,小魔鬼面前是一只生长着两只头的黑灰色条纹猫咪,一只头向前,一只头向后,这样它们能够同时看见两个方向的东西,然后它的肋骨位置还伸出了几根触须,能够和爪子一起牢牢地把它固定在屋梁上,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它才没有被抓住——它弯曲着脊背,两颗头同时发出威吓的呼呼声,小魔鬼向后退了两步,将自己隐藏的更好些,那只畸形的可怜虫误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它的触须从表面腐朽油腻的木梁上拔出来,在空中缓慢地舞动着——小魔鬼知道它们行动起来一点也不缓慢,它看到过它们是如何捕猎的。或许自己被误认为一只肥美的家鼠了,阿斯摩代欧斯想,它继续向后退了一步,那只猫被诱惑着向前走了一步,又是一步,完全没注意到它已经从横梁的阴影里走到了有光的地方。 一支弩箭毫无预警地穿过空气,而后将畸形的狸花猫钉在屋梁上,它在最后的一刻转身侧让了,但还是没能来得及,弩箭没有命中它的心脏和头颅反而给它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它晶亮的两双眼睛看向虚空,仿佛能够在那里找到它最终的归宿,而小魔鬼一直匍匐在哪儿,心满意足地啜饮着它的绝望,或者是某个多事的术士给了这只猫多余的智慧,又或是索性往这具毛茸茸的身体里填充了一个人类的灵魂,反正它具有的人性让它的滋味变得丰厚而多样。 射出弩箭的佣兵从他的同伴那儿接过赌注,那只是一个银币,但赢家得意洋洋,而输了的人则满脸的不高兴——那只猫没人去理睬,包括这个酒馆的主人,它会在木梁上静静地腐烂,被朽坏的毛皮和蛆虫会从屋梁上掉在人们的酒杯里,但那并不重要,或许还能为他们的血酒增添一份奇特的风味——这个酒馆肮脏低劣但廉宜,但出没在这类的人是无法顾及这些小事的,小魔鬼轻轻地喘息着,向空气中吹去自己的气息。 细碎的尘土落在佣兵们的酒杯里,餐盘上,还有他们的头发和胡须,并且随着他们的动作而掉落在他们的脸上,然后被鼻子吸入或是被舌头无意识地卷入,没有注意到今天酩酊大醉的人有那么多,不,也许酒馆主人注意到了,但他的反应是殴打了往酒里掺水的奴隶——因为他没有好好干活,以及忙着往酒里亲手掺入更多的水,到最后那些透明的液体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是水,他尝了一楼,随即满怀疑惑地倒下了。 这里的佣兵属于龙牙,以一个冠冕堂皇的名义来说,他们也可以说是龙牙军团的附属,但事实上,这只是一个虚假和可笑的安慰——他们没有编制,也没有俸金,所有的武器和装备全都需要自己筹备,当然,也不可能和一个龙牙骑士那样受到人们的尊重,更不可能随着红龙一起劫掠城市与国家——他们的工作更类似于奴隶和仆役,不但是龙牙骑士的,还是那些恐爪龙的,他们要为它们将成群的牛羊整理切割成大块的肉,要为它们打扫粪便,擦洗鞍具,还要忍耐那些怪物们偶尔的打牙祭(也就是吃掉其中的一两个)。 佣兵们唯一的收入就是骑士们偶尔的施舍,还有就是从恐爪龙的粪便中寻找一些值钱的东西,毕竟在战役中恐爪龙会吃掉一些人,而它们可不会提前把那些人身上的首饰和钱囊解下来——还有的就是可以获得廉价的饮料和食物,他们经常聚集在一起讨论如何获得一个龙爪骑士的青眼,龙爪骑士们也是由扈从的,在某些战役中,这些扈从会作为清理战场的辅助军队出现,他们获得的东西毫无疑问地要比打扫恐爪龙粪便要多得多。 小魔鬼用它的尾巴百无聊赖地抽打着聚集在那具猫尸边的小吸血虫。龙裔的军团里固然有着异常严酷的律法,严酷到这些最为卑贱的仆人也会谨慎地闭上嘴巴,但这是来自于无底深渊的粉末,这种收集于欲魔脚下的尘土将会诱惑着人们失去理智,变得疯狂……他们开始毫无顾忌地胡言乱语,肆意发泄着心中的郁闷与不满,争相说出他们所知道的每一个秘密——这些秘密被他们藏在心里,希望着可以在不远的将来为自己换取一些可观的利益——他们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就算是最柔软的怀抱或是最凶猛的烈酒也未必能让他们吐露一二,而现在,他们拼命地说着,喊着,就像是再不用就再也没有机会挥动自己的舌头了。小魔鬼在黑暗中专心致志地倾听着,很多人都会忽略这些渣滓,但这可不太应该,正因为这些小虫无所不在,所以他们知道的东西显然也要比一般人更多些。 这些情报中,一部分是错误的,也有一部分是半真半假,还有一部分真实的就像是假的,不过这些无需阿斯摩代欧斯去思考,它只需要把它们带回去就可以。 但阿斯摩代欧斯回到短期主人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出发了。 “我可敬的主人,”小魔鬼急忙喊道:“无论您要去哪,都请带上我,请相信我,我能够给您很多帮助,很多,我发誓,以无底深渊的名义,你会需要我的。。” 异界的灵魂看了看蒸腾的空气,透过它们看到的景物都在扭曲和变形,而小魔鬼毛乎乎的身体看上去随时都会自燃,虽然它知道这不可能,但今天的行程它绝对不可能带上任何一个魔鬼,恶魔,或是站在邪恶阵营的人。 “看看谁在说话,”出乎意料的,为他解决这个小麻烦的是费瑞克希尔,魅魔倚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只一伸手,就无视数十尺的距离抓住了兴奋地拍打着翅膀的阿斯摩代欧斯,外界耀眼的阳光让她蹙眉——恶魔与魔鬼并不惧怕阳光,但这种极致的光明也确实不是他们喜欢的东西,她一边向克瑞玛尔点点头,一边漫不经心地揉捏着阿斯摩代欧斯:“啊哈,”她轻蔑地说,“原来只是一个小魔鬼——怎么样?是什么让你以为你可以和我分享,甚至抢夺主人?或者你应该来见见我的牙齿和喉咙,”女性恶魔说:“也许它们会让你变得更聪明一些。” “我发誓我绝无此意!”阿斯摩代欧斯吱吱地叫唤着,以为可以引起克瑞玛尔的注意,但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费瑞克希尔的掌心中探出脑袋的时候,才伤心地发觉它的主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费瑞克希尔当然不会真的吞掉阿斯摩代欧斯,她知道这个小魔鬼对于克瑞玛尔来说还有着一点用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把小魔鬼塞进一只玻璃瓶子里带走,阿斯摩代欧斯从各种意义上的沮丧——它还以为自己的能够获得一份丰盛的奖赏呢,结果它只能蜷缩在一个玻璃瓶子里看着一个恶魔大快朵颐,从卤巨龙尾吃到炖龙骨,再从炖龙骨吃到油炸巨龙鳞片,从油炸巨龙鳞片吃到龙血布丁,还能嚼一两块灵魂宝石作为餐后甜点。 她居然还那样厚颜无耻地要求阿斯摩代欧斯交出它弄到的情报,小魔鬼以沉默以对,但他的敌人费瑞克希尔绝对不会在意这一点,她也很愿意在餮足之后玩儿一些有趣的游戏。 小魔鬼的尖叫几乎可以刺破天空,如果没能获得费瑞克希尔的允许——反正它没有一丝停顿地倒出了所有的东西,在它发现这个魅魔似乎更像是一个刺客的时候,她对酷刑的了解简直比她对男性的了解还要深一点,但它确实很迷惑费瑞克希尔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如果费瑞克希尔愿意回答,小魔鬼或许会得到一个让它惊讶的答案,与魔鬼不同,作为无序的恶魔,魅魔的行为更为放诞怪异,不可捉摸——一个魔鬼几乎不可能去做契约上没有的事情,假如需要补充,那么必定要经过细致漫长的讨论与商榷,又或是给出更多,更为高昂的代价,但一个恶魔就要自由得多。 —————————————————————————————————————————————— ——你准备怎么做?巫妖问,他们已经再度走入了沙漠,但不是他们到来时的那片沙漠,而是与之相反的那一片,它们就像是一双手臂那样将格瑞纳达的王城拥抱在怀里——在这片沙漠上,裸露的高大砂岩更多,但没有看到人类留下的痕迹。 因为这里曾经是狮身兽的领地,从羊面狮身兽到鹰首狮身兽,再从女面狮身兽到男面狮身兽,它们并不都是邪恶的,但人类之中邪恶之辈却占据了大部分,所以在爆发了数次狮身兽与人类的战争后,最终是人类退出了这里——因为这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人类战斗的东西。 ——什么怎么做?你是说狮身兽?异界的灵魂说,我已经准备了好几个谜语。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混乱(1) 他们,或者说,只有克瑞玛尔一个人行走在沙漠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的侍从都是格瑞纳达人,甚至还有一部分拥有着稀薄的红龙血脉,无论从什么地方来判断这些人都不会是愿意以及可以站在良善阵营的人,阿斯摩代欧斯和费瑞克希尔一个是魔鬼,一个是恶魔,哦,还有一些克瑞玛尔的人——在他还没有离开格瑞纳达之前半是敷衍半是认真雕琢的一把小棋子,曾经的不死者以为自己没有再用到他们的一天了,但让他不是那么意外的,他们的子孙又陆陆续续地回到了他的麾下,当然,他们之中虽然也有一些颇有手腕的人物,但在格瑞纳达,没有龙裔在身后作支持,哪怕是沃金的选民也未必能够随心所欲地拓展自己的势力,毕竟一个有着浓厚血脉的龙裔随时可以以各种罪名将你入狱、处死,而后掠走你所有的家人与财产。所以这些家伙只能谨慎地,安静地,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别人的影子里……他们的祖辈固然和他们说过自己曾经为格瑞第的直系子孙服务过,但谁也不敢说出去,尤其是这位龙裔失踪之后。 起初只是一个人,他通过克瑞玛尔的侍从递交了自己的诚意,他被允许觐见黑发的龙裔之后,更多的人走了出来,他们之中或许有奸细,又或是贪心不足的蠢货,但巫妖并没有那个兴趣去一一甄别,他只是为了在这一口沸腾的杂碎汤里增添更多一点的调料——在人们的视线如同钢线那样穿插在他们周围的时候,唯一正确的对应就是逼迫他们不得不改而关注其他,譬如说,他们自身的利弊与安危,这样曾经的不死者和他的同居者才有可能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 沙漠上的风永远是干燥的,白昼的时候是热的干燥,而晚间是冷的干燥,水分在这里珍贵的就像是黄金,但奇异的是,这里仍然是生机旺盛的,除了在之前的沙漠中出现过的蜥蜴与翼蛇,异界的灵魂还看到了就像小丘一般壮硕的沙鼠,可能比驮马更高大一些的巨狼,还有披覆着鳞片的大鸟,它们没有羽毛,翅膀短又小,身上的肉很柴,但用来煮汤出乎意料的美味——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风鸡,异界的灵魂又带了充足的盐和香料,巫妖抱怨着汤的气味会引来饥肠辘辘的掠食者,但隔天轮到他掌控身体的时候他也没想过去啃精灵们的藤粉饼——这种食物很符合人类对于精灵们的想象,又淡又硬,不管是从味道上说还是从质感上来说都已经满足不了这个身躯愈发敏锐的感官了。 他们大约在第五天的晚间遇到了一具沙鼠的骨架,巫妖详细地研究过后,认为他们距离他们的目标不远了。 ——人面狮身兽的狩猎方式与狼群不同,巨狼们会将沙鼠撕碎,分开,所以不可能留下完整的骨架,但狮身兽会俯冲而下,直接从沙子里抓出沙鼠,要么用爪子扭断它的脖子,要么就是把它带上高空,而后摔在砂岩上——看这里,巫妖说,这里是它的颈椎,很少的一截,但我们看不见它的头骨,应该是因为狮身兽不吃头部,所以沙鼠的头颅被其他动物叼走了,但它的其他骨头被留在了这里,而且时间不久,它们甚至还有一些仍旧相互连接着,曾经的不死者将手指放在弯曲的腿骨上,那里的韧带没有被割断,在风和沙子的催化下已经变成了难看的黑色,而那些灰白色的骨头上留着一道道平滑的刮痕,那是因为人面狮身兽可以如同人类使用匕首那样翻转它们的爪子,他们可以将肉从骨头上一条条地剔下来,而不是如动物那样只能使用舌头和牙齿。 ——而且这个人面狮身兽可能还有一两个小崽儿,巫妖一边检查一边分析道,沙鼠有一块骨头,是位于尾椎末端的一只圆球,外面包着一层组织,不容腐化,富有弹性,可以用来磨牙和拍打着玩儿。 异界的灵魂半跪下来翻看,巫妖所指的骨头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打碎的大碗,它伸手试了试,那只小球可能要用两只手才能勉强捧住,但从那只“碗”碎裂的情况与显然被撕开的边缘来看,这只小球不是特意去取是绝对不会自己掉落出来的。 “原来它们还有玩具吗?”异界的灵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他们。”一个声音这样提醒它,异界的灵魂以为是巫妖在说话,但它随即发现那个声音浑厚而宏亮,绝对不是巫妖那种法师所特有的,低沉而轻柔的声音。 它站起来,转过身去,看到了一只,不,一个男面狮身兽。 —————————————————————————————————————————— 异界的灵魂在这之前已经看到过鹰首狮身兽,并且和它们的头领两度亲密接触过(虽然格里芬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对男面狮身兽的体型也在巫妖的提醒下有所预料,但它没想到会看到如此巨大而又华美的生灵——他只是站在那里,投下来的阴影就笼罩住了克瑞玛尔与沙鼠的骨架。 ——超大型的男面狮身兽,巫妖冷静地说,我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是的,我想我们直接见到了他们的首领。 这个男面狮身兽的身长大约有格里芬的一倍半那么多,但因为少了鹰隼的长脖子,它头部距离地面的尺寸和格里芬相差不多,即便如此,他给异界的灵魂的感觉,仍然像是一个人站在两层楼那么高的地方和他说话。他有着一张人面狮身兽来说俊美而又威严的面孔,让异界的灵魂想起大理石雕塑与油画的那种,与鹰首狮身兽相似又不同的是,他从以上都是一个强壮得过分的人类男性的样子,有着发达到让那双羽翼变得合情合理的胸肌,宽阔的肩膀,粗壮的脖子,还有如同鬃毛般的长发,圆而毛绒的耳朵从头发中竖立起来,他的眼睛就和狮子那样是琥珀色的,扩张的鼻翼几乎占到面孔的三分之一,但和那张宽阔,并在说话之间不断露出尖锐獠牙的嘴只能说是匹配无比。 他的翅膀是那种带着灰的金黄色,和皮毛一样,在沙漠中是再好也没有过的隐蔽色,但羽翼下方的绒毛是柔软的乳白色,看上去就像是云朵和棉花糖——如果他的脾气也能够和前两者一样就好了,但异界的灵魂已经听说过了,人面狮身兽虽然善良,但终究还是凶悍的怪物,他们不会主动袭击人类,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的狂暴同样会让那些侥幸逃脱的可怜虫在每一个夜晚瑟瑟发抖。 而且他们与鹰首狮身兽不同,男面狮身兽还能够如同高阶牧师那样施放神术,用于治疗和防御。 ——简单点说,异界的灵魂说,就是类似于圣骑士那样的暴力奶爸,对吧。 ——再正确也没有了,巫妖说。我建议如果可能,你最好不要和他正面刚。 男面狮身兽咳嗽了一声,显然很惊奇于有人在面对着他的时候仍然能够心不在焉,他举起一只爪子拍了拍沙面:“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人类?”他嗅了嗅空气,这个人类闻起来有点像是龙裔,虽然气味十分浅淡,但因为距离他们不远就有着一个红龙之城的关系,男面狮身兽从来就是非常警惕的。首领低下头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他没有穿着术士的红袍,也没有穿着灰袍,他的身上也没有那种死灵法术必然会遗留下来的阴冷气息,他穿着一件只到膝盖的白袍,长靴,披着黑色的斗篷,和一个普通的旅人一般无二。 “回答我,”狮身兽的首领催促道,它宽大的爪子在沙面上继续按了两个爪印,大的可以容许阿斯摩代欧斯进去游个泳:“你是个危险的哨探,还是一个无辜的过客?”他说,声音轰隆隆的就像是天际正在打雷:“如果是后者,我会送你离开这片沙漠,若是必须,甚至可以让你走的更远些,如果你正被格瑞纳达通缉和捕捉着。” “一半一半。”异界的灵魂说。 “怎么说?”男面狮身兽饶有趣味地问道。 “在我解释之前,”异界的灵魂举起一只手说:“你要先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说看?” “无论您之后听到什么,只要对话没有结束,您就不可以将我当做您的敌人。” “看来您有着一个很危险的身份。”男面狮身兽说,他的呼吸轻轻地吹动了他垂落到面孔上的头发,他不那么在意地甩甩头,把自己的脸显露在阳光下:“我或许不该答应您,但我确实很期待您能给我的答案,好吧,陌生人,我答应你,在你没有沉默之前,我会把您当做一个朋友来对待。” 他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异界的灵魂看着男面狮身兽收起羽翼,就像是一只超级大的猫那样坐下,前爪交叉着压着彼此,挺高胸膛。 异界的灵魂在停顿了一下后,也坐了下来,沙子很柔软,他盘着膝盖,然后将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就如男面狮身兽所做的那样,对于一个施法者来说,这也是一个毫无敌意的姿势,男面狮身兽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可以说了,”他说:“希望不会是什么太过可怕的秘密。” “我的名字是克瑞玛尔。”异界的灵魂说,一边紧盯着男面狮身兽的眼睛,他的名字可能早已作为一份珍贵的情报传达到了很多地方,但他不确定狮身兽是否会关心这个,但如果他们如巫妖所猜测的那样与沙漠中的蛮族有所关联的话,这位首领就应该听过他的名字,果不其然,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一下子就被蓝黑色的瞳仁占据了,不仅如此,那条一直轻轻甩动着的尾巴也在一瞬间僵硬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撸猫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快速地往下说:“我是红龙格瑞第的直系子孙,新王最小的一个儿子,格瑞纳达龙牙军团最新的主人,他们的统领。” 男面狮身兽动了动嘴唇,他的每一条肌肉都紧绷着,如果可能,他随时都会一跃而起,但这个有着惊人身份的陌生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男面狮身兽倾听着周围的声音——他的耳朵可以捕捉到在一百尺以下的沙子里安静匍匐着的沙鼠,也能够捕捉到数百里之外巨狼的喘息声,但他没有听到除了这个人之外的声音,也没有嗅到恐爪龙或是鹰首狮身兽的臭味。 “那么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男面狮身兽说。 “因为我并不想要选择一只鹰首狮身兽作为我的坐骑。”异界的灵魂说,“我希望我可以得到一个人面狮身兽作为朋友和战友。” 男面狮身兽的首领即便在他最荒诞无稽的梦中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一时间他无法确定自己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是愤怒,还是轻蔑,最后他选择了哈哈大笑,一边大笑,一边重重地摇着头:“这不可能,哈,”他说:“这不可能,即便你是一个泰尔的骑士,又或是罗萨达的白袍,”男面狮身兽坚定地说:“我们也不会允许一个人类骑在我们的身上,我们不是马匹,也不是翼蛇,我们不是坐骑。不管那些有着羊头或是鸟头的家伙们怎么想,我们是绝对不会想要成为一个奴隶的。” “但我只是需要一个……” “一个朋友,或是一个战友,”男面狮身兽的眼神变得讥讽起来,他站了起来,拍了拍翅膀,扬起的沙子盖了黑发的龙裔一身:“或许,这听起来很美,但我们知道那根本就是同一个意思,人类,或是龙裔,难道你会整天背负着一个人面狮身兽跑来跑去吗?当然,你不会,那么就根本说不上平等——或者你的确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奴隶,那么,就来战斗吧,和我,还有我的族人,也许你有一个军团,但我保证,你只会得到我们的尸体或是你自己的。” 异界的灵魂烦恼地抓了抓脖子,这个走向是它最不希望出现的,但它也知道这个走向出现的几率毫无疑问是最大的。 “格瑞纳达要再次发动战争了。”异界的灵魂说。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如需攘外,”异界的灵魂用了在另一个位面相当有名的一句话:“必先安内。” “说的更明白一些。”男面狮身兽说。 “格瑞纳达这次所要发动的战争或许将会与开国时期相媲美,格瑞第已经对那些国家失去了耐心,而在此之前,她要让格瑞纳达彻底地安静下来,免得她的军团被一些无谓的小虫子干扰——你知道的,就是所有不服从于红龙的生命,从沙漠中的蛮族和流民开始。” “我不关心人类之间的事情。” “在解决了那些蛮族之后,龙牙军团将会有一个很大的扩充,”异界的灵魂说:“沙漠里有多少鹰首狮身兽族群?又有多少羊头狮身兽族群?还有女面和男面狮身兽族群?” 男面狮身兽的首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种聪慧的生物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鹰首狮身兽没有雌性,他们的繁衍方式就是抢夺和强迫女面狮身兽,而女面狮身兽的力量总是要逊色于鹰首狮身兽的,有时候也很难对付那些数量众多的羊首狮身兽们,所以她们周围总有男面狮身兽族群驻扎,免得遭到以上两者的骚扰。 但这只是说,在他们仅仅需要面对鹰首与羊首狮身兽的时候。如果后者的脊背上还有着全副武装的骑士,红袍术士以及灰袍的死灵法师,那么这场战争的结局根本无需去推测就能得出最后的结果,更别说沙漠中的蛮族与流民一直就是人面狮身兽族群的朋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男面狮身兽说:“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善心的人,那么你完全可以不去接受这个邪恶的任命。” “然后呢?”异界的灵魂说,“看着你们被毁灭?”(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混乱(2) “欲见不见,不见反见。”异界的灵魂说。 两只怡然自得地坐在它面前的女面狮身头接耳了一番,而后其中有着一双沉静的褐色眼睛的女面狮身兽给出了答案:“梦境。”坐卧在他们四周的女面狮身兽们思考了一下,开始频频点头,显然非常赞同这个答案。 异界的灵魂也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下一个谜面,“曾见舞姿婆娑,实属虚无飘渺。” 这个谜语让女面狮身兽们反复斟酌了一会,倒不是她们无法猜出答案,而是可能的答案太多了,她们互有争执,不能确定之中的哪一个才是最正确的:“有限定吗?”褐眼的女面狮身兽问道:“它有生命,还是无生命,有形体,又或是无形体?” “您若说它无生命,”异界的灵魂回答说:“没有生命它便不复存在;但您若说它有生命,它却无血无肉——若说它有形体,无人可以碰触它,若说它无形体,却是人人常得见。” 褐眼的女面狮身兽沉吟了一会,然后微笑了一下:“影子,”她说,声音轻柔而沙哑:“是吗,我们的小客人?” “无比正确。”异界的灵魂说。 之后女面狮身兽都鼓起掌(拍打她们厚大的前爪)来,虽然作为非人的怪物而生存在整个位面上,但和男面狮身兽那样,女面狮身兽也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她们最喜欢的就是倾听旅人的故事与破解各种谜题与谜语,为了这个她们甚至愿意以金币、宝物以及各种服务来交换,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她们的性格也要比男面狮身兽好多了。 “如果他确实没有欺骗我们,”一个女面狮身兽在听了几个悲伤而又幸福的故事之后(异界的灵魂免费赠送的鸡汤小文),与同伴窃窃私语道:“我倒是不介意成为他的坐骑。只要每晚三个谜语,和一个故事,或者再加上一只他亲手烹饪的沙鼠。” “只怕不行,”褐眼的女面狮身兽说:“你需要的是男面狮身兽,是因为你所要统领的军队是龙牙,一支由鹰首狮身兽与人类组成的军队,是吗?” “是的。”异界的灵魂说:“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所有的鹰面狮身兽为之颤抖的朋友,他将是我的臂膀和我的剑,在必要的时刻,他要能够让那些鸟头不至于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 褐眼的女面狮身兽为了他话语中的“鸟头”而发笑,“真不应该让他带坏了您,这样对我们的敌人可真是有点不够尊重。” “鸟头也没有尊重过我们,”一个女面狮身兽说,“又或许是太笨了,他们从来没有听懂过我们的拒绝。” 这个话题激起了女面狮身兽们的讨论欲望,她们之中有不少都曾经被强迫生下鹰首狮身兽的蛋,问题是那些蛋孵化出来之后都只能是鹰首狮身兽,从还是幼崽开始就又笨又残暴,一些年轻,甚至是第一次产子的女面狮身兽会设法抚养和教导它们,但很快她们就发现那根本是无用功,那些幼崽在饥饿的时候连生养它们的母亲都会遭到攻击。 “两者皆而有之吧,邪恶之辈总是不会去倾听弱者的声音,它们习惯于践踏与奴役后者,一如它们也愿意被更强大的存在统治。”异界的灵魂说,它在另一个位面的时候并不相信人生来就是邪恶的,但到了这个位面之后他才发觉,无论有无智慧,某些生命就是与生俱来的邪恶,这是无法改变也不需要去改变的,所以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格里芬,无论那只鹰首狮身兽是否愿意忠诚它,都不会,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两个阵营,还间隔着根本不可能逾越过去的鸿沟。 “好啦,”褐眼的女面狮身兽说,异界的灵魂注意到她一开始说话所有的嘈杂声就马上低微了起来,很有可能,她是这群女面狮身兽的首领,就像他们之前遇到的那只男面狮身兽那样,她有着比其他女面狮身兽更强壮的身躯与端庄而秀丽的面孔:“这个问题从来没有答案,尊敬的客人,在篝火燃起,我的丈夫回来之前,请您再说一个谜语,然后您就应该休息了,我知道你们总是需要休息的。” “谨遵钧命,夫人,”异界的灵魂回答,它回忆了一会,从识海的深处捞取出一块破碎的记忆,这个记忆竟然是那样的清晰,让它都有些惊喜了。 “……世界上哪样东西是最长的又是最短的,最快的又是最慢的,最能分割的又是最广大的,最不受重视的又是最珍贵的;没有它,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它使一切渺小的东西归于消灭,使一切伟大的东西生命不绝?” 这个谜语所耗费的时间也是最长的,女面狮身兽们甩动着尾巴,她们得出了很多答案,但没有一个能够统一的,而她们的首领先是轻微地蹙着眉头,而后又露出了苦苦思索的神情,但在捕捉到那道灵光的时候,她从激扬的情绪中缓慢地平静了下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谜语。”她说:“如同在沙子中熠熠生辉的金子,又如同雨后盛开的第一朵花,它的光辉与芬芳可以流传一万年或是更久,我们的小客人,这是你的财富吗?” “不,”异界的灵魂否认道:“它来自于一个睿智的长者,我从他那里拿来,珍藏在记忆里。” “我很高兴你没有说谎,”褐眼的女面狮身兽说:“那么请听我的答案吧,我的答案是——时间。” “最长的莫过于时间,因为它永无穷尽;最短的也莫过于时间,因为人们所有的计划都来不及完成;在等待的人,时间是最慢的;在作乐的人,时间是最快的;它可以扩展到无穷大,也可以分割到无穷小。当时谁都不加重视,过后谁都表示惋惜;没有时间,什么事都做不成;不值得后世纪念的,它都令人忘怀;伟大的,它都使它们永生不朽。” —————————————————————————————————————————————— 男面狮身兽的首领拍打着双翼从天空降落的时候,他们首先嗅闻到的就是浓郁的肉香。 “这是用来招待我的吗?”用黑色的长巾包裹着头发与半张面孔的人类男性大声地喊道,在空中,风会带走声音,所以即便是大喊大叫,也只有很少的一些能够被捕捉到,不过男面狮身兽的首领的耳朵并不似人类那样愚钝。 “就算我想,”男面狮身兽的首领令人伤心地说,“穆萨,难道我们还会为你特意豢养一个厨子吗?”人面狮身兽和鹰首狮身兽那样习惯享用血淋淋的食物,不过人面狮身兽偶尔也会好奇地尝尝人类的烤肉和煮肉,但若说他们会特意保留一个人类的厨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我确实闻到了细叶香桂树皮与胡椒的气味。”穆萨喃喃自语道,而他们已经看到沙丘上燃起的那堆篝火。 褐眼的女面狮身兽已经站了起来,她扬起双翼,飞向空中,在穆萨的古怪配音下,两位人面狮身兽甜蜜地接了一个吻,并亲昵地摩擦着面孔和脖子——而等他们终于落到细腻的沙子上的时候,女面狮身兽与看护着她们的男面狮身兽都已经站立了起来。 正如男面狮身兽的首领之前所说的,他没有允许穆萨骑在自己身上,但穆萨并不是没有坐骑的,他是沙漠蛮族的部落首领,当然也有着自己的坐骑,一只看上去不比恐爪龙更小一些的食蛛兽。他们落在在场唯二的人类身前,穆萨露在外面的眼睛注视着身着白袍的黑发青年,虽然他知道对方是一个龙裔,但他必须承认,这个龙裔并没有一个充溢着邪恶气息的外表,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晨光之神的牧师,而且是从还是幼童起就没有离开过神殿圣所,无忧无虑地在月桂树下嬉戏长大的那种,仅有的苦恼不过是无法记得那些连篇累牍的颂歌歌词。 “克瑞玛尔?”穆萨说,他站在距离施法者约有三尺远的地方,对于陌生人,这个距离略微有点过近了,但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个距离才是最合适的——穆萨可以确定自己的弯刀可以在对方做出一个手势或是念出一个咒语之前割断对方的喉咙,他略微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但很快就摆脱了它们的纠缠——他的理智和经验告诉如果他们确实是敌人,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他被早已设定的防护法术击中,变成一堆焦炭或是肉糜。 异界的灵魂没能在第一时间回答他,这有些失礼,但它在龙火列岛见到过可以装在盘子里作为一道菜肴的蚊虫之后就觉得自己的眼界已经足够开阔了,但现在它才知道,嗯,那个还早得很。 食蛛兽,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那么我们可以把它看做一只有着普通黄蜂无数倍大的……黄蜂。任何可爱的,美丽的小昆虫在被放大后都可以被充作恐怖电影的反面主角,遑论这种本身就以肉类为主食的蜂类了——它的翅膀不像是普通黄蜂那样是半透明的,而是黑灰色的,就像是蝙蝠的膜翼,但在飞动的时候,就算是异界的灵魂现在所有的动态视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它的身躯是杏黄色的,和人面狮身兽那样,属于在沙漠中的生物特有的保护色,但在双翼下,有着大大小小的黑斑点;和克瑞玛尔的火元素侍者小蜘蛛一样,它有着八只黑色的眼睛,眼睛的表面光亮的就像是珍珠,大小不一,分布在铁锈红色的纺锤形头部两侧;它只有四只爪子,从健壮的上半身延伸出来,末端带着尖锐的钩子,而沿着纤细的腰部往下,是肥硕的腹部,腹部的末端伸出一只有毒的钩针,这只钩针和那双不断敲击着的有力上下颚是这种怪物最为擅长的两种武器,虽然在很多时候,它的钩爪,乃至身上覆盖着的刺毛对没有鳞甲毛皮的生物而言都极具威胁性。 异界的灵魂禁不住要为他担心,那些刺毛尖长的就像是一枚枚小箭,而它的身上并没有坐鞍,这个用黑色的长巾缠绕着遮挡住大半面目的男性行动之间,也没有格外警惕的意思,装束也不是那么厚重——与头巾同色的紧身衣之外,就是靴子尖略微翘起的短靴,悬挂在身上的一对弯刀,皮质的护腕,以及悬挂在胸前的一枚护符,上面并没有魔法的气息,可能只是亲人或是爱人赠予的一份信物与纪念。 “是我。”异界的灵魂说,他站了起来,然后在它行礼之前,穆萨就干脆利落地深深地弯下腰去,但他眨眼间就直起腰来,就像是一只力道强劲的弹簧。 “向您致意,殿下。”穆萨说:“愿您日益强大,无可匹敌。” “我以为您并不承认格瑞纳达的统治。”异界的灵魂说:“您,还有您的族人,一直就在与格瑞纳达为敌。” “我与格瑞纳达为敌并不妨碍我承认他们的统治,”穆萨抬起头来,拉去遮蔽着自己面容的黑色头巾:“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羞愧和躲避的事情——正视自己的敌人才能更好地击溃它——当然,”他突然咧嘴而笑,同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对于现今的我们来说,这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想法。” “而您,殿下,”他说:“我倒是听说,您有着一个有趣的想法,并且近在咫尺。” —————————————————————————————————————— 预告: “最后一个谜语,夫人。” “请说。” “什么与人分享,有增无减?” 褐眼的女面狮身兽微笑了起来,“希望与幸福。”她温和地说:“请问这个答案是否正确?” “没有比这个答案更正确的答案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混乱(3) 新章修改,明早九点之前更换过来。 黑发的龙裔所带来的消息并不能令人愉快,事实上作为沙漠蛮族与流民的首领,穆萨对空气中隐约波动着的危险气息也有所察觉……一反以往漫不经心的态度,格瑞纳达人似乎开始密切地注意起他们,有好几次,龙刺和龙牙都在针对他们行动——他们以一个伪装的商队作为诱饵,在蛮族蜂拥而至的时候那些商人就会撤掉斗篷露出森严的武装,显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有几个小部族就是因为不愿听从穆萨的警告而折损了几乎所有的战士。 但穆萨并不能因为这个而责怪他们,在红龙尚未侵占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可以凭借着狩猎与养殖为生——他们豢养食蛛兽,食蛛兽是他们的马匹、狗和羊,他们和食蛛兽分吃沙鼠和大鸟,对抗巨狼,还有贪婪的鹰首狮身兽们;食蛛兽的卵、蛹和蜜既是食物也是商品,商人们会用盐和武器来交换这些。但自从格瑞纳达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国家之后,沙漠蛮族的日子就变得艰辛起来——格瑞纳达的术士与牧师们对粗糙的食蛛兽蜜不感兴趣,却热衷于它们的毒囊与钩爪,而且食蛛兽也可以被视作一种武器……沙漠蛮族的人口原本没有那么稀少,他们的黑色头巾曾经飘扬在沙漠的每一处,但那是在格瑞纳达人开始劫掠他们之前,数以百计的部落被毁灭,只因为格瑞纳达人需要能够驯服食蛛兽的奴隶。 残存下来的人逃入沙漠的更深处,但更大的危机来了,那些可恶的红袍术士所制造出来的怪物正在逐渐腐化沙漠,沙鼠与大鸟的数量越来越少,有些是被吞吃了,有些是感染了污秽的疫病——穆萨的族人一开始不知道那些脓包和硬化的肉意味着什么,他们吃了患病的肉,结果就是一整个部落一整个部落的灭亡。 穆萨也很清楚,这个沙漠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部落中的女性甚至有意识地不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以减少愈发紧迫的消耗,食蛛兽的卵和蛹,还有蜜固然可以让他们再支持一段时间,但那是种一旦失去了就很难在短时间里得到补充的资源,他们就算知道格瑞纳达人的商队已经变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罗网,却还是不得不一次次地去冲击和尝试。 褐色眼睛的女面狮身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知道穆萨的族人之前是如何从红龙的爪缝中博得一丝生机的——他们分散在沙漠里,而且凭借着食蛛兽良好的机动性,几乎每天都在改变自己的位置,而沙漠又是如此的浩瀚无垠,所以格瑞纳达除非将整个龙爪以及龙牙铺展出去,不然就很难彻底地灭绝这些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东西——但现在,红龙格瑞第似乎不愿意继续容忍下去了,如果是格瑞第的意志,那么不要说是格瑞纳达的三个军团,即便是她要求格瑞纳达的每个人走进沙漠里,这个荒谬的命令也是会被严格执行的。 “你们……不,他们想要怎么做?”穆萨问,合情合理的,他并不怎么相信这个人,这太可笑了,一个龙裔,一个术士,几乎就已经确定了他的阵营了,而就是这么一个人,来告诉穆萨说他愿意为卑贱的蛮族而背叛他的族人。 “沙暴。”异界的灵魂说。 “这不可能,”穆萨坚决地说:“我知道,术士可以召来雷电,射出火焰、冰刃,呼唤狂风,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还是人类,或者说,哪怕是一条红龙,也不可能推动整个沙漠。” “也许以前不能,”异界的灵魂说:“但现在,他们可以。”——鉴于他们得到了那块符文碎片,龙裔用他那双如同黑夜般的眼睛注视着穆萨:“术士们将会操纵沙暴从沙漠的这一端巡梭至沙漠的另一端,在他们身后,是龙牙军团的骑士们,他们将会骑在鹰首狮身兽的脊背上向下俯瞰,任何蛛丝马迹也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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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混乱(4) 哦,忘记提一句——第四百五十四章的谜语均来自于网络。 ———————————————————————————————————————————————— 黑发的龙裔离开人面狮身兽群的时候,天穹已经从带着红褐边缘的灰白色变成了深沉的灰蓝色,很快,它会变成钴蓝色与黑色,随着光线逐渐变暗,沙漠的温度也在飞速地下降,到了深夜,这里将会滴水成冰——克瑞玛尔当然不会畏惧这个,他的火元素侍者已经被召唤出来,它就匍匐在克瑞玛尔的肩头,不但为他带来温暖还威慑除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兽与怪物——沙漠里有很多惯于在夜间捕猎的生物,虽然在白昼的时候它们也不是那么安静,其中就有在食蛛兽的繁衍大业中占有重要角色的沙漠巨蛛,它们不结网,而是躲藏在浅薄的砂层下,一等到有猎物出现,或是用螯肢捕捉,或是用上下颚撕咬,又或是从尾部喷射出一团黏稠的丝团,将猎物黏住;还有的就是巨狼,格瑞纳达周边的沙漠中所生存着的巨狼们与异界的灵魂在极北之海见到过的冬狼不同,它们的身躯长度固然可以与冬狼相媲美,但形体要消瘦的多,皮毛也不够厚重,身躯上有着斑驳的斑点,耳朵与长吻周围生着纤长的毛——这些毛能让他们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风的走向与湿度的变化,不过有一点它们倒是和冬狼很相似,那就是它们即便吃饱了也不会放过不幸落入它们视线的猎物。 至于其他一些更为“小巧”与“温和”的生物我们就不必赘言了,总之,一个单独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类所接受到的热切注视可能比任何一个大公或是国王还要来得多,但从他身上辐射出来的热量让拥有着智慧的怪物们迟疑着驻足不前,而那些普通的野兽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它们看到一条或许是被饥饿弄昏了头脑的赤蛇突然从沙丘后一跃而起,向那个人类喷射毒液——它和她的毒液一起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团耀眼的火球。 “唔,”异界的灵魂说:“希望我们没有惊扰到我们要找的那一位。”火元素侍者,浑身赤红的小蜘蛛惊讶地拍打了一下螯肢,很显然,它是没有预料到这一点的,轻微的沮丧与懊悔经由颤动的心灵感应传达到他主人的思想里,异界的灵魂立即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小蜘蛛的脑袋,“不,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它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他会认为我们是他的敌人。” 比起话语,从相互连接的思想中传达的情感更快,也更真实地安抚了火元素侍者,它就像是一只猫崽儿那样蹭蹭主人的手指,而后心满意足地继续攀在那件白色的短袍上,粗心大意的人或许会认为那是一枚精致的符文领针,它的八只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就像是没有燃烧完全的炭火。 异界的灵魂停下脚步,估算了一下之前走过的路程。人面狮身兽的智慧确保了他们不会对距离估算错误,而他们的阵营保证了他们不会说谎,哪怕男面狮身兽的首领并不愿意看到一个同族成为人类的坐骑。他们所说的地方距离克瑞玛尔现在的位置不远了,也许只有几百尺,方才的火焰可以惊动数百里之外的生物,如果那里确实栖息着一只男面狮身兽的话,他确实应该会发现他们。 凡人,以及施法者的星河已经横贯天穹,只是它的星光在格瑞纳达总是那样晦暗不明,沙漠因此覆盖着一层浅薄而暧昧的红光,沙丘连绵起伏,投下阴影也被阴影笼罩,而后他们听到有沙子从沙丘上流下来,悉索的声音让黑发的龙裔立刻停住脚步,小蜘蛛的温度突然升高了,它的爪子更是刺进了克瑞玛尔的皮肤。 那个最为高大的沙丘颤动着,沙子不断地从上面滑泻而下,没一会儿,即便在最微弱的光线下也能明辨毫末的眼睛就辨识出了这座沙丘的真面目——一只男面狮身兽,比他们之前见到的首领还要大只的那种。 在异界的灵魂想要说些什么之前,那只男面狮身兽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和所有夜行动物那样发光,在一片黑暗中,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漂浮着的火焰——他举起一只爪子,做出了一个在两个位面都通用的手势,“安静。”他用手语说,然后继续回到原先的姿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某个地方。 这给了异界的灵魂好好观察他的机会,小蜘蛛从主人的肩窝里爬出来,抓着他的头发爬到了他的头顶,光线的变化让异界的灵魂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只几近全黑的男面狮身兽,光亮的黑色皮毛没有一点杂色,滑顺的就像是绸缎,只有爪尖和眼睛是不同的颜色,以及尾梢有着一点赤红色,就像是谁拿着他的尾巴放在朱砂粉里蘸了蘸。 异界的灵魂盘着膝盖在他身边坐下,反正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在意时间,何况这个巨大的身体可以挡去风和沙子,但沉默地坐着是件非常无趣的事情,所以异界的灵魂就拿出了盐橄榄、杏仁和咸味烤饼,鉴于它吃到的每一样东西都玩命似的要么加满香料,要么浇满蜂蜜和糖浆。这两样他亲自监督制作的食物至少可以平衡一下这个身体内的甜咸度。 嘁嚓嘁嚓。 咯哒咯哒。 “我说,”那只男面狮身兽忍耐了很久之后才终于出声道:“不要相信那些吟游诗人们的胡说八道。” “怎么?” “没有哪只有智慧的生物会被一些新奇的食物吸引走的,更不会为了一点吃的东西而甘愿成为人类的奴隶。”黑色的男面狮身兽不那么高兴的看了一眼被人类拿在手里的烤饼,他吃过那种烤饼,一点也不好吃,潮湿的就像是泥巴,坚硬的就像是石子,而且里面混杂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的味儿他一闻就要打上好几个喷嚏。虽然今天的烤饼闻起来似乎不是那么糟糕,它的气味很单调,但因为单调而变得格外纯粹与浓郁,像是油脂,但又不像是山羊与沙鼠的油脂。还有一些坚果和盐的气味,他小小地斜睨一眼,那些东西看上去和烤饼一样乏善可陈,是的,只是气味有点诱人,仅此而已。 他只是有点好奇,也许他可以尝一尝,但也只是尝一尝而已,他绝对不会和那些吟游诗人长诗中的蠢动物那样,只是为了吃到烤肉或是奶油就甘愿和人类签下契约什么的,如果你把爪子放在人类的脖子上,他一样会奉上所有他能够奉上的,就连他的子女父母也不例外。 “我打搅到你了吗?”异界的灵魂说,显然与黑色的男面狮身兽不那么心有灵犀的他将食物收了起来,气味立刻被次元袋隔绝了,男面狮身兽遗憾地转过头去:“是的,”他说:“你打搅到了我。”他认真地说:“我正在享受我的寂静。” “呃,抱歉?” “没关系,”男面狮身兽说:“那块云层已经改变了形状了,”他指给异界的灵魂看,“它不再是原先的样子了。” “它原先是什么样子?” “很像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女面狮身兽的屁股,”男面狮身兽惋惜地说:“刚才它的形状逼真的让我甚至想要凑上去嗅嗅它的气味。”他看向天空:“而现在它就像是一堆鸟头拉的粪便。”一边说,他一边露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 “我得说,”男面狮身兽继续说:“你做的选择十分正确,鸟头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它们就像是兽人的哔——哔……,还是那种被哔——哔的……哔……哔” ——我说,异界的灵魂说,我来到这个位面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需要消声的词汇,而且是在…… ——是在需要我们竭力争取的助力前,发自于他的嘴,巫妖紧接着说,毫无疑问,我们遇到了一只相当特别的男面狮身兽。 不过这些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问题,巫妖关注的是这只男面狮身兽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既然他没有表现出敌意,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 “别吃惊,”男面狮身兽说,“在你们来到之前,我的好宝贝儿特意亲自赶来,告诉了我有关于你们的事情。”就在异界的灵魂努力猜测这个所谓的好宝贝儿是谁的时候,他继续说道:“当然,该死的无底深渊,你们似乎吓到他了,就我来看,他就差把尾巴塞在哔……哔里面了,而且我猜他在来见我之前还……啊,弄湿过一两块石头,真是见鬼的哔——哔,活该被哔——哔的宝宝宝贝儿,我说过,他不太适合做首领,他缺乏一些上进心和决断,但我的妻子和她的姐妹一直不怎么认为,好吧,”他极具人性化地耸了耸肩,“看看,看看,在遇到大事儿的时候,他竟然只会滚他的蛋蛋——我或许应该在最后的决斗中打裂他的脸,这样我们都能好过一点。哔的!” “他是您的……” “儿子,没错。”黑色的男面狮身兽说,一边用爪尖挠挠耳朵:“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们的前任首领,我必须说我还是相当称职的,但我的妻子愤怒于我的某些行为……不过我认为那不算什么,虽然我和她的姐妹嘿嘿嘿,和她的外甥女嘿嘿嘿,和她的朋友嘿嘿嘿,和她的沙鼠嘿嘿嘿,但我至少没和她的母亲嘿嘿嘿过,而且我发誓过我最爱的还是她,可惜的是她似乎并不愿意原谅我。” 我们也不想,异界的灵魂说——我们还有时间,他对巫妖说,我们是不是该试试去找一条巨龙?或是蜥蜴也行? 巫妖不说话。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男面狮身兽说:“你应该说些什么,殿下,毕竟我的小小宝贝儿做出这个决定完全是因为你带来的坏消息。” “如果不是我带来的坏消息,”异界的灵魂说,“那么他们就要迎来更大的坏消息了。” 男面狮身兽理解地点点头:“但我不想感谢你,所以那就这样吧——而且我不觉得那个更大的坏消息能够坏到哪儿去——是的,他们迁徙了,但他们能够迁徙到哪儿去呢。虽然我们也可以在砾漠与岩地里生活,但红龙的双翼只会不断地成为更多地方的阴影,他们今天离开了这里,明天又要离开那里,再一天他们又要离开去到别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而他们的身边除了敌人还是敌人——如果其他人也和他们有着一样的想法。” “但他们如果留在这里……” “他甚至没有想过抵抗。”曾经的首领意味深长地说,“他就像是一只装满了黄水儿的尿脬,经不起碰——对一个首领来说,这可真是糟糕透顶。” “那么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 黑色的男面狮身兽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觉得穆萨的族人会怎么做?”他说:“你觉得他们会逃走吗?”他举起一只前爪,就像人类那样撑着自己的下颌:“他们无法离开他们的食蛛兽,离开了食蛛兽,他们就是一些什么都不是的流民,他们就连往地里撒种子都不会。他们不是沦为野兽的食物,就是冻饿而死。” “那么,如果不逃走,”男面狮身兽说:“他们还能怎么办呢?”他卷起嘴唇:“他们只能去寻找那个似乎对他们抱有善意的人,成为他手中的武器和货物,是吧……就像你给我们留下的那道不太有趣的题目,它同样被摆在穆萨面前,虽然答案只有一个选项,不过它看起来相当正确。” 异界的灵魂沉默了一会,而男面狮身兽则耐心地等待着,就像方才黑发的龙裔等待他那样,可惜的是他没有烤饼和坚果,但在他开始敲击自己的爪尖之前,施法者点了点头:“我承认你所说的,”黑发的龙裔坦然地说:“但并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关键在于,您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男面狮身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会。”他站了起来,身体的阴影一下子笼罩住了克瑞玛尔:“但要从臭蛋蛋里面挑出一个不那么臭的吃下去,仍然会令人愤怒,你说是吗?龙裔?”(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 混乱(5) “依照你之前所说的,”异界的灵魂说,“你在族群中似乎并不怎么讨人喜欢,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愿意飞到这儿来只是和你说声别了。” “我的心被你深深的伤害了,”黑色的男面狮身兽说:“即便那是事实,但对于你最重要的同伴,你应该更加委婉一些。” “我确实很想,”异界的灵魂摸了摸胸膛,虽然他的身体中流动着的纯粹正能量能够令他的伤势快速痊愈,但破碎的内脏与快要能够折叠起来的肋骨可没那么快恢复原样,他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肺部像是被放在炖锅里煮,“可我觉得,我们首先需要确定的是我们是否正在遭遇一场埋伏。” “哦,”男面狮身兽说,“我觉得不需要确定,看到那些鸟头了吗?它们总不见得是来和我们谈心的。” 与此同时,他收起双翼,猛然下坠,急速的变化差点将他脊背上的黑发龙裔扔了出去。 “嗨!”异界的灵魂大叫道:“还有我!” “哦,抱歉,”男面狮身兽不含一丝真心实意地说:“我还不太习惯,事实上,我觉得我还需要一年,两年又或是三年……稳住,亲爱的!”而在声音还在空中反复回荡的时候,他已经连接做了十来个能够让最挑剔的裁判打出满分的漂亮动作,可能是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三周半屈体的十倍或是一百倍——随之而来的还有剧烈的震荡与冲击,小蜘蛛在主人的兜帽里愤怒地敲打着螯肢,从它的螯肢里喷出火焰,将一只鹰首狮身兽烧成了烤小鸟:“注意我的羽毛,”龙裔的新搭档高声叫道。“很好,”异界的灵魂说:“那么也请你注意一下我吧。” 截杀他们的是一群野生的鹰首狮身兽,但要说它们和格瑞纳达人没有一丝干系,就连鸟头的臭蛋蛋也不会相信。黄褐色的羽毛在空中四处飞散,伴随着痛叫与哀嚎,但男面狮身兽觉得应该提醒一下自己的同伴——他们之前已经在彼此的对战中受了伤,而且他们现在似乎在二比五十。 “你有没有什么一扔出来就能毁灭一整个族群的法术?”男面狮身兽喘息着问道,他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儿的漂亮鬃毛被撕去了很大一块。“或者我们可以设法更快一些地离开这里?” “你是说逃跑?” “好吧,”男面狮身兽说:“就是逃跑。” “我想不用,”异界的灵魂说:“你能飞到风吹过来的地方吗?” “可以,”男面狮身兽说:“但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们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有三只鹰首狮身兽猛地向他们扑过来,显然鸟头们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于数量,它们总是数只一拥而上,既能让男面狮身兽无法顾及到每一面,又能给同伴留下足够的空间用于叼啄和撕扯,而其他的鹰首狮身兽盘旋在他们的上下方,阻绝他们的去路,防止他们从包围圈里逃走。 男面狮身兽们的前首领能够感觉到风正在疯狂地抽打着自己的面孔,他一侧头,让一只鹰首狮身兽的爪子从自己的额头掠过,这一下毁了他的半张面孔,但至少保住了他的眼睛,血流进眼睛,将一半的事物染成了赤红的颜色,他看见了另两只擦着视野的边缘飞过的黑影,和鸟头们打了无数次战役的老家伙当然知道它们的把戏,他用力鼓动双翅,挺起胸膛,仍由它们在自己的腰肋部留下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但他们就在这一瞬间冲了出去。 异界的灵魂已经从次元袋里拿出了魅魔弗瑞克希尔从万事皆三那里取来的东西,它是一种植物,拿到的时候已经被烤干以及磨成粉末,显然万事皆三并不准备慷慨地容许它被再次种植,即便弗瑞克希尔是他主人的女儿,不过巫妖和异界的灵魂也只需要粉末。 男面狮身兽抽了抽鼻子:“该诅咒的深渊在下,”他说:“我好像闻到了一只好屁股才有的气味。” “这是你的错觉。”异界的灵魂说,然后他将袋子拉开,让那些粉末随风飘向那些鹰首狮身兽。 紧追在后的两只鹰首狮身兽们看见了他的动作,它们想要躲避,因为怕那些粉末是毒药或是法术的引导媒体,但它们的速度太快了,所以还是直接撞了上去。 它们的同伴一直紧密地注意着这一切,它们迅速地飞开,想要避开这些粉末,鹰首狮身兽们的首领急切地鸣叫着,命令它的族人继续追击与剿灭那个人类和他的坐骑。 但它随即嗅到了一股甜蜜的清香,这种气味是那么地诱人,它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更用力的深呼吸——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是什么?”男面狮身兽的前首领警惕地问道,他拍打着翅膀,将自己悬浮在高处,而他们的下方是坠落了一地的鹰首狮身兽,它们突然失控,从空中摔落在地上,即便是沙子,也足够让它们羽毛折断,骨头碎裂的了,但它们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有些鹰首狮身兽不断地兴奋地唳叫着,前后摇摆着身体,就像是它们得到了一整群的女面狮身兽;有些鹰首狮身兽则陷入了狂乱的不知名的情绪中,不住地喃喃自语,从通用语一直到龙语。而更多的鹰首狮身兽则袒胸露腹地仰躺在沙堆里,四只爪子在空中抓来挠去,仿佛正有只肥美的猎物正在爪子中挣扎哀嚎。 “所以说,”异界的灵魂若有所思地说:“鹰首狮身兽仍然是属于猫科的。” 这个位面没有猫薄荷,却有与之相仿且更加效果显著的植物,毕竟它是出自于万事皆三之手的,虽然巫妖在到这个记录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用到这个。 “请告诉我,”男面狮身兽说:“你没有准备把这个用到我们身上。” “当然没有。”已经取代了异界的灵魂的巫妖说,毫不犹疑的。 “我觉得这句话不太可信。”男面狮身兽咕哝着说:“但如果你真的敢对我用这个,我会咬下你的脑袋……太可耻了,不,我们不是猫。”(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 混乱(6) “那么说你的弟弟正在忙于和一群奴隶厮混。”格瑞纳达的新王说,他看上去正处在一贯的忧郁之中,但他的眼底藏着别人看不出来的焦躁与烦恼。 “毕竟他离开格瑞纳达已经有段时间了,而且他人给予的影响也要被计算在内,”米特寇特说,他没有说的是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因为克瑞玛尔身体里有着一半埃雅精灵血脉的关系——埃雅精灵是红龙的敌人,他们固然武技高超,身手敏捷,在魔法上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强大之处,但大部分格瑞纳达人还是非常轻蔑他们的——因为精灵所有的仁慈与温柔,于格瑞纳达人来说是软弱和无能,他们在阴暗处窃窃私语,认为新王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龙牙现在怎么样了?”新王又问。 “略微有些波动,但所有的事情都还在控制之中。”米特寇特答道,他单膝跪在父亲的脚边,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父亲正在百无聊赖地玩弄着一块精金,比黑铁和钢都要坚硬的精金在这位龙裔的手指间就像是一块柔软的陶泥,随便他捏成这个形状,又从这个形状捏成那个形状,“一些不那么安分的家伙正在蠢蠢欲动——父亲,您觉得我应该代为处理掉他们呢,还是等着克瑞玛尔亲自来查办这些蛆虫?” 新王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一股可怕的压力倾泻而下,米特寇特深深地低下头,温热的水滴从他的发间渗出,从发际线流向他的额头,然后被浓密的眉毛挡住,最后滴落下来,很快地在地面上凝结起一小块深色的痕迹:“你有怨恨吗?”新王问,声音中不带一丝危险的试探,更多的是好奇:“我从你手中夺走了龙牙,而后交给了一个似乎完全不如你的人。” 怨恨过吗?米特寇特也是一个龙裔,即便他的母亲是个人类,也是一个强大而邪恶的人类,他有野心,而且从不觉得自己会比凯尔门以及凯尔丝卑微,遑论那个最小的兄弟,“龙牙从来就不是我的,”他坦率地说:“谁都知道龙牙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您,我的陛下,我的主人,我的父亲,我只是有幸为您效力——我必须要说,我不可能为了根本没有存在过的事情生出不满,那太可笑了。” “那么疑惑呢?”新王鼓励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很多问题,说吧,我亲爱的米特寇特,我的儿子,我今天的心情很好,随便你提出什么问题都可以,如果可以回答,我会给你答案,如果不能,我也不会因此愤怒,或是伤害你。” 米特寇特犹豫了一下,他确实有着迷惑不解的地方,如果新王不那么说,他是绝对不会说,甚至表露出来的,但既然新王提出来了,他想,如果他能够更透彻地领悟父亲的意图,那么他或许能够更完美地完成父亲所交付的任务…… 新王摒心静气地等待着,他对他的长子总是十分宽容的,就像是对近来才回到他身边的幺子,至于凯尔门与凯尔丝,他不像是他们的父亲,他们也不像是他的孩子,不过既然他们以红龙的子女为傲,那就让他们去吧,有时候新王会因为他们的幼稚而发笑,那么多年,可以让一个凡人的家族连续繁衍十代或者更多,而他们却还在盲目地追寻着那位红龙母亲的尾巴。 没有谁能比新王更清楚的了,红龙是种极其自私的生物,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对它们来说,就连后裔也是敌人。格瑞第之所以会容许子女在自己的周边筑巢,也只是为了利用它们的力量——这还是基于它们都是强悍可怕的巨龙,至于龙裔,难道现在的格瑞纳达还不够多?格瑞第为什么对奥斯塔尔如此宠爱?就是因为这个龙裔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能力,能够为她带来数之不尽的金币与情报,不然的话呢,难道是因为奥斯塔尔有着一张漂亮的脸? 但就在他以为就要得到长子的回应时,米特寇特却警惕地弓起了脊背,手也放在了他的短剑上。 “是谁?”看来要另外寻找一个机会了,新王厌恶地用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请宽恕我,王上。”一个侍女移动脚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我并没有想要打搅您们的意思——只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回报给米特寇特殿下。” “什么事?”米特寇特说,他的眉毛已经紧紧地绞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便他们没有说过需要保持安静,也不会有人随意打扰。 “您的第一分队长,”那个侍女说:“他死了。” 米特寇特站了起来,新王叹息了一声:“看来还真是一件紧要的事情,”他说,“去看看吧,米特寇特,在所有的痕迹湮灭之前。” 新王长子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种难看的赤红色,又是羞惭(鉴于他之前的话),又是愤怒,就像我们之前说的,第一分队是龙牙军分队中人数最多,装备最精良,成员最精锐的一个分队,他们也可以说是米特寇特的近卫队,他们的队长可想而知的有多么强大——他是一个强大的术士,但在武技上也有着与生俱来的才能,龙牙骑士中最好的一个也只能在他的手下坚持一百个回合,而他居然就这么突兀地死了。米特寇特和他都很清楚这段时间会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混乱,也许会有人乘机做些什么,他应该已经提高了警惕才对。 米特寇特匆匆离开,而那个侍女向新王鞠躬后准备告退的时候被叫住了,新王向她做了一个手势:“给我一点血酒,基底要蜜酒。” 侍女从一旁的房间里取了一整瓶的蜜酒,而后割开自己的手臂,让血流进酒里。 “我喜欢酒里的血,”新王说:“是你的血吗?”侍女无声地低下头表示认可,而新王微笑起来,向她伸出手,“坐到我的膝盖上来,好孩子。”他说:“让我仔细地看看你。” 没有哪个侍女会拒绝新王,当然,除了格瑞第身边的那些,侍女的身体柔软而火热,新王喝了一大口血酒,将嘴唇放在她的脖子上,他的嘴唇可能比侍女的身体还要炙热一些。 侍女能够感觉到它在她的皮肤上移动,之后在喉咙上停下,在她意识到危险之前,新王的獠牙已经撕开了她的动脉。 她奋力挣扎着,但新王的手是那么的有力,她的挣扎逐渐变得微弱,直至于无。(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混乱(7) 抱歉,新章写的不是很满意,所以放一章同人小文——是我最近为了调换思路写的一篇漫画同人,是一部很老的漫画。虽然应该属于你知道的那个,但我觉得更像是扶他文,因为里面的妖魔一方都是可以改变自身性别的……改变之后还相当的清纯或是娇艳,而且萝莉和御姐都有…… 《妖魔的封印》——旁观者 写在前面:你看,里面所有的角色以及剧情统统属于原作者,我不拿来赚钱,就是这样…… 我之所以知道我是在一本漫画里,是因为我有着一个叫做里鲁多的朋友。 当然啦,妖魔之间的友情,也就是那个样子。何况里鲁多是个标准的死忠迷弟,迷的对象就是他跟随了无数个岁月的妖魔君王——虚无之君多利亚斯(简称万人迷的那个)。而他之所以会和我成为朋友,也是因为我有着一张与多利亚斯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和同样的黑色长发——在他的君王不允许他跟随的时候,他就跑到我这里来看大型活动手办,嗯,也就是我。 “你这里还是那么寥落,”里鲁康说,“如果不要妖魔的下属,就连人类的奴仆也不要吗?” 啊,对了,还需要提一句的是,在我还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在漫画里的漫画人物时,我就不太喜欢身边有着其他什么人,嗯,人和妖魔都不要。总觉得有什么突然从身前身后冒出来完全就是日式恐怖鬼片的套路,就连里鲁康,也在被我胖揍了上千次后终于学会了敲门。 “因为并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啊。”我说。 “你的容姿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妖魔为之臣服,”里鲁康说:“为了求得一个侍奉你的机会他们会甘愿献出所有的。” 就像你那样吗,我在心里说,不过还是没有把它说出口。也许因为曾经是个人类的关系,我的脾气在熟悉我的妖魔中可以说相当的好。但讲真,再好的脾气在遇到那群无底线上来就要抱腿的颜狗时也会爆发的。 所以说,在妖魔中我也是一个异类。每个想要成为我的随从和下属的妖魔都会被我痛扁一顿后扔出我的黑色森林,然后森林中的树木、藤蔓和细草会记住他们的气息,他们一旦再次靠近就会变成一连串的妖魔粽子,至于什么时候被释放,那要看我哪天心情好。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群残忍暴虐,力量强大的可以瞬息之间干掉一座城池里所有人类的妖魔玩儿什么甄嬛传啊。 “啊,”不知道里鲁康是不是突然感应到了我想要把他踢出去的心情,他很及时地给了我一个我一直想要听到的消息:“你问起过的那个人类,我的下属捕捉到他的消息了——拉宾斯,一个魔术使,虽然因为降魔术而得到了人类的推崇,但也只是一只可怜的小虫子而已,”他突然露出了不太高兴的神情:“天啦,千万别告诉我你是看中了那个人类想要成为他的妖魔吧,如果是那样……” “如果是那样……”我说:“里鲁康,你想要怎么样呢?想要让我消亡吗?我比你更美,里鲁康,你不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在妖魔中,容貌与实力都是成正比的,里鲁康如果敢做些什么,我也不介意现在就让虚无之君换个近侍。 不过若是我真的成为了某个人类的妖魔,里鲁康一定会不择手段只为了杀死那个人类或是我的吧,他可不会容忍一个人类成为我的主人的,就算我和多利亚斯只是有着一张我认为并不那么相似的脸。 “我只是觉得太可惜了,”里鲁康说:“如果你不是每年睡上三百天的话,那么你哪怕想要成为某个君王的近侍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不会向任何一个存在屈膝,称他为主人的,”我说:“关于这点你就放心吧,里鲁康,自由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和那个居然在番外里爱上了一个人类的伪自由爱好者绝对不同! 但里鲁康在被我踢出森林之前还是有点忧心忡忡的,毕竟我在这座森林了呆了一千多年了,也没对什么感兴趣过,妖魔不,人类也不,拉宾斯还是我提起的第一个名字呢。但我真的对那张面糊脸没兴趣,里鲁康,我的朋友,如果可能,我真希望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这家伙就是个炮灰,但这个炮灰却是引动了整本漫画的关键所在啊、 我知道你的爱豆将来会爱上一个人类呢! 我还知道因为你你的爱豆还会玩上一场失忆梗呢! 我还还知道你会被你的爱豆勒令出局,之后因爱成恨转黑粉了呢! 我还还还知道你之后还会救了你爱豆的爱豆的迷弟,不惜将自己封印了只为了增强你爱豆的爱豆的迷弟的力量,不,我不是在编顺口溜,事情就是那么复杂——这个虽然你不爱我不看我不接受我不理解我但我还是爱你为了你不惜付出一切即便你神马都不知道只求你万事无忧幸福安康的男二梗你玩的那么六真的大丈夫? 你知不知道我一把台剧中的女猪脚代入虚无之君多利亚斯就是一身冷汗? 就在里鲁康离开不久,一个深夜里,我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而整个森林都在瑟瑟发抖。 wtf? 这个就像是当胸一击的压迫感除了虚无之君,畏怖之君多利亚斯还有哪个?而且其他的妖魔之君可不会突然降临到这个人世间来。我盘着双脚,以一种里鲁康看见了会尖叫的不雅姿态坐在床上,等到那股可怕的力量离开之后,才慢吞吞地去查看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前说过,这片森林是我的领地,然后大约一百几十年前一些人类在我的森林边定居了下来,繁衍至今也是一个村庄了——因为这里被妖魔占据了的关系,没有苛刻的领主也没有贪婪的盗贼,而且我也不在意他们进森林捡拾点燃料或是捉鱼和小动物,所以他们的日子要比其他地方的人类舒服得多。 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困扰大概就是在森林与村庄之间有个水沼,水沼里面原本只有鳗鱼和水蛭,但因为,咳咳,我的追求者之一,一个好像叫做伊利还是叫做耶利亚的妖魔预备长期作战的关系,他在水沼里定居了下来,然后和村庄里的水术师勾搭成奸——哦,不不不,这里应该怎么说,互通有无?还是别的什么?抱歉,我不做人类已经有段时间,对于成语确实已经有点不那么熟悉了。反正他们相互之间达成了默契,伊利还是耶利亚的存在让人类不得不以一村之力供奉那个徒有虚名的水术师,而水术师将会为妖魔免费提供新鲜的肉食。 水沼边还残留着妖魔君王的力量,我挥动袖子,将它们驱散,不然它们很快就会引来其他的妖魔,到时候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我在乌黑的沼泽中捡到了属于水魔维利耶卡(哦,原来我还是记得他的名字的)的封玉,妖魔们在死亡后留下的力量核心。 事情很好推测,我记得漫画的开头就是里鲁康爱豆的爱豆席巴被双重封印,失去了原先的大半力量后仍然无所忌惮的到处趴趴走,走过沼泽的时候无意间救了一个人类的小男孩,小男孩把他带回家里,家里还有个漂亮的姐姐——如果这是一本港漫,那么接下来肯定就是美女以身相许了,可惜这本漫画顶多就是个扶他文,所以对席巴一见钟情的不会是个姑娘只会是个妖魔,虽然维利耶卡钟情的大概只有他的比妖魔贵族更漂亮的脸,但你们知道的(耸肩),席巴有只召唤兽。 别责怪我对妖魔之君如此不敬,你还要我怎么样,我曾经还是个人类呢,但我真的不喜欢人类,人类有美好的地方,但腐烂发臭的地方更多,以至于我在成为妖魔后就连食谱上也不愿意出现人类的选项……吔,是的,随便你怎么说,就妖魔而言,我的三观真是再正确也没有了。 所以我的看法和大部分妖魔是一样的,喵咪的,我宁愿多利亚斯和深颚之君西瑞尔厮混到一堆去(随便里鲁康哭死在厕所里吧),也不要看到他和一个人类共同奏响河蟹的进行曲。 嗯,但我或许还是要对维利耶卡说声抱歉,如果不是我不记得他这个拗口的名字,嗯那,我应该提前提醒他别去招惹一个看上去很不错实际上被恶犬守着的肥肉的,让我想想,席巴应该有着浅紫色的头发(对,就和那个名为战争女神实则总是在微风中颤抖等着别人来救的小白花同一个发色),灰蓝色的眼睛,用多利亚斯的话来说“如同火焰般高贵美丽的人儿”,反正遇到这么个家伙就赶紧逃跑吧,如果你不想正面刚上畏怖之君。 人类的村庄正在举行庆典,当然喽,他们以为妖魔已经死了,那个不怀好意的水术师也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成为水魔的祭品——这个想法不错。 但这个地方,人类,是属于我的,我不会为了维利耶卡杀死任何一个人类,但我也记得此后漫画似乎也没再提到过这个地方,那就对了,作为将来要拯救整个世界的席巴救世主来说,这个地方未免太不值一提了,而且他也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妖魔消失了,人类理所当然的应该得到安宁。 藤蔓与荆棘从地面升起,它们要比人类或是妖魔的奴仆更听话,也不会让我感觉总是在被人窥视,它们冲破了人类的房屋,把他们从里面驱赶出来,其中有两个人,一个弟弟,一个姐姐。 “福龙(这个名字很值得商榷一番),诺拉。”我指了指他们,村民们推搡着,把他们推到我的面前,姐姐紧紧地把弟弟抱在怀里,喊着要吃就吃我之类的话,不,我才不要吃你呢。 “我要你们记住一件事情,”我说:“正是因为这两个人,你们才会被驱逐这个地方。” 说完我就走了,森林会完成之后的工作,而森林之外,是盗贼,是税官,是暴戾恶毒的贵族与领主,是永无休止的劳役与饥饿,对于他们应受的惩罚,我相信人类会比妖魔做得更好一些。 故事已经开始,而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两个下仆了。 —————————————————————————————————— 人世间正在发生异变,妖魔界与人世间的隔膜被打破了,不仅仅是低级妖魔,就连妖魔的贵族与君王也可以凭借自身的意志随意出现在人世间而无需召唤,两界也未此出现力量盈满后产生的龟裂——对于妖魔来说,这将是一场盛宴,到处都是战争、疫病与饥荒,人类一个村庄,一个城市,一个国家那样的死去,秃鹫盘旋在血色的天穹之上,野狗在殿堂之上巡梭,肚子里塞满了人肉。 我从漫画上的时间来推算,从我的森林离开后,大约一晚,或是一夜后,席巴在多利亚斯的看护下睡了七天,这是确实写明的,然后他就来到了尼尼贝,一个国家的首都,疫牙之君拉瑞尔和他的贵族侍从降临在那里,带来疫病,整个首都的人因此几乎都快死完了,席巴竭力拯救他们但还是徒劳无功,在这个时间段里,多利亚斯为了席巴而驱逐了拉瑞尔还有拉瑞尔的仆从,但他爱上席巴的事情也因此引起了其他妖魔之君的注意。 啊,我不是在骗字数,我说过我不靠这个赚钱,我想要说的是,正因为如此,梦魇之君西菲尔的下属马芙斯做了一件不可谓不绝妙的事情——他假冒多利亚斯在梦中强迫了席巴,让他夜夜不得安宁。 当然,畏怖之君现在虽然有着一个恋爱脑,但狂霸酷帅拽的总裁气质还是被保持着的,他怒气冲冲地去找西菲尔的麻烦,在这之前,他唯恐有其他妖魔乘机危害到我们的小白花,将自己的头发变成护符让席巴佩戴在身上。 这是多利亚斯的力量,足以让所有妖魔都不敢靠近。 也是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之一。 另外插一句,多利亚斯取下自己头发的方式是用拔,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啊,对,就是那个“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 混乱(8) ——不过这种方式很恶魔。巫妖说,我只希望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我们现在家底浅薄,如果米特寇特坚持索赔的话,我们只有把费瑞克希尔送出去了。 ——应该不会,异界的灵魂说,我想不会,即便有,米特寇特也未必会将这个罪责落在我们身上——他一开始要对付的就不是我们,不然他根本不必交出龙牙,还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好哥哥。 ——你知道他温情脉脉地让我都快怀孕了吗?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放声大笑,但只是在识海内,在外面,人们只能看到他在微笑,矮人崩崩以为他是看见了那件卓有成效的“外骨骼”,说真的,矮人真心实意地认为,这个名词很有格瑞纳达的风格,听起来就很恐怖。不过就形状和颜色而言,它看上去并不怎么可怕——它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奢靡的装饰品,矮人注重实用,但侏儒们在实用之余还注重华美和精致,所以他们争吵了好几次,结果就是现在这件——看上去如同凝固的涟漪一般附着在女性有翼兽化人躯体上的秘银线——或者不应该说是线,因为它们最窄也有一寸,最宽则有半尺,尤其是背脊上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看上去就像是一面袖珍的盾牌,所有的线都从它上面延伸出来,就像是章鱼伸出的触须,“触须”由宽到窄,环绕着躯体、腿,直至膝盖,而“盾牌”的内部,是一枚犹如盛开的玫瑰花儿般大小的符文,由矮人,侏儒与克瑞玛尔协作完成,中间镶嵌着紫翠玉与翡翠,这些宝石提供外骨骼所需的动力支持。 在另一个位面,外骨骼装甲看上去更像是昆虫的甲壳,十分厚重,但除了能够让一些不幸残疾的人重新能够走动,奔跑和拿取物品之外,还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无比强壮的超人,在异界的灵魂破碎的记忆中,那些外骨骼装甲可以让一个人连续五百次举起两百磅的东西,或许还能更多,只要能源不枯竭,但在这个高魔的世界,他们所创造出来的外骨骼装甲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更大,也更多——有翼兽化人再也不必为了那对沉重拖沓的翅膀而痛苦,外骨骼装甲可以代替她们举起和挥舞它们,在符文盘里,连接着一根刺线,这根刺线是异界的灵魂在深谙人体结构的巫妖指导下完成的,虽然巫妖也借鉴了一部分另一个位面的知识——在这个位面,死灵学派的法师们算是对人体最为了解了,但比起另一个位面的学者来说,又不够深刻与精细(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实用派的关系)——这根刺线,或说是导线,刺入人类的脑部,以便装甲可以接收大脑的指令,而不需要使用者用嘴发出命令。这让它们的存在变得更为隐蔽。 崩崩除外,克瑞玛尔相信这个矮人不会出卖自己,但三个侏儒,可以说是被监视与关了起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们在克瑞玛尔这里至少可以吃上可口丰盛的食物,睡上柔软有弹性的床榻,偶尔还能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喝上一点蜜酒,这就足够了,在见识了皮鞭与烙铁之后这些侏儒就明智地将自身的位置放到了最低,现在略有提高就足以让他们倍感满足了。 “只有一副,”矮人崩崩说,“之后,会快些。” 异界的灵魂向他点点头,他知道崩崩的意思,第一副,没有图纸,没有参考,只有一个概念与草图,他们打造与装配起来肯定会很慢,但如果这个试验品能够成功,那么接下来不过是按样制作,那就要快很多了。 有翼兽化人,也就是那个第一个同意为黑发的龙裔效力的女性人类先是小心翼翼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翅膀,她等待着剧烈痛苦的来临,但没有。接着她转过头去注视那对翅膀,因为她感觉不到它们的重量,还以为它们突然消失了呢,在走动的时候都差点失去平衡,她用面颊摩挲着外骨骼装甲,柔韧的秘银在温热的皮肤上滑动,让她微微收缩了一下肌肉,这次她感觉到了,她看了她的主人一眼,克瑞玛尔向她点了点头,女性兽化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说她不懂得如何飞,那是不可能的。在那对翅膀只能带来痛苦的时候,她就在逼迫下学会了如何飞行,她微微闭上眼睛,回忆着那时的感觉,不是痛苦,而是那一瞬间的新奇与激动,巨大的翅膀猛烈地击打着空气,不过是一眨眼间,她就冲上了天空。 她不记得自己飞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空气变得又冷,又尖利,她睁开眼睛,向下俯瞰,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座孤零零的宅邸,它小的就像是一个玩具,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不假思索地落了下去——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很快,就有两个术士升向天空,查看着周围的情况——然后克瑞玛尔的侍女们急急忙忙地和他们解释去了,克瑞玛尔受到了警告,不过鉴于他已经得到格瑞第的承认,以及新王的关爱,所以这件事情也不再有人追究,但那个女性有翼兽化人挨了一鞭子好让她记得今天的教训。 “她应该感谢我们所处的位置十分地偏僻,而且就高度而言,也是最低的,或者说低得非常厉害。”侍女握着鞭子和自己的同伴说,她们当然知道自己的主人在还是幼儿时非常地不受宠爱,这点从赐给他的宫殿就能看得出——因为红龙喜欢高处的关系,格瑞纳达人也是以高处为尊的,但今天这个令人感到羞辱的缺点反而挽救了一条性命,虽然以侍女的意见,这个人类奴隶最好还是立刻杀掉,但克瑞玛尔不允许,她们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克瑞玛尔还需要这个试验品的关系。 如她们所以为的,黑发的龙裔只是粗略地检查了一下那个伤口,确定不会影响到骨骼就兴致缺缺地打发走了那个人类女奴——异界的灵魂倒是很希望给她施放一个治疗法术或是给她一瓶药水,但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温和仁慈,否则他身边所有的侍从都会立即转向他的敌人,因为在格瑞纳达,善良的人总是死的最快,这些唯利是图的家伙可不会服从和忠于一个必然的死人。 “你再去做一些测试,崩崩。”异界的灵魂说,崩崩盯着他,然后异界的灵魂向他眨了眨眼睛,崩崩立刻就明白了,作为一个格外有用的矮人奴隶,他身边可不缺乏治疗药水,他可以分一点给这个可怜的姑娘,虽然她长得很丑——以矮人的审美观来说。 女性的有翼兽化人跟着崩崩走进地下室,阳光不会照进这里,但这里的黑暗已经足够让她安心,他们正在远离那些邪恶的人——崩崩先到自己的房间里找了治疗药水,给她喝了,她感觉背脊发痒,知道伤口正在愈合:“我们什么时候继续测试?” “测试?”崩崩说:“不,你需要休息,我们可以明天再测试。” “明天是另一天了,”女性兽化人说,“那意味着你们的锻造工作也要延迟一天,我的同伴们也要忍耐痛苦又一天,而且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会变得更坏,”她注视着矮人:“我知道你在同情我,怜悯我,但崩崩,你想一下,如果就差那么一天呢,就差那么一天,我的同伴来不及穿上装甲,他们不能飞,也不能跑,假如有人想要杀死他们,他们只有喊叫和承受。” 崩崩抿起了嘴:“好吧,”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去做测试。” 有些测试是不能给别人看到的,甚至不能给那些侏儒看到,之前的飞翔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掩人耳目——他们现在要做的才是最重要的。 崩崩把女性兽化人带到一个很大的圆形地面的房间里,这个房间虽然在地下,但很高,在克瑞玛尔没有离开格瑞纳达之前,它是被用来召唤恶魔和魔鬼的,恶魔和魔鬼普遍都很高大,所以这个房间足以容纳女性兽化人飞起来,就是要小心不要飞的太高,她有几次撞到了天顶,因为在外骨骼装甲的帮助下,那对翅膀就像蝴蝶和蜻蜓那样轻盈敏捷,但很快她就熟悉起它们来,毕竟它们是她的一部分——她可以在空中飞行,快速移动和悬浮,然后矮人给了她一只弩弓,然后拿起了自己的圆盾和锤子。 “来吧!”他高喊道。一边神色凝重的注视着女性兽化人,从羽翅末端伸出的秘银骨架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副完整的指骨,就像是被死灵法师所控制的骷髅那样,即便没有经络,没有血肉皮肤,这双金属的指骨一样握住刀剑,举起弩弓。 女性兽化人曾经是个佣兵,在被格瑞纳达人擒住之前,她算不得邪恶,当然,也不能说是善良。她就和任何一个凡人那样,有好有坏,或许偏向坏的那面更多些,因为一个普通的佣兵可没有办法如同泰尔的骑士或是白袍那样正直,而且她要养育自己的小妹妹。所以在一开始,她表现的非常狡猾,虽然她已经占据了有利的位置,但在可能的情况下还是会绕到矮人的身后射出弩箭,那些弩箭已经被去掉了箭头,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一支弩箭可以射中矮人,“你要更快些!”矮人喊道。 他的临时敌人嘘了一声表示同意,她不再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装甲还有翅膀,而是像真正的鸟儿那样,在有限的空间里肆意飞行,变化着各种姿势,矮人的眼睛只能捕捉到她留下的残影,在不断地咆哮与跳跃后,矮人的脊背上终于多了两只讨人厌的白点儿,“算你过关!”矮人喊道,但就在女性兽化人收起翅膀的那一瞬间,他丢出的锤子只差毫厘就击中了她的额头。 “永远别放弃你的优势。”矮人说。 “你说得对,”女性兽化人喘息着回答,她毫无预警地扬起翅膀,从那些指骨的后方,伸出了一根锐利的尖刺,它就像一只长箭那样破空而去,掷向矮人,也只是只差一点就射穿了矮人的脖子。 “这还是我的作品呢。”矮人不服气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推开那根尖刺,但他的笑容告诉女性兽化人,他此时此刻是非常开心的。 ————————————————————————————————————————————————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猫咪?”费瑞克希尔问,她或许已经看出这套外骨骼装甲不限于此,但她什么也没说。 “那个我还要想一想。”异界的灵魂就说,事实上他确实已经有了想法——一个可以说是最快捷的方法,既然他们的武器被拔除了,那么他也可以把它还给他们,只要他们做出决定。 费瑞克希尔还想要说些什么时候,侍女通报米特寇特殿下来访。 这位长兄的神色可真是有点不太好,他甚至顾不得和自己的弟弟好好地亲爱一番:“克瑞玛尔,”他问:“你是否有了一个坐骑,而它是一只人面狮身兽?” “噢,是的,”异界的灵魂说:“当然,一个新坐骑,怎么,我和它说过去龙牙的营地,是它出了什么问题吗?” “或许我们可以到营地去谈这件事情。”米特寇特说,他倒是很愿意让它出点问题,但既然它是克瑞玛尔的坐骑…… “你知道人面狮身兽的阵营恰好是与我们相反的吧?”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米特寇特说:“它们是群伪善而又天真的蠢货——和鹰面狮身兽完全不同,我很担心,我的弟弟,它或许不会是一个忠诚的伙伴。” “我只是需要一只坐骑而已,”异界的灵魂面不改色地说:“而且我选择的那一位与众不同,你看,它是黑的,黑色是一个邪恶的颜色。” “还有,”异界的灵魂继续说道:“我认为,他的内心与外形还是极其一致的……他还是有点邪恶的,你觉得呢?” 他们已经看到了那只黑色的男面狮身兽,还有米特寇特的坐骑格里芬。 格里芬被男面狮身兽坐在身下,四肢张开,脑袋被一只爪子按住,而另一只前爪则在拔着他的翎毛——鹰首狮身兽脖子和肩膀连接着的地方,肩膀胸膛部分是鬃毛,而肩膀以上就是大而华美的羽毛了,男面狮身兽一边拔着,一边咕哝着:“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哦哦,太糟了,”他看了一眼爪子里最后一根羽毛,“这不是个好数字,格里芬。”他说,然后开始从第二圈开始拔。 而格里芬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她是谁?”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 “谁?”男面狮身兽说:“嗯,我也不知道。” “你看,”异界的灵魂对米特寇特说:“我说过他还是有点邪恶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章 混乱(9) 米特寇特一点也不想和克瑞玛尔讨论一只男面狮身兽是否足够邪恶,他在离开之前男面狮身兽还在与格里芬对峙,而他离开也只不过很小的一会儿,为了解决这件麻烦事儿,他都没有乘坐蜥蜴而是使用了马匹,如果不是王都内限制了传送类法术的应用,他可能还会将克瑞玛尔与自己传送到城外。 他转而看向其他的鹰首狮身兽,要知道,鹰首狮身兽从来就不是会顾虑道德与亲情的一群,即便格里芬被抓住了,它们本也可以一拥而上,但它们有时候卑劣的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类,在米特寇特看过去的时候,鹰首狮身兽们不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地面——就像是它们的前爪多了一根脚趾,就是抬头看着天空,就像是云朵之间有着一只漂亮的女面狮身兽在飞。 有几只鹰首狮身兽堪称狼狈地匍匐在沙地里,它们在鹰首狮身兽中的地位大概就和龙牙骑士中的分队长,也就是它们的主人差不多,不过米特寇特可不认为它们是为了援救格里芬而受的伤——如果是那样,格里芬至少不会那么遭受到如此之大的羞辱,它们身上的伤痕可能是因为想要战胜那个战胜了它们的首领格里芬的男面狮身兽时留下的,那只黑色的男面狮身兽对格里芬不客气,对它们更不会,米特寇特头痛地想,他可能要动用自己的存货才能在出战之前让格里芬恢复如初,就像这些鹰首狮身兽们的主人。 “克瑞玛尔,”他转过身去,语气和缓地说:“如果你确实想要一只男面狮身兽作为坐骑……” “一个。”异界的灵魂纠正道:“人面狮身兽与鹰面狮身兽是完全不同的,就我看来,一个人面狮身兽完全可以被当做一个人类来看待,他也不是我的坐骑,而是我的同伴。”他说,然后转向已经不再数羽毛的男面狮身兽:“你的挑战已经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亲爱的朋友,”男面狮身兽用后爪挠了挠后颈,“最少我已经大声地喊过了,环绕着整个营地,我看到了不下数千只鹰首狮身兽,但他们似乎并不太想要和我正面对抗。”倒是有些鹰首狮身兽想要乘着熟悉地形以及在主人的协助下偷袭这只陌生的狮身兽,但男面狮身兽立刻就教会了它们该如何做一只安分守己的鸟头——就像米特寇特无法反驳克瑞玛尔的话,男面狮身兽可以如一个高等级的牧师那样以神术施放所有牧师法术列表上的法术,可能还有一些被归类在善良、医疗与保护范畴的法术,他就像是一个身生双翼的强大白袍,还有着长达一百多年的战斗经验与对应的素养。所以在魔法上面,连羊首狮身兽都不如的,只能使用尖锐的喙与爪子对敌人造成伤害的鹰首狮身兽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啊,”异界的灵魂感叹道:“这可真是太好了。”他对米特寇特说:“我之前还有些担忧,如果我的同伴无法战胜格里芬,或许还有其他的挑战者,我可能需要另外去寻觅一个新朋友,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米特寇特的神色就像是有人硬塞了一口粗盐在他嘴里,他当然不想让一个男面狮身兽,尤其是兄弟所谓的同伴成为这些鹰首狮身兽的首领,就像他从未想过要将龙牙真正地交出去,但他能够说些什么呢?克瑞玛尔的坐骑甚至是以格瑞纳达的方式来挑战的,没有礼仪,没有商讨,没有除了武力之外的东西。事实上,若是可以,他也愿意有一只人面狮身兽作为坐骑,或者将龙牙中的每一只坐骑都更换成前者,这样龙牙的力量可能要增强两倍,三倍,也有可能更多,但就像他之前和克瑞玛尔所说的,人面狮身兽就算是被活生生地肢解,也不愿意屈就在任何一个格瑞纳达人的胯下。 “也许你说得对。”米特寇特说,他努力不想让自己的语气中满含勉强与愤怒,但即便是异界的灵魂,也还是能够听出一点点的。 黑发的龙裔看向男面狮身兽,一双如同黑夜,一双如同阳光的眼睛稍一碰触就立即离开,不过双方都知道对方在窃笑。 “米特寇特殿下?”异界的灵魂一本正经地问道:“兄长?米特寇特?哥哥?” 米特寇特第一次没能及时回应他最小的兄弟,他反复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嫉妒掩藏起来,“那么你可能需要一个定制的鞍具。”他向男面狮身兽走去,一边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鬃毛,但在还没能触碰到之前,他就停下了,因为男面狮身兽正抬起一只爪子,做出威胁的姿态——狮子的爪子本应没有那么灵活,但男面狮身兽的爪子要比一般狮子的更长,关节的数量与人类一致,所以可以做出人类能够做到的任何一个手势,包括施法手势。 “要试试新的鞍具吗?”米特寇特诱惑地说道,如果这只人面狮身兽真的如克瑞玛尔所说是邪恶的,那么他希望它能够邪恶到接受另一个主人,无论从什么地方来看,他都要比克瑞玛尔更有力和富有不是吗?“用恐爪龙的胎龙龙皮做成的鞍具,轻盈柔软的让你感觉不到有丝毫束缚,连接着秘银的链甲,可以保护住你的前胸与后臀,”新王的长子巨细靡遗地描述着:“上面还可以镶嵌你喜欢的宝石。”他当然没以为一具鞍具就能收买一只人面狮身兽,但只要它接受了,那么米特寇特总有更多的手段让它转而青睐自己。 男面狮身兽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说话,表现的非常耐心,直到最后他才露出一个暗藏讥讽的笑容:“我讨厌恐爪龙皮,”他说:“它们闻起来就像是鸟头的屁股,也许你确实很喜欢,但它们大概是在便便里鞣制的,应该是,听说所有的婴儿都浸泡在自己的便便里——还有秘银和宝石,傻瓜,我又不是一个娘们儿,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地方,要看看我的哔吗?”他说,一边威胁性地提起一只后爪:“嗨,”这个混蛋好不羞惭地暴露出自己的哔和哔,“你要看它撒尿吗?”他骄傲地说:“我可以撒满整个营地。” 异界的灵魂不无怜悯地看着他的兄长——这次不是名义上的,而是有血缘关系的,但事实上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的兄长向后退了两步,它记得在它的位面时常有人描写某人的脸部轮廓如同刀劈斧削,它总觉得那只可能会出现在大理石雕像的粗胚上面,但它今天发觉这种形容词还是有点事实根据的——它决定付出一点同情心,所以拍了拍手掌,将男面狮身兽和米特寇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我们该走啦,”黑发的龙裔说:“既然你已经做完了你的工作——你喜欢烤羊肉吗?” “没有比这更喜欢的了。”男面狮身兽说,“亲爱的,到我的脊背上来,虽然没有鞍具,但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让你摔碎了那张漂亮的面孔。” 米特寇特让开道路,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他看着男面狮身兽走过他的身边,尾巴摇摆着,竖起的双翼几乎可以遮蔽天空,它看上去是那样的强悍而又强大,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可以拿来挑剔的瑕疵,而且对于男面狮身兽来说,它正值壮年——也许是他对它还不够了解,才会不小心激怒了它,但没关系,他们之后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朝夕相处。 “克瑞玛尔。” “什么?” “三天之后,所有的龙牙骑士,包括你我,都要进入军营了,”米特寇特说:“是时候让他们见见龙牙的新统帅了。” “那个啊,”异界的灵魂说:“没有问题。”他说,踏在男面狮身兽伸出的尾巴上,男面狮身兽在伏下//身体的时候仍然有六尺或是七尺那么高,异界的灵魂当然也不可能去搬一把梯子,它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漂浮术,但男面狮身兽只是轻轻一甩,就把它扔到了自己的脊背上,他的鬃毛十分丰厚,顿时淹没了龙裔的半个身躯。 “再会。”异界的灵魂说。 “再会。”米特寇特说,男面狮身兽立起身体,强迫他往后退,然后他轻捷大步地向前快走,奔跑,最后那对羽翼拍打着,将这个沉重如同山丘的身躯送上了虚无的高空。 他没有直接飞向王都,而是在营地上盘旋了一周,从上往下俯瞰,可以看到鹰首狮身兽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停留在营地里,它们的主人是龙牙中的分队长,才能有此特权,其他骑士的鹰首狮身兽和羊首狮身兽都被限制在距离营地只有数百尺的一个丘陵中,风中隐约传来了暴躁的唳叫声,异界的灵魂轻轻地拍了拍男面狮身兽的脖子,靠近他的耳朵说:“你刚才和米特寇特说的,还记得吗?” 男面狮身兽眨了眨眼睛,他回忆了一下,因为他有点拿不准他的新朋友想要说些什么,但他随即想到了——黝黑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确实可以以邪恶来形容的笑容:“啊,”他轻声细语地说:“我当然记得。” 于是他就撒尿了,尿液从空中飞落到鹰首狮身兽和骑士的营地,浓烈的气味立刻让下面混乱了起来,他们一起放声大笑。 有几只鹰首狮身兽飞了上来,气势汹汹,想要找到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如果那只是一只鸟,甚至是另外一只鹰首狮身兽,它们都会把它撕碎吞掉,就连一片血肉都不会掉在地上,但它们在看见男面狮身兽与克瑞玛尔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一收翅膀,任凭自己掉了下去。 男面狮身兽垂着脑袋,看着那些鹰首狮身兽慌慌张张地在距离地面还不到一百尺的地方才敢张开双翼,弄得自己满面尘土,不由得摇了摇头:“一代不如一代了,”他遗憾地说:“在我还是首领的时候,鹰首狮身兽在一千里以外的地方就能分辨出我的气味,而不是像个没能孵化出脑子的蠢蛋那样莽莽撞撞地冲过来——像刚才那个距离,如果不是你在我身上……”他叹了口气,无比惋惜的:“我会把它们一个个地塞回到它们妈妈的洞里去,我发誓,一个也不少,没错儿,一个也不多!” 异界的灵魂觉得有点不对:“能够繁育鹰首狮身兽的只有女面狮身兽吧?” “唔……嗯……啊……” “你被驱逐出去可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难怪他的儿子还那么年轻就成为了男面狮身兽的首领,虽然女面狮身兽是需要这些男面狮身兽保护的,但显而易见,她们的地位要高过人类的女性。 “这可不太好。”男面狮身兽说:“我们应该是一国的。” “另外,”他说,“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名字吗?” “你难道没有名字吗?” “那是男面狮身兽首领的名字,在我被……那个哔哔之前我当然可以拥有它,但现在我没了。”男面狮身兽说:“而且吟游诗人的诗歌里不都是那么说的吗?一个骑士遇到了一头独角兽,给它一名字,得到了它的忠诚——当然,我是不会这么蠢的,我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忠诚于某人,我是自由的,但我确实需要一个名字,要不然你怎么称呼我呢?总不能老是叫我黑色的男面狮身兽吧,万一在很遥远的地方也有一只黑色的男面狮身兽呢,人们会把我和他搞错的,这可不太好,我们要去做邪恶的事情,对不对,当人们需要记载我的时候,可以有个名字可供他们书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觉得愤怒之暗夜,或是恐怖的深渊,哪个比较好?还是让他们称我凶悍的,咆哮的,可怖的铁面武士会更妥当些?” “我觉得,”异界的灵魂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他都有些毛骨悚然了:“你觉得克欧怎么样?” “什么意思?” “龙语中它是闪电的意思,”异界的灵魂说:“它出自于黑暗,却能够击破黑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战前 克欧降落在城门前的时候引起了一些麻烦,不过既然他身上是这个国家的王室成员,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轻微的骚乱,以及一个商人遭受的小小损失——他的货箱里堆着几个翼蛇蛋,虽然包装的很严密,但还是被男面狮身兽嗅到了,他伸长了爪子,抓下其中一个箱子,翻了翻,找出那些蛋然后吃得满嘴黏稠。 “你们也吃蛋?”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道,一边随意地抛出一块宝石,这对于那个商人可真是意外之喜,要知道即便是个龙牙骑士的坐骑吃了他所有的货物,他也未必可以得到赔偿。 “为了减少翼蛇的数量。”克欧解释说:“它们也会偷吃我们的蛋。当然,它们的蛋吃起来也很不错,像是臭咸鱼,味道独特。” 事实上,不太恭敬地,异界的灵魂觉得人面狮身兽也是一种犹如奇美拉的古怪生物,他们有着人类的脸和智慧,狮子的身体,鸟的羽翼,胎生的品种占了两个,按理说,就基因比例而言,他们也应该生下小婴儿或是小狮子,但他们生下来的却是蛋——而且一样需要孵化,异界的灵魂很遗憾,虽然人面狮身兽愿意相信它,但还是没有相信到愿意让它看看他们的蛋的地步,不过听女面狮身兽闲聊的时候说,他们的蛋并不大,也就是人类双手环抱大小,孵化出来的幼崽更是小得完全不像是人面狮身兽的孩子——想象一下吧,女面狮身兽在搬运她们的孩子时,可以把他们含在嘴里带走,男面狮身兽有时候甚至可以含上两只或是三只,但这种机会很少,除非是强敌来袭,而且即便是在平时,男面狮身兽也不被允许接近自己的孩子——因为男面狮身兽免不了有些粗手笨脚,而且因为他们有鬃毛的关系,幼崽们一旦爬进去,就很难再找的出来。 大概就像是大熊猫和大熊猫的幼崽吧,异界的灵魂想,它的心痒痒的,他真想看看蛋和幼崽们,不过既然人面狮身兽已经决定迁徙了,那么总还有那么一天它可以不再以格瑞纳达皇子的身份,而只是以一个半精灵法师,一个朋友的身份去拜访他们。 ——巫妖倒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说魅魔还能在几个呼吸间生下自己的孩子,然后把它们当做难得的夜宵吃掉,就算是龙裔,像是新王,米特寇特,凯尔门与凯尔丝,还有那些血脉浓厚的家伙,他们的后代也是以蛋的形式降生在这个世间的,一样需要孵化。 克欧载着黑发的龙裔在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行走,人群如同水波一般分开,避入长廊,掩藏在阴影下,其中不乏术士,但谁也不会去走在一只形容怪异的人面狮身兽旁边,前面或是后面,它是那样的巨大,不需要格外抬起身体就能和站在二层,不,可能还要多一些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好奇而成为它的一顿美餐,虽然细小的讨论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克欧的耳朵里。 “他们在说,”克欧说:“我是一份相当完美的作品,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很漂亮,”异界的灵魂当然知道那些术士的意思是指克欧是被魔法异化污染的男面狮身兽,术士们,还有死灵法师们经常会那么做,即便成功的几率并不高,但就像诱惑一个圣骑士堕落那样,能够让一个良善或是中立阵营的生物变得邪恶也会让他们得意很久,“人类常说,一个美丽的生物乃是上天的杰作——你确实毫无瑕疵,克欧。” “我知道你在欺骗我,”克欧说:“但没关系,我喜欢这种欺骗,尽可能多的欺骗我吧,每天三次,或是四次,多几次我是不会非常介意的。” 异界的灵魂在鬃毛的掩饰下卷起嘴唇,他轻微地摇着头,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如果换做克欧的儿子,他大概就必须另辟蹊径了——他不能将那么一个一板一眼的好孩子带入格瑞纳达,那和直接葬送他并没什么区别。 “我可以飞吗?”克欧说:“让他们看看我的翅膀?”他有意抬起翅膀,翅膀与身躯顿时占据了整个街道,几个术士已经做出了防备的手势,但克欧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想要把这些人吓的到处乱跑,从中取乐而已。 “还是不了。”异界的灵魂抬头看上天空,克欧跟着他一起看,“红龙时常会出现在这里,它们的巢穴距离这里并不远。” “我见过它们,那可真是一群相当无礼的家伙。”克欧说,他没有说的是,他曾经想过,在一只红龙陷入沉睡的时候……他或许可以尝尝龙血的滋味。 被驱逐的男面狮身兽也会感到孤独,有时他坐在沙丘上,看着如同流动的火焰之海般的晚霞在无边无际的天穹中流动,迅猛的风吹过他的耳朵,身边只有沙子被吹动时发出的呜呜声,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只有沙鼠和虫子可以玩,这样的生命即便再一次持续上一百年又如何呢,他想象着自己因为衰老而无法动弹,他被流沙掩埋,那些他吃过和玩过的沙鼠会亟不可待地围拢上来,啃咬他的皮肤,拔掉他的鬃毛,挖出他的眼睛,而那个时候他可能还要感觉,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就在察觉格瑞纳达的异动前,他还在思索着应该去寻找那一只红龙,是格瑞第的子女还是格瑞第本龙,据说格瑞第的人类形态是个无可挑剔的大美人儿,是的,她很邪恶,但克欧觉得如果她一定要对自己做些什么自己也是无法反抗的对不对? 虽然他知道更大的可能是,他会被红龙的火焰烧灼成一堆灰白色的灰烬,流动着的空气会带走它们,它们在风中飞散,落入沙地与黏土,但至少要比成为沙鼠的营养和便便来得好,最少吟游诗人在记录他或是格瑞第的传说时,会写上他是被一只愤怒的红龙杀死,而不是籍籍无名地倒在沙漠里,成为虫鼠的食粮——但如果这样,他就必须先找一个吟游诗人,哎呀,吟游诗人在格瑞纳达并不少见,问题是他们不是龙刺的细作,就是其他势力的细作,克欧想过是否飞的远点去找一个,但他刚落到一个小城里,那里的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切,他又不是红龙,难道没人告诉他们男面狮身兽温良可爱的就像是小白兔吗? 回到宅邸的道路并不短暂,不过即便不能飞行,克欧奔跑起来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他在街道上奔跑的时候,带起的风甚至可以将廊道里的人吹倒,一些固定的不是非常牢靠的饰品纷纷从墙面上落下,盗贼们更是乘着这个所有人都很难睁开眼睛的时候偷窃,抢夺以及谋杀,由此引起的小波动和诅咒此起彼伏,但始作俑者这时已经远在数千尺之外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的抱怨。 也许听到也无所谓吧,走在街道上的人,一百个,不,一千个中也可能挑选不出一个心存善意的好人,毕竟在整个格瑞纳达,善良与仁慈都是被作为一个贬义词来使用的,或者说,即便是走在街道泄水石板下的奴隶,也未必不是罪孽累累。 “我喜欢这儿。”克欧说:“看看那些美人!” “那些不是女面狮身兽。”异界的灵魂说,一边从他的脊背上滑下来,它称赞克欧漂亮也未必言过其实,克欧有着一身光亮漆黑如同夜色的皮毛,尾端上的赤色就像是跳跃的火焰,面孔虽然不像其他男面狮身兽那样端正——它是说,这张脸看上去确实有点贱,但也可以说是有着一种别样的魅力,而且就力量而言,他可以让任何一个雌性为之心迷神醉。 “我知道,”克欧赞叹地说:“但她们多可爱啊,那么小!嗨!”他朝那些女性有翼兽化人喊道:“要让我带着你们飞一圈吗?我保证那会很舒服的!” “这儿不能飞。”一个胆大的女性兽化人说,然后她才看到了黑发的龙裔,她们的主人,所以她马上跪了下来,让额头碰着地面。 “我想你以后飞行的机会会有很多,”异界的灵魂说,一边抬手让那些兽化人站起来,“但你不觉得我们距离红龙们更近了吗?” 克欧咕哝着什么我讨厌哔——哔之类的话,但他很小心地,没有马上靠近那些畸形的人类——富有智慧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类的羽翼并不正常,他们异于其他人类的地方就像是小孩子捏的泥巴那样是硬被捏在身体上的——克欧转头看了一眼他的朋友:“是礼物?” “你没有怀疑过这是我做的吗?”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毕竟这些人类是在他的庭院里。 “如果是你做的,”克欧说:“你就不会允许她们这么做了。” 男面狮身兽指的是那些丝绸。在看到他们的姐姐可以借助外骨骼装甲飞行和轻松的走动后,那些女性兽化人当然也很想得到这样的装备,只是矮人和侏儒们没有那么快——现有的这副还要经过好几次调试,更别说每副装甲都因人而异的,即便是有着最细微的差错,也会导致他们的肌肉和骨骼变形——但在发现他们的新主人并不像其他格瑞纳达人那样残忍之后,这些女性兽化人就用成匹的亚麻布将翅膀捆扎在身体上,虽然它们仍然十分沉重,但至少不会因为拖拉,碰撞,无意间的挥动,而引起震动和摩擦,让她们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了。 “他是我的朋友,”异界的灵魂坦然地说:“你们可以叫他克欧。” 那些女性兽化人跑了过来,其中一些还没被残酷的现实打磨掉天真的孩子甚至将手放在了克欧的皮毛上,鉴于她们的身高,她们最多只能碰到克欧的腹部,连续不断地瘙痒就像是沙漠中的虫子在克欧的肚子下面爬来爬去,但那感觉可好多了,克欧略微走开一些,然后趴了下来,“来吧,来吧,”他说:“就算不能飞,我的皮毛也一样能让人暖呼呼的——我帮我的妻子孵过好几只蛋呢,小家伙,试试看克欧,我可比毯子要暖和得多啦。” 一个女性兽化人可能是她们当中最小的,巫妖测试过所有兽化人的年龄,她可能只有十五岁,或是十六岁。年少的女性人类大胆地去触摸克欧的尾巴,克欧动了动尾巴,在她追上来的时候,那条尾巴把她卷起来,高高地举到空中,其他女性兽化人惊叫起来,还有几个急匆匆地拉开亚麻布,显然是想飞上去接住它,但她很快就落在了克欧的脊背上,就像异界的灵魂那样,她很快就被那些能够将她的整个双腿覆盖起来的厚重皮毛吸引住了。 “别害怕,”异界的灵魂说:“我想他还是挺喜欢孩子的。对吧,克欧?” 男面狮身兽咋了咋舌头:“当然,”他说:“我是个好父亲,我有三个儿子,虽然他们对我说不上十分尊敬,但确实都相当健康稳妥地长大了——美人们,”他说:“或许你们应该考虑一下,我可是相当炙手可热的,”他转向那几个已经解开亚麻布的女性兽化人,她们要比在他脊背上的那位年长的多,嗯,也丰满地多,因为习惯亚麻布下什么都没有,肌肤因为充足的水和食物而白皙明亮的发光,克欧的眼睛几乎长在了上面,“要和我生个蛋看看嘛?” 异界的灵魂在走进长廊的时候听到克欧在唉唉直叫,男面狮身兽当然不会那么脆弱,但它随即听到了开心的笑声,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这样依照自己的心意发笑,也许是那些侍从已经被遣走的关系,在这座宅邸中,只有那两名侍从首领,以及巫妖确定需要留下的数名侍从被允许继续服侍克瑞玛尔,不过他们接受了克瑞玛尔的派遣,分别去做他们的事儿了,要到第二天的黎明才会回到这里。 就连异界的灵魂都不由自主地感到轻松,至少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喝任何一种不加血的饮料,大吃淡味干饼和坚果,拒绝无处不在的蜂蜜和香料了。 不过…… 就在它步入一处阴影时,一条如同毒蛇般的尾巴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亲昵而固执地缠住了他的双腿,然后就是尾巴的主人,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地拥抱了上来。 “欢迎回来,我的主人,”费瑞克希尔说:“要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吗?”她咬了咬黑发龙裔的耳朵:“在我的陪伴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章 战前(2) “或许明天?”让巫妖去烦恼这件事情吧,不对,异界的灵魂想,他或许乐在其中,它有点好奇,但这点好奇还不至于让它尝试与一个魅魔共享床榻。 “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的主人,”魅魔说,她尖利的小牙齿摩擦着鼓动着的血管:“我已经等待了你很久。” ——但在这之前她也没让自己忍饥挨饿,巫妖说,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牺牲品,当然,有可能是很多个。 “是谁?”在巫妖的暗示下,异界的灵魂问道:“你的又一个情人,我嗅到了他的气味。” “你是在嫉妒吗?”费瑞克希尔说:“我很高兴你会为我嫉妒,或者你只是在顾虑我是否毁掉了你的计划,”她摇摇头:“所以法师总是不太可爱,因为他们总是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留给我们和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但你尽可以安心,小可爱,那个幸运儿既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朋友,却是你的敌人。” 黑发的龙裔挑起一条眉毛。 “看来你的消息还不是那么灵通,”魅魔的尾巴轻轻地抽打了一下他的小腿,就从那儿撤离了,费瑞克希尔围绕着异界的灵魂姿态优雅地走了一圈,“你的兄长现在可能正在为他的第一分队长而头痛不已。” “你杀了他?” “一个顽固的家伙,”费瑞克希尔说:“但并不是很难。” ——呃,我觉得你应该感谢她一次,巫妖说,她的确做的很好,我简直要怀疑她已经爱上你了——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有关于龙牙军团组成部分的事情吗?第一分队长是统帅的口舌与手臂,其他分队长以他马首是瞻——在统帅无法亲自引领他们的时候,他可以说是龙牙军团中最强的,也是统帅认为最可以相信的那个人,他的生命与荣誉与统帅紧密相连——要想让他们退却与背叛,我们可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沉重代价,但现在,我们只要别让米特寇特注意到我们就行了。 ——但米特寇特应该知道我们召唤了费瑞克希尔…… ——证据,证据,证据,我相信费瑞克希尔会处理的很完美。而且他还是我们的兄长呢。他应该爱护我们,相信我们,而不是无端猜疑,这可不太适合他一直以来的形象和格瑞纳达的法律。 异界的灵魂摇了摇头,他猜得出费瑞克希尔所希望的就是这个,她虽然免费为他们处理了一个棘手的麻烦,但很显然,她并不准备将整个过程和盘托出,这个可能会被她留到下一个黎明讲,在她饱足之后——但不。至少异界的灵魂不,反正它有巫妖。 ——第一分队长是怎么选出来的? ——在第一分队里挑选,巫妖回答,他也知道这只是一种异界的灵魂特有的,孩子气的逃避方式罢了,但他也不想让一个还没有尝过情//爱滋味的傻瓜去安抚一个魅魔,它会弄砸所有的一切,激怒一个魅魔也就算了,激怒格拉兹特的女儿最好还是不要,她已经显现过她的力量了,米特寇特的第一近卫可不是那么容易冠上这个称号的。 ——他们会不择手段。 ——那是一定的,诬告、陷阱、暗杀……等等等等。 ——但如果米特寇特直接指定其中的一个呢?异界的灵魂问道,强硬地,只指定一个人。 ——那么他就会首当其冲的,或许第二天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己的床上。我知道米特寇特在那个龙裔身上耗费了不少心思,就是不想让他轻易损耗在内部的争斗中。 “我的邀请让你那么为难吗?”费瑞克希尔打断了识海内的谈话。 “我很愿意屈服在您的身躯与智慧之下,”异界的灵魂依照巫妖的指示说:“但我在回来之前就已经用掉了几乎所有的法术……沙漠里充满了危险,而且我还带回了那个。”他用眼神示意费瑞克希尔去看那个庞大的黑色身影。“为了让他屈从我差点就死了。” “是吗?”费瑞克希尔说,她的手指晃动着,而长袍上那紧密的一排小扣子一只紧接着一只地松开,露出用系带系着的长内衣,她用舌尖拉开了它们,而后长久地注视着龙裔胸膛上留下的痕迹——那些伤痕即便经过药水的治疗仍然留下了痕迹,这些痕迹可能要到第二天才能完全消失,表明它们确实非常严重过。 “你应该让我来为你治疗。”魅魔说,恶魔也有着治疗他人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从其他人的身体里取出魔法能量注入到他们所关切的那个身体里,不仅仅是法术,他们还制造有着相同作用的武器,曾经有一个著名盗贼就有着这样一柄匕首,他因此获得了非人生物长久的生命力吗,这让他活的很久并且年轻,最后他不知所终,有人说他已经跟随着这柄匕首去了无尽深渊,在那里直接成为了一个可怕的恶魔。 “如果是您的法术,”异界的灵魂说:“那么我更想它被用在其他地方。” “问题是今天你不能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异界的灵魂一边说,一边觉得面颊发麻:“除非您已经厌倦我了。” 费瑞克希尔笑了起来,异于常人的皮肤被凶猛的热潮所冲击着,就像是体内隐藏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而她吹在空中的吐息就像是火山爆发之前流淌在空中的硫磺蒸汽,“好吧,”魅魔说:“但你要记得,你承诺过要补偿我。” “一百万个抱歉,”异界的灵魂说:“请原谅我的怯弱,我不想让您失望。” “你不会让我失望,事实上,”费瑞克希尔说:“我从未见到过你这样的生命,你的身上藏着无数秘密与矛盾,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手指把它们一个个地拔出来,看看它们是不是真如我想象的那样鲜血淋漓,甘美无比。” —————————————————————————————————————————————————— 费瑞克希尔不无遗憾地落在庭院里,她一出现,其他人类当然就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克欧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舔抿自己被弄乱的皮毛。 “你是克瑞玛尔的坐骑?”魅魔问。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克欧肯定会咆哮着喊道:我们是同伴,是搭档,是朋友之类的话,不过既然是这只魅魔——嗯呐,“是的,”他耸眉塌眼地说:“是的,克瑞玛尔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坐骑小宝贝。” 正如他所料的,费瑞克希尔面带轻蔑地走开了。克欧在她身后无声地吐了口气,万幸,他还是从吟游诗人那儿听到过一些有关于魅魔的坏毛病的,她们对男性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但也有种类型不是她们的菜——就像是这样的克欧。 克欧垂着脑袋,走到庭院的水渠边喝了点水,然后踩了(这个我没写错)一支紫蓝色的睡莲挂在自己的耳朵边,同时还哼着甜蜜的小曲儿,然后他看到一对不祥的膜翼从树叶的缝隙间滑过,他装作没看见,在玫瑰丛上打了一个滚,浓厚得快要让他打个前所未有的大喷嚏的香味猛然爆发出来,可怜的克欧一边苦苦地忍耐着,一边坚持着一动不动地给自己熏香。 他会被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面狮身兽嘲笑一百年以上,但相比起和魅魔生蛋,这种待遇却又变得极其美好和难得起来——克欧可不想看着一个魅魔每天早上用自己的孩子做煮蛋,煎蛋和蛋卷。 ———————————————————————————————————————————————— 龙牙军团的动荡很快就初露端倪,这次,除了礼物,克瑞玛尔的宅邸里也迎来了新的客人,他们都是龙牙军团中的分队长,他们承诺可以向克瑞玛尔献出忠诚,条件就是克瑞玛尔能够指定他们成为第一分队长——当然,第一分队长应该从第一分队中选择,但现在龙牙的统帅是克瑞玛尔而不是米特寇特,如果米特寇特的第一分队长没有突然死亡,那么慑于他的残暴与强大,其他分队长也只能将野心埋藏在内心最深处,但他已经死了,而第一分队中并没有值得他们害怕退缩的人。 这样重要的交易当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谈妥,但第四分队长在离开的时候,似乎是无意地提起了沙漠蛮族的情况:“那些虫子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气味,”他说:“它们分散开了,四分五裂,关于这个您有什么情报吗?” “我曾经和其中的一个有过密约,”异界的灵魂坦然地说,“食蛛兽的虫胶和毒液还是有些价值的,在我们把他们全都埋在沙子里之前,我想要看看我是否可以得到一些奴隶。” 第四分队长笑了,“我也觉得有点可惜,殿下,”他说:“您的想法非常正确,如果可能,我愿意为您……” “不,”异界的灵魂说:“不,我的骑士,不需要那么麻烦,我们只需要等待就行了,如果他有着那么一点理智,他就会自行前来匍匐在我脚下的。” 第四分队张开心地点点头:“毫无疑问,”他鞠了一躬,“我相信您会如愿以偿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祝福”,当天深夜,异界的灵魂身旁的鲸蜡蜡烛就跳出了一捧火焰,火焰落到地上,照亮了周围的墙壁,但一点也没有熄灭的意思。然后从火焰中,露出了穆萨的脸,他看着克瑞玛尔,眼睛中既有惊骇,也有愤恨,以及不可避免的绝望,如果说还有什么,十分奇特的,还有着些许希望与祈求。 “我来找你了,”他看上去精疲力竭,头发蓬乱,肩膀上捆扎着的衣物条子露出斑斑血迹:“你,您,殿下,您还需要我们吗?” “你和你的族人谈过了,”异界的灵魂几乎可以说有些冷酷地说:“结果怎么样? “他们不愿意迁徙。”穆萨说:“他们认为我是受了你的欺骗,”虽然他将自己所能获得的所有信息都放在了那些长老的面前,他们还是不相信,他们甚至指责穆萨,认为他是因为胆小虚荣才会想要将族人出卖给格瑞纳达人,他想要做奴隶,但他们不想,族里的大部分人都在咒骂他,其他人也只认为他是危言耸听,胡言乱语。 穆萨回忆起集会上的情况就感到一阵阵如同撕裂心肺般的痛苦——没人知道他早就在密切地关注着格瑞纳达三个军团的变动,也一直在寻找另一个沙漠,沙漠蛮族时常自称是沙漠中的毒虫,这是种带着骄傲的称呼,但有谁会允许身边就有着那么一群毒虫呢?长老和他的长辈们认为,格瑞纳达人即便再次出动军团围剿他们,其结果也只能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他们可以乘着食蛛兽如同风一般地遁走,没人可以找得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可以凭借着食蛛兽的蜜和分泌液生存,而那些大鸟和龙却是要吃肉的,格瑞纳达人没办法在沙漠中长时间地找寻他们,最终也只能徒劳无功地打道回府——至于穆萨所说的,格瑞纳达的法师与术士们可以操控沙暴,他们就更不信了,蛮族在沙漠里生存的时间比格瑞纳达人还要久,谁能操控沙暴,难道他们是神祗吗?就算神祗也未必能,沙暴从从来就是随心所欲的,它的出现与消失都毫无征兆,即便在行进中也会突然改变方向。而且如果格瑞纳达人真的能够这么做,他们为什么任凭自己的商队一次次地被沙暴吞噬呢? 穆萨被夺走了象征着首领的斗篷与衣饰,他被关押和监视起来,但他还是想法设法地取得了部落中其他一些人的支持,虽然他们将信将疑,但他们还是听从了穆萨的话,带着自己的食蛛兽从部落中冲了出来,穆萨只是没想到他的伯父会对他射箭,如果箭头上不是食蛛兽毒液而是其他生物的,他或许早就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章 沙暴 火光熄灭了,穆萨的脸重新落入黑暗之中,那枚护符上的宝石已经碎裂,他伸手把它捡起来,轻轻一捏,曾经是那样美丽璀璨的宝物就成了一小抹无用的黑色碎渣,他放开手指,残渣从他的指缝间隙落入沙子里。他并不想要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格瑞纳达人的身上,但他和那些愿意跟随他的人已经无处可去,他甚至有冲动抛下食蛛兽,往沙漠之外的地方走,就像他许多年之前想的那样,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不但是他的族人,就连他也不知道离开食蛛兽后自己还能做什么,可能连做个奴隶也会显得太过瘦弱吧。 每个沙漠蛮族人都是极其纤瘦的,除了贫乏的饮食之外,太重了就无法骑在自己的食蛛兽上逃走也是原因之一——穆萨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之前长老们所津津乐道的那些战争——遇到沙暴而迷途虚弱的商队;鲁莽或是心怀叵测的外来者,小支的,不超过部落战士人数一半以上的,龙爪士兵的巡逻队……除了这些,他们遇到那种被充作诱饵的商队,或是龙爪的精锐或是龙牙的骑士,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逃跑,食蛛兽在短途内速度惊人,只有迫不得已他们才会转过身来与敌人拼死一搏。 当然,像是这种只能以怯懦与卑劣冠名的后半部分长老们是不会告诉孩子们的,就连穆萨,也要到二十岁成年之后才能听到与见到部落中的真实与黑暗,虽然在那之前的几年,聪慧的他也已经从只言片语以及影影绰绰的影像中分析与辨别出那些谎言——但他要怎么做呢?难道他要告诉那些孩子们,他们所以为的那些英勇的战士不过是一些靠着敌人的不在意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幸运儿吗?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谎言说多了,骗过的不但是别人,还有自己,那些长老竟然会以为在格瑞纳达认真起来的时候,他们还能凭借着那些早已被龙牙骑士与术士们了然于心的老旧把戏逃过一劫……或者,穆萨露出一丝苦笑,他们只是很早就开始不满于自己那些严苛的规矩——他不准他们随意打劫那些情况不明的商队,也不允许买卖虐杀俘虏与奴隶,更不允许他们伤害与劫掠人面狮身兽——人面狮身兽们曾经和蛮族关系密切,但自从穆萨的父亲死去之后,部族中的一些人因为术士们的开价而心动,借着人面狮身兽对他们的信任做出了不可饶恕的背叛行为,穆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以为一两袋子金币会比一个智慧种族的同盟更重要。但他们就是这么做了,虽然穆萨近似于抢夺地将狮身兽们的蛋送回了他们的领地,但就从那些人伸出手的一刻开始,蛮族与人面狮身兽之间的盟约就告破裂了——这次人面狮身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迁移,但他们甚至没有去问问穆萨人类是否也要跟着他们一起离开沙漠…… 男面狮身兽的首领愿意把他带到那位黑发的龙裔面前,也只是因为穆萨曾经带回的那些蛋。 穆萨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思考了很久,他发现如果这件事情是真实的,那么蛮族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成为奴隶,或是流民,如果放在几年之前,穆萨或许会选择流亡,但这几年他隐约知晓了一些周边国家的情况,他们被格瑞纳达带来的战争阴影笼罩着,大量的年轻男性成为士兵,田地只能由老人,女人和孩子耕种,这让这些国家对奴隶与农奴的渴求达到了一个顶峰,他们不会得到自由,只会得到永无止境的奴役。 年轻的首领唯一能够想到的,能够让沙漠蛮族延续下去的方法,似乎只有成为那个黑发龙裔的附庸,或者就像那些长者所斥责的,成为一个奴隶,但既然那个龙裔可以被一只男面狮身兽信任,那么他或许也能寄希望于他并不如其他格瑞纳达的龙裔那样残暴无情?他们可以为他饲养成群的食蛛兽,虽然说……食蛛兽的确有些价值,但似乎还不值得对方拿出太多的东西交换——可在那位黑发的龙裔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之前,穆萨敢说自身的力量虽然微小,但就像是食蛛兽腹部的螯针,在关键时刻,他们也许可以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也说不定。 “那个术士怎么说?”一个年轻的沙漠蛮族说,他在部落里,与穆萨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但他之所以愿意“相信”穆萨,和他一起离开部落——穆萨知道,他只是因为厌倦了继续在沙漠里日复一日地过着贫瘠而不稳定的生活,渴望被一个强大而富有的国王或是领主雇佣,成为他的左右手,执掌权势,成为可以随意摆布他人命运的人。 “他已经同意了。”详细的过程穆萨不想多说,他知道到了最后他几乎崩溃了,他冲着火焰中的影像大声吼叫,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明了了他的阴谋,发誓他的谋划最终无法在现实中兑现,但黑发的龙裔只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不是讥讽的笑容,也不见阴毒与刻薄,这个笑容甚至可以说是宽容的,带着几分在格瑞纳达人身上罕见的怜悯,是啊,身着白袍的术士非常坦然地告诉他他并没有任何计划,他只是告诉了他们格瑞纳达人将要做什么,至于他们是不是需要跪在他面前,他丝毫不关心,如果穆萨觉得羞辱或是有所怀疑,他可以带着他的族人去往无论哪一个地方,就他个人而言,他不会多事地加以阻挠。 “那么……”年轻的蛮族试探地问道:“难道我们就这么走过去吗?还没有碰触到第一道外城墙我们就会被杀死或是囚禁起来了。” “他说他会派他的使者来。”穆萨说。 他们在沙漠里等待了两天,就在克瑞玛尔动身前往军营的那一天,一支携带着沉重的黑铁精钢的商队从沙漠的那一端穿过来,在火元素侍者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穆萨和他的族人。 蛮族在外表上,和一些褐色皮肤的格瑞纳达人并无区别,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许就是他们的衣着——格瑞纳达是一个施法者之国,所以即便佩挂着锁子甲与长剑,人们也会乐于往身上加一件宽松的长袍,而为了迎合巨龙的喜好,他们更是在脖颈,额头和手腕上挂满珠宝——蛮族则不然,为了减轻食蛛兽的负担,不去影响它们的速度,蛮族偏好紧身衣,最多为了抵御风沙而佩戴着一块巨大的头巾,所携带的武器也以小巧精致为重,至于饰物,只有女孩会在双耳上戴上一对细细的金环,男性身上你几乎只能看到护符,这些护符多半来自于他们的长辈,是一种祝福,并没有超出人类期望的力量。 “换上衣服,”商队主人说,他从这里将商队分做两组,一组是他可信的下属,而另一组则是雇来的佣兵,佣兵保证了他们可以走到这里,而接下来的路程则需要交给这些陌生人。有很多人都会钦佩他的勇气,但他必须要说的是,最终是对于尖颚港盗贼工会主人的恐惧大过了对格瑞纳达的——而且葛兰说过,他也算是在为一个格瑞纳达的王室成员效力,希望如此,他想,一边急速地扫过那些需要他带走的人,幸好其中只有很少的女人和孩子,不然他就很难解释为什么他会有一群家庭化的佣兵。 穆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到那些女人和孩子他就为之心痛,但他没办法带走她们,她们不愿意离开部落,不愿意成为奴隶,这很正确——只是有时候穆萨希望自己的认知与判断是错误的,即便他必须为了今天的决定而失去作为一个人类的尊严,但最少的那些无辜的生命可以得以保全。 他的同伴却在兴致勃勃地试穿那些皮甲与衬衣,还有斗篷,这些衣物都可以与一个佣兵的身份相符合,不够精致,有些粗陋,但蛮族为之兴奋的却是他们的武器,作为佣兵,所有的不可能只是一柄匕首,他们可以有长剑、大弓、双弯刀,盾牌和长短矛。他们看上去并不挂念留在部落中的人,这也是穆萨与其他蛮族有所不同的地方,蛮族并不是一个柔和的种族,他们在一些地方坚硬的就像是经过飓风无数次打磨的沙子。 “我们只负责把你们带到外城区。”那个商人解释说:“所有被雇佣的佣兵都只能在外城区中停留,他们不被允许进入内城区,不过外城区也很不错,有酒,有女人,还有舒服的床。” 果不其然,穆萨看到同伴中的一些马上露出了垂涎的神色,他们喜欢酒,也喜欢女人,还喜欢所有可以被称之为享乐的事情。 “我们走吧。”穆萨最后说,他在拉上斗篷上的兜帽之前看了一眼沙漠,如今他别无它求,只求那位黑发的龙裔不会强迫他们将刀剑对着自己的族人。 —————————————————————————————————————————————————— 有关于穆萨的想法,异界的灵魂完全不知道,对它而言,它只是做了一件非常合理又简单的事情,就像有人穿越到二战,知晓了一个犹太居住区里所有人会被拘捕并且送往集中营,所以就设法尽快地警告了那些人那样——虽然尴尬的是,他们正是这个任务的负责人。 但巫妖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行为——他们不会相信的,曾经的不死者说,如果他们仍然和之前一样——在我还没有离开格瑞纳达前,我就和他们打过交道,我必须得说,整个过程很恶心,他们的智商大概就和他们豢养的食蛛兽一样低,不,也许还要低一些,他们惯于麻痹自己,安于现状,可能会有一些人逃走,但那只会是少数。 ——但如果那个人说出了我们呢? ——有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一个蛮族在王都内只可能是个奴隶,谁会去听一个奴隶说些什么?如果有人试图让一个奴隶成为证人,那么首先被问罪的只会是他们,因为他们居然敢将一个奴隶抬升到一个格瑞纳达居民的位置。而且…… ——而且? ——我很想知道,那位“母亲”,还有我的父亲,我的长兄,他们可以宽容到怎样的一个地步,我们……可以拥有多大的权利……可以犯下多大的错误……可以得到多久的忍耐……想想都会让人激动不已呢,亲爱的。 ——但……那好像……有点危险? ——你说的好像之前的诸多蠢事不是你做的——巫妖说,是因为我没有把你诅咒到无尽深渊里的关系吗? 他们在夜间就得到了那些愿意离开部落的蛮族人已经进入到外城区的消息,不过现在就算是异界的灵魂也没有和他们联系的意思,明天他们就要跟着整合完毕的龙牙出战,问题是异界的灵魂不愿意,而巫妖不可以,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虽然说,蛮族们的男性没有可以被称之为无辜的,他们在劫掠商队的时候也没有放过那些非格瑞纳达的商人,他们就如盗贼与刺客一样残忍,如果不是穆萨的父亲一再制止,他们的行为或许也不比格瑞纳达好多少,但关键在于,部落中的女人和孩子,巫妖和异界的灵魂都不知道法则是如何认定的,但杀死一个婴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个正义的行为吧。 ——等到你来关切这个事情的时候,巫妖没好声气的说,一切都已经晚得不能再晚了,他整理了卷轴带和药水带,还有每个施法者不可或缺的次元袋,次元袋里是这次任务需要用到的符文碎片。 “嗨,”在颜色上非常邪恶的克欧看到黑发的龙裔走过来的时候,高兴地打了一个招呼:“今天早上的阳光可真是美好啊。”他说。 而巫妖只盯着他双耳之间的玫瑰花环。(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 沙暴(2) 茉莉走出帐篷,今天的阳光一如往常那样耀眼,即便她竭尽全力举目远眺,所能看见的仍然是浅紫灰色的天空与黄金一般的沙子,沙丘延绵起伏,投下如同海潮一般的阴影。 “你相信穆萨的话吗?”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想起,吓了茉莉一跳,当她发现那个人是自己的叔叔时才放下心来:“他说的是那样的真实……”她喃喃道。 “但你现在也看到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叔叔说,“茉莉,你应该相信我,穆萨只是厌倦了这里的生活,才唆使族人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他一个人无足轻重,但几百个强壮敏捷的战士就不同了。”茉莉的叔叔说,穆萨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艰辛的生活就像是风沙那样消磨着他们的意志,而那些劫掠得来的蜜糖、丝绸和盔甲武器却像蜘蛛的酸液那样消融着他们的坚持——蛮族人喜欢自由,渴望自由,他们永不为奴,为此他们甚至不愿意向红龙屈服,虽然格瑞纳达的王都,一个富饶而又强大的城市就在他们身侧,他们的祖辈,父辈也从未想要过屈下膝盖只为了在那座城市中求得一席之地——但他们都已经老了,或是已经前去了哀悼荒原,他们无法制止年轻人的野心与欲//望,不断地有年轻人在一个夜晚离开自己的帐篷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或许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愿望,又或者已经成为了牺牲和祭品,也有可能,他们知道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他们离开部族的那一瞬间就表明他们只会是部族的敌人而不是亲人,即便他们带着黄金和药水回来,迎接他们的也只有淬着食蛛兽毒液的箭矢。 “我们应该怎么办?”茉莉轻声问道。 “就这样,”她的叔叔说:“和之前的每一天那样,我们只是些穷困的小人物,格瑞纳达的军团即便剿灭了我们也无法得到足够的补偿,像穆萨描述的那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你看到过人们用一柄锤子去敲打蚊虫吗?而且我们就像蚊虫一样敏捷,王都是属于他们的,但沙漠是属于我们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抚摸了一下茉莉粗糙的头发,和其他蛮族女孩那样,她的皮肤和头发都是粗糙的,就像是砂岩,缺少水的滋润,但就她的叔叔看来,她就像沙漠雨后盛开的花儿那样美,但她的叔叔也知道,茉莉若是与其他地方的女孩相比,还是远远不如的——他知道茉莉一直喜欢着穆萨,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说出那些更残酷的话的原因——商队中也有女人,不是娼妓就是奴隶,但这些女人都在穆萨父亲的强硬要求下杀了,茉莉的叔叔也为此迷惑不解过,但他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接受妻子的拥抱时他就突然明白了,那些女人,就像水那样干净与柔软,如果有了她们,谁还会想要如茉莉这样粗粝的女孩呢?在她们没有办法驯养属于自己的食蛛兽之前,如果需要逃亡,她们只能借助其他人的食蛛兽,那么他们还能有作为武器与盾牌的速度吗?就连茉莉的叔叔也不敢肯定,如果尝过了这些女性的滋味,他仍然可以在灾难到来时毫不犹豫地抛下她们…… 但如果穆萨能够成为一个格瑞纳达皇子的附庸,或是奴隶,那么作为战士,他应该也是可以有这样的女人的,就像是那些附属军团的士兵,他们与奴隶的区别大概还能拥有自己的财产与武器,但他们一样可以在外城区的酒馆、浴池和旅店里随心所欲地享受内城的术士与骑士嗤之以鼻但对于蛮族来说简直就像是幻境的美好生活。 穆萨不会回来,也不会记得茉莉。 —————————————————————————————————————————————————————— 穆萨走出“红肚子”,他们刚才得以在最廉宜的大浴池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这是常年生活在沙漠中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商人还雇佣了四个擦身女奴为他们服务——即便是最廉价的,池水也是热腾腾的,乳白色的水看上去就像是蒸煮过的牛羊奶,因为加了药草的关系闻起来还挺香,他们最小的同伴还忍不住偷偷喝了几口,因为他觉得这就是奶,但他很快就吐了,悄悄地告诉穆萨这些水又涩又苦。他,还有其他人似乎都忘记了沙漠,完全地被格瑞纳达的富足与华美征服了,在负责照看他们的人带他们去酒馆里大吃了一顿后,他们更是相信自己已经来到了神祗的国度——因为格瑞纳达对蜜糖的需求量很大的关系,这里所有的食物都是浇淋过的,这种和食蛛兽的蜜完全不同,食蛛兽的蜜正确点来说应该说是分泌物,吃起来只有着轻微的甘甜,更多的是酸和油腻,但这里的甜味又浓厚,又纯粹,一下子就征服了所有人的舌头。 现在大概只有穆萨还记得他们只不过身在格瑞纳达的城墙之间,在一片混乱的城区之中,街道上走的不是佣兵,走卒就是盗贼……还有娼妓。作为陌生的面孔,他们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就在他们身边的接应人扭动着手指做了几个隐晦的手势,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就转移开了。 “我们可以喝点酒吗?”穆萨的同伴渴望地问。 “当然可以,”接应人说:“但我们应该回到旅店的房间里喝,让老板送上来,他那里有很好的血酒,如果你们不喜欢血酒,也有普通的朗姆酒和麦酒。”他当然不会允许这些人在外面喝酒,他看得出他们都是些乡巴佬,可能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子与城市之间的市集——他不知道他们就是即将被龙牙军团毁灭的蛮族人,毕竟他从尖颚港来到这个干燥暴躁的地方也不过几个月,虽然因为有着分部首领的支持,他在这里可谓如鱼得水,但像这样关键的情报他还是无从接触的。 穆萨从同伴的眼睛中看到了兴奋的神色,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食蛛兽的感觉器官十分灵敏,酒是他们讨厌的东西,所以蛮族人也从不碰酒,但为了能够跟随商队们潜入格瑞纳达,他们的食蛛兽都被主人亲手杀死,拿走毒腺与蜜后就永远地埋葬在了沙漠里——他们带进这里的是食蛛兽的卵,这些卵表面覆盖着如同尘土一样的东西,斑驳凹凸的表皮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堆土豆,所以可以说是十分成功地蒙蔽了守卫们的眼睛,他们把它们放在背囊里,就像是佣兵们随身携带着的食物。 而现在,在旅馆的房间里,这些卵还好好地待在他们的皮囊里,这些皮囊看上去就和他们的衣服那样平平无奇,就算是盗贼也不会想到能够在里面找到什么好东西,不过还是有看管他们的人,穆萨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正在呼呼大睡,他是部族中一个……一个个子高大,但显然缺乏智慧的人,他只懂得听从穆萨的话,虽然对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有点愧疚,但看到这一景象的穆萨还是有点哭笑不得,他推醒了这个人,将带来的食物递给他,他朝穆萨一笑,直接坐在床上狼吞虎咽起来。 穆萨检查了那些卵,这些都是从食蛛兽的肚子里剖出来的,都是成熟的卵,透过乳黄色的卵皮,可以感觉到幼虫正在卵里蠕动,可能只需要三天,最长不过五天,他们就需要一头巨大的,活着的沙漠蜘蛛,在它的身上刺洞,将这些卵放进去,没有一个温暖而营养富足的洞穴,这些卵可是不会成功孵化的,而没有食蛛兽,他和同伴的家长就要降低一大半,至少在搏杀上,他们根本无法与游走在旅馆外的老练佣兵与盗贼相比。 他想过是否该去询问他们的接应人,但这只是第一天,那个黑发的龙裔会不会因为他们的鲁莽和急躁而感到不耐烦,拒绝接受他们的忠诚?穆萨决定再等待一天,但他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焰上烤。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欢呼声与喧嚣声,他冲出房间,看到一些人正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他跟着他们,在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他们都抬着头,而穆萨在抬起头之前,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蛮族人都必须熟悉和畏惧的声音,就连婴儿都知道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不要哭泣——这是鹰首狮身兽的唳叫声,它们载着自己的骑士,从薰衣草色的天空掠过,密集的就像是雨云,人们一直注视着这一场景,虽然在日常的训练与演习中,这种景象并不少见,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多的鹰首狮身兽和他们的骑士,它们投下的阴影覆盖在每个人的脸上和心上。 “这是个欢迎仪式吗?”一个人问:“或是别的什么?”,他是知道龙牙有了一个新主人的。 “战争,”有个人回答他:“或是屠杀,但如果你要把它看成一个欢迎仪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巫妖骑在男面狮身兽的身上,克欧只索取了十张蜂蜜饼的代价就接受了鞍座,不过没有辔头,辔头是绝对不可以的,异界的灵魂也不会接受,而且曾经的不死者也不需要用这些不牢靠的东西来控制一只男面狮身兽。 龙牙的营地里,克欧的浓厚气味仍旧没有散去,这让很多骑士们都不得不一再而,而再三地安抚自己暴躁的坐骑,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无论正面刚还是偷袭,克瑞玛尔的狮身兽都取得了无可辩驳的胜利,而胜利者总是有着相当多的特权。譬如说,他们可以在所有鹰首狮身兽在场的情况下,第一个飞上天空,克欧在他们的头顶上低空盘旋了一周,巫妖可以感觉到那些骑士和鹰首狮身兽的身体都是紧绷的,如果克欧敢于再一次用尿液羞辱他们,也许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不过克欧没这么做。虽然作为一只男面狮身兽,他的立场可疑,性情更是又色又贱以至于自己的妻子与儿子都无法容忍,但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当然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所以他只是盘旋了一周后就振翅飞向高空,而在他的身后,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的鹰首狮身兽们应声而起,它们挥动翅膀的声音就像是狂风卷过山谷。 龙牙军团中是三一配置,也就是说,三个骑士,和一个术士。一个骑士负责驾驭鹰首狮身兽和防护敌人对术士的打击,鹰首狮身兽上的鞍座是特殊双人的,骑士的身后就是术士,只不过他们背对着背,这样术士的视线就不会被骑士所困扰,但这种配合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尤其是方向,要知道,术士看到的恰好与骑士相反,如果术士给出的指令,或是骑士的判断出现了错误,他们就可能直接冲到敌人的法术或是箭矢里面去了——而就在他们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骑士,他们各自配备着数量充足的短矛与精致的弩箭,短矛他们在对付地面的敌人时使用,他们甚至无需着力投掷,数百尺的距离可以让一只鸡蛋变成石头,黑铁的短矛更是可以将一整只恐爪龙钉在岩石的地面上。他们的弩箭要比一般人使用的更沉重,这是为了保证射程与力量,在空中作战的时候,这些弩箭被用来对付使用飞行术或是漂浮术的施法者,因为弩箭非常奢侈地使用镌刻着符文的秘银,就像精灵那样,术士与法师的附魔让它们可以击碎施法者们的防护魔法。 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就在距离克瑞玛尔不过一百尺不到的地方,米特寇特用寂语“说”,在高空中想要交谈,除非使用法术或是大喊大叫,显然米特寇特不会选择后两种方式。 让巫妖有点意外的,米特寇特以一种粗暴的方式解决了他的第一分队长问题——是的,他成为了龙牙的第一分队长,这对他来说似乎可以算的上一个正确的答案,第一分队中的纷争与动摇立即平静了下来,而他的身份也不至于太过尴尬,而且作为近卫,他有权距离克瑞玛尔最近。 沙漠的边缘,巫妖说,两侧同时推进,在中心点聚合。 米特寇特笑了笑,看来你是不想给我们的敌人任何一个机会了——弟弟,你会得到格瑞第的欢心的,他说,半开玩笑的,我都快要嫉妒你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 沙暴(3) 茉莉的叔叔坐在沙丘上,他虽然认为茉莉的担忧十分可笑,但他还是忍不住去观察天空,沙漠和它们之间的部分,也许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有着对格瑞纳达那些施法者的恐惧——他看见过那些术士招来雷电,吹起狂风,将钢铁化为熔岩,或是无声无息地夺去众多的生命……虽然他还是不觉得他们能够操控沙暴,但这些家伙都很残忍,又强大,这点是必须承认的,他们在遭遇到施法者的时候,只有尽可能快的逃跑,而没有丝毫敢于与之对抗的勇气。 就在这个时候,风吹过他的面颊,茉莉的面颊抚摸上去就像是砂岩,而作为一个年老的蛮族男性,茉莉叔叔的面颊简直就像是恐爪龙的皮那样厚重粗粝,每一寸裸露在外面的地方都被风、烈日与沙子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够感到风的力量正在迅速地增强,他猛地扑向沙地,眼睛紧盯着沙面,而沙子的表面就像是在被什么推动那样,每一颗沙子都在以一个均匀的速度滚动,不是那种常年生活在沙漠的人根本无从发觉——毕竟沙子下面还是沙子。但茉莉的叔叔不会忽略这个危险的迹象,他将手指伸进嘴里,涂满唾液,然后伸向空中,寻找着风的来向,而与此同时,他发起抖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寒冷,阳光仍然耀眼,但沙漠的温度正在迅速地下降,强劲的风穿透了他的沙鼠皮衣和紧身衣,在隐藏起来的肌肤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的小颗粒。 他站在那里,数着数字,从一数到一百,风没有转换方向,也没有变得微弱,相反的,它正在变得更为狂暴。茉莉的叔叔停顿了一下,就像飓风那样从沙丘上旋转了出去,他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叫:“沙暴!”他喊着:“沙暴来了。”部族中的人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不是第一次遭遇到沙暴,所以没有人过于惊惶,女人们迅速地收起帐篷——这些简单的帐篷也只是几根木杆与布匹的搭配而已,他们将布匹从杆子上拉下来,然后放倒木杆,在木杆上旋上矛尖,这是他们唯一的长武器,然后女人们将孩子与寥寥无几的用具用布匹包裹起来,背负在自己的脊背上,每个人的食蛛兽都被召唤了过来——它们不断地摩擦着螯针与爪子,显得烦躁不安。在一个长老想要命令它们吐出胶液凝结沙子造出庇护所时,他的食蛛兽狂暴地螯了他,虽然在众人的帮助下他侥幸没有当场死去,但他很有可能会被人们抛下——在所有的食蛛兽都不愿意留在这里的时候。 “是什么在让它们恐惧?”茉莉的叔叔问。而穆萨的伯父转过头去,还有那些长老们,他们面面相觑,神情灰暗,用凶狠的神情注视着每个敢于质疑他们的人,“食蛛兽在这个沙漠也是有敌人的。”一个长老勉强地说,他没有说谎,食蛛兽一向是翼蛇和狮身兽们的小甜点,也正是因为如此,食蛛兽们才会最终进化出这种令人惊讶的速度——虽然更多人认为穆萨的话可能是真的,但现在也没人在乎这个,茉莉的叔叔没有等待回答,他跑向茉莉,随手拉下她的包裹,扔在地上。 “等等!”茉莉喊道,包裹里有着她最近得到的一面镜子,镜子是铜的,只有手掌那么大,而且表面已经模糊不清,数不清的划痕让它只能照出斑驳的影子,但茉莉每天都在用食蛛兽身上的纤毛去磨它,希望能够把它磨亮。 “顾不得这些了,”茉莉的叔叔喊道:“我们不能有更多的重量了。”他将茉莉推上她的食蛛兽,然后是自己的,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嘶声,他们的食蛛兽迫不及待地振动翅膀,飞了起来,它们甚至没有飞的很高,只是紧贴着沙面飞,从它们身上往下看,可以看到沙子正在如同波浪般地层层递进,而他们还在飞快的前行,茉莉转过头去寻找自己的包裹,发现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它已经被沙子淹没了,她紧张地回过头,凝视着前方,风在推着他们,她的食蛛兽从未飞的那么快过,快得她都快无法呼吸了。 而就在他们离开原先的营地不久,天际就出现了一条白线,这条白线从沙漠的这头到沙漠的那头,望不到边际,而且它还在飞快地变宽变大,从一根线变成了条,然后从条变成了块,最后从块变成了面,它就像是从天穹的最高点垂下的一匹沉重的纱,连接着沙漠。从远处看,它是那样的不疾不徐,优雅从容,但只有紧随在它们身后的人,才能知道它们的速度有那么的可怕。 上百名术士各自承担着一条战线的任务,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无比的神色,残酷的笑容以及那种就像是狮身兽们吃多了这个位面的“猫薄荷”才会露出的餮足之色,这是每个施法者在感觉强大的魔法能量流过身体时特有的愉快感觉,有人说它甚至超过了食欲与另一种古老的欲求,而且即便是对于为格瑞纳达的龙牙军团效力的术士们来说,这种感觉也不是经常能够感受到的——施法者在施放法术的时候,大部分力量汲取于魔法星河,但仍然有一部分力量源自于自身,但如果只是使用卷轴,符文盘以及魔杖施法,他们所需要付出的力量就会变得微乎其微——微小的几乎无法感受到,但那种魔法能量浪潮般地冲过身体,从自己的指尖喷涌而出的感觉是绝对不会改变的,这种愉悦的享受在使用比自己更强大的施法者抄写的卷轴,制作的魔杖与符文盘的时候尤为明显。 而今天,他们所使用的力量来自于格瑞第,那位伟大的女神所赐予他们的力量源源不绝,似乎永无干涸之虞,魔法能量冲击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的心脏如同炙热翻滚的岩浆,他们舞动手指,吟唱咒语,看着风和沙子跟随着自己翻卷而起,那不是几尺,几十尺,而是几千尺甚至上万尺,就连他们自己都看不到同伴,幸而他们还有法术,法术牵系着他们,保证他们可以以一条直线同时前进——庞大的沙暴就在他们的脚下,亦步亦趋,风吹动着沙子,也吹动着他们,鹰首狮身兽们全力拍打着翅膀,在短途它们的速度很难以食蛛兽相比,但论起持久来,它们就要远胜过这些甜蜜蜜的小虫子里。 一个术士看了一眼身边的护卫狮身兽,狮身兽上的骑士拿出一枚魔法用具,让它沉浸在狂乱的风暴里,几个呼吸后提起它观看上面的数字——这表明了他们的速度,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可能还需要几个小格才会与同僚汇合——骑士拍了拍鹰首狮身兽,用手势告诉它回去的时候会给它准备一头活的小牛,以此勉励它更努力一些。 术士们同样承受这沉重的压力,虽然碎片中属于风的力量可以让他们无所顾忌地施法,但施法所需的精神力还是从他们自身抽取,他们每三个小格就必须更换一次。 新的术士取代了之前那个术士的位置,他握着手中的符文印章,这个秘银符文印章每个参与施法的术士都有一个,它们连接着——“母亲”格瑞第所赐予的珍贵宝物,操控沙暴的魔力从中而来——但提出这个设想,并将之转为现实的人不是新王,也不是他的长子米特寇特,更不是红龙的孩子凯尔门与凯尔丝,而是那个无法被他们所信任的,龙牙的新主人,新王最小的一个儿子,混杂着精灵血脉的黑发龙裔。想到这个,术士的感觉就很复杂,他们一时间无法确定,巨龙的血脉最终还是战胜了精灵的血脉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 “怎么了?”他背后的骑士觉察到术士的异样,即是提醒又是警告地问了他一句——毕竟每个骑士也有着与之常年配合的术士,他暂时不想在整个混乱的时期调换搭档。 “十分抱歉。”术士说:“我差点就被它迷住了。”说完,他马上进入了失神状态,原本随着魔法的远去而变得和善起来的飓风再一次疯狂地咆哮起来。 —————————————————————————————— 巫妖率领着第一分队停驻在沙漠的中心点,伴随着他们的还有第四与第六分队。 “很可惜,”一个术士说:“那些蛮族没有留在他们的虫子窝里,他们似乎在看到沙暴到来时就立刻选择了逃跑。”他来自于第六分队,额头上长着鳞片,身后还耷拉着一条尾巴,彰显自己的龙裔身份。他侧身坐着,毕竟他和他的骑士都不能采用太过无礼的方式与龙牙的新主人对话:“我们的纵队没能搜索到他们的痕迹。” “他们无处可去。”第四分队的队长说,他原先就不是米特寇特的人,站在克瑞玛尔的立场上说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想我们的统帅已经准备好给他们一个绝大的惊喜了。” “如果可以,”第六分队的龙裔术士鞠了一躬,故作谦卑地问道:“我们可以提前得到一个暗示吗?我可真是好奇极了。” “哦,无尽深渊在下,”第四分队队长在巫妖看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笑,是的,黑发龙裔的坐骑已经击败了所有的鹰首狮身兽,但他们的新主人还没有拿出一份可以让他们心悦诚服的答卷呢,虽然他对符文似乎有着极为深远的研究,但这里是格瑞纳达,他们有时候相当地粗暴,并从里面得到了难以计数的乐趣。“我讨厌你,”他对第四分队的术士说:“但我必须承认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尊敬的殿下,我们可不应该和那些可怜的小虫子同一待遇——或许您应该需要我们的帮助,告诉我们吧,是需要骑士的短矛,还是术士们的魔法,我们正在等待着您的命令。” 巫妖平静地指了指他们的身下。 第六分队的术士与第四分队的队长一起往下看去,他们只能看到微微泛着波澜的沙子。 “我想我暂时还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曾经的不死者说:“我会让你们看到的,那将会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景象。” 第四分队的队长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他说,“我相信您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在明亮的天色突然变得昏暗的时候,在黑发龙裔的要求下,每只鹰首狮身兽都起飞了,他们有序地盘旋在空中,而漩涡中的一小点就是克瑞玛尔和他的坐骑,那只可恶的男面狮身兽,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他们身上。 “我说,”男面狮身兽突然说:“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不?”巫妖回答:“这是测试,最常规的那种,无法让自己双手沾满无辜者血的人是不会被格瑞纳达接受的。” “那些人里会有女人和孩子。”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巫妖说:“我能够留下穆萨已经踩在了最后的界线上。怎么样,你准备把我扔下去吗?” “当然……不会。”男面狮身兽说,但他在心里说,我只会把你的脑袋塞进你的哔——哔里。 但就在这个时刻,他听见身上的施法者正在吟唱一个冗长的咒语,这个咒语听上去像是与水有关——这是个普通也不普通的法术,之所以说它不普通,是因为它裹挟而来的魔法能量太强大了,强大的就连克欧也要簌簌发抖,他想要说话,却根本无法张开嘴,他想要有所动作,但就连维持翅膀的拍打都变得艰难,有那么一个瞬间,克欧想自己就这么一头栽下去算了,但他想说,他想给身上的龙裔最后一个机会。 他身下的沙漠正在发生变化。 沙子正在发光。不,不是发光,克欧反驳自己说,那是水,水反射着阳光。 沙漠里的水在很多时候都象征着生机,从濒临死亡的人类到只留下种籽的花,但有些时候,它意味着绝望的死亡。 流沙。(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流沙 就连龙牙的骑士们也不免露出了畏惧的神色,没有人能够比与沙漠比邻而居的人更能懂得沙漠的残忍与可怕的了,如果说,沙暴是沙漠形诸于外的愤怒与暴躁,那么流沙就是沙漠暗藏于心的阴冷与恶毒尤其是这片将格瑞纳达奉在环抱中的沙漠,它的流沙无论产生还是消失都从无预兆,一旦出现,那么它所涉及的范围最小也可以吞没一整个商队,它比沼泽更可怕,若是不幸陷入沼泽,人们还能凭借着眼睛与手指找寻到机会,但在沙漠里,你所能看到的和抓到的就只有沙子而且这里的流沙要比任何一个地方的更危险,术士们研究过,沙子的重量与颗粒的大小恰好可以和水融合成一个有着莫大抓力的黏稠漩涡,而水的浮力又不足以浮起一个人,普通人一旦陷入流沙根本就不可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爬出来,施法者可以,但动作必须快,在这点上,术士又比法师有优势,毕竟后者只能施放已经记忆下来的法术,假如当时恰好没有适合的法术,那么…… 风正在变得锋利,压制着克欧的力量透入深深的地下,他的压力变轻了,狮身兽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抬翅膀就掠上了高空,从这个高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已经显露出一个优美的浑圆形状,沙丘在沉没,而原先凹陷的地方在凸起,最终和沙丘同化成一片平坦的沙地而沙暴形成的帷幕也已经清晰可辨,它们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拉着,向中间合拢,而这座庞大舞台上的演员,也就是那些可悲的沙漠蛮族们,正到了要做谢幕表演的时候。《中文》小说 克欧突然有点无法理解黑发的龙裔,与他的妻子与儿子不同,他乐于和人类接触,当然,那个时候蛮族还不是那么贪婪和愚蠢,而那些非格瑞纳达的商人至少还有着一点属于人类的情感,他不觉得自己会被一个龙裔欺骗,即便他比克欧还要年长一些,但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掩饰的克欧当然不知道自己有着和小雀号的船长考伯特,精灵凯瑞本相类似的看法,但他现在也开始犹疑了如果只有成年的男性,他或许还可以用这就是战争来宽慰自己,但他已经看到了女人吗,还有她们脊背上的孩子。 茉莉将身体伏在食蛛兽的背脊上,因为食蛛兽如同巨型黄蜂般的外形,所以与其说是人类骑在它们身上,倒不如说是半夹半跪在它们相比起强健的胸膛和肥大的腹部相当纤细的腰部,不过这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就像北方的高地诺曼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擅长驾驭马匹那样,他们也是从蹒跚学步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如何骑着食蛛兽奔逃和追捕猎物了,这一次她有放弃了所有的东西,她的双手十指得以深深地嵌入食蛛兽的前肢与身躯连接的地方,那个地方就像是特意为人类准备的那样有着一个弧形的外骨骼,连接着神经,他们在不能发出声音的时候用手指按着那里就能让食蛛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现在,食蛛兽们根本不是依照人类的命令,而是遵从本能而拼命地奔逃着,沙暴的速度竟然是那么的快,又是那么的顽固,它不改变方向,也不见减弱,风裹挟着沙子吹过来的时候,就像是针那样刺在食蛛兽和人类的身上,茉莉没有被头巾与衣服遮掩着的地方已经一片鲜血淋漓,但那不是最让她恐惧的,让她恐惧的是食蛛兽的速度正在变得缓慢,这倒不都是因为它们在长时间的飞翔中丧失了力气的关系,那些风沙持续地打击在它们的膜翼上虽然食蛛兽的膜翼并没有那么脆弱,但它们终究是有生命的,由血肉组成的,茉莉不是看,而是听出了那些膜翼正在被撕碎起初只是一些凡人的眼睛根本发觉不了的小洞,然后小洞连接在一起,变成狭长的缝隙,缝隙在翅膀的振动与风沙的双重肆虐下被慢慢地撕开,最终断裂……它们在风中发出残破刺耳的叫声,一片碎裂的膜翼摔在茉莉的脸上时,她紧紧地抓住了它,现在她只能向着他们曾经的神祗祈祷,祈祷食蛛兽可以坚持到沙漠的尽头,那里是沙暴也无法逾越的界限,到了砾漠,他们就可以停下休息可能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失去自己的食蛛兽,但只要有食蛛兽肚子里的卵,那么他们的部族还是能够延续下去的。 但茉莉有些舍不得,她的食蛛兽是她自己从一只卵养育成一只成虫的,而不是如大多数人那样从长老的手中取走虫蛹,但她的怀里还有着一个婴儿,他是一个长老的孙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长老在沙暴来临时跟着他们一起逃走,但他的食蛛兽不知为何暴乱起来,他被甩到沙子上……具体的情况茉莉不得而知,她只记得这个老人高举着婴儿大声地喊叫着,绝望又悲愤,但没有人敢在沙暴的威胁下停留,或许也有一点迁怒如果他们听从了穆萨的决定,就不必这样仓皇而凄惨的逃亡。只有茉莉一个俯冲抓起了这个孩子,长老的眼睛与她两两相对,但那个瞬间太短暂了,短暂到茉莉根本无法从中读出什么,但茉莉想他是后悔了,部族中的每个人都在后悔。 他们将自己的生命与尊严寄托在别人的疏忽上。 婴儿就在她和食蛛兽的背壳之间,食蛛兽的背壳极其坚硬,而且有凸起的荆刺,哪怕有厚重的沙鼠皮襁褓,这个孩子也一定感觉很不舒服吧,而且茉莉没有手来抱着她,她只能压低身体,将孩子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但他没有哭泣,也没有挣扎,他的小脸皱着,紧闭着眼睛,沙子在他还未被风沙摧毁的柔嫩面颊上留下几道鲜明的血痕。 但他是那么的柔软,又是那么的热,即便间隔着衣物,他的小心脏蹦跳着的力度也能让茉莉清晰地感受到,她咬着牙齿,她知道现在不应该哭,这里没有可以容许她哭泣的时间与地方,但她的胸膛鼓胀着,一股股难以抑制的酸意从喉咙与鼻腔中翻涌而出她想让他活下去,她也想活下去,但沙漠是那么大,而沙暴前行的速度又是那么地快似乎命运觉得茉莉还不够绝望,她听到了族人们的呼喊,但不是喜悦的呼喊,而是惊恐的呼喊,一只食蛛兽让她惊讶地迎面而来,而上面的蛮族人有着一张似乎不那么陌生的面孔。茉莉似乎在一次部族间的聚会上看到过他。 而与此同时,茉莉也已经看到了那根白线,不是追猎着他们的那根,而是拦截在他们之前他们正在被沙暴两面截击,这不是自然可以做出的惩罚,穆萨是对的,格瑞纳达人确实寻找到了操控沙暴的方法。 “沙漠蛮族一共有十个部族,”米特寇特说:“我们现在似乎只看到了七个。” 第三分队的队长向米特寇特和巫妖分别鞠了一个躬,而鉴于他们现在都在空中,巫妖施放了一个法术,好让他们不必在扶摇不定的情况下对话。 “两个部族已经消失在了沙暴中,”第三分队长恭敬地说:“我们的骑士正在确保那里已经‘干净’,而另一个部族似乎强迫他们的食蛛兽挖掘了洞穴,他们藏在里面,期望可以从沙暴中侥幸得生”说到这里他邪恶地笑了一下:“我们的术士已经用火焰反复灼烧了那里三次,”他打开手掌让两位殿下观看,以龙裔以及半精灵的视力,米特寇特和巫妖倒是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那是什么,那是一块浑浊的玻璃,就像是琥珀包裹昆虫那样包裹着一枚焦黑的手骨。 巫妖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不,不需要惧怕,他没有插手与沙暴或是火焰有关的任何一种施法行为,而且那个也许会因此出现问题的异界灵魂也被他压制在识海的最深处,在那里他只能得到最模糊的信息,那么,就是他在恐惧冥冥之中法则将要做出的判定,但等等,既然他没有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就遭到惩罚,这就表明,他的行为并未被判定在“恶行”之中就像是泰尔的圣骑士,他们也会参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随之而来的死亡也不会因此就忽略无辜之人,但只要他们没有亲自下令或是亲手杀死那些人,他们的阵营就不会因此发生变化。 为了最大程度地避免被察觉出他身上的违和之处,巫妖甚至巧妙地玩弄了言语之中的把戏,他从未清晰地指出要如何剿灭每一个蛮族人,但又会有那个格瑞纳达人会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呢。 当然,他是邪恶的,为一个凡人婴儿的死亡犹疑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真可惜,”米特寇特说:“我更愿意看着他们在我弟弟的法术中哀嚎死去。”他话语中的意思很明白,格瑞第是乐于享受死亡与绝望的,能够奉上的生命越多,作为主持了这场行动的克瑞玛尔就能更多地得到她的宠爱。 “没关系,”巫妖说:“我确定我可以拿到最多。” 而后他没再去欣赏米特寇特的古怪神情,而是举起了手,火光在他的手指间冲向天空,将被沙暴浸染成灰黄色的天空照亮,就在几个呼吸之间,沙暴突然猛地减弱了,速度之快让已经陷入绝望之境的蛮族人以为自己遇到了奇迹,但笑容还未在他们的面孔上浮现就被恐惧重新夺走了位置,在垂落的风沙之后,是鹰首狮身兽和它们的骑士,他们盘旋在空中,形成一个圆环,或者说,那就是个绞索,而这个绞索将会套在每个蛮族人的脖子上。 一只食蛛兽拼尽全力向外冲去,但一只鹰首狮身兽立刻扑过去,就像所有猫科动物那样,狮身兽分别用两只爪子攫住了食蛛兽的前半身与后半身,只略微一用力,就将它从腰部断开,食蛛兽身上的蛮族落在地上,他的腰里挂着金色的弯刀,表明他是个长老。但在格瑞纳达人的眼里,他只是一个无趣的玩物,因为他面对敌人连武器也不敢拔出来,但那个骑士并没有杀死他,而是任凭他仓皇地在沙地上狼狈地爬行。 长老似乎想要站起来,他向另一个蛮族人伸出了手,那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在犹豫片刻后将手递给自己的父亲,但他一拉之下竟然没能把瘦小的父亲拉起来,另一个蛮族人叫嚷着,然后长老的儿子这才发现他父亲的腿正深深地埋在沙子里,就在一转眼间,沙子就从足踝淹没到了他膝盖。他想起了一个可怕的名词,他冲着他的父亲大叫,但他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抓着他的手但那个儿子显然是个果决的人,他抽出自己的弯刀,将自己父亲的手斩了下来。 “无尽深渊在下,”一个骑士对背靠着自己的术士说:“这确实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他说,一边举起弩弓,将另一只食蛛兽射落,那是个母亲,抱着两个孩子,她拼命地举起其中一个,向她的丈夫哀求着虽然她的丈夫知道这里所有的蛮族人都难逃一死,但他仍然眷恋着这短短一刻,他转过头去,不看他们。 “我背对着你,”术士没好气地说,“你要我看什么?看你的哔哔吗?”而就在这个骑士之后,其他的骑士们也立刻加入到了这个游戏当中,他们的射击是那样的精准,即便有几十个生性暴烈的战士呼喊着用弯刀刺着他们的食蛛兽冲了上来,也没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我想吃个婴儿。”格里芬突然说,然后,在米特寇特有意地放纵下,他猛地扑向了正在惶然不知所措的茉莉。(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 流沙(2) 茉莉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与力气,她只觉得一霎那间天地就陷入了一片腥臭的黑暗之中,她被猛地甩了出去,然后是浓稠的浆液浇淋了她一身,浆液中有着她熟悉的蜜的气息,毒液混杂其中,流入她的伤口,但正是这股强烈的刺痛,让她顿时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匍匐在一片沙子里,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姿势,她没有陷落的太深,她听到了啼哭声。 格里芬也听到了,婴儿很小,但滋味甜美,它喜欢吃婴儿就像是人类喜欢吃浆果,它距离流沙很近,也知道自己的重量一旦陷入流沙没有法术就别想飞起来,所以它没有降落,而是侧过身体,翅膀一扇,将婴儿扫上半空,但就在它伸出脑袋,想要叼住他的时候,一只沉重的大巴掌从天而降,狠狠地给了他一下——格里芬是翻滚出去的,差点就和那些蛮族人落了同一个下场,如果不是米特寇特及时地将他们悬浮起来。 “那是我的!”格里芬咆哮道。 “那是我主人的,”就像是每个清纯脱俗的妖艳贱货那样,克欧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下巴尖儿看人(看狮身兽),以及用那种可以稳稳拉住在场所有狮身兽仇恨的语调说话:“当然,你大概不理解这种复杂的关系,我们都知道,鸟头的思想……我是说,确实比较简单,但我想你可以问问你的主人。” 格里芬当然不会真的蠢到去问米特寇特,鹰面狮身兽的智商或许没有人面狮身兽那样高到可以施放神术,但论起阴谋诡计它们可不会逊色于无论哪一个人类,它知道它的主人对这位黑发的龙裔百般忍让是有原因的,虽然它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格里芬是绝对支持它主人做出的所有决定的,它的主人是最好的,顶呱呱,妙妙妙,好极了,尤其是他还愿意拿出他的药水好让它不至于脖子凉飕飕地成为其他狮身兽的笑料。 巫妖甚至懒得给予那个婴儿一眼,也不在意茉莉向他投出的仇恨的眼神,弱者的叫嚣与态度对强者来说甚至不如一缕蛛丝,一粒沙子,或是一阵微风,他催促着克欧回到原先的位置。 “我刚才感觉到了水,很多水,”克欧说:“你想要创造出范围多大的流沙?我觉得你继续下去就能让这个沙漠变成绿洲了。” 才不会,巫妖在心里说:“你不准备把我扔下去了?” “怎么会呢,”克欧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他隐约猜到一点,但没有深入下去,这里有着上千个术士,如果其中有一个正在用法术窥视他的思想,那么他很有可能给自己的搭档带来危险,“你是我最亲爱的主人,克瑞玛尔,”他说:“我对你言听计从,俯首帖耳——说真的,就对着我的妻子我也没能做到这点,”他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你是多么地幸运哪,龙裔。” 巫妖想念他的同居者了,后者会毫不犹豫地呕吐在这个混蛋的脑袋上。 ———————————————————————————————————————————— 茉莉不知道格瑞纳达的龙牙骑士们为什么不将他们的杀戮蔓延到人类身上,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要抱起那个终于开始啼哭的婴儿,但她一站起来,想要迈步的时候,就重重地倾倒在沙地上,她的腿骨疼的就像是要裂开,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沙子就像是无数只牙齿那样紧咬着她的腿,她的身体低低地悬空着,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膝盖上,她想要拔起一只脚,却发现它沉重就像是和整个沙漠焊接在了一起,她站在沙子里,而她的身体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遭遇到这个绝境的还有她的族人,他们在相互呼喊着,从食蛛兽身上掉落下来之后,他们就陷入到了流沙里,他们其中一些机敏的人抓住了食蛛兽的残肢,食蛛兽的比重要比人类轻,下沉的速度慢,但仍然会下沉,但至少可以将他们的生命再延长一点—有人开始诅咒,有人开始懊悔,更多人开始哀求,他们,其中也包括了茉莉,他们从食蛛兽的肚子里挖出卵,举在手里让格瑞纳达人看,告诉他们自己还很有用,比一个普通的奴隶更有价值——他们隐约记得穆萨提到过一个格瑞纳达的贵人愿意收容一些蛮族奴隶,但他们不记得他的名字,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仔细听穆萨在说些什么。 “但这样我们就不得不保留他们的头脑了,”米特寇特似乎有些遗憾地说:“他们是些永远也不会听话的畜生——如果要说有什么可惜的,商人手中的食蛛兽的毒液可能要保持一段时间的高价了。” “这也未必,”巫妖轻描淡写地说:“我保留了一些蛮族奴隶,如果你对食蛛兽的毒液,蜜或是卵,蛹有所需要的话,我可以以之前的价格出售它们。” “这可真是太好了,”米特寇特惊讶地说:“如果说我现在就需要……一些蛹呢?” “你需要多少?”巫妖说。 “几十只,大概。”米特寇特说。 “你随时都可以来取。” “看来你拥有这些奴隶已经有段时间了。”米特寇特说。 “在我还没有离开格瑞纳达之前,”巫妖说:“他们的后代仍然在我的契约上。” “那可真是不错。”米特寇特说,他看上去已经不再那么感兴趣了。巫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格瑞纳达人不会视蛮族为“人”,但可以作为一个可以用来交易的砝码,不过巫妖也是格瑞纳达人,他对这种把戏熟悉的很,他知道他的同居者会怎么做,自然也有办法摆脱米特寇特隐晦的暗示。 至于那些蛹,他不但有蛹,还有虫卵和蜜,毒液,这些都是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辛苦了好几个晚上的结果,为了这个,他不得不奖赏了它两块灵魂宝石。 —————————————————————————————————————— 茉莉抱着婴儿,也许,婴儿轻盈的体重会让他成为所有蛮族人中最后一个被流沙吞没的,但茉莉愿意自私地抱着他,让他和自己一起沉入流沙,至少要比成为鹰面狮身兽的食物要好,她看到他的族人们正在竭力挣扎,他们想要躺在流沙上,就像有人侥幸成功过的那样,最终摆脱它们,但这次的流沙是魔法创造出来的,他们只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就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往下沉,最后他们得到的最好成绩也不过是让流沙从膝盖以上变成了腰部以上,茉莉也是如此,但不是因为她有尝试脱身,而是因为她还抱着一个婴儿。 茉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这些人中,也有穆萨的伯父,还有那些年长者,他们在自己的小部族中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在他们这支首领部族中也承担着长老的职责,他们和穆萨的伯父一样,对穆萨的父亲充满厌恶,所以在他死去之后,一找到机会就亟不可待地剥夺了他儿子的权位,还将他驱逐出去。但他们或许没想到,穆萨虽然只是一个年轻人,但他却有着比年长者更为长远的眼光——放弃对抗,暂时屈服在格瑞纳达人的脚下是他一直有的设想,但他和茉莉说过,不是全部,而是一部分,他们的战士将用食蛛兽与自己换来族人们的安宁,一如茉莉的叔叔所说的,他们除了食蛛兽之外,困苦的就连地精都懒得来打劫他们——也许格瑞纳达会拒绝,会折磨和杀死他们,但就这样无知地挑衅下去,毁灭的绝对不会是格瑞纳达,只会是他们自己。 他会被嘲笑,会被讥讽,会被斥责,甚至有可能被自己的族人抛弃,这些穆萨都考虑过了,但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所猜测的一切都会成真。 现在,茉莉只能向那位被他们遗忘的神祗祈祷,祈祷那位愿意接受穆萨以及族人的术士不会太过残忍,穆萨带走的女人和孩子,还有他自己能够活下来,延续他们的种族。 婴儿不安地挣动着,沙子已经碰触到了他的脚,茉莉举起双手,和其他母亲那样,将自己的孩子举高,有着两个,或是更多的母亲是最痛苦的,她们只能举起最小的那个,而更大些的孩子,只能无助地靠在她身边哭泣。 “应该结束了。”巫妖说,没有人会反对他的意见,虽然大部分龙牙军团的骑士与术士都觉得这个场面充满了趣味——人类的卑劣与脆弱都会在最后的时刻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但如果使用魔法或是刀剑,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被流沙缓慢地吞噬,就像是看着自己无法控制地一步步地走向黑暗的哀悼荒原,巨大的折磨几乎可以让一个人立刻发疯,他们的表情随着沙子的上升而不断地变化,激烈的情绪更是让术士们如同在品尝一杯醇厚的血酒,哪怕他们有些遗憾,因为看不到他们最喜欢的血色,但这些仍然可以让他们心满意足。 巫妖按住符文碎片,碎片的力量浩瀚如海,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像是要将这些巨浪狂潮……转化成一张细密而充满希望的罗网。 ———————————————————————————————————————— 茉莉感觉到身体猛地往下一坠,她下意识地想要发出一声叫喊,但不能,沙子已经压住了她的胸口,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抓着婴儿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她以为死亡将会是漫长而又痛苦的,但她错了,死亡来得快速,冰冷的气息涌入了她的口鼻,耳朵,她不能喊,也不能听,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即便有沙子刺激着她的眼睛也绝不闭上,但更多的沙子飘荡在她的眼前,越来越多,终于夺走了最后一丝光线。 “这个景象极具艺术性,”一个术士说:“都让我想要石化这片沙地了。” 他的骑士歪着脑袋瞥了一眼那些如同树枝一般伸出,举着孩子的手臂:“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的魔力可以支持这一法术——你顶多能够石化一个,结果它还是要沉下去。” “如果我也能有……”术士说。 “嘘。”骑士说,他知道术士指的是那些残缺的符文,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身后的这位施法者竞争得过如此之多的龙裔,他可不想成为一个必然失败者的同盟。 而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沙地上仅存的几条手臂也消失了,连带着手臂上的孩子。 黑发龙裔身边的灰袍女士将和几个灰袍“清理”这里,保证不会有幸存者在龙牙军团的獠牙下出现,而军团中的骑士与鹰面狮身兽,他们可以回到营地好好地品尝小牛肉和蜂蜜乳饼,在充溢着硫磺气息的浴池中浸泡一番后舒舒服服地修整一晚——这次的战役又简短又平淡,不过这本来就是为了清除前路的小石子以及整合军团所设置的,所以也不必太过在意——克欧当然还是第一个,他还没忘了举起尾巴让格里芬有幸欣赏一下他的哔,让格里芬差点忘了他亲爱的主人扑上去再和这个无耻得很有格瑞纳达风格的人面狮身兽你死我活地打一架。 “我们要等多久呢?”一个灰袍问道:“女士?” 他们几个之中原先是灰袍女士的导师身份最高,他虽然回七十七群岛去了,却是为了转化仪式,他还会回来,而且回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巫妖了,谁也不想因为一些小事惹怒他仅有的女弟子,毕竟谁都知道,女弟子往往会和导师有着较为密切的关系。 “一个小格。”灰袍女士说:“就算是翼蛇也无法在流沙中坚持一个小格的时间。” 而在他们没有看见的地方,在流沙的深处,那些被流沙吞没的人类,正在被清澈的水流冲击着——就像我们所知道的,沙漠中出现流沙正是因为下方出现了水,而这些水,是从沙漠之下的地下岩层渗涌入砂层的,如果把它们剖开,我们可以看到如同大树伸展枝条般的水脉图,而这些人类就被晶莹剔透的水卷裹着拖入粗壮的脉络里,迅速地进入到地下暗流,空洞的岩层里,流水奔腾不息,但它们距离上方的岩顶却还有着一段狭小的空隙,就是这段空隙,让人类得以重新开始呼吸。 水流托举着他们,一路前行,迅疾而又平稳,几乎所有的人都昏睡着,但就在他们将要离开沙漠,将要离开格瑞纳达的时候,黑暗的地下岩层中响起了婴儿不屈不挠的哭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 混球 “他们之后会怎么样?”在丢掉了那些惹人厌烦的累赘(龙牙骑士们和?33??们的坐骑)之后,克欧忍不住问。 “会全身湿透,”巫妖说:“也许还会因为感冒而打上几个喷嚏。” “我是说,”克欧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我是说,你就把他们扔出了格瑞纳达就不管了?” “那么你要我怎么样呢?”巫妖说:“保证他们的女人能生男孩?” 这句极具讽刺意义的话是从另一个位面的俗语转换过来的,男面狮身兽当然听不懂,不过他也立刻察觉到自己有点过于吹毛求疵了,他应该知道现在的主人能够做到这一切有多么的困难又危险,黑发的龙裔不但让那些女性和孩子活着,而且还保留了大部分的男性——他们离开了沙漠,即便有食蛛兽的卵也无法孵化出来,必然要渡过一段相当艰辛与苦涩的生活。但这样对他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克欧在还是男面狮身兽的首领时就和穆萨的父亲讨论过这件事情,但穆萨的父亲虽然有权威与力量,但他仍然无法让自己的族人放弃他们并不能说平和,甚至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生存方式。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现象,每个蛮族人都对这种贫瘠危险的生活充满憎恶,但要他们离开沙漠,离开食蛛兽,像个普通人类那样的辛苦劳作他们又不愿意。 而且如果要说沙漠中的蛮族,也不能说完全地绝灭了,他们还有一小支,将以克瑞玛尔遗泽的身份进入到格瑞纳达的王都,在黑发龙裔的庇护下生存,也许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很适合格瑞纳达——克欧记得那些人类是如何贪婪地偷走了人面狮身兽的蛋,说真的,如果不是穆萨及时送回了它们,克欧的爪牙将会把他们一个个地撕裂——这有点不太符合人们对人面狮身兽的看法,但没关系,克欧从来就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男面狮身兽。 “但以后呢?”克欧问,他问,整个天穹呈现出铅灰、宝石蓝与灰红的颜色,而绵延不绝的沙丘被今天最后的阳光渲染的如同犹如在火光下闪烁的黄金,这种艳丽的颜色会让很多人为之心迷神醉,男面狮身兽拍打着翅膀,在变得微凉的风中降落在一座塔型砂岩的顶端,他的爪子落在岩石上,碎石粉尘簌簌落下,巨大的双翼从肩膀位置一直垂落到臀部,羽翼的尖端几乎与尾梢齐平——巫妖一点也不奇怪米特寇特为什么会难以按捺住对克欧的喜爱——克欧在每个地方都满足了格瑞纳达人的癖好:堕落的,邪恶的,强大的,傲慢的,而能够征服这样一只人面狮身兽,成为他的主人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哪,几乎仅次于征服一只巨龙。 即便在巨龙还多得让神祗们烦恼的年代,让一只巨龙成为坐骑和奴仆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善龙们最为信任的人,他们也只能被抓着或是被衔着,如果你看到一个人骑在一只巨龙身上,别怀疑,那肯定是另一只巨龙的人类形态,虽然这种情况也只能说屈指可数。 “以后?” “你是龙牙的首领对吧,”克欧说:“而且就他们来说,这件事情你完成的很好,也就是说,你不会被解职,当然,我不是说你可以辞掉这个任命,如果可以,你一开始就不会接受。” 毫无疑问,巫妖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打算那么早返回格瑞纳达,若是可以,他计划在灰岭服役完毕,但很显然,那只隐藏在命运之后的手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在奥斯塔尔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称呼着他的龙名,要求他回到格瑞纳达时他就知道不可以——他可以拒绝奥斯塔尔,但毫无疑问,之后他就会被送上一具沉重的镣铐,这将会导致他以一个失败者的狼狈姿态进入王都,没有人能比巫妖更明白这样会有多么危险了——如果一定要做个比喻的话,格瑞纳达可以说是一个狭小的池子,里面游荡着数以万计的食人鱼,密集的程度几乎到了它们随时可能相撞或是挤压的程度,而这个时候,谁流了第一滴血谁就会第一个被攻击,这和阴谋什么的无关,只是出自于格瑞第上千年来有意豢养出的本能与天性。 “我是说,”克欧继续说:“当他们要攻打一个国家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反而要比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局部演习要好敷衍的多:“这样的战争不会让一个人类,或是龙裔成为统帅的,”巫妖解释说:“只有红龙才能命令红龙。”而战争从来就是很难定义正义或是邪恶与否的,何况那些国家与格瑞纳达之间的争斗从后者还没有立国就存在,或者更恶毒一点来说,只要是国家,就没有无罪的可能。除非这场战争一方的军队中出现了多数以上的不死者以及其附庸,又或是出现了恶魔或是魔鬼,那么战场上才会出现成编制的圣骑士或是白袍的身影——不然神祗们很少会直接介入人类的战争,这一点,即便是在动荡之年中也是如此。 “我会设法规避一些对我来说可能有些棘手的任务,”巫妖慢慢地说:“反正我很得格瑞第与王的宠爱,”他狡猾地说:“我尽可以任性一点,这是我的特权,不是吗?” “唔,”克欧耸了耸肩,这个动作让他肩膀上的龙裔也跟着跳了跳:“好吧,我会帮你的。” “我当然需要你的帮助,”巫妖说:“你能看到哪儿吗?” “哪儿?”男面狮身兽问,从巫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他只看到了沙漠与天穹的交际处,在那里似乎有着一道纤细而微弱的亮光。“那是什么?” “是海,”巫妖说:“格瑞纳达的海,格瑞纳达有着诸多港口,但红龙们不喜欢水,或是说,不喜欢海水,所以格瑞纳达的王都在高原与沙漠之中,但格瑞纳达也同样被海拥抱着,它是一个半岛。” “怎么说?” “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城市,”巫妖说:“我自己的封地,虽然格瑞第的子嗣都在格瑞纳达的王都中,但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军队和领地,而这些,我是没有的。虽然说,”他紧接着说:“如果我去所要的话,我也许可以得到一个,但我不,我只想有一片红龙的后裔从未想到过的领地。” “这与海有什么关系?”克欧猛地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了巫妖的意思,“我知道了,”他惊讶地说:“难道你想要一个港口作为你的领地吗?”他迟疑地说:“这也许是个好主意。” “不全是,”巫妖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有一座矗立在海中的城市?” 克欧这下可真的吃了一惊:“你难道要将你的城市放到七十七群岛上去吗?哪儿可不属于格瑞纳达,还有着一堆发臭的骨头……噢!我的鬃毛,我的鬃毛,我的鬃毛,我的哔——哔,看在无尽深渊的份上,你为什么要揪掉我的鬃毛?就算你是在嫉妒,但揪掉我的鬃毛并不能让你的胡子更茂盛一点!” “要尊重你的敌人,”巫妖一本正经地说,一边将那些下意识揪下来的鬃毛放进次元袋里——人面狮身兽的鬃毛同样也是一种很好的施法材料,“而且我并不准备将我的领地扩充到七十七群岛上去。” “但格瑞纳达并没有太多可以建立起一个城市的岛,”格瑞纳达的周边只有一些零星细小的岛屿,那些岛屿潮水一涨就会全部消失一半乃至全部消失,“你的城市难道要建立在海底吗?” “也可以这么说。”巫妖之所以有这个想法还是因为他在另一个位面的不速之客的头脑里看到的那座辉煌而又精致的,犹如高塔一般的建筑,这在另一个位面只是个建筑群,但在这里,完全可以被称作一个城市,而且他能够借助这座城市做到很多事情:“克欧,你知道格瑞纳达的军团在进入到一座城市中,最先做的是什么吗?” 男面狮身兽沉默了一会,“屠戮。”他说。 “龙牙军团中有六千个骑士,两千个术士,而我无法要求他们不去摧毁那些无辜的生命,”巫妖说:“那是……他们的乐趣,也是他们的爱好,除非我就在身前,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遵从这个命令的,他们甚至会对我产生质疑与抵抗情绪。” “你要做,和需要我做的,”克欧敏锐地问:“和这个有关吗?” ———————————————————————————————————————————————————————————— 两只鹰面狮身兽摇摇摆摆地走进营地。 每只鹰面狮身兽都有骑士的扈从,也就是那些佣兵负责给它们准备食物,但这些虽然新鲜但不够活跃的食物不能完全满足这些嗜血野兽的胃口,它们偶尔也会飞出去,在砾漠和沙漠中寻找一两只别他的野兽与怪物,或者防护力量不足的小型商队也会成为它们攻击的目标——这两只鹰面狮身兽刚刚就去袭击了一支不幸的商队,这支商队在沙暴中折损了许多佣兵,又没有格瑞纳达的术士或是骑士作为底牌,但只被抓走了两个奴隶以及他们牵着的马匹也已经足够让他们满心感恩的了。 晚餐,再加上加餐,过多的食物堆积在胃部中,让它们的思想都变得迟钝起来,所以一个巨大的黑影都陡然降落在它们必经之路上的时候,它们几乎吓得尖叫起来,浑身的毛都直直地竖了起来,而等到它们看清这个突然跳出来吓了他们一跳的混球之后更是……愤怒,或许还要夹杂着一些恐惧。 “克欧!”一只鹰面狮身兽喊道:“你想要干什么!” ————————————————————————————————————————————————————————————————————————结尾有些小修改,半小时内更换。——————————————————————————————————————————————————————————————————————————————————————————————————————————————————————————————————————————————————————————————————————————————————————————————————————————————————————————————————————————————————————————————————————————————————————————————————————————————————————————————————————————————————————————————————————————————————————————————————————————————————————————————————————————————————————————————————————————————————————————————————————————————————————————————————————————————————————————————————————————————————————————————————————————————————————————(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 混球(2) 像是人类婴儿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轻轻咬一口就能满口汁水的味儿,又像是女面狮身兽身上,尤其是臀部位置格外浓郁的诱惑气味,还是在繁殖期间的那种,它们几乎都能看见那些肥美无骨的肉和同等程度但属于另一种意义的美味。两只鹰面狮身兽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唾液从它们的齿缝间流出来,浸润了粗糙的沙地——克欧抽了抽鼻子,爪子在翅膀的根部挠了几下,让匣子中的粉末纷纷扬扬地在微风中落了对面两只蠢货一身,它们已经失去了应有的警惕,眼神涣散,仰面躺在地上,爪子无意识地摇摆着,舌头也耷拉在外面,克欧看得心痒痒的,可惜就像它说的,他现在和这些鸟头是一伙的,不然他完全可以开几个肚子玩玩。 等到察觉到不对的巡逻卫队跑过来的时候,克欧早就离开了。 那两天,不断地有鹰面狮身兽被突然跳出来的男面狮身兽吓一跳,而那个男面狮身兽的开场白可以说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嗨,兄弟,要来点刺激的吗?” ———————————————————————————————————— 克欧回到黑发龙裔身边的时候,他的身上还散发着“猫薄荷”的气味,他一回到庭院里就开始拨弄自己的鼻子,一边的女性兽化人看到了立刻来帮忙,毕竟狮子的肉垫不是那么适合做些太过精巧的动作——填塞在鼻孔中的两个塞子被取出来后克欧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他瞄了一眼女性兽化人翅膀末端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部分,那些比鹰爪更尖锐的秘银指骨在这些兽化人熟练之后甚至可以毫发无损地捏起一只蚂蚁,她们的翅膀也不再是累赘,因为身体部分相比起翅膀来说过于小巧精致的关系,她们只略微一动翅膀就能从庭院的这头掠到庭院的那头,而且克瑞玛尔和克欧说过,理论下,有魔法的加持,她们可以飞行一昼夜也不觉得疲累。 男面狮身兽打了几个喷嚏,接着舒畅地深呼吸了几次,黑发龙裔弄到的粉末也让他尝试了一次,具体如何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清醒的时候大概一整个庭院的兽化人都在自己的肚子上玩儿——之后为了让他熟悉这种气味,龙裔又给他试了两次,两次他都试图控制自己但都失败了,唯一可观的地方就是他终于保留了些许记忆——轻盈与欢乐的感觉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就算是和女面狮身兽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那么松弛过,他几乎可以接受任何事情,只要别把他从这个无可挑剔的梦境中唤醒。 就像现在,这种残留的气味还是让他有点想要躺下,歪着脑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一个劲儿地打呼噜。 “他们大概多久会来找你?”克欧问。 知道这个想法的时候,克欧必须说这个主意可真是有点卑鄙——他起初以为他的主人弄到了这些粉末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和狮身涉的时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以自如脱身;之后他以为这位在阵营问题上显然有些认知错误的搭档是想要设法废除龙牙军团最重要的力量,但他想了想就知道这不可能,这是绝对无法得到容忍的事情,除非格瑞第的脑子突然退化成蜥蜴了,就算是,那些被剥夺了权位的骑士们也会疯了的,而疯子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再来他得到了答案,这些粉末会伤害到那些鸟头吗?除了那些刀剑导致的后遗症,当然不,这种粉末只会让鸟头羊头们陷入一个异常舒适而懒散的美梦中,而且只要将粉末移开,它们就能够迅速地从这种情况中摆脱出来,没有昏眩、抽搐、麻木等等负面作用出现在这些宝贵的资产身上,相反的,它们还会显得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问题是,就像是那些鸟头和羊头会要求它们的骑士给自己提供最新鲜,最美味的肉,刷洗皮毛和羽毛,清理巢穴粪便的仆人奴隶那样,这种能让两个位面的猫科动物为之心迷神醉的粉末也会被它们列入必需品的行列之中,它们会理所应当地提出要求并且希望得到满足——而黑发的龙裔就在这里等待着,这种来自于“万事皆三”之手的植物还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东西,鉴于万事皆三的苛吝啬脾性,它的用途与种植方法可能要过一千年才能广为人知——而克欧的搭档手中甚至还只是一些粉末,虽然分量充足。 至于价格如果克欧之前还想过囤积一些拿去讨好他妻子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放弃这个无聊的想法了——他对这位黑发龙裔颇有好感,但绝不准备给他做上一辈子的白工。 不过关于这点,龙牙骑士们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术士们的作品从来就是十分昂贵的,尤其是处于垄断地位中的那些。术士塔每年提供出的药水、符文、魔杖和卷轴都是有固定数量的,如果不是遇到战争年,他们还会有意识地调控魔法药水市场,就像是另一个位面中那些心黑手狠的商人那样,所有被格瑞纳达占领的地方就只有格瑞纳达的施法者们可以酿造药水,而他们需要紧急聚敛当地的钱财、粮食或是其他出产的时候,他们还会有意识地挑起争斗,然后提高药水的价格,为了不至于残疾以及丧命,无论他们的要求多么荒唐,人们也只能忍声吞气地接受下来。 而龙牙骑士们将要遭遇到的和之前我们描述的差不多,在这个过程中,黑发龙裔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宅邸一步(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能说是坐骑之间的小事儿——而且克欧甚至不能说心怀恶意,因为这种粉末对于狮身兽们来说有着相同的作用,而且只要处理得当,就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如果不算龙牙骑士们的钱囊。 他们当然可以不买,没关系,这些粉末他们的首领也没有多少存货,但回去的时候他们会被自己的坐骑一翅膀扫到数十尺之外——若是放在平时,他们倒可以让自己的坐骑回忆一下它们如何被征服的,但开战迫在眉睫,以及还有一个鹰面狮身兽不知道的消息——沙漠中的女面狮身兽似乎迁徙了,而他们的术士还没有找到她们或是新的族群,也就是说,来年这些鹰面狮身兽都要一个不剩地打光棍了。 所以这些骑士们穷了,这是在他们最荒诞最可怕的噩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情况,如果不是那么真实,他们似乎都要笑出来了——龙牙骑士的俸金原先就十分丰厚,每次侵占,不,夺取一个城市或是国家的时候他们是被允许肆意劫掠的,虽然其中价值最高的一部分需要上缴,但留在他们手中的也足以轻而易举地打造出一个新的富人;他们又常年居留在军营,除了娼妓与酒馆之外别无大的支出(格瑞纳达负责抚养他们的孩子),所以每个骑士在死去之前都认为自己将以一个显赫而富足的身份回到内城,但现在呢?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过一些粉末就能让自己倾家荡产 这个情况,逼迫着龙牙现任的第一分队长,之前龙牙的首领,新王的长子,现任统帅的兄长认真地和自己最小的弟弟谈了谈,毕竟他们不能让骑士们连喝杯血酒都需要再三斟酌,按照鹰面狮身兽的狂欢速度来看,就算他们将来能够连续劫掠三座城市,骑士们的钱囊还是有随时被清空的危险。 异界的灵魂表现得非常无辜,真的,无辜极了,弄到这些粉末的不是他,让克欧去推销这些粉末的也不是他,将粉末卖出一个天价的也不是他,而且他有充足的理由说明它们为什么会那么贵,所有出自于魔鬼和恶魔的东西都是非常昂贵的——或许有些人会辩驳说,有些魔鬼也会拿出廉宜甚至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东西,但亲爱的,你知道,最贵的不是别的,就是免费——你不会知道魔鬼会拿走什么,但众所周知,魔鬼从未做过赔本买卖。 而且,这并不是必须品,这些本来就是他为了引诱这只人面狮身兽堕落的药剂,那些骑士或许应该和自己的鹰面狮身兽谈谈,看看能不能换成他们的手指头或是别的什么。 这个当然不行,最后黑发的龙裔万般无奈地同意了,除了金币宝石之外,奴隶也可以被用来充数——他确实需要大量的奴隶——这大概也是米特寇特听说过最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了。 不是在砾漠中,也不是在岩石上,而是在松软的海沙上造起一座城市——这点要求新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和格瑞第也很好奇,这样的城市如何能够被建造起来,如果可能,无论是新王还是格瑞第都愿意尝试着建造更多的城市——为了将格瑞纳达的触须延伸到更远的地方,这几乎是必须的,而接下来的战争确保了他们不会缺少奴隶。 在另一个位面,填沙成岛,筑桩造城已经被证明是可行的,不过就算不行,巫妖也无所谓,他需要的是嗜杀的格瑞纳达人手中留下尽可能多的生命——在不会被怀疑到真实身份的前提下——就像是他在异界的灵魂残破的记忆中看到的,一个普通的人类也是这样做的,他耗费了所有的心力与家产,最终也只能保护了一千两百条生命,但巫妖所要做的将会是他的十倍甚至更多,他不知道其他的赎罪巫妖(或许从来没有出现过)是否会在赎罪的过程中有所感觉,但他确实发现了,在那些沙漠蛮族被送出格瑞纳达的范围之后,压制在他身上的桎梏确实变得更轻了一些。 这种感觉让他心生憎恶,因为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套上项圈的狗,当他不再冲着无辜的人龇牙咧嘴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项圈就会被放松一些,但它随时都可能再勒紧一些——但他不得不屈服,灵魂被缓慢消蚀,所有的一切都被剥夺,那种漫长而又可怕的感觉,就算是他的导师也无法承受——不,巫妖漠然地想,他的导师倒是很有可能兴致勃勃地感受一下这种全新的刑罚,他实在是太无聊了。 但他应该感谢这种无聊,不然他现在只能是格瑞纳达的红袍术士克瑞玛尔,他或许早就疯了,又或者成为格瑞第的祭品。 ———————————————————————————————————————————— “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导师?” “难道你还准备给我拍拍背吗?”埃戴尔那说,他在自己的塔里,身边只有可信任(可控制)的弟子时,就不需要再弄出一个人类的皮囊了,虽然他的弟子也不太清楚那是投影还是真实的形体,反正他所能看到的就是一条粗壮的椎骨,是的,这位半神巫妖在转化成半神巫妖的时候留下的是自己从颈椎到尾椎的那一段。这个位面中半神巫妖虽然说是罕见但数量也没有人们以为的那样少,不过他们在需要留下一部分躯体的时候,要么留下头骨,要么留下手骨,留下头骨的会像是带着额冠那样地将自己的灵魂宝石镶嵌在头骨里,而留下手骨的则镶嵌在指骨的关节里,埃戴尔那将灵魂宝石镶嵌在自己的椎骨之中,并且用法术增生的骨质掩盖它们的色彩与光辉。 唯一能够证明这是一个半神巫妖而不是一块残缺尸骨的只有环绕着他悠然旋转着的两颗艾恩石,粉红色的,可以依照主人的心愿随时隐形,这样就没人能够察觉垂挂在树枝上、扶手上,盘在角落里的那堆白骨有什么异样了,而且在他需要鞭挞自己的弟子的时候,这个状态非常的好用。 “也不是不可以啊。”埃戴尔那的弟子说,埃戴尔那在还没有成为半神巫妖的时候,就被七十七群岛的邻居和同僚称之为疯子巫妖,这在差不多都有点疯癫的不死者群落中也是非常少见的,但在他成为一个半神巫妖后,这个绰号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无踪了,不过就是因为他的不合时宜,他的弟子都还算过的不错,虽然也有成为祭品和试验品的倒霉鬼,但存活率确实是整个七十七群岛上最高的,而且他的弟子知道他非常讨厌人们对他诚惶诚恐,“又不是说这就能增加一两个法术位什么的。”埃戴尔那说:“而且等到他们能对我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少拆我一根骨头。” 这是实话,半神巫妖的弟子想,他也是一个巫妖,当然知道不死者们都是些什么货色。 “我只是在咳嗽,”埃戴尔那说,完全不去考虑一根椎骨是怎么咳嗽的:“可能是我的弟子在想我了,我是个多么好的导师啊。” 弟子心有戚戚地点点头,他也有点想被自己扔在格瑞纳达的女弟子了。(。) 第四百七十章 各方 巫妖当然不知道远在七十七群岛的导师正在因为他偶尔的一闪念而认为27己正被热切地怀念着,虽然半神巫妖显然忘记了被一个人提起只会打喷嚏而不是咳嗽,但那又怎么样呢,在导师,甚至整个七十七群岛上你很难找到愿意因为这些小事儿而让一个半神巫妖心生不快的人或是亡者。 他受到了一份例行公事的嘉奖,有幸再次谒见了“母亲”格瑞第口头提交了一份符文碎片的评测文书,之后才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宫室里矮人崩崩和三个侏儒已经造出了十二具外骨骼装甲,装备在那些愿意接受这份馈赠的女性兽化人身上,别奇怪,仍然有人宁愿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她们已经没有了家人,也没有值得期望的东西,她们选择了平静的死亡,并对此感激不尽。这种情况同样发生在那些有着猫耳与爪子的女孩和男孩身上,因为对他们的改造不是为了让他们重新得以变回一个正常的人类,而是一个怪物,所以他们之中仍然有一部分不愿忍受痛苦,在确定他们的新主人正如他们所猜想的是个仁慈的人后,他们使用药剂让自己终日昏睡,直到那些野兽血液里的毒渗入他们的骨髓而后导致死亡。 另外还有两名不幸的孩子因为身体虚弱而无法坚持下去最终不得不放弃,矮人在他们小小的胸膛上放上一面黑铁的盾牌,盾牌很小,就像是个大规格的胸针,但这是矮人们对于勇士们的礼敬,比秘银的链甲或是精金的长矛更为难得。他们不知道该将他埋葬在什么地方。在格瑞纳达,奴隶的最终去处只有野兽的肠胃,后来崩崩决定将他们焚烧,而后灰烬连同盾牌投入融化的铁水,铁水被铸造成锐利的匕首或是短剑,被他们的同伴握在手里。 至于那些幸存者们所期望得到的温暖的房间,充足的食物,干净的水,遮蔽身体的衣物,还有他们无法放弃的亲人和爱人,这些也都已经被满足了,在黑发的龙裔成为龙牙的新主人的时候,总有数之不尽的商人愿意为他效力,何况还有那些属于他的父亲与兄长的关注,不过让新王担忧的是克瑞玛尔的表现仍然不够出色,他的行为实质上被许多人嘲笑是的,黑发龙裔没有招揽那些强大的术士,精悍的骑士以及聪慧的商人,反而将珍贵的心力放在了一群卑贱的玩具身上,他们可以理解这位殿下对格瑞纳达人的不信任,但难道这些畸形的兽化人就能真正的忠诚于他吗?他们会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向他哀求屈膝,当然也会为了同样的东西谄媚他人。 当然,不是说格瑞纳达人就能拥有所谓的忠诚了,忠诚在格瑞纳达只是一个符号,它象征着利益与暴力,没有后者的支持,前者只会在瞬间轰然倒塌。但如果这位殿下愿意选择他的同僚或是同学,他至少可以获得一群有用的下属,而这些兽化人能够做什么呢?用他们的小爪子与小尾巴给敌人们挠痒痒吗? “很好。”崩崩说,他挪开自己的盾牌,盾牌上是隐约可以看见对面的三条抓痕,能够在精钢的盾牌上留下这样深刻到贯穿盾体的抓痕,就连鹰首狮身兽们也未必做得到,但因为他们慷慨的主人,所有被重新置换安装上去的利爪连同连接骨头的部分都是精金的,“你觉得痛吗?”矮人关切地问。 “已经不是那么痛了。”他对面的猫耳兽化人回答说,如果说是不是会感觉到痛,当然,不管怎么说,这些精金的爪子能够像真正的猫那样折叠在肉垫里,所以必须连接着可以指挥它们的神经,就和有翼兽化人的外骨骼装甲那样,没有头脑指挥的它们只能是徒有其表的装饰品但这样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够感受到爪子受到的每一次击打与损伤,就像是人类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但这种方法可能让他们拥有最为出其不意的武器,当它们藏在柔软蓬松的毛皮里面的时候,没人可以想象得到它们会有怎样的威力。他一边想着,一边轻轻地甩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它们的尾巴和爪子一样经过了再生长与植入,取代了尾骨的同样是精金,它们被强有力的肌肉包裹着,必要的时候可以单凭尾巴的力量而悬吊起一个全副武装的矮人或是两个侏儒。 问题是他们知道自己在真正的骑士与术士面前也只是一些稍微有点麻烦的小虫,但现在能够训练他们的也只有矮人崩崩,毕竟他做了好几十年的战士,或许还有有翼兽化人中最年长的一个,这让他们变得有点焦躁不安。虽然异界的灵魂起初并未想过要求他们为了自己和亲人,爱人们做些什么,但即便没有巫妖的提醒,它也知道无条件的赐予只会让人心生惶恐与茫然,让他们知道自己仍有可用之处才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你们最大的武器在哪儿吗?”他们的主人是这么说的:“就是人们对你们的轻视。” “你会把我们当做刺客使用吗?”一个大胆的女性兽化人问道,她的双翼在空中轻轻地拍打着,看上去是那样轻盈与脆弱。 “也许吧。”曾经的不死者说:“但我想,那也许更近似于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 “如果我们死了,”另外一个女性兽化人问道,“或是被抓住了” “最好不要被抓住。”巫妖平静地指出:“不过更大的可能性你们不会被捉住,躯体不会,”他缓慢地说:“灵魂也不会。”他说出这句话时所用的语调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可以保证的是,”巫妖继续说:“你们不会再遭受更多的痛苦了,无论是谁,也无法从哀悼荒原的灰烬中找到你们的踪迹,你们的灵魂将得以安息。” “我们的家人呢?” “你们的家人已经远离了格瑞纳达,”巫妖说:“只有我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或许不够富庶,但绝对平和宁静,没有战争,也没有过于残暴与荒唐的领主,也没有法师,但村庄里会有一个伊尔摩特或是泰尔的牧师。” 他的话让兽化人们的神情顿时变得温暖和柔和起来,他们或许没有那个可能,也不希望再次见到自己的爱人与亲人,但能够知道他们不再是奴隶或是祭品,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其他地方就已经足够了一个格瑞纳达人或许会嘲笑他们不曾怀疑自己被黑发的龙裔欺骗,但正如一开始就被告知和他们异常清楚的,他们的价值还不值一个龙裔的谎言,尤其是这个龙裔还是格瑞纳达的皇子。 “他们会死吗?”在他们离开后,崩崩问,他依照矮人的传统穿着粗麻的长外套和皮甲,胡子闪耀着金光。他在那些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呆了不少时间,但就和所有的矮人那样,就算是一百年不见阳光,只在洞窟中工作与喝麦酒,他们的皮肤还是会比在沙漠中挣扎求存的蛮族人更粗糙黝黑。 “希望不。”巫妖说,至少这个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是这样希望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烦恼于自己不同寻常的幺子的新王正在记忆中翻找着他的棋子,明的,暗的,年长的,年少的,正义的(是的,一点也不开玩笑),邪恶的克瑞玛尔的性格迄今为止仍然很是令人迷惑,你说他不属于格瑞纳达,他能够接受一个灰袍,也能举手之间覆灭一个部族;你说他属于格瑞纳达,但他又愿意为那些卑贱无用的兽化人拿出昂贵的秘银精金虽然这可以被归纳在实验里,但得到与失去的比例显然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平衡,还有他似乎也并不爱好无端的杀戮,在面对怀有敌意的人时,他甚至有些软弱。 不,等等,如果说是以另一种手段的话,他也可以说让那些人得到了惨痛的教训想到自己的长子抱怨克瑞玛尔的坐骑在引诱龙牙军团中的鹰首狮身兽吸取一种粉末成瘾并且以此掏走了龙牙骑士钱囊中最后一枚金币的事情,新王就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他知道米特寇特为什么会有些不安,他的长子原本想要架空自己的弟弟,让他成为一面被敌人攻击的旗帜,但事实上,他反而成为最小兄弟的武器和盾牌,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也许就连第一分队的控制权也要失去之前他们也做出过相近似的预测,龙牙骑士们只会对格瑞第忠诚,但对于他们的首领就未必那么虔诚了,他们会被收买,也会屈服在强大的力量之下,但现在这种场面就连新王也没想到。 他的幺子居然是一个狡猾的商人,他垄断了唯一的货物,拿走了骑士们的金币而不是反过来为了取得他们的支持而奉献出自己的钱囊,新王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但在战争结束之前,在另一种强悍的野兽取代鹰首狮身兽之前,他们唯一可做的就是忍耐,也许他们还要为此感恩,鉴于黑发的龙裔允许他们用还未看见踪影的奴隶来换取这种粉末。就连术士塔中的术士们也没找到来处的粉末,他们也只能检测出这是一种具有魔性的植物,没有毒性,而且说起成瘾事实上鹰首狮身兽们也可以完全不去碰触它们,但那群野兽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遏制自己的欲求,但这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如果他们的坐骑品德高尚,性情宽和,就没有那个可能会与红龙相处和谐了。 新王只能打开自己的内库开安抚长子,但他知道米特寇特还是满含愤怒,也许他以为自己的父亲会偏向自己,用他的力量去压迫他最小的弟弟,但他真不该忘记自己在格瑞纳达,格瑞纳达中除了力量没有必然,新王固然宠爱长子,但他也同样可以宠爱另一个儿子,如果这个儿子能够表现的比其他的孩子更好,他也不会吝啬手中的财富与人脉。 “但究竟应该选择谁呢?”新王对自己说,他需要一个人,可以帮助自己看看克瑞玛尔的人。 米特寇特走出内城门的时候,守卫们向他单膝跪下,而甬道中顿时变得空荡干净,他坐下的蜥蜴平稳而大步地向前,而在他离开之后,才有人敢于继续自己的行程。 守卫们查看了商队主人的通行文书,这些文书只有格瑞纳达人可以签署,所以在格瑞纳达之外,这些文书可以卖出很高的价钱但这也不是一支新的商队,商队的主人已经和这里的守卫见过不下五次,只是他还没能取得内城商人的资格,他必须在这里等待另一个人将自己的商队带入内城。 “你的商队中有了一张新面孔。”格瑞纳达的商人说。 (。) 第四百七十一章 各方(2) “我真是不太愿意在这里看到你。”异界的灵魂说。 “每个地方都有邪恶与黑暗,格瑞纳达只是多一点而已。”如果是那个还在父亲和导师的羽翼下平静度日的年轻牧师,当然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但站在这里的是经过了无数折磨与艰难的亚戴尔。他曾经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和兄长,又在同一天里被自己的另一个兄长诬陷为弑杀亲人的凶手,又因为本身的失职而被夺去了追随罗萨达的资格,他被烙印,被流放,而命运似乎还觉得自己不够残忍似的他的同伴与导师被狼群无情地吞噬,他离开了精灵的庇护后四处流浪,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接纳他,因为他的面孔上标记着他的罪名,即便是那些连一个字母也看不懂的村民,也会因为那些丑陋的伤疤而驱赶他最后他来到了雷霆堡,雷霆堡荒瘠寒冷,但也许正是因为它的条件是那样的恶劣,那里的人们反而有着在其他地方所看不到的宽容,亚戴尔那时无法以祈祷或其他方式来获得罗萨达的回应,但他在导师那里学来的知识能够让他辨认出每一种沉寂在荒野中的草药,他不但会采集它们,还会培育它们,人类不相信他他也可以给受伤的鸟兽们治疗,还有那些被人唾弃的罪犯。谁都知道他们被送到雷霆堡就是为了他们身上仅存的最后一点价值,即便受了伤,他们也无法得到治疗,亚戴尔的草药从而挽救了不止一条生命。接下来,就是这些罪犯们的看守,士兵,普通的手工艺者在雷霆堡遇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亚戴尔已经是雷霆堡毋庸置疑的一部分了。 这让他在雷霆堡的人们遇到劫难的时候无法袖手旁观,他领导起那些茫然而悲哀的人们,把他们带出了那片似乎可以带走所有生机的荒野,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雷霆堡真正的主人,曾经的领主伯德温从不曾对自己抱有信任与善意,这个,亚戴尔可以理解,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他的子民除了这个,伯德温可能还有些自卑,他在雷霆堡的时候,简单的一份文书,就能让雷霆堡的人们放弃他们的家远走他方,没有一丝质疑与犹豫,他是那样地崇高过,受到无比深重的信任与尊重,但在这里,他连收留子民的领地都是从朋友那里商借的,即便是一粒沙子,他也没有任意挥霍与处理的权利。这让他沮丧,毫无疑问,可以想象,当他发现雷霆堡那些忠诚与爱戴着自己的人因为这个而被放逐,追杀,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让他们靠着一个被罗萨达厌弃的牧师挣扎求存的时候,他又会多么地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亚戴尔在踏上龙火列岛的第一天就交出了手中所有的权利,反正他对权利也并不怎么热衷,说真的,如果白塔没有发生过那些可怕的事情,他可能早就成为了一个平庸而温和的罗萨达牧师了吧,就像那些成年的同僚那样,如同采摘花朵那样收集着少女的倾慕,享受青春与爱恋,在罗萨达的荣光下平和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不,也有可能,他会在另一种情况中死去,即便没有德蒙,没有安芮,作为与精灵的灰岭紧紧连接着的枢纽,白塔仍然不可能逃过“细网”公会的触须,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肮脏的老鼠驱赶出去,无论是作为白塔的罗萨达圣所中的一员还是作为执政官的幺子,白塔居民的一员,他都会这么做的。 只是想到这儿亚戴尔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是个牧师,当然知道被自己追随的神祗抛弃是件多么让人痛苦的事情他在流亡的途中,以及在雷霆堡的变故中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时并没有想到赎罪,请原谅他的卑微,但亚戴尔从来不认为他的罪行是可以被赎清的,即便他已经得到了晨光之神的认可但这些事情,年少无知的亚戴尔不明白,难道经过了那么多,见到了那么多,也听到了那么多的亚戴尔还能不明白吗?他们对同僚的疏忽与放纵令得罗萨达的光芒笼罩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灰暗尘土而他握着的利剑也确实刺入了兄长的胸膛,难道这些罪过能够用“不得已”或是“被欺骗”来抵消吗,如果是这样,那些徘徊在哀悼荒原上的灵魂可以因为这两个原因而回到他们在凡世的身体里来吗?如果可以,亚戴尔可以承受所有以这两种理由犯下的罪行一万年或是永远。 但他的神祗罗萨达就如同他所掌管的晨光那样明晰而温柔,他宽恕了亚戴尔,允许这个年轻的牧师再一次呼唤他的圣名,亚戴尔必须承认自己为此而感到欣喜,他竭诚想要为自己的神祗再做些什么,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能够在似乎遗忘了众神也被众神遗忘的龙火列岛矗立起来,就像那位自白塔而来的主任牧师所说的,他确实有着一份不可忽略的功绩。但亚戴尔没有想到的是,那座白色的圣所会如同利箭那样刺痛伯德温的眼睛和心,这还是骑士修和他提起的,骑士修为了伯德温的顽固而头痛不已伯德温同样是被他所信奉的神祗所惩罚与放弃的,但如果说,之前他还能用赎罪之途必然漫长而艰辛的认知来麻痹自己,那么在他看来身负重罪的亚戴尔居然如此之快地重新得以披上白袍简直就是毁灭了他仅存的理智他疯狂地想要获得泰尔的宽恕,为了这个他几乎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他索取的东西越来越多,不但是从他的朋友凯瑞本那里,还从王女李奥娜那里,从他的下属与子民那里,他甚至毫无愧疚之心地挪用侧岛的税金,强迫商人送上更多的黑铁与精钢他们或许要感谢李奥娜,如果不是这个性情刚强的王女将自己的爱人与臣子重重地打醒,他或许还会搁置遏制“烟草”的研究计划,将这一部分施法者与医师转移到他的军队里来。 亚戴尔和修在李奥娜的计划中担任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若是确切点说,他们可以说是背叛了伯德温修欺骗了伯德温,而亚戴尔则设法将他暂时囚禁起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采用强硬的手段,伯德温根本不愿意和李奥娜谈话。结果就是伯德温终于冷静了下来,而他们,他是说,骑士修和亚戴尔,他们交出了手中的权利,骑士修被派遣去管理那些在碧岬堤堡的周边领地中滞留的高地诺曼人,而亚戴尔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或许伯德温会懊悔于自己的冲动,也有可能他会羞愧,或是在羞愧后感到一丝轻松,但没关系,亚戴尔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他只是需要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你知道是谁让我来找你的吗?”亚戴尔问。 “谁?” “凯瑞本。”罗萨达的牧师说,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糅合了欣喜,怀念与悲哀的神情,他感到高兴,这个迅捷而细微的表情如果是假的,那么这个世界上也许就不会有真实的东西了,但他随即看到曾经的同伴眼中露出了鲜明的畏惧之色。真奇怪,凯瑞本是因为银冠密林的迷锁法阵已经彻底落下而无法离开,如果可以,出现在这里的就不单单是亚戴尔了凯瑞本从来不会因为自身的安危而停住寻觅密友的脚步,但他在和阿尔瓦法师通讯的时候,知道自己离开了龙火列岛,正在碧岬堤堡的时候,精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任务委托给了亚戴尔。 亚戴尔转眼之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说你的身份,”罗萨达的年轻牧师戏谑地鞠了一躬:“格瑞纳达最小的皇子,殿下,这个令人惊奇的称呼至少在凯瑞本以及阿尔瓦法师那里已经不能说是一个秘密了,而且他们很早之前就猜测过你的另一半血脉可能来自于巨龙,”亚戴尔停顿了一下,“他们也猜测到那可能是只红龙或是他的后裔,毕竟其他的巨龙们离开这个位面已经有一千年之久了。” 异界的灵魂隐藏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凯瑞本说了些什么吗?” “他让我记得提醒你一下,”亚戴尔说:“回去的时候记得带小鱼干。”他好奇地笑了笑,“这是什么暗语?还是凯瑞本很喜欢小鱼干?” 喜欢小鱼干的另有其“人”,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阿尔瓦法师和安东尼奥法师还好吗?” “很好,”亚戴尔并没有恼怒于克瑞玛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既然是秘密,哪怕是朋友的,最好也不要去碰触:“他们都是极其强大的法师,而且哈威大公连通了碧岬堤堡与龙火列岛之间的甜蜜商路,所以那些议员们都安静下来了,对商人们来说,赚钱总是最重要的,所以碧岬堤堡差不多和之前一样平静富饶了,虽然还是会有刺客和盗贼,但变革总是会带来仇恨,这是无法避免的,就连神祗也未必能够平抚每一个愤怒的灵魂。” “也许还有一件事情你愿意听听,”亚戴尔说:“我并不是沿着海岸或是穿过内陆径直来到格瑞纳达的,我去了尖颚港,尽管不是自愿,但葛兰让我代为问好。” 葛兰在尖颚港遇到亚戴尔的时候也有点惊讶,不过他很快就释放了罗萨达的牧师,并且送他上了一条去往格瑞纳达的船。这个巧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也曾经在同样的黎明送过一个黑发的施法者上过一艘叫做“小雀号”的船,他生命中最痛苦与最离奇的一部分也是由此而起,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被行会惩罚性地丢弃,更没想到他还能够回到尖颚港,以一个强大的施法者的身份没人知道他拥有着两片符文碎片,除了那些人,他不知道是否该将他们称为同伴或是朋友,因为他并不想要出卖和伤害他们,但他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合适的称呼可以用在他们身上。 现在他可以居住在那座高塔里了,即便是公会的法师也无法抵抗住碎片的侵袭,他有了一群无比忠诚的手下,有力可靠的盟友,还有着妻子,或许不能说是妻子,他希望和梅蜜缔结婚约,但梅蜜坚持他们保持现有的状态就很好。想到这儿,葛兰就忍不住想要试试自己的匕首用那个弗罗牧师的,她是梅蜜的母亲,也就是将梅蜜驱逐出神殿的人。 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神殿里了,神殿里一个人也没有,听其他人说,这个神殿中的弗罗牧师不知为何受到了弗罗的厌弃,一夜之间就衰老了,在神祗收回了她的力量后,有些弗罗牧师当即因为老迈而死去,而没有死去的那些,哪怕是只有四十岁看上去也有六十岁或是七十岁,就像是沃金的牧师在收回贷款本金的时候还带着利息那样,她们得到的荣宠在离开的时候也带走了更多的青春与美貌。 梅蜜的母亲在梅蜜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有六十岁了,她是主任牧师,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没有立刻死去,但她衰老的就像是一个从哀悼荒原返回的死者,浑身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她看到梅蜜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梅蜜想要放弃弗罗牧师的身份,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抛弃她的神祗,这让这个母亲怒不可遏,也许是因为嫉妒,也有可能出于虔诚,她无情地诅咒了梅蜜。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轰然作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嵌在他们的耳朵里那样尖锐犀利,梅蜜逃走了,即便她身体里的碎片可以让一整个尖颚港的人在瘟疫的淫威下颤抖,但她仍然不敢面对自己的母亲,或说是她的神祗。 “弗罗已经死了!”葛兰大叫道,他喘息着,将匕首插回腰间。 真的吗?不,他也不敢确定。。 第四百七十二章 各方(3) 弗罗已经死了,葛兰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也是这样对梅蜜说的,只是他们心底深处仍然隐藏着一丝不确定,但不久之后,一个愉快的消息就冲散了盘旋在他们心头的阴云——梅蜜有了他们的孩子,他还很小,小到梅蜜的腹部仍然是那样平坦光滑,但梅蜜能够感觉到那里正藏着一个新的生命,他的心跳就像潮汐那样席卷了她的神智,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吗?她想,尝起来就像是蜂蜜,那样的甜蜜又是那样的纯粹。 她没有继续拒绝葛兰的求婚,他们必须要缔结婚约,才能保证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不会是非婚生子,葛兰和梅蜜一样,都不是在正统的婚姻下诞生的,他们的出生罪恶与多余,但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们考虑了很久,弗罗曾经有过婚姻的神职,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选择这位已经被人们鄙夷厌弃的女神,而且弗罗已经不复存在,她不可能为他们的婚姻祝福,即便在,更多的也只会是愤怒的诅咒;那么,可以考虑的大概就只有大地之神查缇,以及“生育与婚姻”之神格瑞第,但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葛兰和梅蜜还能不清楚其中的奥妙吗?他们是想要向宽和的查缇祈祷与献祭的,但尖颚港的格瑞第牧师们早就注意着他们。 “首先我要恭喜你。”德雷克说,他给葛兰倒了一杯血酒,不知何时,就连亚速尔岛也开始流行起这种腥臭的饮料了,葛兰蹙着眉毛,将酒杯推开:“你尽可以说你想说的,德雷克。”他说。 “我知道你现在非常强大,”德雷克说:“但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我想我还是要提醒你,有关于你的一些想法,格瑞第的红袍牧师们很不高兴,亲爱的,她们甚至有些恼怒。” “只是一个小小的婚姻盟约而已。” “正是如此,”德雷克苦口婆心地说:“那么为什么不把你们的双手放在格瑞第的祭台上呢?那些赤红色的娼妇会感到喜悦的,她们可不是查缇圣所里那些如同农奴般的牧师,她们是力量,是财富,是情报,葛兰,失去了她们的欢心,我亲爱的朋友,即便你能够击败法师,术士或是一整个军队,你仍然会觉得举步维艰,但如果有了她们的帮助,你会发现你做任何事情都像是用烧红的刀子切开牛油一样容易,而她们并没有要你的灵魂或是未出生的孩子,只是一个仪式,弄点怀崽子的母羊或是母鹿就行,马匹也可以,她们不挑剔——你知道亚速尔岛上有多少女人因为那位尊敬的女神面前得到了一个或是更多的孩子吗?别和我说你不想要,我知道你爱着你的妻子,那么你就该知道所有向格瑞第献祭过的母亲都不会难产或是生下残疾或是死去的婴儿?” 葛兰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如果要说他和梅蜜有什么需要担忧的,大概就是这个了。梅蜜和其他的弗罗牧师一样,有着一具不适合怀孕和生产的身体,她纤细过度的腰肢与狭窄的盆骨注定了她很难如同那些粗壮的农妇那样轻松地分娩——梅蜜在没有被驱赶出弗罗神殿之前,就曾经看到过好几个不幸的弗罗牧师因为生产而死去,有时候她们的孩子可以活下来,有时候就死在了它们母亲的肚子里。 “我需要考虑一下。”葛兰说。 “别这样,”德雷克说,“你知道我在为谁说话,她们没有直接面对你可不是想要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的——她们只是想让你知道格瑞第的耐心从来就是十分脆弱的,而你的妻子,将来的妻子,现在不过是个孕妇,你不该让她面对不应有的危险。” 葛兰的屈服在德雷克的预料之中,说实话,黄金夫人号的船长不明白葛兰为什么会如此顾虑重重,就他来看,格瑞第的力量显然要强于其他的神祗,女性想要孩子的时候固然可以求助滋养万物的查缇,但那个过程是十分缓慢和悠长的,许多可怜的妇人在没有得到结果的时候就死去或是被抛弃了,但格瑞第不是,只要你献上的祭品足够多,足够好,献祭的过程足够残忍——譬如说,母羊的功效要低于母鹿,母鹿的功效又要低于母牛,但如果是个怀孕的妇人,那么她的功效要大于前三者之和;你可以请牧师用刀子直接割断祭品的脖子,但如果你能够自己挖出它们的心脏献祭就更好一些,或者你可以先将母亲的孩子挖出来,捏出它的眼睛,连着母亲的一起放在盘子里,这种绝妙的场景无疑会极大地取悦这位形容美艳的大腹女神。 这样做的女性无一例外地在三个月内就会怀孕,并且生下一个男孩,这对于那些急切地需要一个继承者来巩固自己地位的女性是多么地重要啊,所以虽然即便罗萨达和泰尔的牧师们已经严正地拒绝承认格瑞第的神祗身份,但格瑞第的神殿祭台上的血迹从未干涸过。最主要的是,葛兰是什么人?他是一个恶毒阴险的盗贼,就连德雷克也曾经是他的猎物,现在也是,他有必要做出这种可笑的仁慈姿态吗?别告诉我他突然异想天开想要成为伊尔摩特的信徒了,如果那样德雷克一定会跑出去看看天地是否颠倒了。 而葛兰和梅蜜所不想的是和这位女神有所牵系,就算葛兰现在正在和她的后裔建立起一个秘密的盟约关系,但就像是德雷克所说的,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尖颚港,就表明他的生活不可能平静温和,他的敌人已经太多了,不需要再加上格瑞第的牧师们,她们比任何一个刺客都要危险,而且格瑞第既然能够保证其他女性顺利的生下孩子,也很难说她会不会因为葛兰和梅蜜的蔑视而勃然大怒,她们担忧的不仅仅是孩子,还有梅蜜的性命。 —————————————————————————————— 就在梅蜜与葛兰在格瑞第的祭台上合力杀死了第一头母羊的时候,在另一个岛屿上,同样承担着孩子与自己性命的一位女性静静地坐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是高地诺曼人建造起来的,与龙火列岛的房屋不同,它们的墙壁与顶都是用海沙与树胶混合后做成的方砖砌筑而成的,这种建筑材料看上去极其粗陋,而且不太适应龙火列岛的炎热气候,因为它的门窗都很狭窄,但它被建造出来的初衷就不是为了舒适,而是为了安全。 姬儿闭着眼睛,像是在祈祷,但他们很早就不信仰任何一个神祗了,她只是在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在最初的几天里,她除了海浪拍击岩石,昆虫鸣叫,鸟儿振翅和仆从的脚步声之外什么都无法听到,但在她就着阳光的消失划下第七条痕迹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不同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要比男性的更轻盈,但稳定如同磐石,就像它主人的心与灵魂那样——门被打开了,高地诺曼的王女李奥娜站在门外,微弱的橘色霞光与星河浅淡的蓝光糅合在一起,让她的红发呈现出瑰丽的紫色光晕。 “你可以出来了,姬儿。”李奥娜说。 “事情结束了吗?”姬儿问。 “结束了。”李奥娜说:“出来吧,这里对婴儿和孕妇都不算是个好地方。” 但它可以保护我们,姬儿在心里说,但她不会对李奥娜的话提出什么反对意见,鉴于她的身份是那么的敏感。 “你想先回家,”李奥娜问:“还是” “我的丈夫在哪儿呢?” “在战厅。”李奥娜说:“伯德温,还有你的兄长亚摩斯也在。” 姬儿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如果可以,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从他人的嘴里听到我兄长的最终结局。” “那对你的孩子不好。”李奥娜带着轻微地谴责看了姬儿一眼,姬儿微笑了一下:“他是半个高地诺曼人,即便他还在母亲的肚子里。” 李奥娜摇摇头,“如果你愿意,好吧。”她说。 战厅是高地诺曼人在侧岛上所建造的最大的建筑,就和诺曼王都的那座大殿一样,只是要更粗糙与简陋,没有雕刻,没有鎏金,没有精美的灯具,柱子上甚至插着火把而不是点着蜡烛,但对于诺曼人,它是神圣而又庄严的——在伯德温不够清醒的时候,他在本属于克瑞玛尔的湖中堡垒里处理事务,在那里他就像是一个濒临疯狂的暴君,但他最终还是清醒了过来,他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不敢置信并深感羞愧,他立刻离开了湖中堡垒,和诺曼人一起居住在潮热的小屋里,在需要审判或是褒奖的时候,他就来到战厅里,他让李奥娜坐在战厅里唯一的椅子上,而他和其他战士一起站立与护卫着她。 他脱去了那件精美的秘银链甲,去除了那柄精美的剑鞘(是侏儒们奉献给他的),不再穿着丝绸的长内衣而改为亚麻,他也不再精心地修饰自己的外表,每餐都要餮足甜美的葡萄酒和精致的食物直至呕吐,他回到了长桌前,身着皮甲,适量地取用清水、麦酒、烤肉与粗面包,和骑士们肆意地玩笑与比武,就像是在雷霆堡那样,理智与沉稳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当他这样做之后,距离他们较近的诺曼人无不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领主——之前的他几乎陌生的让他们认不出来。 李奥娜回到战厅,坐在她的座位上,伯德温就站在她的右手边,而姬儿畏惧地看着诺曼人们,直到她的丈夫法师盖文向她伸出一只手。一些诺曼人对她的出现有所疑问,但还是让出了通路,姬儿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距离牧师预计的产期不到一个月,而这个孩子是属于高地诺曼的。 盖文握住妻子冰冷的手,他不赞成姬儿出现在这个场合,但他也知道这是必须的——姬儿与亚摩斯并不是普通的兄妹,他们在龙火列岛相依为命,即便在那场可怕的海啸中,他们也没有放弃彼此,但是 所有人到齐之后,东冠名义上的主人,也就是姬儿的兄长亚摩斯被带了进来,以一个囚犯的身份。 “具体事情,”李奥娜抬了抬手,没有强迫亚摩斯跪在她的面前,虽然这对于一个失败者来说很合适:“我想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能够站在这里的诺曼人都有着一定的地位,他们也同样深受王女与伯德温的信任,当然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谁都知道,侧岛的主人克瑞玛尔已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东冠的主人亚摩斯显然有了新的想法——他理所当然地厌恶着那些占据了侧岛的外人,尤其是看到那些士兵与骑士之后,虽然他也有着自己的军队,但那种由不守信诺,散漫放浪的佣兵构成的所谓军队难道还能够与雷霆堡的坚墙相比吗?这些高大强壮的士兵可是曾经与凶恶的兽人战斗过的! 亚摩斯疯狂地想要他们,但他也知道他们是不会忠诚于自己的——他确实用了很多心思,伯德温的异样自然也无法逃脱他的眼睛,在他知道伯德温遭遇了一场叛乱,并且放逐了两个据说曾经是他最信任的下属的时候,他觉得这会是个好机会——他派遣出自己的宦官试探伯德温,就他来看,伯德温这样的男性绝对不会容忍一个女性,尤其是在叛乱中隐约有着主脑地位的女性,哪怕是王女,继续凌驾于他头上的。 他认为自己给出的条件十分优厚,他支持伯德温成为侧岛事实上的主人,甚至可以在确定那位黑发的施法者不会再次成为他们的威胁后,他会将整个侧岛册封给伯德温,让他再一次成为名副其实的领主,而伯德温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只不过是放弃对诺曼的王女李奥娜的保护——亚摩斯甚至承诺在抓捕王女的过程中无需伯德温出手,免得他受到诺曼人的指责,而伯德温仍可以得到诺曼王给出悬赏的一半,他尽可以继续招募诺曼人,打造军队,有着亚摩斯这个盟友,他可以成为领主,大公,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国王。 而亚摩斯所需要的不过是在东冠与其他岛屿作战的时候,伯德温的军队能够成为他的刀剑与盾牌,亚摩斯的想法很好,他失去了侧岛,但可以从另外三个群岛上得回更多的利益,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处于狂乱不安中的伯德温也不会背叛李奥娜,遑论是现在这个理智的他?而且,就在他确定了这个想法之后,他的大宦官就将整件事情告知了他的妹妹姬儿,而姬儿早在一年前就成为了法师盖文的妻子。 姬儿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够拥有一个丈夫,一个孩子,一个家庭,以及就和她从吟游诗人的只字片语中幻想出来的那样,幸福而美好的一切,她只不过考虑了一个夜晚,就将这个阴谋完整地呈现在了李奥娜的面前。(。) 第四百七十三章 更替 ——本章末尾修改了一下,如果看到了横线请再刷一次,抱歉抱歉。 —————————————————————————————————————————————————— 格瑞纳达王都中的情报流速是非常奇怪的,有时候它就像是在墙面上攀爬的苔藓那样慢,但有些时候它比风还要快,不过几天的时间,人们就对最近才回到格瑞纳达的,新王最小的儿子,克瑞玛尔殿下身边那个脸上有着烙印的牧师非常熟悉了。 在格瑞纳达,除了格瑞第的红袍牧师,几乎就没有其他神祗的牧师了,可能会有几个兽人卡乌奢的祭司,或是某个邪恶神祗的追随者,他们得以在此只是因为他们所追随的那个神祗与格瑞第有着暧昧的盟友关系,他们是客人,也是如同灰袍那样的被雇佣者,但一个白袍?他只有可能被当做祭品或是因为私人的恩怨而被作为礼物和货物被送进来,是的,在克瑞玛尔身边的那个白袍出现之前。他让格瑞纳达黑暗而平静的水面起了些许涟漪,但异样的声音转眼之前就消失了,那张被清晰地烙印着“渎神”与“弑亲”字样的面孔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如果说渎神还有可能是因为失误或是疏忽,那么弑亲显然是个更为险恶的罪名。 “你觉得他已经赎清了自己的罪过吗?”有人这样猜测道。 “我觉得还没有,”另一个人说,“否则他就不会继续让这个烙印留在自己的面孔上。”可笑的是还有人质疑亚戴尔有无资格服侍一个皇子——格瑞安达同样是有着法律的,而一个被证明了罪行的失败者同样要接受惩罚,但在克瑞玛尔的坚持与新王的纵容下,亚戴尔还是成为了黑发龙裔的书记官,而他所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整理龙牙军团的术士名录。 没人想到这个对格瑞纳达仍然十分陌生,格瑞纳达对他也同样疏远的龙裔真的对龙牙军团露出了锐利的獠牙——就像没人知道那些以孤僻而闻名的术士为何接受了他的雇佣那样,也没人知道他是以什么标准来衡量那些将要被剔除的施法者们的——他没有调换骑士,“我所了解的也不过是施法者们而已。”他这样谦虚地说,但骑士们还是诅咒了上百万遍,“愿他在无尽深渊里被魔鬼折磨一百年!”他们这样恶狠狠地喃喃低语,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骑士绝对不会高兴自己的术士或是法师搭档自愿或是被迫更换,或者说,至少应该给他们一些时间,骑士与陌生的施法者们之间需要一年,或是两年的磨合与熟悉,就此通悉对方的脾性嗜好,甚至是武技或是施法上的习惯,免得在战场上顾此失彼,相互冲突或是出现更严重的问题。但在面对一个可能比原先的搭档更强大的施法者时,骑士们还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幸而他们确实还有一些时间,格瑞第这次并没有过于吝啬,碾压性的战力确保了他们在面对敌人时还是相当从容的,他们可以犯错,嗯,一点点小错,而且有挽回的余地。 新王拿到了那份被更替的施法者的名单,还有一些关切着这个问题的人,但他们看不出有什么,只能说被替换下来的施法者确实不如新的术士与法师——这确实是格瑞纳达人看不出来的差别,但亚戴尔知道,因为这些情报都是他和克瑞玛尔一起整理的,黑发的龙裔选出了三个分队,这三个分队在整个龙牙中不能说非常地拥有优势,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三个分队长虽然属于两个不同的势力,但这两个势力事实上更多地倾向于秩序,没错,他们邪恶,但对于让所经的领地变成又一个无尽深渊毫无兴趣,他们希望能够在占领的平原与丘陵中以人类的方式统治人类,而不是如巨龙那样劫掠焚烧一番就滚开。 而在这三个分队中,一些喜好胡乱杀戮与折磨的施法者也让他们的骑士很头痛,他们有时候也是需要傀儡、口舌与人质的好吗?但格瑞第喜欢混乱,享受混乱,所以他们也只能容忍这些可憎的捣蛋鬼们。“感谢我吧。”巫妖没有一丝羞惭地在心里说道:“你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是何等幸运。”新的术士,还有灰袍与黑袍,都是他综合了葛兰、小魔鬼还有以前的克瑞玛尔的记忆整理搜索出来的,理所当然的,他们都不是好人,但他们有着一个施法者应有的理智与冷静,深爱魔法,懂得权衡,懂得忍耐,也懂得如何遵守契约。 让他们俯首听命的自然也不会是空洞的理念或是花俏的演说,而是数之不尽的珍贵的施法材料或是可以换来前者的金币。 “这已经是侧岛一整年的收益了。”亚戴尔在记录的时候感觉手都在颤抖:“而这只是一座塔。” 如果没有极北之海的秘藏,这个计划当然是不可行的,但现在那座在暗流中不断盘旋的岛屿已经彻底地沉没了,这表示巫妖可以为自己的传送门定一个坐标,在龙火列岛上的时候他已经给伯德温留下了一部分,它们足以颠覆一个国家,却还只是很小,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巨龙们的慷慨馈赠确保了黑发的龙裔可以暂时性地为所欲为,其中或许还有新王与格瑞第的纵容,也许他们只是高兴于有人为他们免除了施法者们的俸金,但没关系,巫妖只是要确保自己的命令能够被每一个骑士与施法者听从,尤其是在他无法下达过于强硬的命令时,出于本身的倾向,施法者们也不会肆意酿造出太过惨烈的劫难。 毕竟他直到现在也无法确定冥冥中的法则是如何界定战争的,如果只是把他关小黑屋就算了,若是当时使用这个躯体的是另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也被判定为邪恶的话好吧,那么用它所在位面的语言来说,他们ver了,而且没有二十条命在后面等着他们。 他们在一个深夜出战,鹰首狮身兽在寒冷的风中逐渐攀爬到云层上方,云层在星光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层柔软却破碎的羊毛毯,从空隙中可以看到雾气笼罩的王都,之后王都变得更小,而他们所看到的疆域变得更大,他们甚至可以看到砾漠与沙漠的边缘。 —————————————————————————————————————————————————— 即使几百年前,红龙格瑞第在格瑞纳达的国土被拓展到一个令她勉强满意的情况后停顿了下来,但就格瑞纳达人的欲求而言,所谓的边境线只限于他们的骑士长矛所无法触及的地方,国界与国界之间的小型争斗从未平息过,不过红龙的后裔在打磨自己爪尖与牙齿的时候,也去除了与其接壤的国家或是地区那层脆弱的外皮,至少他们将红龙带来的灾祸转移到另一个国家的时候,几乎毫无压力。 现在,当石头去砸鸡蛋的时候当然可以所向披靡,但在钢锤前面石头也只不过是一只脆弱的小玩意儿,当格瑞纳达的龙牙军团与龙爪军团倾巢而出的时候,它们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几乎所有人都那么认为,而最初的战况也是如此。 红龙当然不可能将即便不计附属军团人数也已经达到了八千的龙牙军团与一万两千人的龙爪军团,还有人数虽然最少,但在战局中有着不可或缺地位的三千人左右的龙刺军团全部投入战场,格瑞纳达是一个庞大的国家,而这些狡猾的大爬虫们是绝对不会忘记看顾自己的巢穴的。所以最终,从这三者中切割出来的骑士与施法者们被重新编组成一个完整的,人数约在一万人左右的三军军团,即便如此,这个数量的军队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被放置在同一个地方,这是对战力的浪费也是在无谓地拖延时间,于是在整合完毕之后,这个可怕而邪恶的军团就犹如一条浑浊的大河,在炽热的平原上分做六道支流,向着各自的目标飞奔而去。 克欧飞在所有鹰首狮身兽的前方,那些卑劣且不知何时就会降临于此的恶作剧让那些鸟头们下意识地和他拉开了一个距离——就算鹰首狮身兽的气味并不怎么好闻,而他们的骑士身上也总是弥漫着硫磺的臭味,但他们也不想总是被人面狮身兽的尿液或是粪便浇淋一身——不过就算是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想要听见克欧与克欧的主人说些什么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高空,风的声音就像鼓声一样响亮,除此之外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撕碎和卷走。 “那可真是一个美人啊。”克欧说。 “一只红龙。”曾经的不死者说:“而且她已经有八百或是九百多岁了。克欧,而且她是格瑞纳达王的妻子,为他生了两个蛋,至于那两个蛋是谁,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凯尔门与凯尔丝,”克欧说,“据说即便是在龙裔里他们也是最令人讨厌的。” “不不不,”巫妖认真的纠正道:“如果依照巨龙的看法,我才是最讨厌的那个,拥有着它们最为憎恶的血脉,却可以得到它们的后裔无法企及的地位——凯尔门与凯尔丝曾经杀死过我一次,我想现在他们仍然想。” “那么他们的母亲怎么想?”克欧抛去了调笑的口吻,神色严肃地问——他没有直面过一条巨龙,但他知道红龙虽然并不太过在意后裔,但出于傲慢与谨慎,它们也不会放纵任何一个可能与其后裔为敌的家伙:“她居然没有在看到你的时候把你点成一颗火球?” “因为即便是红龙,也要屈从于它们的母亲。”巫妖说。 “她是一只狡猾的红龙,”克欧说:“我竟然没有察觉到” “你不会察觉到的。”因为克瑞玛尔还无法成为这只强壮的雌性红龙需要在意的敌人,你在行走的时候会踢开让你烦躁的小石子,但你会对它咆哮和怒视吗?不过曾经的不死者并未因此而感到自尊受损,在他还未能获得足够的力量之前,他更愿意成为一粒不起眼的沙子,当然,可能这颗沙子还是让一些人的眼睛感到刺痛了。 —————————————————————————————————————————— 格里芬在夜空中滑翔,米特寇特作为第一分队长本应该随着克瑞玛尔行动,但红龙将他们分开了,对于这点,米特寇特也感到了一丝轻松,他虽然屈从了父亲的计划,但在整个过程中还是感到羞辱与不满。 米特寇特和他的分队在一个高耸的岩石后暂时休憩,他们没有燃起篝火,只是简单地清理了地面,还有那些虫子和怪物,克瑞玛尔的动作没有涉及第一分队,米特寇特看到的还是他所熟悉的面孔,他走过他们,而他们向他鞠躬,在一个术士面前新王的长子停了下来,而米特寇特再次前行的时候,这个术士会意地跟了上去。 “他们有想要做些什么吗?”米特寇特问,不需要他说出那两个名字,术士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 “我只知道他们隐瞒了一些情报。” “什么样的情报?” “抱歉,”那个术士鞠了一躬:“我们还不是很清楚。” “什么时候龙刺也开始无能起来了呢?”米特寇特讥讽道。“我以为你们应该无所不知。” “无所不知的只有伟大而可敬的格瑞第,”术士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只知道那位红龙女士也是知道的。” “她毕竟是那两个的母亲,虽然她的职责只履行到蛋落地为止。”米特寇特说:“我最小的弟弟将会面临多大的危险?他会死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术士说:“您想要援救他吗?” “怎么援救?”米特寇特说:“我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任务——也许这就是那位红龙女士的期望。”他当然不会为了克瑞玛尔而牺牲自己,这完全违背了他自己的初衷。(。) 第四百七十四章 城寨 米特寇特和龙刺的哨探所谈到的那位红龙女士在黎明之前,最深刻的黑暗中起飞,她的鳞片反射着天光,就像是流动的鲜血——她喷吐而出的火焰取代晨光唤醒了城墙上的人们。 异界的灵魂曾经研究过格瑞纳达人的战术,因为鹰首狮身兽们的存在,他们的手法奇妙地与另外一个位面契合,简单点说,如同现代战争那样,首先降临到敌人头上的是来自于空中的打击,就像是异界的灵魂所在的位面中曾经发生过的最后一次大战中那样,红龙与鹰首狮身兽群是打击力量的主力,红龙的火焰与术士们的法术如同炮弹那样从空中倾泻到地面上,无处不在的火、烟尘、闪电与酸液比另一个位面的人们所需要面对的火药和钢铁更可怕,这种打击可以在瞬息之间摧毁坚固的堡垒、城墙,令得无数的凡人哀嚎着死去,让幸存者失去反抗的能力与信心,让他们畏惧颤抖,无法思考,同时还能够让隐藏起来的施法者们被迫暴露出自己的踪迹,他们将会是第二次打击的重点对象。 他们所要征服的这座城市重要性仅次于王都,没有了它,格瑞纳达人就可以在三天或者更短的时间里让自己的阴影覆盖在敌国王都之上,在这里有着数以万计的士兵与骑士,还有着施法者们,他们或是不被格瑞纳达接受,或是无法容忍格瑞纳达的混乱或是邪恶,或是触犯了格瑞纳达的法律后不得不逃走,又或是和这个国家的人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所以他们几乎没有后退的余地,在红龙的火焰席卷了城墙之后,他们就像是混杂在沙子里的宝石那样显露出来。 一个法师高声吟唱着咒语,他是一个勇敢的人,但这种勇敢在一只红龙面前没有任何意义。闪着蓝色光芒的法术击中了红龙,让它发出一声嘶叫,但与其说是疼痛倒不如说是意外。它轰地一声落在了城墙上,爪子紧抓着城垛,坚硬的石砖在它的爪子下落下粉末,它扭动着布满鳞片的脖子,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竖立起来的黑色瞳仁里倒映着那个法师的身影。而那个法师,在巨龙降落在与自己几乎只是一探脖子就能来个热吻的地方的时候也没有露出畏惧之色,他开始做出手势,第二个咒语在他的舌尖上成型。 红龙的翅膀突然掀动了一下,幅度很小,但一阵炙热的风突然钻进了法师的嘴里,他的法术和声音一起中断,而他的喉咙被无情地灼伤,他后退了两步,顽强地从身后拔出一根魔杖,但此时红龙抬起爪子,只一下就把他彻底地按在了爪子下面,鲜血立刻从那个法师的口鼻,耳孔中溢出,他还有一个手臂可以使用,他挣扎着,试图在城垛的缝隙中折断那根魔杖,但红龙的另一只前爪就像是人类的手指那样轻巧地夺走了那只魔杖,“一份很不错的小礼物。”红龙用通用语说,它的声音是那样的响亮,如同雷霆,而它巨大的头颅垂了下来,龙吻对着法师的脸,它在深呼吸,法师可以清晰地看到龙首下的囊部在猛烈地鼓起,他睁着眼睛,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一股他从未能够感受过的灼热与痛楚,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红龙喷吐而出的火焰简直就像是线那样的细长,而它的形态注定了它要比之前的同类可怕上几百倍,火线落在法师的鬓边,那里的石砖发出崩裂的声音,然后法师的卷发与皮肤开始焦黑与翻卷,火线就像是活跃的小蛇那样攀爬在他的面颊上,肌肉融化,骨头炸裂,而他居然还没能死去,他张开嘴,火焰立刻落入他的牙齿间,在尖锐的疼痛之前是难以忍受的酸楚与苦涩——红龙可以看到他流泪了,也许是他感到后悔了,也有可能只是生理性的原因,但无论哪种感觉都让它心生快意。 法师的死亡不能说快,但也不能说是缓慢,火线掠过他的脸,将他的头颅从嘴唇的纵线位置分割成了两半,因为高温的关系几乎没有血流出来,他的上半个头颅落在地上,红龙放开他的身体,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城墙上处处火焰,除了之前这里的人们为了抵抗而预先准备的油脂与巨木之外,仅有的燃料就只剩下了人,敌国的士兵和统领着他们的人被一视同仁地点燃,士兵们的火焰小些,因为他们缺少脂肪,而贵人们要燃烧的更为旺盛一些——但红龙并不觉得满意:“让我看到更多的火!”它尖叫着咆哮道,鹰首狮身兽后的施法者们卑微地低下头颅,做出手势表示自己听到了它的命令。 红龙注视了一会,数只被术士们召唤而出的火元素生物——鹰隼,鼠类和不成型的小团在主人的指示下飞奔向人类的安身之所——在城墙的边缘,居住的都不会是身份贵重的人,而这些手工艺人,游商和仆役只能够使用泥土和木头,也没有足够的水源,火焰的鹰隼可以飞入他们用木板钉住的窗户,而火焰的老鼠可以钻入小洞,在低矮的木床与木床上的干草中扩增自己的同类,不成型的小团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它们落到哪里哪里就开始燃烧——低矮房屋中的人有些直接因为烟雾窒息而死,而有些则活活被火烧死,也有些逃了出来,但鹰首狮身兽上的骑士们拔出了短矛,短矛从空中呼啸而下,它们的猎物无一逃脱,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在奔跑中被短矛捕捉到的,所以每个人在倒下去的时候还本能地挥动着自己的手和脚,就像是这样就可以从死亡的罗网中挣脱而出似的。 —————————————————————————————————————————————————— 红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次是半岛上难以一见的,被厚重的浅灰色云层覆盖着的天空,只不过因为火焰的关系,这里的空气依旧干燥灼热。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城墙上缓步走动,嗅着空中的气味,在即将走过一个箭塔的时候它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从那张巨龙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犹如小女孩般的顽皮神情虽然这种神情很难被人类分辨出来,箭塔中悄寂无声,塔楼上方与射箭的孔洞中都有死亡的人类垂挂着,它走了过去,在尾巴即将擦过箭塔底部的时候,极其快速与准确地,它将龙吻插入了其中一个射箭孔——射箭孔对这位女士的嘴来说实在是有点小,但红龙并不介意,它的囊部不祥地鼓胀起来,然后,它一口气将火焰吹入了这个箭塔,箭塔的每个孔洞与空隙立刻喷出了赤色的光,紧接着便是更为明亮的火焰,人类在火焰中惨嚎,而红龙心满意足地喘了一口气。 它倾听着声音,感觉着其中微弱的魔法震荡,在火焰让石砖的边缘亮起的时候,它猛地挥动尾巴,高耸的箭塔拦腰折断,上半部分落入城墙之内,摧毁了一片木棚,但里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已经逃走了,但红龙没有去注意这个,它所关注的是箭塔剩下的部分——在一片奇迹般完好无缺的墙壁前方,站着一个术士,他的法术确保了他周围三尺安然无恙,但他的神色可不像是地面和墙壁那样沉静,“我投降,”他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汗水从他的头发流入他的红袍,那件红袍与火焰,还有鲜血相比,要黯淡的多了,“我愿意为您们效力,我姐姐是爵士的妻子,我知道他们所有的布置!我可以” “听起来不错,”红龙说,一边提起它的尾巴尖,甩掉上面的黏稠液体,术士的躯体颓然从墙壁上滑落下来,“但我不需要这个,”它看向已经被火焰统治的城市,“我只需要死亡。” 火焰将越来越多的人驱赶出来,他们之中那些有权势与财富的人尝试着祈求,威胁与贿赂,但就像是红龙所说的,他们的敌人只需要死亡,在他们发觉无法借助以往他们所依仗的东西求生的时候,他们开始反抗,一个商人拿出了他暗藏的武器,所有的人,除了孩子之外,都拿起了刀剑,弓弩,还有盾牌。 “我现在很想念我的扈从,”一个龙爪骑士说,之前的战斗中,这种事情都是交给附属军团完成的,但这次为了保证军团进发的速度,那些人都被抛下了:“这种事情毫无趣味性。” “别抱怨啦,”他的同伴倒是极其的兴致勃勃,“我不介意贯穿任何一具躯体,只要它能够惨叫和流血。” 龙爪的骑士们在那些凡人负隅顽抗的官邸前列阵,格瑞纳达的术士们做出手势,坚实的墙壁如同沙子一般地溃塌,里面的人们发出惊叫,他们看到了被黑色的盔甲笼罩着面孔和身体的龙爪骑士,还有他们身下的恐爪龙,恐爪龙们只轻轻一跃,就越过了松软的沙堆,它们的脚爪在石头的地面上刮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没有等到这些敌人的临时首领想出什么对抗的方式,这些狰狞而强壮的野兽就冲向了人群,它们的重量让整个地面都在颤抖,只有很小一部分人能够在这种威慑下挥动刀剑,但这些刀剑只在恐爪龙的前胸甲胄上无用的滑出一条细小的痕迹就被巨大的力量推向一侧,而他们的头颅或是身体的一部分可能要比他们的武器更早地落地。 龙爪骑士们的长矛穿透了一个,两个,甚至三个柔弱的人类身躯,他们的力量可以确保抬起长矛,举到恐爪龙的嘴边,他们的坐骑则满足地享受起这份意外的加餐。 一个挂在长矛上的女性只被穿透了肋侧,她痛苦地哭喊着,衣服连同皮肉被恐爪龙一起卷入口中,裸露出来的身躯在灰色的天光下犹如乳脂般的柔润到发亮,那个抓住她的骑士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胸口与臀部,但当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腹部的时候,一柄长刀迅速地割下了她的头颅,结束了她的痛苦。 骑士不满地瞥了一眼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你在同情她吗?龙牙骑士?”他问,龙牙与龙爪军团的关系并不怎么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太吵了。”那个龙牙骑士说,然后一个一个地刺死了那些还没有完全死去的人,恐爪龙的咀嚼声变大了,简直就是在他耳边,不过这种恐吓是无法影响到一个龙牙骑士的,他直起身体,穿过那些鲜血淋漓的怪物,走到自己的鹰首狮身兽前,翻身跳上他的鞍座:“别忘记比起杀戮更重要的是时间,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而我们的任务却不少。” 龙爪骑士则不快地做出一个下作的手势。 鹰首狮身兽飞上高空的时候,这座曾经繁荣过的城市即将变成一堆焦黑的废墟,他不那么愉快地皱着眉,红龙至少应该留下可以帮它把金子还有宝石从这些砾石木头里挖掘出来的奴隶——士兵们会还有可能反抗,那些商人和手工艺人却会非常温顺听话的,而且除非明瞭了那个悲惨而又必然的结局,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反抗的。 他怀念起自己在另一个分队的同伴,他和黑发的龙裔克瑞玛尔在一起,那位殿下显然要比红龙更冷静一些。 —————————————————————————————————————————————————— 而那位冷静的殿下正在注视着一座堡垒,或是用格瑞纳达人的话来说,是一座城寨,这座城寨由两个相对的主塔与附属建筑组成,因为里面是一个法师构筑起来的,半是刺客半是盗贼的团体,所以这不能说是一个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对于红龙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克瑞玛尔可不是红龙的宝贝儿,相反的,他还是它孩子的敌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 城寨(2) 阿斯摩代欧斯捏碎了一只玻璃球,玻璃球里装着的眼珠随之一同破裂,碎玻璃渣和黏稠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小魔鬼伸出舌头舔了舔,做出一个难看的鬼脸——这只眼球是三天前摘下来的,就和德蒙在白塔的外城区里玩过的把戏那样,这只装着眼珠的玻璃球可以让施法者看见魔法用具外界三十尺到三百尺的地方,这只玻璃眼球被放在一个废弃的乌鸦巢穴里,干枯的枝叶露出的空隙恰好可以让它们看见树下的道路,这样城寨里的法师就能够知道有没有敌人或是商队从这里经过了。 也许现在城寨中的法师已经跳了起来,大声呼喊着有敌人,不过这对格瑞纳达的军队来说是无所谓的,即便他们只有一千人左右的骑士与一百名不到的施法者,也已经足以征服一个国家,作为首领,他的黑发龙裔主人所要注意的也就是别让这支队伍折损的太厉害,否则,战后统计下来的功绩无法抵消伤亡的话,克瑞玛尔是要受到惩罚,赤身地拖着格瑞第沉重的石像,在鞭子的抽打下,环绕王都艰难前行的——想到这里,小魔鬼还真想看看这个场景,只可惜单单它一个是无法动摇战局的,而且那张来自于术士塔顶端的契约也不是用来欣赏的,上面巨细靡遗地用各种条文弥补了几乎所有小魔鬼可能寻找到的空隙,几乎,阿斯摩代欧斯心想,聪明的阿斯摩代欧斯总能找到那个线头,将这个糟糕的局面解开或是索性弄得更乱的。 格瑞纳达的军队沿着狭窄的道路前行,前面是一个隘口,就像是龙腹隘口,有着面面相对的陡崖峭壁,而那两座高塔,就各自矗立在顶峰,高塔之间有着一座宽阔的桥梁,桥梁宽阔坚固,桥边的矮墙高度几几与人类的胸口齐平,和城墙一样有着城垛,可以让士兵们站在桥梁下向下射击或是投掷石块,而高塔下方的建筑,就像是交错的犬牙,鳞次栉比地盘旋在高塔周围,连接一个个小堡垒般的房屋的是只能容许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前行的窄小台阶和陡峭的斜坡,可以想象,只要有一个人站在阶梯的转角处伸出长矛,或是站在斜坡的顶端滚下圆形的木头或是石头 “那些阶梯甚至容不下我的幼崽。”克欧夸张地抱怨道:“别说是我还要鸟头了,对了,还要加上格瑞纳达的爬虫。”他说的是恐爪龙。 之前格瑞纳达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载着术士们的鹰首狮身兽试探性地冲向这座城寨的空中,如果施法者们可以从空中投下火焰和闪电,那么一样可以弥平龙爪骑士们的前路,但这个城寨同样是施法者们的巢穴,鸟头们还没有进入城寨的外围,就被一阵奇怪的狂风吹得晕头转向,一只鸟头甚至折断了翅膀,从空中掉了下来,黑发的龙裔做出手势,它们坠落的地方所在的重力陡然发生了变化,虽然还不至于让鸟头还有鸟头上的乘客一起漂浮起来,却大大减轻了它们撞击地面的力度,虽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淤青脱臼之类的,但在龙爪的骑士冲过去把他们拖出来之后,骑士和术士都能站得起来。 一只鹰首狮身兽不甘心地飞得更高,它的猜测没有错,一定的高度之后,这个法术就失效了,问题是在这样的高度,格瑞纳达的施法者们若是投下法术,即便它们不会被那个法术扰乱,余下的威力也只能与格瑞第庆典时燃放的烟花相仿佛了,克欧凭借着锐利的眼睛看到坐在那只鹰首狮身兽身上的术士忍耐地抿起了嘴唇,他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不是在针对谁,”他说:“但我必须得说,会去选择鸟头的家伙都应该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脑子,因为他们竟然相信鸟头那个只有拳头大的头骨里会有除了哔之外的东西。” “应该还是有些什么的,”异界的灵魂持反对意见,“它们的胃口也相当的不错呢。” 克欧速速速地笑了起来,他挥动双翅,围绕着这座城寨快速地飞了一周,期间有城寨的法师释放出来的魔怪以及怪物想要袭击它们,但不是跟不上克欧的速度,就是被克瑞玛尔的法术击落。 “看来这次我们可以不必太过烦恼,”黑色的男面狮身兽说,“我看到了巨人。”站在良善阵营的人是不会与以人类为主食的巨人和平相处的,巨人都是邪恶的,无一例外。 “还有兽人。”异界的灵魂说,他的眼睛比狮身兽更锐利,他不但看到了那些在斜坡的末端,守候在檑木与石头后面的巨人,还看到了兽人,他们穿着人类的衣服,但毛发和拱起的脊背暴露了他们的真实种族,就在这个时候,城寨中施放了另一个强大的法术,这个法术激起了一阵烟雾,将大大小小的建筑笼罩起来,就连那两座如同尖针的高塔轮廓也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变得不再那么真实确切。 —————————————————————————————————————————————————— 第四分队长微微地皱了皱眉,“是那个吧,”他说:“我好像记得它是术士塔的新货色——不是说术士塔中所有的商品都要经过牧师们的审查才能外流吗?” “因为某种原因,”被第四分队长诘问的术士含蓄地说:“事实上它是一个瑕疵品,更正确地说,一个失败的废弃物” “事实上,”第四分队长说:“它正把我们的骑士和龙爪军团拒之于城墙之外呢,就这点而言,它相当成功。” “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如果有什么弱点,”第四分队长说:“就赶快说出来吧,这个城寨并不值得我们浪费太多的时间。” “但有人不允许,”术士说:“我告诉你只因为你是特殊的,你被允许知道,但到此为止,为了你好,”他说:“反正我们总会有别的方法进入到哪里的。” —————————————————————————————————————————————————— ——我在离开格瑞纳达之前确实有听说过一个术士塔正在研究一种防御性的法阵,巫妖说,但我没想到它居然没有被用在格瑞纳达,却被一个肮脏的城寨占为己有了——我想这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这个设想的不可靠处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大,大到他们懒得去修正和完善。 将失败的产物和产品打扮伪装一番然后以一个可以让大公或是国王的内库也为之虚弱的价格卖出去——这其中固然有着商人的功劳,但也有术士塔中那些学徒和弟子的原因,那些用来吟唱咒语的舌头在欺骗与忽悠的时候也同样灵巧如簧,巫妖在还是克瑞玛尔的时候就出过不少这样的外差,在面对普通的凡人的时候,他们要玩弄一些听起来极其高深与玄妙的术语,嗯,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什么纳米、破壁、分子化之类的等等等等,还要施放一两个小法术,发出些光亮和投射些幻影来恐吓与慑服他们。 分队长们前来谒见自己的首领,他们还不熟悉克瑞玛尔,而且很有点担心这位黑发的龙裔有着如凯尔门与凯尔丝一般的古怪脾气,他们当然可以控诉这位首领的不称职,但不说在新王和格瑞第的庇护下他未必会受到什么真正的惩处,现在他们要切切实实地听从他的命令这一点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了。 “也许龙刺会送来更多的情报,”一个分队长建议道:“只要等待” “但我们在三十天后必须与自己的军队汇合,”第四分队长说:“而我们的敌人可不止这一座城寨。另外我们也不知道是否会有这份情报。”他问过那位术士,是否可以用重金购买这份情报,但仍然遭到了拒绝,似乎这与格瑞纳达的另一个计划有关,如果他们在这里以这个弱点将阵法摧毁,那么它可能影响到另一个位置,而这个位置的重要性远远大于他们,遑论这座城寨。 “不需要等待,”黑发的龙裔说:“如果只是要摧毁法阵——我们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 就如他所说的,几乎在下一刻,所有的鹰首狮身兽们就再次飞上了高空,除了那只翅膀受伤的鸟头,它们竭力接近那两座高塔,在飓风中飘摇着艰难降落,爪子在岩石上咯咯作响。骑士们带着术士和法术们跃下狮身兽们的脊背后他们的坐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它们从未遭遇到这样的风,它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狮身兽们的羽毛被吹得七零八落,还有不少都折断或是变形了。 施法者们先是派出了自己的元素侍者,魔宠以及小魔怪,幽魂等等搜索城寨的法师们必然会在这些地方布置的魔法眼线,也确实找到了不少类似玻璃眼球的东西,其中还有一只小魔鬼的半个身躯,被固定在凝固的硫磺里,阿斯摩代欧斯毫不犹豫地一口连同类带硫磺地吞了下去,力量顿时充溢在它的肠胃里,阿斯摩代欧斯满足地摇晃了一下尾巴,它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丰富的大餐了,它在主物质位面有着好几个主人,但除了第一个,还没有哪个主人慷慨到容许它随意取用珍贵的灵魂宝石,更别提像是同类残骸这种珍贵物品,就算只有一半,也难得地让阿斯摩代欧斯有了饱涨的感觉。 它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像这种罕见的感受在小魔鬼身上可是很难得的。 但它发觉自己的主人正在用一种无法捉摸的眼神看着它的时候,它立刻谄媚地卷起了尾巴,把它抱在爪子里,“只是一块小点心,”它可怜巴巴地说:“我需要它,我很饿——我发誓我会好好干活的!您需要我去做些什么吗?我也许可以钻进那座高塔里!” 而它的主人,黑发的龙裔只是粗暴地抓住了它,然后把它捏成一小团,塞进了魔宠口袋里,对于小魔鬼来说,这种口袋不但脆弱还很让人讨厌,因为它里面什么都没有,但阿斯摩代欧斯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它最新的主人会让他的火元素侍者来惩罚小魔鬼,火元素蜘蛛的温度还不至于直接将小魔鬼遣送回去,但它会烤卷小魔鬼身上每一根毛发,让它看起来又可笑又愚蠢。 法师们打开自己的法术书,幸好格瑞纳达的军团里施法者的比例从来就是整个主物质位面最高的,否则如今的情况还真是有点让人为难——几个法师们记忆了化石为沙的法术,将原先隐藏在草木中的细小缝隙拓展的更深更宽,而后施法者们召唤出来的火元素生物携带着火焰沿着缝隙往下,将岩石烧红,法师们漂浮了起来——刚才是骑士带着他们,现在是他们带着骑士,而术士们开始投掷冰锥与水流,在接触到通红的岩石时,大量的雾气翻涌着冲出缝隙——等蒸汽消散之后,他们又重复了一次方才的行为。一个法师释放了一个法术,测试了一下缝隙的深度,向克瑞玛尔点点头。 克瑞玛尔仍然能够听见石头的深处在喀嚓喀嚓地作响,他让下属发出信号,鹰首狮身兽又一次降落下来,将骑士和施法者们带走,而就在它们与飓风疯狂抗争的时候,黑发的龙裔,还有几个警惕的术士突然高举起双手——克欧振翅转向,而其他的鸟头们骤然向前冲去——一大波圆石如同冰雹那样猛烈地击打过来,每只都有人类的头颅那么大。 第一波的圆石几乎都落空了,只有两三颗碰到了狮身兽羽翼的末端,但对于从地面向高空投射的石头,这点准确度已经很惊人了。 “是巨人!”第四分队长喊道,只有巨人操控着的大型投石机才能投出那么远,那么高,而力道不减。格瑞纳达的军团中也有巨人,只是他们都在红龙的军团里。 第二波,第三波圆石接踵而至,术士与法师们施放了法术,法术将圆石阻隔在外,但一部分圆石带来的力度仍然传递到了施法者与他们的坐骑身上,这个时候,一个术士看到他们首领身边的圆石突然不合情理地向上飞去,他停顿了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黑发龙裔显然是操控了重力,一如他之前所做的,圆石虽然沉重,但重量仍然无法与一只以千磅计算的人面狮身兽相比,在重力失衡的情况下,风会更快地紊乱它们的路线,而那只人面狮身兽显然要比鹰首狮身兽更狡猾与敏捷,它显然相当明瞭现在的情况,如此庞大的身躯,在它的操控下就像是刀锋划过水面那样轻盈优雅,只一下坠、倾斜、翻转,它就从飓风与圆石的双重夹击下安然无恙地脱身而出,无论是飓风还是圆石都没能在它和它主人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那个术士马上采用了这个方法,在这里的聪明人也不止他一个,法师们即便没有记忆这个法术,也有卷轴与魔杖,他们很快地一个个地从阵法控制的范围中离开,最后一个法师还记得做出一个讥笑与嘲弄的手势。 他知道有人能看见这个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城寨(3) 城寨的首领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他的父亲是一个大公,这代表着他从出生起就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资源,在他被确认拥有凡人无法拥有的力量之后,他失去了继承权,但没关系,他能够用自己的天赋得来更多的东西,就连他的兄弟,现在的大公也要向他卑躬屈膝,就因为他有着这座可怕的城寨——就和格瑞纳达一样,施法者占据着人数优势的所在,大约有三十名法师或是术士在他的麾下为其效力,还有他们的弟子和学徒,这样城寨中的施法者甚至超过了一些国家的总和。 这些人里,一部分正如人们所以为的,是因为愚蠢或是笨拙到毫无价值才会被格瑞纳达拒绝的可怜虫,但也有一些,他们的能力即便是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塔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但总有各种原因让他们无法在那里获得一席之地,有些是因为过于傲慢而无法忍受格瑞纳达的龙裔术士们的蔑视,有些是因为不忿被利用出卖而设法戏弄了他的雇主,还有一些,是因为拥有着无上的智慧与足够的理智,且始终保持着警惕,所以才能从那座危险的红龙之都里取出熔岩中的宝石并悄无声息的离开——城寨的首领一贯是如此自诩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实上他是逃出格瑞纳达的——他来到格瑞纳达的时候还很年轻,又有着英俊的容貌与强健的体魄,这让他一下子就成为了那些女性术士与牧师们追逐的小鸟儿,他在那几年里确实异常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但可惜的是这种美好的境况消失的比早晨的雾气还要快,他在和一个情人争执的时候,失手杀了她。 而这位情人,很不幸的,正是一个兼具着术士与牧师身份的格瑞第的追随者,两种身份兼而有之就表明她的体内有着巨龙的血脉,而这种女性,在格瑞纳达的身份可是很高的,城寨的首领曾经希望她能够将自己引介给一个术士塔的主人或是某个殿下,为此还为她做过不少不为人知的恶事,其中一些甚至相当危险,但就在他的囊袋逐渐空落(法师们的消耗可是非常惊人的),而他也受了伤,需要长时间的治疗与修养的时候,却受到了她无情的嘲笑与驱逐——她的轻视给了沮丧而又暴怒的法师一个机会,他用一个魔法杀了她,然后偷走了所有他能够找到的珍贵饰物、魔法用品以及卷轴、符文盘等等。也许是幸运女神始终注视着他的关系,他不但逃出了格瑞纳达的王都,还成功地抹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也许这位牧师还没有重要到他以为的那个地步,也有可能她的死亡被认为是另一个牧师或是其他强敌所为,法师在一个安安静静的小村子里伪装成凡人过了三年后发现并没有致命的追踪者和刺客——但他是绝对不会回到格瑞纳达了,他也不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因为他的父亲已经死去,而他的弟弟并不怎么喜欢他,而他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了这个隘口上,隘口距离村子很近,他设法招揽了一群地精盗贼,将村子中的人类劫掠一空作为自己的奴隶,在陡峭的山峰上砌筑起一个小小的单层堡垒,这是第一步,之后,他威胁了他的大公兄弟,连同他从格瑞纳达的牧师那里偷来的东西构架起城寨的雏形。野心勃勃的他在这里花费了十年,不为别的,就是想要建立起一个仅属于他的“格瑞纳达”。 他不能说这个愿望已经达成了,但让他自己,还有那些被掠夺和伤害的村庄和商队来说,他的城寨确实会令许多人为之颤抖,随着粮食、金币与奴隶逐日累积,他的军团(他如此称呼它们)也变得更为庞大,盗贼出现了,刺客出现了,巨人和兽人也搬迁到了这里,还有首领最为渴望的施法者们。城寨就像是一个发臭的黏土团,当它在尘土与粪便中翻滚的时候,每滚一次就会变大,变大,再变大,后来一些国家的使者也会出现在他的会客厅里,他们带来了一些盗贼公会们不愿意接受或是他们不愿意交给盗贼工会的任务,还有的就是试图招揽这里的首领——在格瑞纳达矗立于此后,当然也会有其他国家仿效它的做法,只是还没人成功,毕竟不是每个国家的创始者都能自己生下一大堆红龙和术士的。 而且,就在近几年,格瑞纳达的商人也在和城寨接触,不过首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个防护法阵就是他几经犹疑才决定拿下来的,它很贵,但无底深渊在下,它似乎也有着与高昂价格相称的力量,首领当然知道格瑞纳达的龙牙军团,也看到过那些鹰首狮身兽从他的头顶掠过(在他还在格瑞纳达的时候),当然,他不认为自己能重要到惊动红龙,但他也知道他的城寨所在的位置可以轻而易举地抵御住大部分敌人的进攻,但对于空中,他所有的手段就只有弩车和施法者们了。 但现在他几乎想要哈哈大笑,是的,那些悲惨的大鸟被法阵引发的飓风吹得到处乱转——还有它们身上的骑士和施法者,它们根本无法接近他的高塔,也无法摧毁他的城墙,而这个魔法用具,竟然是他从格瑞纳达的商人手中获得的,真是太可笑了,他们的长矛竟然被自己的盾牌抵御住了。不过城寨的首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可以放心的时候,在城寨的法师们竭力尽心得到的一些零散情报里,可以看出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在格瑞纳达相当常见的混编军团,如果那样,军团中的施法者数量起码会和城寨中的施法者数量齐平——而能够在龙牙军团中服役的施法者,从来就不会是些滥竽充数的蠢货。 他要做好逃走的准备,但在这之前,他要给这些格瑞纳达人一些颜色看看,以回报这个国家曾经加诸于他的羞辱与折磨——格瑞纳达的术士们在山峰上忙碌的时候,他让巨人们架起了巨型投石机,但他有些不确定他们是做完了要做的事情,还是被坠落的圆石赶走的,但他们想要做些什么呢?首领思考着,无法得出正确的答案,他急匆匆地跑到每个法阵的关键点去查看那些只有他知道的符文盘,那些有些损毁或是力量耗尽的魔法宝石在几天前才调换过,而他次元袋中的魔法宝石还能坚持数月之久,虽然他可能只会坚持十分之一的时间或更少。 而就在城寨的首领又是喜悦又是忐忑地从粗糙的小径上回到人们的视线中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种非常古怪的声音,如果在另一个位面,这种声音会被形容为正有一列火车经过隧道,在这里,人们则很难形容得出它,而且声音是从很深的地下发出的。首领低下头,看到阶梯上不断地有小石子往下掉落,这些小石子当然不会是凭空坠落的,他很快找到了它们的来源——那些石头台阶。 首领反应迅速地释放了一个飞行术,他漂浮了起来,不再踩踏在那些危险的阶梯上,而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距离他不远的一个平台上,架设着巨型投石机的地方,巨人们正在手忙脚乱地将圆石放回突然倾倒的箩筐里,但还没等他们把那些圆溜溜的沉重石头搜罗整齐,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那架有着三个巨人高的巨型投石机猛地倾倒了下来,当场将一个巨人压在架子下面,连接着木头的铁榫也因为猛烈的撞击而脱落开,木头在平台上滚动,撞碎了一段矮墙后停止。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木头会在平台上滚动,嗯,那当然是因为平台不再是平台的关系,城寨的首领立刻将自己提高了一些,让他感到心悸的是,虽然身处空中,经过隘口的风也依然迅猛,但那不是魔法而是自然带来的风,虽然强劲但不再是一件武器或是有力的屏障——阵法带来的飓风消失了。而半座城寨,正确点说,一座高塔以及附属的众多小型堡垒,它们的底座,也就是山峰。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滑坡,碎裂的岩石携带着大约四分之一的建筑下滑,城墙与阶梯都扭曲破碎了,一些堡垒虽然还能勉强保持原有的样子,但它们之中的人已经在石头的撞击碾磨中失去了性命,还有那些巨大的隙缝,他们为敌人准备的弩车、檑木和热油都掉了下去,或是搁在就算是巨人也碰触不到的地方。 —————————————————————————————————————————————————— 异界的灵魂可以察觉到那些术士与法师们的视线,术士们还好,法师们心中的小爪子几乎就要挠出他们的喉咙了,但他们还是忍耐着没有鲁莽地询问这个法术。就算问了,异界的灵魂也不会告诉他们,免得这些施法者一转身就将这个法术应用到那些无辜或是正直的人身上。 “阵法已经被破坏了。”他说:“准备进攻。” 这个阵法不好的地方就在于阵法所需要的符文盘需要固定在关键的节点上,一旦符文盘被破坏或是离开应该在的位置整个阵法就会失效,也许会有人想到去寻找它们,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那么,询问了巫妖有关于这个阵法的情况后,异界的灵魂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要寻找某个被藏起来的小东西确实很困难,如果只是要损毁和移动——整个山峰都在震动与碎裂的时候,难道那些必须确保法术生效范围所以不可能只是放在一个小房间里的符文盘真的能够不受任何影响?只要一个符文盘不再起效,那么其他的符文盘也会随之黯淡无光。 虽然说这确实有点粗暴,而且异界的灵魂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毕竟那是一座山峰,不是一个沙盘,但他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要略微麻烦一些他看了一眼阿斯摩代欧斯,仓鼠样的小魔鬼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鼻子,从栖身的树枝上走开一些。 没有了阵法的干扰,也不是说格瑞纳达的军团就可以长驱直入了,这毕竟是一座精心打造了近二十年的邪恶巢穴。巨人们很快在金币的激励下重新架设起了投石机,兽人和人类操纵着弩车,施法者们升上天空,在弩箭与圆石的掩护下投掷法术,而且可以看到一些人正在挖掘废墟,显然是要将法阵恢复完全——另外,在地上,恐爪龙无法在狭小的阶梯立足也是一个问题——而这个时候,接到了命令的龙牙骑士们不再急于争取上空的统治权,而是先将城寨的下半部分清理干净。伴随着鹰首狮身兽的阴影如同闪电般地掠过地面。术士与法师的火焰和闪电在台阶与转角上闪耀跳跃,而那些躲入堡垒的人们则要小心有毒的雾气与施法者们的魔宠——像这样的“清洗”,如果不是需要保留法师与术士们的力量的话,可能要连续三次,不过异界的灵魂并不需要太过“干净”,他投下一些种籽,这些种籽在碰触到地面的时候,哪怕是石块,也会立即生根抽条,紫红色的藤蔓迅速地伸展到每个角落,那些侥幸没有被有毒的武器和魔宠杀死的人类发出哀嚎,一个兽人从一个看似根本不可能容下他的缝隙里钻出来,身上插着藤蔓的尖端,而格瑞纳达人已经觉察到那些藤蔓正在疯狂地吮吸他的血肉。 这些藤蔓延伸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简直就像是火焰在蔓延,它们沿着破碎的小径,阶梯与堡垒往上攀爬,几乎碰到了巨人们架设投石机的平台才被城寨法师的法术遏制,而那个地方距离高塔不过几百尺,对恐爪龙来说,只需要几个飞跳就能解决这个小问题。 藤蔓结成了一张巨网,虽然坡度依然十分陡峭,但有着手腕粗细的藤蔓完全可以承担得住恐爪龙与骑士的重量,而且它们的空隙可以让恐爪龙的爪子紧紧地抓住它们。在这之前,格瑞纳达的施法者们投出法术,突然降低的温度让藤蔓的活跃性下降了一大截,就连恐爪龙踩在上面的时候它们也只是轻微地摇晃了一下触须,城寨们的法师也想要这么做,但仅仅控制住这些藤蔓并不能解决他们的危机,他们还需要投出火焰烧掉它们,但这种藤蔓似乎并不怎么畏惧火焰带来的高温,它们的枝叶要烧灼很久才会有那么一点点萎缩焦黑的迹象。 能够对抗龙爪骑士们的只有巨人的圆石和兽人们的弩弓,异界的灵魂转头和第四分队长说了几句,第四分队长露出一个微笑,带着黑发龙裔给他的次元袋飞到空中,巨人们咆哮着,警惕地抬头张望,投石机吱嘎作响,被巨人们推转向他的方向,而第四分队长只是将次元袋中的东西取了一些交给了身后的术士,术士嘀咕了一句,然后他的法术就携带着那些东西投向了巨人中间。 巨人们低头躲避,但那些东西砸到身上并不太疼,一个巨人迷惑地抓住其中之一,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捏着一枚金币。(。) 第四百七十七章 城寨(4) 当巨人们发现从天而降的东西既不是石头也不是粪便,而是光芒闪烁的金子的时候,他们都发了狂,他们庞大的身躯在对人类说还算宽阔,但对巨人来说就有点狭小的岩石平台上跑来跑去,抓取那些叮当作响的小玩意儿,就算人类喊叫着承诺给他们更多的金子他们也无暇顾及,是的,城寨的首领答应过他们在战斗结束之后他们会拿到以箱计算的报酬,但现在这些东西并不存在不是吗?至少他们看不到也拿不到,在几个巨人甚至为了寻找滚落到投石机下的金币而掀翻了投石机,而在这个时候,格瑞纳达人的鹰首狮身兽已经掠上高空,术士与法师们投掷法术,摧毁堡垒与城墙——这是黑发龙裔的要求,也是龙牙骑士们自己的选择——在他们看到巨人和兽人,巨人和巨人,以及巨人与人类已经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厮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没去惊动敌人,让这些可怜的蠢货想起他们还在一场战役之中。 最后一个属于城寨的,对巨人的愚蠢忍无可忍的法师折断了自己的魔杖,两个比巨人更高大,更有力,更坚硬的土元素魔偶从地下升起,一个推开障碍,扶起投石机,用不断掉落着泥土的拳头强迫巨人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另一个笨拙地爬下平台,试图拉扯掉那些藤蔓,它几乎就成功了,但第四分队长的鹰首狮身兽从它的额前呼啸而过,一个闪烁着深紫法光芒的法术击中了魔偶的中心,毁坏了关键的符文,它停顿在那里,随着魔法的流逝,它那双暗黄色的宝石眼睛中的亮光也随之黯淡下来。它毁坏了一部分藤蔓,但这些都被它庞大而沉重的身体取代了,一只恐爪龙从魔偶的肩膀位置露出头来,躲过了两三枚圆石后又沉了下去。但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遏制住格瑞纳达人的攻势那就大错特错了,在巨人陷入混乱的时候,龙牙的骑士们已经占领了一部分城墙,围绕着高塔的城墙恰好就在平台后方,依照原先的筹划,平台上的投石机正是为了增强城墙的防御而设置的,但现在,这种因为过于接近的距离让平台上的巨人、兽人与人类们陷入尴尬,因为这么短的距离根本无法让投石机发挥作用,而他们在操纵投石机的时候,他们的后背全都暴露在了敌人的视线之下。 一个格瑞纳达的红袍术士随手施放了一个法术让接近他的金属发烫——异界的灵魂在尖颚港的钝头酒馆里也用过相类似的手法,灼烫的金属不但能让敌人失去武器,还会暴露出他们的位置,但他遇到的是一个狡猾的盗贼,他没有因为被焚烧的手发出疼痛的呼喊,或是喘息,他咬紧牙齿悄无声息地潜入到黑暗之中——他以为可以在阴影里等待下一个机会,但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凡人或是普通的法师,红龙的后裔可不会轻易放过一个企图刺杀自己的人,即便他已经将自己隐藏起来了,但盗贼很快就感觉到肩膀上就像是有小刺轻轻一碰,它比黄蜂带来的螯刺还要温柔一点,但毒液立刻进入到了他的血管里,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懒洋洋地一推,一个已经被麻痹了全身的猎物就被它作为一份特殊的小礼物送到了那个术士身前。 那个术士的瞳孔轻微地一缩,他在此之前可没察觉到小魔鬼的存在,但他随即认出了阿斯摩代欧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黑发的龙裔之前允许小魔鬼在自己的身边待了一会,好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这只小魔鬼是他的仆从术士向阿斯摩代欧斯鞠了一躬表示谢意,而后将那个盗贼推向了一具正在燃烧的军械,看形状它原本是为了掩护在城垛后射箭的士兵而架设的,但现在,它唯一的作用就是点燃这个人类,盗贼躺在地上,脊背冰冷,却连闭上眼睛也做不到,就连呼吸也很艰难,却还没有艰难到会让他窒息而死——他倒愿意这样死,但无论小魔鬼还是格瑞纳达的术士都不愿意,火焰从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身上,人类的身躯不像干燥的木头那样易燃,但也不像石头那样永远不会燃烧,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缓慢地灼烤而死。 “他们应该等会再把我们放下来。”格瑞纳达的术士抱怨道,虽然他不认为这些凡人有机会伤害到自己,但术士的精神和法师的法术位都是有限制的,清扫道路可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但他也知道这是因为只有魔法才能驱赶出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老鼠和虫子,他念诵咒语,在指尖上捏上一些血瘢,火星飞溅中灰黑色的云雾迅速地从距离地面只有三寸的地方弥漫开,扫过石砖砌筑的廊道,在遇到水分的时候,它们迅速地凝结,变化成无色的水流往下流淌,最细小的缝隙也无法阻挡它们的前行,但在干燥的地方,它们又变成了无法捉摸的烟雾,这些烟雾被吸入人体后,瘟疫的植株就会从人类的血管与皮肤上勃发而出。 正如他所希望的,在夹层、暗道与密室中的人类都被驱赶了出来,他们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奇怪地生满了像是小蘑菇那样的东西,在遇到强烈光线的时候它们就开始溃烂,连着皮肤一起——术士站在一个角落里,在看到两个用斗篷兜帽罩着全身的人他饶有趣味地抬起了一侧的眉毛,在他们还没发现他的时候,他举起双手,致命的闪电击中了那两个人,他们倒下的时候还在挣扎着摸索腰间,但小魔鬼如同闪电一般地冲过去,抢走了他们的次元袋和卷轴。 术士给了小魔鬼一块灵魂宝石作为嘉奖,这两个是施法者,只是他们的阶位显然很低,或是为了隐瞒身份所以和士兵们厮混在一起,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仍然无法逃过格瑞纳达人给他们预定好的命运。 小魔阿斯摩代欧斯将灵魂宝石放进腮囊里,就像是普通的仓鼠含着一颗坚果那样,它拍打着翅膀离开了那个术士,反正这里到处都有哀嚎与死亡,人类绝望的气息让它就像是少女闻到了玫瑰花儿那样心旷神怡,而它小巧玲珑的身躯又让它不至于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它沿着城墙飞,看到格瑞纳达的术士与法师们有节奏,有规律地清理每一尺城墙——城墙与高塔之间是空旷的广场,但在魔法的驱使下,一道粗陋的桥梁正在将它们连接起来,小魔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略低的地方,有黑烟和火焰。 那是平台上的投石机在燃烧,巨人们虽然有十五尺那么高,生性残暴,以人类为食物,但他们在面对恐爪龙和恐爪龙身上的骑士时就像是一群遇到了狂犬的孩子,但他们发现,他们蛮横的力量在敏捷如风的龙爪骑士和居高临下的龙牙骑士前毫无用处,还要不断地小心斩向膝盖的刀剑和针对背脊与头颅的短矛时,巨人们没有过多的思考就决定逃走。他们将投石机(有些还在燃烧,也就是阿斯摩代欧斯看到的那些烟火的源头)推向恐爪龙与人类,然后急急忙忙地攀下平台,但这个时候,被火焰带来的热量唤醒的藤蔓纠缠住了他们,巨人的皮肤十分坚硬,但他们还有着眼睛、耳朵和鼻子,还有其他一些柔嫩的地方,藤蔓往里面爬进去,然后从另一个出口爬出来,而在这个过程中,巨人的内脏与血液都被它们瞬息一空了。 “我们是否需要保留一些兽人奴隶呢?”第四分队长询问道,事实上,他也隐约知道格瑞第的牧师们与卡乌奢的使者们相当暧昧,有可能,兽神已经与红龙格瑞第结成了同盟,但黑发的龙裔摇了摇头:“我要的是可以为我服苦役的奴隶,但兽人”他指了指那些在看到巨人的下场后变得愈加疯狂的兽人——他们无法对抗恐爪龙与龙爪骑士,却能对付人类,虽然他们几个呼吸之前还是同伴,他们聪明地将城寨的士兵抓起来,投向藤蔓,在藤蔓忙于料理人类的时候四足落地地逃走:“我不觉得这些畜生有值得提供镣铐、鞭子和守卫的价值。”异界的灵魂冷漠地说。 第四分队长并没有在这个方面固执己见的意思——他又不是兽人们的爸爸,他做了一个手势,几个龙牙骑士略一俯身,就带着身后的术士飞了出去,要捕捉这些兽人不太容易,但要杀死他们就要简单的多了。 用于保证对话的法术撤销之后,他们身边的风又变得尖锐刺耳起来。他们落在一个就像是手臂那样伸出峭壁的长条岩石上,这里原先有个城寨的警哨,常年驻守着盗贼与法师,只是现在就连给这些人栖身的缝隙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从这儿可以俯瞰大半个隘口,包括两座高塔和附属的堡垒——左侧的堡垒就是山崖崩塌后被殃及的那一座,也是格瑞纳达的军团所选择的突破口,可以看到紫色的植被覆盖了大部分灰白色的岩石,上面就像是蜘蛛网上的干瘪昆虫那样悬挂着巨人,兽人与人类的躯壳——植被上方是一个弧形的平台,倾倒的投石器即将燃烧殆尽,而城寨的士兵们正在被龙爪骑士们毫不留情地追逐与残杀。仅有的,可以说是被称之为战斗的地方可能就是城寨的施法者与格瑞纳达的法师与术士之前的拉锯局面,格瑞纳达的施法者们重在质量与数量,而城寨的施法者可以借助高塔的庇护与以往丰富的储备。只是异界的灵魂看到三个术士正在围绕着一个小型的法阵准备法术,这是一个召唤法阵。 克欧打了一个喷嚏,“我闻到了硫磺的气味。” “他们要召唤恶魔,也许是魔鬼。”异界的灵魂说,他在巫妖的填鸭式教育中看到过这样的符文与图案,知道它们会带来什么。就他们看到的,那个阵法中首先出现的是亮光。亮光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都是只会让人感到欣慰的,但这种亮光不是,它有着人面狮身兽看到过的最为邪恶的钴蓝,然后是苍白的火焰,之后又转成了刺眼的紫褐色,而不下一打劣魔正从里面钻出来,它们带着火星,吐着酸液,身躯瘦削,背脊弯曲,带着粘液的躯体上生满毛刺,它们很少与正常的人类那样有着四肢,不是有着蜈蚣那样多的手臂,就是有着一条蛆虫般的腿或说尾巴。 术士们拿出了鞭子,毫无疑问,这些鞭子也是有着魔法的,它们看上去又细又长,但劣魔们似乎十分畏惧它们,术士们不住地往空中抽打着它们恫吓与威胁,然后又拿出了在无底深渊中通用的食物与货币,也就是灵魂宝石,作为诱惑它们的东西。先是一个劣魔开始振动翅膀,然后是更多的劣魔,它们飞向高塔,已经被法术与石砖封闭的窗户与门扉根本无法抵挡它们,它们就像是无形的影子那样潜入其中,就像是火焰和疫病可以驱赶出凡人那样,这些劣魔也可以将高塔中的施法者们驱赶出来。 “那是什么?”克欧突然问。然后跟随着它的指示,异界的灵魂看向了那座连接着两座高塔的桥梁,在左侧的堡垒受到袭击的时候,右侧的堡垒中的士兵有从桥梁上跑去增援的,但也有些聪明的家伙,试图从不为人所知的小径上潜逃,但等候着他们的当然不会是自由,只会是格瑞纳达的法师与骑士,恐爪龙的嗅觉要比狗更灵敏,一个人类想要逃过它们的鼻子根本不可能。这些人异界的灵魂一个也不要,相当讽刺的,城寨的主人一直宣称这座要塞是为了抵抗格瑞纳达而建立的,但事实上,城寨士兵与施法者们的行为比格瑞纳达人还要恶劣与下作,他们袭击商队的时候,会以“他们为格瑞纳达效力”为理由,所有被俘获的人即便有人愿意付出赎金也无法得救,只能说可以得到一个快速而无痛苦的死亡而已。 “像是一个法师。”异界的灵魂说。 —————————————————————————————————— 城寨的主人想要逃走,他走进暂时还未受到攻击的高塔,正好遇上了想要询问他那些俘虏如何处理的下属。 “全部杀掉。”他说。 “全部?”下属有点犹豫:“也包括那两个吗?” “除非你能想到有什么办法把他们带着一起离开。”城寨的首领无可奈何地说,他也在心痛。(。) 第四百七十八章 城寨(5) 城寨的首领再心痛,也无法带着两个对他充满了憎恶与仇恨的俘虏离开,他或许只可能带走自己与积年的珍藏——在高塔的顶端,宝石,金币,魔杖,卷轴,所有你可以想象得到的奢侈品,还有为数不少的魔法用具与施法材料,他捏起一根水晶管仔细端详了一下,在魔法的帮助下,如同刚被抽取出来时一般鲜艳美丽的血液在氟石的白色光芒下闪烁着红宝石的光泽,还有头发,骨骼,皮肉,内脏他思考了一会,想着是否应该下到高塔底部的囚室里——如果带不走全部,带走一部分还是可以的,兽人的祭司们一直对那种生物的内脏与血液趋之若鹜,为了这些,他们可以拿宝石或是毒药来换,这些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他抽出一根魔杖,敲打了一个看似用来装饰的兽人头骨,头骨在咯咯声中张开上下颚,法师的手伸进其中,搬动其中的一颗臼齿,随后房间里响起了轻微的机关齿轮运作时的声音,石砖砌筑的墙面上露出了一个很小的洞口,但对这个身材瘦小的法师来说,只要弯下腰就能走进去,他一走进去,那个洞口就再次封闭了,而兽人头骨的上下颚又紧紧地闭合起来,不留一丝痕迹。 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程要让法师来走,只不过几步,他就站在了一个狭长深邃的洞窟边缘,阴冷的风从底部翻涌而上,吹开他的长袍,法师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没有记得穿上裤子,他一边提醒自己,完成这个工作之后,他要换上外出的服装,也就是在法师的长袍下穿上紧身衣和长裤,还有将软底的鞋子换成坚固的蜥蜴皮靴子;一边施放了一个小法术减轻自己的重量,之后他就跳下了那个洞窟,他手中的微光逼迫一些爬在岩壁的小生物纷纷避让——它们是法师有意释放在这里的,生性剧毒数量众多,但它们十分厌恶法师手中的蜡烛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和光,因为蜡烛其中的油脂正来自于它们的天敌。 法师觉得他降落的速度有些慢,但这也是当初他自己设定的,也许他那时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他必须如此仓皇的逃跑——他苦苦思索着格瑞纳达人是为何出现在他的城寨前面的,发自内心的说,他讨厌格瑞纳达人,也知道自己一旦落入格瑞纳达人的手里只会迎来漫长且痛苦的死亡,但问题是,正因为这两点,他一直就很谨慎,虽然他的士兵一贯是以对抗格瑞纳达为由向周边的小城村庄征收高昂的税金,以及获得一些并不该由他们获得的利益的,当然,还有那些被冠上通敌之名的商人可只有法师和他的亲信知道,他们几乎没有敢于直接碰触过属于格瑞纳达的东西,甚至会有意避开那些会激怒红龙的行为,在近几年,他们还和格瑞纳达的商人们勾结了起来,商人们交易给他们一些在普通的魔法用品商店里无法购买到的施法材料与魔法用具,而他们负责清除那些太过正直与顽固的村民、游侠、骑士直至执政官,以及领主。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大声地咒骂起那个卖给他防护阵法的商人,后者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这种阵法被激发之后,就连巨龙也要为之踌躇不前呢,他倒也不需要能够抵抗巨龙,起初他只是想要防备那些危险而又伪善的敌人。虽然说,这个阵法能够让龙牙军团的优势化为乌有这点还是挺让他窃喜了一会,但他早就该知道它们有着那么一个不堪一击的弱点岩峰崩裂之后,他最为关切的当然就是那些符文盘,但他根本没办法从上千万磅的泥土和岩石下把它们拿出来,而且就算它们的秘银底座与宝石符文不会因为重压和敲击而损坏,它们的放置地点也是要经过一再测算的。而现在,那些格瑞纳达人会愿意给他测算的时间吗?当然不可能! 而就在他又一次吐出一个亵渎的词语时,他的双脚落在了地面上,无数双细小的脚悉悉索索的爬行声与同样数量的透明翅膀与甲壳拍击的声音让城寨的首领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便捷的通道位于高塔的中心,在盘旋的阶梯中间,很多人在阶梯上来来去去,但谁也没发现那根平平无奇的柱子中另有机关,它一直通到高塔的最底层,在阴湿与冰冷的监牢之中,法师念诵了一个法术,用他携带下来的魔杖敲击着拼接紧密的石块,石块就像是有生命的生物那样不安地蠕动着,相互挤压,留出一个可以容纳法师出去的缝隙。 法师侧耳听了听,他能够听到从上方传来的悲惨的呼喊声,想来这是他的部下正在遵从他的命令杀死那些俘虏,他的唇边溢出一个森然的微笑,举步向前,这里是地牢的第三层,他挥动手指,让除了他的魔法之外唯一能够通向外界的通道——也就是一个简陋的石头窟窿,它位于上一层的底层和这一层的天顶,士兵们通过一根绳子上下其间、 最重要的货物就被关押在这里,一个从整洁与宽阔上来说远超过上方几个“房间”的所在,但它的舒适性只是为了保证“货物”在被售出之前不至于因为疾病与折磨而奄奄一息甚至死掉——两者的价格可是有着天壤之别,就像是南方诸国的大公与国王的厨房总管只允许活的七腮鳗送进他们高贵的厨房,死的只能拿去喂猪一样,没能在祭台上被剖出一颗健康有力的新鲜内脏的祭品也不是好祭品——法师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微笑了起来,他检查了自己的次元袋,里面有着几张他从死灵法师那里弄来的,专用于器官保鲜的卷轴,他开始估算起究竟是值钱一些还是子//宫难得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城寨的首领有些无谓的担心,会不会他一走进去,才发现那两只“货物”已经被其他人偷走了呢,但他随即露出了更为鲜明的笑容,有对自己的一部分,那两只“货物”完整无缺地维持着他上一次离开过的样子——他们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之为“衣物”的东西,只有些许聊胜于无的遮掩,法师知道这是看守们的把戏,他们没有资格触碰这些珍贵的“货物”,但戏耍与嘲弄他们一下还是可以的——大约手指粗细的精钢链条从“货物”的桡骨与尺骨中穿过,把他们吊了起来,而他们之一的大拇指被斩掉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位男性是一个武技高超的战士,又是一个技法娴熟的法师,如果不是他身边有着一个幼崽,也许他就真的能够从他们的围捕中逃脱了。 法师出现的时候,那位男性俘虏抬起头来,他面色惨白,黑发凌乱,双脚上还带着镣铐,镣铐上连着一只铁球,沉重到就算是三只恐爪龙也未必能够移动,他已经有四个,或者五个昼夜没有吃到过食物,也没有喝过水了,他的嘴唇都皲裂了,露出鲜嫩的血口。如果是个人类,那么可能早就昏迷,或者死掉了,但他看上去还不错,最起码的,他还能观察周围的情况,做着估算,并没有放弃逃离这里的奢望。 城寨首领几乎就要无法控制地说些什么了,他必须承认这种生物果真要比巨龙更讨厌——那种顽强的生命力,固执的秉性,纯洁的心灵,难道不是让人一看就想要毁灭他们吗?但他最后还是将那些多余的词语吞回到了喉咙了,他犹豫了一下,站在那个较为幼小的俘虏前面,果然,那位年长者立刻有了反应,法师听到了嘶哑而又混乱的声音,带着哀求与绝望,但这正是他想要看到和听到的,他没有一刻停顿地念诵起咒语。而那位同样是施法者的俘虏,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一个什么咒语,他在狂怒中挣扎,铁链玎珰作响,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流淌到他的腿上,然后从他垂着的双脚滴到地面上。 而看到了这一切,也明白自己将要遭遇到什么的孩子突然高声叫了起来,他们的语言是法师尚未完全掌握的,但他勉强可以听出对方正在呼喊着要求那位年长者不要再次因为自己而丧失逃离的机会——至于她是怎么喊叫出来的,法师不无可惜地看到她露出的舌尖一片嫣红,就连牙齿也是如此,她应该是用自己的鲜血滋润了干裂的咽喉。 他可真想告诉她的任何臆想都不可能成为现实,他举起双手,做出手势,这个法术将会剖开她的腹部,取出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最重要的器官,他听到了耳边的呼啸声,来自那个年长者的一击——他连骨带肉地撕裂了自己的手臂,脱出铁链的束缚,而后,他将自己的残肢作为武器,让它如同利剑那样刺向法师最为脆弱的耳根。 就在下一刻,一股力量凌空击中了那位俘虏,把他抛向墙壁,他跌落下来,狼狈地匍匐在地上,一片黏稠的泥浆覆盖在他的脊背上,就像虚化的铁石那样让他连抬起膝盖都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法师向他投去一个轻蔑与嘲弄的眼神,捏出了一片碎刀刃,接下来,只需要一个音节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吐出这个音节,就在他还未将视线从那位年长者的身上转回来的时候,一条犹如烟雾般的黑影刺入了他的肋侧,那种盗贼与刺客们惯用的三棱匕首被有意做的比一般的匕首更长一些,从肋下刺入,依然能够贯穿心脏,法师惊骇地发现魔法长袍上的法术竟然没能起到原应有的防护作用,匕首长驱直入,虽然没能如袭击者希望的那样刺入心脏,但还是割裂了连接着心脏的血管,法师愤怒而沉默地咆哮了一声,举起一只手,而一柄细剑从空中鸣叫着掠过,将他的半只手掌斩落在地上。 城寨首领最后的法术还是随着他生命的消失而被激发,这是一个强大的法术,可以将整个房间里的人全都焚烧成灰,但那个刺客只是做出手势,念出咒语——他抬起手臂的时候,帮助他隐形的斗篷下露出了暗红色的长袍,城寨首领已经快要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他想到了格瑞纳达的军团中有着一个被人们称之为龙刺的,它的人数最少,但之中有着一支堪称奢侈的军队——以吟游诗人、盗贼、刺客来掩饰真正身份的术士们。 火焰还未成形就消失了,那个刺客转过身来,他的眼睛中露出了不可否认的贪婪之色:“看看,”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你找到了什么?” 刺客如字面意义的跳了起来,他猛地转身,发现门口站立着一个同样身着红袍的人。 “向您致敬,”他鞠了一躬:“殿下。”他有点懊丧,但很快就释然了,反正他就算能够将这份珍贵的俘获带出高塔,也要献给这只军团中身份最高的人的,或许他还能得到最为完整的那份赏赐呢。 “两个”异界的灵魂说:“精灵?” “埃雅精灵。”刺客说,但他随即想起这位殿下正有着一半埃雅精灵的血脉,这让他警惕了起来,他将手放在别在腰后的魔杖上,但黑发的龙裔只是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后者用目光检查那两个精灵,眼睛中并没有刺客所不想看到的怜惜与哀伤,那种视线,他倒是很熟悉,在术士塔里,他的导师,他的同僚,他自己,都是用这种冷静平稳的眼神来打量祭品和试验品的。 “把它们带出来,”异界的灵魂说,“你可以选择一个作为你的缴获。”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刺客喜悦地转过身去,不无可惜地看了一眼那个幼小的埃雅精灵,踌躇了一会后走向墙角,驱走了那只黏液怪物后抓起了年长精灵的黑发,他俯下身,但没能站起来,一根带着尖刺的尾巴刺中了他的后颈——他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显露身形,满足地吮吸着他的血液。 异界的灵魂重新走了出来,相对于年幼精灵的狂喜,那位年长者的神情要复杂得多,尤其是看到那件红袍之后,他想要说些什么,但黑发的龙裔抓住了他的面孔,强迫他张开嘴巴,然后就是一大瓶治疗药水灌进了他的喉咙。(。) 第四百七十九章 城寨(6) 埃雅精灵形容不雅地呛咳着——朋友的背叛没能让他动容,盗贼的酷刑没能让他变色,就连方才的生死关头,他的脸上也只有愤怒与坚毅,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狼狈,谁知道一瓶大概有寻常分量十倍之多的治疗药水让他的面孔都扭曲了格瑞纳达人用什么做的治疗药水?用蜥蜴的粪便还是腐烂的柚子,这种又酸,又苦,又涩,又泛着令人作呕的臭味的东西究竟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借助地精腋窝的温度酿造的吗?而且与其他治疗药水不同,这种药水竟然如同泥浆一样黏稠,就像是某种呕吐物,他之所以“一口”就吞了下去,根本就是因为他没办法把它分成很多口。 但事实上,这种药水的作用好极了,几乎就在他喝下药水的同时,狰狞血腥的伤口就不再流血,异界的灵魂拿出一个黑曜石的瓶子,将里面清澈冰冷的水倒在了上面,那些伤口的痊愈速度更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的飞快。可以说,只是眨眼之间,他的手臂上就只留下了厚重的瘢痕,之后瘢痕脱落,露出比周围的皮肤更鲜艳的新生皮肤,它还有点脆弱,就和皮肤里的经络与肌肉那样,但已经不会妨碍到精灵的行动了,而且他在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力气也已经恢复了,他的视力重新变得清晰,之前因为失血而麻木冰冷的手指也重新得回了敏锐的触感。 他低下头,试探着动了动手指,他的一对大拇指需要他回到翡翠林岛后请求牧师向精灵的父亲生命之神祈祷才能再一次地生长出来。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路途中,他和露西厄仍然会处于一个危机重重的境地,但精灵的天性中没有贪得无厌,他对这个拯救了自己与露西厄的孩子仍然抱着由衷的感激之情,与此同时,另一种情绪从他的灵魂深处升起,他知道那是羞愧,在一百多年前,他曾经无情地拒绝了这个孩子,他不愿意对杀死了自己挚友的龙裔之子抱有善意,即便他也有着她的一半血脉,在那个黑发的半精灵需要他们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但在他们需要这个黑发的半精灵的时候,他没有等待他们如同当初的他那样祈求嘶喊就伸出了援手。 ——这个精灵认识你吗? ——是认识“我们”的身体,巫妖不无厌倦地说,该被诅咒一百万次的无底深渊,他压根儿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嗯,这个埃雅精灵,他甚至不愿意去回想,因为这个精灵牵系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啊,倒不是说这个精灵残酷地折磨与羞辱过他,只是后者总是会让他连带着回忆起那段卑微弱小,就连自己也无法保护的岁月。要知道,那段经过处理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淡薄了,但一看到这家伙,它就像是一段被上了色的老电影胶带(当然,这是他从同居者的记忆中看到的)就陡然变得鲜明起来。 那时候他还没能显露出天赋,新王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儿子,而格瑞第的视线也还未落到他的身上,他的衣服与毯子被拿走,食物也在逐日变得恶劣与稀少,他在那座宫殿里,就像是一只老鼠或是一堆杂草那样顽强地活着,他听到过那些侍从与侍女提起过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脉,也知道他的黑发正是来自于他的母亲,一个埃雅精灵,他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知道,埃雅精灵虽然被格瑞纳达的龙裔蔑视与憎恨,但他们确实要比凡人和其他种族更强大,强大到红龙将他们视为敌人。正因为如此,当他在格瑞纳达这里得不到任何善意的回应时,他开始将自己的情感转移到他从未谋面的另一个血亲那里——也许他们会愿意接受他?既然他有着他们的发色,瞳仁的形状,在他的幻想里,他的情形不会变的更坏,只要能够离开这座精致的监牢,他愿意做无论什么事情,反正他很愿意成为巨龙与龙裔的敌人。 有趣的是,就在他苦苦祈祷的时候,他母亲的故人果然出现了,他是来取回他母亲的遗物的,也许是一枚胸针,也有可能是一只戒指,反正是样重要的小玩意儿,当幼小的半精灵看到那些人——有着尖长的耳朵,黑如深夜的长发,白皙如同月光的肤色,以及如同深海般的碧色眼睛时,他没有片刻犹疑就冲了出去,随便怎么样吧,他那时甚至没有想到过他们会把他当做敌人一刀斩断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巫妖想,那个时候,他确实听到了那个埃雅精灵喊出了他母亲的名字——这也是他从侍从那里听到的,是啊,不但是发色,他的面容也与他的母亲更相似,而不是他的父亲——格瑞纳达的新王有着一张偏向于女性化的阴柔而艳丽的面孔,但克瑞玛尔的面孔虽然不能说如伯德温那样粗硬,但确实有着精灵们特有的鲜明轮廓,更不用说他那双如同鹰隼振翅一般扬起的双眉与在没有拉紧时线条柔和的嘴唇。 他抓住了那个精灵,也被他抓住,月光明亮,克瑞玛尔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过诸多情感——从惊愕,到明瞭,又从明瞭转为憎恨,憎恨化作悲哀,悲哀消失之后是怜悯,而取代了怜悯的是冰冷而残忍的拒绝。年幼的,大概只有这位精灵如今随身携带的累赘三分之一高度的半精灵被坚决地推开,巫妖听到他的同伴在询问,那句精灵语那时的他虽然无法听懂,但他能够把它完完全全地记下来。 那个精灵说,是不是要把他送回到他母亲的膝下去呢?当然,这是一个多么仁慈的决定。 而这位现今匍匐在他身前的精灵说,不,他有着邪恶的血脉,他永远无法听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呼喊,他只会沉沦在荒原的尘土里,成为魔鬼与恶魔的食物。 他们没有杀死他,如果他们这么做了,也许有关于克瑞玛尔的故事在开篇之前就可以结束了,巫妖没有离开识海深处,他无需观察,也知道这个埃雅精灵或许会感恩,会羞惭,但绝对不会后悔,即便现在时光回转,回到那个时候,他仍然会把幼小的半精灵推开,就像是推开一个罪恶的造物那样。 “艾洛赫”那个年少的精灵轻声叫了一声,她看到年长者的伤势已经痊愈,血色也已经回到了他的面颊上,但他对援救者伸出的手臂视而不见,而是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的神色十分奇怪,看上去对这个不同寻常的红袍既抱有警惕又带着一种她无法形容的情感。 事实上,行为因为思想而迟缓的只有精灵中的年长者,异界的灵魂虽然也觉察到巫妖的情绪略有波动——但那种波动就像是蜻蜓掠过水面那样轻微,它将这种变化记在心里,决定等到休憩的时候问问巫妖,至于现在,既然曾经的不死者,格瑞纳达的殿下没有阻止它的行为,那么它就算是得到了默许——换种说法,就是它尽可以随心所欲,巫妖会为它解决之后的种种问题。 黑发的龙裔不做停顿地拿出另一瓶药水,这瓶药水要比艾洛赫吞下的少得多了,瓶子小的可以放在手里,他把它递给精灵少女——铁链已经在魔法的作用下脱离了她的手臂,她应该很疼,并且失血还让她有点昏眩,但她除了刚才那声低声呼喊,就没有发出其他不合时宜的叫嚷或是哭泣——异界的灵魂眨了眨眼睛,才明白她也无法用双手来接,于是它干脆利索地为她打开了瓶盖。 露西厄看了一眼他的艾洛赫叔叔,年长的精灵平静地点点头,她立刻笑了,一个璀璨到可以照亮整个囚室的笑容,她没有等待克瑞玛尔的帮助,而是俯下身体,犹如玫瑰花瓣的双唇碰到了克瑞玛尔的手指,他的手指可真是冷啊,她想,一边咬住了瓶子的颈部,甘甜的药水流入了她的舌头,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喝下去的,也许它就像是一条小鱼儿那样,自己溜进了她的喉咙——反正所有的疼痛与干渴,还有饥饿一瞬间就消失了,只留下满口的芬芳与甜蜜,“雪蜜,”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银冠密林的雪蜜。” 艾洛赫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瞪这个恶劣的红袍术士一眼,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不过他在看到露西厄的眼睛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占据了他的心头,他伸出手,抓住露西厄的手臂:“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他说。 “等等。”异界的灵魂说。 艾洛赫和露西厄一起转过身,不过一个充满了警惕而另一个充满了希望。 “这个给你们。”异界的灵魂说,他知道精灵们一旦进入了自然之地就能得到数之不尽的盟友,但在他的计划中,已经有不下三十名龙刺的成员潜入了这里,而且这两座峭壁的顶端只有岩石,没有能够遮蔽身形的茂密植被。 露西厄比艾洛赫更早地伸出手,拿走了那个小小的蜥蜴皮袋子,这是一个备用的次元袋,里面装着巫妖准备的卷轴、魔杖和符文印章。还有那根原本属于城寨首领的魔杖,幸好它不是一次性的,只要他们拿着它敲击墙面,就能随意选择一处无人的阶梯与窗口离开。 “在阳光消失之前,”黑发的龙裔说:“或者是脱离这座山峰的阴影之前,不要用任何传送类法术,这里已经被限制了,所有的传送类法术都会失效。”但次元袋里有着两个可以隐匿踪迹的卷轴,完全可以保证他们得以安然地离开这个战场。 艾洛赫只觉得一阵痛楚刺入心脏,他不得不承认,也许这个孩子身上确实有着更多属于她母亲的血脉,但他最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我的名字是露西厄,”他不能说,但露西厄却要勇敢地多:“告诉我你的名字,虽然你是一个红袍,但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在那艘装饰着黄金船首像的船上” “我记得你,”异界的灵魂说,那时候是巫妖,但它也是可以看到和听到的,尤其是这个精灵少女是那样地可爱,留给了他极其深刻的印象,“克瑞玛尔。”它说,但隐约有些惋惜,因为这并不是它真正的名字,“快走。”他说。 “愿星光得以照亮你的前路。”露西厄说:“克瑞玛尔。” —————————————————————————————————————————— “愿星光得以照亮你的前路,”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阴阳怪气地重复道,它刚刚饱餐了一顿,所以说起话来也带着那种悠然而满足的腔调,“但她或许不知道,这句话对格瑞纳达人来说可是一个再恶毒也没有过的诅咒,因为只有在红龙的庇护下格瑞纳达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与权威,而红龙所在之处只有雾霾与烟尘,是绝对看不到所谓的星光的。” 黑发的龙裔只是看了它一眼,就开始进入失神状态,开始伪装现场——贪心的小魔鬼差不多吸干了那个龙刺成员的血,他必须留下痕迹表明城寨首领确实施放过类似的法术,以便造成两败俱伤的假象。 “你为什么不让这具尸体消失?”小魔鬼用爪子搔着下巴问,“这样要简单的多了。” “你的笑话非常无聊,”异界的灵魂说,就算是他也不会被这种谎言,或说诱导欺骗,“没有尸体只会引发更深的查问与寻找,但如果有,那么他们所要做的只是在名册上删去一个名字罢了。” 小魔鬼并不意外,他的主人从来就没有蠢货,额,不,除了那个德蒙:“你不担心吗?” “什么?” “我也许会去告密。” “你愿意怎么做都可以。”异界的灵魂平静地说。他们既然决定要用阿斯摩代欧斯就表明他们可以彻底地控制住这个狡猾的小魔鬼。 “那么我会突然爆炸吗?”小魔鬼改用尾巴搔屁股:“在我说出第一个单词之前。” “也许。”异界的灵魂说:“但也有可能不,你要试试吗?” “不。”小魔鬼遗憾地说。(。) 第四百八十章 公国 格瑞纳达人很少顾念那些不幸者,除非他的离去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所谓的追根究底也只是为了能够打击自己的敌人或是为了挽回自己在其他人心中的威信——再者,龙刺的其他成员都安然无恙,或说从这场对城寨的战役里,他们得到了不少好处——因为那只可以限制传送类法术的龙骨哨子,城寨的施法者没有一个能够逃掉,他们在绝望之后的反扑确实给格瑞纳达的军团制造了一点麻烦,但那也只是一点麻烦而已,在那个同样出自于红龙子嗣之手的阵法在山崩中损毁之后,龙牙军团的鹰首狮身兽成为了空中的王者,它们脊背上的术士有着比鹰隼更犀利的眼睛,他们居高临下,可以统领与观察整个战局,一旦龙爪的骑士或是龙刺的盗贼遭遇到了施法者们的反抗,他们可以在瞬息之间抵达,而后投掷下危险的法术。如此,在两面,甚至三面夹击之下,没有一个法师或是术士可以逃脱,他们随身携带的珍藏自然也成为了格瑞纳达们的缴获。 虽然克瑞玛尔说过不需要留下兽人,但一些兽人,人类和巨人还是被留了下来,还有一点意外的,那些异界的灵魂觉得并不好控制与利用的施法者也被留了下来,“那些人类可以被作为下一场战争的前锋使用。”第四分队长是这么说的,“或者我们可以先处死兽人。” “不用了,”异界的灵魂回答说,在这场战役中,单单处死兽人或许会被视为对兽神卡乌奢的挑衅,在格瑞第与兽神卡乌奢关系亲密的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触动那根敏感的丝线——他将要走进帐篷的时候,发现守候在帐篷外的侍从身前还有着两个将自己的膝盖与额头都紧贴着地面的奴隶,“这两个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问。 “从高塔的深处,一个术士,当然,不是我们的术士,特意豢养的,我确定他们还没有被碰触过,”第四分队长说,“如果您不需要” 异界的灵魂轻微地摇了摇头,他径直走进了帐篷。黑发龙裔的侍从,事实上也只是受到了信任与看重的骑士极其谨慎的再次检查了他们,确定这两个只是最普通的凡人,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拿来作为武器的东西(就连他们的长发也被割断了),才允许他们去服侍龙牙军团的新主人。 “过来吧。”龙牙骑士们在离开帐篷之前听到那位殿下这么说,他们对视了一眼,唇边的笑容带着男性特有的心知肚明,说实话,在骑士们刚刚发现她们的时候也很惊讶,因为这里只是一个城寨而不是一个城市,里面充满了欲求不满的男性人类,还有兽人和巨人,而这两只小动物,简直就像是早晨的桃子那样鲜嫩可爱,也许是因为她们确实有个强大的主人——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享用她们,当然,也由可能,她们是将要被作为祭品的,身心纯洁的孩子同样深受魔鬼和恶魔的青睐。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她们被发现的时候就像是一捧泉水那样清澈而又完整无缺。 ——接下来将是一个庆典,小型的,巫妖说,但还是有,格瑞纳达的军团在获得胜利后的第一个夜晚会尽情享乐——酒、女人和魔法。 ——难道他们不担心敌人会乘隙攻击他们吗?异界的灵魂一边说,一边脱下赤色的长袍,露出里面及膝的白袍,曾经的不死者以为泰尔的赐予会在格瑞纳达邪恶的空气里逐渐黯然失色,但他显然大错特错,它不但没有腐化与脆裂的迹象,反而变得更加坚韧与光亮了,简直就是物似主人形,邪恶对于那个暴躁的独眼神灵来说就像是最火热的烈酒,一闻到味儿他就会精神奕奕地跳起来,挥舞那把沉重的锤子——而这件外袍,如果不是它没有手,也没有脚的关系,巫妖甚至会以为某个早晨醒来会看到它正在和术士或是红龙单挑。 那两个人类奴隶也看到了这件白袍,不过他们不是施法者,对袍子的颜色没有那么敏感,所以其中之一的少女只是露出了怯弱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将要侍奉这个人,发自内心地说,她并没有十分的不情愿,这是一个非常好看的人,他的黑发在氟石的光芒下就如同绸缎那样柔滑与闪亮,他很年轻,皮肤比她们都要来的白皙光滑,他的容颜是她所见到的人中最美的,她记得自己的主人提到过城寨的首领虏获了两个精灵(他为此深感嫉妒),但精灵被关押在一个最隐秘的房间里,别说她没有自由走动的可能,就算有,她也没有办法看到据说那些如同晨光又如同森林的美好存在——她只从房间的小窗里看到过的非人只有巨人和兽人,他们是那样的狰狞,又是那样的可怕,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那种就像是凝聚了所有邪恶的丑陋面容会像刀剑那样割裂她的身体。 而且她听到那些高大而强悍的士兵们称这个人为殿下,她只是一个商人的女儿,没有奢望过可以与一个贵族缔结婚约,但如果只是侍奉的话,如果她可以得到他的宠爱,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有那么一天可以重新见到自己的父母呢?想到这里,希望赋予了她更多的勇气,而这些勇气推动着她想要做些什么,在那个人温柔地请求她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欣然从命,她将自己的手放在那个人伸出的手掌上,唉,他的手指漂亮的就像是用雪花石雕刻出来的,没有一丝瑕疵,她的手被握住,然后她就被放到了膝盖上,之后呢,会是一个温柔的吻吗?她还没有被吻过 一缕细沙从黑发龙裔的手指间滑落,落入少女的发间,她立刻沉睡了过去,带着紧张与期待。 “如果您想要做些什么,”另一个少女说:“我可以等一会,或者您想要两个?尊敬的殿下,我虽然接受过严格的教导,但我确实还是一个处子。而且,”她带着甜蜜的笑容说:“您是那种会让所有的女性乐于奉献的美人儿。” “若我有这个愿望的话,”异界的灵魂从容地说(可比尖颚港的时候好多了——巫妖点评道):“我会告诉你的,”他说:“但让我们先来看看之后的情况吧。” 这两位人类奴隶,其中之一正是葛兰的下属,她的手腕上用朱砂描绘着一只小蜘蛛,这是葛兰与克瑞玛尔约定的符号,她带来了有关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提兰公国的情报,克瑞玛尔将会细细地咀嚼它们,将它们与龙刺提交上来的情报内容相验证,以确保自己的认知不会从基础上产生偏差——这些情报当然不可能被放在女孩的腰带里,它们全都被记忆在她的头脑里,她攀上那张宽大的坐榻,拉开她的同伴,柔软的身体与黑发龙裔的紧紧依偎,即便没有法术的保护,她的声音也只可能出现在不到一寸的地方——这也是盗贼们所需掌握的技巧之一。 “您真的不想享用我们吗?”最后她说,而她的双手被紧紧地握住,那双手虽然美丽,但也是一双男性的手,而且比这个女性盗贼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男性都要来得有力和坚决,她弯曲小手指,搔动那个不可诉诸于言语的地方:“人们都说龙裔有着比兽人更狂热贪婪的欲//望。”她微微动了动身体,嘴唇几乎能够感觉到那位殿下耳边绒毛的颤动:“即便是还在沉睡的那个孩子,她也不会为此哭泣的,殿下,您就像是一件只能在梦境中触摸到的珠宝,是的,更正确点说,没人可以拒绝您。” “但我可以拒绝你。”异界的灵魂无情地说,“还有她。” “那么之后呢?”年轻到可以说是年少,却有着与年龄完全不匹配的成熟的女性盗贼说。 “如果葛兰的下属就连这点小事情都无法处理,”异界的灵魂说:“我会嘲笑他的。” 他站了起来,将坐榻让给两位女性,走到书桌边坐下,打开墨水瓶,抽出羽毛笔,拉开抄写卷轴用的皮纸,女性盗贼一看就知道她所期望的夜晚大概就只能就此作罢了,她哀叹了一声,如果可能,她真不太想将自己的第一夜留给任务,但她也有着自己的智慧,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适可而止。 不一会儿,异界的灵魂就听到了细微而快乐的声音,她们彼此唱和,空气也因此变得灼热,芬芳馥郁的气息缭绕在空中,就像是无数双甜蜜而无形的小手。 ——如果你要做些什么,巫妖说,不必顾及我。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异界的灵魂整理了一下笔尖,在这个时候,我除了那件事情之外什么都不愿意想——你知道,我们可能将要面对数以千计,万计的死亡,而我们 ——我们只能尽其所能,巫妖冷酷地说,我们已经做到了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语调变得柔和了一些,龙牙的骑士在享乐,他们的坐骑也是,克欧会按照我们的计划去做,那些龙牙骑士会记得他们所要偿还的债务的。 ——龙爪和龙刺呢? ——你是他们的统领,巫妖说,而且你有着龙牙,龙牙是三军团中最强的那一个,有他们的支持,你的权利可以惠及到那些无辜的人,至少是其中的大部分。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别为了那些注定要逝去的生命惶恐不安,这里不是你的位面,也不是你的国家,这片大陆从数万年前开始就四处蔓延着无法消弭的战火,如果你觉得它们已经平息了,我只能说这只是一种错误的幻想,就像是那些因为缺少空气而变得灰暗沉闷的余烬,我的同居者,只要有一只手指去拨动它们,它们就会猛烈地燃烧起来。这场战役从一千年甚至更早之前就被确定下来了,我们并没有那么重要与强大,可以主宰它的生死,掌控它的走向,我们所能做的已经是大部分人所无法做到的事情,我们从猛兽的牙齿间抢夺它的猎物,而这只猎物也许会受伤,也许会死,但若是没有我们,它们的生命唯有终结一途。你从不苛刻地要求任何人,白痴,而在这件无比艰难的工作中,你却在恶毒地逼迫自己——你甚至不是一个神。 ——我们只能 ——我们所能挽救出的每一条生命都是额外的,巫妖说,生命有时候就如同宝石那样珍贵,但更多时候它就像是砂砾那样卑贱。 —————————————————————————————————————————————————— 亚戴尔在庭院中徜徉,克瑞玛尔的庭院很美,不过虽然有着浅淡的晨光照耀着这里,但庭院中的植被总是令人感觉有些阴郁——晨光之神的追随者看了一会,猜想大概是因为这个王都常年雾霾笼罩,阳光不足,以及缭绕着太多黑暗的关系——那些应该是被石化后又被固定在这里作为装饰的躯体他第一次察觉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不寒而栗。 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安安心心地为他们祈祷了,虽然说,这些早已离去的人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他听到翅膀振动的声音,一个有着双翼的兽化人落在他的身边,她是有翼兽化人中最小的一个,起初对脸上带着烙印的亚戴尔还有些畏惧,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很喜欢这个牧师了——因为有着翅膀的关系,她们虽然不能往上飞,却能往下飞,在岩石的缝隙里,她们可以找到最丰美的浆果,而亚戴尔每天的午后甜点几乎都能用到这些紫红色或是黑色的小果子。 今天她带来了一种赤红色的小浆果,吃起来酸甜可口,味道浓郁。 亚戴尔露出笑容,但就在下一刻,他的神情就变得恐怖起来,浆果落在了地上,而他发出了一声暴怒的吼叫!(。)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公国(2) 亚戴尔只来得及一把将被法术的力量推向自己的兽化人,他的手指在因为覆盖着鲜血的皮肤上滑动,几乎插入了那个深邃的伤口——魔法指挥着的利刃在空中舞动,也许就在下一刻,它们会再一次进攻——最小的有翼兽化人侥幸没有在第一时间丧命,完全是因为她的翅膀上同样有着秘银的外骨骼,它们阻止了刀刃的劈砍,但刀刃在无法奏效的时候向一侧滑去,而后刺入到羽翼根部的地方,这还要感谢那些恶人,因为他们遵守着凯尔丝的命令,要让克瑞玛尔,她所不承认的弟弟,他殿室里的每个人都要经受尽可能久的折磨,甚至他们的灵魂也无法得到安息——凯尔丝这次还带来了一个死灵法师,他会将这些人类的灵魂搜集起来,做成灵魂宝石,装饰在她的腰带上。 走在凯尔丝身边的还有两个红袍术士,是她最新搜集的情人,他们年轻,尚无显赫的地位,所以为了献媚于这位殿下无所不为,更别说他们本身也很喜欢蹂躏那些凡人或是不如他们的弱者——这片刀刃原本应该撕裂兽化人的一片羽翼——他们当然知道那是她们最敏感的地方。短暂的挫败让施放这个法术的术士露出了羞恼之色,而他的敌人则嗤笑了一声,他近乎于卖弄地投掷出一个法术,魔法的力量呼啸而至,带着毒液和恶臭,但那个从装束上来看就像是一个伊尔摩特的苦修士的男人抬起手来,柔和而明亮的光芒从他的手掌上散发出来,形成一道璀璨的光幕,无论是有毒的雾气还是舞动着的刀刃都被阻隔在外。 “他不是堕落了吗?”红龙之女饶有兴致地看向灰袍,“为什么他仍然可以使用罗萨达的力量?” “两个可能,”死灵法术说:“他要么欺骗了我们,要么欺骗了他的神灵。” “看来前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凯尔丝说:“你觉得那个杂种想要做什么呢?他让一个崇拜其他神祗的牧师进到了格瑞纳达的王都,在母亲的脚下,如果这个牧师想做些什么,”她说:“那可是环绕王都十周也无法宽恕的罪过。” 死灵法师沉默不语,红龙之女当然可以将一个龙裔,还是一个与格瑞第有着紧密的血脉联系的龙裔称之为杂种,但他不能,法师尤其是死灵法师固有的多疑和谨慎让他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就连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但他能够保持安静,凯尔丝的情人却没有,在法术失效时候,他们的神情变得更为狰狞。 “我最近学习到了一个法术,”一个术士说:“它能够抽空皮肤里的血肉、骨头和内脏,却能将受术者的灵魂固定在原有的皮囊里,如果需要,它们甚至还能动作和喊叫呢,”他殷勤地说,“看看那些塑像,我的殿下,我们可以为它们增添一些新的同伴。” 死灵法师转开视线,这个法术本来是死灵法师们的专属,但让红袍们看见后,他们就亟不可待地将它化作了他们的法术,他对这个倒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在术士这里这个法术或许还能说新鲜,但在七十七群岛它已经成为了学徒和弟子们相互耍弄的玩具了——如果说这个位面还有什么存在对法术研究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除了这些灰袍与骨头之外大概就没有别人了,毕竟绝大多数巫妖都是为了将自己的寻索之路继续下去而甘愿耗费巨大的心力、资源,以及还要冒着变成白痴与幽魂的危险进行转化仪式的,在被赤色的海洋包围着的岛屿上,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法术产生,只不过它们不是因为种种缺憾而被弃置就是暂时不为人所知。 而这个可爱的小法术,虽然因为不够创新,以及不够强大被大多数不死者束之高阁,但意外地很受七十七群岛之外的人欢迎,就他知道的,“银指”盗贼工会的几个分部里就有着这样的完成品,据说是为了震慑那些盗贼学徒,敌人而特意雇佣不死者们制造的——说真的,他更愿意在一个盗贼的房间里看到它,而不是在这里,被一个蠢货用来取悦情人,魔法又不是蛋糕或是花朵,他完全可以用一枚昂贵的宝石胸针来达成同样的目标。 但凯尔丝显然已经被取悦了,她在没有露出笑容之前,就像是一尊美艳而严酷的白银雕像,但她真正地感到高兴的时候,她继承于红龙的眼睛与身体就会显示出不同于凡人的地方——她的菱形瞳仁收缩了起来,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黑色的线,而金色的部分占领了几乎所有的虹膜,当她注视着你的时候,你可以看到小小的自己在燃烧着的赤色火焰中颤抖,巨龙的威压与女性的魅力毫无缝隙的糅合在一起,她让你想要跪伏在她的脚下,但又想要征服和蹂躏她,这种复杂或说相互冲突的激烈感觉几乎可以征服每一个男性——灰袍例外。 他只是很乐于看到他人露出丑态而已,至于这个他人是谁,是人类,还是龙裔他都不在乎,更正确点说,他来就是为了看看啊,笑话以及嗯,他一直非常想念的那个孩子——灰袍当然知道他已经离开了格瑞纳达,但后者留下的痕迹依然可以告诉他很多事情。 “据我所知,”另一个术士适时地嘲弄道:“要施展这个法术有着一个不可或缺的前提,”他说:“首先你要得到一个不会飞起来也不会逃走的原材料。” 确实,在他们相互竞争的时候,那个牧师和他保护着的有翼兽化人已经逃走了。 “您什么也不做吗?”凯尔丝不悦地问,而灰袍只是耸了耸肩:“契约,”他提醒说,“我亲爱的孩子,契约上是明确了工作内容的。” “我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凯尔丝愤怒地说。 “但我没有准备相应的法术啊。”灰袍好不羞惭地说出了近乎于羞辱的谎言,这句话就连一只山羊也不会信,别说是龙裔和术士们了,但他们也拿这位没有办法,格瑞纳达最强有力的三个军团正在出征,强力的施法者都被搜罗一空,而这位,不是因为他笨拙或是虚弱,是因为他确实极其强大——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塔林拥有一座自己的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遑论他还时常无缘无故地消失,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不受军队的征召,所以凯尔丝还能请求到他的帮助。 不过现在红龙之女还不曾失去应有的理智,她知道红龙之子的身份固然能让不知内情的人心生忌惮或是惶恐,但格瑞纳达锥形塔上最高的那些人对她和她的兄弟都不抱什么善意——红龙强悍的血脉到了他们身上就像是失效了,他们的身上没有继承到明显的龙裔标志——没有鳞片,没有尾巴,没有獠牙,他们的资质也和外形一样平庸,这也是为什么当克瑞玛尔显露出卓越的天赋时,他们立刻就决定了要杀死他,还有他们的兄长(虽然凯尔门与凯尔丝都不承认)米特寇特,如果不是不敢激怒新王,也许他也早已成为一堆灰烬了。 虽然他们也知道这种做法并不能让他们得到期望的东西,但他们就是无法克制得住心中的火焰——这也是他们无法得到更多支持与援手的原因,术士塔中的导师认为他们过于冲动,孩子气,不够沉稳,问题是,难道他们所认可的克瑞玛尔就值得信任吗?他抛弃了他的故土,抛弃了他的父亲,抛弃了“母亲”格瑞第,抛弃了作为一个格瑞纳达人所有的一切,和人类、矮人、精灵甚至侏儒们如同朋友和血亲一般的相处,又如格瑞纳达的敌人那样做着令人恶心的善行——看看这些兽化人吧,谁会在意这些仅仅比普通的奴隶更有价值一些的玩物?而他们的身上居然有着秘银的光芒闪烁,难道就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吗? 他简直就是在亵渎! 但就像是她身边的这个灰袍那样,那些足以撼动这个异类地位的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行为,格瑞第纵容他,新王纵容他,米特寇特纵容他,就连术士塔也在纵容他! “那么就做您应该做的事情吧,”凯尔丝恶毒地说:“我想你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些虫子驱赶出来的是吗?”她问身边的两个术士。 “啊”灰袍突然说。 凯尔丝的心微微一跳,也许这位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要警惕,”灰袍说:“你们可能会面对一个十分棘手的敌人。” “那个牧师?”术士之一问。 “也许。”灰袍说,然后他再次陷入了沉默,凯尔丝很想把他的舌头拖出来放在石磨中碾,但她还是忍耐了下来,就连术士塔的导师也对这位恭敬有加——龙刺的奥斯塔尔猜测过他可能是一个巫妖,而不是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灰袍。 术士的火焰席卷了宫室的内部,帷幕、靠枕与窗幔燃烧了起来,还有木质的箱柜与门扉,烟尘污染了墙面与顶面,华美的石头虽然不会被烧毁,却会变色与开裂,珍贵的饰品在火焰中粉碎,他们经过的每个地方都像是经过了一场噩梦般的浩劫——他们并不太过急切,如果黑发的龙裔还在这里,他们的行为或许会被制止的,但这里只有他的奴隶——那些龙裔的侍从不是被退还了,就是明智地避让开了,他们也许会愿意为克瑞玛尔效力,但这并不是说,这些身为龙裔或是侍从的人会愿意为一些卑贱的兽化人与奴隶而触怒凯尔丝。 “真奇怪啊,”一个术士说:“你觉得他们会逃到哪里去呢?” 不是地下,就是天空,他的敌人想,但如果她们真的敢于飞上天空,她们或许会得到一个更为漫长与可怕的死亡——不过他们也可以选择藏匿到庭院之外的地方,就像他们看到的,连接着这座宫室的,是深壑暗涧。 —————————————————————————————————————— “不可以!”亚戴尔压着声音喊道:“那里充满了怪物!” “我们只能选择其一。”那个曾经是个佣兵的有翼兽化人同样低声喊道,她因为年龄和经历的关系,无形中成了这群兽化人的头领:“或者让我们折回去,”她说:“我们或许可以在战斗中死亡。” 听到这句话,那个最小的兽化人伸出手来抓住了亚戴尔的衣襟,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可以看得出,她一点也不希望去战斗——虽然经过了矮人的训练,但她们曾经都只是些凡人,在被兽化后也是作为玩物存在,她们心中缺乏勇气,在头领看过来的时候只能低下头。 “那么就让我一个人去,”最为年长的有翼兽化人说:“请您带着他们躲藏起来,也许幸运之神会愿意眷顾你们。” “不会的。”让兽化人们失望的是,牧师冷酷地摇了摇头,他看向露台之外的地方,那里覆盖着稠密的植被,藤蔓与蕨类就像是宽大厚实的斗篷那样将岩石的山体遮盖的不露出一丝痕迹,但他知道,克瑞玛尔曾经带他看过,这里就像是格瑞纳达的每个地方一样,除了黑暗与危险别无他物,如果这些孩子连面对敌人的勇气也没有,那么他们根本无法从那些贪婪的怪物的牙齿与爪牙下逃生——他没有继续劝说,而是走了几步,将手臂伸出露台一尺以外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呼唤,一条细小的黑影猛地扑了过来——就连靠近着亚戴尔站着的兽化人也没能反应过来,但只有他们的头领,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她看到亚戴尔这么做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目的,她的秘银手指猛地弹了出去,魔法的力量流动着,一下子就抓住了它。 那个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青灰色的小虫,细长,看不出头部和尾巴,就像是蚯蚓那样有着环节状的身体,但秘银手指一把它放在了树枝上,它就倏地钻进去了大半个身躯。 “它在人类的身体上也是这样,”亚戴尔说:“这是最普通的。”(。)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反抗 凯尔丝的情人们有点兴奋,这里是哪里?是格瑞纳达的中心,是红龙以及其后裔盘踞着的地方,如果不是凯尔丝,他们未必能够有踏入这里的机会,而现在,他们甚至能够焚烧和杀戮,虽然只是一些卑微的奴隶,但也已经还可以作为一种功勋佩戴在他们的胸膛上了,即便之后一贯喜新厌旧的凯尔丝可能会不再与他们来往,但她所承诺的东西也足以让他们在王都中立足了。 他们巡梭在廊道与房间里,可惜的是,即便是克瑞玛尔已经回到了这里,他仍然没有如一些人所以为的那样将自己的居所彻底地清理出来,除了他常用的书房与寝室,还有侍从们与奴隶们的房间,其他的地方依然空荡静谧,没有黄金的雕像,也没有丝绒的帷幕,就连小件的家具也没有,只是被粗暴切断的藤蔓生长出了新的触须,它们从窗口伸进来,伸入石砖的缝隙。术士们感到兴味索然,但他们知道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动物没有其他地方可逃,他们总是能够找到它们的——一个术士将手放在自己的符文印章上,他豢养了一只小魔鬼,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召唤它去寻找那些奴隶,只是他和小魔鬼之间并没有签订契约,只能说是代价高昂的雇佣关系,但假如有需要,他还是会召唤它的,毕竟他可以从凯尔丝那里得到更多。他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的对手,凯尔丝的另一个情人,他知道对方有一只元素生物魔宠,在这点上,比他更占有优势。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术士的对手突然说。 术士侧耳倾听,他确实听到了声音,它们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每个宫室都有地下层。”那个术士说,“我们或许应该去看看。” “但我觉得那些令人厌恶的虫子也许会更喜欢有亮光的地方。”他说,两个术士面面相觑,他们一个深色头发,一个浅色头发,但因为凯尔丝的喜好,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五官,以至于这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兄弟,但就算是兄弟,他们也更愿意将匕首刺入对方的脊背或是将法术灌入对方的喉咙——在沉默了一会后,他们几乎同时笑了起来,“那么,”浅色头发的术士说,“我们也许应该分道扬镳了。” “看看我们谁能得到更多的猎获物吧。”深色头发的术士说,将凶戾掩藏在眼睛深处。 他们分开了,假若他们今天是来攻击一个术士或是法师的,他们将会更为谨慎一些,但他们也已经看到了,这里仅有的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只有一个牧师,牧师仓促应战,而他们却早有准备,不但披裹着描绘着防护法术的魔法长袍,还戴着用于防护的符文挂饰。浅色头发的术士选择了往下走去,他的体内有着微弱的恶魔血脉,与巨龙的血脉混杂在一起,这让他可以在黑暗的地方视物——只是表面上的说法,事实上不仅如此,他的眼睛还能够捕捉到活物在黑暗中散发出来的生命气息,这让他成功地躲开了无数次袭击与设置了同样多的陷阱,这次也是一样,他无意让自己的同行者知道这一点。 地下层显然是有人居住的,也许离开并不是很久,因为术士几乎可以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时迸发出来的热量,以及唾液、汗液与眼泪的气味,他沿着宽大的阶梯往下走,然后在距离尽头还有四五步的时候停下了:“我看见你们了,”他说:“可怜的小老鼠们,”他做出手势,“不要以为我在欺骗你们,让我看看,一个在箱子里,一个在灯架上,还有一个卷在毯子里。” 他听到了紧张的时候血液飞速流动的声音。 侏儒们中的一个之前在庭院里,他一看到发生了这样惨烈的变故,几乎想也不想地就冲入了宫室,蹦进了地下室,就像是一只天真的鼹鼠,他的同伴打听出他遇到了什么事情之后马上就想要逃走,但他们能够逃到哪里去呢?这个庭院与宫室不但是个安乐的小窝还是一个严密的监牢,怪物和侍从看守着这里,他们决定藏起来,或是向第一个走进这里的人哀求,反正他们在这里是奴隶,在其他地方也是奴隶,而且那副秘银的外骨骼装甲十分巧妙,也许他们的新主人会因此而格外高看他们一眼呢。 他们之中最为胆小的一个被推了出来,他捏着一颗细小的也只有侏儒可以捏住的氟石,氟石的光亮只能照亮侏儒的手以及手腕,“我们只是侏儒,”他颤抖着说:“只是奴隶,我们不是士兵,也不是法师。” “当然,”术士因为侏儒提到了法师而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这些肮脏的东西提到与魔法有关的词语,这就像是一种羞辱,他伸开手指,突然爆发的光亮让侏儒们吓了一跳,他们猛地举起了弓弩,但随即它们就毫无预兆地灼烫起来,侏儒们喊叫着丢下了武器,他们的小短腿就像是被水流推动的水车叶片那样飞快地转动着,但无论如何,凡人的速度是无法与魔法相比的,他们在光亮下投下的影子蠕动起来,就像毒蛇那样绞住了他们的双腿,把他们拉倒在地上,而后它们如同有生命的那样蔓延上他们的腰部和胸口,“等等,”一个侏儒大喊道:“我们是侏儒,我们能够为您效力,”这时候触须已经抓住了他的喉咙,但他猛烈地挣扎着,扭动着,“所有您想要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您!” 术士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而触须缠绕在他们的喉咙上,他们暂时还不会死,因为凯尔丝明确地提出过相应的要求,她想要让那个黑发龙裔感到惊骇、恐惧与愤恨,简单的窒息而死可是无法达成这个条件的。 “矮人,”一个侏儒将手指插进触须与喉咙之间,他的手指传来了剧痛,也许它们马上就要折断了,但还能让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也许是出自于嫉妒,也许是出于之前的积怨,又或是因为侏儒与矮人经年的仇恨,他没有继续哀求,而是出卖了那个没被术士发觉的同伴:“还有一个矮人,”他嚷道:“就在你身后!” 术士陡然转过身来,一支短矛猛地击中了他的肩膀,但随着魔法光芒的闪亮,它连那层薄薄的丝绒都没能刺破。 矮人从一丛刀剑中跳了出来,黑发的龙裔在离开前给了他三枚符文印章,这些无需拥有施法者的天赋就能施放的魔法让他得以悄然隐身。侏儒们坚持要和来人谈一谈,但崩崩就凭着长满老茧的膝盖就知道今天的敌人不会允许任何人活命,但他还是给了侏儒们弓弩,虽然最后它们没能发射出哪怕一枚弩箭,不过崩崩确实没想到,侏儒们会出卖他,难道他们就没有想到过他可以救出他们吗? “见便便的鬼去吧!”隐身的法术在他发动攻击的时候就失去了作用,矮人穿着黑铁的甲胄从武器的密林中跃出,浑身亢琅作响,这件甲胄还是矮人为自己精心打造的,上面和传统的矮人盔甲那样在肘部、膝盖和头盔的顶端都装着尖锐的精钢长刺,长度与硬度可以将一头野猪挂在上面。 术士厌恶地拉直了嘴角,他在听凯尔丝咒骂的时候,还将其中的大部分原因放在了凯尔丝对这个异母兄弟与生俱来的憎恶上,但就他看到的,这个黑发的龙裔的确已经相当地离经叛道了——他怎么能够给一个矮人,一个奴隶打造甲胄的权力——之前的弩弓和他看到的武器还能解释成是为了侍从和士兵预备的,但这身甲胄除了矮人大概就只有侏儒可以穿着了。更别说,这个矮人给他制造了一些不该有的麻烦,他陷入了一场可笑的战斗中,他的魔法在矮人的身上接二连三的失效——术士变得愤怒起来,他要抓住这个矮人,然后拿下他身上的符文,它们可以作为证据,即便那个黑发龙裔确实受到了新王与格瑞第的宠爱,但他的行为足以让人产生质疑与蔑视。 矮人崩崩低下头,向那个术士猛冲过去,他以为这下子他可以将这个坏东西钉在墙上,但取代了那个术士原先位置的是一堆黏稠的奇怪物体,它不但接受了尖刺的戳击,还连带收下了矮人的头盔,如果不是崩崩反应迅速,他连脑袋也要留在里面了。矮人大口地喘着气,他以为那个术士会乘着这个机会烧掉他的屁股,但他没有,矮人找不到他,他在粗重的呼吸里走来走去,侏儒们哭泣着要求他帮他们一次,而矮人只是唾了他们一口。 侏儒之前拿着的氟石掉落在地上,它的光芒极其为微弱,但矮人也是天生就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种族之一,他低着头看了看台阶,那个术士的最后几步是漂浮下来的,阶梯上涂抹的油脂与小钢珠没起到矮人之前想要看到的作用,他俯下身体,想要把它们弄走,而这个时候,一个被预设的魔法启动了,矮人身上的符文闪烁了最后一次,最终还是没能抵消完全的效果,崩崩变成了一只黑鼻子的白色小羊。 矮人小羊可以说是目瞪口呆地看了自己的手,不,是蹄子一眼,然后又蹦了蹦,发出一声甜蜜的咩咩叫声——他现在是只羊,还是一只小羊,烤来吃肉柔嫩多汁的那种,他的蹄子连半个台阶都上不了,不用说台阶上还有他自己放下的油脂和钢珠,他只试了一次,就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 浅色头发的术士有些懊恼,也许他不该选择地下的,但不管怎么说,地下层的四个猎物已经归属他所有了,然后,他要得到更多,至于他的对手会不会抱怨,难道他还会在乎这个吗? 而就在他循着些许蛛丝马迹追过去的时候,一个女性侍从突然出现在廊道上。 术士立刻警惕起来,他将手放在魔杖上,谁知道黑发龙裔是否有严正地命令过他信任的侍从要保护这些奴隶呢,在看到矮人之前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但现在他可不确定。 在看到对方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的时候他略微安心了一些,在格瑞纳达以及其他地方,这个姿势被用作表示没有敌意,无论是凡人还是施法者,而那双手中没有武器也没有施法材料——他将视线转移到对方的面孔上,以为自己或许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毕竟能够服侍殿下的侍从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术士,但这张面孔是陌生的,陌生,却充满魅力,明明那是一张无法以完美形容的脸,有些人甚至会觉得它很丑陋,但他已经跌落了下去。 格拉兹特之女握住了术士的手,从手指间抽出一根魔杖,魔杖中蕴藏着一个威力强大的法术,她能够感受得到,但它的主人已经没有那个可能折断它了,这个年轻术士确实有着不错的天赋,他反抗了,虽然不成功。 她伸出舌尖,碰触着术士的嘴唇,和他接了一个长而缠绵的吻。她能够读到他最后的想法,他竟然在嫉恨另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年轻而俊美的术士,因为他没有遇到这个狡猾的敌人,没有失败以及死亡。 ———————————————————————————————————————— 浅色头发的术士所不知道的是,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嫉妒他的对手,因为他的对手也同样濒临死亡。 兽化人们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哀悼荒原的尘土已经封堵住了他的口鼻,但他们还是不敢接近他——即便有着亚戴尔在,这个术士仍然杀死了他们之中约三分之一的人。 最多无法再次看见晨光的,是那些猫耳兽化人,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异肢不是被转移截除,而是被延伸深化的关系,他们也逐渐有了大猫一般的野性,亚戴尔的提议他们是第一个赞成的,他们在廊道与树木的阴影中藏身,用自己的利爪獠牙对抗一个施法者,牧师的神术被投掷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的速度变得更快,力量变得更大,反应更加敏捷——但这些还不足以对抗一个格瑞纳达的红袍。 有翼兽化人中,令人惊讶的,是那个最小的兽化人,她的身体和面容都没有伤痕,甚至没有一声呼喊,她就这样永远地陷入了沉睡之中,但这个法术本来是要落在亚戴尔身上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忌惮 从空旷的廊道一端突然传来了咯哒咯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兽化人们就看到了费瑞克希尔,他们只是凡人,除了曾经做过佣兵与一两个也曾身家显赫的孩子,人类对于魅魔的概念总是非常模糊的——在许多人的印象中,魅魔没有狰狞可怖的面容,也没有畸形的肢体刚毛,虽然她们有着不同于人类的膜翼、尾巴和羊蹄,但这些如果出现在一个美艳的女子身上的话,比起恐惧,人们更多的是露出暧昧的笑容吧——格瑞纳达的术士制造出的兽化人事实上也是一种对于魅魔的拙劣模仿,毕竟在这个位面是没有猫耳娘和天使的。 但魅魔在无尽深渊能够与六臂蛇魔,弗洛魔甚至巴洛魔相提并论可不是因为她们有着一具曼妙的身体与美丽的面孔,她们的力量源自于她们本身既有的魅力,无论多么强大的人,如若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坚定意志,对于魅魔来说,也只是猎物和工具而已。 她手中提着一个男性的头颅,最为年长的兽化人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他投掷法术击伤了她们最小的姐妹,他在踏入庭院的时候是多么的残忍与得意,她想,他大概没想到不过转瞬间,他就失去了他所能依仗的一切,他的魔法,他的智慧,他的血脉,在魅魔之前就像是一个有趣的笑话,魅魔提着他的头颅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提着一只她心爱的玩偶。“我以为你们会需要我的帮助,”费瑞克希尔说:“但看来似乎你们已经解决了这儿的麻烦。” 在牺牲如此之多后,亚戴尔在心里说,如果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罗萨达牧师,他也许会愤怒地指责费瑞克希尔,因为这个魅魔原本就是黑发龙裔留给他们的一张底牌——现在想起来,或许就是因为克瑞玛尔在无形中混淆了邪恶与良善的界限;要么就是费瑞克希尔之前伪装出来的假象让他放下了应有的警惕,但他着实不应该忘记一个恶魔是永远不会变得善良的,它或许会表现的温柔而耐心,但那只是为了将痛苦与绝望的果树培育得更高更大。 此时此刻,无辜者的血留在他的身上和手上,它们早已冰冷,但亚戴尔仍然觉得它们如同炭火般灼烫,他低下头,几乎能够看到皮肉被灼烧时候腾起的烟尘。 这是晨光之神罗萨达的警告,又或是斥责,他本应该更小心,更谨慎,他应该知道这个黑暗之地绝对不会容许光明与纯洁占有一席之地,但他无法责备费瑞克希尔,她是一个恶魔,她的本性让她乐于看到人类的死亡,尤其是卑弱无力的人类,对这个丑陋的恶魔来说,他们可能连地上的尘埃都不如,尤其是在召唤者的勒令之下,她并不能狩猎他们,将这些生命与灵魂当做货币和食物。 亚戴尔能够明白的事情,其他的人类即便无法明白,也会因为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颤栗而及时收敛起自己的愤怒与冲动,那是一个危险的深渊,他们都能感受到,皮毛与羽毛都猛地耸立了起来,他们呼吸急促,瞳仁收缩,但谁也不敢有所动作。 费瑞克希尔有些无趣地吻了吻那只孤零零的头颅,让其他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只头颅在接受魅魔的亲吻时居然还会嘶叫和咕哝,这个法术原本是他想要用在黑发龙裔的奴隶和朋友身上的,没想到,出于某种恶劣的嗜好,他反而成了费瑞克希尔的试验品,他的灵魂仍然在他的头颅里,那双眼睛咕噜噜地转动着,而舌头不断地脱出牙齿之外——也许是因为那里的肌肉受到了损伤的关系。 “都站起来吧。”魅魔在连着吻了好几下自己的战利品后说,“别忘记我们的敌人可不止这两个。” “还有一个格瑞第的牧师,”亚戴尔说:“和一个灰袍。” “是啊,”费瑞克希尔说:“接下来就不是这些小家伙可以应付的了,”她伸出空着的左手,在空中做出复杂难辨的手势,伴随着它的是一个不算冗长的咒语,而就在咒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那一刹那,一个幽暗的走廊显现在他们所在露台的一侧。 “阴影位面。”亚戴尔说。 “我想你有办法重新回到这里,”魅魔说:“牧师,以及照顾好他们,当然,我想无需嘱咐你也会这么做的,毕竟我的主人是那么的信任你。” “那是什么?”有翼兽化人的年长者问道。 “一个位于黑暗与光明之间的避难所,”亚戴尔说:“我们走。” 费瑞克希尔注视着他们走进阴影位面,阴影位面投影着主物质位面,只是空间和物体的本质会发生可怕而不可测的变化,想要追赶时间的话,施法者们常用它缩短路途,只要施法无误,一夜之间他们甚至可以走上数百里乃至上千里。亚戴尔把它称之为避难所也没错,因为进入阴影位面的通道从来就是不确定和不固定的,只有很少的人以及阴影位面的生物可以在这个奇特的位面捕捉到自己的目标,对了,他们将要面对阴影位面中的捕猎者,但作为晨光之神的追随者,亚戴尔的力量恰好是他们的克星。 当位面的连接点逐渐消失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已经迫近到费瑞克希尔的脚下,墙面和地面都凝结起了白色的冰霜,燃烧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魅魔提在手中的头颅抱怨着很冷之类的话,而费瑞克希尔立刻满足了他的愿望——她一抬头就将整个头颅,以及头颅中的灵魂吞了下去,有人说恶魔的血液都是酸液,胃肠中则是岩浆,这下子他可以好好地暖和一下了。 “这可不太像是个灰袍能够做出的的事情。”费瑞克希尔喃喃道,而且她能够感觉到这不是法术,而是不再受到压制与意图掩饰的力量尽情外溢后的结果。 “向我们最具魅力的小殿下致敬。”就在恶魔抽动着鼻翼,竭力在记忆中搜索着的时候,那个灰袍出现了,他带来的负能量就像是从无尽深渊中汲取的,但令人惊讶的是,他自身却极其的平静,应该这么说吧,就像是漩涡的中心点,周边的暴躁混乱根本无法影响他一丝一毫——他站在一个让人安心的位置,不,也许也不那么让人安心,费瑞克希尔轻轻拍打翅膀把自己提到半空,她并不准备和这个“灰袍”为敌。 让她改变主意的是那个敬称,人们都知道她是魅魔,但没人知道她就是格拉兹特的女儿费瑞克希尔——没人敢于询问她的名字,而黑发的龙裔一向称她为魅魔女士,但这个人她不确定地想,似乎已经猜测出了她的身份,如果是这样,他是不会轻易与她作战的——费瑞克希尔不但是个魅魔,还是格拉兹特麾下最为恶名昭彰的刺客之一。 “你的主人呢?”费瑞克希尔问。 “还在庭院里。”灰袍愉快地说:“她是一个明智的孩子。” “看来她相当了解自己。”费瑞克希尔说:“她的实力还不如这两只可爱的小狗。”她看了一眼露台,不仅仅是那些兽化人,亚戴尔连那个术士的身体也带走了,“真奇怪红龙是怎么把它们生下来的?是蛋坏掉了吗?” “谁知道呢,”灰袍遗憾地说:“也许是红龙在孵化它们的时候将温度设定的太高了,你知道的,人类的孩子一旦发热,就很容易变成白痴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对于自己的生命还是异常爱惜的,”他摇摇头:“看看,他们只愿意面对克瑞玛尔的奴隶而不是克瑞玛尔。” “那么说,”费瑞克希尔说,一边奇异地看了灰袍一眼,因为他在提到黑发龙裔名字时所有的那份熟悉与亲昵的感觉:“我们还是可以谈谈的。” “谈谈吧,”灰袍说:“她只是有点儿任性。” —————————————————————————————————————————————————— 凯尔丝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她如灰袍所说的那样警惕,她可以在一整个军团的簇拥下嘲弄那个不受她承认的弟弟,也可以在术士与灰袍的防备中走进没有主人的庭院,但要她莽撞地进入到一个施法者的私人领域,她就不那么有把握了——她曾经以为在格瑞纳达之外颠沛流离了近百年的黑发龙裔没有足以撼动她与凯尔门的力量,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她的两个情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格的时间,他们就能将那些虫子捉住,把它们穿在尖刺上带回庭院,然后让它们在嘶喊与诅咒中悲惨的死去,他们会将那个最为可悲与惨烈的样子凝固起来,就像那些雕像,等到克瑞玛尔一回来,他就能看到他温柔以待的小玩意儿们变成了个什么样子凯尔丝已经准备好,如果,她是说,如果他能够回来的话,她一定会愿意去迎接他,跟随着他,就为了看看他那时候的表情。 她或许会受到新王的责备,但既然她和凯尔门从来不将这个父亲当做父亲,国王当做国王,她当然也不会在乎他的想法,而且对于格瑞纳达人来说,这只能说是一个顽皮的姐姐和弟弟开的小玩笑,那些真正有着力量的侍从她不是都轻轻放过了吗?如果他因为失去了奴隶而生气,那么她可以以十倍的数量做出赔偿,相信这可以让每一个格瑞纳达人感到满意——假如他不愿意以格瑞纳达人的方式来解决此事,那么最后收到惩处的只会是他自己,一个为了奴隶而憎恨血亲的人可不适合坐在皇子的宝座上。 但事情刚开始就结束了,凯尔丝一点也不认为那两个术士进入到宫室后就没有了任何回应只是因为他们突然感到累了想要睡一会——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她不觉得他们是死在那些奴隶与玩物手中的,那些都是凡人,除了一个罗萨达的牧师——那个为克瑞玛尔效力的灰袍女士跟着龙牙军团离开了格瑞纳达的王都,这是她可以确定的,但,等等!她似乎听到过一个模糊的传闻,黑发的龙裔似乎曾经召唤出一个魅魔,问题是,如果只是魅魔,那么作为出色的术士,他们也应该有着一战之力,至少他们可以逃走,或是发出警告。 但什么都没有。 在等待了一会之后,她身边的灰袍十分善解人意询问她是否需要他去查看一番,她当然愿意,灰袍走了进去,之后又一次地失去了所有的讯息。 凯尔丝几乎要离开了,庭院中的阳光依然十分充足,但宫室的廊道中却覆盖着浓重的阴影,阳光无法进入的室内更是一片黑暗,红龙之女不在意黑暗,但她觉得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可以将她一口吞噬的东西,她距离懊悔可能只有一步之遥。 灰袍走出来的时候,凯尔丝没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呢?” “死了。”灰袍柔声道,很多人在使用这个词语的时候都会变得沉重凝滞,而灰袍说起它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总是拎着酒瓶坐在门槛上叨咕叨咕的老邻居。 “不可能!那些杂碎呢?” “逃走了,”灰袍说:“也许。” “也许!?” “不过我可以向您解释一下原因,”灰袍说:“我想她能消除您所有的疑问。” 他姿态优雅地向宫室的黑暗中行了一个法师礼,然后伸出一只手,然后另一只手轻轻地落在灰袍的手上,但凯尔丝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只比手指更早出现在阳光中的羊蹄。 提兰大公烦恼地按了按额角,他的书桌上摆着一张地图,地图上布满了不祥的标记。 而他的小女儿在这个时候跑了进来,“我要给你看样东西,爸爸。”她说。 她打开虚拢的手指,手中是一只黑色的仓鼠。(。)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公国(3) “宝贝儿,”大公能够感觉到额角的血管在跳跃,他的妻子曾经戏称过他的耐心只有小指甲那么大的一点儿,而这一点儿中的一半全都给了他的小女儿,“是的,”他瞥了一眼,这并不像是一只来自于谷仓或是田野的普通鼠类,它的皮毛富有光泽而且非常干净,脖子上还有着一根银色的小细绳子,也许是它原先的主人留下的,可能是城堡中那些用来取乐的人类侏儒豢养的宠物——对于这些只不过比大公的膝盖更高点的小玩意儿来说,兔子和猎狗都能算得上是个庞大大物,所以他们如果会想要养上那么一两只动物伙伴的话,只会选择那些对常人来说很小的生物,像是云雀啦,仓鼠啦,大公的父亲非常喜欢的一个人类侏儒还养过蛤蟆不过如果他的小女儿喜欢这个,她当然可以留下它:“的确很可爱,”他温和地说:“好吧,我已经看过了,”这个小小公国的统治者疲惫地抬起手,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耳朵:“把它拿给你的母亲吧,”他相信他的妻子会做一些措施来保证他们孩子的安全,像是拔掉仓鼠的牙齿以及爪子之类的,也许还要用花瓣和精油给它洗个澡。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仓鼠。”一个声音,以及一个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大公的身边,他身着红袍,是个术士,但他是大公的叔叔,就像很多王室与贵族家庭所做的,具有施法者天赋的孩子将会得到一整个家族与国家的援助,以帮助他们在魔法星河的照耀下越走越远,与之相对的,凡俗的权利就几乎不再与他们有所关联了,不过大部分施法者也不会在意这个,魔法,什么是魔法,魔法可以让他们变得更为强大,更为美丽,拥有悠长的生命,渊博的知识与长远的目光,这些都不是一个凡人可以用金钱或是权势来换取的,在一些施法者的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还有不同于凡人的选择在等待着他们。 大公的小女儿笑嘻嘻地看向术士,她一点也不畏惧这个人,虽然很多人在提到这位长者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放低声音,移开视线,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很慈祥很奇特的老人,她在他的手里拿过蝴蝶形状,还能飞翔的蜜糖,还看到过他召唤出来的小人在她的床铺上举行一场比武大赛,包括比赛后的宴会,“你也要看看炭球儿吗?”她说,显然她已经给这只仓鼠起好名字了。 “如果你愿意,”术士说:“把它借给我一会儿好吗。” “当然可以,”大公的小女儿说,她在术士的示意下将仓鼠放在书桌对面的一把扶手椅里,椅子的椅垫是鲑鱼红色绒布的,黑色的小毛球放上去就像是一个圆形灯具投下的影子,小女孩在离开之前还用食指抚摸了一下它的绒毛:“你要乖乖的,炭球儿。”她说:“如果你乖乖的,不咬人也不到处乱跑,我就给你豆子吃。” 术士与大公用温柔的笑容送她走出房间,而就在房间的门再一次紧闭之后,术士几乎与此同时举起了双手,一个法术蓄势待发。 “等等,”仓鼠,或者用我们都知道的一个名字,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说:“等等,等等,急躁的人类!” “一个小魔鬼。”术士冷漠地说,而大公已经抓住了自己的一枚挂坠与剑柄,被作为挂坠悬挂在他胸口的符文印章可以保证他不受魔鬼法术的侵害。 “我受命而来,”小魔鬼说,它颤动了一下身躯,尾巴和翅膀猛地从脊背弹出来:“作为一个使者。” “谁的使者。” “格瑞纳达王之子克瑞玛尔。”小魔鬼尖声尖气地喊道:“拥有纯正血脉的龙裔,伟大而尊贵的婚姻与生育之神格瑞第的子孙。” 大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意外,他狭小的国土已经被格瑞纳达人带来的战火毁灭了一半有余,如果要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是一个从不心怀侥幸的人,他不曾如其他统治者那样只关心自己的宫殿与城墙,在位十几年,他勒令整理与修建的道路就像是蛛网那样连接着每一座最小的村镇与最大的城市,这让那些只有双腿的贫穷子民可以快速地逃离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而不是毫无价值地成为格瑞纳达军团的功绩与兽粮。 而随着流民的增多,他也知道了格瑞纳达人这次并不是想要演练军队或是恐吓勒索,每一座城市与村镇都被焚烧了,他们只想要看到这个公国完全而彻底地覆灭,多可笑啊,他们甚至不想要统治它,就像是那些邪恶的红龙,它们所能带来的就只有毁灭与死亡。 他知道很快的,当他从高塔的顶端望出去,就能看到如同无底深渊般的黑棋,如果真如这个小魔鬼所说,率领着这只军队的是格瑞纳达王的儿子,那么那面旗帜上还会有佩戴着金色王冠的红龙。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龙裔居然还会派来一个使者,可以说是一个极其恰如其分的小魔鬼,他还想要些什么呢?所有的一切都只等着他自己来攫取了。 “愿克瑞玛尔殿下安康,”大公的语调听上去与词语中的意思完全相反,“他派你来,是想要得到什么结果?” 小魔鬼吱吱了两声,听上去像是在嘲笑——提兰的大公或是克瑞玛尔,但它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请容许我,”它和大公一样虚伪地道:“先向您,向尊敬的大公以及他的叔叔阐述一个事实,”它漫不经心地用尾巴尖儿戳刺着椅垫,就像是在戳刺一个人类的皮肉:“也许您们已经对此有所猜想,”它示意了一下那张伤痕累累的地图:“您们将要失去自己的国家了。” 这的确是一个事实,大公低头看了一眼地图,头部被涂成红色的小钉子代表着格瑞纳达人,他们每在一个地方停留,那个地方就会留下一枚钉子,而从上方俯瞰,可以看到一个清晰无比的前进方向,向着他的王都。而就在前一晚,最后一座大城沦落,提兰的王都已经成为了一个孤城。大公在格瑞纳达人出现在那个曾经被一个卑鄙的施法者与骗子掌控的隘口时就有所警惕,他不但增加了防卫的兵力,还向朋友与姻亲送去了求援的文书,其中包括了他小女儿未来的丈夫,但他们不是同样受到了格瑞纳达人的攻击,就是胆怯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是格瑞纳达人在一千多年前就用血和死亡楔定的无形法律——任何敢于插手格瑞纳达与别国战争中的国家也会被格瑞纳达视为敌人,而格瑞纳达的敌人,消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无法指责他们的袖手旁观,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他有着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国家和孩子。 “那么克瑞玛尔殿下想要如何呢?”提兰大公说:“难道他希望我自己打开城门,任由他的士兵与骑士在街道与庭院中屠杀我的子民吗?” “啊,”小魔鬼伸出爪子抓了抓脖子上的那根绳子,“正是如此——”在大公露出讥讽的笑容时:“但只有一半。” “怎么说?” “如果你愿意下令打开城门,”阿斯摩代欧斯说:“让你的士兵放下武器,让你的子民没错儿,就是那些人类,走到街道上,拿起绳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是发疯了吗?”大公说:“我知道你们是要毁灭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但你们怎么会以为我会答应这种荒谬的要求呢?我的士兵固然没有狮身兽也没有恐爪龙,也不如格瑞纳达的骑士强壮有力,更别说我能够拥有的施法者或许连您们的三分之一也不到,但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的子民身体同样流动着强者的血,在一千多年前,我们和格瑞纳达人有着同一个祖先,我们之前没有怯懦过,现在也不会怯懦,如果有将来,我们的子孙仍然不会将怯懦写进自己的字典里。” “你若是愿意这么做” “如果你是想要说我可以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尊严卖上一个好价钱,”大公打断了小魔鬼的话:“那就免了吧,”他说:“我是一个大公,不是一个商人。” “恰恰相反,”小魔鬼说:“我主人的意思是,”它得意洋洋地拍打了一下翅膀:“如果您愿意命令您的子民放弃抵抗,那么,”阿斯摩代欧斯啧了啧舌头:“我主人的军队虽然仍旧会占领和焚毁这里,但所有的人,除非他敷衍、反抗或是说谎,又或是很不幸地在这个时刻出了意外,不然不会有一个士兵或是骑士的剑刃或是矛尖上沾上无辜者的血。” 大公要等待一会才能理解小魔鬼话语中的意思,他的神情立刻变得疑惑起来,但眼睛中充满了不信任,谁都知道格瑞纳达的三个军团,尤其是龙牙军团与龙爪军团,即便是在几百年的僵持状态中,也会时常出击,被他们攻击的领地与城市只会留下一片火焰肆虐过的白地。而在这个过程中,士兵与骑士们是可以随意杀死任何一个人的,不会有人来追究他们,也不会有人指责他们,就连他们的坐骑,也可以尽情地大快朵颐——如果一个城市中有一半的人可以留下来,那么人们完全可以确定,幸运之神的视线那时一定就在他们身边徘徊。 “你说的恰恰相反是什么意思?”沉默至今的术士说。 “嗯,”小魔鬼蠕动了一下身体,应该是耸了耸肩之类的,“简单点说,就是大公的子民可以活下去,但大公,还有他的妻子,他的子女不行。” “难道说这还是一个用于交换的优惠条件吗?”大公难以置信地说。 “毫无疑问,”小魔鬼说:“要知道,格瑞纳达王都的格瑞第主殿所颁下的旨意——他们需要的是毁灭,大公,就像你已经察觉到的,我们这次不需要奴隶——您,还有您的妻子,孩子去死,而您的子民作为奴隶得以苟延残喘,这就是这场交易中最为优惠的条件了,提兰的大公,我们在说的,不是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的性命,也不是一百人,或是一千人的,而是数以万计的人类的性命。” “作为奴隶难道他们可以活上很久吗?” “他们也可以选择马上死,”小魔鬼直言不讳地说:“或许您为他们选择,反正您和您的妻子儿女是不可能被赦免的,太麻烦了,我的主人能够做到上面这点还是因为他确实足够仁慈。” —————————————————————————————————————————————————— 巫妖知道提兰的大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虽然这位大公并不能说是一个好人,他生性好战,对于奴隶与敌人即便不是残忍无比也可以说是冷酷无情,但他确实很爱自己的子民,这并不矛盾,就像是他对于前者来说就像是个魔鬼,但对后者来说是个可以信任与尊敬的君主那样——这点从他的王都中容纳了十倍于居民的流民仍然可以做到井然有序就可以看得出来了。他和龙牙军团中的术士们用法术查看了城内的守备情况,发现不但是士兵和骑士,普通的民众也已经做好了拼死抵抗的准备。 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有数万之多,而他们只有一千人左右,虽然这一千人都是精锐,但如果要从这块庞大的躯体上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撕下皮肉,想想也知道他们需要在这里耗费多少时间——提兰可不是他们最后一个需要征服的地区与国家 不过在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回来之前,被他放在格瑞纳达王都的魅魔费瑞克希尔却先一步呼唤了他,在突然散发出硫磺气味的火焰中,魅魔露出了她那张与众不同的面孔。 “正如您所预测的,”费瑞克希尔说:“红龙之女凯尔丝在一个小格之前离去——从您的宫室里。” “损失情况如何?” “比我们以为的更好一些,”费瑞克希尔说:“也许是因为您的牧师朋友的关系,小猫们折损了三分之一,而小鸟们要略少一点。” “矮人和侏儒们呢?” “侏儒们需要休息以及保持沉默一段时间,”魅魔微微一笑:“而您的矮人被变成了一只小羊,在往台阶上蹦跳的时候摔断了脚。” 巫妖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为了安抚身躯中的另一个灵魂他没有简单地处理这些软弱的玩物,但他也不想就这么白白地将这些棋子搁置在一旁,即便那些秘银与药物并不足以让他在意——虽然他不喜欢格瑞纳达的一切,但他知道,他的本性中还是有着属于红龙的一部分,他的身边不应出现无用的废物。他不可能将这些小玩意儿带入龙牙,但他想,他还是可以做一个小小的测试的,现在测试结果出来了,不能说好,但也不算坏,也许他们真的能够为他解决一些小问题也说不定。(。) 第四百八十五章 公国(4) 提兰的大公是一个骑士,虽然他不曾忠诚于任何一个神祗,但他的房间里依然有着一架类似于饰品的小巧的黑铁天平,挂毯上也有着月桂树叶与星光的图样,他的妻子每隔十天就会向希恩诺丝、沃金甚至克蓝沃等诸位神祗的神殿奉献金币与衣料,遇见了伊尔摩特的牧师他们也会慷慨施舍,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不知道自己一旦去到了哀悼荒原是否能够听见神祗们的呼唤声,就像是他想要向神殿的牧师们求助的时候,也未必能够得到他们的援手——他从书桌后面站起来,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动,在今晚之前,他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或是办法,但格瑞纳达人来的如此之快,就像是沙漠上的旋风,一瞬间就已经席卷了他的每一寸国土——不,或许还有他的都城,但大公知道,这种平静并不会持续太久。 “你有办法带走我的女儿吗?”大公充满希冀地看向他的叔叔。失去了国家的他根本不愿意作为一个卑贱的平民活下去,他的妻子应该愿意陪伴在他身边,但他的女儿,如果能够交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以及足够多的金币作为嫁妆,她还是可以在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安详度日的。 “格瑞纳达人已经限制了传送类法术的使用。”他的叔叔,一个年老的红袍走到了窗边,外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但他似乎可以在那些浓重如同噩梦般的阴影中寻找出敌人的身影:“他们的法师与术士所编织的罗网可以笼罩整个城市与周遭的荒野,殿下,”他残酷地说,“而且您的血脉是必须被断绝的,这样他们才能保证不会有人以您的名字组织抵抗。” “但贝尔只是个女孩,”大公竭力争取道:“一个女孩,完全不值得他们如此在意,她没有继承权,即便她还活着,她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妨碍。” “流着您的血就是个过错,”术士说:“而且只怕我也难逃厄运。” “格瑞纳达人难道不是一贯优待施法者的吗?”大公说:“只要您愿意向他们奉献忠诚,跪在那位‘母亲’的脚下,我想他们不会介意您的姓氏的。” 他的叔叔摇了摇头:“以前或许可以,”他说:“他们可能有三十个以上的施法者,而且都是战斗法师和术士,您明白吗,他们来到这里就是要收割性命的。” “那么说,他们的话是不值得信任的,”大公说:“既然他们只想要看到死亡,也许他们只是在欺骗与恐吓我们——叔叔,我们是否有可能” “没可能。” “我们有上万个士兵和三千名骑士,”大公说:“而他们只有一千人。” “一千个以鹰首狮身兽与恐爪龙为坐骑的精锐,”术士说:“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在数天之内穿过大半个公国到达这里的吗?我从流民那里详细地搜集了情报他们的施法者骑在鹰首狮身兽上面,这种野兽既能飞也能咬,它们的爪子比匕首更锋利,除了巨龙,几乎没有什么会飞的东西可以与它们匹敌——而术士和法术就从这种野兽的身上往下投掷法术,狮身兽所能达到的高度,既能保证弩车的箭矢也无法触碰到它们的皮毛,又能保证魔法的力量得到最大的爆发,士兵和骑士们只能在城墙上面奔跑躲避,却没有办法躲过火焰、闪电、有毒的雾气与冰冻——等到城墙上的抵抗被消弭之后,恐爪龙就会带着自己的骑士攀上城墙,它们的爪子一点儿也不逊色于狮身兽,一抓就能在石砖上留下深刻的凹槽,它们就像是猿猴那样攀上城墙,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每只恐爪龙身上都披挂着黑铁与精钢的盔甲,没有长矛可以刺入其中,刀剑也会在上面折断。我们的士兵所除了格瑞纳达人的武器之外还要警惕野兽的爪牙,人类的身体对于它们来说就像是发脆的羊皮纸。无论我们有多少士兵,”他说:“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最后的结局是不会改变的。” “您应该更早的离开。”事实上,他的臣子有建议过他们抛弃都城离开这里,但被大公拒绝了,他承认自己怀有侥幸之心,以及比起生命,他更看重自己的尊严。 “然后呢,我是一个施法者,”术士说:“但我也只是一个人类,也许我们的血脉中确实有着恶魔或是魔鬼的一部分,但我想它们的比例一定非常的低,我对于一个人,没有国家也没有亲人,孤独地死去毫无兴趣,也无意成为一个不死者,我愿意和你们在一起。” 大公颓然地笑了,他和他的叔叔关系并不能说非常融洽,毕竟他们两人都是非常执拗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叔叔而流泪,但这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又希望它永远不会到来。 “他们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我们没有选择。”术士说:“两个结局,一、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地抵抗,然后被格瑞纳达人屠戮一空,或是留下一些奴隶;二、我们放弃抵抗,打开城门,我们的子民仍然会成为奴隶,但至少不必在今夜死去。但无论哪个结局,我们都只能迎来克蓝沃的使者,让他带我们前去哀悼荒原。”他停顿了一下:“不,还是有所不同的,”他说:“我想如果我们愿意自行放弃生命的话,我们可以离去的比较迅速和愉快,听说格瑞纳达的军队很喜欢将他们的俘虏插在旗杆上,”年老的施法者诙谐地做了一个手势:“从屁股到嘴巴,就像是烤小鸡。” 大公瞪了他一眼。 “你觉得那个,小魔鬼的主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有什么让他需要大量的奴隶。”术士说:“谁知道呢?” “好吧,”大公说,在得知了自己的结局后他反而不再那么烦恼了:“不过我觉得这个决定不是我能够做的,”他坐回到书桌前,“让我的子民来自行决定他们的去路吧。” ——————————————————————————————————————————————————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一直注意着大公府邸的动向,它看到几匹快马驮着骑士们飞速地冲出内城墙,踏入街道,骑士们披着绣着大公纹章的斗篷,举着火把,面色严峻。 这些骑士策马奔向人们聚集的地方,在即将开战的时候,没人会去安心的睡觉,每个人都穿戴的非常整齐,当骑士们呼喊着的时候,他们都起身了,有些从床铺上,有些从椅子上,有些从稻草上,还有些从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他们蜂拥到十字街道交叉形成的小广场上,骑士们在那里向他们宣读了大公的旨意——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但这次人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所听到的,他们匆忙地交头接耳起来,有些人坚决地要求与格瑞纳达人决一死战,而有些人则立刻产生了迟疑之心,尤其是流民,他们之中并不缺少亲眼看到过那些骑士与怪物的人。 但留给他们讨论与考虑的时间并不长,格瑞纳达人只留给他们一个夜晚,等到晨光拂过深蓝色的天穹,星河落下,他们就要开始进攻了。 而就在这座城市约有百里以外的地方,格瑞纳达的军团驻扎在一个小城里,与其说是一个小城,倒不如说是一个为了便于管理丘陵与平原出产而特意配置的庄园。庄园的主体建筑是一列有着五十个房间的建筑,内部的装饰虽然不够豪华但也十分舒适,正好被格瑞纳达人用来安置他们的队长和施法者——三层,也是最高层中间的房间,是最奢侈与宽阔的,毋庸置疑地归属黑发的龙裔,时值深夜,作为一个施法者他早该休息了,但他还有着一件事情需要处理。 一个小型会议,会议的参与者只有四名队长与施法者们的代表,还有克瑞玛尔与他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灰袍女士谢绝了邀请,她不在乎他们要怎么做,反正她也只遵从克瑞玛尔的命令。至于其他可能的反对者,从表面上来说数量为零——龙牙的两名队长以及他们的队员还欠着克瑞玛尔一大笔钱,鉴于他们的坐骑在攻陷城寨和城市后必然来一次大狂欢,龙爪的队长虽然无需忍受无良商人压榨之苦,但施法者中的绝大部分都在龙牙,而且恐爪龙还在鹰首狮身兽的食谱上,他一点也不想在战场上突然被法师或是术士的法术殃及,或是被一只鹰首狮身兽连人带坐骑吞入腹中,所以他也明智地保持了沉默,至于龙刺,他们的数量是最少的,在这种场合队长只会微笑,虽然微笑的有点勉强,但巫妖可以接受,不管怎么说,他最得力的一个下属很不幸地死于城寨的首领之手,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人不快的消息,其他的,就连鹰首狮身兽和恐爪龙都没有出现折损呢。 跟随着这位殿下,有不好的地方——譬如说他们无法再如以往那样沐浴着血水安眠,战斗的时候也时常感觉有所擎肘;但也有好的地方,如果折损率能够如他们所预计的那样维持在一个很低的幅度的话,那么他们的军队在与其他分支汇合整合的时候,他们不但不会被吞并,还会吞并掉其他军队的残部,变得更为强大与完整,那么,在那场最大的战役中,他们获得的战绩也必将是最为辉煌的。 “那些人类会应允吗?”一个术士满怀疑窦地问。他并不觉得成为奴隶可以让那些凡人存活多久。 “如果我是提兰的大公,”一个骑士队长则这么说:“我会隐瞒这个提议,并且告诉我的子民,格瑞纳达人要将我们一个不留地杀死,或是焚烧整个都城——最少的,在前往哀悼荒原的时候不会那么寂寞。” “希望他不要做出与你一致的选择,”巫妖漠然地说:“我们需要时间。” “即便需要开战,”龙爪的骑士队长接着说:“我们的速度也能保证您将是第一个来到红龙足下的人。”他的措辞非常巧妙,既可以说是恭维,也能说是显示忠诚,或者你也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挑衅。 “在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出乎他意料的,黑发的龙裔肯定了这点,“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不会太过艰难。”他平静地说:“但这是我的决定,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那个队长眨了眨眼睛,很显然,克瑞玛尔一直以来的温和态度让他放松了警惕,他马上低下头,屈膝跪下表示臣服,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他真的敢于傻乎乎地提出什么异议,龙爪就要换一个分队长了——这是格瑞纳达的法律,在面对比你更强大的人时,你所要做的只有服从与恭顺。 这时候他倒真心实意地期望这些人类能够愚蠢一点,如果他们率先发动攻击或是仍然想要反抗他几乎想象得出他们殿下的神色会变得多么阴沉,而他只要在心里大笑就行了。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最深沉的黑暗不过刚刚离去,提兰都城的吊桥就被缓慢地放了下来,它落在地面上那声沉重的声响就像是提兰都城中的人们的心脏坠落的声音,而且放下吊桥的,应该是士兵,但他们都已经脱下了皮甲,放下了长矛,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民——提兰大公考虑过他们如果继续作为一个士兵的话,会不会因为放弃抵抗而成为格瑞纳达人的殂上肉。 但有些有些人还是穿着盔甲,虽然他们的武器都被丢在了脚下,但他们显然更愿意作为一个战士而死。 街道上整齐地摆放着箱子,箱子里装满钱币与绸缎,还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人们沉默着,伴随着低声哭泣,他们按照格瑞纳达人的要求,男女分开排列,身上尽可能地穿足衣物,现在的天气不算很冷,但可以想到,格瑞纳达人是不会为奴隶准备替换衣物的。(。) 第四百八十六章 公国(5) “这里是所有的人了?”格瑞纳达的第四分队长说,提兰的人们站在主道两旁,中间留出可以让三个人并肩行走的空白地带,不过即便如此,鹰首狮身兽昂首阔步走过的时候垂下的羽翼还是会扫到提兰人的身体,一只鹰首狮身兽在经过一个大约只有五六岁,不知为什么突然跑出队列的孩子时,好奇地,或者说是充满食欲地嗅了嗅,那个狰狞而畸形的头颅让孩子忍不住大哭起来,但他的母亲还抱着他的弟弟,拉着他的妹妹,被间隔在数人之外,根本没有可能来抓住自己的孩子,只能焦灼地低声嘘着试图来阻止他。鹰首狮身兽身上的骑士不耐烦地皱着眉,他将手放在短矛上,虽然他还有着一笔很大的债务要归还,但杀戮的欲求没有得到满足还是让他暴躁至极——人们都看出就在下一刻他就会拔出短矛来刺死这个孩子,但谁也不敢去做些什么——但还没等可怕的预测成为现实,哭声嘎然而止,人们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惊讶地看到那是一个乞丐,她双鬓灰白,衣衫褴褛,背脊如同山峦一样地拱起,但她却要比所有人都勇敢,她抱着那个男孩,一只手环绕着他的身躯,而另一只手紧紧地按住他的嘴巴。 但龙牙骑士的短矛已经被拔了出来,精钢在黯淡的天光下闪烁着白亮的光芒,孩子的母亲失声痛哭,而邻近的人们不是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就是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顾虑到身后的父母、妻子、儿女但这样做值得吗?提兰人感到迷惑,他们是为了求得生存而放弃抵抗的,如果,如果放弃了尊严与身份之后还是无法求生,那么他们也不会畏惧拼死一战。 万幸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跟随在这个骑士身后的同伴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提兰人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事实上他只是在提醒前方的同僚不要在这个时候造成交通阻塞,他们身后还有数百个龙爪骑兵呢。 “殿下连孩子也要吗?”那个骑士收回短矛,悻悻然地问。 “何止是孩子,”他的同伴说,然后他扭动手指,用寂语回答:“对于术士来说,孩子和婴儿可要比成人珍贵的多了,你知道王都里那些用来打扫街道的小地精是怎么来的吗?据说他们的主要材料就是婴孩,而且据说许多药水都要用到他们的血液、器官和皮肉,还有对于魔鬼和恶魔来说,柔嫩的婴孩可是一份相当称心的甜点。” 这个时候,作为接收与管理这些崭新奴隶的商队已经到来了,他们原本就跟随着格瑞纳达的军团后面,这样骑士们所掠得的战利品可以在一两天里被整理估价完毕,让异界的灵魂感到讶异的是,奥斯塔尔的商人居然很早就开始使用类似于支票的东西——或者说,它比另一个世界的支票更可靠,因为它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个契约,经过法术加持的羊皮纸不会被烧毁,涂抹也不会因为潮湿入水而溃烂,甚至连刀剑也很难伤害到它们。像这样的东西,黑发的龙裔已经有了一小匣子,而这还只是他作为军团的首领得到的个人部分,属于军团的大部分缴获都被送往王都,或是直接被商人转向各个不知名的所在,换取格瑞纳达所需要的东西。 商人们监督着提兰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套上绳圈,这种绳圈是个活结,另一端套在一根纵向的绳子上,这样假如有人想要逃走,那么他会发现不但自己的脖子会被勒紧,而且其他人也会成为他的累赘,相对的,一旦开始行走,就不能任意停留或是加快,每个人都要小心翼翼地保证自己与同一根绳子上的人步伐一致,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因为克瑞玛尔要求过奴隶们需要尽可能地被保留下来的关系,他们暂时还没有出现绝望的伤亡,提兰人互相帮助,孩子们被分散在每个强壮女性的脊背上,无论她是不是和他/她有着血缘关系。 队伍开始蠕动的时候,男性们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孩子,但他们是要被严密管控的,商队中的施法者们召唤出来的怪物在他们身边徘徊着,带着腐蚀性的唾液从它们的牙齿间流下来,如果被它们咬到一口,那么基本上可以说是必死无疑,格瑞纳达人可不会浪费珍贵的法术和药草在奴隶身上,他们忍耐着转过身去,格瑞纳达军团的首领,据说是一位殿下,想要从海水中堆砌出一座城市——他需要大量的奴隶,男人,女人都需要,等去到格瑞纳达,他们还是可以再次见面的。 奥斯塔尔的商人们并未太过紧张,这种工作对这些人来说非常娴熟而轻易,不过这个数量确实超过了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幸好他们之前的准备十分充足,毕竟那位殿下说过自己需要数量惊人的奴隶——而这些奴隶的数量,大到无法从格瑞纳达的黑市上抽取——就算是他们拿出所有的库存也不足其中的十分之一,当然啦,如果可以从其他人的手中得来,这个数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格瑞纳达的贵人们对这位殿下仍然保持着一个谨慎的态度,这个态度可能要等到这场战役结束之后才会有所改变,但那位殿下显然并不是一个懂得等待的人。 很多龙裔都不是。 并不是每一个提兰人都会乖顺地站到街道两边,仍然有人想要反抗,或是躲藏,但龙牙与龙爪的骑士们很快就离开了自己的坐骑,分成小队进入到每个宅邸与小巷里,小队中术士施放的法术就连一只鸟雀也未必能够逃过,更别说是人。这些人是被默许为额外奖赏的,他们属于搜捕到他们的骑士,这也是一条无形的律令——就连军团的首领也无从置喙,有些骑士们考虑到自己空荡荡的钱囊,只是将这些人驱赶出来之后交给商人换成票据,而有些骑士,则会杀死,或者更糟的,尽情地折磨一番之后才杀死他们。 克欧毫不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宅邸中发出的尖叫声,他没有跟随在克瑞玛尔身边——虽然一些人对此颇有微词,但克欧是谁?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抬起双翼,只几个呼吸就飞进了宅邸的中庭——没办法,宅邸的门和走廊都不是为了这么一个就算是在狮身兽中也算的上庞大的家伙预备的,尖叫声已经消失,但克欧还记得它传来的方向,他不带一点迟疑地大步前行,轻轻一跃就跳上了一个宽大的露台,露台与房间之间是石砖砌筑的墙壁与雕刻精美的木质门扉,狮身兽左右看了看,伸出爪子,就像是挖开一块油脂那样简简单单地在墙壁上开了一个洞。 更正确地说,是干脆毁掉了一堵墙壁,门扉难堪地悬挂在残余的支架上,而克欧抽了抽鼻子——没什么,只是房间里的气味太难闻了,尤其是血的气味,浓厚的几乎可以被触摸到——在这个房间里,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心存侥幸而躲藏起来的人们。他们可笑地躲藏在房间与房间之间的夹层里,但毫无作用,这些提兰人马上就被发现了,一个父亲,一个母亲以及他们的女儿被抓了出来,祖父母被当场杀死,而孙女儿成为了凌虐与侮辱的对象。 “太可惜了,”克欧拨弄了一下两具已经失去了生机的躯体:“至少还值两个金币吧。” “没错,”骑士之一没好声气地说:“也就是一指甲盖儿的药,我不在乎。”克欧如果是个人类的话,可能早就被黑暗中的匕首无数次地刺入胸膛了,但他不但是只可以施放神术的人面狮身兽,还是他们统领的坐骑。 “希望你的鸟头也不在乎,”克欧恶劣地说:“你知道,那种药粉非常珍贵,我正计划提高价格” “你,还是你的主人?” “有什么关系吗?”克欧丝毫不在意地说,“反正我都是他的。” 骑士恶狠狠地动了动嘴唇,也许是在诅咒这头该下无尽深渊的人面狮身兽可能还要加上他的主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无法把它怎么样:“也许您误会我的意思了,”他艰难地说:“我并不是在抱怨,只是有点啊,您知道事实上我们不是术士,骑士们的生活还是非常困苦的您确实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呢?”克欧无耻地说。 骑士的同伴向他投去一个眼神,“一百万个请原谅。”前者谦卑地说:“我的朋友从来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说:“但我们确实遭到了袭击。”他在这么说的时候,用帷幔遮挡着身体的少女投来了憎恨的目光,但她很聪明,不但将自己的眼睛藏在了头发后面,视线也只在骑士的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已。 “我们无可奈结,尊敬的大人,”龙牙的骑士继续说道:“不过很幸运的,我们还是得到了一些东西,”他展开手,让克欧看到手中的宝石,他将宝石倾倒在地上:“还有这个人类,”骑士说,“同样地,我们愿意无偿地奉献给您,虽然她很危险,”他放低声音:“我建议您最好还是杀了她。” “才不呢,”克欧说:“我喜欢这个女孩。” 这下子就连最先说话的骑士都露出了奇妙的神色,他们的目光不可遏制地落在克欧被浓密皮毛遮住的后腿之间——如果这只野兽要做些什么,那么这个人类女性也必然难逃一死。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显露出了退让的态度,那么究竟如何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他们十分干脆地退出了房间,把这里留给女孩和克欧。 女孩当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她的眼睛中没有太多恐惧,就像是早已期待着死亡。 克欧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他小声地咕哝了几句,乳白色的光芒从女孩的身体上泛起,之前因为反抗而被折断的腿恢复到之前的样子,疼痛也立刻离开了,女孩猛地跳了起来扑到两位老人身上,她将手指塞进口中,无声地哭泣着。 克欧怜悯地低下头,他的鬃毛垂下来,碰到了女孩的手臂,她就像是被闪电击中的那样猛地闪避开,人面狮身兽叹了口气,然后女孩听到一个声音突然在她的头脑里响起,幸而她还将手指放在嘴里,所以才没能大叫起来。“穿上衣服,”克欧说:“多点,我送你到奴隶的队列中去或者你还要吃点东西?” “你是谁?”女孩问。 “这个和你没关系,”克欧说:“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你不觉得如果我真的想要哔——哔的话难道这个房间不比你更合适一些吗?我又不是海豚。”只有那种尖嘴巴的家伙才会无聊到去哔哔一条鱼。 “我不可以留在这里吗?” “这座城市会被焚烧。”克欧说。 “我要失去一切了是吗?”女孩问。 “你还有你的生命,”人面狮身兽说:“还有灵魂。” —————————————————————————————————————————————————— 巫妖站在大公的房间里,他的面前是一位年老的术士,据说是大公的叔叔。 “你可以查看了,殿下。”术士说。 巫妖不必施放法术也知道这个房间已经被克蓝沃的阴影笼罩了,大公和妻子,以及女儿安静地躺在他们的床上,神色平静,可以看得出没有受到任何惊吓与折磨。 “是你施放的法术吗?” “是的。”术士略略鞠了一躬说。 “他们的灵魂呢?” “我想此刻已经到了哀悼荒原了。”术士说,他充满怜爱地瞥了自己的血亲一眼,“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听见了伊尔摩特的召唤。”(。) 第四百八十七章 交易 巫妖走过去,握了握大公小女儿的手,小手已经冰冷,但还是非常柔软,她正在父亲的臂弯里,面孔贴着母亲的胸膛,嘴唇青紫但还带着甜美的微笑。 “您想要建造怎样的一座城市?”年老的术士突然问。 “一座从海中升起的大城,”巫妖说:“中间是一座辉煌的高塔,环绕着高塔是鳞次栉比的宅邸,水道如同阳光那样辐射向四面八方,桥梁如同蛛网,人们可以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而不会碰触到一滴水。” “听起来十分美妙,但那是一个需要时间与奴隶的工程,耗费可能要远超过您之前的预计。” 巫妖看向他,“格瑞纳达的耗费从来就不曾动摇自身。” “对啊,”术士说:“你们掠夺。但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希望这个工程越大越好,越长越好——提兰人会被打散吗?” “如果可能,我会从后续的另一个公国中得到更多的奴隶,到那时候,也许会的。” 年老的术士微微惊讶了一下,因为他从刚才的话语里突然有了几分隐约的领悟,但他聪明地没有提起哪怕一个字:“我和大公有着同样的姓氏,”他说:“我的死亡已成定局,但我并不想到哀悼荒原去,我知道您们携带着灰袍,我恳求您,接受我的效力,”他深深地向黑发的龙裔鞠躬:“我有着许多的经验,也有着丰富的知识,在我成为幽魂后,我将是您最为得力的臂膀。”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会失去尊严,自由以及我的灵魂。”大公的叔叔说,“但这仍然能让我滞留在这个世间,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也有更多的疑问没有得到答案。” 还有就是为了确定提兰人可以如大公期望的那样得到些许微薄的希望,巫妖想,但他应允了这个要求,他几乎可以相信这个幽魂的忠诚,因为提兰人的前路就掌握在他的手中,如果他死了,或是失败了,那么接替他的人未必能够继续依照这种对格瑞纳达人来说简直就是仁慈的做法来对待这些奴隶,为了提兰的子民,这个幽魂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他效力做事的。 “你想要保留自己原来的名字吗?”巫妖问,成为幽魂之后,幽魂可以继续沿用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由主人命名:“还是重新得到一个?” “重新得到一个。”即将成为一个幽魂的术士说,他冷静地看了一眼应召而来的灰袍女士,死灵法师身上都带着难以磨灭的阴冷的负能量气息,她站在那里,不比大公一家好到哪儿去——一些幽魂会执着于之前的名字,但既然他也是一个术士,那么他知道一旦被人认出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某些施法者可以利用他还是生者时的名字来控制他。 巫妖点了点头。 灰袍女士抬起手指,术士被一个致命的法术击中,他的灵魂瞬间离开了身体,但因为灰袍女士提前施放的另一个法术,虽然哀悼荒原的风尘已经吹拂过他的身躯,但还是没能带走他的灵魂,他站在那里,外界的负能量被陡然吸入室内,形成了一个速度飞快的漩涡,而最后,如同漏洞形状的漩涡就像是找到了倾泻的漏洞,猛地注入了那个孤单的灵魂——半透明的灵魂刹那间变得坚实清晰,负能量之火从他的眼睛和口中溢出,青色的光芒照亮了巫妖的面孔。 它嘶喊着,法术与哀悼荒原的相互拉扯所带来的痛苦让它有那么一段时间处于疯狂的状态,它左右冲突,寻找着法术的间隙,想要逃走和杀戮,但一只小小的手穿过了它的身体,它悚然而惊——那是大公女儿的身躯,里面是空洞的,被灰袍女士控制着,幽魂的面孔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然后是悲伤,之后它不再是它,而是他,作为一个人类时的理智重新灌注到这个灵魂中,他清醒了过来:“非常感谢。”他慢吞吞地说,每一个音节都要在房间里回荡三次。 “啊,”灰袍女士毫不介意地说:“这没什么,凡俗的感情确实常会令人烦恼不已,但有时候它也会在关键的时候给予我们帮助,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没错,巫妖在心里说,我们的灰袍女士正处于真挚甜蜜的爱恋之中。 灰袍女士在确定幽魂已经恢复了应有的理智后就退出了房间,巫妖和幽魂签订了契约,他在还是克瑞玛尔的时候也曾经和幽魂签订过契约,不过在离开格瑞纳达之前,那些契约都解除了——不然凯尔门与凯尔丝马上就会知道自己受到了欺骗与嘲弄。 “好啦,”幽魂说:“我的主人,您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巫妖没有说话,而是先将一捧碎末投入签订契约时候燃起的香船,这是灵魂宝石的碎末,是幽魂的食物,他凭借着这些东西来强壮自身,幽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方面,他的新主人看来倒是毫无吝啬之虞——他也是一个术士,知道一些恶劣的术士常会用各种方法抵赖掉原应付出的酬劳,更别说提前给出奖赏了。 “去看看呼啸平原。”曾经的不死者说。 “兽人。” “兽人,还有人类,”巫妖说:“不要惊动他们,我需要的只是情报。” —————————————————————————————————————————————— 幽魂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将会在呼啸平原看到如同提兰的都城差不多的景象,不,确切点说,是雷霆堡。 贯穿了整个雷霆堡以及内城的奴隶队伍就像是沙漏中的沙子那样从城内落入城外,雷霆堡的城墙上,就连无从得知内情的士兵们也不由得胆战心惊,之前也有商人将人类奴隶作为货物卖给兽人,兽人只懂得征战与掠夺,他们不会耕种,也不会纺织,更别说烧制陶器与制作其他的生活必需品,有些他们会向商人直接购买,而有些则会直接购买手工艺人,只是无论怎样的奴隶,都很难在呼啸平原上度过三个冬天。但那个时候,兽人们的需求量也没有高到这种程度,每天都有上千个奴隶通过雷霆堡的数重闸门。 一个士兵突然愣了一下,他看到了一张属于高地诺曼人的脸,还有诺曼人特有的高大身躯,那是一个生相丑陋的女性,也许是因为反抗得格外厉害的关系,她被捆绑起来拖拽在马匹后面,虽然马匹走的不是很快,但她赤着脚,一瘸一拐,而且显然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她的脸上与身上都有在砂砾岩石上摩擦过的痕迹。 士兵本能地想要放下长矛,但他的手臂立刻被另一个士兵拉开了,“别去管这事,”那个士兵说:“那是一个奴隶。” “但她是诺曼人。” “诺曼人一样会成为奴隶,”另一个士兵凶狠地把他推到一边:“我说了别管她!” “但是” “没什么但是,”阻止了他的士兵压低声音说:“这是狄伦殿下的商队,”他说:“狄伦殿下亲自为他们签下了许可证,他们是可以贩卖奴隶的!至于奴隶中有没有诺曼人这不是我们可以关心的事情,我们现在只能看好自己——难道你想要被驱赶出去吗?或许你愿意去追随那个逆贼,但我的妹妹怎么办?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难道你希望她和你的孩子降生在荒野里吗?” 那个士兵面露挣扎之色,但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据欧婆婆说,隔着单薄的肚皮可以摸到两个小脑袋,她很有可能怀着一对孩子,可能是他期望的女儿,也有可能是妻子期望的儿子,他几经犹豫,终于安静了下来。 “等看多了,”那个士兵冷漠而不失悲哀地说:“你就习惯了。” 那个被士兵们的争执延缓了速度的商人没有催促他们,相反的,他坐在马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有趣的争执,诺曼人还是非常爱惜自己的同胞的,尤其是那些新人。不过最近诺曼人的奴隶确实多了一些,多到他们没办法用这些都是罪人来搪塞,但那又如何呢,用奴隶换取兽人们的宝石和辉石是狄伦殿下亲自允诺的——对哈,狄伦殿下,他已经是王位继承人之一了,特别是诺曼王的儿子不幸夭折之后,驻守在雷霆堡并且已经取得了一次大胜的狄伦就这么突然跃入到诺曼贵人们的眼前,如果他可以得到更多的胜利,那么他的功绩完全可以铺设出一条通往宝座的阶梯。 只是奴隶的数量或许真的多了一些,但这是必须的,兽人们在上两次的战役中大伤元气,他们已经被迫向人类屈服了,他们必须用人类的奴隶耕作田地,饲养牲畜来获得饱足,至少近几年根本无法聚集起足够多的兵力来攻打雷霆堡,依靠劫掠度过寒冷的冬天——雷霆堡,或者说,诺曼的人们都是这么想的,虽然这种想法 —————————————————————————————————————————————————— “当然大错特错。”商人的首领说,他在进入到兽人帐篷之前脱掉了可以坠到脚跟的斗篷,露出里面象征着危险的红色长袍,毕竟在面对兽人的王和几个兽人之神卡乌奢的祭司之前,这种威慑与提醒还是非常必要的。 “就让人类这么认为吧。”格什说,他戴着高耸的白骨冠冕,腰间环绕着干瘪的少女手臂,脖子上垂挂着一串婴儿的头骨。华丽的丝绸被他随意地披裹在身上,每样饰品与武器上都镶嵌着宝石,格什事实上从不需要这种虚荣的装扮,但奥斯塔尔,对,就是那个狡猾的术士,建议他这么做,好与过去的首领做区分。“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们的警惕。” “他们认为您们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战士。” “我们确实失去了大部分的战士。”格什说,在伯德温最后的那场雷霆堡之战中,人类的城市毁灭了数以万计的兽人士兵。 格什的暴雪是仅有的,保有了大半力量的部落,在失败之后,他从因此衰败的部落中吮吸了足够的养分,他的部落不但没有在接踵而至的严冬中萎缩,反而进一步地扩张壮大,雪融日出之后,格什率领着他的族人们抹除了更多部族的痕迹——部族中的女人和孩子被保留,如果放弃抵抗,愿意忠诚于格什,男性的兽人也会被接纳,只是他接受了那个术士的建议,在第二年的冬季来临之前将这些不安的因素全都消耗在雷霆堡的城墙下,他因此从商人们那里获得了极其丰厚的报偿,这些报偿又被他换做了武器和奴隶。 源源不绝的人类女性和男性被送到了呼啸平原,他们以为自己是来为人类的领主开垦荒地的,但很可惜,他们这点小小的奢望也很快被打破了——人类的女性被用来繁殖,而人类的男性则是那些幼小怪物的食物——在魔法与药水的双效作用下,人类女性可以在三个月里数次生下不能说是兽人也不能说是人类的怪物,就像是之前奥斯塔尔制造出来的速成成年兽人那样,小怪物们只要有食物就能飞快地长大,它们对食物的渴望甚至会让它们在刚刚滑出产道的时候就咬住母亲的腿 吸引了格什注意的是一个女性人类,她不但挣脱了束缚,还一举打到了两个兽人,当更多的兽人抓住了她,想要把她杀死的时候,格什制止了他们。 “她是个强壮的好器囊,”格什用兽人们常用的俗语说道:“她会为我们生育成百上千个战士的。” 那个人类女性嘶喊着,但兽人们立刻割掉了她的舌头,往里面填上草木灰,然后把她的四肢固定到敲打在地里的木桩上,让她的双腿曲起,会有兽人们成群结队地往里面投入种子,而邪恶的幼苗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萌芽。(。)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丑鸡” 丑鸡不太记得这是第几天了,虽然她非常努力地想要记住。 她是个诺曼姑娘,在一个很小的山村里过活,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山民。他们的领主老爷是个很好的人,春天允许他们进到山林里采集菌菇浆果,秋天允许他们将猪放到山林里吃橡子和果实,到了冬天,他们不但能够到山林中寻找燃料,还被允许捕捉三只以下的兔子或是山鸡——如果他们幸运地猎到,或是捡拾到大猎物,像是野猪或是鹿,在报给管事人后还能获得一两个铜币的奖赏。 丑鸡是个绰号,也是一个名字,她从生下来的时候就很高大以及丑,她的肩膀将她母亲的身体都撕裂了,她的祖母皱着眉头将婴儿放在火光下看,“她可真丑啊。”这是丑鸡来到这个世上听到的第一句话。就像是为了验证老人的话,丑鸡不像是其他孩子,只要有母亲的奶水就不再会是那么皱巴巴,红彤彤的,她越长越难看,眼皮很厚,并且往下耷拉,鼻子很宽,可以横过半张面孔,上嘴唇打着褶皱地往下坠,就像是一只母鸡的嗦囊,所以当人们问,这个丑孩子叫什么啊,她的祖母就说,她叫丑鸡。 丑鸡很丑,但在山村中,也没有什么皮肤如同白雪,头发如同木炭的漂亮人儿,所以她还是平安顺遂的长大了,虽然有时候有点遗憾于自己的容貌,却很骄傲于自己的强壮与力量——她的力气比男人还要大,可以举起一整棵碗口粗细的树,干起活儿来就像是头牛,所以到了她需要找一个丈夫的时候,她的母亲并不是很担心,小伙儿们虽然看重容貌,但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可理智着呢,一张美丽的面孔在山林中能有什么用哦。不过丑鸡挑中的丈夫并不是这些小伙子中的任何一个,她的丈夫是个外来者,是个因为伤势沉重而不得不离开军队的士兵,半张面孔因为被火焚烧过而看上去就像是魔鬼,但他有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技巧与手法,作为一个猎人,他深受领主宠爱,这点从他们缴纳结婚税的时候只需要一口丈夫可以坐在里面的锅而不是妻子可以坐在里面的锅就可以看得出来(要知道两者可是相差了两倍之多)。 但是幸福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外面的情形丑鸡并不了解,但她隐约知道,诺曼的老王已经死啦,取而代之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的弟弟,但这和他们几乎没有关系,当丑鸡以为他们的生活还是会这么平淡地继续下去的时候,一个骑士来到山村,她的丈夫被征召了,他离开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山鸡为此感到哀伤,但更加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一群陌生的骑士冲入村庄,他们就像是,不,就是一群卑劣的盗匪,他们掠走了一切,从食物到衣服,从被褥到陶壶,似乎什么都是他们想要的,包括无辜的村民们——他们被套上绳圈,拖拽在马匹后面,离开了自己的家,火把的光照耀着晚间的树林,他们爬上山岭,从上而下的俯瞰,能够看到这片狭小的领地上到处都是火光。 丑鸡努力想要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但她很快就被挑了出来,她听到有人嘲笑她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女人,但另一个人说兽人不会在乎这个——丑鸡听到了,她那两只如同圆形风扇般的耳朵总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她告诉其他人,但没有人信,他们认为自己是被买去耕作田地的,虽然呼啸平原上又冷又干,但他们只是平民与农奴,在那里种地不是种地呢?没人愿意跟着她逃跑,甚至还有人出卖她,因此丑鸡受到了与别人不同的“特殊”照顾。 商人们之所以没有处死她或许就是因为她比其他女人更有价值,就如格什所说的,她强健的肚皮飞快地鼓起而又飞快的瘪下去,数量惊人的小怪物们带走她的温度和血,人们都以为她要死了,但在喂食的时候她的嘴巴张得最大——那些用粗陋来形容都不怎么合适的所谓“食物”,根本就是干草粉末与牲畜的下脚料,像是蹄子和角这些地方的零星皮肉混合而成的垃圾,其中还混着粪便和炭灰,有时候冷入骨髓,有时候灼烫如火,一些女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扭头拒绝喂食,而喂食的兽人也不是很在意她们是不是愿意进食,反正奴隶是源源不绝的——她们或许希望尽快死去吧,事实也是如此,她们的身体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僵硬冰冷,丑鸡对她们表示敬意,但她仍然顽强地活着,耻辱的,艰难的,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可能是第十二,或是十三,有可能是第十五个夜晚,又或者更多,丑鸡身边不断地出现着新的面孔,雌性的兽人在她们之间走来走去,就像是关照着一群母猪的牧人,怪物的生产从来就是不讲究时间的,白天有,夜晚也有,这些雌性兽人的任务是将刚出生的小怪物从他们母亲身边拖走,免得它们将器囊吃掉了——丑鸡听到身边的女孩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了解脱意味的喘息,她死了,她的身体很快就被拖走,两个兽人雌性在举着火把凑过来的时候,丑鸡看到了她们丑陋(比她更丑陋)的脸,那张脸和人类是那样地不相似,黄色的眼睛中却有着人类的感情——安心而又幸灾乐祸,是啊,如果没有人类女性,诞下这些小怪物的就是她们啦,而现在,她们除了需要付出一些细微的代价,譬如说,睡眠,就能免除痛苦与死亡。 她们嘟哝着交谈,丑鸡听不懂,但她可以看见她们正在另一个地方忙碌,一个不幸的女性被不耐烦的小怪物撕开了肚皮,小怪物跑走了,她们要找到那个小怪物——一个兽人女性警惕地看了一眼丑鸡,发现她的肚皮还很平静,但她一转过头去,丑鸡就猛地用力,一个包裹在粘液中的怪物被推了出来,它智慧地保持着沉默,尖细的爪子按在丑鸡的腹部,嗅闻着腥气浓重的空气。 丑鸡无声而大口地呼吸着,她的舌头被割掉之后,只经过了简单的处理,而粗粝的食物与缺失的治疗保证了它不会那么快地痊愈,丑鸡用臼齿咬着残余的部分,新鲜的血从口中涌出,小怪物陡然回过头来,它张开嘴,嘴里是带着钩子的舌头和细密如同鳗鱼的牙齿——丑鸡包起嘴唇,噗噗地喷着,在没有舌头的情况下,要做到这个太难了,但她还是成功地将自己的血喷到手臂和手掌上。 小怪物迟疑不定地蹲伏着,它试探性地攀上去,咬了一口丑鸡的下巴,但随即它就差点被丑鸡的牙齿咬掉额头上的触角,它低声嘶嘶着,但丑鸡的反抗确实让它犹豫了,它循着血落在荒草里,在发觉不对后又爬上丑鸡的胳膊,它咬着丑鸡的小臂,从上面小口地撕下皮肉。 好啊,丑鸡在心里鼓励它道,再上去一点,再上去一点,再上去一点就行啦,你这个杂种——她觉得自己等待了有一百年那么久,当小怪物终于开始啃咬她的手指时,她猛地一收手掌,一下子就将这个令人恶心的怪物捏在了手里——小怪物疯狂地挣扎着,爪牙并用地撕咬着,没一会儿它所能碰到的地方就血肉模糊了,但丑鸡就像是没有感觉的那样径直把它压在束缚住她的皮绳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兽人女性满怀疑窦地转过身来,四处张望。 丑鸡顿住了,但她手里的小怪物还在猛烈地弹动,她看到那个女性兽人正在走过来——而就在这时候,丑鸡突然发现火把灭了。 不,不是火把灭了,应该说,她被黑暗笼罩了,丑鸡以为兽人挖出了她的眼睛,这段时间她看到的足够多了,人类在这里只是食物与工具,兽人们可以随手地吃掉和虐杀其中的一个,而作为惩罚,失去舌头和眼睛是最经常的——但她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说,她只感觉到了冷,她手中的小怪物似乎也停止了动作,就像是被冻僵了。 “奇特,”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但异乎寻常的恶心。” 丑鸡只觉得手里一轻,她抓着的东西就消失了,然后她又能看到了,不过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寒冷的雾气侵蚀了,丑鸡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指从雾气中伸出,按在她的额头上,寒意就像是针那样刺入她的脑子里,但在她无法忍耐地荷荷出来之前,那只手指离开了,然后丑鸡无比欣喜地看到捆绑在手腕上的皮绳如同有了生命那样自行旋转着脱落下来,她动作缓慢而僵直地先是俯卧,然后是跪着,最后才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扑向似乎陷入了昏迷的女性兽人,从她的身上扯下盘羊的皮毛裹在自己身上,同时异常娴熟地拔出了她塞在靴子里的刀——丑鸡已经注视了它无数次了,而所有的动作也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她割开了兽人的脖子,喝着从里面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边不停地打着寒颤,血流到她的肚子里,让她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丑鸡这才抬起身体,观望四周,这里原本应该可以看见兽人们的帐篷,但现在不知为何,雾气遮挡了她的视线也遮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她倾听着,就连风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断断续续——她还是匍匐着,嘴里咬着刀子,四肢着地的爬到另一个女隶身边,她割断了皮绳,而那个女性,同样也是一个诺曼人,她毫不犹豫地模仿着丑鸡的行为,不但喝了血,还吞食了女性兽人的肉。 丑鸡几乎割断了所有她能触碰到的皮绳,但只有寥寥几个人还能行动——其他女隶则只有低声哀求了结自己的力气,丑鸡和能够行动的人先是切开了她们的咽喉,然后用刀子刺穿她们的腹部,连同里面的怪物一起。 幽魂注视着她们,兽人们将这些女隶如同牲畜那样关闭在稀疏的“圈”里,一个接着一个,而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他曲着手指计算着,为这个数字——如果他还是人类,一定会感觉心惊肉跳。所以他虽然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极其幼稚而危险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也许是因为残留在灵魂中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吧,他不无安慰地看着丑鸡带着幸存者们潜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她们理智地没有选择去救或是杀更多的人,在雾气的范围之外,火把明亮,警惕的兽人来回巡梭,即便他们都是些卑弱的女性兽人,残疾的兽人或是年老的兽人,也不是虚弱的她们能够对抗的——而荒野之中,虽然有野兽,有严寒,有冰雪,但无论如何,也要比这个被深渊的气息统治着的地方来的温暖安全。 逃吧,幽魂对她们说,远远地逃走,或者,作为一个人类应有的样子安然地死去吧。 —————————————————————————————————————————————————— 幽魂回到黑发的龙裔身边时,他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抓着一只黑色的仓鼠,反反复复地捏来捏去,仓鼠的身体就像是一团泥胚那样不断地发生着变化——那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生物,而是这位术士的魔宠,它曾经作为一个使者借助大公的女儿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座宅邸里,看到它被如此恶劣地玩弄,幽魂的心头无来由地感到了一阵快意。他当然不可能对黑发的龙裔做些什么,但能够看到带来了绝望的小魔鬼被自己的主人无情地羞辱,被戏耍,他还是挺高兴的。 小魔鬼发出一声尖叫,因为它突然就被丢出了房间,而且它想要再进去的时候,被法术拒绝了,它知道这是它的主人不想让它得到太多的讯息,但它还是忍不住恼火地嘀咕了一句在无尽深渊中相当流行的脏话。 “我想说” “什么?”曾经的不死者拿出了一叠羊皮纸,他需要计算和分析,尽可能快的。 “您真是个好人。”幽魂真心实意地说。(。)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夏末 一片六指的血红色树叶盘旋着从树尖坠下,被阳光下的微风轻轻地推送着,直到落在了一个乳白色的毛绒绒肚皮上。 白脸儿打了一个呼哨,但还是没有从梦中醒来,也许是因为正在做着一个好梦吧,在梦里有清澈和缓的河流,肥美的螃蟹,还有甜蜜的浆果与汁液,它在睡梦中咂着舌头,似乎已经尝到了那些难以忘却的美味,不,不仅仅是这些,水獭的另一个世界里还有一双细巧而又灵敏的手,这双手是属于施法者的,但它们从来也不介意为一只水獭烤出又香又脆的小鱼干,自从那个人离开了灰岭,白脸儿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那样好吃的小鱼干了。 它的鼻子悲伤地耸动了一会,但在阳光开始变得稀疏的时候,白脸儿因为一个熟悉的气味而清醒了过来,如果是个人类,准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但作为一只水獭,白脸儿没有过多地去考虑所谓的真实与幻境,它相信自己的鼻子,所以它毫不犹豫地翻身而起,穿过一丛越橘,跑过了半个小槭树林,来到河岸边缘——这里并不是星光河的边缘,而是它在穿过银冠密林时分出的一条支流,这条支流比那些会在冬季干涸的同伴要来的宽阔深邃,也正是因为如此,河流里不分四季地游动着无数最长不过手掌的小鱼。 在河流的沙岸边缘架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在上面烤着小鱼干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凯瑞本,在银冠密林,他无需面对敌人和邪恶,他的神色平和而从容,只是带着一点无法消弭的沉重自从被他从星光河边抱回来之后,白脸儿就知道它所等待着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对于精灵而言,水獭的生命几乎就是一眨眼间的事情,但白脸儿拥有的智慧让它知道,有些人会回来,而有些人则永远不能,在它低矮的巢穴中,它看到过许多欢笑,但更多的还是泪水——虽然凯瑞本没有哭泣,但水獭可以感觉到他非常痛苦,这种痛苦不是来自于刀剑或是箭矢,它就像是慢性疾病,带来的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缓慢悠长的折磨,很多时候,你甚至可以忽略它,但在万籁俱寂之时,它的哀鸣将会如同水面上的涟漪那样不断地拂过灵魂深处。 “你胖了啊。”凯瑞本说,一边将这只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深刻的哲学问题的水獭抱了起来,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感到满足,还有柔滑闪亮的皮毛:“对啊,”精灵游侠说:“秋天就快要来了,”他把水獭放在膝盖上,慢吞吞地撸着它的毛:“你得吃的饱饱的,这样才能度过整个冬天。”事实上,不但是水獭,就连精灵们也在收集坚果、果实、鱼和其他一些可以吃的东西,虽然在严酷的寒冬到来的时候,为了取得可以抵抗极寒的肉和脂肪,他们还是免不了要狩猎,但如果可以,精灵们还是希望尽可能地减少这方面的消耗。 火堆上,是一个被磨光的石板,石板上小鱼们翘起了尾巴,就是这个气味将水獭白脸儿吸引了过来。它在凯瑞本的臂弯里打了一个转,向火堆伸出鼻子,一个劲儿地嗅着,烟气涌入它的鼻子,让它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不到时候呢。”凯瑞本说,一边叹着气,这是他第二次烤小鱼干,在他走过河边,看到小鱼们亮闪闪地从水流里跳起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做,在密林中,你一向很难看到实体的火,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怀念这个气味,还有这个味道,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成功地复制。 这让他没有什么意外地想起他和亚戴尔说过的事情,佩兰特给他看了那份情报——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的小克瑞玛尔确实有着巨龙的血脉,或者说,何止是有,他身体里的血脉甚至是所有龙裔中最为尊贵的那些,而他也已经被他的父亲,还有红龙格瑞第再一次地承认了,并且有了相应的地位与尊荣,但也许非常多余的,凯瑞本十分担心他如今的境况,他简直都要感到懊悔了。 凯瑞本承认那个时候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克瑞玛尔,面对这个几乎被他当做了幼儿来看护的半精灵,如果他只是有着现在的这个身份,凯瑞本是不会感到意外或是产生敌意的,但他所推测出来的事实竟然是那样的可怕,克瑞玛尔不但是个龙裔,半精灵,他还曾是一个巫妖!而一个巫妖,在什么情况下可以重新得回生者的身体呢?在浩瀚的万维林中,很不幸的,凯瑞本就曾经看到过这个古老而孤寂的法则——而他也只是一掠而过罢了,怎么可能呢?即便一个施法者可以称得上良善,但他在成为巫妖的之前,之中和之后,都绝对不可能继续保有良善的立场,因为转化法术的任何一条都是极其邪恶的,这种邪恶几乎无法赎回——而且,既然他已经决定成为一个巫妖,也就表明他不再会继续保有一颗人类的心,不死者的血液是负能量的结晶,而他们的灵魂则是无底深渊的投影,他们或许会在某个时刻表现的如同一个好人,但他所有的行为都必定是有一个目的的,而且这个目的必定和他的利益紧密地牵系在一起。 凯瑞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射出那枚箭矢的,那枚箭矢虽然没有贯穿克瑞玛尔的身体,克瑞玛尔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却已经刺中了游侠的要害,他匆忙回到了密林,进入万维林,而他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也等同从另一个方面隐晦地证明了他的猜想。如果,凯瑞本想,如果是在没有遇到克瑞玛尔之前的他,一定会感到愤怒,觉得受到了欺骗,并且在又一次遇到这个说谎者的时候把他钉在最坚硬的岩石上,但他连续尝试了几次,也没有从内心的任何一个部分搜寻到怒火的影子。 那一切难道会是虚假的吗?不,他不这么认为,就算是最狡猾的魔鬼,也无法在游侠的视线下将伪装的面具无时不刻地挂在身上,他感觉到的真挚、热情、怜悯与温柔都是真实的,而且之前凯瑞本忽略或是宽容以待的一些疑问也得到了解答——是什么将自己,还有许多人,譬如说,亚戴尔的师长与同僚们,带回到这个世间的呢?这条法则上清楚地写明着,赎罪巫妖的躯体是由正能量凝结而成的。那么,他是被迫的吗?凯瑞本也不这么认为,如果说救下自己是因为自己是英格威之子,罗萨达的牧师们又怎么说呢?他们难道可以为他带来什么好处吗?就连凯瑞本也没有想到过亚戴尔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重新获得罗萨达的宠爱。 最后是白脸儿的抽打让凯瑞本无法继续思索下去,他低下头,看到石板上的小鱼干已经快要焦掉了,精灵难得笨手笨脚地用树枝夹起小鱼,把它们放在预备好的树叶上,而水獭在旁边监督着,这种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包括以及不限于抽打密林之王继承人的脸)的生物很不高兴地拍打着自己的尾巴。 “这是你的。”凯瑞本说,一边将树叶推向水獭,水獭嗅了嗅,摆出一张严肃脸,吱吱叫了几声。 “不行,你吃的不能有盐,也不能有糖,”凯瑞本说:“不然你就会秃头的,也许还不只是头。”德鲁伊说过水獭是无法尝出甜味和咸味的,但白脸儿显然要除外,很明显的,它对那些加了细盐和蜜糖的小鱼干更有兴趣,一个没注意就会被拖走一两条。但有关于水獭之类的小动物吃了盐和糖后会掉毛这点还是克瑞玛尔说的。 亚戴尔在离开密林之前,问过凯瑞本是否要说些什么。他要说些什么呢?凯瑞本想,他希望克瑞玛尔能够回来,回到灰岭,回到他们的身边,但他最后只能讲讲小鱼干。从游侠离开,到克瑞玛尔离开就已经说明了一件事情,虽然他们还在同一片星光之下,但这个孩子已经决定了走向另一条漫长而崎岖的道路,这条道路上他没有同伴,只有敌人,充满危机与艰险,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凯瑞本只希望这条道路的终点不是黑暗的深渊。 —————————————————————————————————————————————————— 丑鸡从兽人的部落中逃出来已经有六天,七天或是十天了,她的记性不是很好,但她终究还是一个性情坚毅,身体强壮的人,她身边的同伴在减少,也在增加——商人们就像是倾倒那样向呼啸平原运送奴隶,而在这些商人中,属于格瑞纳达或是狄伦的商队当然是最为严密以及危险的,他们的奴隶几乎没有逃走的机会,但还是有些只是看到有利可图而想要乘机一亲沃金女神芳泽的商人们参与其中——本来这些人是无法取得狄伦的许可证的,但狄伦已经前往王都,就像是曾经的伯德温那样,一年一次的回归,从国王这里得到恩赐、补给与褒奖,狄伦原本不想离开,但诺曼王的儿子不幸夭折了,王的情绪正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他除了变本加厉的祭献给格瑞第之外,就是不断地更换与处死他的官员们——在他看来,每个人都可能与狄伦,他曾经最亲爱的外甥,现在的竞争者连通一气想要谋害他,而黛安长公主的突然“外出”更是刺激到了他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他不但将长公主软禁了起来,还一连派遣了三个使者要求狄伦提前回到王都向他呈报雷霆堡的情况。 当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这次谒见原本就应该放在春季,丁香花盛开的时候,不然雷霆堡的领主就要疲于奔命在雷霆堡与王都的道路上,就算狄伦作为一个法师,可以借助魔法的力量传送,但进入到王都的范围之后,传动类法术失效,他就只能依靠马匹了——而距离冬季并不远了。 雷霆堡人心惶惶,士兵们根本不想去违背狄伦留下来的代管者的命令——他们也确实在疑惑,但狄伦留下来的代管者是一个侯爵,他对金钱贪婪的就像是一只永远装不满的臭皮囊,无论是谁,挡住了他敛财的道路他就会让那个人去死,并且是极其痛苦的死,许可证就像是雪花那样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所有有勇气敢于无视他签发的许可证的人都已经被狄伦驱赶出了雷霆堡,商人们拿出了一箱金子,理所当然的,他们也要得回更多箱的金子,而这次兽人们也格外的慷慨,慷慨到商人们走过甬道的时候会将银币而不是铜币抛洒在地上,作为对士兵们的酬谢。 或许正如商人们所说,兽人们需要人类奴隶为他们耕种土地,豢养牲畜吧,士兵们安心地将钱币放进袋子里,他们还有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孩子,这些奴隶固然值得同情,但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而就是这些零星的,混乱的商队中,有些奴隶逃了出来,他们其中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士兵,丑鸡遇到了他们,但他们并不相信丑鸡,毕竟丑鸡是一个诺曼女人,他们认为她是想要欺骗他们,让他们重新被诺曼人抓住,失去自由或是生命——不过还是有些人留了下来,他们要么也是诺曼人,要么是女人和受伤的人——在逃亡的路途中,除了丑鸡没人愿意带上累赘,但就像是伊尔摩特正在注视着她那样,丑鸡的队伍一次又一次地幸运地躲过了兽人们的搜捕与巡查有时候是一阵夹杂着灰土砂砾的飓风,有时候是一卷深灰色的雾气,或是一群受惊狂奔的野角鹿,更有可能是一个隐秘的缝隙,他们固然失去了一些人,但都是因为伤势过重或是被野兽袭击,又或是无法经受得出饥饿与寒冷的折磨。 但在龙脊山脉的脚下,丑鸡和同伴发生了争执,他们坚持要回到雷霆堡——最初和丑鸡一起逃走的女性只剩下了一个,但她没有被割掉舌头,所以她不但将她们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还坚持要回到雷霆堡,将这件可怖的情报送交到雷霆堡的领主那里。她坚持只要领主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立刻会警惕起来,拒绝那些商人继续买卖奴隶的。 丑鸡一个人站在原处,目送着他们远去,她不相信雷霆堡的领主——她紧了紧从女性兽人身上剥下来的毛皮,开始翻越龙脊山脉。(。) 第四百九十章 迫近 龙脊山脉,请容许我们顾名思义一下,就是一道如同巨龙脊背般的山脉,而曾经在这个位面站立在所有生物之上的巨龙,无论是良善还是邪恶的,它们的脊背上都生着尖锐、长和扁平的棘刺,而龙脊山脉也是如此。浓墨般的密林从山脉的脚下向上延伸,逐渐变的稀疏,被覆盖着苔藓与荆棘的砂地取而代之,再向上,就是单一而荒寂的岩层,在大约距离峰顶还有五分之一的地方,岩层从匍匐、倾斜突然变作陡立着向下俯瞰的巨人,犹如墙面一般的岩石虽然有着裂隙与台阶般的凹凸,但那些狭窄得连一只男性人类的手掌也未必能够放下的凹凸只能容下盘羊的蹄子,它们以一种玄妙而令人称奇的姿态在矗立的岩壁上行走跳跃,形态优雅而从容,但必须一提的是,即便是盘羊,也有因为石块松动,或是突然吹袭而来的怪风而摔到筋断骨折的时候。 兽人们也曾经想要翻越龙脊山脉,进入银冠密林,但这样他们的折损会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即便有兽人侥幸可以踏入密林的范围,密林的迷锁与精灵的弓箭也会很快将这种微小的隐患消弭于无形——只有精灵才能够在这样的山崖上不受任何困扰地行走来去。在属于人类与精灵的山脉一侧,还有着许多被精灵们催发出来的蓬草,蓬草是一种耐寒而固执的植物,只需要很少的养分和水就能蓬勃地养成最小也有两人环抱的一大团,辛格精灵们在巡视山脉的时候,这些蓬草就是他们暂时栖身的小屋,还有食物和水——蓬草的根部又细又韧,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咬嚼后会渗出带着酸甜味的汁液。 但这些,在属于兽人的这一侧是没有的,即便有蓬草的种子被鸟和风带到这里,兽人们也只会不择手段地把它们拔下来吃个精光,就像他们这里只有荒野而没有山林一样,兽人们是个贪婪的种族,他们什么都要,却没有珍惜与长久的概念,只懂得无限制地消耗,所以在格什之前,几乎没有那个兽人部落的首领想到过可以成为一个王,他们不需要统治,只需要掠夺与占有。 丑鸡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个,在一天两夜之后,她的肠胃里只多了一团草和两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粪便,第三天她幸运地遇到了一只僵死的鸟,被甲虫包裹着,而丑鸡不但吃了那只鸟,没有及时逃脱的甲虫也被她放进了嘴里,甲虫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许多咬伤,但她要看见才发觉自己被咬了——她的四肢都在麻痹,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吃过的那些肮脏的东西还是小怪物们留在她体内的毒素,她颤抖着在月光下昏沉着睡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再次醒来,但第四天她还是看到了美丽的晨光,她向所有她知道的善神祈祷,而后继续向上攀去——这个时候,她的身边几乎只剩下了岩石与砂砾,坡度陡峭,就连她疲惫至极必须休息一下的时候,她也要提高警惕,免得一不小心就翻滚着掉了下去。 第四天的夜晚,她跪下,又一次地祈祷,她的肠胃在剧烈的绞痛之后渐渐失去了活力,她不能感觉到冷、热或是坚硬以及柔软,无论哪里随便一抓就能抓起松弛的皮肤,丑鸡知道自己正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她闭上眼睛,倒下的时候面颊碰触到一些东西,要到很久之后她才能明白那或许是一丛植物,她的鼻子猛烈的抽动着,因为她似乎又可以闻到东西了——她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睁开眼睛,枯瘦的手指抓住了它们。丑鸡想过,哪怕是草也好,或者是别的东西,总之什么都可以,要知道她都在考虑吃掉自己的手指,或是脚趾,也许是那些不可能影响到她继续跋涉的部分。 她把它拔起来,直接送到牙齿之间,最初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但随着她比一般人更为坚韧的肠胃逐渐被打开,她的触觉和味觉都回来了一些,在明亮的天光下,她看到了她确实在吃一丛植物,一丛野生洋葱,底部有着不合逻辑肥大而汁水充盈的根茎,辛辣的叶片更是让她的手脚都变得温暖起来,这一从野生洋葱并不能说多,但也足够将丑鸡从死亡的边缘拉扯回来。 丑鸡用半个夜晚吃掉了大半的野生洋葱,她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人类奴隶舍命逃到这儿,但她的丈夫就是一个猎人,在山林荒僻的小屋里,他总是会留下一点取火用的东西,几个陶罐和一些橡子或是坚果,并把它们藏在动物找不到的地方,这是为了那些不幸迷途的人准备的,有些时候,这些东西能够救人一命——这些野生洋葱救了丑鸡一命,丑鸡也希望它们能够给予另一个人希望和机会。 她在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在陡立的岩壁下蜷缩着手脚休憩,在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什么在温暖它,但在丑鸡醒来之前那个温暖的躯体就离开了,她坐起身,发现自己的气力已经恢复了,而且奴隶商人、兽人与怪物给她留下的伤势也已经不再流出血和脓液,她诚心诚意地感谢了关注她的神祗们后继续自己的行程。 没人可以想象这样的岩壁是可以容许一个普通的人类攀爬的,它就是神祗留在这个位面的一座分割了兽人与人类的壁垒与城墙,它的底部甚至微微向内倾斜,很多时候,丑鸡都是悬挂在岩壁上的,但丑鸡必须感谢父母留给她的躯体,这个躯体并不好看,正确点说,它魁梧得丑陋,尤其是对一个女性来说,但在这个时候,它就是丑鸡的盾牌与长矛——在她向着自身悲惨的命运冲击的时候,她跌落了两次,但幸运的是,距离地面都还不算是太远,她挫伤了皮肉,但没有损伤到骨骼,而这些经验已经足够让她爬到更高的地方。 如同丝絮一般的云雾从她的腋下穿过,她赤裸的脚趾和手指紧紧地抓住岩壁凹陷出来的地方,而她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头,这些石头就像是怪物那样无止境地汲取着温暖的体温,丑鸡曾经听她的丈夫描述过吟游诗人是怎么形容风的——他们将风形容成少女的绒毛,也将风形容为湍急的水流,又或是将风形容成锋利的刀剑,但他们唯一没有形容过的就是风居然也能成为锤子和斧子,它们一下下地敲打着丑鸡的身体,一下下地劈砍着她的意志,想要把她从岩壁上剥离下来,丑鸡不能睁开眼睛,呼吸也变得艰难。 但这些风不知何时变得柔和起来,丑鸡睁开眼睛,看到身边多了一群灰色毛皮的盘羊,它们怡然自得地行走在丑鸡周围,身体几乎与地面呈现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它们不但挡去了强劲的寒风,还给丑鸡指出了可以落手和落脚的地方——丑鸡满怀感激地跟着它们的指引向上攀爬,在一个很小的凸出上她短暂地休息了一下,用脏乎乎的毛皮擦去手掌和脚掌上的血,免得这些血让她在攀行的时候打滑,就在这个时候,上面的碎石突然掉落了下来,敲打着她的脊背和头顶。 一只灰黑色的狼出现在盘羊上方,它是一只瘦削的孤狼,老狼,丑鸡能够辨认得出,它的皮毛都变成了难看的灰白色,但眼睛中闪烁着人类也未必能够有的智慧,它站在岩壁的顶端,往下推动碎石,即便是一只年轻而又健康的狼,也未必能够在这种陡峭的山壁上捕捉到一只盘羊,但它可以利用这个原本对自己不利的条件,盘羊们惊慌失措地在山壁上跳跃,闪避,但碎石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持续不断,已经有一只经验不够的年轻盘羊跌落到山崖下面,幸好它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发现自己还能起身就跳起来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老狼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可惜的神色,但它有着后辈们无法企及的耐心,在这些盘羊找到道路逃走之前,总有两三只盘羊会因为年少或是衰老而跌死在山壁下面,这样它只需要慢吞吞地爬下去,就能尽情地享用一顿大餐——丑鸡可以不管这件事情,这是自然的规则,但她还是站了起来。 那天夜晚,是一只盘羊睡在她的怀里,保证了她的身躯不会因为风和石头而僵冷,她记得那个暖呼呼但骚臭的气味。 她捡起那些碎石,大叫着往上投掷,但没用,老狼只是懒洋洋地,几乎出于礼貌地躲避了一下。它或许还在嗤笑这个愚蠢的人类,一块碎石还不小心跌落了下来,差点砸到一只有着巨大弯角的盘羊,“抱歉!”丑鸡在心里大叫,然后她目光坚毅地拍了拍手,开始往上爬。这次老狼似乎感觉到了威胁,更多的碎石从上空呼啸而下,丑鸡的脸和头都被击中,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喘息着,突然一条湿漉漉的舌头伸了过来,舔去了她脸上的血,丑鸡这才发现一只小盘羊正站在她的手臂边——说真的,她真羡慕这些小巧到像是可以站在手指尖上的生物。 丑鸡的手一伸上岩壁的顶端,就被狼爪抓得皮开肉绽,但老狼的警惕也让它失去了最后对抗丑鸡的机会,这些疼痛对于如今的丑鸡来说不算什么,她只一用力就将自己的上半身送了上来,然后在老狼决定攻击的时候,丑鸡一拳头砸中了它的鼻子,老狼发出一声哀嚎,疼痛让它变得疯狂起来,但除了丑鸡,还有攀上了岩壁的盘羊,那是几只雄性的盘羊,有着硬愈岩石的弯角,它们轮流冲撞老狼,几乎没有需要丑鸡帮助的地方,就将这只老狼逼迫下了岩壁。 丑鸡听到了老狼摔落地面时的哀鸣声与撞击声,她可惜的是不能吃顿狼肉了,她将视线放在盘羊身上,虽然很抱歉,但好吧,鉴于他们刚才还在并肩作战——不过很快,丑鸡就从盘羊那儿学到了如何采集与吞食蓬草,蓬草的滋味当然比不上狼肉或是羊肉,但比起丑鸡之前吃到的东西,它可以说是一盘子不折不扣的珍馐美味。 盘羊在岩壁前与这个人类女性告别,在这个时节,即便是苔藓或是荆棘丛里也一样有着人类可以吃的食物,丑鸡继续向前走了大约五天,才隐约看到密林的边缘,她充满欣喜地走去——在她的丈夫告诉她的事情里,领主与国王们未必可信,精灵却是绝对不可能与兽人苟合的种族之一,他们与兽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水和火,无论哪一方也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只有精灵,她必须告诉精灵们,他们的敌人正在飞速地壮大,一场惨烈而狂暴的战役迫在眉睫。 精灵们会帮她复仇,而不是任何一个人类。 ——————————————————————————————————————————————————小鱼干焦了。 但这不是凯瑞本的错,如果要说,那个突然从火焰中腾升而起的火元素生物应该负有大部分的责任。 凯瑞本将水獭白脸儿放到身后,将手放在符文印章上,火元素生物可以为良善的施法者所用,却也可以为邪恶的施法者效力,它们是无需考虑阵营的。 “请不要太过惊惶,”那个以人类的少女形态存在的火元素生物说:“我只是带来了一个故人的讯息,为你,密林之王英格威的继承人,精灵游侠凯瑞本。” “哪一位故人?” “谁不在您的身边呢?”火元素少女说:“或许您不再认可他,但他一直关注着您——那是一位黑发的龙裔,但也有着精灵的血脉,如果您还愿意记得他。” “克瑞玛尔?!” “向您致意,”火元素少女说:“可敬的游侠凯瑞本,正是那位。”她用那双火焰蒸腾的眼睛看了凯瑞本一眼:“他让我来警告您,邪恶与黑暗的触须正在您所没有看到的地方蔓延——红龙伸张着双翼,她的烟尘与一位神祗投下的阴影交汇,遮挡了您们的视线——请往北方看,也许您们将会发现一些您们忽略的事情。”(。) 第四百九十一章 迫近(2) 鲸蜡蜡烛顶端的火焰轻微地蹦跳了一下,异界的灵魂抬起头来,在龙裔的房间里,用作照明的主要是白色的氟石,毕竟他是一个施法者,而在抄写卷轴或是实验法术的时候,白色氟石所发出的近似于天光的颜色是最不容易导致差错的,但他在等待着火元素位面的来客——通常,这种生物最好的来去处是一个连通着元素位面的次元池,但有关于火元素的事情,无论是异界的灵魂还是巫妖都不太愿意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他只是用一只描绘着魔法符文的鲸蜡蜡烛来代替——反正他们召唤出火元素生物也不是为了作战,小点没关系。 蜡烛的火焰摇动着,在房间里投下复杂多变的名字,而后火焰倏地爆裂开,白亮的刺目光芒充满了房间,但只是一瞬而已,就在呼吸之间,灼烧般的光消失了,而蜡烛的火焰扭动着,逐渐从玫瑰红色进化成金子般的美丽颜色,略浅的尖端升腾而起,就像,或者说就是一头美丽的卷发在空气中舞动着,而在它的下方,是如同精灵般的小小的尖耳朵,和一张精巧而美丽的面孔,这张面孔只有克瑞玛尔的小指甲盖那么大,但清晰的就连细长的睫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黑发的龙裔将手掌伸过去,她一跳就跳到了他的手掌上,她的双脚大概只有麦粒那么大,落在皮肤上的瞬间就变得黯淡了,就像是穿了一双可爱的小靴子。 她对异界的灵魂快乐地微笑了一下,作为元素生物,她们对正义或是邪恶并不是那么敏感,但她们的智慧——每一只元素生物的智慧都可能远超过一个人类,一个巨人,一个矮人,甚至一只巨龙,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这个位面存在了多久,毕竟你很难说,一滴水死去了,一蓬火死去了,又或是一缕土壤失去了生命,他们的消失往往只是改变了一个形态而已,如果说谁才是这个位面,或是整个星界最后的赢家,除了他们大概就不会再有别人了。 术士们时常会召唤和豢养一两只元素生物,但他们往往很少会去探究他们,它们的内在,更有相当一部分的红袍,召唤元素生物只是为了作战或是献祭,大概只有,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才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能够微笑和哭泣的事物视为同类吧,他付出的情感并未如同巫妖所推测的那样沦为无益的笑料,相反的,他的投入得到了回应,而且是极其有价值的回应,就连曾经的不死者也会感到一丝嫉妒的那种——元素位面中存在着各种我们能够在主物质位面见到的形态,从家鼠,到飞鹰,又或者是鱼,猴子,昆虫,但如果你看到了一个拥有着人类形态的元素生物,而它又对你抱有善意的话但就在法术效应上的增幅就足以让人疯狂,遑论其他。 譬如说,异界的灵魂(而不是克瑞玛尔)就可以让一只人形的火元素精灵为他送信,而不必担心其他——巫妖之前都不知道一只元素生物在倾心爱恋一个人类的时候竟然会如此地温顺和忠诚——只要有火焰,她就可以在倏忽之间任意来去,而且即便一些人对此有所觉察,他们也很难能够禁锢住一缕火焰,更别说这缕火焰简直就如同一只巨龙那样危险,最重要的,她所有的服务都是无需酬劳的哦,不,等等,也许是需要的,巫妖在识海中抱着双臂,他可以看到那抹细微的火苗正在接近自己的身体。 异界的灵魂将手掌移向自己的面颊,火元素形态的袖珍少女高高兴兴地伸出两只手臂,抱住了黑发龙裔的脸,在上面热烈地亲吻了一下,相比起手和脚,她的嘴唇要更为灼热一些,在那片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点红色的痕迹,还有的就是好似被针刺了一下的轻微疼痛。 “你见到他了吗?”异界的灵魂问道,一边将手掌放在书桌的大理石面上,心满意足的火元素少女走了下来,低着头看了一眼铺在书桌上的羊皮纸,羊皮纸上是属于人类的文字,她看了一会就满怀怜悯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所爱恋的人类,点了点头。 异界的灵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即便没有火元素朋友的打搅,他也不准备再看下去了,这是他们攻占下来的第二个公国,遗憾的是这位大公显然没有提兰大公的勇敢与坚毅,他拒绝了克瑞玛尔的条件,就如他们所推想过的那样,他不但不愿意放弃自己与后裔的性命,还用无耻的谎言与恶毒的命令逼迫他的子民用血肉为他巩固那面摇摇欲坠的城墙,即便他知道这种抵抗除了激起格瑞纳达人的杀戮欲望之外别无它用,但他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和卷轴——极其令人恶心的,他竟然将自己的妻子与儿子丢弃在了空旷的堡垒里,制造出自己还未离开这个国家的假象,事实上呢,他在龙牙军团发动攻击之前,就带着自己的情妇与私生孩子从暗道逃走了,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还带着他聚敛而来的无数珍宝,异界灵魂真想仿效房东的做法,打开他的脑壳看一看,他怎么能觉得自己可以带着一个车队仍然可以无声无息地逃过鹰首狮身兽的眼睛与格瑞纳达施法者们的法术的? 这个可鄙的人类一点也不值得同情,但为他的怯懦与贪婪付出代价的却是无辜的平民,他们不是士兵,更不是骑士,在面对如同雷霆的法术与暴雨般的箭矢时他们不是木然地等待死亡的降临就是绝望地奔逃,即便其中确实有一部分有着血性与经验的人想要组织起有力的抵抗,但他们立即就会被龙刺的成员辨认出来,而后成为术士们集中打击的目标——讲究效率的术士们所倾泻而下的法术不但将人类烧灼的只剩下了一道黑色的影子或是粉碎成难以辨认的肉糜,同时也打击了尚算坚固的城墙,火焰的灼烧,闪电的劈砍,酸液的腐蚀,在人们惊慌的哭喊声中,石砖大块地崩落,而龙爪骑士们的恐爪龙强健有力的后肢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轻而易举地越过坍塌的城墙,在上一个公国没能得到宣泄的欲望在这里得到了放纵,血和火覆盖了整座都城。 这个时候异界的灵魂甚至要感谢这位大公的愚蠢了,因为他的不得人心,麾下的骑士与爵爷几乎都处在一个半独立的状态,他们在见到第一只狮身兽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自己与子民的命运——荒野中的农奴与农民被驱赶着逃入了密林,沼泽,还有一些格瑞纳达人不会去多此一举的地方,城市中的人们若是不愿意逃走,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打开城门投降,鉴于格瑞纳达军团骑士们那些可怜的钱囊,他们至少如提兰人那样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至于他们的管理者,不是早已消失,就是平静地迎来了克蓝沃的乌鸦使者。 而最为惨重的境况只出现在了大公的都城里,巫妖不知道军团骑士的恶行是否会影响到自己——他不是这场战争的发起者,也不曾为此谋划,他甚至没有出手——幸而他现在是军团的统领,格瑞纳达的骑士与施法者们只会以为这只是出于他的矜慢,不愿意将珍贵的法术消耗在一些凡人身上,或许也会有人感到疑惑,但那又如何呢?在新王和格瑞第没有想要放弃他之前,就连红龙也未必能够直接威胁到他的生命。 曾经的不死者不知道冥冥之中的法则是如何评论与思考的——他没有受到惩罚,到了既定的时间,异界的灵魂取代了他,而对于巫妖来说根本不值得去在意与关心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那些铺陈在书桌上的羊皮纸卷抄录着他的奴隶数量,负责整理这份资料的术士十分地仔细与谨慎,奴隶不但分出了性别,还分出了年龄段,四十岁上的长者是一份,十岁以下的孩子是一份,婴儿是一份,还有一份最为特殊的,用赤红色的朱砂墨水抄写,那是孕妇的名单,那位术士简直满是喜悦地注明了这些女性的身份,还在血统高贵的那些后面打圈,异界的灵魂当然知道那是很么,每个,他是说,除了极少数之外,格瑞纳达人都会将这些“货物”视为对格瑞第最好的祭品。 “但我可不需要,”异界的灵魂苦中作乐地大声说:“我现在就是一只性别不详的单身狗。”虽然它也快要汪地一声哭出来了,但相对的,作为珍贵的祭品,这些孕妇可以得到额外的照顾,不然她们大概会在抵达沙漠之前就因为无法承担跋涉中的辛劳而死了。 他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坐回到书桌前,他不想要看到它们因为知道那些数字与名字后面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他必须检查和整理它们,将他们的“用途”在这里就全部安排妥当,不然那些商人可能会简单地处理掉他们,尤其是那些老人。 火元素少女回到了鲸蜡蜡烛上,她俯身注视着这个年轻的龙裔,氟石与蜡烛照亮了他的眼睛,那双犹如深渊一般的眼睛流动着晶莹而璀璨的光芒,这是属于良善者的,出自于灵魂深处的慈悲之光。 —————————————————————————————————————————— 丑鸡站在一片白松林里,白松的树皮上布满了如同眼睛般的结疤,就像是无数人沉默地监视着这片领域。 人类女性第二十次,或是四十次,或是一百次地向前走去,但就如之前的每一次,她在疲累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又回到了她所熟悉的那个地方,她用作标志的树枝断裂的地方汁液已经凝固,泛着冰冷的微光。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迷锁,她的丈夫曾是雷霆堡的一个士兵,他见到过精灵,并且由衷地信任与爱戴着这些不同于凡人的高贵种族,他将这些事情告诉了丑鸡,但他不知道,更不可能告诉丑鸡在精灵的银冠密林之外有着一层就连兽人,巨人或是施法者们也无法轻易逾越的屏障——生命之神安格瑞斯赐予他们的,辛格精灵们的王英格威与为数众多的精灵法师们共同布置下的迷锁,在迷锁还处于打开状态的时候,未经允许哪怕是一只飞鸟也无法侵入其中,而在如今,迷锁已经落下,银冠密林已经封闭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已经成为了一个随时可以吞噬无数生命的漩涡。 丑鸡是幸运的,她遇到的是迷锁中最为温柔可亲的一环,她只是被无形地驱逐了,但随着这个顽固的人类一次又一次地踏入她不应来到的地方,迷锁似乎也开始愤怒了——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荆棘如同浪潮般地汹涌生长,割伤了她的脚和腿,鲜血流入泥土,丑鸡却浑然不觉,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见到精灵,“说出”一切,虽然她已经没有了舌头,也不会写字,但她想她总是有办法的。 她又一次回到原地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只角鹿,但这只角鹿并未如先前的盘羊那样给她帮助,相反的,它无情地攻击了她,它的身躯是那样的庞大,沉重,只一下撞击就让丑鸡的口鼻,耳朵全都溢出了鲜血,在发现她仍然想要奔向密林而不是其他地方的时候,角鹿发出了愤怒的叫声,它低下头,那副被用来命名的角就像是被焊接在一起的刀剑那样将丑鸡猛地跳向空中。 尖锐的角刺穿了丑鸡的腰肋,她抓住了鹿角,竭力将自己的身体提起来,挂在鹿角上面——她知道被鹿角甩出去后,接踵而至的就是角鹿如同石锤的蹄子,在她还在自己的小村庄时,就看到过角鹿这样杀死一只山豹,而那只角鹿,还不如现在这只角鹿的三分之一大。 角鹿焦躁起来,频繁地甩动着脖子,它的力气太大了,而丑鸡流了太多的血,她终于还是没有抓住,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迫近(3) 丑鸡只昏厥了一瞬间,短暂的可能就连眨眨眼睛的时间都不到,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她的耳朵还能听到狂暴的风声,完全是出自于一种冥冥中的感应,她猛地举起手臂,而一只有着钵斗那么大的蹄子就像是早于等待着那样重重地踏在上面,她的手臂立刻折断,坠落到胸口,然后连同着肋骨一起粉碎,唯一值得庆幸的那个位置正处于心脏的上方,丑鸡的肩膀与一部分肺部都成了难以辨明的东西,但她还能痛苦地呼吸,虽然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炭火吸入肺里。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但不是在这个时候!她在心中大喊到,不是在这个时候,她不会放弃的!她忍耐了如此之多的艰辛、羞辱与折磨,不是为了无声无息,毫无价值地长眠于此! 她能够感觉到巨大的,死亡的翅膀正从她的面颊上掠过,如同山峦般的力量残酷地剥夺了人类最后一丝希望,丑鸡嗅到了那种干涩单调的气息,据说它正是来自于哀悼荒原——她做好了准备,如果她必将难逃一死,那么她不会去任何地方,她相信她的灵魂能够和生者的躯体一样坚定而强壮,既然她能够卸除兽人施加在她身上的枷锁,当然也可以从魔鬼的罗网中挣脱,那也只不过是一段更为艰险崎岖的道路罢了。 但那股即将夺走她性命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丑鸡睁开眼睛,她缓慢地呼吸着,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那是密林的方向,她躺卧在地上,只能看到纠缠的藤蔓与荆棘,而它们正在向两侧缓慢地退开,就像是臣子为他们的国王让路,因为鲜血汩满了耳朵的关系,人类女性听不到那些细细索索的声音,但她看到了一双她所见过的最精美的靴子在,在她的记忆中,所有的靴子,即便是领主管家的,也是褐色或是黑色的,只有吟游诗人和侏儒弄臣偶尔会穿着红色或是绿色的靴子,这双靴子是银灰色的,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芒,但它看上去又是那样的轻薄柔软,轻捷的脚步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就连草叶也不会被折断。 她的视线随着来人的接近而逐渐往上移动,啊,丑鸡终于看到了,那些她的丈夫曾经向她描述过的景象,那是一个精灵,即便无需看他尖长的耳朵或是发色,虹膜的颜色也能知道,人类是不会拥有这样无瑕的容貌的,他的身体是那样的颀长又纤细,但走动之间充满了力量与信心,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威严,又带着一些忧郁,无需言语,他就能令人臣服或是令人羞惭。 精灵来到丑鸡身边只用了一霎那的时间,他半跪下来,丝毫不在意丑鸡的赤裸与肮脏就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背位置,把她扶起来,跟随着他的又一个精灵,丑鸡想,也许就是精灵们的牧师,他念诵着咒语,挥动双手,白色的光芒从天空如同雪花一般地飞落,落入丑鸡的伤口,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顿时不再那样疼痛,也不再流血随即立刻有一个小巧而又干净的瓶子放在她的嘴边,她毫不犹豫地将瓶子里面的东西喝了下去,它有点冷,但十分地甜蜜,而且进入身体后它就化作了一股蓬勃的生机——丑鸡终于可以再次掌控自己的身体了,她亟不可待地张开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已经没有了舌头,奔涌而出的不是话语而是脏污的血,夹杂着内脏,而这些东西全都泼洒在了她自己和精灵的身上。 “她的伤势非常严重。”精灵牧师说:“可能无法支持到药水发挥所有的作用。” “能够挽救她的性命吗?”凯瑞本问。 “我们需要向安格瑞斯祈祷。”精灵牧师说,然后,纯粹是出于好奇地,他问:“您认识这个人类吗?” “我并不认识她,”凯瑞本说,“但我有着一种预感,她似乎能够给我们带来极其重要的信息。”精灵牧师点点头,如果站在这里的只是一群凡人,或许有人会嘲笑这种说法,为了所谓的预感而耗费掉一个如此重要的神术更是让人想要发笑和愤怒,但这里是银冠密林,精灵哪怕没有施法者的天赋,也仍然能够凭借着令人嫉恨的天性以及本能而觉察到命运丝线的震动,只不过有些精灵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与自身相关,或是非常微弱,而有些格外敏锐罢了,譬如他们的王英格威,事实上,这个已经将半个身体探入神祗领域的强大的施法者,几乎能够看见每个重要之人的命运之线,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件坏事,还是件好事,因为他虽然能够看见,但他不能拨动它们——修正、纠正、变更甚至只是说出都是不被允许的。 这对于银冠密林之王来说,也是一桩几乎可以与密林相提并论的沉重负担,所以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不再离开密林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曾经游历到这个位面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朋友和敌人一样众多,前者中甚至包括巨龙和神祗,他也从不介意接受各种宴会,战争或是阴谋的邀请(这点癖好很不精灵,但在他带领着一部分族人北上的路途中,这些珍贵的经验给了他不少帮助),但自从他的力量变得愈发强大的时候,它就变作了镣铐,将这位生性喜好游历与冒险的君王禁锢在了密林里。 这样说来,法则给予他的惩罚——鉴于他始终不愿意离开密林,离开这个位面,也可以说是给了他一个难得的休憩的机会,在他陷入沉睡的时候,他的身体与灵魂一样可以得到平静,而不是如醒来的时候那样时刻遭受着命运的捉弄与碾压。 凯瑞本或许也继承了他的父亲英格威的能力,但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还是在他孤身一人回到密林之后,也是它,让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犯下了一个本不应犯下的错误。 “向安格瑞斯祈祷吧,”他说:“她或许现在不是我的友人,但她今后会是的。” 牧师们走到丑鸡身边,他们将彼此的手指连接在一起,指尖碰着指尖,他们低声喃喃低语,像是在歌唱,又像是鸟儿在鸣叫或是风吹过密林,人类无法听懂他们的语言,但丑鸡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是多么动听的声音啊,她好像可以看见这些声音就像是阳光那样破开低沉黯淡的云层,给她带来生命的雨露,她闭上眼睛,就像是一个婴儿般地那样露出微笑。正如之前的每一次,安格瑞斯很快地回复了他们的请求,只有精灵们可以看到,翠绿色的透明溪流奔腾而至,在丑鸡的身边形成一个生机勃勃的港湾,无数的生命之力灌注到这个人类女性的体内,它们修复着所有的伤痕,抚平了她惊慌不定的情绪,粉碎的骨头,断裂的血管,破损的皮肉犹如另一个位面的影像倒放那样柔和而又快速的弥合,她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变得细微,等到感谢安格瑞斯恩赐的最后一个音节在风中消逝,丑鸡已经一点也看不出受过伤,正确点说,受过几乎死去的重伤的痕迹了,安格瑞斯的宽容让她还在幼儿时就留下的疤痕也平复了,不留一点凹凸,她的皮肤是那样的光滑,虽然五官还是那样的丑陋,骨架还是那样的畸形,但她只要静静地躺在那里,就是一尊可以被命名为“生机与奇迹”的雕像。 丑鸡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就像是数年前,她还安静地睡在自己丈夫身边的时候,将要清醒的时候,她总是会这样抽搐一下,就像是一个提醒与预备,很快地,她睁开了眼睛,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角鹿,就像那个噩梦里的那样,不过这位性情坚毅的女性旋即便想起那并不是一个噩梦,她失去了许多东西,它们让她痛彻心肺,也正是这样的疼痛与愤怒支持着她走到这里。 “你从哪儿来?”凯瑞本柔声问“人类的女士?” 丑鸡抬起手来比划,但精灵游侠立刻握住她的手,“你现在应该可以说话了,”他耐心地问:“慢慢地试试看?”丑鸡的伤痕仍然十分新鲜,但善解人意的精灵并不希望让这个可怕的景象重新出现在她的回忆里,但他不知道的是,丑鸡有着一颗如同钢铁般的心:“我,”丑鸡试了一下:“我是从呼啸平原来的,我是兽人的奴隶。”她喘息了一会,舌头虽然再一次生长了出来,但连接的地方仍然会传来一阵阵的隐痛,也不知道是身体在作祟还是记忆在弄鬼,“我逃走了,”她继续说,这次速度和流畅度得到了很好的改善:“我逃走了,”她重复说:“也许我得到了一个法师的帮助,”丑鸡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巨细靡遗地说清楚,免得精灵因为自己的叙说而受到伤害——那个帮助了她的人,也许他是善良的,但他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说过话或是露出过真实的面目:“我们,我和几个奴隶一起逃走,在路上,我们还遇到了其他的一些奴隶,但他们都是从商队,而不是兽人的部落中逃走的。” 兽人对于人类奴隶的需求从未停止过,只不过是数量少和数量多的区分。凯瑞本看了一眼走到近处的佩兰特,灰岭的管理者神色沉重,显然丑鸡要说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那些畜生买了很多奴隶,”丑鸡继续说道:“有诺曼人,也有其他国家的人,我认不出来。”她舔了舔嘴唇,一个精灵立刻送上一个用叶子卷起来做成的杯子,里面的水竟然还是温热的。丑鸡接过一饮而尽,“男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被分开了,”她说:“女人被用来生育,”她坚强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不知道它们是想要我们生下什么东西,但那不是兽人,那是怪物。” “怎样的怪物?”佩兰特问,他嗅到了整件事情中可以令任何一个德鲁伊狂怒的气味。 “抱歉,我也不是很了解,”丑鸡说:“它们很丑,不像是人类,也不像是兽人,有三角形的牙齿,有匕首那样的爪子,它们一出生就能吃肉喝血,就连自己的母亲和同伴都不放过。” “你确定那不单是兽人吗?” “我确定,”丑鸡说:“兽人也好,人类也好,谁能够在十来天里就爬出母亲的肚皮呢?我”她看了一眼手臂,才发现自己为了记下日子而故意刻划下的小伤口都已经消失了:“我不记得过了多久,但我可是看着我的肚子鼓起来的,一次又一次,一共四次,或是五次,它们爬出来,或是撕开母亲的肚子,我身边都是和我一样的人类女人,健壮的可以坚持更多一些时候,虚弱的当天就死了——她们,我们”她说到这儿声音变得微弱起来:“我们遭到了很多很多” “兽人还是怪物?”佩兰特直截了当地问道。 一个精灵牧师投去了责备的一瞥,可以想象让一个女性说出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是多么可怕的折磨,但佩兰特的目光锐利的如同即将劈砍而下的刀剑:“是兽人,还是怪物强迫了你们?” “是兽人。”丑鸡说,她就像是跨越了又一座龙脊山脉那样的感到虚脱与疲惫,但她还是说了,兽人,还有那些药水,每个女性都被定时灌注药水,这些药水让她们不断地生育着那些怪物,还有那些怪物是怎样在转眼之间就长大,在兽人投掷下人类的肢体作为食物的时候,它们能够马上咬断大腿骨与头骨。 还要,在丑鸡离开之前,她看到的,在兽人的部落里如同雨后蘑菇般升起的羊圈,每个羊圈里都有着不下一百名女性,而这些羊圈,有着她双手双脚的指头加起来那么多,还有她没有看到的。 佩兰特与凯瑞本对望了一眼,精灵当然不会不精于计算,他们一下子就可以大略计算出这些女性将会在冬季来临之前生育下多少怪物。 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兽人们只是拿这些怪物当宠物饲养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无视 在龙脊山脉的中部也开始覆盖上一层白霜的时候,多灵城外出现了一个高大而丑陋的战士,她有着在诺曼人中十分常见的瞳色与发色,还有那粗壮的骨架,在南方这种女性或许会被视为怪物,但在诺曼很常见,只是她那身比孩子还要光滑无瑕的皮肤让守卫们迟疑了一会,他们打量着这个女人,从她的衣着到行李,精灵没有允许丑鸡进入银冠密林,但他们异常慷慨地赠送了这位勇敢的人类女性所有他们觉得她会需要的东西——不过其中大部分都被佩兰特和凯瑞本,以及一些常年在外游历的精灵们更换了,因为那些只能在精灵身上看到的衣物与饰品,还有武器只会给丑鸡带来致命的灾祸。即便如此,那些柔滑的丝绵织品,精致的皮革制品与一柄来自于兽人们的刀子(没错,就是丑鸡自己的战利品,精灵们给它配了一个鱼皮鞘),还是让守卫们产生了些许敬畏之情。 “你从哪儿来啊?”他们例行公事地问道。 “古尔。”丑鸡说。 “古尔是什么地方?”守卫警惕地问:“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因为它太荒僻了,”丑鸡说:“但我们的领主是你们领主叔母的二姨的侄子的小舅子的外公的外甥。而我是他女儿的侍女,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满亲戚之间的情分,送来重要的信件与礼物。” 守卫低下头思考了一下那个什么叔母的二姨的等等,他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不是在骗她,但既然她说是来谒见那位尊贵的夫人的,那么领主的叔母是不会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这门亲戚的——说实话,贵族们疯狂地相互联姻后产生的关系实在是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深感头痛,于是他很快就叫来了警备队长,然后警备队长和一队士兵“护送”负责护送丑鸡到达堡垒外围的一处狭小的宅邸里——在不明身份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可能直接把丑鸡送到夫人面前。 如果只是在前几年,夫人的身份可能还没有那么重要,对多灵的人们来说,她只是城主的弟妹,丈夫的妻子与女儿的母亲,但在马伦洛伦诺斯失踪之后,这位可敬的女性就承担起了一个原本不该由女性承担的重任——她坚决否认马伦已经死了,并且以更为强硬地态度驱逐了三位从不择手段敛财的诺曼王约翰这里购买了多灵统治权的爵士,有一次甚至被迫打了一场守城之战,当然,多灵的人们胜利了,虽然遭受到了可怕的威胁(那位卑劣的混蛋竟然威胁要将每一个敢于反抗的多灵人卖做奴隶),但他们还是坚持了下来,现在这位洛伦诺斯夫人履行着一个城主所有的义务并且享有同样的权力,她为此遭到了数次暗杀——可能是想要得到多灵的人,也有可能是诺曼王,幸运的是,后者已经没有办法抽调大军来惩罚这个敢于悖逆君王的女人了,如今诺曼处处都是裂隙——比洛伦诺斯夫人更加猖狂傲慢的人多得是,他们的骑士与士兵也要比一个只有这一座城市的女性更充足和危险。 “你有什么信物吗?”警备队长温和地说,也许会有人疑惑一个领主之女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丑陋的侍女,但他可以从丑鸡的身上嗅到刀剑与鲜血的气味,这个女性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女性,而诺曼的贵女身边往往会有这样的侍女,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更别说一个强壮并且善于搏击的侍女有时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把这封信件送给夫人吧。”丑鸡说。 信件被鉴定无毒,也未曾带着诅咒之后,很快就到了洛伦诺斯夫人手中,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这个亲戚,但她只略微一掠,就发现信筒上的火漆戳不是别的,正是多灵年轻领主的纹章,她感到一阵狂喜,而后又变得沮丧,因为这个纹章的大小显然不是马伦带走的纹章戒指所留下的,她拿起自己的纹章挂坠简单地一比,就发现这是他们曾经赠给友人的东西——在那场瘟疫几乎毁灭了整个多灵之后,马伦将三枚纹章分别赠送给了这座城市的主人与恩人——李奥娜公主殿下,精灵游侠凯瑞本,还有半精灵血统的法师克瑞玛尔。 警备队长看着他的女主人抽出信纸,她没有露出任何让人心生疑窦的表情,就像那确实是一封无关紧要的亲戚之间的问候信件,但她看了两遍,然后她抬起头来,“让那位女士进来吧。” 丑鸡被邀请入内,她高壮的身形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有点阴暗了——这里是李奥娜公主到来多灵后,为了安抚遭受着瘟疫折磨的子民们一直没有离开过的房间,阳光从巨大的玻璃窗里射进来,让这个房间温暖而又明亮。 “坐吧。”洛伦诺斯夫人和蔼地说,丑鸡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椅子的座面与扶手上都包裹着填充着鹅绒的绸缎,按理说应该十分舒适,但丑鸡试了几次,才发现它无法容纳自己的屁股,在夫人命令她的侍女拿一把更大的椅子来之前,她索性抛弃了那把椅子,在地毯上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 “你们都退下吧。”夫人说。 “但让先生陪着您吧。”侍女说——丑鸡的武器被留在这个房间外面,问题是单看她粗壮的手臂,就能知道她要拧断夫人的脖子不会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夫人点头表示许可,那位法师是多灵人,他的导师是原先在雷霆堡的领主伯德温麾下效力的盖文,这个年轻人还是值得信任的,而且他很聪慧,虽然被留了下来,他也没有直挺挺地站在原处,摆出一副“我觉得你是个刺客”的姿态,而是走到一侧的书桌前坐了下来,正好在夫人与丑鸡当中(可能要距离丑鸡更近些),大约八九尺的距离足以让他施放一个早已储备在符文印章中的法术,就算是魔鬼吃这一下也要有点受不住的,但从表面上来看,他似乎只是一个书记官,他的面前摆着墨水和羊皮纸,像是要为丑鸡与夫人之间的对话做记录。 但接下来他听到的事情差点就让他如字面意义般地跳了起来。 “那么说诺曼的敌人正在用诺曼的子民来生产更多的敌人。”夫人镇定地说,她在精灵的信上已经看到了大概,所以现在还能勉强保持平静,“雷霆堡的领主,狄伦唐克雷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一重要的讯息?” “我不知道,”丑鸡说:“但据说,他现在正在王都。” “那么雷霆堡呢?”夫人惊讶地问道:“秋季短暂,冬季即将到来,兽人们的侵袭近在眼前,而雷霆堡的领主竟然还在王都?” “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能够得到这些情报还要归功于精灵们,丑鸡摇了摇头,然后她听到夫人询问那些曾经和她一起从兽人的爪牙下逃脱出来的人后,不由得露出了哀伤又憎恨的神情:“他们啊,他们都死了,夫人,”她说:“他们被吊挂在城墙上,从头颅往下几乎都是骨架,雷霆堡的代管理者告诉人们说他们是兽人的奸细。”只有一个女人赤身裸体地被关在站笼里,精灵们猜测可能是为了引诱出丑鸡,如果她确实去了雷霆堡,或是听说了这件事情,为了求证或是别的原因出现在那些观望的人群中。 所以丑鸡在来到多灵的时候,她编织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她也没有回到她的村庄,她连那片土地的边缘都没接触,路途中,哪怕城市和村庄近在咫尺,她也宁愿在荒野与密林中休息与寻找食水,虽然这样意味着她必须与野兽搏斗争夺,但她知道人类要比野兽可怕多了。 法师看向夫人,多灵距离王都很远,距离雷霆堡就更远了,但比起南方诸国,他们又离得太近了。“我们能希望雷霆堡的狄伦唐克雷能够注重这个消息吗?”他低声喃喃道。 夫人则看向了丑鸡,雷霆堡现今的混乱情况她也有所听闻,因为多灵也是一个商业城市,来往的商人不止一次地抱怨过那位代管理者的贪婪,而那位要强行将多灵与洛伦诺斯夫人纳入囊中的爵士也提到过他会将那些敢于违抗他的人卖给兽人,还有,也有商人求见夫人,询问她是否要将战役中俘获的士兵卖出去——即便在以前,这也不能说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扈从、骑士和爵爷会被赎回,但普通的士兵所有的财产都在自己身上,他们如果有一个有钱的亲戚,也不会甘愿去做一个战役中的消耗品,但如果把他们留下来,很多领主又会怀疑他们的忠诚,而且也不是每个村庄都愿意接受外人,尤其是曾经劫掠与屠杀过他们的人,所以说,干脆利索地用这些标准的鸡肋换取一些亮闪闪的金币似乎成了一个最好的选择。但那个时候,他们也只会被送到与这场战役没有干系的诺曼领主那里,虽然作为农奴他们也未必能够存活很久,但总比成为食物要来得好。 作为诺曼的子民,夫人甚至希望前一年的胜利不要来得如此轻易,她虽然是个女性,但她知道一些男性,特别是如狄伦唐克雷这样的年轻男性,位高权重,又有着施法者的天赋,他几乎生来就是站在荣耀顶端的,他不是摩顿唐克雷,也不是伯德温唐克雷就算是伯德温唐克雷,二十年战功赫赫,却也有一次险些失去了雷霆堡,如果不是以毁掉整个城市作为最后的手段,那些兽人可能已经踏着诺曼人的尸骨如豺狼一般侵入诺曼的腹地了。 而狄伦,他的做法夫人也和盖文的弟子探讨过,他们也研究过这个法术是否可以用在多灵,从理论上来说,这个法阵似乎确实无懈可击,只要有足够的魔法宝石与足够隐秘与稳固的安置地点,无需士兵和骑士,这个防御法阵就可以慢慢地将敌人消耗殆尽,但正是因为它确实是这样的看似毫无瑕疵,反而让夫人感到心惊胆战——狄伦唐克雷将雷霆堡的士兵驱逐了多少?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必须的,伯德温在雷霆堡矗立了二十年,他的威名简直就和雷霆堡的三重城墙一般厚重,每个士兵都有可能是他的崇拜者,夫人可以理解狄伦的做法,但她为之忧心的是雷霆堡的战力居然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充——新王需要自己的军队,而那些贵族们在不满新王的同时也在竭力保证自己的力量不受削减,譬如说,现在新王的使者来向多灵索取骑士与士兵,洛伦诺斯夫人会温顺地交出手中的力量吗?不,她不会,虽然名义上这些士兵都会被补充到雷霆堡,但她不相信新王约翰,也不相信狄伦唐克雷。 但或许,她可以在保证多灵不受侵扰的前提下,抽调一部分士兵前往雷霆堡,但关键在于,狄伦唐克雷会接受他们吗?就算相隔千里,洛伦诺斯夫人在接触政务之后也听说过这位殿下正试图将雷霆堡打造成一座魔法的堡垒。 “你要什么呢?”洛伦诺斯夫人说,凯瑞本在信中希望她能给丑鸡一些帮助,如果是一般的女性,夫人会给她房子与金币,一个身份,或许还有一个丈夫,但站在她身前的无疑是个战士。 “我想,”丑鸡慢吞吞地说:“我想,可能是建立起一支军队吧。” 一支奴隶的军队。 ———————————————————————————————————————— 狄伦唐克雷轻蔑地将箱子丢掷在地上,箱子里僵冷的躯体滚了出来,他身边的侍卫都在蹙眉——因为那个小而卷曲的畸形身体实在是太恶心了,就算取得它的人精心地用药物炮制过,但它还是散发出一股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他们在挑衅我,”狄伦低声说:“精灵们他们在恐吓我,以为我会被吓住,然后哀求他们回到雷霆堡——做你们的美梦去吧!尖耳朵的怪物,”他扯动嘴角微笑了一下:“我的阵法可以毁灭巨人,难道我们还会畏惧这些人类和兽人的杂种吗?”(。) 第四百九十四章 阴霾 这是第二十五天,克瑞玛尔率领的三军军团分支之一已经站在了最后一个公国的废墟里。 在另一个位面里,采用借助飞机、坦克的快捷方式,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出奇制胜的一个国家,最长一个,用三十九天征服了六十七万平方公里的一个国家,最短的一个,用一天时间征服了近五万平方公里的一个国家——在这个位面里,除了红龙与人面狮身兽,鹰首狮身兽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天空的霸主,而他们脊背上的术士所投掷的法术就是比火药和钢铁更可怕的弹药,恐爪龙虽然无法与坦克相比拟,但相比起来,人类在面对冷冰冰,非人力控制就无法移动攻击的金属块,与面对一只有着獠牙利齿,浑身鳞甲的野兽的感观是完全不同的,简单地比喻一下,有许多凶徒,他们在面对枪口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的思考,可是在面对甩着涎沫,疯狂大叫的狼犬时却会崩溃的哭叫叫嚷,难道狼犬比子弹可怕吗?若非被撕开动脉,狼犬的撕咬并不一定会致命,但子弹可就未必了,这只能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在作祟。而在这个位面的人们,他们宁愿和一个全副武装,身强体壮的骑士对阵,也不想去试探一只恐爪龙的爪子和牙齿是不是如他们所以为的那样锋利。 而且,他们所征服的公国,也只不是三五个城市与大片的荒野所构架起来的虚弱政体罢了,能够像提兰大公那样将所有的子民全都收拢在麾下的大公也就这么一两个,更多的是大公在堡垒里豢养着不到半百之数的骑士与大约两三倍于骑士的士兵,分散在每个地方的所谓骑士就更可怜了,他们个人的装备也许还算可以将就,还有他们的扈从也能得到马匹和武器,但他们的士兵就是拿起了木矛(是的,就是字如其意的,一根削尖了的树枝),就连鞋子也没有的平民与农奴,这些人能够在真正中起到什么作用呢?如果大公能够及时地将普通的子民驱散或是迁移,然后将散乱的骑士与士兵募集在一起也许还可以阻挡上那么一时半会,但格瑞纳达人的速度太快了,快要在一昼夜之内他们就能让一座城市陷入完全的死寂,鹰首狮身兽与法师,术士们的魔宠在城市的周边巡梭,保证没有一个人能够避开它们的眼睛向邻近的地区发出警告。 而就在这样的城市里,一只鹰首狮身兽耸动着覆盖在绒毛下的鼻子嗅着,而它身上的骑士则懒洋洋地将一柄镶嵌着宝石的长刀横在身前,这还是他从另一个城市中获得的战利品,说真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格瑞第要将这些人留到现在,他们很早之前就能这么做了,或许是为了将猪养肥?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他必须承认,这些城市确实在数百年的时间里富庶与积累了不少,他的皮囊里就积存了不少比这柄长刀还要来得贵重的物品——就在他想要把它们拿出来看看的时候,鹰首狮身兽停下了脚步,它厚软的四爪脚垫让它走动的时候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但在走进瓦砾碎石的时候,一些翻滚掉落的石子杂物还是不免击破了这个静谧的黑夜,然后,一声短促的抽泣同时被狮身兽和它的主人捕捉到了。 龙牙的骑士舔了舔嘴唇,他将长刀挂回腰带,取出精钢的长矛,鹰首狮身兽伸长了脖颈嗅着,在一块看似因为房屋倒塌而倾倒的雕像前站住了,龙牙骑士伸出短矛,在这座雪花石的雕像上轻轻击打,传来的回音让他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短矛继续下滑,停住,而后插入了一道细窄的缝隙,他停顿了一会,不是出于仁慈,而是恰恰相反,因为他知道里面的人正遭受着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但他也没有拖延太久,毕竟他还不想弄到需要与不请自来的同僚分一杯羹以及 鹰首狮身兽可以感觉到身上的骑士绷紧了双腿的肌肉,它拱起脊背,伸出锋利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地面,只是非常短暂的一霎那,在低沉的呼喊中,这尊看上去大概有五百多磅的雕像一下子就被短矛挑向一边,短矛划在石头上的声音刺耳的让人恶心,今天最后的残晖投入雕像后的黑暗,在很多时候,光意味着生命与希望,可惜的是,在这里,这个时候的光却象征着绝望与死亡。 作为一个有着微薄巨龙血脉的骑士,即便此时只有着微薄的光线,他也能清楚地看到黑暗中相互拥抱着的两个人类,一个年长的女性,一个年幼的女性,在她们的怀里是第三个人类,一个婴儿。 他的嘴角向上扬起,闪着寒光的短矛指向了黑暗,那个年幼的女性想要走出来,但一把被那个更为年长的女性推向后面,她将婴儿塞到女儿的怀里,爬出地窖,在完全暴露在尚算明亮的地方时,骑士才发现她应该是个贵族,她的皮肤要比平民更加细嫩,容貌也要更为精致,鬓发凌乱,但发丝柔亮,说明她之前从未遭受过饥饿之苦,她颤抖,但坚定地走到了距离狮身兽不到一个手臂的地方,猛地抬起双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将自己的整个上身呈现给敌人:“大人”她说,可以听出她是努力想要柔媚一些的,但这对她太陌生了,以至于只换来了龙牙骑士一个讥讽的笑容:“大人,”她继续说,但慌乱让她几乎想不到其他的词语:“大人”她喃喃地重复说。 龙牙骑士颇为惊讶地看着那个年幼的女性正在往阴影里躲去,她显然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不擅长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婴儿,婴儿不舒服地扭动着,但她只能焦灼地用手指按着婴儿的嘴唇,但看不到前面的道路的结果是她连带着婴儿猛地摔倒了,碎石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腿,婴儿摔到一边,立刻哇哇大哭。 “有婴儿,”鹰首狮身兽兴致勃勃地说:“主人,我可以加顿夜宵吗?” 龙牙骑士耸了耸肩。“随你。”,他说。 那个母亲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鹰首狮身兽和骑士的对话都使用了她们能够听懂的通用语,但她已经无法顾及这是否是一个恶劣的游戏,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勇气——鹰首狮身兽不得不说自己确实感到惊讶了,这个孱弱的人类女性竟然做到了许多强壮的战士也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她扑了上去,抱住了狮身兽的一只爪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少女忍耐着疼痛爬了起来,她顾不得什么姿势,将自己的弟弟往怀里一按就要逃走,龙牙骑士不悦地蹙眉,他的肩膀微微向后,手臂抬起,只要一击,他就能把那两个小杂碎串在一起,就像是串在一起的两颗糖球,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女人会怎样的哭嚎,为了她仅存的两个孩子 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嗡嗡声突然降临到这个地方,少女和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而龙牙骑士苦恼地看向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晚上好!诸位。” 从天而降的家伙快活地和在场的每一个人,还有狮身兽打着招呼,毕竟后者是他最忠诚的客户,人类绝望地看着另一只怪物,还有骑着这只怪物的人以近乎坠落的方式骤然出现在他们中间,新的不速之客穿着黑色的紧身衣,秘银的链甲,看上去和龙牙的骑士有些仿佛,但无底深渊在下,他们才不是一伙儿的呢! “穆萨。”龙牙骑士阴沉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第四百九十五章 阴霾(2) 穆萨骑着他的食蛛兽,不多的可以在速度上超越鹰首狮身兽的怪物,在人类母女看来,它就是一只巨大的黄蜂,不比龙牙骑士的鹰首狮身兽好到哪儿去。 龙牙骑士意兴阑珊地收回了短矛,他知道这些蛮族人是军团首领的奴隶,他们接受主人的派遣,在每座被毁灭的城市里寻找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就他看来,多半都是人类,“只是几个女人而已,”他悻悻然地说,“闭上眼睛假装没这件事,”他半是威胁半是妥协地说,“你想要什么,金币吗?还是药水?” “我要我主人需要的东西。”穆萨说,一边赤/裸/裸地用估量的眼神注视着那对母女,还有那个婴儿。龙牙骑士跟着看过去:“我不觉得他们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女人至多只需要一个月就能怀孕,”穆萨说:“她们从来就是紧缺商品,而婴儿,”他摇了摇头,“难道有比这更好的祭品吗?” 龙牙骑士承认这一点,但他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在此之前,穆萨从容地直起身体,拉开了身上的那件宽外套。“名字?” 龙牙骑士很是不情愿地说了。 然后,让人更加想要叹气的事儿来了,这个蛮族人的外套内侧,居然装备了像是卷轴带一样的东西,或更正确地说,那就是卷轴带,他点着数字抽出其中一个,把它打开,这个卷轴上既没有描绘着玄妙的魔法文字也没有记录着重要的情报,或是令人心碎的诗歌,直白点说,它简直就是铜臭的化身,因为上面记录着黑发龙裔的坐骑人面狮身兽克欧所有的债务人的姓名,债务的数目以及必须归还的日期。 穆萨在抄录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按照黑发龙裔所指示的那样用姓名首个字母来归纳排列,所以无需太多时间,他就从里面抽出了属于这位骑士的那一卷,他看了看,然后充满怜悯地抬起头:“你知道你还有欠一千五百个金币吧。” “一千五百个金币而已,”龙牙骑士恼火地说:“我现在就有宝石和珍珠可以偿还这笔费用。” “嗯嗯,”穆萨愉快地说,“那就太好了。”他头也不抬,微微一倾身就勾住了那只被当做短矛投掷过来的钱囊,钱囊一到手,穆萨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他用脚趾头思考也知道它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离开原先的主人的,但作为一个曾经在沙漠中以劫掠商队为生的强盗来说,他的道德感还没有强烈到对此产生不适,他将钱囊挂在腰带上,然后抽出一支炭笔,划去了这位龙牙骑士的欠款:“那么,”他厚颜无耻地说:“您还需要一点我们提供的好货色吗?保证又精又纯,来一份就能嗨上天。”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嗨上天,龙牙骑士神色阴郁地回忆起他的坐骑在闻了那些药草后满地打滚,抽搐,喵喵叫以及猛地冲上天,冲向帐篷,冲向自己以及地面的场景,他当然想要拒绝,但他的坐骑已经兴奋地昂起了头,“什么时候?”鹰首狮身兽用那种甜蜜得过分的声音说:“不是说那种药草已经售罄了吗?” “在谒见可敬的红龙殿下之前,”穆萨说:“我们大概还有一日两夜的闲暇时间,为了缓解一下您们的疲惫与紧绷的精神,我的主人从魔鬼那里交易来了十磅好药草。” “十磅!那么说我们会有一个盛大的宴会,”鹰首狮身兽连续拍打了几下翅膀,弄得尘土飞扬:“我简直就是迫不及待了,亲爱的,”它叫着自己的骑士,“我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应该尽快返回——要快,我担心我的兄弟们那就是一群下流恶心的蠢货!” 龙牙的骑士显而易见地忍耐了一下:“你不是想要吃掉那个婴儿吗?”他伏下/身,低声说。 “婴儿什么时候都有,”鹰首狮身兽急躁地踱了两三步,“但好药草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无底深渊在下,”骑士说:“我已经没钱了!” “欠着呗,”鹰首狮身兽显露出了一只邪恶阵营的怪物应有的自私与刻薄:“反正你已经偿还了前一笔欠款了,克瑞玛尔殿下是个好人,克欧也是个好混球,”它违心地说:“他们应该不会介意先赊欠一部分的。” 龙牙骑士唾了一口,他知道今天的乐子又找不成了:“那么这两个,不,三个奴隶,”他说:“我应该有一份。” 穆萨点头又左右摆了摆脑袋:“不,”他说:“她们本应该属于发现她们的人,但你确实可以把她们卖给我,我的主人,”他信手摘下之前刚到手的钱囊:“一千五百个金币,这是一个好价钱。” “拿着吧,”龙牙骑士说:“但给我药草。” “去向我的族人申领,”穆萨说,一边拿出一个很小的印章,他只轻轻一跃,就从食蛛兽的脊背上跳到了鹰首狮身兽的身边——就算他是克欧的额代理人,如果他敢跳到鹰首狮身兽的脊背上,他也一样会被咬掉脑袋:“让他看一看印章留下的痕迹,他就会把相应的药草粉末给你了。” 骑士伸出手,穆萨飞快地提起印章盖了一下,骑士收回手的时候发现那是一条盘曲着的巨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看上去非常纤细,简直就像是条大蛇,难道这就是那位黑发的龙裔为自己预备的纹章吗?他猜测道,而他的坐骑早就不耐烦了,一等骑士发出起飞的指令,它就以一种看上去十分可笑的姿态奔跑了起来,在离开狭窄的街巷后,它就立即飞上了天空。 “我还在这儿呢。”穆萨说,他的视线甚至没有落在那对母女身上,但他的语气冰冷的就像是霜冻过的地面,而他的坐骑与伙伴,也应景地发出了威胁,它在飞起的时候,腹部的螯针就像是一柄短剑,而那个相对于普通黄蜂简直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口器咀嚼着的时候就像是钢铁和钢铁在摩擦。“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你们的士兵和骑士了,有的只有格瑞纳达人,”穆萨一边走过去,一边说:“士兵,骑士,施法者,全都是格瑞纳达人,而下一个你们遇到的人未必会有一份债务来限制住他们的手脚。”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母亲说:“如果成为祭品的话”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穆萨平静而冷酷地说:“如果你让我感到厌烦,”他指了指已经陷入黑暗的外界:“我也可以召唤一个随便什么人进来,我想他们是很愿意” “我们跟您走。”令人吃惊的,这句话出自于那个少女之口,“他说得对,”少女凄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为了不让他大声哭泣,她太过用力的手指在他胖乎乎的面颊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我们没有谈判的资本。”从那座雕像被挑开开始,她们的生命就落在了喜怒无常的命运之神手中,她们只能尽可能地生存下去,不去考虑自己的将来还有多少。(。) 第四百九十六章 谋刺 与此同时,格瑞纳达的王都倒是一片平和。 如果这次是如同以往那样的掠夺式战争,那么奴隶、粮食与牛马都已经源源不绝地被随同军队的商人们运送回格瑞纳达了,但这次,神殿的要求很明确,他们不需要奴隶,也不需要粮食,就连宝石与金币也可以酌情截留,格瑞第希望看到的是胜利以及毁灭。所以格瑞纳达的大部分商人们一时间甚至有点无所事事,只能等待着他们的同伴归来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比较有趣罕见的货物——随军的只有一些兼备术士与商人身份的家伙,他们可以跟随上军队行动的速度,以及在战场上确保自己安然无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专门为七十七群岛的居民服务的商人也雇佣了术士们一路跟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灰袍与巫妖们固然出手慷慨,但他们的挑剔与龟毛也是所有施法者中首屈一指的。 所以当黑发龙裔的奴隶们,排列成长长的队伍从王都的外城经过的时候,引来了不少垂涎三尺的秃鹫与豺狼——虽然随军的商人们已经提早说明了这些奴隶都是那位克瑞玛尔殿下的财产,并且不可分割,虽不至于每个人他都一一见过,但卷轴上的数字,还有某些比较重要的姓氏是不容许出现差错的。只是这种说辞虽然让绝大多数商人沮丧而归,但其中一些奴隶还是引起了那些为贵人们效力的商人的注意——或是格外美貌(即便经过饥饿与风沙,疲累的侵袭,他们如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还是能够从沙子中挑出珍珠),拥有特殊的天赋,或是有着坚韧与光辉的灵魂,前两种多半出现在年轻的少年少女之中,而最后一种,不是有着纯净的血脉与尊贵的身份,就是命运多舛,或是拥有着渊博的知识与聪慧的头脑,或者三者兼而有之,这些无论是作为祭品还是抽出灵魂,做成灵魂宝石都是最好的,与普通人的灵魂相比,就像是用精细的小麦粉混合鸡蛋做出来的面包与粗粝的麸皮混合着木屑的所谓麦包之间所有的差别。 而在这些人中,除了黑发的龙裔格外在奴隶的名单上注明的,都免不了被转手——在巨大的利益之前,很少有格瑞纳达人会不动心,至于差额,没关系,他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抽取奴隶来取代,或是直接将他们划归到死亡的行列中,只要不太过分,这样的小把戏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巫妖当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不可避免,或许那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也知道,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无法做到的诸多事情中的一件,毫不夸张地说,单单就是将如此之多的人类从格瑞纳达的骑士的短矛下挽救出来,就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大多心力,而且之后还要看命运之神是否愿意将它充满恶意的视线移开——简单地说,就是新王,还有格瑞第暂时还不会收回那些可以说是突兀的宠溺与放纵——这个就连曾经的不死者也无法掌握或是了解。 ———————————————————————————————————— 奥斯塔尔走入那座属于新王的圆形宫室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位对于龙裔还很年轻的王坐在他最喜欢的一把扶手椅上,而他的手边摆放着晶莹剔透的血酒,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尊精致华美的模型。 如果另一个位面的设计师阿德里安史密斯在这里,他一定会跳着脚大叫剽窃,因为巫妖懒得去思考这些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还是需要拿出一些不会被人质疑的东西,所以他在那位同居者的记忆里翻了翻,找出了在那个位面最高的一座建筑,它被人们称之为哈里发塔,奇妙的是,它居然也是矗立在一片碧蓝的海水旁的,而它的周围,也是干旱的荒地与沙漠,这座看上去由无数棱角分明的长立方体组合而成的金字塔形建筑有一千八百尺那么高——在这里,这个高度即便对于格瑞纳达来说,似乎也有点过分了,所以巫妖将它的高度限制在一千尺以内,即便如此,现有的,属于凡人的砌筑方法也无法建造起如此高大的建筑,所以它需要用到大量的魔法。 不过有关于魔法的事情,要放到很久以后了,巫妖提交的文书中宣称(也是从另一个位面参考得来的),这座建筑将会跨越一个凡人从出生到死亡所需要的时间,也就是说,一百年或更久,但让格瑞第首肯的还是因为这座塔将会是这个位面最高的,比无论哪一个神祗的神殿与圣所都要高,匍匐在这座尖塔的顶端,你可以俯瞰整个巨大的半岛,以及观望海水尽头的七十七群岛。而塔身内覆盖的秘银,塔身外覆盖的黑曜石更是能够震撼所有看到他的人类或是非人,遑论那些围绕着高塔的塔楼群,单单看看那些小巧的,如水晶石群耸立着的模型,你就可以想象得到将来这会是一个多么庞大而又华美的城市,巨龙的贪婪、虚荣与野心在这座塔上得到了最淋漓尽致,即便格瑞第也产生过些许细微的怀疑,但最后她对于这座建筑的好奇与渴望还是让她决定不做干涉,如果,她是说,如果一切顺遂的话,这座城市完工前后,也将是她达成夙愿的那一刻,这样,这座华美的建筑就能成为她王冠上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了。 啊,虽然这个景象距离人们还很遥远,尤其是对于那些成为奴隶的凡人来说,他们被押解到那片除了砂砾之外就是海水的地方的时候,完全就是一片茫然,是人群中那些侥幸被黑发龙裔保留下来的智者拿着卷轴开始熟悉这里的情况——首先是水,食物,他们一路跋涉到这里,每天得到的食物只能说确保他们还能自己行走而已,至于清水,要看队伍是否幸运地正在河流边停歇,不然他们只能任凭自己干裂;之后还要寻找是否可以让他们得以暂时栖身的地方,人们开始自然而然地聚集成群,一些家庭得以重逢,而在这里监管着他们的,是黑发龙裔的侍从,还有他的兽化人奴隶,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只要这些奴隶不逃走,不怠工,他们愿意怎么做都随他们——围观的格瑞纳达人觉得他们太过宽容了,事实上侍从们也都这么认为,但他们也根本不想去管理它们——原本这些奴隶连看到他们双脚的殊荣都不会有,所以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另一些奴隶在负责。 兽化人的古怪样子在奴隶中引起了些许波澜,在最初的时候,他们是有些畏缩的,还有着些许怜悯——但就在几天后,最沉重的考验来临了——有人逃走。 “把他们交给个格瑞纳达的侍从吧。”让他们惊愕的是,那位受到他们信任和尊重的牧师亚戴尔竟然这么说。 “但他们会被杀了的!” “这是他们的选择,”亚戴尔说:“我们已经警告过他们了,他们仍然这么做就表示他们也同样愿意接受随之而来的恶果。”他微微沉默了一会:“如果我们对这一百人毫无作为,那么其他的人该怎么办?格瑞纳达的黑市上奴隶的资源虽然还不至于匮乏,但陷入干涸只是时间的问题,军团没有劫掠奴隶,而是杀死所有的人是神殿的旨意,商人们无法抱怨,但如果他们找到证据证明我们根本无法控制得住这些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他垂下眼睛,“就算是我们放开双手,任由他们离开,他们也绝对无法走到王都一千尺以外的地方——无论是龙牙,还是龙爪,又或是龙刺,他们仍然拱卫着这里,还有那些并未随着军团出征的附庸们,失去了这个劫掠的机会,他们已经饥肠辘辘,就连外城区也发生过好几场暴动,你们觉得他们会宽容仁慈地容许一个可以换来金币的奴隶从他们的马蹄下逃走吗?” “把这些告诉奴隶中的长者,”牧师冷酷地说:“告诉他们,格瑞纳达人有一条法则是一十法,也就是说,如果逃走了一个奴隶,那么他们的主人将会随意选出十个奴隶在其他人面前残忍的虐杀,以威慑和惩罚他们,这次没有人能够逃走,这是他们的幸运,但接下来就未必了,让他们看着彼此,我不想看到无谓的牺牲——既然他们在他们的故土也未能逃离格瑞纳达人的枷锁,那么在这里也是一样,任何期望都是不切合实际的。” —————————————————————————————————————————————— “我的小儿子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些有趣的人。”格瑞安达的新王说:“我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他留在我的身边” “那么他也不会结识到那么多有趣的人了。”奥斯塔尔接口道。 新王笑了起来,他是少数那种即便笑起来仍然会让人觉得阴郁不安的人,他的容貌虽然很美,但还是会让人联想到那些外形艳丽但本性邪恶的毒虫或是蛇,他站起来,将双手放在那座模型的塔尖上,塔尖是一块纯净无暇的坚石,切割的非常漂亮,在微弱的光线下同样如同阳光的结晶那样明亮辉煌,而这里,在这座建筑建成的时候,是一个观星室,据他的黑发后裔说,它的墙壁和顶面都将由大片的玻璃制成,并且可以按照需求伸缩,在玻璃落下后,这里就是一个供巨龙,也就是红龙格瑞第小憩的平台。 “你觉得” “什么?” “我的克瑞玛尔在想些什么?他弄来了这么多的奴隶,是真的想要建造一座属于自己的高塔呢?还是”新王向奥斯塔尔眨了眨眼睛:“还是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脉在影响他的思想?或许还有行为?” 这可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想他的目的还是非常单纯的,”奥斯塔尔狡猾地避而不谈:“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寻找一个地方建立起自己的堡垒——他离开格瑞纳达太久了,这里已经没有了属于他的位置,他必须另辟蹊径,也有可能,他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善意,”他轻轻地弯曲手指,将食指与拇指之间的缝隙拉到最小,“但这也许只是为了得到那些人类的心,毕竟他根本无法从格瑞纳达这里获得忠诚于他的士兵和骑士。” 新王宽容地笑了笑:“一个孩子的胡思乱想,”他说:“难道他认为一个平凡的人类可以与格瑞纳达的骑士和术士们抗衡吗?”还有那些猫耳朵与小鸟们。 “当然不能,”奥斯塔尔说:“但他得把能够抓到的东西抓到手里啊。” “我以为龙牙军团中的很多人都欠了他坐骑的债,他真是太淘气了,不是吗?”新王漫不经心地推了推那座塔尖:“你知道那个药草是什么吗?” “只知道它能够让鹰首狮身兽们发狂。”奥斯塔尔鞠了一躬,表示歉意,这个工作完成的不太完美:“还有它不是从魔鬼那儿交易而来,而是从恶魔那里交易而来的——可能就是克瑞玛尔殿下最新召唤的那个魅魔。” “看来她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魅魔。”新王说,一边卷了卷嘴唇,因为他居然将那个坚石塔尖拔了下来,现在正忙着把它装回去。 “绝对不是,毕竟那位灰袍也在她的面前退却了。” “她是哪个君王或是领主的情人吗?” “暂且不得而知,”奥斯塔尔说:“她的名字” “不必说了,”新王叹了口气,将那只塔尖反过来插进原先的平台里——等克瑞玛尔回来修吧,他应该能回来吧,“恶魔的真名如果能被我们知道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一百个抱歉,”奥斯塔尔说:“还有一件事情。” “说吧。” “就是那一位,”奥斯塔尔说:“您和我都知道的那一位灰袍。” “他怎么了?没有因为凯尔丝拖欠他的雇佣费用所以把她干了吧?” “也许他真想干什么,”奥斯塔尔说:“但显然不是凯尔丝。”(。) 第四百九十七章 谋刺(2) 亚戴尔在头疼。 是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罗萨达牧师了,他知道德蒙与安芮,还有那柄刺入了长兄心口的利剑永远都将是他无法痊愈的伤痕,如果有一个灰袍把他的灵魂抽出来,做成灵魂宝石的话,一定可以从中尝到深刻的苦涩味道,而一起被流放的师长们所遭受的苦难与惨烈的死亡,更是让他难以释怀,有时候,他在睡梦中醒来,泪流不止——伯德温羡慕他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获得罗萨达的宽恕,但这只会让亚戴尔更加痛苦——如果不是他仍旧秉持着对罗萨达的信仰,他也许会质疑他的神祗是否在他的事情上犯下了不该有的错误。 他知道自己的性情事实上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好,在离开白塔之后,他对自己充满了憎恶,一个连自己都不会去珍惜的人又怎么会去张开手臂拥抱光明呢?在面对着那些卑微的凡人,可悲的奴隶与无有归处的流民时,他的内心深处从未产生过丝毫怜悯之情——怜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情感,富有的人怜悯贫苦的人,健康的人怜悯病弱的人,高贵的人怜悯低贱的人,但他,一个真正的罪人,真的可以站在这样崇高的位置上吗?他们没有杀死过自己的兄长,也没有殃及自己的导师,更没有让一个城市陷入疫病与暴乱,更别说让他们所侍奉的神祗被诋毁与蔑视。 亚戴尔什么都不需要,权力,名誉,爱和尊重,他都不要,这些对于他人来说是锦衣华服,但对他来说却是时刻鞭挞着良心的鞭子——他只需要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做苦功,不是为了任何人,也不是为了神祗,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受到漫长而尖刻的折磨——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所以一听到克瑞玛尔的事情,他几乎没有停顿地就答应了精灵游侠凯瑞本的请求,虽然这个请求会让很多人为之犹豫,毕竟格瑞纳达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由狰狞残忍,冷酷无情的红龙统治的国家,阿尔瓦法师曾经戏谑地说过,每个格瑞纳达人,就算他还是一个婴儿,他也很有可能不是无辜的,因为他在他母亲的腹中就尝过了别人的血肉。 尤其他将要见到,和帮助的人还是格瑞纳达王室的一员,格瑞纳达王最小的一个儿子,也许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欺骗了所有人,亚戴尔想过,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他可能会寻找机会,让曾经的同伴与战友无声无息地死去——他可能做不到,即便做到,罗萨达的牧师也只有死亡一途或是更糟,但他可以看出凯瑞本仍然抱有希望——他不想让这个希望在某一天成为刺入精灵脊背的匕首。 幸好,他所做的最坏的打算没有变成事实,只是现有的境况变得更为艰难了,因为他们简直就是在泥沼中走还必须保证双脚是干净的——他们的力量太薄弱了,亚戴尔在来到这里后不止一次地这么想,但说真的,他并不怎么想要这样的助力——虽然对于格瑞纳达人来说,强大的魅魔与灰袍几乎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两位确实也是非同一般的贵客,尤其是在红龙之女凯尔丝侵入宫室,险些将亚戴尔连同那些被黑发龙裔纳入羽翼之下的兽化人奴隶一网打尽的时候,一个术士很明确地死在了魅魔手中,而另一个,虽然亚戴尔让那些可怜怯弱的孩子相信,他们杀死了一个术士,还是一个并不弱小的术士,但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一种难以磨灭的违和感。 值得庆幸的是,凯尔丝带来的灰袍显然是偏向于他们的,亚戴尔找寻不到理由,但在于生命的威胁下,这些都只能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灰袍居然在次日再次不请自来,而迎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称之为费瑞克希尔的女性魅魔虽然这里是属于克瑞玛尔的,但发自内心地说,就算是黑发的龙裔在场,他也未必能够捍卫自己的主权。 一个与邪恶并肩齐行,而另一个则能让邪恶屈膝退让,亚戴尔一点也不觉得一个罗萨达的牧师可以同时将这两者拒之门外,更别说魅魔费瑞克希尔是克瑞玛尔召唤而来,并且作为一张底牌留用于此的。 而让亚戴尔为之安心又糟心的就是,这两个无底深渊的化身居然就这么愉快地占据了黑发龙裔的宫室与庭院,在他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回到宫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魅魔和灰袍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皮毛上,仰望着被雾霾遮掩着的夜空,也许它让魅魔想起了无尽深渊的天空,无尽深渊的天空就从来没有出现过澄净的碧色或是璀璨的星河,但这种姿势实在是太过人性化了——两个非人(别和一个罗萨达的牧师说灰袍也是人)做出了属于人类的姿态时,只会让深悉这两者本性的亚戴尔不寒而栗。 问题是他们似乎还做得非常彻底,银盘上堆放的不是人类的手指和眼珠,而是格瑞纳达人最喜欢的一种黏糊糊的甜点,水晶杯壶里盛装的也不是血酒,这让环绕着他们,服侍着他们的小鸟们松懈了很多,她们甚至愿意坐到费瑞克希尔的身边,而费瑞克希尔的手指正埋在她们蓬松的羽毛里——至于那个灰袍,他今天穿着一件如同流动月光般的丝缎长袍,虽然是灰色的,但更近似于银灰而不是不死者们喜好的深灰或是灰黑,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而且他和很多龙裔一样,有着一张即便不能说秀丽但极具魅力的面孔,他一边和侍从首领之一说话,一边随意地将闪烁着微光的碎片抛向藤蔓的深处,而那个侍从首领,眼睛中的渴望都快要凝固成实质的手指了。 如果说白塔的亚戴尔还会对这种东西陌生,在外颠沛流离了这些年的罗萨达牧师已经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辨认出这些东西是些什么玩意儿了——即便他一时无法确定,也能够在看到它们被如同阴影扭动的爪子与触须夺走后肯定自己得出的答案——那些是灵魂宝石的碎片,完整的灵魂宝石可以成为与恶魔,魔鬼以及其他邪恶势力交易时使用的货币与食物,但也有些性情放纵的灰袍会把它们碾碎抛洒在黑暗中,就像是人类钓鱼之前要打个鱼窝那样,灰袍,或是别他的施法者,在需要寻找或是捕捉幽魂与弱小的深渊生物的时候也会这么做,但毫无疑问,这可比抛洒一些浸了酒的面包团要奢侈的多了。 在亚戴尔接近他们之前,侍从首领已经从灰袍身边退开了,不过她的手指已经握了起来,看来已经得到了报偿或是诱饵,就在罗萨达的牧师想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过去的时候,他被一根无形的手指攫住了。 “你有一位拜访者,”灰袍说,他细长的眼睛微微向下倾斜,然后随着一个无所忌惮的笑容上扬:“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我想。” “您知道他是谁?” “一个不是那么陌生的人。”灰袍意兴阑珊地说,用一根食指支着自己的面颊,“他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些令人惊讶的建议,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和费瑞克希尔都在这里。” ———————————————————————————————————————————————————— 但对于亚戴尔来说,这个人是陌生的。 “也许你已经听过了我的名字,”那个身着红袍的高大术士说:“我是奥斯塔尔。” 亚戴尔竭力将自己的惊讶与畏惧压了下去,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龙爪,龙牙与龙刺三个军团的首领,虽然龙刺军团首领的名字很少被外人所知,但他的同伴是克瑞玛尔,这个半公开的秘密当然不会对亚戴尔有所隐瞒:“万分荣幸,”他鞠了一躬:“我的主人曾经提起过您的名字,阁下,您是一个强大而又睿智的术士,并且与他一样在为可敬的格瑞第效力。。” 奥斯塔尔笑了笑,他不觉得这个狡猾的牧师会忘记那双操纵着德蒙的黑手:“我以为克瑞玛尔殿下不是你的主人,亚戴尔,他应该是你的同伴或是朋友。” “在格瑞纳达没有同伴或是朋友,阁下,”亚戴尔小心翼翼地说:“我在寻找一个可以让我得到荣耀与权势的主人,而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凡人。” “我们的殿下当然不是凡人,”奥斯塔尔说:“他本就应该凌驾于大多人之上,包括龙裔。” 亚戴尔保持沉默。然后他看到奥斯塔尔拉开了一个卷轴,并且撕毁它,魔法从缺损的线条喷涌而出,在空中消弭无形。“一个保证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不会被记录和窃听的法术,非常可靠。”红袍说,然后他走到房间的一把椅子前坐下,做了一个手势,就像是房间的主人那样邀请亚戴尔坐下来。 亚戴尔当然从善如流。 “你应该已经知道,”在亚戴尔谨慎地再度陷入沉默之后,奥斯塔尔说:“那个试图将你们彻底毁灭的女士不是别人,正是你主人,如果你坚持,克瑞玛尔殿下的姐姐,虽然她从不承认,但他们之间确实有着血缘关系。”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亚戴尔敷衍地说。 “在格瑞纳达这很常见,因为孩子需要从父母那里争夺资源,每个兄弟姐妹都是敌人,他们或许会成为盟友,那也是在外界的威胁大于内部的时候。”奥斯塔尔说:“现在克瑞玛尔殿下很不幸地就是这个外界和内部的威胁。”奥斯塔尔将手指交叉起来:“凯尔门和凯尔丝是一个窝里的蛋,而且他们从不介意成为彼此的情人,所以暂时性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要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紧密,而且他们还有着一个红龙母亲,她是格瑞第的女儿,一头巨龙。” “我必须说我很抱歉,”亚戴尔说:“但我或许有点太过愚蠢了,您是想要说些什么呢?” “你觉得那位女士是个擅长忍耐和退让的人吗?” “可能不。” “绝对不。”奥斯塔尔说:“她只是在等待,寻找机会,而她就快要找到了——克瑞玛尔殿下的领地”奥斯塔尔放低声音,不是为了避免被别人听见,而是为了加重话语中的分量:“他的奴隶,他的宠儿,他的高塔——无论失去哪一样,都会让我们的殿下为之愤怒和悲伤而他的敌人却可以为此开怀大笑。” “万分感激,”亚戴尔说:“阁下,我会向我的主人” “只怕为时已晚,”奥斯塔尔说:“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远在千里之外!而且他根本不可能抛下他的军团回到格瑞纳达——你的信件,或是别的什么只会给他带来不利的影响,相信我,别让他感到懊悔。” “那么” “你选择相信一个灰袍,还有一个恶魔?”奥斯塔尔说:“你的主人也许可以。但你,一个堕落的牧师,不,也许还不能这么说,你仍旧穿着白袍,这可真是太危险了。” “那么我该相信你吗?”亚戴尔反问道:“德蒙的导师?” 奥斯塔尔笑了:“你要相信,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这比什么盟约或是情感都要来的可靠。” “请直言吧,阁下。”亚戴尔冷静地从红袍的视线中拉起斗篷,“我想你也不是为了单单警告我才到来这里的。” “我接受了一份委托,”奥斯塔尔说:“有人已经厌烦了看到凯尔丝,红龙之女继续出现在格瑞纳达王都的街道、神殿和宫室里。” “你需要我做什么?” “一只诱饵,”奥斯塔尔说:“让凯尔丝上钩的美味小虫子。”(。) 第四百九十八章 谋刺(3) “我以为我能够得到一个比较动听的名号,”亚戴尔说,但奥斯塔尔立刻毫不掩饰地加深了笑容:“我可不想羞辱你的智慧,”他说:“能够在一群,格瑞纳达人,”他向外看了一眼,“龙裔,或是有着恶魔,以及魔鬼血脉的侍从们如鱼得水,你依凭的可不只是克瑞玛尔殿下的宠信,和你身上的这件白袍。” “凯尔丝殿下也是一个龙裔,还是格瑞第的牧师,应该受到您们,以及我们的尊敬与敬畏。”亚戴尔说:“既然我不是那么蠢,那么我就应该知道在格瑞纳达的王都,在红龙格瑞第的注视之下,杀死她红龙女儿的孩子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无论成功与否,我不但无法从其中得到一点好处,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无法保全。而且,”他说:“我也不认为红龙之女竟然会愚笨如此,难道她会因为一个她所轻蔑的弟弟的附庸而轻易涉身险地吗?” “唔唔唔说真的额,你可真不像是一个白袍。”奥斯塔尔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在房间里缓步走动,姿态优美,以一个令人迷惑的节奏:“罗萨达真的那么喜欢你吗?弑亲的罪人?即便你犯下了这样严重的罪行,他仍然允许你呼唤他的名字,给你庇护与力量?我以为这位晨光之神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善于玩弄阴谋诡计的人,毕竟他最憎恨的神祗就是那位,”术士谨慎地说,他可以在格瑞第的王都中读出晨光之神罗萨达的神名,但阴谋之神希瑞克却不在他可以随意摆布的字词行列之中——据说这位身兼三位神职的神祗最为喜好的就是倾听冥冥之中传来的声音,虽然说每个神祗都能够对自己的神名有所感应,但希瑞克无疑是最强烈的,而且因为他的神职是阴谋的关系,所有针对于他的阴谋都会被他立刻得知,哪怕他们现在只是在针对一个能力卑弱的龙裔,也很难说这份情报会不会被无所不在的黑暗带到凯尔丝的耳边。 不过发自内心地说,奥斯塔尔并不太过畏惧凯尔丝,就像新王原本可以在数十年前就决定让她彻底地消失那样,她太脆弱,简直就是一个令红龙蒙羞的劣质品,尤其是有着克瑞玛尔,一个拥有着与巨龙血脉相冲突的精灵之血的兄弟在侧,她的拙笨更是会令无数人发笑——虽然她以红龙之女的身份倨傲地在这个王都中占有着一个尊贵的位置,但几乎没人会去关注与支持她,包括她自己的父亲与母亲。新王这方面完全是她自作自受,正如我们之前说的,新王固然要去亲吻格瑞第的爪子,但在格瑞纳达,甚至更为广远的地方,从红龙到凡人,谁又不是红龙格瑞第的奴隶呢?但一个真正的奴隶,又能够与一个真正的龙裔相提并论吗?而且格瑞第确实对新王充满了宽容,除了少数事情之外,她的金色眼睛从未在这个后裔面前泛起过炙热的怒火。 她轻视自己的父亲,当然就别去指望自己的父亲会对她有什么善意,而她的母亲,如果凯尔丝与凯尔门是一对孱弱的幼龙的话,也许早就被她吞下肚子了——生下不够强大的后裔对雌性的红龙是一种羞辱,而她没有那么做也许只是因为她更愿意和自己的红龙兄弟拥有一个强壮的子嗣,而不是被迫保持人类的形态去做一个龙裔的妻子。 而她的兄弟,奥斯塔尔是说,她的同胞兄弟凯尔门,现在和克瑞玛尔一样正在千里之外,她无法获得他的任何帮助,即便龙爪军团就守护在王都左近,但她可没有指挥与调动他们的权利——可怜的凯尔丝,她能够依仗的大概只有红龙的血脉,身体与钱财,她用前两者募集年轻有野心的术士、盗贼与佣兵,然后金币与珍贵的施法材料被她用来巩固这种关系。但若是奥斯塔尔站在她的身边,准会让她明白这简直就是在舍本求末,她是谁?格瑞第的直系后裔!她的身份?除了王室成员之外她还是格瑞第神殿中的主任牧师!她在哪儿?在格瑞第的双翼之下!有着这三重冠冕,她本应该如格瑞第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最为虔诚与狂热的牧师,这才是格瑞第需要的,而不是对米特寇特(现在是克瑞玛尔)的龙牙军团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身为女性本来就是她最为有利的一个条件,可惜的是她不但没有丝毫察觉,甚至将它放在了一个可以说是半弃置的位置。 —————————————————————————————————————————————— “你去哪儿了?凯尔丝牧师。” 凯尔丝转过身来,在黑暗的走廊中,只有燃烧着没药的香船还在闪烁着暗红色的微光,灰白色的烟雾从细小的缝隙中钻出来,在拱形穹顶里相互缠绕,人类的油脂被混合在香料里,它们带来了一种极具肉感的焦香味,一些人可能会在不知内情的前提下仍然想要呕吐,但作为格瑞第的牧师,她们习惯并且喜欢这种气味,一些低级的牧师会将自己的长袍偷偷地遮盖在香船上面,窃取烟雾中的馥郁气味,但若是被捉住,做出这种行为的人会被鞭挞三天——被赤/裸地吊在每个人都会经过的厅堂,旁边放着多头鞭子,随便谁都可以提起鞭子抽打受罚的人。 凯尔丝是最热衷于此的,不但是天赋,在神殿的课程中,她的成绩仍然要比大部分牧师都来得差,这让她始终处于一种愤怒与尖锐的状态——如果找到机会,无论那个牧师学徒是被诬陷或是咎由自取,她可以一连挥鞭几个小时也不停歇,即便有着药水和法术,在她手下丧命的学徒与弟子仍然要多于一双手——尤其是那些敢于表现的比她更为出色的娼妓。 王都的掌堂牧师,是格瑞第随身侍女之一的长女,她是一个狂信者,对于凯尔丝的行为一向抱着警惕与不满的态度,不管怎么说,那些能够更快地领会到格瑞第的旨意,倾听到她的声音,施放出神术的孩子,只可能比凯尔丝虔诚地多,但凯尔丝的身份与血脉可以压过大部分砝码,她只能干涉,却无法驱逐与惩罚。 “我是主任牧师。”凯尔丝放浪不羁地说:“我尽可以去任何一个我想要去的地方。” “但你的祈祷呢?”掌堂牧师责问道。“你已经缺席了整整十天。” “我会单独念给格瑞第听的,”凯尔丝说,话语中微微停顿了一下,若是旁人,也许只会以为她只是走了一下神,但掌堂牧师是个敏锐的女性,她马上察觉到凯尔丝的不对,她走近几步,但凯尔丝立即往后退,但她吐出的气息仍然泄露了她的秘密——那种甜蜜无比的气味,只要是格瑞第的牧师就会感到熟悉,因为近几年她们每天都要将那些色泽暗沉的香料投入火中。 “你吃了什么?”掌堂牧师说,这种有着艳丽花朵的植物结出的果实最初是从龙火列岛来的,龙火列岛的领主用这个来控制奴隶,格瑞纳达的术士们研究过它们,发现它们会对人类的头脑造成不肯逆转的恶劣损伤,甚至会将一枚滋味多变的精彩灵魂变质到淡而无味——严重地贬低了原先的价值,所以很快就放弃了它,不过鉴于龙火列岛的领主的慷慨,它被作为一种单调的加工工作被持续至今,只是几乎只有学徒和弟子在调配那些药水。 但这种情况逐渐发生了一些改变,随着格瑞第的神殿在各处一座又一座地矗立起来,神殿中除了治疗以及其他作用的药水就又多了这种又像是香料又像是食物的东西,它会令人发狂,让人放弃原先的信仰,让人愿意为之付出一切,虽然这份恶意暂时还未被大多数人察觉,但格瑞第的牧师绝对不会不知道——她们被禁止碰触和使用它们,但还是有人会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也许她们也觉得施放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事情并不怎么可怕,但神殿的旨意很明确地指出,一旦有格瑞第的牧师亲身尝试了这东西,那么她立刻就会被送上格瑞第的祭台。 奇妙的是总有人会去触碰她所不能触碰的界限,即便是在王都,格瑞第的神殿中,掌堂牧师刚刚处理掉两个与之有关的学徒,其中之一还是她弟子预备役的学徒——后者是被引诱和谋害的,但掌堂牧师并不关心这点,她只恼恨自己竟然会如此失策,竟然挑选到一个这样愚笨的白痴,好吧,幸好谁也不知道她曾经想要晋升那个年轻的牧师。 凯尔丝知道自己被发觉了,但她毫不在意,甚至咯咯地笑起来:“能让我更接近格瑞第的东西,”她向掌堂牧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身来的时候微微有些摇晃:“现在,我要回我的房间了,掌堂牧师,我要向格瑞第祈祷,向我们的‘母亲’,可敬的格瑞第,强大的格瑞第与睿智的格瑞第。” 格瑞第如果知道自己有着这么一个后裔掌堂牧师倒是很愿意在祭台上亲手挖出凯尔丝的心脏。 凯尔丝当然知道掌堂牧师对自己有着诸多不满。但那又如何呢,她的母亲是红龙,她身上那些属于红龙的部分无时不刻地在彰显着这一尊贵的身份,她将掌堂牧师满含轻蔑与愤怒的沉默当做了又一次妥协,或是退让——她向那位傲慢地点了点头,就再度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也不能说是完全地走,神殿中牧师们的住所是一个类似于蜂巢的地方,房间紧密排列,围绕着一个六边形的空旷庭院,庭院的中心是一个连接着火元素位面的熔岩池,不断地喷吐着火焰,灰黑色的烟雾裹挟着硫磺与碎粒翻涌着冲上天空,但奇妙的是,距离地面约近的房间就越阴冷,而越向上的房间不但温暖,而且也要越发的宽敞与舒适,越往上,你所能享受的服务与拿到的资源就越多,这也是逼迫着学徒、弟子与牧师们不断往上攀爬的动力。 这里没有盘旋而上的楼梯,也没有升降用的机械(只有矮人们会用那个来运送矿石),如果想要进入自己的房间,只有凭借神术或是自己的天赋,毕竟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着非人的血脉,把自己漂浮起来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或者更正确点来说,困难的是确保不会在空中遭到伏击与阻碍,下方的熔岩池就像是红龙贪婪的胃袋,它能吞噬所有掉入其中的东西。 凯尔丝将自己漂浮起来,在服用了那种药物之后,她的精神也是轻飘飘的,施放法术的时候也不会有如以往的那种滞涩感,炽热的血液在她的身体里涌动着,带来无尽的力量,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她的面孔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在踏入连接着房间的平台时甚至让充任侍女的牧师学徒颤抖不已。 ————————————————————————————————————————————————————————————————————————————————————————————————————————————————————————————————————————————————————————————————————————————————————————————————————————————————————————————————————————————————————————————————————结尾有些修改,一刻钟后补充。(。) 第四百九十九章 谋刺(4) “凯尔丝的嗜好并不怎么特殊,”灰袍说:“格瑞纳达的黑市中最受青睐的商品就是非格瑞第的追随者,尤其是那些不太可能成为红龙盟友的神祗们的牧师——他们的用途相当广泛,可以作为祭品,也可以作为交易的货币,或是用来宣泄个人的,当然,也有些口味别致的家伙会试图逼迫或是诱惑一个虔诚纯洁牧师或是圣骑士堕落,据说这样的功勋即便是在无底深渊中也是值得在人皮纸上记下一笔的。” 魅魔费瑞克希尔在一旁听着,对内容她并无异议,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强大灰袍的口吻总是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的召唤者,记得他在离开格瑞纳达的前一天,吩咐侍从们准备晚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对,请拿一些羊肉来,可以清蒸,也可以煮汤,或是加上瑟里斯人的酱料后焖酥,要么腌渍后刷上蜂蜜慢烤直至熟透也不错 “他们” “很明显,”灰袍说:“凯尔丝偏好的是后两种,之前的两种使用方式,你,我是说,那个不幸的猎物有无自己的意志并不重要。”他说,一边懒洋洋地将手指交叉成尖塔的形状,长袍的宽袖从手肘上滑落,露出里面的紧身衣,闪光的绸缎让亚戴尔略微有点走神——它不但是菖蒲花色的(就是那种粉色与灰色糅合后的颜色),还有着一整排被雕琢成橄榄形的无瑕坚石纽扣,亚戴尔当然知道丝绸质地的紧身衣袖子与领口都是需要扣子的,不然柔滑的织物根本无法如人们所要求的那样紧贴身体,但他只感觉眼睛都快要被坚石与那个旖旎的颜色闪烁的快要失去原先的功用了。 他转而看向青黑色的墙壁,但那上面仍然跳跃着无数光点,罗萨达的牧师只得无奈地垂下眼睛。他当然也可以去看魅魔,这位来自于无底深渊的恶魔女士周身的颜色都偏向于冷和暗,问题是出于灰袍的恶劣爱好,他向费瑞克希尔敬献了一件淡金色长袍,费瑞克希尔似乎也很喜欢它,可能除了色泽之外,它还有着其他人所无法知晓的作用,譬如说,魅魔在穿着它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美艳的人类女性,异于人类的地方——灰蓝的肤色,苍白的卷发与竖立起来的瞳仁都被掩藏了起来,就连她伸出双脚的时候,那也是一双有着脚趾和指甲的脚。 但如果可能,对于一个深渊生物来说,黑色是不是更适合一些?或是钴蓝、藏青,即便是格瑞第的牧师与术士们常用的深红色也很要比现在的颜色要好得多,作为晨光之神的追随者,亚戴尔是很喜欢象征着晨曦的近似于透明的淡金色,但他绝对无法接受这种时刻都在ppp的恶俗的淡金色,他必须承认自己曾经有冲动钻到克瑞玛尔交托给他的房间里寻找一件可以让他稍许喘息一下的替代品——黑发的龙裔在里面堆放了许多无用的馈赠,其中就有不少附魔的长袍,但对于克瑞玛尔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他在星界得到的那件及膝白袍更好,所以它们只能哀怨地跟着三头蛇蜥的木乃伊一起发霉——不过这也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想法而已。 “那么” “龙刺、龙爪与龙牙都是属于格瑞第的,但他们是有偏向的,”灰袍说,“在格瑞第之下,龙牙无限制地倾向于新王,而龙爪好吧,至少在表面上,他们的骑士遵从凯尔门的命令,至于龙刺,奥斯塔尔的曾祖母是红龙格瑞第的侍女,可以说,除了王室成员,这四位侍女是所有龙裔中身份最高的。她的后裔,奥斯塔尔,虽然天赋一般,”灰袍出于本心的评论道,毕竟在他的认知中,在这个位面,也只有寥寥几个存在可以被称之为天赋出众,当然,他必须谦卑地承认,他正好是其中之一——“一般”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评价,要知道,就连神祗之中,也有被他说成蠢货的也不是一两个:“但他显然很好地明瞭与选择了自己的将来——他没有在术士塔中苦苦挣扎,想方设法地升上哪怕一个台阶,而是走出格瑞纳达,在人们的嘲笑中与商人和盗贼为伍——但他做的真是好极了,牧师,龙刺虽然早就存在,但最终成就了它正是奥斯塔尔,而不是它成就了奥斯塔尔。” “从本质上来说,奥斯塔尔更像是一个盗贼或是一个商人,而不是术士。”就像是他最小的弟子,即便他们都具有着巨龙的血脉,接受也都是术士的指导,成为的也是一个术士,但一个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有着术士名号的商人,而另一个成为了灰袍继而成为了巫妖,这是固执的命运为他们设定的道路,是不可转移和模糊的:“所以,奥斯塔尔和它的龙刺可以为任何一位服务,也可以让任何一位去死,他们在新王与他的红龙妻子之间危险地摇摆——在格瑞第的注视下,”灰袍兴致盎然地说:“你得承认,亚戴尔,他之前干的还不怎么坏,有些想法也称得上新颖。” “白塔。”亚戴尔说。 灰袍向他微微一笑,没有丝毫揭开了他人瘢痕的羞愧与后悔:“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吗?” “因为克瑞玛尔不在这里?” “还因为凯尔门也不在这里,她的母亲亦是,红龙格瑞第也不在。”灰袍随意地说出了一件会让大部分格瑞纳达人感到惊怖不已的事情——凯尔门无关大雅,红龙虽然棘手但也不是不可以敷衍,关键在于格瑞第,这位可敬女士的踪迹从来就是隐秘以及不可探测的,所有敢于这样做的人不是叛逆就是敌人,就算是她的红龙子女,或者说,尤其是她的子女,更不可以。 “新王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厌倦了他的两个子女,也许是他对他们曾经抱持着热烈的期望的关系——凯尔门与凯尔丝在诞生之时就有着巨龙的特征,鳞片,竖瞳,还有双翼,每个人都以为他们将会是最强大的龙裔,但很可惜,也许是因为血缘过近的关系,他们从力量到智慧都没有什么值得被称赞的地方他们能够存活下来只是因为新王和红龙之女不想在格瑞第的命令下再次同床。” “那么他们现在又想了?”费瑞克希尔曼声道,她的声音在房间里颤动与回荡,亚戴尔隐晦地深呼吸了几次,而灰袍转过头,向她眨了眨眼睛。 “当然不是,”巫妖说:“只是新王已经无需忍耐了。” “忍耐?” “格瑞第正在拼上拼图的最后几块,”灰袍说:“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与之无关的事情都会被忽略与妥协。 “结束之后呢?” “那个时候,”灰袍说:“也许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很大,不但是格瑞纳达,这个位面,或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魅魔,魅魔以一个优雅而美妙的姿态斜斜地坐在椅子上——无底深渊中总是有着无数窃窃私语,他可不保证乌黯主君格拉兹特就没听到些什么,不,也许他听到的要比红龙格瑞第或是其他恶魔,魔鬼更多,所以费瑞克希尔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如果只是要解决凯尔丝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异常简单,无论是灰袍还是费瑞克希尔,都可以让这位狷狂的红龙之女永远地安静下去,但凯尔丝的死亡是一个象征,一个新王要求克瑞玛尔交付的担保品——如果亚戴尔只是一个普通的,堕落的牧师,克瑞玛尔的一个下属或是奴隶,他甚至不会听闻到哪怕一个字,但就算他告诉所有人说克瑞玛尔只是他的主人——唔嗯,这样拙劣的谎言还是不要在这些人面前说了。 他们知道他是克瑞玛尔的朋友,知道克瑞玛尔不会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果我拒绝呢?” “你觉得奥斯塔尔会怎么做?”灰袍说:“他会说,好吧,很遗憾,我去找别人。会吗?” “格瑞第与新王都对那个工程充满了兴趣,但他们并不会在乎奴隶怎么样。”费瑞克希尔说:“如果你是在害怕别否认,这是人类的正常情绪,”魅魔温柔地说:“受到伤害会躲避,见到死亡会畏缩我觉得这很寻常,而且还有点可爱。你不需要为这个感到羞愧。” “我们会看着你的。”灰袍说。 亚戴尔并不畏惧痛苦与死亡,如果这样他就根本不会来到格瑞纳达——他是先做了这个决定然后才接受了精灵凯瑞本的委托的,不然凯瑞本也不会要求一个无辜的好人为了自己的缘故陷入剧毒的泥沼,但灰袍说会看着他是什么意思?他以为灰袍看中的是魅魔费瑞克希尔,不管怎么说,魅魔虽然在外貌上不太符合人们的想象,但她的魅力值仍然是毋庸置疑的高,同时还具有着一般魅魔无法拥有的巨大力量,就算灰袍不是为了自己的,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有力的工具也会愿意为之付出一些代价的。 但他是什么?亚戴尔对于自身的价值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他是——魅魔的召唤者的朋友,难道他还能让这个魅魔离开克瑞玛尔,成为这个灰袍的吗?就算是召唤者也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别勉强他了吧,他没有说话,但他的不信任都写在了眼睛里。 “哦,我这都是为了克瑞玛尔殿下。”灰袍说:“你们相信一见一见我就觉得他应该是我的弟子吗?” 这下子就连费瑞克希尔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灰袍耸了耸肩,他说的都是真话,但没人相信就不是他的错了。 ———————————————————————————————————————— 灰袍在克瑞玛尔的宫室里占据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是克瑞玛尔的,但谁也没有提出异议——灰袍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塔群里拥有一座尖塔的最高层,即便它的位置,装备与开间是术士塔中首屈一指并且长时间地被空置也没人敢踏入半步,更别说他只是暂时性地需要一个没有主人的房间。 他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了很多熟悉的痕迹——一个弟子身上,特别是施法的手势与吟唱的节奏,很容易会被看出他是师从于那个导师的,也许有人会质疑克瑞玛尔会不会露出这样的痕迹,毕竟他接受的最初的关于魔法的教育是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塔里。但他作为一个法师,却是从灰袍这里起步的,灰袍很清楚地记得,黑发的年少龙裔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成为一个法师,而是遗忘他是一个术士,这很不容易,要克服血脉的影响就像是要让一个正常健康的人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去看,去听,去闻和去触摸去感觉而且他还要面对七十七群岛上数之不尽无处不在的恶意——多么罕见的材料,多么有趣的血脉,多么珍贵的祭品一缕头发可以吗?一颗牙齿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抽掉一截骨头也不会危及生命,可以给点内脏吗?心脏或是肝脏都可以,不讲究,实在不行,小肠也可以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他的幸运之处就在于他的导师是个不死者们也要忌惮几分的疯子。 除了这些,灰袍还充满兴趣地找到了一些不应该属于一个巫妖的东西,他不知道这孩子离开他之后遇到了什么,但可以看得出,他的经历极其丰富,灰袍甚至找到了一枚巨龙时代的金币,这种金币在现今已经很少了,因为它只在巨龙之中流通,纯正的黄金包裹着附魔的秘银,所以无论离开多远,隐藏的多深都能被巨龙找到,而巨龙们离开这个位面的时候,这些金币都几乎被这些贪婪的家伙带走了。 “你去打劫了格瑞第的巢穴吗?”灰袍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五百章 谋刺(5) 灰袍觉得他真是一个好导师。 在克瑞玛尔存放在他那里的命匣突然粉碎的时候,他以为他很不幸地又失去了一个弟子,这个情况在七十七群岛里并不罕见,巫妖几乎被所有的生者忌惮与敌视,即便是盟友,也不会与一个不死者有着利益之外的纠葛,只是他仍然不由得感到遗憾,因为这个小家伙确实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所以说,当他意外地从另一份情报中得知黑发的龙裔克瑞玛尔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位面的时候,就别说有多惊讶了——作为一个接近于神祗的半神巫妖,他立刻想到了一个被所有人当做了虚妄之言的名词——赎罪巫妖。灰袍简直可以确定其中一定产生了什么不可原谅的误会七十七群岛上有着数以百计的巫妖,或许陆地上也有相当数量的隐匿者,若说其中没有谁想要重新得回那些被他们抛弃的东西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些成为不死者不久,还未曾习惯作为一具骨头架子存在于这个位面的巫妖们,他们会怀念甜酒滋润双唇的感觉,也会渴望再次被柔软的怀抱接纳,或是披上珍贵的丝绒和绸缎,用胭脂与铅粉来伪装自己还是一个皮肉饱满,血气旺盛的生者。 但克瑞玛尔不会,这个孩子异乎寻常的厌恶自己的身躯与血脉,他几乎是亟不可待地要将它们统统抛弃,他对红龙以及龙裔充满憎恨,而血脉的另一半传承,埃雅精灵似乎也被他划归到敌人或是陌生人的行列里,这两份感情催促着他以一个令人惊骇的速度飞快攀升,在转化为巫妖之后,他对新状态的满意程度可以说是溢于言表,这点从他每天都要用蜡和羊毛毡打磨擦拭自己的骨头架子,把每根骨头都擦拭的闪闪发光就能看得出来——他还制作了一些药水,保证他的骨骼能够如同钢铁一般的坚硬,白雪般的无瑕以及婴儿肌肤般的光滑。 附带说一句,这些药水在七十七群岛上意外地受人青睐,作为导师,灰袍当然是可以第一个得到弟子的小小馈赠的,他还拿到了配套的清洁药水,虽然利用负能量的腐蚀特性也能除掉骨头上的一些令人讨厌的赘生物,但还是有些会留存在细小的缝隙里——必须说,自从有了这两种药水,七十七群岛上的光亮度都上升了不止一等。 灰袍没觉得克瑞玛尔会因为得以重新回到生者的行列里而感到高兴,真可怜,他连晃荡着一身骨头架子去恐吓人类幼童的资格都被剥夺了,更别说他为此付出的时间、心力与金钱。 克瑞玛尔的导师几乎就是怀着这种沉重的怜悯之情回到了陆地上,他追索着克瑞玛尔留下的痕迹,一直到星光河边,然后看了一场好戏——还猎到了一只可爱的小幽魂。 灰袍从他的次元袋里取出一枚灵魂宝石,宝石里禁锢着一个有着灵智的幽魂,好导师一看就知道他是被格瑞纳达的红袍术士们所豢养,他们经常玩弄类似的把戏,杀死敌对的施法者,而后将他改造成惟命是从的幽魂,他们会被保留一些记忆与智慧,但那只是为了确保他们仍然可以被最大化地利用以及继续忍受术士们的嘲讽与折磨。 “牟路斯。” 灰袍说,幽魂在宝石里发出惨烈的嘶吼,他的弟子比维斯死于灰袍的不肖弟子之手,它原本有个再好没有过的机会来为自己的继承人复仇,但他混乱的思想竟然将克瑞玛尔当做了一个灰袍,也许是巫妖的弟子和学徒,也有可能他还不曾接触到那些从动乱之年艰难保留下来,变得极其罕有的书籍——倒是那个精灵游侠从他错误的话语中寻找到了真相。 幽魂不甘心地撞击着宝石的墙壁,但它最终只能看见一个漩涡般的黑影向它笼罩下来它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吞噬了,连带着它终于推断出来的秘密,消失的一点痕迹也不留。 “苦艾酒味儿的。”写作灰袍实则半神巫妖的家伙点评道。(。) 第五百零一章 谋刺6) 三十天前被分散的军团在最后一个壁垒前重新凝结,红龙在高耸的峭壁顶端俯瞰下方,夜幕笼罩下,万人营地中的火光犹如固态的星河被倒泻在这片黑暗的地面上,这是一个无比美丽的景象,而隐藏在其后的是死亡与毁灭。 这里的风让红龙感觉不是非常习惯,此地已经非常接近雪盖沼泽,空气中不再有硫磺的气味与飞扬的粉末,反而变得湿润柔软,裹挟着浓烈的腐殖土气息,它张开双翼,舒展脊背,犹如红铜铸造的鳞片相互摩擦,发出刀盾厮摩般的声音,曲着的长颈优雅地前伸,环绕着头颅与脊背上的棘刺猛地耸立起来,让它的体型变得愈发庞大,用以储藏火焰的颊囊在深沉的呼吸中收缩以及膨胀,每一次膨胀时张开的鳞片缝隙都能够看到金色与红色,流动不止的亮光。 它闭上眼睛,仔细倾听,巨龙的听力就和它们的视力一样可怕,它们能够在一百里之外的地方听到一枚金币掉落在石头地面的声音,在它的羽翼投下的阴影得以覆盖的范围内,更是几乎可以听到任何一种细小的声音——一些人在溪流中清理自己和坐骑,鹰首狮身兽在咕噜着抱怨,而恐爪龙则不断地发出威胁的嘶嘶声;一些人在用餐,刀叉在餐盘里撞击,红龙可以凭借咀嚼的声音确定他们是在享用一只嫩鸡还是一块干肉;一些人则在擦拭与整理自己的盔甲,盾牌与武器,细沙和链甲被装在一个布袋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粗粝的磨棒擦过刀刃,系带被反复地收紧解开保证它们能够如主人希望的那样牢固;术士们多半已经进入了平静的冥想,也有几个还在整理药水和卷轴,而法师们中的绝大部分则在低声记忆着明天需要用到的法术。它听到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秘密,旁听了一些争执与威胁,还有某些暧昧的对话与喘息。 而更远的地方,巨龙可以听见孩子与女人们的哭泣声,士兵们踌躇不定的脚步声,还有马车在碎石的路面上行驶时发出的格拉声,在夜晚原本不该有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这是城中的人们在试图逃走——在红龙看到这座巍峨的王都之前,也许他们还有机会,但现在,随着它一路杀掠至此的龙牙骑士们已经升上了天空,他们并不被要求去阻截这些凡人,他们只需要侦测到他们的行踪,而负责将他们推入深渊的是灰袍们的任务。 这次有大约十二名灰袍随军,他们在人们尚未察觉的时候就进入到了环绕着王都的荒野之中,他们的身后,是无数残躯与骸骨——尊贵的人当然可以得到一片不受打搅的安息之地,但那些平民与农奴,还有流民们能够得到安葬就已经可以算得上幸运,而现在,在死灵法师的召唤下,它们推开了覆盖在身体上的薄薄浮土,再次徘徊在他们曾经来到过,居住过,或是仅仅短暂停留过的地方。 它们不畏惧刀剑、毒药与箭矢,也不再具有人类的情感,得以仓皇逃离王都的人们即便有着用金币换来的重重保护也终究难逃厄运。 “一个法师。”死灵法师之一向自己的同伴做了一个手势,在他们负责的区域里,有一个法师,马车里坐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他被发现之前已经施放了好几个法术,但不死者们的仆人们就像是无穷无尽,他畏怯了,撕开一个卷轴对自己释放了一个飞行术后,法师抛弃了自己的血亲,飞快地向外逃去,他的妻子与孩子在他身后大声哭嚎哀求,他几乎要转身回去,但声音曳然而止——他没有回头,直到灰袍的一个法术击中了他的脊背他才颓然从空中坠落。 被杀死的人随即被灰袍们呼唤而起,和残杀他们的凶手肩并肩地靠在一起,向着王都的城墙蹒跚而行,人们会在黎明到来时看到他们,这是格瑞纳达的红龙所赐予他们的第一份礼物——当他们在这些可怕的不死生物中寻找到自己熟悉的面孔时,可以想象会有多么的恐惧与绝望。 红龙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收起翅膀,它从上千尺的空中轻轻跃下,无声无息,就像是一个强大法师所创造出来的幻影,它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十尺的时候骤然发生变化,双翼折叠,没入肩胛,脖颈缩短,前肢伸长,躯体收缩,鳞片与棘刺瞬息之间就如同火星般地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浅褐色的光滑肌肤,深红色的卷发从它或说是她的肩膀一直垂落到足踝,在她的双足落在砂砾上的时候,在她身上唯一一个能够看出些许端倪的地方只有那双金色眼睛中的菱形瞳仁。 格瑞第的女儿,一只强壮的雌性红龙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黑暗中,赤//裸的身体上没有普通认知中的衣物和靴子,只有从颈部开始,到足踝为止,覆盖了近乎整个身体的秘银链甲,链甲上镶嵌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硕大宝石,它们就像是一层坚固的鳞甲,覆盖在那具曼妙的身躯上——若是一个凡人,一定会被这种耀眼的光芒湮没了本身的风姿,但在一只巨龙身上,你只能感受到那种无法言喻,不可比拟的巨大魅力。 她所经之处,所有的骑士,施法者,鹰首狮身兽与恐爪龙们都向她深深地鞠躬,或是匍匐在地,就连火把上的光亮也似乎会在她掠过身边的时候变得更为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着钢铁、血腥与硫磺的气味,“多么迷人的味儿啊。”米特寇特的坐骑格里芬低声咕哝道,注视着她走进她的帐篷。 红龙厌恶低矮的空间,即便是在行军途中也是一样,帐篷内部的空间可以拓展到如同一座小型的圣所那么大,大到她即便以巨龙的形态盘踞在里面仍然可以感觉到十分舒适,而现在,它或许没有那么大,但仍然可以绰绰有余地容纳下一整个分队——当然,在这里的,只可能是分队长,骑士们除非受到召唤,否则是没有那个资格入内的。三个军团的分队长都在这里,他们站立着,而得以有着座位的只有军团的所有者,但红龙的波动一传来,他们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立了起来。 那位尊贵的女性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向左右点了点头:“坐下吧,”她说,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站立在黑发龙裔身边的米特寇特身上:“我真有点不习惯,”红龙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与戏谑的眼神:“米特寇特,你站着而不是坐着。” 她的儿子凯尔门适时地发出笑声,他看向米特寇特,或许还有其他人,他们当然知道米特寇特让出自己的位置完全是出自于新王的授意,但格瑞纳达人总是很喜欢享受他人的痛苦与嫉恨,但让他们失望的是,米特寇特快速地微微鞠了一躬,这让他们失去了第一时间观察其表情的机会,而他抬起身体的时候,他的面容和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一点与之相关的情绪了:“那是我的荣幸,”他说:“为了我的父亲。” 凯尔门将视线转移到米特寇特身边的克瑞玛尔身上,黑发的龙裔当然坐着,神色平静,带着微笑,手里还捏着一只毛茸茸的圆球,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有些修改,1点前会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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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二章 谋刺(7) 你觉得我们还需要等待多久? 这要看凯尔丝的,不过,我想她会选择在红龙最终一战之前,因为在那个阶段,格瑞第的牧师们将会被聚集在神殿和圣所里,赞美格瑞第,并祭祀她,祈祷敌人的鲜血与死亡能够让红龙变得更为强大——即便是凯尔丝,她也不会在那个时候犯下什么不该犯的错误的。 那么说我们无需等候太久了。 我想确实如此。 —————————————————————————————————————————————————— 时间转瞬即逝,潜伏在黑暗之中的人们意外地没有等到他们所期望的消息,亚戴尔继续忙碌于宫室与海边,没有一丝一毫受到袭击与滋扰的迹象,而他的奴隶们也一如往常的辛苦劳作着,每天都有人无奈地远离他们的亲人,但比起格瑞纳达王都中的奴隶们,他们的损失简直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在一个半球形的地下岩穴里,藏着一枚净水球,这让他们可以得到干净与温暖的饮用水,至于食物,除了粗粝的麦麸之外他们还能够从海水中获得稀少的鱼,贝类以及一种生长旺盛的红藻,这种红藻漂浮在海水里就像是凝固的血块,伴随着不祥的传说,而且又黏稠又腥臭,从任何地方看都不像是可以食用的,但将嫩叶上的黏液清洗干净之后放在盐水里煮后就会变软到可以咀嚼和吞咽的程度,还有一种海虫,长得非常肥大,黝黑的身体上长满了柔软的棘刺,形态非常地近似于蛆虫,而且在被抓捕的时候会喷出所有的内脏,放在锅子里煮会收缩成钢铁的牙齿也我未必能够咬动的筋样的东西,不过亚戴尔在克瑞玛尔的指点下,告诉他们这种东西在去除内脏之后是可以生吃的——啊,还有一种长得就像是蚯蚓的海虫,它们藏在海沙里,但落潮的时候平滑的沙面上会留下它们呼吸时掘出的洞,将手指插进去就能拔出一根白色的长条,这种海虫与前一种不同的是一放入滚热的水中就会融化的什么都找不到,所以它也从未上过餐桌,也是克瑞玛尔,他告诉亚戴尔,将这种海虫融化后的汁液留下,在夜间变冷的时候它们会凝结,这时候就能用手指挖出来吃。 亚戴尔尝过这三种东西,那个滋味可以说是终生难忘,不过对于空置了很久的肠胃来说,它们是无可比拟的珍宝。 他放下手掌,那种晃动的柔软食物看上去就像是凝固的牛羊油脂,但只要嗅到味道就能让人产生呕吐的冲动,放进嘴里更是会让人感觉自己吃了一口肮脏的排泄物,但它确实可以让人们饱足,也不会让他们罹患疾病,或是变得虚弱——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喧扰声,他将用来盛装这种食物的海藻叶子交给奴隶们的首领,后者立刻将剩余的食物吞下喉咙,叶子直接丢入海水——他们用来烹煮食物与拿取它们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海藻叶,红藻成熟的叶片,触摸上去就像是薄薄的羊皮,十分柔韧,经得起灼烧的考验。 离开阴暗的洞穴,灼眼的阳光让罗萨达的牧师微微眯起了眼睛,奴隶们的队伍停滞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们故意低垂着头,不让自己去看罗萨达的牧师。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是克瑞玛尔的侍从们和格瑞第的牧师们。 说到红袍,人们更多地想到的是术士,但红龙格瑞第也为自己的牧师们选择了这个颜色,只是从式样上来看,它们是截然不同的,术士们的长袍有着细小的纽扣,从颔下一直到脚踝,而牧师们的长袍则裸露着手臂与部分胸膛,腰上系着装饰着黄金与宝石的带子,海风吹起,长袍自腰间裂开的缝隙间隐约还能看见如同丝缎般光滑的腿,而她们美艳的面容就像是被奢靡的匣子与丝缎包裹着的珠宝。 “如果说有谁对这些奴隶最为熟悉,”克瑞玛尔的侍从说:“大概就是亚戴尔了。” 为首的牧师将视线转移到亚戴尔身上:“我听说过你的主人容留了一个堕落的白袍,”她做了一个手势,侍从让开位置,亚戴尔走了过去,格瑞第牧师伸出手,尖锐的指甲落在了他的面颊上,那里有着渎神的烙印,“真可惜,”她说:“如果没有堕落,他会更有价值的。”侍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的主人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他说:“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告诉我,”格瑞第的牧师柔声道:“这里有多少孕妇?” “一个也没有。”亚戴尔鞠了一躬,而后从容不迫地说,侍从的神情立刻变得阴冷起来:“也许你不知道,”他说:“在格瑞纳达,谎言是一种不允许得到赦免的罪行,尤其是你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格瑞第的牧师的时候。” “这是亵渎,”格瑞第的牧师补充道,“也是羞辱——这样的罪行或许就连你的主人也未必能够承担。” “不是谎言,”亚戴尔说:“去看吧,或是用法术,神术,无论是什么,你们也无法从奴隶中找到一个孕妇——我的主人豢养他们是为了完成这个巨大的工程,每个人都要不分昼夜的辛苦劳作,女人和孩子也不例外,一些孕妇在来到格瑞纳达之前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剩余的那些”亚戴尔看了看四周,“我不觉得有胎儿能够强壮到可以继续在这个情况下存活下去。” 格瑞第的牧师们当然不会就这样相信他,但确实,近万人中一个孕妇都没有,这是黑发龙裔在离开格瑞纳达前就警告过亚戴尔的,格瑞第最喜爱的祭品就是孕妇,而在他不在格瑞纳达的情况下,他的那些术士侍从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奴隶,而亚戴尔的身份又注定了他无法在冲突中占据上风,至于克瑞玛尔留下的魅魔费瑞克希尔,还有不请自来的灰袍,亚戴尔无需询问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愿意为一个,或是很多个奴隶动弹哪怕一根小手指头。 他配置了药水,交给每个幸运而不幸的将来的母亲,这个药水虽然会让她们失去孩子,却能滋养她们的身体与保住她们的性命,也许。 “那么就将十五岁以上与二十岁以上的女给我们吧。”格瑞第的牧师有点不那么高兴地说。 “神殿这次非常慷慨,”侍从说:“每个女性她们都愿意用一个成年的男隶来换,”他看向浑浊的海水:“比女性更强壮和有力。” 亚戴尔知道自己不该迟疑,但此刻的每一个瞬间都被延长到有数百年那么久,他转过身去,看向那些奴隶们,他们大多都是提兰人,但也有一些是黑发龙裔的坐骑克欧与蛮族人从龙牙或是龙爪骑士的刀剑下一个个抓出来的,但最后他还是语气平静地问道:“多少?” “有多少?” “一百五十个。”亚戴尔说。 “年龄可以再放宽一些,”格瑞第的牧师走到他的身边,“最少两百五十个。” “女性的比例原本那就很低。”亚戴尔说:“年幼的女孩根本无法坚持走到这里。” “难道我们的克瑞玛尔殿下还准备让他们在这里繁衍他们的小崽子吗?”格瑞第的牧师说:“这里是格瑞纳达,不是龙火列岛——如果你担心你的主人回来后会责罚你,”她轻轻侧身,在亚戴尔的耳边亲昵地说:“神殿将会在之后的二十年里每年无偿地给他一千个奴隶,都是成年男性,毕竟‘母亲’也很期望可以看到这座建筑群早日出现在她的双翼之下。” “这些都是未来的祭品不是吗?”亚戴尔说:“年老就算了,她们之中有些非常丑陋,我可不觉得这样的祭品能够博得强大睿智的格瑞第的欢心。” “你几乎要说服我了。”格瑞第的牧师甜蜜地说:“那么,两百四十九个。” “两百个。”亚戴尔更加温柔地说:“不能再多了。” “两百四十八个。” 亚戴尔摇了摇头:“太难了。” “那么就一千个,”格瑞第的牧师非常,非常,非常缓慢地说:“一万个,堕落的可怜虫,你以为你在和谁讨价还价?我可以杀死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你,”她若有所思地说:“你要知道,有很多人在怀疑你的主人正在利用他的职权与血脉做些可笑的事情你觉得呢?他似乎很喜欢你,也很信任你,还有那些长着爪子与翅膀的奴隶——要知道,‘母亲’是那样地宠爱着他,你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对他充满了深刻的嫉恨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确实辜负了这份宠爱无底深渊在下,”她耸动着鼻子,赤色的双唇向两侧拉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知道他会面对什么吗?他会是”她将声音放低,低的就像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格瑞纳达的敌人。” 而就在亚戴尔以为时间已经凝固在这一刻的时候,他看见了提兰人的眼睛,里面没有仇恨也没有失望,只有极度的疲倦与悲伤,而后,一双纤细的手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父亲,母亲,兄长,或是弟弟,一个接着一个,年龄在要求以内的女性走出了奴隶的队列,她们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眼睛中因为畏惧而闪烁着亮光,但她们还是站出来了。 “我来计数。”亚戴尔说。他不知道如果出现了更多的人,格瑞第的牧师会不会将她们一起带走。 “随你。”格瑞第的牧师说,她当然可以采取更加激烈与残酷的手段,但这个结局也不是那么不合心意。亚戴尔真的仔仔细细地数了两百四十九个人给她的时候,她甚至笑了起来:“我可以理解克瑞玛尔殿下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了,”她说:“就连我也有点喜欢你了,或者我们可以在更舒适一些的地方有着更好的发展。” “荣幸之至。”亚戴尔说,一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捏紧手指,他的手掌上还残留着一丝温度——来自于那些畏缩的小手,带着湿意。 ———————————————————————————————————————————————————————————— 格瑞第的主任牧师捧出一个有着两臂长的秘银盘,盘内蚀刻着魔法的符文与玄妙的图案,而一个孕妇被困缚在祭台上,她的泪水与汗水浸透了她的长发,而凯尔丝脱下了上半身的丝袍,让它自然垂落在腰间,裸露着丰满的胸膛,她的丝袍,手臂和发尾,还有尖锐的尾巴都被半凝固的鲜血浸透了,她将双手浸入一旁的金盆里,让混着没药与麝香的水洗去血迹,一个牧师为她捧上了新的匕首,这种匕首被专门用在祭台上,末端带着弯钩,能够勾起肋骨,让心脏完整地暴露出来。 凯尔丝拿起匕首,随手在那个没能来得及及时退下的牧师面孔上轻轻一抹,这位受到了主任牧师的青睐的年轻牧师立刻痛叫了一声,锋利的匕首只一下就划开了她的面颊,主任牧师都能看到她的牙床了,但也只有这么一声,对格瑞第的敬献还在进行中,她迅速地退了下去,而凯尔丝的眼睛中掠过了一丝显而易见的遗憾。 在主任牧师呵斥之前,凯尔丝已经猛地将匕首刺入了孕妇的双乳之间,从第二根肋骨开始往下,笔直地剖到腹部,娴熟异常地取出胎儿,挖出它的心脏,掷在那只秘银盘上,然后是母亲的,随即她抓住了母亲的头发,将她的脸转向一侧,让她看着自己与孩子的心脏,那两只一大一小的心脏甚至还在微微地跳动。 ——————————————————————————————————————————————————————————-—— 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在庭院之外等着亚戴尔。 “崩崩?”亚戴尔惊讶地喊道,崩崩名义上是和那三个侏儒一样都是克瑞玛尔的奴隶,但他仍然保有自己的自由,只是为了避免被那些怀有恶意的人伤害或是劫掠,所以矮人很少离开地下。 “有个棘手的问题,”崩崩愁眉苦脸地说:“跟我来——我给你看。”(。) 第五百零三章 谋刺(8) “人们都以为我不会做些什么的时候,”凯尔丝自言自语地说道:“就是我为所欲为的好时机。” 她知道一些牧师被主任牧师派遣去各方索要怀有身孕的女人,或是年轻的女孩,比起献祭,这种持续而疯狂的屠杀更像是某种庆典或是诅咒,不过凯尔丝并不关心这个,作为红龙之女,她虽然不得掌堂牧师的喜欢,但要调换一两个任务的人选这点微小的权力她还是有的——而在这群年轻的牧师中,凯尔丝固然因为荒诞而残忍的行为被憎恨,但只要她愿意,希望能够为她效力的人仍然不计其数。 她知道怎么让人伤心,既然那个牧师会不惜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那些畸形的兽化人奴隶,那么他也不会对那些提兰奴隶们将要面临的命运无动于衷,无能为力带来的伤痛和屈辱将会占据他的思想,至少在短时间内,他很难不受到它们的影响。 红龙之女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她的嘴角奇异地向上弯曲,所经之处,牧师、学徒纷纷向两侧退让,并且鞠躬行礼,而凯尔丝根本没去在意她们,她脚步轻捷地一路走到“蜂巢”的下方,足尖一点就漂浮了起来,带着一身乌黑的血迹——她的侍女们在平台上迎接她,她们对她的行为有所不满,但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她们并没有去阻止或是警告她的权力,她们或许可以向掌堂牧师告密,但掌堂牧师不会阻止凯尔丝把她们丢进下方永远炙热滚动的熔岩里。 亚戴尔先是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然后才看到了凯尔丝,血液在她的身上流淌和板结,但从这位龙裔的神情上就能知道她并未经过一场战斗,或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受伤,亚戴尔厌烦地蹙眉,那些都是牺牲品的血。他现在只能希望她们所需要的是孕妇,而不是女孩,这样那些不幸的祭品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几个月,他不知道这对于她们来说是折磨还是希望,但只要还能活着,那么总还有一两分微薄的可能。 “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凯尔丝说:“但你还要等上一会。”她需要清洗掉祭品的血,女性的血黏腻而污浊,让她恶心。 ———————————————————————————————————————————————————— 亚戴尔安静地躺在那张如同更小一点的祭台一般的床榻上,它是黑曜石的,表层覆盖着秘银,四角铭刻着符文,四只脚爪则是纯金,而它的两侧,竟然也和祭台一样预留着深深的血槽,而且,就他所能看到的,这个房间的地面、墙壁上也刻画着精密的图案与文字,而在他的视线末端,是一尊格瑞第的神像——一只鼓胀的腹部几乎拖沓到地面上的美艳女子,她的身躯与面孔都是象牙的,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佩戴着的珠宝就像是星辰那样闪闪发光,亚戴尔无法分辨她的金色双眼是何种质地,但无论他将视线移动到什么地方,都能感觉那尊雕像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个崩崩不是崩崩,这个认知让他略微安心了一点,在他受到从背后而来的袭击,颓然倒下的时候,看到了等候在庭院之外的崩崩正在变化,他的身躯突然如同胶泥一般地拉长了,而五官变得模糊,四肢变细,手指落在膝盖上,而膝盖古怪地弯曲着,虽然只是一瞬间,罗萨达的牧师也知道自己是被一个变形怪袭击了——他变化成崩崩的样子,将自己带到了一个没有那么多眼睛和耳朵的地方,然后打倒了自己,将自己带到这里。 那些人对凯尔丝的心理把握的非常正确,亚戴尔不知道凯尔丝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他人的预测中会是怎样的感受——如果他们所说的不错,那么他现在应该在格瑞第的圣所中,也就是格瑞第的牧师们的居所,这里对凯尔丝来说是最能让她安心的小小巢穴,其他地方只会让她倍感焦躁,更别说细细品味猎物的美味了以及,她是那样的懦弱,虽然在表面上,凯尔丝一直是死亡与恐怖的象征,但她的本质简直就是一只愚蠢的沙鼠——她甚至不敢与留在克瑞玛尔宫室中的魅魔费瑞克希尔对峙,她询问和查找过这个名字,但就像是每个恶魔与魔鬼那样,这个名字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变体名,它被魔法承认,但只有曾经召唤过这个魅魔的法师或是术士才能将名字与本人对应起来,对于无关人士,这个名字毫无作用。 但这个魅魔可以让在术士塔上永远地占据着一个顶层房间的灰袍低头,凯尔丝并不认为克瑞玛尔能够让这位在格瑞纳达断断续续地停留了数百年的死灵法师臣服,那么只能说他是被那个魅魔诱惑或是震慑了,她考虑过是否应该召唤更多的裙下之臣去试探,但令人遗憾的,那个魅魔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人们称她为红龙之女,凯尔丝也以此为傲,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不能为了一个以后还能得到的机会而撕开那层薄薄的屏障,如果,她是说,如果人们知道了她并不是红龙的宠儿,而是它的耻辱 她甚至深深地懊悔,鉴于她曾经无知地嘲弄过自己的父亲,她不可能从他这里得到助力与保护。 但凯尔丝不想放弃,失败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需要挽回,需要安慰。 罗萨达的牧师轻轻挪动手指,发现它们无法用上哪怕一丝力气,他的衣服连同卷轴、药水一起被收缴得一干二净,他的身体被彻底地清洁过,而身体内部甚至可以感受到空荡,就是那种饥饿了很久才会有的空荡感,这可能是个法术,免得受到折磨的人呕吐或是失禁,继而破坏了凯尔丝的兴致。 侍女们最后一次检查了亚戴尔的身体情况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凯尔丝与亚戴尔两个人,一个人类,一个龙裔都像是胎儿那样毫无遮掩地面对着彼此,在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红龙之女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奥斯塔尔说的对,亚戴尔的面孔与年龄都不符合凯尔丝的喜好,但他是克瑞玛尔所在意的人就已经是最大的砝码了,凯尔丝将手指放在他的胸膛上,这个牧师并不像她之前购买的货物那样或是干瘪,或是肥胖,他就像是一个战士那样有着坚实的肌肉与强壮的骨骼,与他残留着烙印的面孔相比,他的皮肤要更为光洁细腻,而且是那种让巨龙与龙裔喜爱的淡金色,凯尔丝跪伏在床榻上,就像是一只野兽按着自己的礼物,继承于红龙的尖锐牙齿从嘴唇中绽露,猩红的舌头伸向空中,如同毒蛇那样舔抿着空气中的气味。 ——————————————————————————————————————————————-—————————— 凯尔丝的侍女们守候在门外,之后的残骸与血迹还要她们清理。一个侍女突然露出微笑,向另一个侍女晃动着手指,“你觉得”她用寂语“说”,“那个牧师会不会是魅魔的猎获物之一?” “如果是,”另一个侍女也用寂语回答“说”:“那就很有趣了。” “我觉得应该不会,”第三个侍女“说”:“对于那个魅魔,凯尔丝的态度还是非常谨慎的。”做出手势的同时,她露出的笑容表明这个谨慎完全可以用畏惧来替代。 “她只是想让她的兄弟不高兴而已,”第一个侍女举起双手:“但她所做的也就是杀死一些奴隶而已。” “也许只是为了可敬的‘母亲’,”第三个侍女曲起小指:“那位黑发的殿下现在毕竟是‘母亲’的宠儿。” 不过她们只是对望了一眼,就很清楚这句话虚假的简直能让一个格瑞纳达人呕吐出来。 最先开始“对话”的侍女再次抬起手,想要继续她们之间的对话,但一声尖锐的呼喊击破了她们之间的寂静,侍女们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她们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声音是从房间里传来的,而凯尔丝的房间与其他高阶牧师那样,是可以隔绝声音的,现在她们能够听到喊叫,就表明房间里用以隔音的恒定法术被打破了。 侍女之一即刻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神术投掷在同伴身上,龙裔的力量经过神术的加强后,受术的侍女径直撞开了精铜的门扉,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寒冷扑面而来,焦渴难耐的锁链在空中扭动着,只一下就攫住了侍女的脖颈,将她高高吊起,而她的同伴高声吟唱着,用以屏蔽光亮的黑色雾气顿时被驱散,暴露出一片可怖的混乱:“是链魔!”一个侍女狂叫着,“不,是怯魔!”另一个侍女纠正道,怯魔是恶魔中的一种,体型细小,大约只有四尺高,但这只怯魔蹲伏在另一只恶魔的肩膀上,那是一只弗洛魔,四肢生长着毒瘤,而脊背上有着肉质的双翼,凯尔丝的居所已经足够高大了,但它似乎仍然像是不能真正站立起来的样子,它的膝盖弯曲着,利爪扫过,猝不及防下,一个侍女被爪子上的倒刺勾住,悬吊起来,她挣扎着想要施放神术,但弗洛魔的腹部突然出现了一张有着鲨鱼般层叠牙齿的大嘴,猛地咬掉了她的一半头颅。 仅剩下的一个侍女寻找着凯尔丝的身影,从魔法符文爆发的光亮中她找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但她并不准备去帮助凯尔丝摆脱现有的困境——除了一个弗洛魔之外,还有两三只狩魔蛛正环绕在她的周围,它们的螯肢在空中不断地打响,渴望着嚼碎新鲜的血肉,地上满是黏稠的白丝,凯尔丝的双腿几乎都被纠缠住了,她之所以还能坚持,是因为这是她的巢穴,突然爆发的防护法术给她争取了一点时间,让她可以矗立起自己的屏障,但这并不能坚持多久。 她也不需要坚持多久,侍女想,这里是格瑞第的圣所,每个“蜂巢”里都有着一个牧师,她毫不犹豫地向外逃去,并不准备为她的主人献出生命,如果事情发展的能够让凯尔丝侥幸逃生,那么她也可以解释自己是去寻找更多的人来解救她——虽然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很希望凯尔丝就这么死了算了,在这座巨大的蜂巢里,高阶牧师不再少数,但如凯尔丝这样吝啬而又疯狂的人物屈指可数,想想吧,就连为人慷慨和善(相比起凯尔丝)的高阶牧师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几乎不可能得到学徒和弟子的帮助,更别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而已。 但一对漆黑的螯肢从空中倒挂下来,就像是一把锐利的剪子,只一下就剪断了侍女的腰部,她的喊叫湮没在狰狞的口器里,而她的下半个身体居然还能往前跑出好几步,直到撞到墙壁。 凯尔丝绝望的吟唱着,这种感觉以往都是她赐予别人的,但现在她自己领受到了,这是种多么可怕的滋味啊——每一个瞬间都是那么地漫长又是那样地短暂,她的脊背紧靠着墙壁,但蛛丝就像是浪潮那样翻卷着蔓延上她的胸膛,她用火焰般的凶狠目光注视着她的猎物,她以为的一个虚弱无能的人类——他是罗萨达的牧师,即便他没有堕落,在格瑞纳达,晨光之神所赐予的荣光也会因为红龙格瑞第的压制而变得薄弱,但他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隐藏在皮肤下的刺青已经彻底地显露出来,那是一个传送阵图,一只贱魔正试图从门里,也就是亚戴尔的胸膛中钻出来,它的利爪让牧师的身体上遍布鲜血淋漓的伤口,而他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在乎。(。) 第五百零四章 谋刺(9) “如果让我知道谁又在这里召唤恶魔!”主任牧师怒气冲冲地喊道:“我会亲手剥下她的皮!” 掌堂牧师无法脱身,正在举行的祭祀仪式不容许被打断,那么能够出来处理这场意外事故的也只有主任牧师了,她已经连接三个昼夜没有入睡或是冥想,但格瑞第反馈给她的力量让她毫无困倦之感,甚至过分地亢奋,她的面色潮红,手指发紧,眼睛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而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蜂巢的中空庭院里到处都是牧师,她们不是暂时没有那个资格参与重要的仪式,就是因为无法承受更多的恩赐而昏倒,从而被其他人接替,她们会感到懊悔的,因为在这种仪式中牧师们往往能够得到最多的启示与指引,甚至有可能获得“母亲”的注视与青睐。 这也是主任牧师愤怒至极的原因,她原本可以从这场仪式中进一步地巩固自己的地位与提升自己的力量,在格瑞纳达的神殿,更正确点来说,在掌堂牧师驻留在此的时候,这种机会是非常难得的,毕竟她的强大将会直接威胁到上位者。但这些都被某个该死的小娼妇毁了! 一个牧师坠落在她的脚下,她的长袍不知道是没有来得及穿上还是被烧毁了,总之她身上唯一的遮盖物就是一段恶魔的残肢,它仍然活着,蠕动着想要钻到那个年轻的女性牧师的身体里去,主任牧师厌恶地看了它们一眼,从她的指尖迸发出一条灼热的闪电,将受害者与凶徒一同贯穿,紧跟着主任牧师,也就是她的心腹之一的年长者立即曲张手指,将这个碍眼的东西丢进熔岩里——躯体落入熔岩的时候只有极其轻微的嘶嘶声,但随之而来的恶臭与烟雾就像是有着自己的思想,凶猛地向蜷缩在狭窄甬道——也就是熔岩圆池的边缘部分的几个学徒冲去,被这股烟雾钻进了嘴、鼻孔和眼睛的女孩立刻倒下死了,只有一个学徒及时地刺破了自己的手臂,同时吟唱咒语,凡人无法看见触摸的箭矢刺穿了恶魔的残留部分,它在空气中尖叫,然后消失了,主任牧师因此瞥了一眼——那是一个血脉稀薄的龙裔,如果事情解决后她还没有死,那么她倒可以有幸成为主任牧师的学徒。 已经有年长的牧师以及龙裔们竭力在维持秩序,主任牧师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个攀爬在蜂巢墙壁上的弗洛魔,施法者都知道,当你看到一个弗洛魔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弗洛魔,因为每个弗洛魔一天都有一个机会召唤与自己等级齐平的同类,几个牧师正在围攻它,但它的身边还有两只狩魔蛛,它们吐出的丝网原本是用来狩猎的,但在必要的时候,它们也会成为盾甲,顶层的房间几乎都被摧毁和燃烧着,在被滚热的空气扭曲了的景象中很难找寻到究竟是那个房间首先逃出了恶魔。 “知道是谁召唤了恶魔吗?”主任牧师厉声问道,而她的一个弟子匆匆下降,向她鞠躬,“应该是凯尔丝。”她说。 “啊哈,”主任牧师说:“这难道不是我早该预料到的吗?!她要为此负责!” “我想”主任牧师的弟子迟疑地说:“凯尔丝” “有什么就快说吧,”主任牧师说:“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儿吗?” “我不知道凯尔丝还是否能够对这件事情负责,”主任牧师的弟子察觉到导师的不快,于是用极快的语速说:“她蜕变了。”这是格瑞纳达人对龙裔们因为龙血而产生的周期性疯癫与狂化所采用的一种较为和善的说法。 “这应该是件好事,”主任牧师危险地说:“每个龙裔都要经过这样的考验。”虽然凯尔门与凯尔丝从来没有过,这也是即便他们有着龙裔最为鲜明的外特征却仍然被人们质疑与嘲弄的关系,他们就像是人类中那些本该发育却没有发育的侏儒——但从自己的弟子的口中与眼神里,主任牧师敏锐地察觉到她还有没能说完的事情。 “她失控了。”主任牧师的弟子干脆利落地说。 而就在这个时候,像是为了佐证她的话,伴随着惊叫与诅咒,一大片碎石从高处倾泻下来,几个来不及躲避的牧师击落,连同碎石一起落入熔岩池,红亮的池水猛地高高溅起,爆发的热量与火焰让主任牧师也不得不施放神术躲避——她的弟子向空中伸出手指,而无需她的指引,主任牧师也能看到凯尔丝,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人指出,就这位红龙之女现在的样子,她或许会误认为那是一个炎魔,那个东西就像是一个周身迸发着火焰的直立着的蜥蜴,在烟雾与火焰的侵扰下,主任牧师不能看的很清楚,但她仍然可以辨认出凯尔丝(如果是)的肩膀上显然有着两个脑袋,一个近似于红龙,有着颔须与棘刺,还有一个是人类的,但上面的毛发都被烧毁了,而皮肉就像是融化了那样一直流淌到胸口——它看上去很小,因为凯尔丝现在的身躯大约有三十尺那么长,还不连她的尾巴,黑色的鳞片覆盖在赤红色的皮肤上,有些地方稀疏的就像是一条快要被送上烤架的鱼,有些地方却密集,或者说,累积起来,形成一个如同角瘤一般的赘生物,她的手臂缩短,双腿拉长,在蜂巢光滑的石砖墙壁上行走的时候如同疾风,它的手脚应该已经变成了有着尖利指甲的爪子了,主任牧师想,一些牧师避让开凯尔丝,但凯尔丝并未因为她们的退避而手下留情,那只近似于红龙的头摆动着,咽喉的位置显露出刺目的光芒,在牧师们还未来得及防备与逃走之前,一股夹杂着腥臭气味的火焰就贯穿了蜂巢的上空,被它触及到人立刻迅猛地燃烧起来,好似她们本身就是一根蜡烛或是火炬。 主任牧师的手指划过她的次元袋和魔杖,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在这里杀死凯尔丝,在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损失之后,凯尔丝可能将会要面对红龙格瑞第最为直接的怒火,这是一个直系后裔的名头也无法抵消的罪行,只是她还有另外一个考量,那就是凯尔丝经过这次蜕变之后,是否会变得如同红龙之前所期望的那样强大?如果是那样,她可能会被惩罚,被监禁,但等格瑞第的怒火逝去,她将会被允许站在她的身边,那是掌堂牧师也未必能够获得的殊荣,不管怎么说,她身上有着最为浓厚的红龙血脉。 但若是如此,不,主任牧师一点也不觉得凯尔丝的性格适合成为一个掌堂牧师,而且掌堂牧师是一个重要到让红龙格瑞第亲自关注的位置,但主任牧师可就未必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在她还是主任牧师的时候,凯尔丝就可以无视她和戏弄她,如果两者的位置上下颠倒,她一点也不怀疑凯尔丝会将她一直想要一一在这个红龙之女身上尝试的刑罚与实验真实地返还在她身上。 “恶魔正在追杀她。”主任牧师的弟子说:“我们” “我们当然要将这些恶魔驱逐回无底深渊。”主任牧师说:“但我想我们需要先找到那个‘门’,你还有”她对身后的几个牧师点了点头,“去帮助凯尔丝,我和其他人去找到那个‘门’,去封闭它,不然恶魔们会源源不绝地出现。” ———————————————————————————————————————————————————— 主任牧师以为自己会很快找到那个门,但在倾颓的废墟之中,好像一切都被火焰灼烧,或是被恶魔与龙裔的搏斗粉碎了,她们施放了一个又一个法术,被魔法侵染的东西在浑浊的光线中发出光芒,但都是一些无用(至少对她们的目的)的魔法用具和符文印章,而且大部分都已经被引发了蕴藏在其中的魔法,不能再起任何作用了。 主任牧师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弟子之一将一个符文戒指装进了自己的次元袋,她必须承认凯尔丝的房间有有着不少好东西,她从那个被撞击出来的洞口看出去,凯尔丝正被两只狩魔蛛缠绕着,她的火焰可以烧掉蜘蛛的丝,还有蜘蛛——但加上一个暴怒中的弗洛魔,那个怪物也只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主任牧师的弟子环绕着它们,但她们并不是要彻底地让凯尔丝摆脱这些恶魔,而是要让她和恶魔之间处于一个平衡状态,具体如何,要等到她们的导师再次给出无声无形的指示。 “看这里!”一个牧师突然叫道。 她发现了凯尔丝最初开始蜕变的地方,虽然现在她们还不能确认,但她们可以看到墙壁上的皮肤,它们奇迹般地被保留了下来,在鳞片撕开皮肤钻出来的时候,随着凯尔丝痛苦的厮磨,它们成片地被黏结在了有着细微凹凸的墙壁上,有些已经焦黑,有些却很新鲜,牧师们只要拿下来一尝就能知道这不是人类的皮肤。 还有那些在阴暗处蠢蠢欲动的影子,它们来自于狩魔蛛的身体,这些残骸可以长时间地保有活力,即便无法再次长成一只狩魔蛛,也能让一个凡人瞬间死去,或是让一个不够谨慎的施法者受伤。 它们都被小心地收敛了起来,主任牧师施放了一个回溯性的法术,查看残留的器具中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蜂巢中是严禁召唤恶魔或是魔鬼的,但作为一个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也可以被认为是自然死亡的地方,总有人会需要不择手段,但凯尔丝已经站在了最高处,她的特殊身份更是让人无法做出“正常”的竞争行为。她对魔法也缺乏应有的热忱,这是术士塔里的术士们做的事情,她经常这么说,所以要说她会突发奇想,想要召唤一个恶魔或是魔鬼——主任牧师一点也不相信,凯尔丝在智力方面确实有点缺失,但她至少还有属于一个格瑞纳达人的常识。 散落在地上的残片给了主任牧师一些讯息,一个奴隶,还有凯尔丝,“今天凯尔丝的奴隶是从哪儿来的?”她看了一下自己的弟子,想起她们和自己一样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离开过祭台周边,“凯尔丝的侍女呢?” “都死了。”一个牧师说:“死于恶魔之手。”可能就连灵魂也已经被吞噬了。 主任牧师厌恶地叹了一口气,她将魔杖握在手里,出于对红龙格瑞第的虔诚信仰与对格瑞第的红龙女儿的畏惧,她决定暂时还是不能放弃凯尔丝——她选择了一个不会与恶魔们对视的位置,折断了魔杖,魔法的能量呼啸而出,向弗洛魔席卷而去,她听到恶魔在大声咆哮,而等到了讯号的牧师们齐声吟唱,这是一个对深渊生物伤害性极大的神术,如果弗洛魔被直接击中,它会被立刻遣送回无底深渊。 弗洛魔挣扎着,但强有力的锁链让它动弹不得,神术击中了它,它哀嚎着坠落,跌入熔岩之中,飞溅而起的熔浆高达数百尺,主任牧师担心地往下看去,熔岩沸腾着,鼓起无数圆形的泡泡,但那个恶魔确实没有再次浮上来,看来这次重击成功地毁掉了它的身躯,要一百年之后,它才有可能接受另一个施法者的邀请回到主物质位面来。 而一旁的凯尔丝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受到的威胁已经不再那么大了,它吼叫着,晃动头颅,当然,那只有着獠牙的头颅,咬住了一只狩魔蛛的腹部,咬穿坚韧的外皮,犹如酸液般的汁液沿着它的牙齿流在红龙之女的身躯上,它激烈地颤动着,似乎也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但它没有放松牙齿,直到将那只蜘蛛咬成两截。 另一只狩魔蛛则在牧师们的攻击下变得焦黑,蜷曲着爪子从墙壁上翻滚而下,它或许会逃走,但现在的牧师们暂时还无法顾及到那里。 凯尔丝已经彻底地疯狂了。(。) 第五百零五章 终结 这场令人不快的恶作剧终于临近尾声了,主任牧师想,蜂巢中不可避免地损失了一些牧师,还有弟子与学徒,但没关系,很快就会有新血被补充进来,她将双手放在宽大的袖子里,手中握着一根新的魔杖,她实在是有点厌倦这个可,火焰尚可忍受,但尖锐的喧嚣和纷乱的景象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一个以龙裔的血脉而骄傲的主导者可以接受的——她不悦地以龙裔的天赋能力向一个仓皇的牧师投去了一枚无形的利刃,只因为她叫喊的太有失身份,虽然她只是因为被凯尔丝的火焰点燃了头发和衣服才会那么可耻地嚷嚷。 在失去了弗洛魔的支援之后,狩魔蛛在这场战斗中也逐渐落入了窘迫的境地,就像是凯尔丝的侍女们所想的,蜂巢中没有参与这场祭祀仪式的牧师们都出现了,因为各种阴毒的陷阱与计谋,她们没能向格瑞第献出她们最诚挚的忠诚,但她们在意识到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能够主宰她们命运的主任牧师的时候,这些从来就是非常谨慎或是冷酷的女性们就像是殷勤的工蜂那样立刻从自己的巢穴中跑了出来,尤其是在可以以众凌寡的情形下,她们还是很愿意在主任牧师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的。 当一个狩魔蛛在面对一个牧师的时候,它可能是强壮而又可怕的,但在它需要面对不下五十个牧师,而且其中还有着相当部分的高阶牧师的时候,它们就变成了受欺负的小可怜,最后一个狩魔蛛被一柄尖头锤击中,锤头从眼睛这里一直贯穿了它的整个脑袋,狩魔蛛有着很多双眼睛,这没错,可惜的是也只有一个脑子,几个牧师投出绳索,将那只仍然可以凭借着本能啮咬和抓挠的身躯捆绑起来,它尖细的脚和螯肢都被分别剪下——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材料,只是不知道术士塔能不能出到可以将蜂巢缺损的地方修缮完毕的价格。 不过她记得好像还有一只?不,等等:“抓住凯尔丝,”主任牧师说,“弟子与学徒全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现在需要将这个混乱的场面清理的干净一点,在凯尔丝的房间里她们没有找到召唤阵法,无论是镌刻在地面上的,还是挂在墙上的,又或是直接悬吊在空中的,都没有,并没有新的恶魔出现,但这并不是说她们就可以将这个可能连同着无尽深渊的通道就这么扔在格瑞第的圣所里——主任牧师倾向于那会是一个符文盘,最近格瑞第似乎对符文盘很感兴趣,黑市上因此多了不少这种珍贵的魔法用具,但就恶魔的数量来看,这个符文盘不会很小,现在主任牧师最担心的是某个见识短浅的蠢货突然起意,把它偷走了。 她皱着双眉,估算着那些牧师还需要多少时间可以制服凯尔丝,虽然说,要制服,而不是杀死或是遣返会非常困难,特别是牧师们总有些束手束脚,原因和主任牧师所考虑的异样,她们并不敢将那些恶毒致命的神术倾倒在这位红龙之女的身上,而凯尔丝在蜕变之后,她有了许多令人垂涎不已的特殊能力——像是她的头颅之一可以如红龙那样疯狂地撕咬和喷吐火焰,而另一个头却仍然能够施放法术,哪怕没人可以找到她的嘴在哪儿,而且她的爪子还从五根指头变成了六根指头,她的鳞片分布不均,但即便是皮肤也厚重坚韧的如同钢铁,爪牙更是锐利的如同某种魔法而不是实物,没有绳索或是锁链可以困缚得住她,一个牧师向她投掷了一个可以让一只恐爪龙立马昏迷的法术,但她只甩了甩头就摆脱了法术的滋扰,可能只有一瞬间或是更少的混沌让她知道自己受到了敌人的攻击,她变得更加愤怒,红龙头颅猛地喷出一股火焰,好极了,又一个牧师从空中坠落了下来,也许是她的盟友,一个牧师上前用一个法术接住了她,可惜的是这毫无用处,红龙的火焰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儿里吞没了这个蠢货的双腿。 “凯尔丝。”主任牧师高叫道,与生俱来的龙裔能力让她的声音变得如同雷霆般的洪亮,凯尔丝蜕变成的怪物略略停顿了一下,而围绕着她的牧师散开,在主任牧师的手势下暂时中止了攻击,主任牧师将自己悬浮到空中,“凯尔丝!”她一边继续喊叫着这位桀骜不驯的女士的名字,一边注意着她的眼睛,无论是人类,龙裔还是怪物,眼睛就是他们灵魂的投影,精于此道的人甚至能够从中到某些问题的答案,就像是现在的主任牧师,她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心头微微发冷,金黄色的虹膜,菱形的黑色瞳仁深不见底,但这是属于一个没有思想,也没有理智的怪物的,并不是一个智慧生物所有的——她必须承认凯尔丝原先就不那么聪明,但那时候她至少懂得衡量,她确实莽撞,暴戾,还有隐藏在深处的怯懦与自卑,可是她从未有一次越过那根绝对不应跨越的界线。 主任牧师不再犹豫,她抽出了那根被她握在手里的魔杖,在凯尔丝变化而成的怪物几乎与此同时地喷吐出火焰的时候——折断的魔杖闪耀着可以令一个凡人失明的耀眼光芒,伴随着刺骨的寒气,龙裔怪物的火焰被它们击退,冰雪呼啸而至,主任牧师在折断魔杖的时候就疯狂地后退,但在空中她只能依靠飞行术行动,只略微慢了一丁点儿的后果是她的整个上半身都被蒙上了一层薄薄透明的冰,头发上更是结满了雪白的冰霜,一个牧师立刻施放了一个神术,去掉了那些冰雪,主任牧师毫不停顿地做出手势,念诵咒语,准备下一个神术——她的急切是正确的。怪物被厚重于主任牧师十倍的冰雪冻结在原地,但很快,下方的牧师就能感觉到如同酸液一般的水滴落下来,这些水腐蚀了墙壁与地面,然后伴随着冰层劈裂的格拉声,一双膜翼从白色的桎梏中缓慢地升起。 牧师们祈祷而来的神术落在凯尔丝的身上,也许是因为格瑞第真的正在注视着她们的关系,这个神术终于起到了她们所期望的效用,凯尔丝的动作凝固住了,她就保持着这个姿态——双翼还收拢在一起,而爪子深深地嵌入深黑色的岩石,她的红龙头颅向着蜂巢的内部倾斜,也就是面对着牧师们,而她的人类头颅上两道狭窄的隙缝张开着,牧师们猜测这可能是她的眼睛,它们注视着墙壁,借助着光滑墙壁的反光来观察自己的敌人,下方的另一道隙缝古怪的扭曲着,应该是在吟唱一个法术或是祈祷一个神术。 “好了。”主任牧师说:“把她拿下来吧,小心点,她现在可能有点脆。” 牧师们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这是可敬的‘母亲’的赐予。”主任牧师的弟子说:“她应该对您的虔诚表示赞赏——鉴于您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完好地保留了它。” “你应该被抽二十鞭子,”主任牧师假惺惺地说道:“‘母亲’的意愿只属于她自己,我们只是做了一个忠诚的追随者应该做的事情。”事实上,她的心是满意而骄傲的,她也的确期望着可以因为此事而获得“母亲”的褒奖,最起码要和她不得不放弃的那些齐平。 不过主任牧师还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那些年轻牧师的行动,免得最后还是出了差错,几个牧师在凯尔丝快要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库房的房间里挥动手臂,凯尔丝从墙壁上移动出来之后,她会被放到这里,然后她们或许可以就地铸造起一个黑铁的牢笼。 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只有一个学徒,也就是那个有着微薄红龙血脉,在同伴因为突然的灾难死伤殆尽的时候仍然成功地保护了自己的牧师学徒,她发现在炙热空气的遮掩下,熔岩池正在不安地涌动着,一个过大的圆形泡泡正在形成,她将手放在喉咙上,只迟疑了那么一下——一只火焰凝结而成的利爪突然从熔岩跳了出来,准确地抓住了那个学徒,脆弱的皮肉立刻在可以融化钢铁的高温下碳化,黑色的灰烬无声无息地从空中飘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这个时候,不太走运的凯尔丝已经被牧师们移动到空中,等主任牧师呼吸到比以往更加浓郁的硫磺气息时为时已晚,灼热的气浪直冲而上,牧师们被抛向墙壁,蜂巢如同圆筒状的结构让火焰的暴君得以不受任何阻碍地高高跃上空中,它没有羽翼,但火焰从来就不需要额外的肢体,在主任牧师狂乱的叫喊声中,这个巨大的火焰元素体展开双臂,恶狠狠地将凯尔丝整个儿包裹在自己宽大的胸怀里,然后,没有留给她们哪怕一丁点儿的反应时间,火焰就像是水柱那样从空中哗然坠下,抱着她的猎物得以而归,喷溅出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张惊惶的面孔——主任牧师不顾一切地俯冲下来,在距离熔岩池只有几尺的地方颓然止住,她的长袍和手臂一片焦黑,但她毫不在意,她的弟子悬浮在远处,并不像以往那样殷勤地为自己的导师服务,她也知道主任牧师已经完了。 熔岩池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主任牧师看向地面,秘银线条与宝石都遭到了破坏,她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被破坏的,又是谁破坏的,她只知道它们的损坏代表着火元素生物可以通过熔岩池往来这里,那个,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双手不仅仅引来了恶魔。 多么周全的筹备啊,主任牧师甚至想要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它原本可以用到更为关键的地方,只是一个凯尔丝,她深深地觉得那一位可能有点蚀本。 —————————————————————————————————————————————————————————————————————————————————————————— “我想我永远也不明白人们,我是说,包括龙裔为什么要在意成本问题,”灰袍真心实意地说:“难道一个喜悦的心情还不能在天平上作为最为沉重的筹码存在吗?”他做了几个手势,没别的,只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语气:“哈,我们为什么要变得强大呢?还不是为了随心所欲如果我们费了多么大的劲儿,结果做事情还要瞻前顾后,那可真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火元素生物不敬地通过心灵感应说道:“他们都觉得你有点疯。” “非常疯,”灰袍纠正道:“谢谢。” 这下子就连火元素生物也有点无语了,它伸出“手”,被火焰包裹着的人类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也许是为了表示些许抗议,他被放在地毯上,地毯只一下就被烧光了。 “嗨!”灰袍说。 火元素做了一个鬼脸。 “还有一个呢?” “没了。”火元素生物说,“留下一个就很难了,还有点灰你要吗?” “但那是非常罕有的生物,”灰袍说:“嗯” “什么?” “你的报酬——可能要减半了” ——————————————————————————————————————————————————————————————————————————————————————————— 那只爪子在落入熔岩之前做了一个手势,如果异界的灵魂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它和另一个位面表示一切都好的ok手势十分地相像——但令人遗憾的,这个手势在这个位面只有一个意思——鄙视。(。) 第五百零六章 末战 龙山邦国是许多个小城邦以及公国在长达数百年之久的时间里相互默摩擦与融合之后结出的果实,他们和原先的碧岬堤堡那样,被一个十二人议会控制着,每个议员都是一个城邦的统治者的代理人,他们可以保证议会做出的每一个决议至少是对大部分人有利的,虽然其中也少不得倾轧争斗,但所有的事情都被控制在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范畴里,最糟糕不过的惩罚也只是流放二十年而已,被流放者被允许带走足够他在外生活的钱财,也可以有人随身服侍,二十年后他仍然可以回到龙山邦国。 一些生活在穷乡僻壤的无知者或许会对这个城邦的名字产生质疑,但这个名字的来由与红龙统治的格瑞纳达毫无干系,一定要说两者有什么牵连的话,那么大概就是龙山邦国的人们认为自己是银龙的后裔,即便他们之中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位龙脉术士,他们仍然这样坚信着——克瑞玛尔所能看到的旗帜上,每一面上面都有着银龙的形象,只是有些是爪子,有些是双翼,最中间的那幅旗帜上绘制着一只银龙的头颅,也是十二邦国中力量最为强大的一个,但这些可不会让年轻的雌性红龙感到心情愉快:“我希望真有那么一条银龙能够在他们的血浸没整个堡垒的时候降临于此,”她现在仍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发出声音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如同在空旷的巨大建筑中反复回荡,“那将是敬献给母亲最好的祭品。” ——见她的弗洛魔屁股去吧,巫妖粗鲁地评论道,这些红龙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银龙,她根本就不知道 ——你见过?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道。 ——不,巫妖哽了一下,但我的导师见过(也许还和银龙有着极其深厚的渊源),在巨龙统治着这个位面的时代,它们的敌人从来就不会是人类,只会是自己的同类,每只巨龙都是在另一只,或是很多只巨龙的利爪獠牙下成长起来的,而格瑞第的子女,很不幸,它们是巨龙们留在这个位面的最后的一点渣滓,无法得到平衡的力量对比让它们变得狂妄与暴躁,却没有一只巨龙应有的经验、技巧与学识——格瑞第的后裔时常说有火焰在它们的血管里燃烧,我倒觉得它们的脑子大概也在这种燃烧中被蒸发殆尽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龙山城邦的人们认为自己是银龙后裔的关系,他们的统治者之中几乎没有邪恶之辈,他们与精灵,与善神的牧师,还有矮人之间的关系都很不错,他们从自己的盟友那里获得了比其他的国家与地区更多的支持和帮助,从而让这些人类能够被格瑞纳达的三个军团所正视与厌恶。 龙山城邦位于一片平缓的高地上,后方连接着起伏的低矮丘陵,东侧与鹧鸪山丘相连接,西侧连接着龙脊山脉延伸出来的横向分支山脉,而在丘陵之后,地势陡然下降,从丘陵变作苔原——冬季的雪水溶化后从龙脊山脉蜿蜒而下,在密林中聚集成细小或宽阔的溪流,它们在苔原低洼的地方聚集,形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泊逐渐伸展与扩张的苔原腹地,就是我们所熟悉的雪盖沼泽。这里的土地广阔而又肥沃,来自于呼啸平原的暴雪被高耸入云的龙脊山脉阻挡,来自于南面海域的季风却适时地带来了充沛的水汽与温暖的天候,虽然冬季还有点冷,却进一步扩大了可种植作物的范围,这里还有着可以烧制瓷器的高岭土,它烧制出来的瓷器与瑟里斯人的作品相比略有不如,不过相比起后者的稀少与怪异,它们的数量和形状显然在商人们的心中更胜一筹,更别说在满是乱石的丘陵上,用于酿酒的葡萄简直望不到尽头。 这些让龙山城邦几乎如同格瑞纳达一般富饶,而且就如之前所说的,他们可以从银冠密林交易来秘银精金,雪蜜白铅,也可以从矮人的商人手中购置精良的武器,坚固的机括,还有招募工匠——邦国的城墙就是由矮人们修建的,龙山邦国的诸多议会长曾经不止一次地感叹说邦国的城墙等同于相同重量的黄金——这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邦国的城墙与其他国家或是地区的城墙不同,它被修筑成狰狞的锯齿形状,这导致他们的敌人根本无法找到一个完整的平面发动攻击,而且因为龙山邦国有着整整十二个城邦的关系,在主城墙的内侧,还有着零星的城墙——都是原先城邦所留下的,有人说它们应该被拆除,但矮人来了之后,设法爬到一棵最高的树上瞧了瞧,建议人类将它们部分保留,矮人们拆除了一些,又修建了一些,完工之后,如果有人从天空中俯瞰,就能看到羊肠曲折的灰白色线条,它们可能不如主城墙高大坚实,但同样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障碍。 在这些零星城墙的里侧,才是城市与护卫着它们的内城墙,而它们之间又有道路或是高悬的细长桥梁相连,可以在必要的时刻相互支援呼应。 —————————————————————————————————————————————————— 修改未完,明天上午十点之前会更正过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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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首日 “你为我们带回了什么?”红龙说,“除了烧焦的羽毛之外。” “本来我们是可以杀死一个军官的”一个术士亟不可待地说。但无需红龙说些什么,一个始终跟随在红龙左右的灰袍一挥手,一只无形的巨手就攫住了他,然后将他重重地丢掷在地上:“我想红龙女士只想听她想要的人说。”灰袍低声细语地道,阴冷的声调让那个术士立刻沉默了下来,就像是他从来就没有舌头这个玩意儿。 “我们差点杀死了一个龙山的军官,”异界的灵魂如同鹦鹉学舌般地说道,在引起了一阵轻微的嗤笑之后,他继续说道:“在五百三十尺的范围以内,有一百零三名士兵,七十六名在我可以看见的地方,二十七名在城墙的夹壁里,三名军官,五架弩车,在我视力所及的范围内,有九个施法者,三个白袍,五个法师与一个术士。” 有人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但黑发的龙裔有着可能是他们所见到的最为沉稳的神情与平静的语气,不由得人们不信服,“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凯尔门问。 凯尔门也许是真傻,异界的灵魂都觉得他有点可怜了,“总有人能够做到一些事情的,”他和蔼可亲地说:“何况这些事情并不是那么难。”他看了一眼其他的术士们,“对吗?” 术士们并不能确定,但他们现在连交换一个眼神的机会都没有:“我觉得”一个术士说:“隐藏起来的士兵数量可能还需要斟酌” “有差异?”红龙追问道。 “我想可能是二十九个,其中有两个隐藏在最底层,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术士说,然后他突然想起克瑞玛尔还是他们的统领:“我们的角度并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法术重叠的关系,我是说” “够了。”红龙说,“我会再听取其他人的回报,你们可以离开了。” 众人向她微微鞠了一躬,就从帐篷里离开了。 ——你真的看到了那么多?巫妖惊奇地问道。 ——怎么可能,异界的灵魂说——我随便说说的。 ———————————————————————————————————————————————————————————— “就是现在。”红龙说。 异界的灵魂看了一眼铅黑的天空,星河被深厚的云层遮掩,荒野、山脉、城墙与堡垒被一种黯淡的灰色光芒所笼罩,带着寒意的纤细雨丝无声无息地浸润了鹰首狮身兽的皮毛,术士们的长袍与红龙的鳞甲——现在本应是最深的黑夜,只是雨丝反射着些许微弱的天光,让大地就像是接近黎明时刻那样闪烁着异样的光辉。 城墙上只有极其细小的光点依然闪动着,雨势虽然微弱,但火把在燃烧的时候已经无法避免地会携带着滚滚浓烟,让人无法睁开眼睛,所以这些光亮只可能属于士兵的精钢矛尖,也有可能是军官或是法师胸前的氟石别针在发亮——他们也许有所警惕,也许没有,毕竟人人都知道鹰首狮身兽是无法在黑暗中视物的,但很显然,红龙也并不想在此之前无谓地惊动这些人类,她,或者更正确地说,它在黑暗中扬起双翼,这是攻击的讯号,随着红龙飞速地升向高空,所有的鹰首狮身兽随之起飞,克瑞玛尔与他的人面狮身兽克欧紧靠着红龙的羽翼,红龙在最后一刻居然还记得回首瞥了他一眼,似乎要确定他的位置。 “切记,诸位,不要让‘母亲’失望,”红龙说:“任何人。”如果这句话她不是注视着克瑞玛尔说的也许会好一些——凯尔门在红龙的另一翼,也许他以为自己的母亲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没有,还有龙刺的统领,也就是代奥斯塔尔来承担红龙的喜怒无常的倒霉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鹰首狮身兽——不过既然这是在克瑞玛尔暂时卸下了龙牙军团统领之职后发生的,他当然也不必去关心他的军团里是不是少了一个骑士——那位从某些方面来说极其可敬的盗贼先生悠然自得地坠在红龙的尾巴后面,完全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在战后被红龙苛责。 红龙将自己,还有鹰首狮身兽隐藏在云层里,它们在云层中移动,高处的云层被羽翼与膜翼撕开,显露出一条宽阔的裂隙,但低处的云层依然如同覆盖在沼泽上的雾气那样浓厚,将邪恶与危险隐藏其中,在潮湿的灰黑色中,异界的灵魂可以看到红龙的腮囊在可怕地鼓胀起来,鳞片下的皮肤透出赤红色的光,绚丽又明亮,就像是熔岩在血管里流动,红龙的颈部优雅地弯曲,长长的吻部探入云层,它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但还在不停地吸入冰冷的空气,不停地,它的腮囊就像是可以永无止境地鼓起,直到红龙的颔部下方完全地凸出,鳞片变成了点缀,就在旁观者都在的耐心它会像是一个过分充气的轮胎那样猛地爆裂开来的时候,骤然将整个黑夜变作了白昼的火焰从红龙的口中喷吐而出。 在这个时候,异界的灵魂相当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笑话,这个笑话甚至让它脸红过,但红龙的火焰确实持续了有那么久,它不但摧毁了该处的云层,还让石砖砌筑的城墙与箭塔也跟随着燃烧起来,鹰首狮身兽们俯冲而下,火光不如天光那样稳定,但对于它们和骑士而言,已经足够了,而施法者们无需光亮也能够保证自己的法术不会落空——红龙在开战之前就严厉地申明过,这场战争里不允许过分地消耗自身的力量,也就是说,格瑞纳达人们喜好的解决竞争者的方式需要改变一下,但就像是异界的灵魂从巫妖那儿得来的告诫,在格瑞纳达,看不见,听不见,无法找寻到证据的罪行就是不存在的罪行,想让他们完全放弃这一便捷的手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红龙所需要也只是略微遏制一下过于疯狂的势头,它关心的只有“母亲”所交给它的任务,那些阳奉阴违的人要小心,免得落入红龙的爪牙之内无法脱身。 所以至少在今天,骑士与施法者可能不太需要担心来自于身后的威胁,鹰首狮身兽们俯冲而下,术士们做出最后一个手势,而骑士们拔出短矛,它们将会贯穿每一个在法术落下之后不得不显露身形的施法者们——鹰首狮身兽们在距离城墙只有数十尺的地方才张开双翼,预备从上方一掠而过,只留下火焰、闪电、有毒的雾气,与如同霹雳一般落下的短矛。 它们几乎就要无可忍耐地发出胜利与喜悦的唳叫,但它们的去势突然被终止了——它们撞在了一块透明的屏障上面,原先雨水的变化可能还会让这些鸟头有所觉察,但在太过悬殊的光暗对比下,它们的眼睛根本无从察觉细小的区别,虽然有几只鹰首狮身兽冲入其中,但它们发现,自己可能要比那些软绵绵地从屏障上滑溜而下的同伴更糟些,因为几乎每只鸟头都有两个以上的施法者在等待着它们,格瑞纳达的术士们被固定在狮身兽的鞍座上,本来是为了保证他们不会在狮身兽大幅度翻转滚动的时候被甩下来,但现在这反而成了桎梏他们的工具,相对的,鹰首狮身兽被法术击中、掉落后能够迅速地立起身体,露出凶狠的神情与利爪尖喙震慑敌人,但鞍座上的两个人,施法者和骑士却让它有点挪转不开——虽然骑士和施法者能够极快地解开鞍座上的束带,但再快速也是需要时间的,而这些珍贵的时间被他们的敌人抢夺到了。 红龙看到了火光,但这个火光不是它想要看到的,火光从她身下的城墙一直延伸到远处。这些人类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们会在深夜攻击,早已设下了卑劣的陷阱, 但如果会因此退缩它就不会是一条红龙了,它愤怒地咆哮着,催促更多的鹰首狮身兽冲击那层透明的屏障,这也出乎了龙山邦国人们的意料,如果发现一条道路被封闭了,难道不该选择其他的道路吗?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红龙可要比他们以为的狡猾多了,其他的城墙上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这里,人类不会再设立起第二道无形的屏障,何况鹰首狮身兽在觉察到屏障的时候,它们就不会愚蠢地直接撞击上去了,它们或是伸出爪子,或是伸出尖喙,恶狠狠地凿击着屏障,它们的工作卓有成效,可能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伴随着几乎湮没在雨水中的碎裂声,屏障消失了。鹰首狮身兽们呼啸而下,而那些被人类困住的鹰首狮身兽们也开始疯狂而暴虐地还击,还有那些格瑞纳达的骑士与术士们,他们可以依托鹰首狮身兽坚硬的羽翼与壮硕的身躯为盾牌,虽然这不可避免地会让鸟头们嚎叫着抱怨与诅咒,但他们的无所顾忌却能造成敌人,尤其是凡人们的惨重死伤。 红龙兴奋地吼叫着,它的叫声响亮而又嘶哑,每个听到的人都会无法控制地颤抖,它在这些人类的上空盘旋着,腮囊鼓动着,新的火焰正在酝酿之中。 “怎么了,”凯尔门问:“我们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我觉得那个就很不错,”龙刺的统领,一个盗贼指着一个地方说,那是一座方塔,紧靠着城墙,类似于另一个位面东方的瓮城,里面进出着士兵,几个施法者在守护着它,“该下无尽深渊的家伙。”凯尔门突然说:“他们有大型弩车!” 大型弩车,可能比之前差点射落了克瑞玛尔以及同伴的弩车更加危险一点,或者说,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杀死巨龙,因为每支弩箭都是秘银箭头,并且经过附魔,有一个成年男性那么高,要将那么长的弩箭射出去,不但需要矮人的手艺,纯净的精钢,还需要魔法的帮助,但它们不但能够对巨龙造成威胁,也能杀死巨人,或是将兽人攒成一串儿,因为造价过高的关系,就连雷霆堡也没能配备,也或许是因为雷霆堡无论如何都不必考虑巨龙来袭的缘故。 ————————————————————————————————————————————————————————————————————————————————————————————————————————————————————————————————————————————————————————————————————————————————————————————————————————————————————————————————————————————————————————————————————————————————————————————————————————————————————————————————————————————————————————————————————————————————————————————————————————————————————————————————————————————————————————————————————————————————————————————————————————————————————————————————————————————————————————————————————————(。) 第五百零八章 首日(2) 凯尔门选择了士兵而不是那些法师,他倾向于用自己的力量凌虐那些无法保护自己与伤害到他的凡人,而不是将自己置身于一个不祥的境地——但他随即发现自己身边的墙壁在微微地颤动,扭曲,他陡然如同舞蹈般地旋转起来,身上的符文发出警告般的光亮,告诉那个不知名的敌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防护以及反击的法术,但他什么都没能发现,他反过手臂,拔出插在后腰上的两柄尖锐的细剑,依靠着龙脉术士与生俱来的能力让它们在身周旋转,在凯尔门移动的时候,它们也会跟着移动。 红龙的儿子试探性地释放了一个法术,希望它能够击毁敌人的陷阱,他听到了轻微的,像是玻璃碎裂般的声音,烟雾和响声猛地冲了进来,充斥着他所有的感官,凯尔门挥动手臂,让一阵微风吹散了烟雾,一个惊慌失措的人类士兵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轻轻握起一只手,只有核桃那么大的火球在他的手掌中产生,然后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那样跳到空中,径直钻入了那个士兵的鼻子,士兵猛地抬起手抓住了自己的脸,眼睛中满是惊恐,这个无辜的人张大嘴,像是要将火球吐出来——紧接着,他的鼻孔与嘴巴里冒出了乌黑的浓烟,然后是迸射的火焰,他就这么从里到外地燃烧起来。 士兵僵直地站立着,如同一只人形的火把,从另一个地方传来了悠长的呼唤声,可惜的是他已经无法回答,更不可能听见或是看见,他的耳膜与眼珠是最先破裂的,就像是几只装满了水的尿脬,凯尔门听到了急促而散乱的脚步声,显然有更多的人从烟雾的那一端跑过来,他侧耳倾听,分析着每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战场上,施法者们,尤其是法师会像凡人那样穿上紧身衣,裤子和靴子,但那些做工考究精细的靴子与士兵们的皮底靴,或是木底靴所发出的声音肯定是不同的,那些急匆匆跑过来的人里并没有施法者,凯尔门停顿了一会,他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然后是他的红色长袍和链甲,在那些人类穿过烟雾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人类的士兵而不是一个红袍术士。 “乔乔!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只怪物,”凯尔门精细地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受了一点伤,血从额头流下来,进一步地为这张虚假的面孔做了伪装,“它吐了火之后就消失了。” 一个士兵,或许是他们的队长,因为他穿着一身非常漂亮崭新的皮甲,说:“你感觉怎么样?需要药水吗,或是牧师?” “我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在石砖上磕破了头,但只有一点,”凯尔门努力做出年轻人类所特有的骄傲神气:“只要一点灰就行了,我很好。” “那是什么?”队长注意到那根即将熄灭的“东西”:“我记得这里没有木桩之类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 “什么?!” “大概就是你们的乔乔吧。”凯尔门说,然后他施放了一个早已预备好的法术,在这些人类关切地靠近时,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地在他们的身上跳跃和噼啪作响,人类的士兵倒下之前没能发出一点声音,但那个队长,也许是因为身上的皮甲为他抵挡了一些伤害的关系,他的双腿虽然因为闪电的灼烧而麻痹,让他失去了逃走的机会,但他还是挣扎着将一根细小的笛子放进嘴里,一个尖锐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城墙。 ———————————————————————————————————————————————————— 龙刺的统领听到了尖锐的笛声,应该是凯尔门,他奇异地觉得三个人中黑发的龙裔不会是让他感到烦忧的那一个,他追索着笛子发出的源头奔跑起来,而更多人似乎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在人群中就像是混入了羊群的鬣狗,借着烟雾与黑暗的遮蔽,他轻轻地从后面,就像是拥抱那样攫住了一个年轻的白袍,后者显然缺乏对战的经验,在遇到袭击的时候,他居然不是发动符文、卷轴、药水反正是一切能够立即起效的东西,而是忙着吟唱与比划手势,但盗贼冰冷的手指伸到了他开启的嘴里,手指一夹就拽下了他的舌头,而后他的匕首就从牧师的眼睛里刺了进去,牧师只挣动了一两下就不动了,盗贼听到了有人摸索着接近,也许是牧师的同伴发现身边的人少了一个所以回来寻找——他抽出匕首,在牧师的面颊上擦拭干净,抽出折叠弩弓,弩弓发出的声音即便是在万籁俱寂的平静夜晚也未必能够吵醒一只警惕的猫,但他听到施法者的柔软靴底移动向另一个地方的声音,淬着毒液的弩箭落了空。 牧师中的年长者找到自己的弟子时,龙刺的统领已经远在几百尺之外,并且找寻到了下一个猎物。 ———————————————————————————————————————————————————— 胖术士是龙山邦国中为数不多的术士之一,你知道的,术士在除了格瑞纳达之外的地方是很受歧视的——龙山邦国的人们对术士的态度不能说太坏,虽然他们也很好奇,但他们的执政者们至少还不会将所有的罪行都归咎于一个术士,而且他们还很希望龙山邦国的孩子里能够出现一个龙脉术士——因为他们是银龙的后裔嘛,比起格瑞纳达的红龙,银龙显然要更加地高贵与和善。 所以胖术士就在一个满是葡萄的小邦国中定居了下来,他当然有着自己的通用语名字,但因为和“胖”这个字发音相当接近,而他的身躯,无论从高度,从宽度还是从深度都要远胜于普通人的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被人们叫做胖术士了。也许有些术士会因此勃然大怒吧,但胖术士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样如果有谁想要诅咒自己的话,别说自己的真名,就连通用语名字也不知道咧! 而且这里的人们又不会像是其他地方的人那样,以为他那只就像是随时都会娩下一打婴儿的肚子里塞满了蝙蝠与蛤蟆,抱歉,我不是那种术士,胖术士之前时常会愤愤地在心中大叫,让你们失望了,我的肚子里除葡萄酒、糖和烤肉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胖术士偶尔也会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或许要胜于很多施法者,但他从未想要面对一个格瑞纳达的红袍术士,他知道那些人都是些疯子,他们的红袍和自己的红袍不一样,他们的红袍不折不扣是用人类的鲜血浸染的,胖术士的红袍颜色却是来自于葡萄酒,他也思考过如果发生了战争,他是说,发生了格瑞纳达与龙山邦国之间的战争——像是其他国家与龙山邦国治安的摩擦虽然也会带来伤痛与死亡,但与格瑞纳达相比,他们造成的创伤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且格瑞纳达的红龙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就表明龙山邦国必然会被彻底地抹去,仅有的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他应该逃走的,在格瑞纳达的军团逼近这里之前,有法师和术士逃走,真的,而龙山邦国的议会与子民似乎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他也可以走,他都整理好了自己的次元袋,皮囊,还有也许马车之类的东西,反正他也没有妻子和孩子,除了葡萄酒商和肉贩,他几乎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胖术士整理了一天又一天,有好几次他都走到了城门前,但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就又回去找,就这样,三番两次,颠颠倒倒,当执政官的卫兵来到他的门前,询问他是否愿意加入到抵抗格瑞纳达军团的施法者行列中的时候,胖术士只是叹了口气,捡起自己的卷轴带,药水包,次元袋,皮囊,这次他没有遗忘任何东西。 他和两个法师被派遣来为方塔做守卫,事实上,他们保护的不是士兵而是隐藏在方塔中的大型弩车,这种弩车所射出的弩箭可以摧毁巨龙的鳞甲,深深地嵌入它的皮肉,附魔的箭头会在巨龙相对脆弱的体内爆裂,如果幸运的话,这种爆裂会直接撕裂巨龙的心脏,这是除了强大的魔法与同类的爪牙之外唯一能够杀死一只巨龙的方法。 红龙来袭的时候,胖术士正在打盹,当然,你也可以说是在冥想,魔法的波动先于声音与光亮之前惊动了他,他带着自己肥大无比的肚子猛地跳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过于注重享受的猫,虽然胖的就像是一只圆球,却仍然有着就连毒蛇也难以匹敌的敏捷与警惕——无需等候命令,方塔中的弩车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红龙而准备的,他打开了门,士兵们从马道(一道可以容许马匹上下城墙的坡道)上将弩车推上城墙,能够发射这种巨型弩箭的弩车需要四个人同时推拉才能行动,还是在有着矮人的精妙设计、打造与符文协助的情况下——弩车的框架被特意做成了橄榄黑的颜色,与石砖一致,金属的部分镀黑,一些关键部分还被灰色的亚麻布遮盖着。 他们也看到了那些迅疾的黑影,在火光的映衬下,他们鲜明的就像是刺入眼睛的钉子。 鹰首狮身兽俯冲而下的时候,胖术士没有丝毫考虑的就投掷出了一个防护能量伤害的法术,这个法术只能笼罩住一部分人和一部分的弩车,但他也听到了法师们的吟唱,这让胖术士有些安下心来,火焰就在他们身边腾起,他还从未经受过这样的攻击——那些火焰就像是可以触摸,可以拿取,可以挥舞的实质那样猛烈地冲击着他的防护屏障,他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睁开眼睛,他脚下的石砖变得滚烫,胖术士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铁叉插着送到烤炉里的鸭子,到处都是火,他的油脂从皮肤下面吱吱怪叫着冒出来,每一口吸入体内的空气都让他感觉像是吞了一块燃烧着的木炭。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告诉他要怎么做,当然,在这个时候,胖术士是绝对不会相信一个陌生声音提出的建议的,遑论它出现的是那样的诡异。 但他的另一半思想却在说,对啊,这很好,它值得相信,我们应该按照它说的去做。 当胖术士的躯体真的按照他的另一半思想动作起来的时候,胖术士立刻陷入了绝望之中,他想,我就快要死啦,他以为自己会后悔,但他发现自己最为懊悔的是昨晚留了半只烤乳猪打算放在今天早上配着苹果麦片粥一起吃。 他将希望寄托着另两个法师身上,但他很快就看到了他们,真是太糟了,不过这也不是太过意外的事情,他们还很年轻,而他们的导师必须和格瑞纳达的红袍们作战,根本无法顾及这里。 但让胖术士惊奇的是,他们忍受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走了一段时间,或说一小会儿,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浓重的阴影里,和他们的弩车一起,还有茫然不知所措的士兵。 —————————————————————————————————————————————————— “太危险了。”克欧说。 “也很刺激,”异界的灵魂说:“不是吗?” “毫无疑问,”克欧说:“比这更刺激的大概就只有去干踢格瑞第的屁股了。” ——谢谢,异界的灵魂说。 ——不必,识海中的巫妖干巴巴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现在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了。 ——你觉得怎么样? ——勉强。 异界的灵魂在意识中噘嘴,然后他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震颤感掠过心头,就像是走在阳光耀眼的平原上,一只鹰隼的影子掠过上空时的感觉。 他向远处看去,先前施放的法术可以让他辨别出指定生物、物体、异能与法术的主要阵营——他看到了一点微弱的红色光芒,虽然在众多的红光与火焰中,它是那样的不起眼,微乎其微,但异界的灵魂还是看到了。 ——红龙身边有心灵术士,巫妖说,和你一样。 —————————————————————————————————————————— 请诸位亲爱的读者大人们正版,本文首发起点,不接受任何转载,作者需要你们的鼓励与支持。 半小时后来看作者有话说,前几天看了神奇动物在哪里,今天又看到有同人文,所以也想写点什么——希望能够给正版的读者们一些福利。(。) 第五百零九章 首日(3) 之前有读者问到术士与心灵术士是不是一个概念,那个,大概就是纲和目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心灵术士都是术士,但并不是所有的术士都是心灵术士。? 红龙在大声咆哮,“毁掉巨!”它大叫道,同时喷出一股灼热的火焰,火焰立即引燃了一架刚被推出来的车,它和身边的人一起燃烧起来,但如同飓风一般的暴雪随即席卷而来,一个身着精致的黑色长袍的法师正注视着红龙,他的法术并没能对红龙造成太大的伤害,红龙转动脖子,它那双如同琥珀一般金光纯净的眼睛笼罩着一层薄冰,但它只是眨了眨瞬膜,冰雪就融化成了温热的水,从红龙的鼻侧流过,看上去就像是它在为了什么哭泣,但谁都知道,红龙是不会流泪的。 一个士兵在叫喊着,几个术士的法术接踵而至,几乎不分先后地击中了那个身影,法师的身影破碎了,那是一个假象,这个概念让红龙愈地狂暴起来,它没有如之前那样落在城墙上其他公国与城邦没有龙山这样的巨,他们的箭就连红龙的鳞甲都无法贯穿,但在这里就未必了,红龙在赤红色的天穹上辗转翻飞的时候,就像是一只穿过闪电与云层的纤细海鸟,而它在居高临下的俯瞰时,人类的法师立刻为大型车覆盖上蒙蔽眼睛与感知的法术人们看到红龙突然猛地向下,消失在城墙的彼端,他们高声欢呼,以为自己除去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但异界的灵魂却在轻微地摇头,一只被击中的巨龙只会张开翅膀,而不是将翅膀完全地收拢起来,它是在有意识地俯冲,而不是无助地跌落,也许正是为了躲避一支被大型车投掷出来的箭,黑龙裔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凡人无法看到的东西,他看到了那支甚至没能碰触到红龙鳞甲的箭,它的高度和度不但让红龙吃了一惊,也让巫妖重新估算起这种武器的力量来。 这种大型车不仅仅是矮人的作,曾经的不死者说,或许还有侏儒的。 正如他所猜测的,在大型车的内部,被黑沉沉的木头遮挡着的地方,装满了各种小巧的齿轮与链条,它们挥着魔法未必能够企及的作用,让这具大型车只需要三个凡人就能操作两个士兵绞紧弓弦,一个士兵校准方向车上安装着一个怪模样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鸟爪擎着三只圆环,士兵知道,如果这种巨大的箭要射中目标,目标就必须在这三个环里。他们也要比其他凡人更早地知道箭落空了,“难道它的尾巴上也长着眼睛吗?”一个士兵嘀咕道,而他的同伴瞪了他一眼。 “离开这里!”他们身边的法师喊道,士兵们犹豫了一个瞬间,然后一个可能在他们的噩梦中也没有过的可怕景象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先是棘刺,然后是角,之后是红龙的眼睛,它们在城墙上搜寻着,可以容纳下半打侏儒的石砖在红龙的爪子下粉碎,崩塌,在它能够触及到的范围内,城墙顿时失去了有三分之一那么多,射出能够让一只红龙也为之忌惮的箭的大型车在吱嘎声中往下滑去矮人们用细小的钢珠来做移动它们的履带,让它们可以在马道和城墙的顶面快地移动,在底部缜密的矮人们也设置了支架,可以让它在倾斜的状态下稳稳地站住,但这不是说,它们也可以停在空气里,车猛地向塌陷的地方倾倒,一个士兵不假思索地跳起来,抓住了它的一组弓身,谁也没想到这个可以说有点愚蠢的举动竟然让他得回了自己的性命红龙没有喷吐火焰,而是直接用自己的牙齿咬住了车,坚硬如同岩石般的木质部分在它的嘴里就像是一块干面包,金属部分也只不过是面包里的白,残缺的车断裂了,它从红龙的嘴边跌落下去,撞在城墙的外壁上,那个士兵也是一样,他先摔落在地上一丛茂盛的醋栗丛让他只是折断了几根肋骨,然后车的底座扭曲着从天而降,恰好将他罩在了里面,锐利的精钢穿过了他的手臂,他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士兵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但这个时候格瑞纳达人已经开始了第一次全面攻击。他无法知晓城墙之上的情况,却能从缝隙间看见有着他头颅那么大的脚爪纷乱地移动着,脚爪上面连接着像是鸟脚那样的东西,但鸟儿们既不会有那么粗壮的脚,也不会在脚上生满厚重的鳞片,脚爪,以及脚爪要承担的重量是那样的沉重,但脚爪之前的蹼却让它们的脚步声并不像士兵以为的那样响亮,陷入泥土的部分也不是很深,但它们在跳起来的时候,留下的凹坑可以容许一个人类男性将自己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放在里面。 因为士兵,还有车是沿着城墙滚落的,所以他们所在的位置紧靠着墙壁的底部和边缘,即便是格瑞纳达们的恐爪龙,它们在跳跃与攀爬的时候也是需要留出一点距离而这点距离正是最不容易受到打搅与撞击的,虽然有恐爪龙对这个怪东西里面弥漫出来的血腥味儿感兴趣,却也在伸出长吻之前被主人抓住了龙爪骑士们想到了恐爪龙也许是对里面的肉食感兴趣,但现在可不是进餐的好时机。 当一只恐爪龙高高地跳起,爪子嵌入城墙,碎石从缝隙里掉在士兵身上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方可以投入光的缝隙被遮住了,他知道有一只恐爪龙就在他的上空,他点数着他所知道的防御手段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经常做的就是倒油,而且是滚热的油! 漆黑的鲸鱼油从之前预留的长条隙缝,而不是如普通堡垒和城墙那样只是从射击孔中,长条隙缝的间距可能只有三尺,而这个空隙根本不可能容许一只身形庞大的恐爪龙往上爬,他们确保城墙的每一个地方都被滑腻腻的油脂覆盖,士兵听到恐爪龙在尖利的叫唤,然后他的临时掩蔽所突然在一声巨响中骤然下塌了一半,士兵立刻低下头,整个人就着被精钢的枝条贯穿的姿势匍匐在地上,他的脊背都能感觉到时不时碰触到自己的压力如果大型车不是选用了极其富于弹性与韧性的材料,他或许已经成为恐爪龙屁股下的坐垫了。 幸好这种危险的情况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消失了,但士兵一点也没有感到安心。 随着龙爪骑士们逐渐迫近城墙锯齿形的城墙对恐爪龙们来说也是一个问题,它们固然不如鹰狮身兽那样如同一座小山丘般的庞大,但也要比一般的人类,甚至兽人占地方的多了,受面狭窄的城墙让龙爪军团们的分队被无可奈何地再次拆分,六个,或是七个龙爪骑士一组,这让龙爪之中的命令传达的度变得迟缓起来骑士们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人类会倾倒油脂,这是一种在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的防守方式,他们娴熟地从滑落下来,站立不稳的恐爪龙身上跳开,而在地上打几个滚对这些皮糙肉厚的生物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龙爪军团的第一分队长出一声细而悠长的声音,龙爪的术士们举起双手,进入失神的状态,开始吟唱咒语他们投掷而出的大多是火焰和雷电,或许有毒的烟雾,火焰能够燃烧油脂,甚至漫入隙缝,让里面的敌人自食其果,而雷电,它们都是些很小的球形雷电,在空中慢吞吞地游走了一会后,就从隙缝中钻了进去,有时候它们只是导致了一两个人的死亡,有时候也会引燃油脂,至于那些有毒的烟雾,则会有协助的术士将它们送到更多的,或许连龙裔的眼睛也未必能够找寻得到的缝隙里。龙爪骑士们满怀期待地看着,一个骑士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而他的坐骑,一只强壮的恐爪龙就像是在呼应他的警兆那样不安地挪动着爪子,它撞到了另一只从城墙上退却下来的恐爪龙,引得那只怪物与怪物的主人对他们怒目而视。 但就在下一刻,他们就突然失去了同伴的踪影,不,或许不该那么说他们并没有离开,或是突然被一个法术抛出这个位面,是地面。 转瞬之间,在动攻击之前还十分坚实的地面突然变得潮湿而松软,松软的可以沁出颜色暗沉的水,根本来不及叫喊提醒,或是做出反应,十之六七的恐爪龙,连带它们身上的格瑞纳达人,就突然陷入到一个巨大的泥沼之中恐爪龙的身躯就像是一个锥子,有力的后肢,强壮的肌肉与厚厚的鳞甲也注定了它们不会是那种可以轻易浮起的生物,泥沼一下子就吞没了它们的大部分躯体,术士们拔身而起,除了一身长袍和靴子之外没有太大的损失,但身着甲胄的骑士们就要糟糕得多,如果不是格瑞纳达的军团里那种令人为之胆寒的施法者配比,就这么一个陷阱,就可能带来对任何一个将领来说都无法解释的重大损失。 在术士们的帮助下,失去了重力的泥沼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石油井道喷那样,将陷入其中的恐爪龙与骑士们抛向空中,他们或许也是想要温柔一点的,但问题是,就在陷阱动的下一刻,所有的射击口中都探出了箭头,箭矢如同暴雨那样倾泻而下,恐爪龙的皮肤没有那么容易穿透,但这些箭矢上都捆绑着侏儒们弄出的小玩意儿,类似于矿物之类的东西,只要碰触到坚硬的东西就会爆炸,骑士们的短矛与剑也是一样,一时间粉碎的血肉就像是盛开在黑色泥沼上的邪恶花朵,格瑞纳达人在大声诅咒,他们应该感激红龙和龙牙,如果不是他们压制着城墙上方,来自于垛口的箭矢会让他们死伤更多,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这些傲慢的格瑞纳达人感到羞辱与愤怒的了,他们从泥沼中脱身后就想要再一次地动攻势,但那个翻滚的泥沼还在不断地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 “这是什么?” “一个来自于无底深渊的法术,”术士说:“可能是连通了附近的泥沼。”可不是吗,距离他们最近的就是无边无际的雪盖沼泽,如果龙山邦国的施法者们是从那个地方引来的泥沼,那么他们就算是耗尽所有的力量也未必能够将这片该死的泥沼重新化为可以踏足的平地。 异界的灵魂也注意到了,这个法术让他想起那段短暂的旅行。 葛兰现在怎么样了呢?还有梅蜜?伯德温与李奥娜? 他想,但在巫妖提醒他之前,他就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红龙。(。) 第五百一十章 蠢动 夜色退去,晨光降临,格瑞纳达人如同一个可怕的噩梦仿若退潮般地离去,鹰首狮身兽展开双翼,尖喙边的细小绒毛在黎明微冷的风中颤动,龙爪与龙牙的骑士们很少徒劳无功,但这不是说他们就不懂得如何井然有序地撤退——龙山邦国的执政官站在城墙上注视着他们——格瑞纳达的红龙只是暂时受挫,因为取得了微小的胜利而狂妄到率先出战绝对不是一个有理智的统治者所做的。 “我以为”克欧说。 “这是最后一个国家,最后一个障碍,”异界的灵魂说,快速的行军与毁灭性的打击只是为了减少敌人组织反抗的勇气与时间,年轻的红龙并没有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损失的权力,这个权力只有一个人,或说一只红龙能够拥有,只有格瑞第能够肆意挥霍她珍贵的财产:“只是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他们将会面对什么?” “数以万计或是更多的,强悍的敌人,”异界的灵魂说,小魔鬼总是能够从黑暗中窃取到零星的情报,虽然只是只字片语,但配合克瑞玛尔的旧人与葛兰的眼线所递交来的情报看,那些被军团抛在身后的附庸军团正在往这里赶来,军团的精锐部分为他们打开了一条近似于完全空白的道路,他们不会遇到阻扰,也不会受到妨碍,所有的补给可以从周边的地区获得——猎物已经被拔掉牙齿与爪子,剩下的肉虽然不够肥美,但用来填充干瘪的肠胃还是可以勉强将就一下的。 克欧听到脊背上的同伴突然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这位黑发龙裔还在为昨夜发生的事情怏怏不乐,但说实话,他们干的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虽然之前他有所准备,但这个准备,讲真,还是落空的比较好,凯尔门是个蠢货,龙刺的统领代理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题是他显然并不准备让别人过多地注意到自己,尤其是红龙,他既不是殿下也不是阁下,如果暴怒的红龙一口吞了他当小点心,那么唯一会为此困扰的大概就只有奥斯塔尔,毕竟他要重新派遣一个更为狡猾的下属坐在他的座位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克欧的脊背上突然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痒感,大概就和蝎子在一张光裸的脊背上爬行时带来的感觉差不多,他不那么舒服地耸了肩膀,连带着乘坐者一起上下颠簸了几下,“抱歉。”人面狮身兽不是那么在意地说,然后一只手就落在了鞍座附近,轻轻地挠了挠:“是这里吗?” “唔唔唔唔唔唔”克欧咕噜起来,他的皮毛很厚,黑发龙裔的手指在里面穿梭着,在尖锐的鬃毛下面是柔软蓬松的细毛,细毛的底部还覆盖着一层打卷的小绒毛,这个地方确实是克欧很难自己挠到或是舔到的地方,虽然侍从会为他清洗与梳毛,即便是在行军期间,毛发间仍然不曾积存污垢与灰尘,但你知道的,自己没办法碰到的地方总是会感觉痒痒的,人面狮身兽舒服地几乎都要融化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将刚才那种古怪的感觉暂时放置一边。 曾经的不死者眯着眼睛,他知道牧师们会对不死生物,或是负能量格外敏感,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人面狮身兽也会,当然,他们被誉为四足牧师,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不死者了——只是他和异界的灵魂交替的那一刹那所散发出来的些许异样气息,仍然引起了这只人面狮身兽的警惕。 格瑞纳达人,或许还有巫妖自己,也曾经以为这只人面狮身兽是堕落的,毕竟他相当的格瑞纳达风,但看来这只野兽只是有点贱,邪恶距离它还很远呢。 “原来是这些家伙,”克欧嘀咕道:“我就觉得有些什么地方怪怪的。” 巫妖沿着人面狮身兽的视线看过去,他看到了令他怀念不已的灰色长袍,在龙牙骑士的护送下,几个死灵法师举起双手,在阳光中施放了他们的法术——负能量缓慢地从空中坠落到地面,风变得刺骨,而土地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向着那些死去,或是重伤到无需救治的恐爪龙与骑士们蔓延,还能够看见,和发出声音的格瑞纳达人无不哀嚎与咒骂不已——但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死灵法师们也不会在意将死之人的憎恨,被冰霜覆盖与碰触的肢体都在负能量的腐蚀下变得乌黑,而后变得灰白,风一过,那些躯体就像是灰尘积累起来的雕像那样,瞬间就飞散了——而那些陷在泥沼中的部分,也很快被肮脏的泥浆吞噬,与它化作一体。 “这个处理方式可不怎么样。”克欧说。 “他们不会留下尸体供人寻找格瑞纳达的弱点。”巫妖说,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克欧的大头,“我们应该回去了。 虽然那只年轻的红龙也是个让人感到烦恼的家伙,她身边有着一个心灵术士,但究竟是谁就不知道了,毕竟如果那个人和异界的灵魂一样,是心灵术士中的通晓者的话,那么他想要伪装自己的时候,除非与他关系密切的人,是无法区别出他和其他术士有什么区别的。 不过他总有办法把这个人找出来的。 ———————————————————————————————————————————————————— “你在看什么?”佩兰特问。 “在看密林之外的地方。”凯瑞本转过身来问,他站在一棵高大的银冠木上,就像他曾经分享给克瑞玛尔的那样,银冠密林在他们的脚下如同浪潮一般地翻卷,从黑色变作银色,又从银色变作黑色,一层层递进和消退,现在还是秋季,但风已经变得寒冷。 “如果你想要离开。”佩兰特说:“也不是不可以。” “在我的父亲,密林的王已经陷入沉睡的现在?”凯瑞本说:“邪恶正在逼近,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密林。” “克瑞玛尔怎么样?”佩兰特问:“他有无遇到危险?” “我不知道,”凯瑞本说:“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给过我任何消息。” “红龙的军团已经逼近了龙山邦国。”佩兰特说:“也许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与克瑞玛尔有关的情报。” “也许我不该期待,”凯瑞本的笑容带着小小的苦涩:“我无法确定自己想要听到怎样的讯息——如果他安然无恙,那么他必然在格瑞纳达的军团里。” “那并不是说他会作恶,”佩兰特说:“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在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的情况下?”精灵游侠说:“佩兰特,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如果他不作恶,那么他就会遭到怀疑,受到惩罚或是被处死——我甚至期望他能够稍微,”他说,将食指与拇指合拢,留下一道几乎无法看见的缝隙:“稍微邪恶一点。”至少不会因为自己的坚守而失去生命乃至灵魂。 说出这句话后就连凯瑞本自己都吃了一惊,他讶异于自己竟然会为了情感做出不理智的判断,但他查看内心,并不能从里面找寻到懊悔的情绪,也许是他曾经做出过一个理智却错误的判断——他看向佩兰特,发现他在微笑。 “你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过了。”佩兰特说:“上次是什么时候,因为讨厌英格威身上的蜜酒气味而将臭鼬引入酒窖的那次?” 他紧接着温柔地说道:“你是那样的年轻,凯瑞本,孩子,距离你接过起你父亲身上的重任还有很多年——你也许会觉得你应该为他分担一些辛劳,但相信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即便是精灵,年少时的美好时光仍然是一去不还的,密林是你的家,是你的锚点,而不是加在你身上的桎梏与锁链——去做吧,无论是什么事情,你的思想不会将你的躯体与灵魂指引到错误的方向。” 他看向密林之外,在天地之前,有着一线无瑕的白色,那是雪盖沼泽,而凯瑞本所怀念的友人就在沼泽的彼端。 —————————————————————————————————————————————————————— 格什喘息着,他从皮毛上爬起来,走出帐篷,他做了一个梦,但这个梦他不想和任何人说,包括祭司。 他梦见自己被红龙吞噬。 这是个关键,兽人们所信仰的神祗卡乌奢与格瑞纳达的红龙格瑞第是同盟关系,这点已经被证实了,但他无法相信一只红龙,谁都知道,红龙是邪恶的象征——虽然有点可笑,但在选择盟友的时候,一个邪恶的家伙毫无疑问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他宁愿和巨人一起喝酒,或是和地精一起跳舞,也不愿意和红龙的使者共处一地——上次,这个叫做奥斯塔尔的红袍就无耻地戏弄了兽人一次,数十个部落的年少,与年轻的男性全数折损在雷霆堡,虽然他们是死在崩塌的岩石与木头下的,但格什知道,他们就算是侥幸逃离了也无法活的比一个人类奴隶更久,他们长成的很快,衰老的也很快。格什的部落因为他的谨慎而逃过一劫,并且在之后吞并了因为缺少男性而变得力量薄弱的各个部落,他也成为了兽人的王,而不是一个部落的首领,但格什不会因为这个而感激人类,或是龙裔,他更愿意将那个奥斯塔尔放在火上慢慢烤到外脆内嫩,也许还会往上面涂抹一点蜂蜜,然后佐着辛辣的冬酒吃得干干净净。 但他不能,这家伙是格瑞第的代理人,据说还是格瑞纳达三军团之一的统领,但格什一点也不觉得这家伙是个战士,他就是个商人,令人生厌的杂种,和格什遇到的每个商人一样,或是更为恶劣。 格什抽动着鼻子,往无毛的拇指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将拇指伸向空中,来自于极北之地的风已经强过了温暖的西风,冬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早安,尊敬的兽人之王。” 对啦,这是另一个让人讨厌但又不能不搭理或是吃到的家伙,他是格瑞第的代理人的代理人,据说奥斯塔尔最近正在格瑞纳达忙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必须暂时放弃兽人这里的种种事务,他的弟子,一个名字有点娘娘腔,身形容貌也有点像的龙裔暂时取代了他的位置,但格什怀疑他每天来问候自己就是为了完成奥斯塔尔分派下来的的“每天一次我就喜欢看你不喜欢我又不能宰了我”的便秘脸。 “雷霆堡怎么样?”格什例行公事地问。 “一切如常。”瑞卡说。 格什露出讥讽的笑容,在以前,雷霆堡的领主只有在丁香花盛开的时候才会离开雷霆堡,那个时候,兽人们如果没能越过雷霆堡,那么就只有撤回呼啸平原,在春季到来,角鹿和盘羊每天都会生下小崽子的时候,兽人们不会成部落地攻击人类的防线——而这位领主已经消失了多久?冬季即将来临,而他还在王都数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儿,也许他认为自己的法阵可以让雷霆堡如同钢造铁铸一般吧。 —————————————————————————————————————————————————————————————— “我必须离开,”狄伦焦躁地说:“冬季即将到来,兽人们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雷霆堡难道没有士兵和骑士吗?”黛安长公主不高兴地说:“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法师” “但我才是雷霆堡的领主。” “让雷霆堡见鬼去吧,”黛安长公主的眼睛闪烁着亢奋的亮光:“我的儿子,你将要拥有的是整个高地诺曼。” “约翰王还会有继承人的。” “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婴儿!”黛安长公主说:“而他的身体在逐日衰败,他也许明天就会死掉——你应该留在王都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借口,狄伦,你应该与某个美丽尊贵的女孩缔结婚约了。” “够了!”狄伦喊道:“我不想要妻子。” “你以为你是谁!?”黛安长公主跟着喊道:“你以为你是一个唐克雷吗?!” 她的话就像是在狄伦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第五百一十一章 生身 说出这句话后黛安长公主也呆滞了一下,就像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她知道这句话会如同刀子那样径直刺入狄伦的内心,她向后退了两步,无力地坐下,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了自己的理智:“摩顿唐克雷已经死了,”她听到自己说,声音平稳得近似于残酷,别这样,她对自己说,这是你的儿子,但另一个声音在逼迫她更残酷一些,正因为狄伦是你的儿子,它说,所以你要给他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王冠,权杖,一个国家的统治权,短暂的疼痛相比起他将要得到的,实在是微乎其微到不值一提:“他死了很多年了,狄伦,他的灵魂不是在为泰尔拉船,就是成为了魔鬼的食物,但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再关心尘世间的事情了,不管你怎么做,做什么,他都看不到和听不见” “我从未为了任何人。”狄伦干巴巴地说,“我是雷霆堡的领主,那是我的职责。”他语气坚决,神情平静,似乎已经从来自于母亲的打击中摆脱出来了但黛安长公主是谁,是他的母亲,即便他成为了一个法师,以后还有可能成为一个国王,他也是她的儿子,没有人能比黛安更了解他,她知道他只是在把自己伪装起来,那将是一个坚固的堡垒,就算是黛安也无法得到随意进出的权力。 “我倒希望摩顿唐克雷还活着,”黛安长公主突然说,她的唇边甚至带上了一丝残酷的笑意:“这样他就能看着他那个所谓的儿子是怎么杀死了他最敬重的朋友与陛下的,还有,作为一个卑微的猎人,他又是如何窃取了一位女性王位继承人的信任并且借此逃脱了应受的刑罚,(她突然神经质地笑了笑)天哪,狄伦,想想他们的年龄,在伯德温的妻子进入王都的时候,我们的李奥娜公主还是个被保姆抱在怀里的孩子,真是令人恶心太恶心了”她轻微地摇了一下头,“还有那些士兵,骑士,手工艺人,商人还有奴隶那些曾经忠于他的可怜虫,他们被驱逐出去的时候一定会满怀懊悔他们究竟在以为些什么呢,以为一个有着农奴血液的领主能够给予他们真正的庇护与关爱吗?据说他们的血滋养了一整个荒野的野兽,还有兽人,没法逃脱,无人幸免他所看重的一切,职责啊,荣誉啊,忠诚啊在一夜之间就如孩子们搭建的泥土城堡那样在雨水中崩塌,只剩下污浊的泥泞,”她绞着手指,脸上的神情阴郁而狂热,“我真希望他能看到,我想他也许会跪倒在这片泥泞里嚎啕大哭” “别说了,”狄伦哀求道:“妈妈,他是我的父亲!” 黛安长公主猛地抬起头,她的面颊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潮红,就像是喝多了酒,而她说起话来也像是在呓语:“你要我说几次,”她温柔地抚摸着狄伦的脸,还有眼睛:“你的父亲是富凯,他的姓氏绣在挂毯上,和高地诺曼的第一个国王一起。” “不” 狄伦往后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那并不是一个荣耀,母亲,我为此感到羞耻。” “荒谬!” “我要离开了,母亲。”狄伦说,他推开了母亲的手,转身走开,但在推开门的时候,他看见了两个法师站在门外,他们见到狄伦,就向他微微地鞠了一躬,之所以说微微地,因为他们的速度与角度数值都惊人的小,而且他们的双手放在袖子里,可能正有一个法术蓄势待发,狄伦认识他们,他们是黛安长公主雇佣的人,“请听您母亲的话,”一个法师说:“殿下,您不在王都的时候,她几乎彻夜不眠,终日流泪,只因为无法相信您仍旧安然无恙。” “一个警告,我不是殿下。而且我确实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狄伦说:“以前是,以后也是,让开吧,两位,我并不希望和母亲所依持的施法者动手,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好我的母亲。” “同时听从她的命令。”一个法师说:“我很抱歉,但我想,以后您或许还会感激我们的,殿下。”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看向自己的同伴,但让他感到迷惑的是他的同伴双手间居然已经亮起了魔法的光但是狄伦殿下还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啊,他想着,这样或许会让黛安长公主不高兴的,这个法术打在了他的身上时候,他别提有多惊讶了。 “他是你的人?”黛安长公主在狄伦身后说道。 “为了保证您的安全,”狄伦无可奈何地说:“您可以相信他,虽然他忠诚的是我,但您是我的母亲。” “哈!”黛安长公主满是讥讽地一笑,但她已经无法阻止狄伦走出她的宫室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瘦削的身影急匆匆地出现在走廊的末端,狄伦举起一只手,阻止了身边的法师释放法术,他认得这个人,她是一个王室侍女,也是黛安长公主的眼线,但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现在已经是深夜里,并且没有庆典,在愈发寒冷的夜晚,诺曼王都的人们更愿意待在自己的卧室里,而不是到处乱跑。 她一走到黛安长公主的身前(当时的气氛让她有些不安)就跪了下去,“发生了什么事情?”黛安长公主问:“是约翰吗?” 侍女摇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法师向狄伦颔首,将那个不幸的同伴漂浮了起来就像是拉着一个风筝那样地把他拉走,侍女不安地看了一眼狄伦,“你在犹豫什么?”黛安长公主焦急地说:“他是我的儿子!” “是富凯大人,”侍女压低声音说:“富凯大人,”她颤抖着声音说:“他中了毒,快要死了。” 黛安长公主面孔上所残留的颜色倏地一下褪的干干净净,她完全是靠着常年以来积累下来的经验让自己不至于立即昏厥或是瘫软,“我们”她勉强地说:“我们”她看向狄伦,眼睛中满是哀求,狄伦向后退了一步:“牧师呢?” 侍女摇着头,“牧师无法祛除那种毒素,”她哭泣着说:“他说这种毒素带着诅咒。” “狄伦!” “不!” “求你,”黛安长公主说:“如果他别让他一个人孤单地走。” “那么就在他的丧葬仪式上多奉献一些祭品。”狄伦说,他强迫自己不去动摇,摩顿唐克雷从来就是他记忆中一尊光辉的雕像,冰冷坚硬不可接近,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的,是富凯,在狄伦还幼小到无法理解他们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的时候,他对富凯确实充满了一个孩子的眷恋,但自从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继续面对富凯,但即便如此,富凯对他的支持仍然是不遗余力的,尤其是他的商会,如果没有富凯,这颗小小的幼苗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参天巨树。 他崇敬与渴望摩顿唐克雷,但在灵魂深处,一样有富凯的一席之地。 “狄伦”黛安长公主叫道,狄伦无法控制地看向她,他随即就后悔了,因为他无法拒绝这样的母亲,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允许泪水毁掉脸上的妆容,一缕头发松散下来,垂挂在她松弛的眼袋前,露出发束深处的银色,她老了,在狄伦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约翰王躲了起来。 那杯酒出自于一个嫉妒的丈夫,就像是曾经的摩顿唐克雷,他为了妻子对富凯的迷恋而狂怒,在国王的纵容下,他找到七十七群岛的掮客,从可怕的不死者那里得来了致命又无味无色的毒药这样如果黛安长公主,或是狄伦要追寻凶手的话,他就可以将这个人交给他们,而无需直面他们的怒火。但他很清楚,真正要杀死富凯的是他,在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死去之后,对他不满的贵族们提出了将黛安长公主作为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当然,他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这个,很有可能,高地诺曼的王冠只会在黛安的发髻上停留那么一瞬,而后就会直接转到一个男性继承人,也就是狄伦唐克雷的头上到那个时候,狄伦不但会继承他的王位,还会继承他的姓氏,他的荣耀,他的宝库,而不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传承会曳然而止,所有的辛劳化为乌有。 富凯曾经是他最亲爱的朋友,最可靠的盟友,但约翰王一点也不觉得一个国王的密友能够胜过国王的父亲,哪怕狄伦还有些固执,还有些天真,但那有什么不好?富凯或许会很乐意看到这个愚蠢的小家伙忙碌于雷霆堡与兽人,从而成为一个没有王冠的国王。 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就像是密封在罐子里的葡萄那样不断地发酵,成熟,最终在今天酝酿出了罪恶的美酒,而他开怀畅饮,富凯倒下去的时候,他又是欢喜,又是恐慌,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悲伤,然后他逃到了这里,让只忠诚于他的骑士和法师围绕在周围。 黛安长公主急匆匆地走在最前面,眼泪在她的面颊上留下痕迹,她甚至来不及擦拭,长袍被她极其不雅观,与不体面地提起一角,紧抓在手里。 这条长廊让狄伦感到熟悉,对了,他好像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富凯的,那个时候他还小的能藏在母亲的袍子里。餐桌下的迷藏之后,他和同伴失散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路走到这里,他感到很累,又渴又饿,在看到光的时候就毫不迟疑地跑了过去那是一个有着大玻璃窗的房间,阳光从玻璃窗里投射进房间,在家具和人的身上造出灰色的影子,那个人在听到了动静后转过头来,发现是个小孩子后微微一笑。 狄伦很清楚地记得那个笑容,那是个即便如此幼小的自己也觉得艳丽无比的笑容,成年男性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像是母亲最喜欢的那对祖母绿耳坠。 他被抱了起来,狄伦不确定那个时候富凯有没有发现这个孩子就是自己与黛安长公主的非婚生子,但他确实是非常温和与耐心地安抚了自己,给他水喝,给他精致的点心,还给他擦拭双手。 让狄伦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的是黛安长公主的哭泣声,她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那样地大哭,而富凯就被放在一张低矮的坐榻上,狄伦看到了牧师,也有法师与术士,但他们似乎都对这种毒药束手无策,狄伦看到黛安将一支卷轴交给牧师,但在牧师打开它之前就被富凯阻止了。 “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富凯低声说:“但你,你们却很需要”他喘息了一会:“在我前往哀悼荒原之后,”他说:“你和狄伦会更加危险。” “别离开我,富凯,别离开我” “约翰是高地诺曼的王,”富凯说:“他是有这个权力的黛安,在他还戴着王冠的时候,他可以处死每个人,即便是我,你,或是狄伦。” “很快就不是了。”黛安倾身,在他的耳边说道:“很快就不是了,我发誓。” “我真想看看那时的你,”富凯说,“你的光辉会让王冠为之失色。” “我老了,”黛安说:“但王冠下将会有一双绿眼睛,就和你一样的绿眼睛。” 富凯笑了,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赤黑色的血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浸染了身上那件乳白色的长袍,他做了一个手势,黛安长公主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狄伦,狄伦站在那里,而富凯耐心地等待着,就像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人,而就和那一次一样,狄伦向他走了过来,跪在他的膝前。 “我已经给了你几乎我所有的东西。”富凯说:“现在,拿走这个吧,这是一个父亲最后能给你的东西。” 他打开手指,一条细秘银链子吊着的符文挂坠跌落在狄伦的手中。 明天上午十点来看福利神奇动物在哪里同人(4),小克美国纽约大冒险!(。) 第五百一十二章 龙裔 “我要杀了约翰。”黛安长公主说,她穿着全黑的长袍,除了护身符文,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饰品,脸上也没有胭脂和铅粉,她衰老的面容完全被显露了出来,但她明亮的眼睛却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枯萎了颜色却更加深浓,质感更加厚重的花朵,王都中的人们议论纷纷,毕竟这位长公主在她名义上的丈夫摩顿.唐克雷死去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认真地沉浸在无限的哀悼里,她甚至出席,不,应该说是主持了富凯最后的仪式,并且就像是一个妻子那样为他佩上长剑,亲吻他的嘴唇。 狄伦动了动嘴唇,他感到痛苦,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黛安长公主说:“你还要走吗?”她抬起下颌,即便她正坐着而狄伦站着,她的姿态仍然要比狄伦高得多,“让你的母亲独自一人作战?”她看向窗外,“或者你可以去你的雷霆堡,然后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如果约翰没有直接让他的守卫在雷霆堡就砍下你的头,那么你也许有可以看到有乌鸦站立在我的肩膀上,试着啄去我的眼睛” “求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狄伦说:“我只有您了!”他只要一想就会情不自禁地颤抖,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再也不能失去另一个。 “我们都只有彼此了。”黛安长公主站起来,她的眼睛中罕见地盈满了眼泪,她是一个执拗而冷酷的女性,从来就视眼泪为软弱的象征,无论王都之中对她有多少非议,或是诽谤,她都是用轻蔑的大笑来作为武器回击的——狄伦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在他的面前哭泣,他低下头,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让我的法师回雷霆堡,”狄伦轻声说:“我可能需要一些帮助,而且我可能无法滞留太长的时间。”今年的冬季似乎要比以往来的更晚一些,前几天雷霆堡的法师向他回报情况的时候,雷霆堡还未降下初雪呢,兽人们的部落似乎也很安静,他们弄走了大量的人类奴隶,有人猜测他们也许会在这个冬天按兵不动,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在兽人们遇到雪灾,以至于来年战力不够充足的时候,他们就会延迟一年,第二年的压力或许会加重,但没关系,那时候诺曼王都早已尘埃落定。 狄伦看着自己的母亲,也许他下一次回到王都的时候坐在宝座上的就是她的母亲了,但如果她没有成功,正如她说的,约翰王会将她吊在城门之外,而他的骑士会连夜奔去雷霆堡砍下他的头或是将他押送回王都——这原本就是生死之战,容不得一点犹疑——他知道有很多人对约翰王不满,但他也知道有更多人更倾向于忠诚于一个男性,若是他在,即便暂时无法将法师团的力量计算在内,一个男性的身份也足以让权势的天平倾向于他们一方而不是约翰王。 “我只需要你。”黛安长公主说,她捧住儿子的脸,反复地亲吻了他的面颊。 —————————————————————————————————————————————— 约翰王想要绞死黛安长公主,还有狄伦.唐克雷,但他知道这很难,诺曼王都里的施法者们几乎都是狄伦招揽而来的,他的商会更是几乎将所有的商人囊括其中,在约翰王距离王座还很遥远的时候,他为自己的外甥有这样的力量欢欣鼓舞,并且视他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现在,这些人、钱还有武器都成为了悬挂在约翰王头上的刀刃,他杀死了富凯,以为他们会因此变得弱小畏缩——似乎是这样,黛安长公主接受了他的说法,那个嫉妒的丈夫被处以“五刑罚”,也就是说,先阉割,然后割掉舌头和鼻子,挖掉眼睛,再敲断四肢的骨头,绑在车轮上,曝露在广场上,接受众人的唾骂,最后才把他解下来,将手脚头颅拴在五匹马上往五个方向拉扯,直到被拉得四分五裂——五刑罚只会被用在惩罚刺杀国王或是公爵的平民身上,就像是原先的伯德温,如果他没有逃走,他应该接受的就是这种漫长的酷刑,这对于那位贵族是非常不公正的,但约翰王只是想要尽快地翻过这件事情,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就在判决申请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整个过程,黛安长公主在场并如同鉴赏一出精彩的戏剧那样认认真真地观看了,就算有些场合无论景象还是气味都令人作呕,但约翰王觉得,她还是猜到了,或是有人告密,她,还有她和富凯的儿子,正时刻谋划着要杀死自己,他做了噩梦,而噩梦里黛安长公主亲自拿了刑具来挤压他的头颅,他醒来的时候还觉得那里一跳一跳的疼痛不已,他坐在床上,拿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冬酒,然后又拿了弄臣们奉献的药丸,据说是种可以治疗百病,强壮身体的药物,混合着蜂蜜,吃起来甜润宜人,而且它的效果确实异乎寻常,每次约翰王吞吃了它之后都能想到各种各样奇妙又睿智的主意。 药丸很快发挥了它的作用,约翰王陷入到一阵愉悦的舒适感中,他只穿着长内衣,赤着双腿和脚,药物让他不觉得寒冷。 除了狄伦手中掌握着的力量之外,还有一个会让他的计划受到阻扰的就是他并没有儿子,诺曼仅有的王位继承人,尤其是男性只有狄伦,狄伦已经成年,而且他能成为一个法师就注定了他不会是个蠢货——他尽可以处死黛安长公主,虽然现在女性一样可以继承诺曼的王座,但顽固的老家伙大有人在,但如果他要处死狄伦——一定会有人反对,他可以软禁他的外甥,也可以剥夺他的权力与地位,但他不能杀死狄伦,因为如果他真的因为虚弱而无法生出儿子,以及女儿,那么狄伦就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所希望看到的那个继承人。 约翰王跳了起来,随手将酒壶恶狠狠地掷向墙壁,他身边的女性早已抱着毯子蜷缩在床榻的阴影里,她遭受过的无数次殴打教会了她如何保护自己——十分可笑的,诺曼现在的统治者即便已经酩酊大醉也会记得不要碰她们的肚子,因为格瑞第的牧师们说过那位尊荣的女神随时都会将种子投掷到这些肥沃的田地里。 她看着约翰王如同暴乱的旋风那样毁掉了所有他能够拿得起来的东西,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憎恨,她憎恨自己的父母,兄长,因为他们把送给了一个魔鬼,也憎恨天真懦弱的自己,但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反抗这个头戴王冠的暴徒,在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大踏步地走过来,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站起来的时候,她只有浑身颤簌,紧闭双眼地遵从。 约翰王的手落在了那面平坦的肚皮上,他多么希望它能够一夜之间就鼓起来啊,但这种事情大概就连那位凸腹的女神也做不到,他突然猛地抓了一把,在白皙柔嫩的皮肤上留下指甲划过的鲜红痕迹,女性发出一声痛苦地叫喊,而一线灵光略过了约翰王的思想。 三天之后,人们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又惊奇,又迷惑的消息——约翰王宣称,他的儿子并没有死,之前的死讯只是为了让那个幼小无辜的孩子得以逃过恶人的毒手,他将民众召集到王室的高塔下方,将一个幼儿展示给所有人看。 “但那个孩子确实死了。”狄伦不解地说,如果连这个重要的情报都会弄错,那么黛安长公主还有狄伦饲养的那些“猎犬”都应该被做成风干肉条。 “这有什么关系,”黛安长公主只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约翰王的计谋:“孩子还那么小,无论是不是他的,只要他承认那孩子就是诺曼的第一继承人,而不是我,还有你,狄伦,你还不明白吗,他就要下手了,而等我们死了,那个孩子也会不幸夭折,之后他只要耐心地等待他众多的情人生出一个儿子或是女儿就行了——我们需要加快动作了,”这位女性展现了一如既往的果决,她还在李奥娜公主的年纪就选择了暗中支持当时并不起眼的老王,而在老王突兀死去之后她又毫不迟疑地倒向了约翰王而不是李奥娜,现在,为了她,还有她和富凯的儿子。 ———————————————————————————————————— 个过程,黛安长公主在场并如同鉴赏一出精彩的戏剧那样认认真真地观看了,就算有些场合无论景象还是气味都令人作呕,但约翰王觉得,她还是猜到了,或是有人告密,她,还有她和富凯的儿子,正时刻谋划着要杀死自己,他做了噩梦,而噩梦里黛安长公主亲自拿了刑具来挤压他的头颅,他醒来的时候还觉得那里一跳一跳的疼痛不已,他坐在床上,拿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冬酒,然后又拿了弄臣们奉献的药丸,据说是种可以治疗百病,强壮身体的药物,混合着蜂蜜,吃起来甜润宜人,而且它的效果确实异乎寻常,每次约翰王吞吃了它之后都能想到各种各样奇妙又睿智的主意。 药丸很快发挥了它的作用,约翰王陷入到一阵愉悦的舒适感中,他只穿着长内衣,赤着双腿和脚,药物让他不觉得寒冷。 除了狄伦手中掌握着的力量之外,还有一个会让他的计划受到阻扰的就是他并没有儿子,诺曼仅有的王位继承人,尤其是男性只有狄伦,狄伦已经成年,而且他能成为一个法师就注定了他不会是个蠢货——他尽可以处死黛安长公主,虽然现在女性一样可以继承诺曼的王座,但顽固的老家伙大有人在,但如果他要处死狄伦——一定会有人反对,他可以软禁他的外甥,也可以剥夺他的权力与地位,但他不能杀死狄伦,因为如果他真的因为虚弱而无法生出儿子,以及女儿,那么狄伦就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所希望看到的那个继承人。 约翰王跳了起来,随手将酒壶恶狠狠地掷向墙壁,他身边的女性早已抱着毯子蜷缩在床榻的阴影里,她遭受过的无数次殴打教会了她如何保护自己——十分可笑的,诺曼现在的统治者即便已经酩酊大醉也会记得不要碰她们的肚子,因为格瑞第的牧师们说过那位尊荣的女神随时都会将种子投掷到这些肥沃的田地里。 她看着约翰王如同暴乱的旋风那样毁掉了所有他能够拿得起来的东西,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憎恨,她憎恨自己的父母,兄长,因为他们把送给了一个魔鬼,也憎恨天真懦弱的自己,但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反抗这个头戴王冠的暴徒,在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大踏步地走过来,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站起来的时候,她只有浑身颤簌,紧闭双眼地遵从。 约翰王的手落在了那面平坦的肚皮上,他多么希望它能够一夜之间就鼓起来啊,但这种事情大概就连那位凸腹的女神也做不到,他突然猛地抓了一把,在白皙柔嫩的皮肤上留下指甲划过的鲜红痕迹,女性发出一声痛苦地叫喊,而一线灵光略过了约翰王的思想。 三天之后,人们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又惊奇,又迷惑的消息——约翰王宣称,他的儿子并没有死,之前的死讯只是为了让那个幼小无辜的孩子得以逃过恶人的毒手,他将民众召集到王室的高塔下方,将一个幼儿展示给所有人看。 “但那个孩子确实死了。”狄伦不解地说,如果连这个重要的情报都会弄错,那么黛安长公主还有狄伦饲养的那些“猎犬”都应该被做成风干肉条。 “这有什么关系,”黛安长公主只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约翰王的计谋:“孩子还那么小,无论是不是他的,只要他承认那孩子就是诺曼的第一继承人,而不是我,还有你,狄伦,你还不明白吗,他就要下手了,而等我们死了,那个孩子也会不幸夭折,之后他只要耐心地等待他众多的情人生出一个儿子或是女儿就行了——我们需要加快动作了,”这位女性展现了一如既往的果决,她还在李奥娜公主的年纪就选择了暗中支持当时并不起眼的老王,而在老王突兀死去之后她又毫不迟疑地倒向了约翰王而不是李奥娜,现在,为了她,还有她和富凯的儿子。(。) 第五百一十三章 龙裔(2) “你是否有些懊悔?”那位高贵的女性说:“鉴于他们的感情远胜于你以为的。” “并不,母亲,”富凯说:“他们会再见到我的。” 在黛安长公主低下头戴上沉重的王冠的时候,在一座尖塔最高层的房间里,那个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去的男人正站在小窗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那场绚丽喧嚣的场景,“他们也许会责备我,”富凯说:“尤其是我的儿子。” “一个注定要衰败死亡的国家并不值得怀念,”女士说:“你的儿子将来会是格瑞纳达王室中的一员,这个身份要比任何大公或是国王更尊贵。” “但我只是一个凡人。” “你会看到自己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女士说:“虽然你需要蛰伏一段时间,好吧,现在,我们应该走了。” —————————————————————————————————————————— 红龙格瑞第在黑暗的房间里睁开眼睛,富凯是她的儿子,也是一个连凯尔门与凯尔丝都不如的失败品,在一千年前,她能够和自己的红龙子嗣诞下强壮的巨龙,也可以以人类的形态与凡人生育数以百计的半龙后裔。但在一千年后,她仍然有旺盛的欲求与对于子嗣的渴望,但冥冥中的法则却不允许她继续产下后代——富凯是一次后果恶劣的实验后留下的残余,她有考虑过放弃他,但最后她把他留了下来,交给他的凡人父亲,他无法碰触魔法,也不擅长武技,但并不是说他就是个愚蠢的家伙——没人知道,高地诺曼事实上已经被富凯撒向四面八方的蚁虫凿空了,只留下了一个光鲜的外壳,只要有人轻轻一戳,就能看见它虚弱无能的内里。 而格瑞第甚至从未真正出现在这个虚弱却野心勃勃的凡人面前,不过想来富凯不会太在意,格瑞第掌握的东西是他梦寐以求的,龙血,不但给了他生命,也给了他青春,他虽然是个凡人,却能够如同任何一个龙裔享受巨龙所恩赐的珍宝——他或许觉得尊荣强大的红龙不会对他有什么索求,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所以一直以来,他都相当从容——事实上才不呢,他终究不是格瑞纳达人,不知道红龙哪怕只是给出一滴水也要索回一整个湖泊来的吝啬脾性,他吞入口中的每一滴龙血都是需要偿还的。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火星在她的牙齿间跳跃,照亮了那些如同石榴石般的鳞甲,毫无预警地,房间里的炉床蓬地一声燃烧了起来,火光摇晃着,红龙注视着它们,这里的火焰是新生的,十分弱小,所以短时间内,不会从里面产生火元素生物,在红龙的巢穴中或许有,但它们都会把自己藏的好好的,因为它们也是格瑞第的食物之一——这也是格瑞第面临的难题之一,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那个地步,虽然她确实已经能够接受与赐予,也能够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在人们读出它的时候,她的力量蛮横无匹,可以轻易行走在除了神国以及极少数的一些地区之外的地方,她无惧于弱小的神祗,也可以与恶魔的君王面对面地谈判,但她知道自己还缺乏一个契机。 这种明知道还有一步就能得偿夙愿,却连所在的位置也茫然无知的情况让红龙焦躁,而就在银冠密林,她知道的,那位辛格精灵之王英格威却可以在命运的罗网中找寻到比她更多的线索——英格威的力量与智慧一直就是她垂涎三尺的东西,就像这一次,密林之王英格威可能一早就触碰到了那根连接在他的后裔凯瑞本身上的命运之线,而她呢,克瑞玛尔明明是她的后裔,她却要等到他进入极北之地的时候才能看见闪烁的火光。 “别令我失望啊,小家伙。”红龙低声说道。 ——————————————————————————————————————————— 奴隶商人们在蠢蠢欲动,在本位面,格瑞纳达的奴隶资源原本是最充足的,但现在格瑞纳达就连应付王都内的奴隶需求都有些紧迫,别说是其他地区,还有龙火列岛与亚速尔岛这些地方了,但要说这些平时就和老鼠还有兔子有着相同地位的货物真的已经枯竭了吗?当然没有!就在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边,还有着数以万计的奴隶呢。 而且他们不但数量充足,种类也齐全,从孩子到老人,再从男人到女人,一应俱全——如果那位黑发的龙裔还在格瑞纳达,那么他们首先做的可能是要拜访这位尊敬的殿下,看看是否可以贿赂或是收买,他是一个法师!好吧,也有可能是术士,反正无论哪一种他都需要大量的钱,他需要施法材料,需要空白卷轴,需要矿物墨水,需要刻印符文的宝石,精金秘银,需要用于豢养魔宠与与恶魔、魔鬼交易的灵魂之石,还有各种各样昂贵,并且稀少的东西即便他对权力兴趣缺缺,他也要为自己的地位和生命而战斗,两次,三次,或是无数次,反正商人们知道施法者们的奢靡行径只会持续到他们死,并且与他们的力量紧密相关,不然就没有一个强大的法师需要一个城邦或是国家倾力供养的说法了。 但现在他并不在王都,原本还有一个堕落的罗萨达牧师为他整合所有的事情,可是他如今也不知所终了,有人说他可能已经被凯尔丝杀死了,有人想要从凯尔丝那儿打听一二,但该诅咒的无底深渊,圣所居然突然进入了戒严状态,里面的人无法出来,外面的人也没法儿进去,有高阶牧师传出只言片语——她们可能正在为格瑞第奉上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祭献——但就只有这些。商人们失望地等待了几天,发现那个面孔上带着烙印的牧师确实没在出现过。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商人不安地说:“那是,我是说,那位可敬的女士的直系血亲。” “只是暂时调用而已,”另一个商人说:“我们还需要维持与其他地方的关系,奴隶必不可缺,而且很快地,跟随着附庸军团的孩子们会带回更多的奴隶来” “但我听说三军团一路上几乎没有留下活着的人,”第三个商人说:“只有那一位有着自己的想法,不然我们就不必身处这种尴尬的窘境了。” “并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横亘在格瑞纳达的前路上,”首先发言的商人说:“在爪牙和首脑都被摧毁后,剩下的就只有肥美的肉,他们只需要大肆割取就行了,我们甚至有可能在他们回来之前将奴隶的人数填补完整。” “但这座建筑” “这是一座全新的城市,”他们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个说,他是个术士,曾经参与了测量海深的任务,所以知道的比其他人更多点:“它的建造工作可能要持续上一百年之久。” “而我们只需要一年,”首先发言的商人说:“或许还会更短。” 他们似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虽然商人们都知道自己之所以敢这么做,也只是因为那是王都中最柔软的一块皮肉,失踪了一百多年才终于回归格瑞纳达的龙裔手中的力量薄弱的可怜,以至于奴隶的忠诚也不拒绝,那些兽化人难道敢对抗一个格瑞纳达人吗?那太可笑了,若是他们真的敢做些什么,就算是那位黑发的殿下也无法从格瑞纳达的律法中留哪怕曾经属于他们的一根毛发。 他们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然,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坏在了“但是”上,“克瑞玛尔是离开了没错,”灰袍说:“但我还在啊。” 谁也不敢去向这个能够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塔群中拥有一个顶层套间的灰袍询问克瑞玛尔殿下是不是真的将这些事情交给了他,或是产生任何质疑,又或是一位身份显赫的龙裔也未必能够幸免的打探与尝试,反正那些徘徊在宫室与海岸边的影子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灰袍再次为自己感动了一把,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再好也没有过的导师,别说七十七群岛,加上格瑞纳达,再加上亚速尔,白塔或是碧岬堤堡之类的,也没哪个导师能够比自己做的更好的了——不但要担心自己的弟子,还要帮他照顾他捡来的小宠物们。 “你从哪儿来?”魅魔问,用自己的尾巴轻轻地抽打着灰袍的膝盖。 “七十七群岛,”灰袍说,一边忙碌于往那堆像是透明粘液怪的东西里加药水,被它包裹着的罗萨达牧师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藏在琥珀中的小甲虫,他的身体被恶魔,还有火焰撕咬的不成样子,缺失了很多内脏,骨头,皮肤如果你认为那种东西还会有的话,如果救了他的不是一个灰袍,那么除非有人愿意为他祈祷得来一个最强力的神术,不然他在几天前大概已经在哀悼荒原上跑着给恶魔和魔鬼追了。 费瑞克希尔舔了舔嘴唇,她知道这个牧师并未堕落,至少没有完全堕落,他的灵魂在丑陋的躯体中发光,对于魅魔来说,就像是在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前悬挂着一块鲜美的肉,但她也知道灰袍不会允许她大快朵颐——她无法估量出这个灰袍的底细,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战胜他,她是说,在自身不受损害的前提下,所以她只能像只求食的小猫那样不断地在他脚边转来转去。 “他还不是你的弟子呢”魅魔埋怨道。 灰袍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相信我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亲爱的,发自内心地说,”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觉得已经和他做了一百多年的导师和弟子了。” 费瑞尔希尔做了一个鬼脸,她转身走出房间,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正从眼角掠过,这些兽化人的灵魂或许也可以满足一个年轻魅魔的胃口,但对费瑞克希尔来说,这个阶段能够满足她的只有三个,灰袍,亚戴尔还有克瑞玛尔,她疯狂地期待着可以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一个悠长而致命的深吻。 —————————————————————————————————————————————— 龙山邦国。 邦国的议会成员,还有执政官们可以看到格瑞纳达人在城墙外延展来他们的阵地与帐篷,每一个帐篷都意味着十个士兵,而他们点数到的帐篷有上千顶,但这不算是全部,因为从三天前起,就不断地有人加入其中,即便是夜里,也能看到火光的长蛇在蠕动着聚拢。 附庸军团们的佣兵和仆从砍伐了密林,用木头架设起鹰首狮身兽与恐爪龙的营地,他们的到来减缓了骑士们的很大一部分压力——毕竟他们之前就很少会如此急迫地征战与前行,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服侍好自己的坐骑,比起无所顾忌地掠夺与杀戮来,这种让人厌恶的琐事简直可以让他们发疯。 随着附庸军团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牧师团,先前的军团中也有牧师,但她们的数量显然无法与术士和法师相比,但这些牧师来到后,她们的比例也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增长。 年轻的红龙微笑了:“我正需要你们。”她说:“就在明天。” ———————————————————————————————————————————————————————————————————— 明天上午十点来看福利,神奇动物在哪里同人——首次碰撞!威胁与威胁!以及默默然大追捕(。) 第五百一十四章 龙裔(3) “他们在做什么?”龙山邦国的执政官问道。 “祈祷,还有”他身边一位年长的法师神色凝重地答道:“祭献。” 格瑞第的牧师们在一片空旷的场地上向他们的神祗红龙格瑞第祈祷和祭献,大约有数以百计的人牲被处死在黑曜石的祭台上,血从祭台预留的血槽往下流,流入泥土,而格瑞第的追随者们,包括年轻的红龙,都除掉了所有的遮挡物,她们毫不羞涩地向人们展示她们曼妙而颀长的身体,以人类形态的红龙为中心,六名高阶牧师狂暴地跳跃并且不住地旋转,赤红或是红褐色的长发激烈地抖动着,她们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光,在空中飕飕作响,就像是在与一个人们看不见的存在战斗或是她们用龙语大声吟唱,这种做法对红龙之外的龙裔的喉咙造成了非常大的负担,从那些咽喉中发出的声音很快就变得嘶哑破碎,血从她们的唇舌间喷溅而出,而这点无疑取悦了那位可怕的女神。 鹰首狮身兽,以及恐爪龙们躁动不安,不停地磨着爪子,摇着头,佣兵们明智地站在远处注视着他们,只有对这些怪物一无所知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去接近他们,不安的涟漪扩大之后,龙牙与龙爪的骑士们不得不亲自来安抚它们。祭献后残留的渣滓——也就是那些不幸的人类在这个位面上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被投掷给这些有着尖喙利爪的邪恶生物,它们在片刻犹豫后,开始带着警惕撕裂它们今天的食物。 “那是什么?”龙山邦国的执政官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有些人看到自己的敌人陷入仓皇混乱的时候会感到庆幸,但他很清楚,如果有什么会让这些怪物感到不安,那么它们只会给邦国的人们带来更大的惊恐与危险。 法师动了动嘴唇,他的声音没有能够被执政官捕捉到,不过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执政官,还有城墙上的士兵和骑士们,议员们,都已经看到了那块突然凸起的地面。 人们首先看到的是一根石柱,它就像是被人粗劣雕琢过的一块长方形,大概有一人人合抱那么粗,那么高,然后围绕着它,有四个地方的土地也跟着皲裂耸动,格瑞第的牧师狂热而激动地凝视着它们,而军团已经缓慢地向后退去,让出一片更为广阔的平地。 巫妖轻轻咂了一下舌尖,直至今天,他才对格瑞第的力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如果可能,他希望在他漫长的赎罪生涯中并未包括与这位尊贵而古老的女士为敌。 现在有五根石柱了,它们的高矮几乎一样,泥土如同有生命地翻动着,大地起伏呼吸,藏在荒草中的小动物与昆虫们仓皇逃窜,甚至让人们的视线都受到了干扰,不过最让人无奈的还是遮天蔽地的灰尘,这里的风即便无法与呼啸平原上相比,但也可以轻易吹走一个不够强壮的术士,它们不断地将灰尘吹走,但地下的东西却在不断地制造新的灰尘。 但在石柱们升到人们需要抬头观望的程度时,它的身份已经可以被任何一个没有在导师授课的时候打瞌睡的施法者辨认出来了——那五根石柱并不只是石柱,它的下面还连接着宽平的手掌与粗壮的手臂,同样由大大小小的石块聚合而成的手臂伸出地面后,弯曲着撑在地面上,地面因此下陷了很大一块,但它很快就凭借着这个支持爬了上来——它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就像是一张连接着食管的大嘴。 “是土元素生物。”龙山邦国执政官身边的法师苦涩地说:“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土元素生物。” 土元素生物和其他元素生物一样,并没有阵营的分别,它们可以为任何一个召唤者服务,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土元素生物要比其他元素生物更懒惰,你会在一些深海、湖泊、河流中发现水元素生物,也能够在狂风终日呼啸不停的地方察觉到风元素生物的踪迹,而活泼的火元素生物甚至会出现在有着一定年数的壁炉里,但土元素生物,除非召唤,只有善于并乐于挖掘的矮人会偶尔遇到它们。 格瑞第的牧师们召唤出出来的土元素从外形上看,就像是一只有着人类手臂的蚕宝宝,挺直身体后几乎与龙山邦国的城墙一样高,它没有耳朵和鼻子,眼睛就像是经过了多重面切割的闪闪发光的宝石,眼睛下方是一张裂隙般的嘴,它的整个身体都是由石头和泥土组成的,在所有元素生物中,它的力量是最大的。 “投石机准备。”龙山邦国的执政官说。 像这样的土元素生物不单只有一只,格瑞第的牧师们一共召唤出了三只,两只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城墙蠕动的时候,一只将格瑞纳达的投石机拿了起来,以一个轻盈的与它的身躯完全不相称的动作放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它就像是一座能够移动的山峦,带着这些粗重的机械向前爬去——当然,如果只是从天空俯瞰,它们的速度似乎很慢,但只有站在它们身边的人才能知道,它们庞大的躯体注定了它们一旦行动起来会比奔跑的马匹更快。 在那两只土元素生物逼近城墙的时候,龙山邦国的投石机发出了怒号,这些投石机比格瑞纳达的投石机更高大,也更坚韧,耗费在上面的人力更少,毕竟它们都是矮人们的作品,与其他被格瑞纳达麻痹了的国家不同,龙山邦国就没有停止过军械的储备,在弯曲宽长的城墙上,每一个凸出的犄角都矗立着一座投石机,邦国的人们用的甚至不是打磨过的圆石,而是碎石与一种熔浆的混合物,它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混凝土,里面还掺杂了铁渣,它们要比石头更小,但更重,杀伤性更大,这点从每颗石弹投出之后,都能在土元素生物身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坑就能看得出来了。 但正如巫妖所说的,被格瑞第的牧师们召唤出来的土元素生物太大了,石弹甚至打碎了其中之一的半个头颅,还有另一只的手臂,但仍旧无法阻挡住它们的步伐——它们微微低头,向着城墙撞击一次,又一次,石头翻滚着落下,裹挟着数以吨计的泥土,城墙的巨大石砖上出现了裂缝,尤其是一些设置了夹墙(用于射击)的地方,石砖向内碎裂凹陷,里面没有来得及撤出的士兵们发出惨叫,邦国的法师们挥动手臂,施放法术,从天而降的水流击中了土元素生物,它们的动作产生了微乎其微的停滞——“继续!”年长的导师喊道,“我们需要制造河流!” 事实上,在土元素生物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个法术了,但这个法术的施放过程毫无疑问是相当冗长的——一个以水元素生物为魔宠的术士亲吻了一下自己的友人,像是长着双翼的鱼儿的水元素生物唧唧叫了几声,飞快地从土元素生物的脚缝中钻入了地下,魔法的力量在空气中震颤着,支持着它,它急切地越过沙土,越过岩石,将岩石之下的暗河引向施法者们的触须,触须缠绕着水流,把它们引上地面。 土元素生物的动作产生了真正的滞后,它们向后退却,土元素生物并不会在水中融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会在水底的地面上行走,但现在它们并不是无可选择——它们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润,发黑,土元素生物的身体往下凹陷,它们吼叫着,如同曲折的隧道深处发出的嗡嗡声,地震时的隆隆声,石头和石头摩擦的嘎达声,它们厌恶水,和潮湿松软的地面,但就是这么一会儿,它们就被一条新生的河流猛烈地冲刷着。 龙山邦国的城外,在最初的时候,是有护城河的,但就和原先的城墙一样,这些护城河并不能够相互连接,所以矮人们经过商榷后,在新的城墙的外沿,挖出了一条宽阔的沟渠,又用最容易融化在水中的浮土填充,在人们和马匹在上面走动的时候不会出现塌陷或是其他危险,但只要有足够的水去冲刷它们,它们就会成为一道水势汹涌的护城河。 土元素生物在咆哮中后退,邦国的人们的脸上才露出微笑,新的危险又出现了,格瑞纳达的投石机耸立在最后一只土元素生物的脊背上,竟然不比城墙顶部的投石机低多少,而且与邦国的投石机操纵者不同,它们的操纵者是山丘巨人,他们一个就可以与十个人类相媲美,而且在人类忙于投掷石弹的时候,格瑞纳达人投掷出来的是让巫妖有着几分熟悉的白磷弹。 装着白磷的瓦罐在城墙上碎裂,它触碰到的任何东西都在燃烧,木头,铁器,石头,人类,经过术士们处理过的白磷产生的温度可以瞬间将一个人类的皮肉完全地融化,或是瞬间焦黑与腐蚀一块坚硬的木头,即便是武器,也会因为极端的高温而变形和扭曲。 它们还产生了大量的烟雾,一个法师的学徒从烟雾中冲了出来,他的导师一把抓住了他,孩子没有受伤,但就在导师碰到他的时候,他就倒了下去,他似乎想要喊叫,但有黏稠的液体从他的口鼻中涌出,而且他的眼睛上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那样的模糊不清,这层薄纱越来越厚,最后他被黑暗严严实实地笼罩了他导师身边的牧师年长并且常年在外游历,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他一边将一个治疗神术投掷在这个眼睛已经被白翳覆盖的孩子身上,一边向自己投掷了一个法术,于是一百尺之内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呼喊,他提醒人们千万不要在烟雾中停留,因为它们是有毒的。 一个聪明灵巧的法师弟子立刻将这个情报迅速地传了出去,他们的做法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及时,但还是有些人没有来得及做出防备,尤其是一些经验不足的施法者,他们吸入烟雾的同时就损伤了喉咙,对于一个施法者来说,这简直就是致命的,他们被快速地更换,牧师等候在城墙下方,一个个地施放神术,或是提供治疗药水——但如果受伤过重,他们并不会被完全治愈——这有些残酷,但在这场战争还未结束的时候,执政官只能做出这个决定。 三个高阶法师一同施放出了他们的法术,狂暴的风将城墙上的烟雾卷走,但就在格瑞纳达人的视野变得清晰之前,一阵朦胧的波动又再次覆盖了整个城墙。 投石机旁的巨人们看不到城墙上的情况,只能胡乱地投掷白磷弹,在术士们厉声喝止之前,白磷弹已经被他们损失了不少。 一个邦国的法师轻缓地吐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想要和自己身边的同伴说句话,却看到他只剩下了无头的身体。 他受到了剧烈的撞击,从城墙的这一端摔倒另一端,肋骨断了,防护符文闪动着光芒,随即碎裂,但他已经看到了是谁在袭击他。 —————————————————————————————————————————————————— ——附带一个小剧场: 如果有那么一天,异界的灵魂心血来潮想要祭献格瑞第。 ——你知道格瑞第会很生气吗?巫妖保持着一个奇妙的神情问道。 ——为什么,异界的灵魂理直气壮地说,这也是孕妇和胎儿啊。 这天格瑞第接受到了一只母鸡的灵魂。 至于亚戴尔,还有魅魔以及灰袍们,他们吃到了用凝固的鸡血和鸡的内脏,还有蒜、辣椒放在一起煮的炖菜,还吃到了用肥壮的母鸡熬制,加了甜罗勒的汤,还有非常嫩的炒鸡蛋。(。) 第五百一十五章 龙裔(4) “是索尔石怪!”一个法师尖叫道。 格瑞第的牧师们释放出的怪物可不单单是庞大的土元素生物,或者说,土元素生物不但被作为武器,还被作为了运载工具与桥梁,当它们撞击着城墙的时候,索尔石怪就像是某种寄生虫那样从之前的宿主那里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另一个宿主身上——索尔石怪,正如我们之前描述过的,它们对血肉毫无兴趣,唯一能引起它们欲望的只有矿石与金属——它们能够攻击到的法师并不多,之前的那个不幸者也许只是因为带着一个掺杂着秘银的黑铁额冠,它被用来保持头脑的清醒,但还没能发挥它的作用,就连同它环抱的头颅一起到了索尔石怪的嘴里。 士兵与骑士们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们身上的盔甲、链甲、刀剑、弓弩或是镶嵌在皮甲上的铁片都在索尔石怪的食谱上,索尔石怪的三根爪子不断地直接抓起一个人放进最上面的嘴里,它们之中的大部分大约有一张圆桌那么大,而嘴巴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三的桌面,它没有内脏,三只硕大的眼睛也如同坚硬的岩石,普通的刀剑根本伤害不了它们,被抓住的人是活生生地被石头的肠胃碾磨成碎屑的,金属与石头被融入索尔石怪的身体,而血肉内脏就像是石磨边缘的残渣那样从它们的“底部”缓慢地流下来,在城墙上留下了带着蹼的脚印——法师们的吟唱此起彼伏,仅有的,能够将这些怪物控制住的法术只有一个,但没有多少法师记忆它——龙山邦国的施法者们是守城的一方,他们要记忆“地动术”做什么,担心城墙太过稳固了吗? 幸好在这个位面还有着叫做卷轴与符文的东西,撕碎卷轴与击碎符文的载体后,魔法的光芒在石砖与石砖中流动,被捕捉到的索尔石怪被发现和抛出,足有三十尺那么多,年长或是对这种怪物有所了解的法师们担任了指挥的任务:“提高感知!”——这是在寻求牧师们的帮助,不然不是龙裔或是精灵的他们可没办法捕捉到索尔石怪在地下行动时产生的轻微波动;“避开投石机,绕开垛口,那里是射击口和夹墙!马道塌陷了!抽个人过去修复!”;“改变重力,别让它们再次碰到我们的城墙!胖阁下呢!”胖术士从鼻子里喷气,好吧,在这个时候,他没办法提醒人们他的姓氏并不是胖——索尔石怪一个接着一个地被高高抛弃,法师们发出闪电,闪电无法对这种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足够令人恶心作呕的怪物造成致命的伤害,就像是雷电无法毁灭巨岩,但他们只是为了恐吓这些石怪,果然,它们一落到地上,就迫不及待地钻入地下消失了。 —————————————————————————————————————————————————— 但就在他们忙于应付这些石头怪物的时候,之前被突然出现的护城河阻挡的土元素被格瑞第的牧师们再一次地驱使起来,它们并不怎么愿意,一只土元素,它在湍急的水流中损失大约二十尺的尾巴,力量的萎缩让它不再那么听话,在一个牧师向它大叫的时候,它随手一拍,就将这个过于狂妄的龙裔完全地毁灭了,并不比一个人类击打一只苍蝇更困难——但在年轻的红龙以巨龙的形态出现在牧师的行列中后,土元素被迫站起来,向着城墙进发,它们进入到水里的时候大声嘶吼,就像是山峦崩塌——能够拥有比其他土元素更庞大的躯体表明它们有着很高的智慧,也许比一只猴子更强,在面对无法遏制的损伤时,进入到护城河的两个土元素甚至表现出了想要攻击召唤者的姿态,但红龙念诵起了咒语,用巨龙的语言,她的声音高过了土元素的声音,犹如雷霆,又如海啸,魔法的枷锁骤然降临在三个土元素身上,它们的动作突然凝固了。巨龙的法术抹去了它们的神智,让它们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格瑞纳达人的工具。在它们再次行动起来之前,龙山邦国的法师们匆忙地举着双手,法术一个紧接着一个,城墙在魔法的光芒下如同另一个位面影片倒放那样快速地复原。但这些他们的预测产生了错误,土元素从水流中站起来后,只是轻微地,尝试性地撞击了两下城墙,它们的宝石眼睛在片刻后变得黯淡无光,胖术士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惊恐,“驱逐它们!”他喊道:“驱逐它们,别让它们坍塌在城墙下!”一些较为敏锐的法师也猜到了,但为时已晚,被红龙控制的土元素挺直了身躯,它们虫类的圆形头颅超过了城墙约有十五尺,而后大量的沙土与石头就像是暴雨那样倾泻而下。 崩溃的身躯从土元素的头颅开始,到浸没在护城河里的尾部结束,那个位置的水流变得清澈和透明,这不是好事,这表明土元素生物的躯体已经快要将这里填没——就在这个时候,格瑞纳达的投石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投掷,仅剩下的一只土元素生物将它们高高地托举起来,石弹,白磷弹,甚至还有侏儒们的火药弹覆盖了城墙内外。 “他们要进攻了。”执政官说。 龙山邦国的人们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真正的,第一次强烈而又持久的攻势——之前只不过是试探与偷袭。 白磷的烟雾消散后,红龙展开了双翼,它颌下的腮囊鼓动着,比阳光更刺目的亮光甚至将一些鳞片照成了半透明,她从峭壁上一跃而下,魔法引来的风将她沉重的身躯托起,她的双翼已经伸展到了极限,膜翼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上面残留着上一次战争人类给她留下的瘢痕,当然,作为回报,一整座城市的人类都成为了她和麾下骑士,士兵以及坐骑的盘中美餐,但红龙会更加小心,她不会重蹈覆辙,她鸟瞰着那些渺小的人类,寻找着那些弩车的痕迹。 红龙俯冲而下,能够融化钢铁的火焰从她的牙齿间喷涌而出,弩车和人类燃烧着,而她却在下一刻就地拔高身躯,一支弩箭擦着她的尾巴飞过,深深地扎入箭塔的墙壁,石砖破碎的就像是一块过了夜的饼干。红龙得意地微笑,她看到那支弩箭有五尺或是六尺,箭头闪烁着秘银的光亮,也看到人类跑过去,想要取回这支弩箭,“能够杀死巨龙的弩箭可不多,对吧?”她咕哝着说,而后爆发出一波灼热的火浪,但就像是那晚的突袭那样,一道透明的屏障将人类和弩箭保护了下来。 这让红龙愤怒,她就像是坠落那样地降低身躯,红龙的利爪抓住了那座箭塔,她的双翼如同鞭子那样猛烈地抽打着空气,在人类架设起新的弩车之前,箭塔的上半部分倒塌了下来,透明的屏障不堪重负地在微弱的闪光后消失了,石砖击中了被法术保护的人类,他们哀嚎着倒下,只有两三个人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红龙的火焰,也许他们觉得,已经逐渐消弭的火焰不会再有太大的威胁性,但他们错了,红龙的火焰一触及到新鲜的血肉,就像是被倾倒进了火药或是鲸油,它们轰然爆开,一下子就将那些幸存者吞没了。 鹰首狮身兽们狂乱地唳叫着,为了红龙的残虐而兴奋,他们的骑士与骑士护卫着的术士投掷出自己的法术,居高临下是他们的优势,虽然他们也有不那么值得赞美的地方,那就是鹰首狮身兽并不能如红龙那样反应迅速地逃过每一支弩箭,可以杀死巨龙的弩箭当然也可以杀死一只鹰首狮身兽,在被法师们的法术击中以及困住的时候,狮身兽还能翻身起来攻击敌人,但这种弩箭的箭头只要一刺入身体就会迸裂,扭曲的碎片会毁坏所有触及到的东西,狮身兽的皮肤柔韧而坚硬,覆盖在上面的毛发更是能够起到偏转刀剑或是爪牙锋刃的作用,还有关键部位会有细小的鳞片或说角质凸起,就像是人类在链甲和皮甲上镶嵌的铁片,它的肌肉更是有力到可以“抓住”射入体内的箭矢,让它寸步难行,以至于普通的箭矢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但在更深的地方,在内脏蠕动,血管密布的地方,狮身兽可没办法在那里装个盾牌什么的,被巨弩射出的箭矢击中的狮身兽除了死亡,或是等待死亡之外别无他法。 如果它们身上同时有着骑士和术士,那么他们或许还能反击或是遁逃,但如果只有骑士,而他面对的敌人中还有着那么一两个施法者的时候,骑士们生还的可能性就很小了,龙山邦国的人们很清楚一旦城邦沦陷他们,还有他们的孩子,父母与妻子将要面对些什么,所以他们的抗击几近于疯狂,没有丝毫怜悯与礼仪可言,施法者就像随时都会迎来死亡那样肆意地挥霍着自己的法术,卷轴和符文,而城邦的骑士与士兵,他们也似乎根本不在意俘虏了一个龙牙骑士后可能得到的荣耀与金币,他们一味地只想杀死他,用刀剑贯穿敌人的身体,让他的血浸透自己的外袍与甲胄。 “原来龙裔的血也是有温度的。”一个士兵喃喃道。 “他们冰冷和污浊的是灵魂。”他身边的法师说,他的茶色斗篷上也喷溅上了不少血液,除了同伴的,也有敌人的,格瑞纳达人的血同样是赤红的,还有,如士兵所说,是灼热的,但他们并不是人类,只是红龙诞育的怪物。 他们只停顿了一瞬间,这只是一个开始,城墙上被火焰与烟雾侵占,执政官看到地平线的尽头,一根细长的黑线正在逐渐扩大。 “是附庸军团,”执政官的法师说:“这才是格瑞纳达人惯用的手法。” “也就是说之前的两次不过是在嘲弄和麻痹我们。” “也不全是,”法师真诚地说:“如果可以,红龙也不会介意从城邦身上撕下一块皮肉。” —————————————————————————————————————————————————— 凯尔门的第一分队长举起手,他的坐骑不是原先属于他的那只,而是凯尔门的,它披挂着秘银的链甲,在相比起其他地方较为脆弱的脖颈环绕着一圈宝石,而在它的前额,上肢,与膝盖的位置,一块甲片伸出了尖锐的长刺,在恐爪龙突然跳跃到一个敌人身上的时候,这些尖刺会先于恐爪龙的牙齿割裂敌人的身体。 首先慢吞吞走动起来的是附庸军团,这是一支混乱的军团,尤其是没有坐骑的最前方,你可以看到人类,看到兽人,看到巨人,看到各种搭配的杂碎,其中一些还可能有侏儒或是矮人的血统,他们的武器与盔甲也是五花八门,你可以看到任何一种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材料,从人骨到石头,再从海藻叶到瓦盆,他们纷杂无序地往前走,而身后有坐骑的家伙们不断地催促着他们,用牲畜的蹄子和他们的脚,这只队伍就这样渐渐地加快了速度,到最后他们奔跑了起来。 不要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消耗品,他们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的混乱,他们的残暴与无所顾忌,就连龙爪的骑士们也不会在不是那么必要的情况下打搅他们的进食、掠夺与杀戮。 他们飞跑着,越过护城河,土元素的身体是他们的桥梁与马道,而踏上城墙的那一刻他们才发出了怪异的喊叫。(。) 第五百一十六章 龙裔(5) 他们是混乱的代言者,带来混乱,扩大混乱,并在混乱中酿造更多的混乱。 踏着土元素生物溃塌的尸体飞跃上城墙的,如果只是恐爪龙,或是人们所熟悉与有准备的任何一种军种,抵抗者或许还不会那么束手无措——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要对抗品种如此之多的敌人,他们要警惕盗贼们的匕首,也要小心兽人们的爪牙,半巨人,或是巨人的石锤随时可能从高处落下,与之相对的,地精与侏儒们的三棱刺与弩箭也时刻准备着夺取他们的性命,缺乏经验的施法者们甚至不知道应该选择怎样的法术,人类,兽人与巨人,还有地精与侏儒们的抗力都是不同的,而且那些身躯矮小的邪恶生物就在所有人的腿间跑来跑去,不断地有人倒下,血从他们的膝盖后方或是更重要的地方流淌出来。 胖术士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与脊背流淌下来,他的头发湿漉漉地紧贴在头皮上,他挥动手臂,一个被地精割断了足跟的法师猛地被移向一侧,因此免于被兽人的连枷敲碎头颅,但这也让他和一个巨人的脚趾来了个热烈的亲吻,幸好时间虽然短促,但也让法师得以撕开卷轴,伴随着一阵闪光,他飞了起来,侏儒们的弩箭立即呼啸着冲了过来,一支不足成人手掌长的纤细弩箭射中了他。也许是命运之神正在对他微笑的关系,在淬了剧毒与麻醉药物的两种弩箭之中,他遇到的是后者,这个法师在歪歪斜斜地飞了一阵子后,掉落在城墙内侧——胖术士一直关注着他,在看到两个牧师跑过去接住了他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视线无意扫过右侧,那里躺卧着几个士兵,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个被血浸透的皮囊,事实上,他在施放这个法术的时候犹豫过——他也可以拯救这些人,但在不曾公开的会议上,所有人的价值都被评估过,施法者,骑士,士兵都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会被列入优先救助的行列。 执政官与议员虽然在行列里,但他们的位置并不是最靠前的,最靠前的是牧师,然后是术士和法师,接下来是担任着指挥职务的骑士,接下来才是执政官和议员们,这点有点出乎胖术士的意料,不过他随即就明白了过来,那些不愿意与城邦共享存亡的人早就消失了,就像他最初打算的那样,其他的人都是为了城邦而留下来的,他们有牺牲尊严与生命的觉悟,当然不会愚蠢地将自己放在施法者与骑士之前,他们才是城邦最为坚固与重要的城墙。 胖术士身上的符文闪烁着,只是一霎那间,他就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付出了代价,一只沉重的石锤敲中了他的身侧,他飞了出去,没用自己的一点力气,径直撞在了一块缺损的石砖上,它才被火焰焚烧过,焦黑并且灼热,剧痛从胖术士的脊背传来,然后在他挣扎着想要做出手势的时候,一只肥胖的地精(可能是地精们的首领,地精中只有最强壮蛮横的家伙才能吃到最多的食物)跳到了他的身上,这一跳折断了胖术士的肋骨,肋骨刺进肺部,他的嘴唇才打开就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咳嗽,他的喉咙就像是流过了岩浆,粉红色的泡沫从他的鼻孔和嘴里溢出来。 一只大手将地精提起来,它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抗议,抗议声很快消失了,巨人张大了嘴巴,就像是人类提着一串葡萄那样,他捏着地精的脑袋,先咬掉它的左脚,再咬掉它的右脚,之后是左手和右手,之后是腰部以下的部分,腰部以上的部分,和头,地精的内脏和血跌落在胖术士的脸上和身上。那种感觉简直难以描述,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施法者身边不断地跑过兽人和人类,或是更多的地精,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和巨人争夺这个散发着恶臭与血腥味儿的猎物。 巨人再次弯下腰的时候,胖术士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他都嗅到了巨人嘴里的气味,那个气味比地精的内脏还要臭,胖术士脑袋传来的痛楚简直比胸口的还要强烈一些——他用力抓住自己的吊坠,那里蕴藏着一个强大的魔法,但他现在没有力气把它丢远,所以结果是巨人和他将会在同一时刻步入哀悼荒原。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他想,那只地精虽然肥胖,但他起码有它的四五倍,也就是说巨人的用餐时间还要加长,能够不必忍受如此之长的折磨才死,这个结果并不坏。 他睁开眼睛,地精的血混杂着汗水流入他的眼睛,时间就像是变慢了,他盯着那个巨人,然后他看到巨人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身形庞大的怪物停顿了一下,抬起头,像是要转过身去查看后方,但他所能做到的似乎也只有如此了,巨人维持着先前弯腰屈膝的姿势缓慢地倾倒下来——他的身体遮蔽了整个天空,最后他倾倒在城墙上,肩膀搭在垛口上,他的胸膛与垛口之间形成了一个相比起来很小的三角空间,胖术士喘息着,眼睛发酸。 一个身着灰色的粗毡短袍,踏着靴子,腰带上挂着锯齿小圆盾与不下十样武器,完全不像是一个伊尔摩特信徒的家伙随手砍下了一个想要乘机掳走巨人猎物的半兽人的脑袋,才弯了弯腰,看了胖术士一眼,“我的朋友,”他说,“你还能自己行动吗?” 胖术士点点头,如果他正在一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一定会大叫大嚷,并且要求人们用一张床把他抬出去,但现在他只能自己拿出一瓶治疗药水喝了,然后按住胸口——术士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能够在无法看见的情况下移动一些小物体,他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只是让那根刺入了肺部的肋骨移向不那么重要的地方,不至于在行走奔跑的时候造成更大的伤害。 处理妥当之后,他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发臭的庇护所,短短的时间里,这里又堆积起了一群由兽人、地精或是杂种们的尸体构成的矮墙,“我们该走了!”伊尔摩特的追随者喊道,这时候胖术士才发现他还有一个同伴,后者正站在巨人的脊背上,从他的后颈上拔取自己的短剑:“骨头夹住了。” “别要了。”他的同伴说。 “这是导师赐予我的!”那个人说,一边以蝴蝶也无法与之比拟的灵巧姿态与不下三个敌人周旋着。 “要相信你导师更愿意看到你,”他的同伴喊道:“而不是一柄短剑!” “我来,我来,”胖术士连忙说,“一个小法术而已。”他弯曲了一下手指,那柄短剑就碰地一声跳了起来,正好落在它的主人手里,他就地一个如同舞蹈般地旋转,银亮的刀刃在胖术士灰暗的视野中留下了一个耀眼的光圈,而在光圈之外,是按着喉咙倒下的敌人。 那个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跳下来的时候,兜帽飞起,胖术士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眼睛下方纹着一枚灰色泪滴的纹身,这种纹身只有伊尔摩特的高阶牧师才会有, 有人或许会奇怪为什么一个牧师能够如同骑士或是刺客般地有着如此卓越的武技,但如果是伊尔摩特就没什么奇怪的,虽然这位神祗以温和宽容著称,但他在面对恶人的时候,有着能够与之媲美的冷酷与残暴——每个伊尔摩特的牧师都有着所谓的“十日休”,在这十天里,他们可以不再向伊尔摩特祈祷,据说这样可以避免牧师们在长时间的苦修中产生信念的倦怠,不过人们还是更为认可另一种设想,也就是在这十天里,伊尔摩特的牧师们可以去做一些不被伊尔摩特认可的事情,比如说刺杀一个暴君,而不是设法感化和劝说他。 与伊尔摩特为敌的神祗的牧师们嘲笑过这种做法,认为它极其虚伪并且无耻,但伊尔摩特的牧师们似乎并不在意,如果会被诋毁与讥讽动摇意志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成为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要知道,就连弗罗也有着雪花石的神殿,而伊尔摩特的神殿在很多时候,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居,墙壁上涂抹着泥土与草屑。 两个伊尔摩特的牧师到了最后可以说是提着胖术士飞跑了起来,“我们这是”胖术士气喘吁吁地问道,他注意到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少,而和他们一起奔跑的人却在越来越多。 —————————————————————————————————————————— “值得称赞。”凯尔门说,在高空中风会将话语撕扯的粉碎,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浪费一个法术:“我们也许一开始就该这么做,渣滓就应该让渣滓去对付。” 他们三个也许是在这场战役中最为无所事事的了,龙刺的临时首领百无聊赖地想,他们的任务是为年轻的红龙充当眼睛、耳朵和盾牌,也许还有长矛什么的,但现在人类正忙于对付那些地精,在敌人和附庸们都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就连红龙的火焰也没了用武之地,他看向城墙的一端,又看向另一端,在他们的视野中,有着不下三座高耸的箭塔(其中之一已经被红龙毁了),里面是否也会藏着一座用于猎杀红龙的巨大弩车?他有些蠢蠢欲动,但瞥了一眼就盘着前爪,蹲伏在他们头顶,一片孤零零的页岩上的红龙后,他还是谨慎地让自己的舌头继续安分守己。 他将视线转移到战场上,土元素生物的躯体即便溃散了,仍旧如同一座狭窄的山岭,而将这座山岭斩断的就是人类的城墙,它特殊的锯齿形状让两侧伸出的部分可以容纳足够多的人类站在上面对冲上来的怪物们射箭,如果不是附庸军团的人数已经连续膨胀了五十年之久,他们或许能够继续幻想一番,譬如说,他们能够击退格瑞纳达人——但太多了,红龙对附庸军团几乎不加挑拣,反正豢养他们只需要非常低廉的费用,红龙以及后裔有着足够的威慑力保证他们不会暴乱,难以计数的人类奴隶们又能够让他们得到充足的食物与固定的消遣,至于容身之处,格瑞纳达多的是荒漠与孤岭。 城墙上已经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一片空白地带,里面填充着叫嚷着的地精、兽人和巨人,他们就像是流入了干涸河道的流水那样往两侧迅速地蔓延,而龙山邦国的人们似乎只能撤退。 “他们也许想要退守到箭塔里。”龙刺的统领说。 “也许不。”黑发的龙裔说。他很少说话,所以凯尔门和龙刺的统领一起看向了他,凯尔门带着憎恶与暗藏的畏惧,而另一个则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但克瑞玛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注视着那些人类,他们退往最近的箭塔,就连那座被红龙毁掉了上半部分的也是,箭塔上的门距离地面有十五尺那么高,简陋的斜板已经搭成,法师们留在后面,他们施放法术,构成障碍免得自身与敌人之间的距离过近,最后一个法师才退入箭塔,斜板就被一团火焰集中了,它燃烧起来。 附庸们不是那么失望,巨人们只要举起手臂,就能碰到那扇上看去似乎并不怎么坚实的大门,他们也这么做了,挥舞着石锤,或是拳头,他们的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抽动着鼻子,眼睛兴奋到通红,而他们的脚下,兽人与地精疯狂地鼓噪着。 在巨人们投下的阴影中,矮人精巧的机括转动着,齿轮只发出很小的咯咯声,就算四周一片寂静,被欲求操纵着的怪物们也未必能够听见这些声音,遑论现在。 没人看到有数十块石砖的一角突然凹陷了下去,三个高度,分别对应着巨人的腰部,兽人的胸膛与地精的脑袋。 ———————————————————————————— 明天早上十点来看福利——神奇动物去哪里同人,中二的gg(。) 第五百一十七章 龙裔(6)圣诞节第一更 钢丝轧轧作响,不是弩箭,而是黑铁的长矛从矮人制造的机械中呼啸而出,它们的力量是那样地大,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围困着箭塔的敌人猛然推开,地精的头颅在瞬间爆开,而兽人们被贯穿在一起,巨人们痛楚地叫喊着,想要将它们拔出来,但矛尖的倒刺勾住了他们的骨头和内脏。 有巨人握住长矛,想要将长矛捅回他们看不见的敌人那里,但矮人们早已预料到了这点,士兵们推着发射长矛的机械轰隆隆地在箭塔中旋转着移动,那块覆盖着岩石,实质上是一个被无数可以开启和关闭的小门构成的机括在封闭的时候不但不会露出一丝痕迹,也能经受的起一个巨人的捶打,敢于再一次冲向箭塔的巨人只能得到更多的长矛——他们绝望地后退,带着两三根长矛,然后从那些小口中射出了弩箭,弩箭上淬着麻醉药剂,有关于这件事情邦国的议会中还有过争执,一些人并不赞成,因为他们执拗地认为只有如格瑞纳达人的邪恶之辈才会这样做,但很快地,他们就被另一种说法说服,那就是——龙山现在所要面对的也是格瑞纳达人。 地精们是最先产生了逃走欲望的,它们只看到身边的同伴在倒下,没有一个地精会去冒着弩箭的暴雨去检查它是不是真的死了,在发现自己无法从人类身上继续得到什么好处的时候,它们转身逃跑的速度也不比冲上来的时候更慢一些如果不是它们还紧抓着一些战利品,龙山邦国的士兵几乎都是赤身裸体,地精们无所不要,甚至一些士兵还被割取了头发或是部分肢体,兽人和巨人们有些迟疑,他们要比地精们聪明一些——格瑞纳达的军队中并没有督战队,但他们 而这个时候,人类已经重新取得了城墙上的优势,在人类的士兵没有与格瑞纳达混乱的前锋相互交错的情况下,施法者们可以放手施为,火焰和闪电击打在怪物的身体上,脚边和耳侧,就连巨人们也开始畏缩地后退,而就在这个时候,格瑞纳达的白磷弹与火药石弹又一次地穿过空中,在龙山邦国的法师与术士们架设起来的屏障上裂变出绚丽的光芒,而没有被防护到的地方,怪物和人类一起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红龙竖立起双翼,“就是现在,”她说,声音回荡在每个格瑞纳达人的耳边。 首先从土元素生物溃塌的身体上跑下来的地精遇到的就是龙爪军团,地精们惶恐地挥舞着双手,希望那些全身甲胄的骑士能够看到他们,但无论是恐爪龙还是它们的主人都没有一丝一毫为了这些卑微的存在停下冲击的意思,固定在鞍座边的刺剑在黯淡的天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矮小的地精被踩踏在恐爪龙的脚下,而一些更贪婪一些所以坠在了后方的地精,还有兽人与巨人们,一看到龙爪的旗帜就立即转过身体,人类法师的火焰与闪电,士兵的长矛与弩箭,骑士们的刀剑固然可怕,但无论如何他们是绝对无法与格瑞纳达的龙爪军团相比的——后者的恐怖深刻地印在怪物们的心里,重又连续起来的防线被不断地冲撞着,摇晃着,时刻都会断裂与崩溃。 胖术士投掷出一个法术,一个火焰的球体在巨人的口中爆发,他的口中冒出浓郁的黑烟,颓然倒下——但像这样的巨人,可能还有好几打或是更多,他们对人类最大的威胁就是他们的高大与强壮,凡人的力量刺出的长矛,除非命中眼睛,不然根本就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而兽人们弓着脊背,就像鬣狗或是豺狼那样使用着自己的爪子和牙齿,他们会咬住士兵们伸出垛口的长矛,将来不及放手的他们拖入兽群,一旦如此,那个可怜的人几乎没有逃出的可能;而所余不多的地精们穿插在这些身体庞大的同伴之间,它们不愿意面对人类的箭矢,也不愿意被恐爪龙无情地践踏,这些矮小的怪物寻找着的是缝隙与空档,但只要一跃入人群,它们就变成了沙丁鱼中的鲶鱼。 “真是太混乱了。”一个龙爪骑士说。 “难道这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吗?”他身后的术士说,在覆盖了两个凹陷位置的宽阔地面上,龙爪军团的骑士们排列成简单的锥形阵,为首的尖峰上布满了术士,而尖端的第一分队长身边的术士是他们的首领,当术士首领举起手来的时候,其他的术士也已经做好了随同施法的准备,虽然在之前已经有过演练,但出于谨慎,几乎没有哪个术士会大意到移开视线——前三列的术士们抛掷出的是连环闪电,除了杀伤敌人之外,更多的是用耀眼的光亮覆盖城墙,人类的眼睛会在刺目的白光下陷入黑暗,第四列的术士们则让周围的光线变得暗下来,虽然龙裔可以如巨龙那样直视火焰,之后的术士们则在法术或是天赋的帮助下寻找着敌对的施法者的位置,他们的主导者将会将一个魔法投掷在他身上,然后其他的术士们则集中并且全力打击那个地方。 术士们的身边亮起魔法的光芒,这是龙山邦国的施法者们在攻击,但在这些术士的身上都预先被投掷了好几个防御性的法术,身边携带着符文,他们的反应固然迅速,但得到的结果却令人气馁。 而在术士们投掷出法术之前,龙爪的骑士们已经微微垂下眼睛,绷紧双腿,在剧烈的白光在眼前炸开的时候,镶嵌在靴跟的精金尖刺猛地刺入了恐爪龙的腹甲特意留下的缝隙,疼痛让这些前肢短小,却有着一双强健到畸形的后肢的怪物嘶喊,它们凶猛地跳起,越过地精和兽人,后肢准确地落在城墙的垛口或是巨人的后颈上,尖锐的爪子刺入岩石或是皮肉,然后在人类尚未反应过来,或是巨人因为剧痛而试图摆脱它们之前,跳入了防守的士兵之间。 恐爪龙只一低头,就咬住了一个士兵的肩膀,然后将从肩胛到手臂,连着半个胸膛全都撕了下来,但在出战前就用过丰富一餐的野兽没有急于享用血肉,在主人的驱使下,它转向一个人类的骑士,他的甲胄与宽剑都说明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军士,他呼喊着,手持长矛的士兵聚拢到他的身边,精钢的矛尖在恐爪龙身周形成一个密集的圈,恐爪龙发出嘶嘶的威吓声,一个士兵在恐慌之下先于其他人刺出了长矛,骑士几乎与此同时扑了出去,宽剑一闪,斩断了那根不但没有刺入敌人身体反而被恐爪龙摆头咬住的长矛,紧接着,出于经验与警觉,他就地一滚,回到自己的士兵中间,这个时候,甲胄的碎片才碰地掉落在石砖上,一道裂隙从他的背部延伸到手臂,而他放在紧身衣中的符文挂坠在短暂地滚热之后变得冰冷,即便骑士并不能在这个时候观察它,也知道这枚最珍贵的符文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人类的骑士想要站起来,但他发现他不能,符文的防护竟然没能完全地阻挡住敌人的利刃,或者说,在那个短暂的瞬间,那位骑士挥砍了不止一次,前一次或是两次毁掉了他的防护符文,最后一次割开了他的后背与肺,他仍然能够听到,以及看到,但他很快就要死了——他的士兵们努力地保护着他,有力的手臂抓着他,想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但骑士只能看到身前属于他的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斩断或是被撕开,他不过呼吸了三次,他的身前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龙爪的骑士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 而就当他想要做出一个精彩的结束动作时,他的坐骑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从城墙的顶面跳到了垛口上方,石砖在恐爪龙的爪子下留下了深刻的抓痕,而在这位骑士原本的位置,一团火焰正在不祥地燃烧——龙爪的骑士唾了一口,当机立断地做出暗示,他可不会直接与一个法师对抗——但他的身下突然一空,他跌倒在地上,身上压着一只肥胖的公羊,咩咩地叫着,还在奋力踢腾着自己的蹄子。 然后一道无形但锐利的刀刃刺入了骑士的头颅,他一声不吭,但充满了憎恨与不甘地死去了。 法师露出踪迹,他离开导师的塔并不多久,或者说,就是为了回应故国的召唤,他才提前离开那里的,他的导师为此非常担忧并且悲伤,他也知道在他回来的时候,有很多人正在逃走。 他拔出自己的秘银匕首,在那只羊的脖子上补了一下,不然法术失效后凡人们仍然要面对一只发狂的恐爪龙,滚热的鲜血浸没了他的手指,在羊雪白的皮毛上渲染出艳丽的痕迹,法师一边转过头去,一边惊异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直面切实的死亡而有所犹疑或是惶恐,“我可不是一个残暴的人啊。”他对自己这么说,但他的心中涌动着对于杀戮的渴求,他指向一个正在攀爬城垛的巨人,念出咒语,力量从他的指尖冲出,将那个强壮的身躯高高抛起,丢入空中。 一丝遗憾掠过心头,因为他没能看到鲜血。他的同伴看到法师正在快速地逼近敌人,他大喊大叫,但后者似乎根本没能听到,他不断地向格瑞纳达人们投掷无形的锋刃,每一击都能带起层叠的血花,他没有预留法术,也没有吝啬力量,一股强烈的冲动占据了他的头脑,他的同伴想要帮助他,但三个龙爪骑士将他牢牢地牵制在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法师发现自己精神枯竭,法术耗尽的时候已经给深陷重围,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身上的符文闪烁着,在防护法术被击破之后,他立刻就被一群兽人吞没了。 而他的同伴,用一个让部分区域充满了透明粘性物质的法术摆脱了他身边的敌人,三个龙爪骑士,几个地精,还有一个兽人,他们满是愤怒地在这片区域中奋力移动,但无论那种动作,都缓慢的像是一只蜗牛或是乌龟,他谨慎地退后了两步,喘息着,四处张望,当他发现自己的朋友已经消失了之后眼睛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但这是非常短促的——他随即注意到一个龙爪骑士的小队正在全神贯注攻击一群城邦的士兵,于是将手指搭起一个三角形,这个法术会产生一个火焰护盾。 一阵轻微的波动扫过他的思想,法师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他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攻击,但为时已晚,他艰难地伸出手指,手指上佩戴着一枚符文戒指,符文毫无动静——他想到了朋友方才那种显然违背了常理与性情的行为,明白自己还是大意了,在格瑞纳达人中,显然有着一个心灵术士。 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光线,就像是死亡之神的斗篷那样,鹰首狮身兽盘旋在他的上空,等待着他的只会是龙牙骑士的短矛或是龙裔术士们的法术。 是短矛,在最后的一霎那,他想到,而他的身体居然就在这一时刻能够行动了,完全是出于本能,他侧身跌倒,短矛裹挟着距离带给它的冲击力将他钉在了地面上,就在他的两腿之间,距离他的重要位置只有一寸不到,彻底地毁掉了他最心爱的长袍——法师毫不犹豫地一伸手就将长袍撕开,然后一边庆幸着作战的时候就算是法师也会穿上紧身裤,一边施放了一个小法术,浓厚的雾气翻涌着遮挡了他的踪迹,等雾气消散,格瑞纳达人能够找到的就只有那柄徒劳无功的长矛和一件法师长袍的下半部分。 ———————————————————————————————————————————— “怎么了?”年轻的红龙问。 “没什么。”她身边的术士说,他不确定是自己的法术失效还是那个法师身上携带了可以抵抗灵能的护符,不过在格瑞纳达中,承认失败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 “你做了一件坏事,”克欧问:“对吧?” “我一直在做坏事。”巫妖说。(。) 第五百一十八章 王冠(圣诞节第二更) 欲受王冠,必承其重。 这句话来自于另一个位面,但在这里,也有着近似的谚语。狄伦唐克雷在约翰王还是个公爵的时候居住的房间中徘徊,那顶镶嵌着蓝宝石与坚石的精金王冠与权杖被安放在铺设着白貂皮与赤色丝绒的盒子里,就摆放在他的面前——炉床中火焰熊熊,狄伦伸出手,放在王冠上,金属的冰冷从指尖传达到他的内心,他在犹豫片刻之后,举起王冠,精金是种比钢铁还要坚硬,比黄金还要沉重的东西,要将它融化,并且铸造成人们需要的样子并不是一件简单轻易的事情——当第一个高地诺曼的王需要这么一顶王冠的时候,是银冠密林的精灵们给予了他们帮助,虽然矮人们一直宣称他们非常讨厌精灵,但只要是精灵们的要求,他们很少会拒绝。 这顶王冠,依照当时还是个部落首领的诺曼王的意愿,被铸造成了熊牙与银冠树叶片的形状,据说象征着精灵与人类的友谊。但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了,而精灵们的生命又是那样的悠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被铭记的事情湮没在了时间的长河里,而艰辛的生活与不等的命运又让原本就存在的矛盾进一步地激化。就像是现在,无论是黛安长公主还是狄伦,他们对这顶王冠蕴藏着的秘密毫不知情,或者说,他们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对于黛安长公主来说,世上只有三个人需要她去爱,她自己,她的儿子狄伦,还有她唯一承认的配偶富凯。而狄伦唐克雷,从他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时,他所接受的任何一种教导都在告诉他精灵是一种几乎可以等同于魔鬼与恶魔的异类,或许还要糟糕,长久的生命与美丽的容颜让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谎言都会有人信以为真他们巧妙地伪装自己,矫饰言行,故意做出孤僻淡漠的姿态,似乎对权力一无所知也丝毫不感兴趣,但看看白塔,看看碧岬堤堡,看看诺曼和雷霆堡,看看灰岭与银冠密林,难道不都是精灵或是倾向于精灵的人在统治吗?更别说每个成年的精灵都要出外游历数十年或是更久,他们用自己的美名与魅力征服了多少人?无人可以统计。而精灵们的触须就随着他们的脚步与箭矢如同瘟疫般地延伸到每一个城市与每一片密林,或是每一处荒野,听听吟游诗人们的歌唱吧,精灵的名字难道不比骑士或是国王的更多吗? 狄伦从来就是这样认为的,他敌视精灵,鄙视精灵,排斥精灵,在获得雷霆堡的统治权后,他不假思索地驱逐了与精灵交好的骑士以及商人,他也同样拒绝了银冠密林在每个冬季到来前的援助,他认为即便没有精灵以及他们的盟友,人类一样可以击退兽人,用魔法,以及意志——他是这么认为的,也做到了,他认为自己将会和老唐克雷那样为雷霆堡献出所有。 但顷刻之间,所有的一切都颠覆了——约翰王死了,那样的简单,也许是因为很多人都已经受够了一个发疯的国王,他看着自己的母亲黛安长公主夺去了舅舅的王冠戴在了自己的发髻上,但就在几天前,她告诉狄伦,新的加冕仪式正在筹备,而在冬季到来之前,她的儿子会成为高地诺曼的王。 狄伦是茫然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虽然他的心在催促着他尽快返回雷霆堡,但黛安长公主,或说诺曼的女王陛下,派遣了不下二十名施法者与一个百人骑士团看守着狄伦,免得这个任性的小家伙乘着她不注意的时候逃走,加冕仪式上没有新王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狄伦知道她是真切地爱着自己的,不然她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权柄与荣耀,这不是他要的,可是他根本无法拒绝。 明天,狄伦唐克雷就不复存在了,既然他将会继承高地诺曼的王位,他就不可能继续保持唐克雷的姓氏,虽然这个姓氏好像也从未真正地属于他过,但他真的要失去它了。 —————————————————————————————————————————————————————— “狄伦去休息了吗?” 诺曼的女王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妆台前,身边围绕着三名忙碌的侍女。一个帮她拆散发髻,取下镶嵌着坚石与珍珠的小发夹,在那个硕大的发髻上,大概有上百根这样的小东西;第二个帮她解下袖子上的系带,这是近来才从南方诸国传来的新式样,袖子要做的蓬松宽大,然后用各色丝绸做成的细带子把它们按照一定的规律捆绑起来,其中各种奥妙各种搭配各种趣味简直可以写成一本三寸厚的书;第三个则在为她预备用于滋润皮肤的乳油——这些乳油来自于一个术士,昂贵的可以让一个封地贫瘠的爵士在冬季到来之前破产。 “殿下还在思考。”被她问询到的第四个侍女说。 “他是一个温柔的孩子,”黛安说:“就是有时候免不了优柔寡断——虽然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地爱他。” “他会感激您的。” “当然,”黛安说:“他还不知道这是一份多么珍贵的礼物——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摘下诺曼的王冠呢?它是那样的荣耀光明,但我一直希望的就是他能够坐在黑铁王座上,带着精金的冠冕,手中持着权杖,而所有的大臣和骑士都要向他鞠躬行礼,屈膝礼拜。” 说到这里,女王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从几分公文里拿起一封信件,它来自于银冠密林,精灵们在信中无耻地恫吓说兽人们正在用人类的女隶生产难以计数怪物,这份信件原本应该被送到狄伦手里,但黛安绝对不会允许狄伦的加冕典礼被任何事情破坏——现在距离冬季不过一两个月了,那些怪物难道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大到可以成为一个战士吗?别开玩笑了,上一个冬天兽人们已经溃败在了狄伦的手里,这个冬天他们只能蜷缩在帐篷里忍饥挨饿着期待春季尽快到来,攻打雷霆堡?用什么,用奴隶和婴儿? “烧了吧。”黛安说,一个侍女接过信件,将它投入了炉床,幸而精灵们会用树叶的纤维做纸张,不然这个房间可要充满了羊皮燃烧后发出的臭味儿了。 黛安眯着眼睛,狄伦即便不在,他的法师团却仍然驻守在雷霆堡,雷霆堡的安危无需太过担忧。 但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有人来领取李奥娜与伯德温的悬赏吗?” “没有,陛下。” “那么一倍,”黛安平静地说:“不,三倍,将悬赏的金额提高三倍,”她无视侍女的骇然:“我要他们永远无法接近高地诺曼,永远无法动摇到我儿的统治——让盗贼与刺客去滋扰他们,追逐他们,让他们除了死亡之外难得片刻安宁。”(。) 第五百一十九章 艰途 诺曼的女王并不知道就在她发出这道旨意的同时,李奥娜与伯德温,已经离开了龙火列岛,向高地诺曼进发。 这一切原本不在李奥娜的计划之中,她之前的设想是寻找出那场令得诺曼的老王,她的父亲不幸死去的巨大阴谋的主导,从而澄清伯德温身上的罪名,夺回自己的姓氏与继承权,然后和伯德温一起,作为诺曼子民尊敬与爱戴的将来的统治者公开而荣耀地回到高地诺曼。但事情的变化太快了,先是极具讽刺意味的,老王生前百般筹谋也未能达成的,将女性加入到继承人名单的事情居然在他死去,而他希望的继承人背负着罪名离开王都之后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而后就是受到了威胁的约翰王近似于疯狂地挥霍着诸位先王聚敛起来的钱财与力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诺曼拖入毁灭的深渊,再然后,约翰王在一个夜晚卑微地死去,没人去追究死亡的来源,显然这个结局让许多人感到满意,就像是老王死去的时候那样——国王死了,国王万岁,依据修改过的继承法,诺曼第一个女性继承人被推上了王位,真可笑,他们不愿意让李奥娜继承王位,对于黛安却要宽容地多。 “因为她有着狄伦,”伯德温说:“而且是她深爱着的唯一的儿子。” 他们在侧岛接到了从碧岬堤堡辗转而来的情报,伯德温与李奥娜一点也不怀疑其中的正确性,因为他们熟悉那种植物纤维制造而成的纸张以及精灵游侠凯瑞本的字迹,他们又询问了葛兰留在龙火列岛上的盗贼,确认了狄伦唐克雷没有离开王都,现在的雷霆堡由一个贪婪而短视的家伙代为管理着。 伯德温坐在火边,浅橘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端正的面孔,他曾经在逃亡的路途中急速地消瘦过,然后在龙火列岛上因为有充足的食物与不受打搅的睡眠而重新变得强壮,但就在着短短十几天里,那些聚集在他的眼角与眉间的皱纹又加深了,他的胡须伸出皮肤,在嘴唇下方形成了一个铲子的形状,然后与唇上翘起的部分连接,这个新特征让他看起来或许要比实际的岁数更大些,也更威严,令人敬畏,至少李奥娜是完全不在意这些的,无论伯德温是什么样子,她都是喜欢并且接受的。 “他不该这么做。”伯德温说。 “谁?”李奥娜问,随即她就想到了一个人:“狄伦?为什么不,那是高地诺曼。” “他是个唐克雷。” “应该不是了,”说真的,李奥娜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伯德温总是对他那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弟抱有着可笑的甜蜜幻想,即便狄伦唐克雷从未表现出对兄长(就算只是形式上的)的喜爱与尊敬,他憎恨和嫉妒伯德温,李奥娜想,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我知道,”伯德温说:“狄伦可能希望过他从来没有我这个兄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奥娜看到他的眼角有晶莹的闪光,她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摩顿唐克雷和我说过,”伯德温说:“他知道狄伦对他有着一个孩子对父亲最深切的渴望,但他恨他的妻子,还有这个孩子,所以,虽然他知道这对狄伦很不公平,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他——就连看见他摩顿都会感到心脏被刀剑贯穿。” “你知道狄伦没有继承摩顿唐克雷的血脉吧。”李奥娜轻声说。 “曾经不知道。”伯德温说:“但现在”他在被迫逃离诺曼王都之后才发现自己过去简直就是一头蒙着眼睛绕着名字叫做雷霆堡的石磨转个不停的蠢驴,在代克瑞玛尔管理侧岛的时候,无数的情报被递交到他的手里,像是狄伦的真实身份,这样重要而又不够隐秘的事情当然也在其列,他甚至知道狄伦的生身父亲,富凯的母亲很有可能来自于格瑞纳达,两者联系起来之后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那你还在抱着这么”李奥娜勉强将一个恶劣的形容词吞了下去:“抱着期望?” “因为我知道狄伦一直希望父亲能够为他感到骄傲,”伯德温说:“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如果狄伦真的可以证明他能够成为一个可信而又可敬的领主,我不介意回到王都,或是回到我的村庄里,和我的妻子” 他突然顿住了,火堆还在燃烧着,树枝噼啪作响,在失去了谈论的声音之后,周遭是那样的寂静,寂静得让李奥娜就像是被一整座高塔压住胸膛,她感到无法呼吸,在尝试了几次后终于伪装出一个悲哀的笑容:“当然,”她轻声说:“潘妮是爱着你的。”她只是受到了迷惑与引诱,几乎任何一个女性都无法拒绝的殷勤与爱意,而且她也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李奥娜是想要这么说的,但她发现自己已经给快要到极限了。 “但你不会,对吗?”伯德温说。 “是的,”李奥娜说,“我不会,永远也不会。” 雷霆堡曾经的主人向她伸出了手,李奥娜走了过去,在伯德温身边坐下,男子有力的手臂环抱着她比起其他女性更为宽阔的肩膀,他们是那样的契合,就像是为了彼此而铸造出来的。 “狄伦要成为诺曼的王了。”李奥娜低语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确认自己不会再有儿子之后,老王牵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在黑铁王座上,带着精金冠冕,拿着权杖,告诉诺曼终有一天会是属于她的。 “诺曼的王只能是李奥娜,也必然会是李奥娜。”伯德温说,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如同黑夜般宁静的思想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它绚丽的就像是一幅华贵的丝毯,虽然时间是那样的短暂,但伯德温还是毫不费力地辨认出这是一个幻觉,在极北之地的海水之中,他们接受了巨龙们遗留下来的考验,而他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过它,因为他觉得那太可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求,只把它当做了一个无谓而可笑的梦。 “只会是你,”他说:“只能是你。” —————————————————————————————————————————————————————— 同样的,狄伦唐克雷即将加冕的情报也一如飞鸟般地落在了呼啸平原,落在了格什的手臂上,他倾听着,然后随手捏碎了那只长着牙齿与舌头的眼珠。 “这是魔法用具,”瑞卡认真地指出:“损坏了可是要赔偿的。” “高地诺曼的王都里多的是魔法用具,”格什慷慨地说:“你可以走进去随意挑一件。”他斜斜地瞥了红袍一眼:“或是你的导师?” “我想我们暂时还无需考虑这个问题,陛下,”瑞卡说:“我们现在还在呼啸平原呢?距离诺曼的王都还有一段距离。” “不远了,”格什说,他走过去,掀开了帐篷,寒冷的风立刻从外面灌了进来——呼啸平原出产最多的辉石,作为兽人们的王(也是第一个),格什的帐篷里当然不会缺少这些奇异的矿石,他的帐篷里简直可以说是温暖如春,这一下让瑞卡不太高兴地卷了卷嘴唇,他将双手放到袖子里,跟着格什走出了帐篷。兽人的统治者有权利将帐篷搭建在最高的地方,从这里俯瞰,可以看到兽人们的“羊圈”,几天前“羊圈”里诞生了最后一批怪物的胎儿,那些奴隶,即便没有死亡也失去了最大的用处,成群的小怪物蹲在她们尚有余温的躯体上,吞噬着母亲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兽人们根本不敢接近他们,因为它们从不拒绝就在嘴边的食物,任何。 “你们应该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吧?”格什问:“不过我觉得那也许不是一个错误。” “药剂是需要经过实验和优化的,”瑞卡坦诚地道:“至少这次您的子民不会有多余的折损。” 格什从鼻子里发出讥讽的笑声,他不会为了那些愚蠢蛮横的家伙担忧,但如果,他是说,这些怪物能够如红袍们所描述的那样彻底地摧毁人类的防线和意志,而不是让后者进一步磨损兽人那柄已经不够厚重的刀子——他当然是很愿意看到这一景象的。 他们在走过那些“羊圈”的时候被上千双眼睛注视着,那些也许不该被称之为小的怪物们一边吞吃着人类的残骸,一边饥渴地用那双如同魔鬼一般的红眼睛捕捉着鲜活的猎物留下的踪迹,如果不是有魔法禁锢和震慑着它们,无论格什和瑞卡有着怎样的身份,它们也会一拥而上将他们分而食之吧。 “你们能够控制这些东西?”格什粗鲁地说:“我觉得什么在它们的眼中都是一块肉。” “我们又不需要它们有多高的智慧,”瑞卡说:“我们只是需要混乱而已。”他说:“聪明的生物有时候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它们总是会想得太多。” 他看了格什一眼,而有着他两个近三个高度的兽人也看了他一眼:“我也这么觉得。”格什说。 瑞卡等待了一会,而也许是因为他移开了视线的关系,一只怪物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松懈到放弃了警戒的生物,它猛扑了上来,只一跃就跃过了大概三十尺的距离,撞在了透明的屏障上面,格什可以看到空气都在颤抖。 “它们” “怎么样?” “我不会让我的子民去放牧这些野兽的。”格什说。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瑞卡说:“这是我们作品,当然也只有我们能够奴役它们。” 格什记得自己在那个叫做奥什么的家伙提出这个设想之后就询问过相当关键的问题,它们会繁殖吗?有多长的寿命?如果红袍告诉他说这些怪物会繁殖,或是在死去之前会吃掉整个高地诺曼,格什觉得他还是等待得更久一些比较好。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着兽神卡乌奢的神谕,格什不会和这些狡诈的半人类合作,兽人非常残忍,他们不但残忍,而且还异常疯狂。 “三十天后,”瑞卡突然说:“龙腹隘口将会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兽人们都是在第一场雪降临之前进攻的,这是传统,”格什无所谓地耸耸肩:“但我觉得,今年我们或许可以不要去遵循这个传统。” “那可真是太好了,”瑞卡微笑道:“规则从来就是一种让人讨厌的东西,而且我觉得我们如果够快的话,还能为诺曼的新王送上一份很大的礼物呢。” 兽人的嘴唇向上翻起,露出獠牙,这是一个极其类似于恐吓的笑容。 胖术士咽下一瓶药水,他的喉咙疼痛得就像是有一打猫在里面磨爪子,药水流过喉咙,带来凉意与治疗,他试了试,很高兴自己已经能够如常发声。 在再次投入战斗之前,术士检查了自己的卷轴带,卷轴剩余的不多,但都是一些抄写了强大的伤害性法术的卷轴。他和自己的法师同伴汇合,而在他们身边都是一些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的施法者,牧师们的神术投掷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变得力量充沛,精神集中,并且可以抵御大部分伤害:“可以了。”一个牧师说,而后一个法术被投向外界,伪造的景象将他们遮掩起来,不至于立刻被敌人发现。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一旦他们被卷入到无所不在的争斗中,他们的行踪不得不暴露在危险的视线之下,依照之前的安排,几个法师一同吟唱咒语,汹涌的火焰形成了一道宽广的墙壁,将龙爪骑士与格瑞纳达的术士们阻隔在外,而胖术士和另外几个施法者则借助法术如同蜘蛛或是蜥蜴一般在城墙的外侧迅速地爬行,有龙爪骑士注意到了他们,投掷而来的法术与长矛在防护法术的屏障外折断和爆裂,光芒几乎让他们无法睁开眼睛,胖术士听到身边的同伴在惨叫,他们的屏障随时可以因为受到了过多的打击而碎裂,有人坠落,也有人被抓住,胖术士拼命地往前爬去,他距离那两座巍峨的残骸已经不远了。(。) 第五百二十章 艰途(2) 龙牙骑士们听到了山陵崩塌的声音。 龙山邦国邀请矮人参与建造的城墙可以同时容许十二个骑士在上面并肩齐行,它的宽阔足以成为一个战场,龙山邦国的人们和格瑞纳达的龙爪骑士们形成了一个胶着的状态。单纯地就士兵和骑士们来说,守卫者完全无法与进攻一方相提并论,龙山的士兵与大多数骑士都只是凡人,但格瑞纳达的龙爪骑士几乎都有着红龙或是恶魔与魔鬼的血脉,虽然非常浅薄,但就像是克瑞玛尔曾经在碧岬堤堡无意中表现出来的那样,他们的力量要远远超过前者,而且他们的坐骑不是马匹,而是有着利齿獠牙,需要仰头才能一窥全貌的恐爪龙。第一次面对这种怪物的人只要没有吓得浑身颤抖,双足发软就可以被称赞为一个勇敢的人,何况还要与驾驭着这种魔怪的半魔或是龙裔作战,有着相当数量的士兵甚至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而他们被矛尖贯穿,被恐爪龙撕咬的时候发出的凄厉叫声更是令其他人为之绝望。 能够与这些非人们相对抗的只有泰尔与罗萨达的圣骑士,或是伊尔摩特的牧师,他们高声吟唱着所追随的神祗的名字,与兽人、巨人与龙爪骑士们作战,他们的武器上闪烁着神术带来的光,让这些凡世间的钢铁如同精金般的坚硬柔韧,它们可以粉碎恐爪龙的鳞甲,也能够劈开龙爪骑士的防护,邪恶的血脉在他们的锤子与宽剑下消亡,他们的存在让怪物和格瑞纳达人都不由自主地畏缩或是闪避。 但凡人们也不是无事可做的,他们虽然无法突然拥有熊一般的力量或是狮虎的爪牙,但他们还有着矮人的武器与机关,在如此宽阔的城墙上,他们依托着凹凸的棱角与箭塔作战,每个角落或是转折之处都能成为他们固守的微小堡垒,除了弩箭之外,他们还有滚石,热油和石灰,在看似平整的地面下方,也时常出现一个可以从城墙的顶面一直延伸到地面的细长窖井或是布满了尖刺的陷阱,即便是最简单的,一块或是很多块会在超过人类通常体重的情况下突然翘起的石砖,也会让一个兽人或是巨人摔得头昏脑涨,而他们可能就此再也爬不起来了。 至于施法者们,龙山邦国接受中立的术士,法师和牧师们,当然,如果你是一个良善高尚的人那就更好,还有龙山的人们虽然从未出现过术士,但他们之中,有着法师与牧师天赋的孩子却要超过大部分国家,他们的议会与执政官才从不吝啬这方面的投入,在龙山邦国,只要你有施法者的天赋,就不会因为缺少教导与钱财而在魔法的大门前驻足不前,只要你没有在这个关键的问题上说谎,所在城邦的议员会为你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你不必挂念父母兄弟姐妹今后的生活,也无需担心无法找寻到一个愿意接受自己的导师,更不必为了那些昂贵的施法材料、空白卷轴、宝石墨水而踌躇不前,所有的一切都由城邦负责支出,如果你可以成为一个强大如同碧岬堤堡的阿尔瓦的施法者,不但是你出生的城邦,龙山邦国的每一个城邦都会成为你的后盾。 这让龙山城邦的施法者数量逐渐增加到一个同样会令人咋舌的地步,但这些施法者们,比起格瑞纳达的术士与法师们来说,他们又有着一个莫大的弱点,那就是不够残忍与卑鄙。 但他们很清楚自己无法后退,他们身后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子和孩子,还有同伴和朋友,胖术士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某个施法者突然闪现出晴空烈日般的光芒——在法术的列表中,有个法术可以让一个施法者产生相当于他最高上限的十倍伤害,但这种法术,除了能够毁灭他们的敌人之外,位于法术爆发中心的法师也将会承担所有的伤害,无需推测,也无需施法,胖术士也知道在法术的光芒湮灭后,他认识或是不认识的法师可能连一根头发也未必能够剩的下来。 而就在他的上方,耀眼的光亮再一次占据了人们的视野,一只鹰首狮身兽哀鸣着跌落下来,它侥幸还能勉强保有着一丝呼吸,但它身上的骑士与术士都已经成为了飞灰。 只有三十尺了,胖术士对自己说,他用牙齿咬碎符文,魔法激荡着身周的空气,一个恶毒的法术因此未能生效,但随之而来的短矛却割开了他腰侧的皮肤,只差一点就把他钉在了城墙上,胖术士能够听到鹰首狮身兽在唳叫,声音从微弱变得响亮,风擦过他的面颊,这是又一次俯冲而来的前兆,他抓住了一瓶药水,但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拿走了那只瓶子。 胖术士吓的差点忘记了自己的法术,从高耸的城墙上掉了下去,但他很快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是一个德鲁伊,“让我来对付这些家伙,”德鲁伊说:“你去完成你的工作。” 胖术士猛地闭上眼睛,一股狂猛的风突然推开了他的身体,他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只巨大的金雕正在与一个鹰首狮身兽相互纠缠着厮斗,在这对有翼生物的战斗中,鹰首狮身兽身上的骑士几乎无法起到他应起的作用,就连术士数次做出手势也被无情地打断,无论如何,一个德鲁伊的智慧是不会逊色于一只野兽的,他甚至不会在术士刚刚举起双手或是吟唱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就打断他,也不会冒险等待到最后一刻,他每次都在中途,不是冲撞,就是啄咬,或是用翅膀掀起裹挟着凌乱羽毛的风,术士气恼地尖叫,但那只鹰首狮身兽已经因为再三受到挑衅而发了疯,骑士或许可以控制住它,但可能不是现在——而且,就在胖术士就像是阴影里的小虫那样潜入到土元素生物的双臂之下的时候,他看到那只金雕用爪子紧紧地攫住了鹰首狮身兽的尾巴,后者被前者拖拽着坠落,直到狮身兽的脊背上闪过一阵微弱的光芒——他们所在的地方突然失去了大半的重力,金雕毫无防备地被高高抛起,术士的法术击中了他,但这时那只危险的小瓶子也掉了下来,恰好落在骑士与术士之间,随后,是的,如胖术士希望看到的,一场血肉飞溅的爆炸。 另外两个龙牙骑士注意到了这里,他们驱使着自己的鹰首狮身兽往此地飞来,胖术士往阴影里藏了藏,他们就在不远处掠过,没有发现他,也没有找到德鲁伊,只有始终注视着他的胖术士知道,化身金雕的德鲁伊被爆炸的气浪与术士的法术推出去后,就立即降落到了地上,之后胖术士也没能找到他,不过他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只鼹鼠,或是一只兔子,反正就是那种很会打洞的家伙。胖术士停顿了一下,怀疑他会不会潜入土元素生物的尸骸内,不过随即他就甩开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当然不会,德鲁伊显然是知道他要完成的是那项工作。 被派遣来的施法者还有好几位,胖术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一个到达这里的,但他随即听到了阴郁的轰鸣声,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的,但他知道它就在他的身边,他栖身的地方剧烈地摇晃着,石头和泥土从上空坠落,他听到有格瑞纳达人用他们的语言咒骂和尖叫,“我可不能太晚。”他对自己说,先前把他固定在土元素身躯上的法术已经快要失效了,胖术士拿出身上的符文盘,他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漂亮的符文盘呢,纯秘银,上面镶嵌着的宝石即便被一个国王佩戴也是完全可以的。 他的手指放在符文盘的中央,那里是一块非常易裂的祖母绿,只要一动,它就会破碎,然后符文盘中蕴藏的魔法就会喷涌而出。 “住手!请立即住手,”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说。“术士!” 胖术士茫然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一只显然要比其他鹰首狮身兽更大的蠢家伙,它的胸部与腹部都披裹着秘银的链甲,而它身上的骑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阁下或是殿下,容貌甚至称得上端正威严,看上去一点也不邪恶,倒像是信奉泰尔或是罗萨达的圣骑士,但胖术士知道他是一个个格瑞纳达人,还是一个血脉浓厚的龙裔,他的发色和瞳色就是再确凿也不过的证明。 “你知道你拿着的是什么吗?”米特寇特说。 “一个符文盘。”胖术士老老实实地说。 “一个可以杀死你一千次的东西。”米特寇特说,“那些人没有和你说吗?当然,这是应当的,不然你就不会把它拿在手里,又带到这个地方来。” “我不是很明白,大人,”胖术士傻呼呼地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说,除了你们的?” “他们没有告诉你,”米特寇特说:“这个符文中蕴含的魔法一旦被激发,就会吞没一切,在你能够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怜悯:“他们想要毁掉我们的道路,但同时,他们也没有留给你哪怕一个再微小不过的机会,你会死在这里,在无数的岩石与泥土之下,就像是一个凡人。没人知道你在这里,是你做了这件事情,或许还会有人认为你逃走了,”他摇了摇头:“他们甚至可能不会收敛你的尸骨。” 胖术士惊讶地张大了嘴:“真的吗?” “真的,”米特寇特说,他确实感觉到了这只符文盘中蕴含的力量,而且“你是一个术士,”他说:“我一看你就知道了,你和我们一样是个天赋者,我们的伟大来自于血脉,生来就高人一等——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对你,你应该知道,凡人们畏惧我们,憎恨我们,疏远我们,而他们的统治者不是想要利用我们就是想要杀死我们。” 胖术士舔了舔嘴唇,“我们我是龙山邦国的” “所有的术士都应该属于格瑞纳达,”米特寇特看似发自内心地说:“你也应该是,只有属于格瑞纳达,你才能得到你原本应该拥有的荣耀与地位,而不是被凡人们当做一件用过即弃的工具。” “可是我只是一个,不那么强大的术士。” “那是因为你还不是格瑞纳达的孩子。” “好吧”胖术士小心翼翼地说:“那么我改怎么做?” “先把手指从那个符文盘上移开,”米特寇特说:“它很危险,很危险,只要注入一点魔力就能毁掉一百尺以内的所有东西。” “喔喔,”胖术士说:“我没想到它有那么厉害,”他低头看着符文盘,然后抬头,让米特寇特看到他惊恐又迷惑的神色,“但这是这么?阁下,”他慌乱地说:“我好像不能动了。” 米特寇特向前倾了倾身体,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针刺般的细微疼痛从他的脊背涌起,而在这之前,他的坐骑格里芬已经猛地展开了翅膀——胖术士看着他微笑了,“一百尺,”他说,“希望如此。”而就在这句话还未结束之前,他的身体,以及周围的一切都爆裂了,岩石与泥土如米特寇特所说的那样倾泻而下,格里芬嘶叫着,但还是被一块岩石击中了翅膀,它翻转着掉落,而它的主人丢出一块符文,这块符文将它们保护了起来,但周围顿时陷入黑暗,他们被埋葬了。 ————————————————————————————————————————————————————————————————————————————————————————————————————————————————————————————————————————————————————————————————————(。) 第五百二十一章 艰途(3) 龙山邦国的执政官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他还不能休息。 就在今天,十三个施法者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毁掉了格瑞纳达人以土元素生物的遗骸构造出来的进攻路径,发现自己被孤立之后,残留在城墙上的敌人们战意立刻消弭得无影无踪——龙山邦国的城墙超过五十尺,格瑞纳达的龙爪骑士们如果只是想要撤退的话,这个高度还不至于让他们畏惧——何况他们身边也有着同行的法师与术士,但他们可不会去在意一个兽人,或是一个地精,除了少数几个格外机敏的家伙之外,那些残忍的怪物不是葬身于龙山士兵们的铁网与弩箭之下,就是跌死在高耸的城墙脚下。 但这并不是胜利,不是。 “我们的弩车呢?”执政官问。 “安然无恙。”在白昼时分的战斗中,龙牙军团只有一部分人被投入战场,而另一些,非常清晰地,绕着箭塔旋转与试探性地攻击,显然他们也知道如果巨型弩车会被藏在什么地方,箭塔空旷宽敞的底部将会是最合适的,箭塔也是城墙的一部分,它和城墙一样用了两层石砖,石砖的缝隙灌入铅水,而石砖之间是混合着药剂的沙石,那种药剂可以让流动的沙石在凝固后变得如同岩石一般的坚硬——倾斜的马道被破坏了不少,但执政官不是非常担心,矮人们留下了滑轮与吊车,一旦马道不能使用,巨弩可以被人力拉拽上箭塔的最高处——执政官希望那只掀掉了一座箭塔上半段的红龙没有注意到箭塔的顶层是可以开启的,打开后,巨弩可以直接将箭矢射向空中或是城墙内外。 一些法师正在忙碌着施放法术,在战时,保证法术位与休憩的时间是很重要的,但之前的索尔石怪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如果不是格瑞纳达人显然无法完全地控制这种怪物,它们也许会让龙山邦国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他们应该已经驱逐了所有的索尔石怪,但为了保证它们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施放防范与遏制的法术还是非常必要的。 执政官没有打搅这些辛苦的施法者,他去看望了负伤与死去的人,负伤的人被集中在罗萨达的圣所里,围绕着圣所流动的圣水被牧师们取来送入伤者的口中,圣水不能让他们立即痊愈,或是让残缺的肢体再生,却能让他们不那么疼痛难忍,罗萨达的主任牧师在见到执政官的时候微微鞠躬行礼。 “孩子们怎么样?”执政官问。 “非常痛苦,”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但仍然抱有希望。” “抱有希望是一件好事,”执政官说,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能抱有希望:“您觉得我们还能抱有希望吗?”他充满希冀地看向他的老友,他们的母亲是姐妹,而他们的幼年根本就是在同一座庭院中长大的,直到一个因为听见了晨光之神的召唤去了罗萨达的神殿。 而主任牧师像是无法承担这份沉重的期待那样低下了头,他简直不敢去看执政官的眼睛,“光辉的罗萨达并没有降下他的旨意。”他说,这意味着龙山邦国无法从其他地方的罗萨达神殿获得援助。 “为什么,”执政官说:“他明确过格瑞第是个伪神,是个卑鄙无耻的窃取众神信仰的盗贼。” “但这是国家之于国家,”就像是格瑞纳达周边的国家总是战火不息,但即便是一个国王被另一个国王取代,只要不是他们没有焚烧或是亵渎罗萨达的神殿或是圣所,驱赶罗萨达的牧师,那么主殿就没有直接插手的权利,这个条文并没有镌刻在任何一个国家或是神殿的律法石碑上,却从未被质疑与触犯。“我很抱歉,阁下。”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执政官说:“但我听说白塔那里似乎已经有罗萨达的牧师被无情地驱赶了即便如此,晨光之神仍然无法将他的目光转移到这里来吗?” “白塔的主人不会再被罗萨达所眷顾,”主任牧师说:“但作为罗萨达的追随者,我们没有惩罚她的权利,遑论躲藏在她身后的格瑞纳达人。”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信奉晨光之神的大公或是爵士来做——罗萨达的圣骑士与牧师将会出现在讨伐的队伍里。 罗萨达最为虔诚的追随者之一看向被月光覆盖的城墙,他急切地追问与哀求过主殿,但他们始终无法得到回应,而且他能够感觉到晨光在触及水面的时候变得愈发单薄微弱,他担忧自己的国家,为亲人与子民哀痛,但作为一个追随者,他更为他的神祗的异常而惶恐不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主殿也不知道),他一夜连着一夜无法入睡,只能凭借着神术滋养自己的精神,但几个学徒已经忐忑不安地询问他们的导师是不是自己的功课出了什么差错——因为他们发现无法倾听到晨光之神的声音。 现在唯一一个应信奉的神祗召唤而来的只有伊尔摩特的牧师们,他们各有分工,一些采集草药,制造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的药水,一些抚慰伤者与失去了亲朋的哀痛之人,还有一些战士,他们不但出现在战场上,还出现在箭塔以及其他较为重要的地点,或是关键人物的身边。格瑞纳达的龙刺军团可没有在另外两个军团忙着打架的时候吃瓜,他们的骑士,或者说盗贼和刺客,就像是混杂在尘土中的跳蚤那样潜入到城墙之内,他们携带着毒药和白磷,随时预备着毁掉水源或是纵火,放置粮草与器械的库房外的阴影中堆积着守卫的尸体,不下三位议员遭到了刺杀——如果不是有着伊尔摩特的牧师,与一些游侠的帮助,城墙之内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安静稳定。 另外,随处可见的,大概就是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们,他们一如往常地那样带着乌鸦的面具,尖长的喙部拒绝着生者的接近,他们不但为人类祈祷,也为兽人和巨人,只是即便是他们,现在也没办法让每个死去的人得到他们的安息之所,因为格瑞纳达人中有着诸多灰袍的关系,所有的尸体都会被焚烧,只是龙山邦国的死者们可以被留下姓名,他们的亲人可以从灰烬里取走一捧以待安葬。 或许还有其他一些神祗的牧师们,他们或许就是龙山邦国的人,又或是在这里定居了很久,也有可能只是不愿意看着良善被邪恶无情地吞噬,他们留了下来,行走在街巷里,贡献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小小的力量,执政官发出命令,告诉他们可以和术士,以及法师那样从城邦的内库中取用任何他们需要的东西,只是不能一一表示谢意让他感到有些苦涩。 最后他在城门前驻足,龙山邦国的城墙是一个残缺的圆弧,而残缺的位置就是雪盖沼泽。城墙上当然会留有城门,如今,三道沉重的城门已经被拆除,城墙的甬道中已经被充填了大块的岩石,和城墙一样用铅水浇筑,如果他们能够坚持到格瑞纳达人退却,想要搬走这些石头可能要耗费上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执政官将手放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他确实想要抱有希望。 他向未被格瑞纳达的军团征服的国王与大公发去了信函,他没有期望可以得到这些人的援助,毕竟他们之间也时常互有摩擦,他需要的就是提醒他们,格瑞纳达已经暴露出了他们的野心,还有弱点,在大半的军团都聚集在龙山城邦的城墙下时,格瑞纳达的内部一定极其难得的空虚,他还请沃金的牧师代为转达了自己的诚意——龙山城邦在外所有的资产,无论是土地还是堡垒,或是金币、丝绸、油脂或是矿石,全都被用来做了悬赏,只要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攻打格瑞纳达,不管他是否能够从格瑞纳达人手中夺得一座小城或是一片密林,他们所有的军费支出以及其他费用都可以由龙山邦国承担,而邦国不会索取任何代价,一枚铜币也不——这个老人从未学习过另一个位面的兵法之类的东西,但他知道,要让一条毒蛇放弃嘴边的猎物,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踩一下它的尾巴。 现在他只希望有人能够被这笔可以令巨龙为之垂涎三尺的珍宝迷惑。 —————————————————————————————————————————————————— 李奥娜大叫了一声,她的焰形剑以一个难以揣测的方向上挑,她的力量要胜于女性甚至一些男性,但这个角度本来就很难让人释放所有的力量,但焰形剑特殊的弯曲剑刃让它只需要很小的压力就能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兽人的鲜血迸溅而出,诺曼的王女侧身闪避,血液会导致她执剑的手打滑,在面对力大无穷的兽人时,这个弱点可能是致命的。 这不是他们在离开碧岬堤堡之后遇到的唯一一批敌人,是的,他们遇到的敌人必须用批来计算,他们几乎无法获得休息的时间,袭击他们的人前赴后继,就像是发了疯,如果不是他们带着雷霆堡最为精悍,并且对兽人以及怪物们有着充足经验心得的骑士们,还有来自于碧岬堤堡的安东尼奥法师以及其弟子,也许他们在到达雷霆堡,或者高地诺曼之前就要永远地长眠在荒芜的峻岭之中了。 若是白塔和鹧鸪山丘仍然在精灵们,或是他们的朋友,以及退一万步来说,一个正直而良善的统治者手中的话,伯德温和李奥娜当然可以走克瑞玛尔以及凯瑞本曾经走过的那条道路,从鹧鸪山丘到白塔,从白塔搭乘精灵们的飞翼船沿着星光河上溯,然后沿着银冠密林的周边直接向雷霆堡进发,但现在那个美丽而富饶的领地已经被邪恶的“细网”公会所控制,而“细网”身后是格瑞纳达的龙刺军团,这点伯德温和李奥娜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即便他们想要通过贿赂的方式通过那里也不可能,更别说他们的悬赏已经被诺曼的女王黛安陛下提高到了一个让无数人为之癫狂的地步。 “我都想把自己交出去了。”在又一次摆脱了如同跗骨之蛆的盗贼与刺客之后,伯德温摇着头说,“那笔悬赏几乎可以再造一座三重城墙,你知道的,”他向李奥娜眨眨眼睛,“我一直想在龙腹隘口的另一端建造一座新的三重城墙。” 李奥娜微笑着摇头,将手放在一块辉石上,他们不敢点燃篝火,免得显露了位置。 “我们需要想点办法。”安东尼奥法师说:“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你知道的,我觉得我们就像是被蜂群追逐着的熊。” “您有什么办法吗?”李奥娜尊敬地问,她一点也不会小觑安东尼奥法师,虽然白塔没有碧岬堤堡那样声名显赫,但它数百年来一直是精灵与外界的门扉,能够被精灵们承认,除了品性之外,力量也不会被轻易忽略的,她一直不明白白塔的安芮为什么会如此愚蠢地放弃这么一个睿智的长者。 “伪装,”安东尼奥法师说:“我们需要伪装,从面容到身份。” “这可有点困难。”李奥娜说,他们的外貌体征太特殊了。 安东尼奥法师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所有人不得不再次起身迎接新的敌人。 “是骑士。”伯德温说:“超过二十个。” “又是一个贪婪过度的领主?”李奥娜问。 ————————————————————————————————————————————————————————————————————————————————————(。) 第五百二十二章 艰途(4) 在多灵骑士的护送下前来的正是洛伦诺斯夫人,她一生命运多舛,年少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不到一年她的父亲就娶了一个新妻子,她的继母比起其他处于这个位置的女性来说不能说是最恶毒的,但她一样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即便他们都还没能在她的腹中生长——虽然那个时候诺曼的继承法中尚无女性继承人,但一个女儿的嫁妆毫无疑问地会从她孩子将要继承的财产中剥除,在几经衡量之下,只有十三岁的洛伦诺斯夫人被送到了多灵,和多灵城主的次子缔结婚约——一个从任何方面来看都一无是处的家伙,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父亲对新嫁娘能够携带来多少资产并不在意,不过马伦的叔叔可不这么认为,他嫉妒他的兄长,因为后者的妻子既美貌又富有,还为他生下了一个男性继承人,而他的妻子,虽然年轻,但洛伦诺斯夫人的面容只能说的上端庄,而且严谨古板的性情很不讨人喜欢,而且只生下了一个女儿,他很快有了情人,并且和情人有了非婚生子。在多灵陷入瘟疫的泥沼之后,马伦的叔叔基于那卑劣恶毒的本性,倒是想要乘火打劫一番的,只是没想到寻找伯德温至此的李奥娜公主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但又让人倍感痛快地直接宰了这家伙,单单为了这件事情,洛伦诺斯夫人也要向这位勇敢果断的公主献上自己的一份忠诚的。 她一看到从长长的茅草中站起来的李奥娜公主,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她想要策马上前,却被身边的牧师阻拦了。 “请原谅,”那个牧师说:“我需要释放一个法术确保您们不是变形怪。” “看来你们那里也不是怎么平静啊。”李奥娜公主说,在得到安东尼奥法师的首肯后,伯德温接受了牧师的测试,在得到正确的答案之后,牧师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点,然后洛伦诺斯夫人上前,同样接受了相类似的法术。 “就在十几天前,”洛伦诺斯夫人说,“多灵才有幸接待了一个变形怪以及喝了变形药水的兽人们。” “希望它们没有造成太过可怕的后果。”李奥娜公主担忧地说。 “它们的目标是我。”洛伦诺斯夫人说:“在马伦离开多灵之后,是我暂时为他管理着城市和他的领地。”年长妇人的眼神中带着坚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毕竟她的女儿正是马伦的妻子,而她知道马伦要去做的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她们日日夜夜焦虑不安,却不敢随意地打探追索,免得反而给马伦带来了无可挽回的危险。 李奥娜停顿了一下,有关于马伦,他们,或者说李奥娜知道的或许比洛伦诺斯夫人更多些,但有些情报她没有交给伯德温,也不允许其他人告知他,伯德温是她的爱人,在李奥娜的怀抱里,他就如悬挂在天幕穹顶上的烈日那样灼热明亮,但她也知道,光线越强,意味着影子越黑,伯德温并不是没有缺点的。李奥娜的父亲,叔叔,黛安长公主,富凯还有王都有幸将姓氏绣在挂毯上的贵族们,从未将这个从卑贱的猎人一路攀爬到雷霆堡的领主位置,从而与他们并肩共坐的粗俗之人放在眼里,他们鄙视他,嘲弄他,或明或暗地欺辱他——李奥娜能够看到他们所没能看到,或是看到了也不以为意的伯德温的卓越之处,但她也知道伯德温确实也有着短处与弱点,就像是他的固执,或说顽固,在作为一个军队的首领,以及一个要塞的领主时,他黑白分明的是非观也许不会造成什么不太好的后果,毕竟那时候他要面对的不是兽人就是他的子民。但在他不再是雷霆堡的领主,成为一个流亡者的时候,他的顽固却给他的同伴带来了不少困扰,就像是他一直坚决地将盗贼葛兰排斥在队列之外,哪怕葛兰作为一个同伴还是相当称职的,李奥娜并不需要伯德温如同信任凯瑞本那样地去信任葛兰,但他对待葛兰的态度让葛兰也始终无法将自己的手从匕首上移开,如果不是有着克瑞玛尔,还有自己,他也许早就丧命在盗贼的手中了——这点连李奥娜都能确认无误。 还有,他们的黑发同伴,克瑞玛尔的真实身份暴露之后,伯德温的行为也让李奥娜有些心灰意冷,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伯德温做出来的事情,即便她还是相信了伯德温,相信他已经忏悔与改过了。但她知道,伯德温心中的芥蒂并未完全打开,也许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毕竟克瑞玛尔的身份亟待商榷,所以李奥娜也不敢让他看到每一份被葛兰的盗贼们送上来的情报,免得他做出他认为正确,但事实上错误得不能再错误的事情,就像是马伦现在的身份。 要说李奥娜见到灰袍吗?不但见过,她还雇佣和使用过呢,这也是一个庞大王国的继承人必须有的心胸,白袍,红袍,黑袍与灰袍,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是他们能够用到,需要用到的,他们就必须去用,马伦现在或许会被很多人厌恶与鄙弃,但她不能,她接受了马伦的效忠,在马伦没有背叛她之前,作为一个上位者,她是绝对不能轻易抛弃马伦的,更别说马伦身后还有着洛伦诺斯夫人代为管理的多灵和周边的领地,李奥娜在高地诺曼有着支持者,但他们的力量无法与约翰王或是黛安长公主(现在是新王了)相抗衡,作为一个繁荣的枢纽城市,多灵对于李奥娜的意义还是非常重要的。 但让伯德温知道就糟糕了,克瑞玛尔的问题李奥娜还要感谢凯瑞本,在这方面,精灵游侠的说服力要比李奥娜大得多——李奥娜在心中长长地叹息,假如伯德温知道马伦,也就是多灵的主人成为了一个死灵法师的弟子,他或许连多灵的城门都不会踏入,除非多灵的人们愿意驱逐这个走上了邪恶道路的领主。 看来她还要另外寻找机会和洛伦诺斯夫人谈谈有关于马伦的事情。 而就在这个时候,洛伦诺斯夫人已经轻轻一跃,跳下马来——她在成为洛伦诺斯夫人的时候还没有如此之好的技术,她的双足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向李奥娜走来,跪伏在冰冷的茅草上,向李奥娜行了一个大礼。 “请起来,夫人。”李奥娜说。“我可以知道您为什么会如此恭敬吗?”这可远远超过面对着一个公主或是王位继承人应有的姿态了。 “约翰王已死,殿下。” “据我所知,”李奥娜说:“黛安长公主已经继承了他的王位,在不久的将来,狄伦唐克雷,或者说,狄伦海德将会成为诺曼的王。” “一个僭王而已。”洛伦诺斯夫人说:“依照继承法,您的位置在黛安长公主之前。” ———————————————————————————————————— 后半段修改一下,一个小时内会更改过来。明天上午十点来看福利神奇动物在哪里,能屈能伸的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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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啮齿 “有可能动摇城墙根基吗?” “很难,”一个术士说,他并不是格瑞纳达人,因为有着四份之一侏儒的血统,身高异常感人,但另外的四分之一的魔鬼血脉让他虽然无法成为一个强大的施法者,却能在糅合了侏儒的天赋后让他对构造或是机械格外敏感:“城墙的根基是岩层,在最初的时候,应该是矮人们的牧师们召唤了土元素,他们的躯体固化后大约有四十尺或是五十尺的深度——您们应该可以看到,”他意有所指地说,毕竟被格瑞第的牧师们召唤出来的土元素还有一座横亘在格瑞纳达的营地与龙山邦国之间呢。 还有护城河,土元素生物崩塌之后,它们的躯体粉碎在地面与河流之中,湍急的水流不断地推动着松弛的碎石泥土,可能只需要一天,或是两天,土元素生物的残骸就不会留下太多了,至少无法对龙山邦国的人造成什么威胁。 “那么牧师们还能召唤出更多的土元素吗?”另一个术士说。 “这需要殿下去问。”他身边的同伴说,于是所有的术士都安静了下来,他们所说的殿下当然就是年轻的红龙,除了红龙,军团中没人能够号令这些桀骜不驯的女人。 “好吧,”他们之中隐隐为首的人拍了拍手掌:“让我们试试吧,看看能不能给我们的敌人带去一些可爱的小礼物。” “我们的时间不多。”一个法师提醒道。 “它们蔓延开来的速度会让你感到吃惊的。”术士们的首领说。 ———————————————————————————————————————————————————————— “我想我必须感谢那位女士的提醒。”几乎于此同时,在另一个帐篷里,黑发的龙裔这样说道。 “那也许是您所要面对的最危险的敌人。”马伦说,他是奉了他的情人以及导师的命令而来的,毕竟他们正在为这位殿下效力,虽然说,如果克瑞玛尔在内部的争斗中很不幸地丧失了性命或是更早,作为一个巫妖的弟子与弟子的弟子,他们不会遭到太过严厉的对待,但如果可以,灰袍女士并不准备如此之快地更换主人。 那才不会是我最危险的敌人,巫妖想,我最危险的敌人不是在格瑞纳达的王都就是在七十七群岛。马伦带来的讯息并不能给他任何帮助,他还没有愚蠢到对红龙的恶意一无所觉,而红龙的棋子也正是他的筹码之一,当然,这些事情他是不会和马伦说的。 “为了表示我的感谢,”黑发的龙裔说:“请告诉你身边的那位灰袍女士,她的同僚正在掠夺她的机会。” 马伦等待了一会,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位殿下并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到巨细靡遗的程度,不过,只要一个小小的提醒,灰袍女士是可以自己去搜索和探查的。 正如他所想的,灰袍女士没有过多的追问,她在思索了一小会儿后就离开了帐篷,大约在马伦煮沸了一壶瑟里斯人的茶水后,她重新出现在他的身边,那张如同死者一般苍白的脸也带上了一丝微薄的血色,而且看上去相当的得意洋洋。 “不想问问我吗?”马伦的导师问。 “如果我可以知道。” “你当然可以知道,”灰袍女士说,一边轻盈地依偎到马伦的怀抱里,姿态与一个平凡的少女并无差别:“事情已经结束了。” “什么事情?” “瘟疫,”灰袍女士抬起头,用手掌抚摸着马伦秀丽的下颌,她的声音和所有的施法者那样低沉轻柔,但同样的,说出来的事情几乎与柔情蜜意毫无干系:“我们散播了瘟疫。” 马伦的咽喉一下子就收紧了。 ———————————————————————————————————————————————————————— 伊尔摩特的牧师在黑暗中行走,他的眼睛闪着光,苦难之神让他可以在黑暗中依然如同白昼般的行动。 他的手中还提着装满了蒲公英的布囊——这种植物熬成的汤可以有效地去除兽人和地精牙齿上的毒,免得伤口溃烂,但一个微弱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牧师看了看那丛杂乱的灌木——在格瑞纳达的军团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居住在如同明珠一般散落在高地上的城邦与城墙之前的居民与农奴都被迁徙到了城邦里,他们带走了所有的东西,从麦子到干肉,从婴儿到老人,他们应该不会留下一个孩子待在这个没有食物也没有热源的地方,但那个声音听起来确实很像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在有气无力地啼哭。 灌木丛距离小径并不远,牧师走过去查看,然后欣慰地发现那并不是一个他以为的婴儿,而是一只大猫,或许是被人类的战争波及,它的身体上满是血痕创口,尤其是从脊背到臀部的一条,几乎深可见骨,牧师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平时,他倒愿意救救这条顽强的生命,但现在,他的神术无疑是极其珍贵的。 但他可以让这支大猫的痛苦不再继续下去,牧师低下头,念了一段短暂的祷词——他以为那只大猫已经奄奄一息了,但他终结它的生命时仍然被它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大猫的牙齿就像是一柄尖锐的小锯子,但对于伊尔摩特的牧师不算什么,他在祈祷自我鞭挞的伤都要比这个严重。他和同伴在伤者的身边汇合,为他们祈祷和治疗,用草药熬制或是调配药剂,这样的忙碌可能还要很多天,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力不从心的时候既吃惊又不满。 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想要站起来,但他一抬起头就感觉想要呕吐,他侧过头,免得弄得不可收拾,一边撕开一片干薄荷叶子塞到舌头下面,在感觉好一点的时候,他按着身边的墙壁挺直了身体——一个罗萨达的牧师学徒想要去扶他,结果伊尔摩特的牧师却失去了控制,他呕吐在了那个学徒的身上,甚至还有一些喷溅到了那个孩子的脸上,这位年老的牧师又是羞愧,又是焦躁,他听到那个孩子在尖叫。 可不是吗,换了他他也要尖叫,他满怀歉意地看向学徒,却惊骇地发现孩子的面孔几乎被飞溅的血液遮盖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在光线不足的地方,血液的颜色几乎与呕吐物无法区别,但他嗅到了血腥气。 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后一段修改一下,一小时内放上来哈。明天十点福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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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悼亡 “外面在吵嚷什么?” “人们正在为您的加冕典礼做准备。”侍女说。 狄伦站起来向露台的方向走去,侍女微微抬起了头,她也是一个法师,掩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捏住了施法材料,“怎么,”狄伦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轻微波动:“这点也不允许吗?” “您尽可以按照您想要的那样去做,”侍女温和地说:“但还请不要停留太长的时间,您和您的母亲都有着很多的敌人,他们并不希望是您获得国王的权位。” 狄伦微微苦笑,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诺曼,在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王都,在子民的面前也要如同面对敌人那样警惕小心了?诺曼的历任国王都是性情直爽到有点粗野的混蛋,他们时常纵马穿过尖塔与尖塔之间的碎石道路,狄伦在小时候,经常趴在窗户边,看着老王带着可亲的臣民一同声势浩大地去打猎,或是单纯地跑跑,除了簇拥着他的骑士与华贵的穿着之外,他看上去也和一个普通的诺曼男性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而他的子民,或是和狄伦一样攀附在窗台或是露台边缘,或是拥挤在大路两侧,向他们的国王投掷手帕、鲜花与其他一些可爱的小玩意儿。 那时候,只要摩顿唐克雷正在每年一度的叙职期间,一定就会跟随在老王的右侧,那是一个尊贵的位置,并且只有深受信任的人在能被允许出现在那里,因为老王用于拔剑的手正是右手——之后,这个人就变成了伯德温,和摩顿唐克雷有着一模一样的灰色头发与灰色眼睛,而狄伦的身边永远只有她的母亲和富凯。 有着一双碧绿色眼睛的年轻人感到了一丝来自于心脏深处的剧痛,只是不知道是为了哪一个,摩顿,还是富凯?他一时间有着说不出的心灰意冷,他为什么要承担起他们交付的重任呢?无论是雷霆堡还是诺曼,或是狄伦能够做的多么出色,一个名义上的父亲,一个事实上的父亲,都不可能再看到了。但就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侍女为他做出了选择——她上前一步,提起了帷幔,明亮的天光射入室内,与氟石完全不同的光芒让狄伦的眼睛产生了轻微的刺痛,他伸出一只手,按住了眼睛,而后在帷幔被再次放下之前推开沉重的门扉走了出去。 以鎏金的铜条弯曲做成立起的公熊与母熊的形状,然后在里面镶嵌各种颜色的玻璃的高大双门在侍女身后无声地关闭,她环顾四周,在一尊石头雕刻的怪物边立住,这样狄伦并不容易看到她,她却能将这个年轻贵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并不喜欢狄伦,狄伦的痛苦在她看来纯属无病呻吟。她是个法师,可惜的是她的父母只是一对卑微的手工艺人,靠着为平民们打造耙子与犁头锨为生,甚至还没有那个资格为爵爷们打造马蹄铁或是箭头,所以在一个法师发现她有着施法者的天赋后,她的父母倒是很高兴可以得到一袋铜币以及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巴的。她的导师不能说是一个坏人,但正因为他不是一个坏人,所以他很快就死了,失去了依靠的她不得不出卖所有能出卖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的生计——一个女法师还是能够引起不少贵人的兴趣的,但在满足口腹的同时,她还忙碌于积攒起自己的力量,一点也没错,就是积攒,你以为法师是个荣耀而辉煌的职业吗?要她来说,法师只所以会在很多人的眼中闪闪发亮,那是因为在成为一个法师的漫漫长路上,如同流水一般投入的金币融了几乎能够打造一具和他同等大小的金像。 她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恶人,做过好人,也做过恶人,最好的年华在争斗倾轧中悄然失色,留给她的只有苦涩尖锐的渣滓。她不明白会有人这样地矫情,她艰难的前半生告诉她只要有人愿意伸手就要牢牢地抓住,而她的主人黛安几乎就是匍匐在狄伦身前,裸露出雪白的脊背,让她的儿子踏着自己的身体走上王座前的阶梯,而他居然还在犹豫不决,莫名其妙地徘徊不前。 有趣的是,招揽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狄伦,他招募她还有另外两位女性法师只是为了她的母亲黛安,毕竟男性法师不能每时每刻地守护在长公主的身边,只是这三个人中,唯一受到了黛安看重与信任的人只有她,所以她就被派来看着她的儿子。 “他们在做什么?”这是狄伦今天提出的第二个问题了。 侍女只是走过来随意地瞥了一眼:“在雕像上铺贴金箔和银箔。”她又看了看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丝绸,据说瑟里斯人在深冬时分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所以为了装饰光秃秃的树枝,他们会用丝绸剪成的叶子和花朵来装饰,为此陛下特意悬赏捕捉了几个瑟里斯人,不是农夫,都是格外手巧的工匠与织女,有两百个女孩在跟随着她们学习。” “太奢侈了!” “但这是诺曼统治者的旨意,我们都要遵从,”侍女说:“如果您觉得有什么不妥,您可以在成为国王之后加以改变,但现在,您只要安安心心地等待就行了。” 这时候一行人正从城门的地方走过来,原先,诺曼并没有那么严格的法律,要求人们在进入王都之后需要下马步行,但这些说起来无伤大雅的小细节都被约翰王以及黛安粗暴地加以补充或是修改了,进入王都的人们不但必须下马步行,还要交出弩弓与高过腰部的武器,宽剑与长矛当然正在其列,这引起很多骑士与爵爷们的不满,但女王陛下觉得允许他们带着匕首短剑进入王都已经够宽容的了,毕竟那也是非常危险的武器。 而这行人,风霜满面,穿戴着被尘沙打磨的黯淡无光的皮甲,披着灰黄色的棉布斗篷,为首者在胸前悬挂着纹章表明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平民,而且狄伦认识他们,他们是雷霆堡与王都之间领地们的爵爷和骑士,其中一些在老王逝去之后仍然固执地坚守着忠诚的人因为各种意外与事故死去了,他们的领地不是被新王赏赐给了他的宠臣,就是被黛安的人悄然占据,而另一些人只能说是暂时屈服,或是更正确点说,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年龄给了他们足够多的圆滑与狡诈的关系,他们一边露出獠牙,一边摆动尾巴,让那些贪婪的小人既无法捉拿到他们的弱点,又无法找寻到合适的借口,只得先行退让。 狄伦的母亲黛安长公主与约翰王都曾经要求过狄伦设法处置掉这些人,但一向温和的狄伦却在这件事情上寸步不让,这些人不是伯德温的附庸,而是唐克雷家族的臣子,他相信自己终究是要继承唐克雷的姓氏,并且作为一个唐克雷而死的,他无法顾及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追究,但他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在阴谋与猜疑中白白地死去。 “让这些人来见我。”狄伦说。 侍女听从了他的命令,但就在狄伦看着那些人踏入他所在的高塔投下的阴影时,一个噩耗突然降临到他的身上——侍从通报他说,他的母亲,诺曼的女王陛下遭到了刺杀。 狄伦飞奔而去,他见到了受到了刺杀,但侥幸没有死去或是受到重伤的黛安,牧师们在她的身边祈祷,神术让她即刻睁开了眼睛,她的伤势痊愈了,至于失去的那些血,总是能够补充回来的。 但她握着狄伦的手不愿放开,甚至要求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前来以防万一,狄伦只得无可奈何地在她身边半靠半躺地度过了整整一夜,等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些人早已离开了,他知道他的侍从们是在说谎——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来参加一场加冕典礼的,眼神与神态中更是充满了忧郁与急切,如果这些人是来寻找自己的,那么只有可能是雷霆堡出了问题。 “告诉我。”狄伦说:“是雷霆堡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有,”侍女飞快地说道,“以我的力量起誓,”这对一个施法者来说,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誓言,狄伦的心顿时平静了一些:“他们来寻找您,”侍女紧接着说:“是因为您留给雷霆堡的代理人似乎太过无耻和贪婪了,”她简要地提炼了她从那些人的口中取得的情报:“他正在掠夺每一枚铜币,雷霆堡的关卡竟然会被设置到城外一千尺之外的地方,而一千尺之内商人们还能见到不下三处士兵,他们的管事就连平价的盐都很难买到了——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得昂贵。” “你确定不是雷霆堡?”狄伦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不是防护阵法被触动了?” “兽人们异乎寻常的安静,这点是他们告诉我的,”侍女说:“殿下,今年的冬季到来的特别晚,而且兽人们已经遭受了两次沉重的打击,它们可能不会来了。” “他们会来的。”狄伦说。 “但那里有您的法师团与阵法,那是它们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深壑。”侍女用劝诱一个不听话的男孩般的口吻说:“陛下已经答应了他们,只要您能够稳稳妥妥地成为诺曼的新王,那么他们可以成为您所接见的第一群人,这可是非常荣耀的。” “我现在就想要见到他们。” “加冕典礼之后,”侍女耐心地说,就像是在说“晚上不能吃糖,但如果你乖乖听话上床睡觉,那么你在明天可以得到两块糖。”“您不需要等待很久,典礼还有两天不到的时间,而就算是兽人们发动了攻势您难道不相信无所不能的魔法能够阻挡甚至击退它们吗?” —————————————————————————————————————————————————————————— 士兵在雷霆堡的三重城墙上踱步,他很年轻,雷霆堡的士兵们都很年轻,因为有着经验的老兵几乎都随着忠诚于伯德温的骑士被放逐,或是被有意消耗在了与兽人的正面战力,这样做的时候狄伦毫不心软,反正雷霆堡和人类将要依靠的不再是士兵和精灵,而是魔法,还有操纵着魔法的人们。 今天的云层和之前几天的一样厚重,士兵抬起头仰望天空,没有月光与星光,在火把之外的地方都是黑沉沉的,他看向隘口,隘口的彼端没有出现兵器或是爪牙的反光,四周也一样寂静无声,他略微安心了一点。 “你不想睡一会吗?”他的同伴做了一个鬼脸,低声问道。他们都知道,雷霆堡被无懈可击的魔法阵法保护着,比什么样的堡垒都要来的坚固安全。 士兵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那个高大丑陋的诺曼女人,他的孩子还未降生,但他总是无法控制地把它和那个女人联系在一起。 (。) 第五百二十五章 悼亡(2)两更合一 龙腹隘口在摩顿和伯德温的时代,每到深秋时分,都会有士兵被派出去拔除城墙下五十尺以内的草木,然后那些已经被风和阳光干燥的茅草会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从隘口的这一端一直燃烧到隘口之外的地方,有时候它们会燃烧很多天,直到气温降低,霜雪覆盖了地面,有时候它们熄灭的很快,而城墙上的法师们会通报这个令他们警惕起来的情况——因为茅草如果在一到两天以内熄灭的话,只能说它碰触到了兽人的部落边缘——兽人们在驻扎的时候,他们的牲畜和奴隶会吃光周边的茅草,还有的就是部落的祭司如果发现火焰正在靠近,那么他们也会祈求兽人之神卡乌奢降下神术,或许只是一阵黏稠的,带着恶臭的雨水,就能保证他们的部落不受火焰与黑烟的侵扰。 但在狄伦掌控这里的时候,敢于提起伯德温与摩顿的人都死了或是被驱逐了,还有一些,虽然也提起过焚烧隘口的事情,但因为那时候狄伦正忙于设置法阵,他也只是一听就放下了,提出建议的法师不知道狄伦是否知道这是前两任领地的主人积累下的经验,出于胆怯,他们也就极其明智地选择了缄口不言——既然他们没有离开雷霆堡,并且愿意为新的领主效力,就表明他们不会是个天真的耿直之人。后来兽人们的攻袭果然如期而至,让他们安心的是,狄伦的魔法与阵图确实如众人所期望的那样无懈可击,兽人们甚至无法接触到城墙和士兵,只能在透明的屏障外龇牙咧嘴的喊叫敲打,但架设在三重城墙上的投石器与长矛、箭矢乃至火球、雷电与冰冻却能对兽人们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兽人们的血浸透了隘口的土地,士兵们将那些丑陋狰狞的尸体就地烧毁,骨头与肉的灰烬被风卷撒在茅草之中,第二年的六月,这些茅草就生长到了人类的腰部,到了十月,这些茅草几乎有人类的胸部那么高,又如同雨丝一般的密集,它们互相扶持着,商队在里面行走的时候,就像是在劈开碧绿色的波浪,这里刚刚走过,后方就消弭得一丝痕迹不留。到了霜冻的天气,它们的色泽转为亚麻色与郁金色,上方覆盖着厚重的霜盖,白昼的时候,霜盖融化,沿着草茎流向大地,到了夜晚,这些湿润的茎干就冻结起来。 这样冻结之后的茅草,让士兵们更不愿意去处理它们了,它们不但会划开衣服,也会连带着划开衣服里的皮肤。现在,在雷霆堡,士兵们不再是令人尊敬与羡慕的对象,法师才是,所有的资源都在无限制地向他们倾斜——不过士兵们认为,更多的可能是因为雷霆堡的代理领主总是在不择手段的中饱私囊,不管怎么说,那些高傲的法师们,要士兵们的亚麻布、木底靴、武器与器械的配件,麦酒或是面包,以及一两个银币有什么用呢?他们根本就连看一眼都不屑。 但这些对于士兵们是很重要的,他们没有了亚麻布和木底靴,当然会更在意原有的一身,所以没有士兵愿意去做伯德温还在的时候每年都要加固与重建的各种工事;没有了新的配件,他们就理所当然地不再去关心那些弓弩、投石器与长矛,反正魔法已经取代了它们;没有麦酒和面包,他们就想方设法地降低本身的消耗,像是以往被抓到就会被处于鞭笞二十下到五十下,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被处死的事情,譬如就像刚才士兵的同伴提议的,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去睡一会,也成为了随时都会发生的小事情,即便骑士和队长看到了也只会木然地转过头去,何必呢,谁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还在,纯粹是因为城墙上没有士兵和骑士太难看了。 而就在这些茅草下面,是终于被释放出来的怪物们,它们是红袍与魔鬼的创造,有着人类与兽人的血,吃着自己母亲的血和肉成长,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它们的数量已经能够和兽人的士兵们等同,而自从最后一批女隶死去之后,它们的监管就从兽人换成了术士与法师,不然它们随时可以从高高的栅栏中跳出来,随便抓住任何一个活的生物撕咬吞吃,在祭司,当然,在格什的示意下,选定了进攻的一天后,就连兽人们都放下了紧绷的肩膀,要知道,虽然他们很小心,但还是有一个“羊圈”的怪物逃了出来,大约还不到一个手指的数量,就毁掉了五十只帐篷,无论是兽人战士还是奴隶,都成了它们的口中美餐,连一根骨头都没留下。 而且它们还有着人类的智慧,或说比人类更狡猾,兼具野兽的本能,没有人教导过它们应该怎么做,但它们一出生就学会了安静,伏下身体,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它们虽然挤挤挨挨,但只有同伴业已重伤或是死亡的情况下才会吞噬同类,也不会一只只地仅仅专注于一个猎物,在猎物众多的情况下,它们会将现有的,温热的,能够动作的,有血有肉的东西咬死,然后才来慢慢分吃——那五十个帐篷之所以会损失的这样快,这样平静正是因为如此,而现在,它们被法师与术士们驱赶着,冲入隘口,也没有愚蠢地站立起来,四处张望或是做出其他会引起猎物警觉的事情,或者说,它们一直弯曲着腰背,一见到茅草就立刻钻了进去,将自己隐藏起来——在黑暗的地方,它们和兽人那样可以看见,但它们已经不需要眼睛了,它们有着如同鬣狗秃鹫一般敏锐的嗅觉,它们知道,在厚重的石砖后面,有着它们最喜欢的食物。 心不在焉的士兵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因为茅草虽然遮掩着一切异样,但那种不同于风引起的涟漪还是让他睁大了眼睛,在城墙投下阴影的地方,涟漪消失了,他站在那儿,从垛口上探出身体,四处搜寻着。 他的同伴,也是他妻子的兄长,突然发出了一声惶恐的叫喊,而就在士兵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被用力抓着脖子,连带着身后的人一起倒下,而就在他的上方,被火把的光亮照到的地方,一个怪物正匍匐在空中——不,他确定没有弄错地点,就是悬浮在空中,就像是一只蜥蜴趴伏在玻璃顶上,魔法的屏障将它阻隔在外。 他身后的人猛烈地喘息着,然后,士兵听到他笑了起来,虽然笑声里仍然带着恐惧导致的颤抖,但无论如何,那的确是个笑声:“太棒了”士兵听出那是他们队长的声音,“太好了,我说,”队长的手碰触到了士兵的后颈,士兵这才发现他的手指冰冷的就像是个死人:“太妙了,”队长继续说道:“这就是魔法,对不对?” “对。”士兵敬畏地说。 像这样的骚动遍及了整个三重城墙,预先架设的火把被一个连着一个地点亮,城墙上顿时亮如白昼,而人们看到的是就像是围绕着一滴蜜糖的蚂蚁一般的怪物,它们趴伏在透明的屏障上面,两只,或是三只,也有可能是八只的眼睛咕噜噜地转动着观察着下方的情况,它们与人类的距离是那样的近,近到就像是一只只可笑的标本,人类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的每一寸外表与构造——这些怪物的躯体像是人,但它们的头部却像是从嘴部开始被拉长的鸟或是鳄鱼,更应该被称之为长吻的地方一张开就是满口的獠牙,鲑鱼红色的舌头可以卷曲起来藏在鼻骨里,也能像是长矛那样地弹出,它们的手臂和腿部很难分清,手指与脚趾的数量也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在于它们都有着弯曲的利爪,这些利爪在屏障上抓挠着,想要破坏它们,但没有,是的,一丝伤痕都没有。 法师们的学徒在城墙上飞奔着,几个法师与术士很快出现了,对于凡人们的惊恐与不安他们报以极端的轻蔑与嘲弄:“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阁下,”一个术士对身边的另一个术士说:“您呢?” “我同样找不出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的理由,虽然他们的描述就像是城墙已经倒塌,而成千上万的怪物已经充填了整个雷霆堡似的。” “一百个对不起,”骑士说:“但是这些东西” “只是一些畸形儿罢了,”一个术士说:“我为狄伦殿下,以及将来的新王陛下感到万分担忧,他的骑士竟然胆小到连根本碰不到他的东西也要如此在意,要知道,淑女们也要等到老鼠爬上裙子的时候才会尖叫呢。” 他的羞辱让骑士面色发白,他还是狄伦的骑士,而不是摩顿或是伯德温的,但施法者的地位在雷霆堡是不容动摇的,他也只有恭敬地低下头去,喃喃着一些抱歉的词语。 “好啦,”一个法师说:“我们要原谅这些凡人。”他说:“我去中心塔看看。”后一句他是用寂语说的,骑士看不懂,但施法者们都能明白。 我觉得没必要,先前嘲讽了骑士的术士也一样用寂语说。 但它们实在是太难看了,法师说,我觉得看到这些东西,我明天的早餐都可以省略了。术士抬头看了一眼,他必须承认,这些东西是不太好看,除了扭曲的躯体与面容之外,它们的皮肤是深鲜肉色的,光溜溜没有毛发,只有疮包与稀疏的鳞片,在紧贴着屏障的地方还有着如同蛞蝓的半透明黏液,还有一些众所周知的裂缝与凸起,即便是术士,也必须承认它们实在是有碍观瞻,如果就这么放着,不但是早餐,就连午餐和晚餐或许也可以删减了。 随你,他用寂语说,那么,就交给你了? 好吧,交给我了,法师不在意地说,反正他也只是去提醒一声罢了。 雷霆堡的人们并不知道中心塔在哪里,在重建这个城市的过程中,阶级被更为严格地区分了,商人与平民们根本无法接近施法者们所在的地方,而中心塔,虽然有着这么一个称呼,但它并未伸向天空与阳光,而是深深地嵌入了北地寒冷的大地,有数以千计的奴隶死在了这一工程下,但相对的,这是一座奇迹般的建筑,它就像是白蚁的巢穴那样由一根主干分出无数枝丫,有些相互连通,有些则不,而主根的末端,也是最深的地方,是一个宽大的房间,每天都有八名术士与法师监管着整张阵图——阵图就像是一个隐形的正方体,将三重城墙与雷霆堡笼罩在它的威力之下,而这些施法者们所对应的就是这个正方体的八个点,在他们围绕着的圆桌前,是一张巨大的魔鬼皮纸,雷霆堡所有的建筑和道路都毫无遗漏地矗立或是伸展在蠕动的骨白色纸张上,从中心塔发散出去的赤红线条扩散到四面八方,就像刺刀藤的根系那样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地方,而在线条上,有着八个明亮的光点,那是阵图的关键——符文盘。 施法者所要关注的就是这八个光点,它们是这个正方体的“角”,一旦被触动或是被攻击光点就会闪烁起来,这个时候,他们只要移动光点,就能改变符文盘的位置,免得阵法被人摧毁——需要注意的不过是一个光点如果移动了,另外七个光点也要随之移动到相应的位置,不然阵法仍然会被减弱甚至消失——当然,这样的即时计算对法师们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要说凡人,即便是没有资格碰触到这个秘密的施法者们也是无法进入到中心塔中的,但这位法师除了保有着那么一点属于人类的情感之外,也同样强大并且值得信任——他为狄伦的商会效力已经有二十年了,他甚至没有进入到那个房间里,只是简单地传送了一个讯息。而就在下一刻,城墙上的士兵与骑士们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那些即便插满了箭矢,或是被火把灼烤看上去也依旧是活蹦乱跳的怪物们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唳叫,就坠落到了黑暗里,屏障微微地闪烁了一下之后,就连血迹与黏液都被清除干净了。 人们充满喜悦地欢呼起来,法师听到有人在喊着“狄伦王万岁!”他不由得轻微地摇了摇头,显然,先是兽人,然后是怪物不过他也觉得,像是摩顿与伯德温曾经能够做到的事情,狄伦殿下也应该能够做到。 一个术士与他擦身而过,他瞥了一眼,认出这个术士是瑞卡,一个红发的年轻人,可能是个龙裔,他和狄伦殿下有着同一个导师——也是法师轮值时的同伴,是个宽容又诙谐的人,但现在还不是他们轮值的时候。 “如果你是要他们做些什么的话,”法师说:“我已经说过了。” “哦,”瑞卡说:“但我觉得你和我说的应该不是一件事情。”他盯着法师,法师突然觉得脊背发寒,出于一个施法者应有的谨慎,他的大拇指按住了另一只手中指上的戒指,这是个符文戒指,只要宝石一碎裂,一个法术就能将他完整地保护起来,但他突然僵硬了,就连一根发丝也无法动弹,而双首毒蛇阿莫尼斯得意地嘶叫着,从法师的长袍下溜了出来——小魔鬼的毒液可以让人类立刻死亡或是陷入麻痹状态,阿莫尼斯是可以咬死这个法师的,但瑞卡不允许它夺走自己的乐趣——至少外表极其年轻的施法者露出了一个微笑,法师这才发现他在微笑的时候还有着一个酒涡,酒涡被很多人称之为盛装蜜糖的小碗,但瑞卡盛装的无疑都是最为烈性的毒药。 “看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瑞卡说,“不要着急,我会把你的灵魂装在宝石里,你可以看到这里将会发生些什么——我保证那将是一个极其绚丽盛大的景象。” 他将手放在法师的脖子上,在他目眦欲裂的可笑表情里拧断了自己的脖子,他可要比法师警惕多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悼亡(3) 三重城墙上的士兵近乎于着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怪物们就像是浪潮一样扑打过来,而那道由魔法建构起来的屏障却像是最坚固最高大的岩石那样巍然不动,犹如星辰般的闪光频繁地亮起,怪物们的血肉在屏障上如同花朵一般地绽放,这个场景在上一年的冬天他们就看到过,但这次要比上一次更让凡人们为之胆颤心惊,毕竟兽人们仍然会在痛苦与死亡前退缩迟疑,但这些怪物,它们似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冲破这张牢牢将它们与美味丰富的食物间隔起来的东西。 疯狂的扑击持续着,但人类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畏惧,几个法师让士兵们将火把集中起来,观察外面的情况。 “看,”士兵妻子的兄长,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说:“这些家伙还很聪明呢。”他拉着不怎么情愿的士兵走向垛口,在确定防护法阵的范围时,狄伦不得不异常吝啬,毕竟阵法所耗费的材料太惊人了,不说别的,单单纵横交错的秘银线条就足以让一座法师塔完成整个内层的修饰,所以屏障距离垛口只有三尺左右,近的就像是一伸手就能把一只怪物抓进来,呃,或是被它抓走,它的手臂可要比人类长得多了。 至于那位胆大妄为的同伴所说的,很难说是出自于智慧还是本能,因为士兵也曾经看到过蚂蚁一群群地攒在一起,形成一个密集的尖锥,从而取得高处的路径、水或是食物,而这些怪物也是这么做的,当它们察觉到它们并没有办法接触到城墙的时候,它们先是挖掘地面,隘口深处的土壤在冬季即将到来的时候即便无法达到钢铁的硬度,也和岩石相仿佛,但对怪物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小问题,它们很快挖出了一个可以容许一只怪物通过的甬道,但狄伦想到过这点,法阵是一个立体正方形,它就像是笼罩在雷霆堡外的一个透明笼子。 怪物们随即选择了另一个方式,它们彼此攀爬,扭结,抓住对方,只是瞬息之间,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就耸立在了黑暗里,从塔身,到塔尖,都不断地有怪物掉下来,它们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城墙,但仍然无法找到哪怕一丝空隙——仰头注视着这一切的施法者与凡人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他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这些怪物的?”士兵喃喃地说,但丑鸡和精灵都不在这里,他的问题注定无法得到回答,而且,即便怪物们就如同海中的水珠那样繁多又如何呢,从一开始,狄伦殿下所预设的强度就是从三十天以上来计算的。一些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动摇了,现在看来,狄伦唐克雷,或者说,狄伦海德,他们的新王也并不一定做错了。一个领主受封他人的领地的时候,难道不都是将原先的骑士和士兵加以删选一番的吗?毕竟他们之前为之忠诚的可不是自己,而且如果魔法可以击退兽人,那么士兵和骑士的数量也确实不需要再如之前的那么多,要知道,雷霆堡的税收并不足以承担这份沉重的负担,唐克雷家族的收入每年都一有部分被填补到这个似乎永无饱足可能的巨口中,还有王都的王,以及诺曼的爵爷与骑士们,他们不但要拿出金币,还要负责提供骑士、士兵、盔甲武器以及马匹。 “嗨!”士兵突然听到了一声叫喊,他收回视线,而后大吃一惊,因为他的朋友竟然将整个上身都伸出了垛口,他堪称神采飞扬地和屏障外的怪物来了个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在怪物因为看到了鲜活的肉食而愈发疯狂的时候,他哈哈大笑,并且挥动着手示意士兵也跟着这么做。而他们的队长不高兴地做着手势,让士兵把他拉下来,如果不是后者必须为施法者们举着火把,他肯定会自己走过来狠踢几下那个混蛋的屁股。 士兵跑了过去,他向朋友伸出手,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剧烈的白光突然在他的眼前爆裂,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即便如此,士兵的眼前仍然一片白亮,就像是正午时分,闭着眼睛仰头看向烈日那样的感觉,一蓬灼烫的水扑到了他的脸上。士兵的第一个想法是又一个恶作剧,但他迷惑于他们所在的地方并没有一口烧煮着沸水的大锅,他伸出手臂,擦拭面孔,头发,和耳朵,而这个时候,他才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流进眼睛的液体让他视线模糊,但他已经能够看到空旷的城墙——就在几个呼吸之间,所有的人都像是被魔鬼攫走了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视线往下落,看到了只剩下了一半的朋友,之所以他还能认出来,因为他的朋友穿着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靴子,这双靴子还是他们一起用了三张完整的角鹿皮向商人换取的呢,上面镶嵌着华而不实的金边,他不喜欢,但朋友却非它不可,他们甚至还为了这双靴子被嘲笑过,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士兵。 士兵转过身,他看到一只怪物,或说,很多只怪物,利爪与满是獠牙的长吻穿过了他们仰赖并且信任着的屏障,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粒粒被镶嵌着面包上的葡萄干,半在外面,半在里面,而士兵的朋友就是被第一只穿过屏障的怪物吞下了整个上半身——士兵像是听到了玻璃碎裂,也可能是冰层融化的清脆响声,屏障终于彻底地碎裂了,怪物们就像是夹杂在暴雨中的冰雹那样倾泻下来,它们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却毫发无伤,一只怪物猛地跳过来,咬住了士兵朋友剩余的部分,而另外几个隐约形成了一个对于人类的包围圈。 人类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头一片平静,就像是终于到了戏剧落幕的时候,一出他们以为是喜剧,事实上却是悲剧的好戏:“来吧。”他举起长矛,“你们这些杂种!” —————————————————————————————————————————————————— 格什在隘口两侧的峭壁顶端看着这一切,如果城墙上的施法者们足够冷静,或是不那么自私的话,人类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喘息机会,但他们没有,在屏障碎裂之前,他们就释放了法术,匆匆逃走,丝毫不顾及还为他们举着火把,简直就是个标的物的骑士与士兵,一些士兵立即就被撕碎或是被拖走,而另一些只能仓皇地跑向马道或是箭塔,但这样也只是略微延迟了一下必将到来的死亡而已——在屏障失去了杀伤怪物的能力时,这些怪物已经覆盖了城墙的上空,屏障消失后,那座怪物们抓着彼此构建的高塔更是顿时崩塌下来,只不过一霎那间,人类就连立足的地方都失去了,虽然侥幸逃入箭塔的人们还在往外投射弩箭,长矛与倾倒油脂并点火,但他们的反抗相对于几乎都要重叠起来的怪物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有几个法师向怪物们投掷了他们的法术,但当一个怪物跃到了箭塔上面,并且一跳,跳出了几十尺远,将一个法师猛拉了下来之后,就没人再做停留——魔法的闪光吞噬了很多怪物,但那是他所能释放的最后一个法术了,施法者的肉与凡人并无区别,如果一定要说有,只能说养尊处优的施法者的肉会更肥嫩一些吧,格什恶意地想到——隘口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怪物们占据,术士们驱赶着它们,而兽人不被允许,也不敢接近它们,这些怪物们不会区别施法者与凡人,也不会区别兽人和人类。 唯一让格什感到烦恼的是,这些怪物也太会吃了,他很担心,兽人们跟随着它们一路前行的时候,就连一根骨头也没法儿找到,毕竟它们都是将肉食撕开后囫囵吞下的,当然,兽人们可以和人类那样以谷物为生,但他的族人们又不是角鹿和盘羊,偶尔的素食只是为了排出体内的污秽,如果长期如此,他们会变得软弱,就像是那些人类。 希望术士们确实如他们保证的那样能够完全地驯服与处理这些恶心的粪便吧,格什想,他看到在三重城墙的后方,有异样的光亮短暂地此起彼伏,毕竟雷霆堡中还有着原先为摩顿和伯德温效力的施法者,他们虽然背弃了伯德温,转而向狄伦献上了忠诚,但他们的家人都在雷霆堡,所以他们不会,至少不会在最初的时候就立刻选择退让。红袍们无意去收买或是特意刺杀他们,反正怪物们会清理掉雷霆堡中所有的活物——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但即便是施法者,一个人的力量仍然是极其微薄的,想要借此撼动红袍与兽人们的谋划,只能说是一个极其荒唐的笑话。 等到兽人们越过三重城墙,格什与祭司们踏上了内城区的石砖地面时,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兽人之王看着周围,他都在怀疑是不是等他一放松警惕,地面就会摇晃起来,然后就像是那一次那样,倒塌的房屋与翻卷的地面将兽人们埋葬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但他几乎立刻就笑了起来,如果这样,人类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没有什么能比兽人的鼻子更熟悉人类的味道了,他闻得到胆的苦涩,也闻得到肝的腻气,还有肠子充满了诱惑力的恶臭,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虽然怪物们确实如他预料的那样什么都没能留下,格什是说,他们最喜欢的食物。 一个兽人惊奇地叫了起来,原来他发现了一个倒毙的怪物。 “它死了?”格什看着瑞卡,这个红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反正他就像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散步时遇到的某个邻居那样怡然自得地从一个小巷子里走了出来:“我以为您并不希望它们长命百岁呢。”瑞卡说。 “它不是被杀死的。”这点格什还是看得出来的:“是魔法吗?” “魔法可以杀死这些小可爱,”瑞卡看似颇为遗憾地说:“但它不是死于魔法,当然,更不是人类的刀剑。” “那是什么?” 瑞卡没有回答,他身后的一个术士做了个手势,在祭司们恶毒的视线下,一道看不见的利刃割开了怪物高高隆起,活像是怀着一百个小崽子的腹部,伴随着酸臭的气息,一大堆肉从绽裂的皮肉里滑了出来,这些肉几乎没被消化,只是表面略有些黏稠模糊,格什甚至可以看得出其中还有一个完整的幼儿,他听到周围的祭司们在吞咽着口水,虽然他们出来之前享用过数百只角鹿和盘羊,但这是最好吃的部分,仅次于人类的女性。 “陛下,”瑞卡说:“这些怪物的肠胃是无限,又是有限的,它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吞下远超过应有容量的肉食,但限定的时间一到,它们的内脏就会停止制造消化用的酸液,但它们是不会感到饱足的,它们会一直吃,一直吃,直到自己的内脏被吞下的肉食挤压碎裂。”他向格什微微一笑:“所以别担心,会有更新鲜,更充足的食物等待着您们的。” —————————————————————————————————————————————————— “我多想吃个小人啊。”一个兽人少年说。 “有角鹿可以吃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的吗?”他的母亲说,她还非常健壮,所以兽人少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他曾经希望加入到格什,也就是兽人之王的部落里,但他所在的部落是那样的荒僻,以至于商人们很少经过这里,没有商人,在如同浩渺大海的平原上,他也无法靠着自己找到目的地,何况没有一个部落会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 “他们能战胜人类吗?”过了一会,兽人少年不那么甘心地说:“据说这次会有巨龙帮助他们,这是祭司说的。” “祭司很老了,”他的母亲说,“他很有可能听错了。” “那是强大而残酷的卡乌奢的神谕!”兽人少年高声喊道:“不会有错的!” 他的母亲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神圣的卡乌奢永远不会受到质疑!我说的只是一个兽人!”她犹如狡辩般地说道,一边抽出了一根燃烧得正旺的树枝,威胁般地挥舞了一下:“出去把碎渣埋了。” 兽人少年无奈又生气地走了出去,碎渣是他们吃剩下来的角鹿的骨头以及蹄子之类的东西,如果不处理会引来狼群。(。) 第五百二十七章 悼亡(4) 他们今天刚吃掉了一整头角鹿,在这个只有几十个兽人的小部落里,这样的行为堪称奢侈,但这只角鹿已经被一只孤单的地精挖出了肠子,没有存活的希望了,所以,它的肝脏与心归了祭司,最肥美的肉属于部落的首领与他的子女,然后其余的部分才轮到部落中的其他兽人瓜分,因为兽人少年的家庭,有着一个强壮,仍然在繁殖期的雌性的关系,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即将成年的雄性,他们分到了两只膝盖以下的鹿腿,比起那些只能拿到骨架和头的人,他们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幸运的了,但兽人少年并不为此感激决定如何分配的首领——第一,这只角鹿本来就是他的,只是奴隶大意疏忽之下竟然让它从栅栏中跳了出来;第二,部落的首领不允许部落里的雄性去寻找格什,因为他知道,如果格什发现了他们,也许其他的兽人可以有幸成为格什的战士,得到比角鹿和盘羊更多更好的战利品,但他只能无奈地迎接死亡,每个部落都是这样的,格什不要第二个声音,不但是首领,就连一些祭司都奇诡地发生了各种意外——如果你一定要那是个意外的话。 但兽人少年想,他有个同伴曾经给他带来糖,知道糖是什么吗,比春天的草茎甜上一百倍的东西,他只得到了有拇指甲盖那么大小的一块,但那种能够让人梦牵魂萦的美妙滋味直到现在少年也没能忘记,而他听说,人类会将这些糖装在有着角鹿脑袋那么大的罐子里,想吃了随时都能拿出一块来吃,他们还将糖加在面包里,刷在烤肉上,或是掺入酒里,他简直无法想象那种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就算是卡乌奢的神国也未必能够与之相比吧而这些,只要他们攻占了人类的城市,就能随心所欲地劫掠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兽人少年那张几乎将整个面孔划分成两半的宽嘴丑陋地咧了咧,他还是会走的,在某个黑到就连冬狼的眼睛也看不到一百尺之外的时候,不然就太迟了,他甚至感到了几分侥幸,因为这次的战役提前了不少时间,如果他的角鹿奔驰的够快,他还是能够找到格什的军队的。 “唧!” 在黑暗中,兽人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他的眼睛和许多夜行性的动物那样闪烁着不祥的绿光,而他的耳朵,已经分毫无差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处——他丢下骨头,飞快地朝蓬草密步的地方跑去,脚步如同大猫那样轻柔,没一会儿他就看见了发出声音的动物,那是一只肥硕的地鼠,而它之所以会这样愚蠢地尖叫起来,是因为它正在被迫迎战一条尚未进入冬眠的蛇,就像是地鼠要在雪封大地之前用草籽填满自己的巢穴那样,蛇也要在冬眠之前储存足够的能量,虽然说,一般的蛇会在夏季完成这件紧要的事情,但如果美食从天而降,那么蛇也是不会拒绝的——那只地鼠尖叫就是因为蛇一口咬中了它的后腿,这种蛇的毒性不算非常大,地鼠还能歪歪斜斜地乱跑,蛇紧随其后。 兽人少年也不会拒绝一份额外的夜宵,他一伸手,就抓住了蛇尾,用力在空中一甩,蛇的脊椎就被甩断了,它还活着,但已经不是威胁,然后兽人不是那么困难地找到了那只已经气息奄奄的地鼠,他不准备把它们带回帐篷,这样他的母亲会分走一半,他就地坐下,拧断蛇的脑袋,将蛇身塞到嘴巴里吮吸——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轻微的风声,呼啸平原上风声永不停息,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但这样的风声不是兽神卡乌奢的使者带来的,他从地面上跳起,这是一个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动作,但毫无用处,将一块轻柔但坚韧的鹿皮罩住了他的脑袋和肩膀的人类对兽人非常熟悉,他们默不作声地冲上来,一个高大的人类女性首当其冲地跳到了少年的脊背上,她的手指上戴着兽人们的戒指,被揉捏过的纯金既能贴服她虽然粗大但还是无法与兽人相比的手指关节,又能凸出致命的锐角,她就这样捏起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兽人的脖子上——或许察觉到死亡的威胁,兽人少年的挣扎变得疯狂,三个成年男性,以及一具或许比男性更为沉重的身躯都几乎压制不住他的反抗,在兽人少年从鹿皮下抬起头要叫嚷出声的时候,一根粗壮的角鹿骨头猛地戳入了他的喉咙,锐利的断口割伤了他的口腔与食道。 丑鸡不曾有着丝毫停顿,除了风声之外,人们只能听见她急促压抑的呼吸声,她的拳头夯进兽人少年的脖子里,透过纷乱的皮毛与粗厚的皮肤,兽人少年的唾液和血沿着角鹿骨头流下来,他的反抗变得微弱,但人类还是谨慎地抓着他,一直到那根角鹿骨头戳伤了丑鸡的手指皮肤。 一个男人朝丑鸡做了个手势,丑鸡摇了摇头,指向那个帐篷,他们看到兽人少年时出来收拾角鹿骨头的,也知道兽人的母亲虽然不会像是人类的母亲那样一刻也不能看不到自己的幼崽,但她们会需要他们干活,所以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丑鸡站起来,看了看那个帐篷,又看了看兽人少年的尸体,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 作为一个母亲的雌性兽人当然不会关心她的小崽子跑到哪儿去了,兽人的繁衍不是出自于爱,而是因为本能与贪婪,每个没能离开帐篷的小兽人都是奴隶,在他们没能击败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之前,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发言权,就像是丑鸡和其他幸存的人类奴隶知道的,他们只比人类的地位略高一点,帐篷的主人,无论是雄性还是雌性,不会容许他们拥有自己的东西,从食物到自由,都是如此——在人类再次藏到茅草里之后只一会儿,他们就看到帐篷里钻出了一个比兽人少年高出了一半有余的雌性兽人。 雌性兽人满脸疑惑地左右张望,挖掘一个沙洞可不需要那么久,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乘机跑远了以躲避将辉石敲成碎末的工作——辉石是呼啸平原的矿产,但像他们这样的,还没有资格无限制地使用辉石——敲成碎块之后,辉石就能多用一段时间。 但让她变得愈发愤怒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嗅到了新鲜的血的气味!角鹿的骨头上是不可能留着肉的,事实上,他们还将角鹿的骨头折断了,吮吸里面的骨髓来吃,那么她可以肯定,她的儿子一定抓住了别的猎物,然后为了独吞而决定在外面吃掉它们——她的面颊恐怖地颤抖着,口中发出忽忽般的低吼声,她决定了,她要抓住那只可恶的“粪便”,夺走他的食物,然后剥掉他后脑上有手掌那么长宽的一条皮肤——这种惩罚又能疼痛到让兽人们的小崽子记住教训,又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躲避劳作。 人们或许很难想象,一个如此臃肿高大的生物,在奔跑起来的时候也能够如同一只初生的角鹿那样轻盈,她的脚步比她的儿子还要大,却更为隐蔽,而且她在半途中换成了四肢着地的奔跑方式,这让她消失在茂密的茅草中,如果不是人类一直没有转移开自己的视线,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到了什么地方——母亲没能找到自己的儿子,只找到了一点被丢弃的食物,也许是因为逃跑的太过仓皇了,那竟然是一只还有着内脏的地鼠,雌性兽人拿起来闻了闻,地鼠的毛都被拔除了一部分,但它看上去确实非常地肥硕,迟疑了一会,这个比她的儿子吃下了更多角鹿肉的雌性兽人将地鼠放在了牙齿之间,她咀嚼的声音是那样的响亮,地鼠的血和内脏,粪便从她那张上翻的嘴里流出来。 在丑鸡数了五十下之后,雌性兽人突然毫无预兆地猛地仰面倒下,厚实的茅草消弭了声音,丑鸡身边的男性看向其他的帐篷,消失的两个兽人没有引起更多的注意。 “你应该感到荣幸,”丑鸡用轻的就连自己也未必能够听见的气音说:“这是精灵的药剂呢。”说着,她抓住了雌性兽人纷乱的头发,用它们把她活活绞死。 这些人类,兽人们的奴隶、工具和食物,在一夜之间,将这个小部落一点一点地吞吃殆尽,唯一的差错出在祭司身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十次之中有九次都是如此,毕竟兽人卡乌奢的追随者即便不受宠爱,也仍然享有着一些特殊的权力与掌握着普通兽人无法掌握的力量,为了这个祭司,他们损失了两个人,还有几个人受了伤,可能他们最终也只得一死,毕竟兽人们的牙齿和利爪,还有祭司的诅咒都是有毒的,如果丑鸡还有雪蜜,他们或许还能获救,但那些珍贵的蜜糖都已经在之前的战役中消耗一空了。 丑鸡也受了伤,但也许是因为她的复生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恩赐的关系,她的痊愈能力要比其他人都要来的强大,只是失去同伴的痛苦是她永远无法习惯的。 她坐在倾倒的帐篷里,环顾四周,同伴们正在切割角鹿肉,在辉石板上简单地一灼就放进嘴里,他们也不敢升起篝火,免得引起兽人们的关注——不过他们的肠胃就连干草、粪便和骨头渣都能适应,消化这样柔嫩的肉当然不会是什么大问题。是的,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曾经是兽人的奴隶,他们曾以为自己卑微地活着,也终将卑微地死去,是丑鸡给了他们新的选择,只是最后他们都不得不承认丑鸡是个无畏到几乎有点匪夷所思的家伙——在她还孑然一身的时候,她就敢焚烧兽人的帐篷,惊扰他们的角鹿,刺杀他们的首领,从他们的爪牙下抢夺自己的同族。 起先只有一个,两个,然后是十个,几十个,最多的时候他们有上百人,当然,不是所有人敢于与兽人作战,即便他们只是一些衰弱的部落,祭司可能连续几代都没能听到过卡乌奢的声音,用来威胁敌人的也只有药剂和毒虫,但那也是兽人,一个可以对抗两个或三个全副武装的骑士的兽人。一些人离开了,他们要去雷霆堡,找寻机会回到诺曼,也许他们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土地,没有了房屋,但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比呼啸平原更可怕呢?也有些人留了下来,他们的愤怒与怨恨战胜了怯弱的内心,但即便如此,丑鸡也不会贸贸然留下所有愿意留下的恶人,她必须保证可能只是一时冲动的新人不会带来令得这股小小的力量彻底毁灭的祸端。留下的人,都曾经是士兵,猎人或是佣兵,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沦落到了这里,然后又聚拢到丑鸡身边,就像是兽人曾经带给他们的,他们也带给了兽人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痛苦与死亡。 丑鸡所得到的,来自于精灵们的馈赠逐渐消失在一场紧接着一场的战斗以及追逐和被追逐中,他们没有补给,也没有援军,他们的终场已经写在了死亡之神克蓝沃的书本上,而且他们自己也能看到,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反而能够平静地迎来人们最为恐惧的阴影。 —————————————————————————————————————————————————— “我有一个紧急而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年轻的红龙对黑发的龙裔说:“这是一个卷轴。” 巫妖轻轻鞠了一躬,表示自己正在听。 “把它带给高塔的主人,”红龙说:“这是我与他约定的酬劳和信物,我想他一定会为之喜悦的——他的态度将会直接关系到我们之后的战事。。” —————————————————————————————————————————————————— 神奇动物去哪里同人(12) 就在纽特因为这句话而情不自禁地毛骨悚然的时候,这位有着拗口名字的先生突然抬起头,“看来我们有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他无视迷茫的纽特和在慌乱中舔着嘴唇的麻吉雅各布,只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身体,就消失了。 “这这是什么?”雅各布紧张地问。 “幻影移形,”纽特不确定地说:“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他知道有很多古老的家族有着自己的魔法,不为人所知更不会在学校里教授——鸟蛇们不满的唧唧声唤回了赫奇帕奇的注意力,这位先生也许十分危险,但纽特真的很难这么认为,看,他在匆忙离开的时候,还记得将鸟蛇们放回它们的巢穴,只是嗅嗅和月痴兽在原地傻乎乎地打着转。 “我们现在怎么办?”雅各布问。 纽特还记得他们算是从蒂娜家逃出来的,但他也不能就这么把雅各布一个人放在这里,这里是神奇动物的巢穴,其中有很多都是魔法部标注了5个x,也就是说,致命的,不可驯服的,对巫师尚且如此,更别说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麻瓜/麻吉。 “我们上去吧。”纽特说。 但就在纽特想要掀起箱盖的时候,却发现箱盖纹丝不动:“麻烦了。”他说。 纽特打不开箱盖当然是巫妖玩弄的一个小把戏,他没有离开那个半位面之前就察觉到了巫师的魔法波动,而且正是那位蒂娜和奎妮两姐妹,还有一位显然是受了奎妮诱惑神思不属的可怜虫,他们可以说是违背巫师法律地对麻吉使用了隐匿与混淆的咒语,顺利地混入到酒店客人当中。 “很抱歉,”顶层的年长侍者说:“客人们,但我记得这里的主人应该没有邀请你们,需要我叫一个侍者给你们带带路吗?” 奎妮看了姐姐蒂娜一眼,显然这位容颜艳丽如同玫瑰的女孩还是第一次这样胡作非为,在那位男性巫师说些什么之前,蒂娜的魔杖猛地指向了侍者:“魂魄出窍!” “等等!”那个男性巫师大叫道:“那是违法的!” “这是不得已的情况下的非常手段,是的,”奎妮接收到了蒂娜的讯号,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只是没关系,谁也不知道。” “这里就住着一个巫师呢!”男性巫师气恼地说:“还有蒂娜你已经不是一个奥罗了,你想让我也做不成奥罗吗?” “一个黑巫师,”蒂娜说:“强大的黑巫师,也许是一个圣徒,甚至就是格林德沃本人。而且施法人是我,如果有需要,就让他们来审讯我好了。”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好了,我说,”奎妮说:“反正我们都到这儿了,”她看向那位麻吉侍者,习惯性地投去一个妩媚的笑容,虽然他看到了也无法理解:“带我们去顶层的那位黑发先生那儿。”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麻吉侍者的怀表正在微微发光,这是一只被施加了防护咒语与警告咒语的怀表,而就在下方第十三层的套间里,一个正沉迷在麻吉的冒险里的少年猛地跳了起来,冲到衣帽间里抓出最下面的皮箱,把里面翻得乱七八糟后抽出了一根魔杖。 少年冲出房间的时候,皮箱盖碰地一声落下,上面有着一排纤细而鲜明的烫金文字——吉德罗?布尔斯特罗德, —————————————————————————————————————————————————— 帕西瓦尔格雷夫斯先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寻找过克雷登斯了,这个大男孩甚至没有勇气离开玛丽女士的视线,更别说是去寻找他,是他对自己失望了吗?还是他已经找到了那个默默然?所以不再需要自己了? 悔恨与耻辱啮咬着克雷登斯的心,他抱着头,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而在另一个地方,灰黑色的,狂乱暴躁的气团正在成型。(。) 第五百二十八章 悼亡(5) “我的名字是达诺斯。” 巫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临时同伴,年轻的红龙出乎意料的慷慨,他得到了一个身为龙刺代统领的助手,不过这并不值得高兴,当一只红龙表现的异常仁慈的时候,它可能正在把你与一个死人等同:“我知道你的名字。”曾经的不死者说,他将这个名字在意识中反复地用通用语、龙语、精灵语以及深渊语言念了几次后:“在深渊中这是赤色的意思,”巫妖说:“你继承了魔鬼还是恶魔的血脉?”他转过身注视着达诺斯,达诺斯的身躯和许多盗贼那样,瘦小而精悍,和大部分格瑞纳达人那样有着一张邪恶却富有魅力的面容,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如此清晰的面容呈现在另一个人面前,他身上可能有着某种用以模糊其本身的魔法用具,巫妖想。 “我只是想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达诺斯说,被红龙派遣到黑发龙裔的身边可不是一件好事儿,至少在他离开红龙的帐篷时凯尔门笑的相当幸灾乐祸,看来之前的事情还是激怒了这个心胸狭小的蠢货,很显然,保持中立对凯尔门来说,就是一种背叛和轻蔑:“鉴于我们之后的几天或许不会那么平静。” “知道吗?”巫妖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双手放在打开的卷轴上:“我一向认为,所谓的平静,或是安宁,又或是有序不是一个格瑞纳达人所想要看到的,我们喜爱混乱,非常喜爱,我们是飓风、暴雨、刀剑和火焰,以及死亡——这是命运的线轴上注定了的一根,谁也没办法给予改变或是纠正。” “我必须说这是我的错误,殿下,”达诺斯恭顺异常地承认道,他的眼睛在失去伪装后微微渗透出令人心悸的赤色,也许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我只是想要知道” “这是一条危险,可能还会致命的道路,”巫妖说:“而且迎接我们的东西还说不准是什么。” “既然您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们知道,殿下,您深受格瑞第的宠爱,”达诺斯说:“如果您愿意——我有一个情人,她是格瑞第的牧师之一,这次,她也在那几十名牧师之列,而且她也有着自己的朋友,她们非常愿意为您效力,当然,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恩赏,没有什么能够比利益更能够让人保持沉默的了,您说呢?” “牧师们愿意为我呼唤格瑞第?” “一场隐秘的祭献,”达诺斯说:“我知道您的手中还有一些奴隶,只要您愿意” “我不愿意。” 巫妖的话一下子就将达诺斯接下来的话全都堵截在了喉咙口,黑发的龙裔饶有趣味地瞥了龙刺的代统领一眼,只是一眼,达诺斯的口中就刺痛起来,他继承的恶魔血脉并不多,但有着两个显性遗传,一个是他的眼睛,另外一个就是他的牙齿——他的牙齿在平时以及刻意隐瞒的时候,就和人类的牙齿一样,除了格外细小一些;但若是有需要的时候,鲨鱼一般的三角形锯齿牙就会从牙床中狰狞的生出,瞬间取代那些无害的牙齿——在有些时候,它们给了达诺斯不少帮助,但现在,在面对着一个术士,也有可能是法师的龙裔时,这个变化并不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他竭力控制,但黑发的龙裔投掷在他身上的力量太过沉重,他绷紧了身体,然后抓着椅子,缓慢地跪了下来,免得自己的脊椎骤然折断。 “迷诱魔的牙齿。”巫妖轻声说:“你完全无需如此恐惧,我是说,我认为你的智慧和能力还不至于差到无法脱身——如果只有你。” “我会被惩罚的。”达诺斯用更低微的声音说:“我承认我不仅仅是为了您,我也是为了我自己,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陷阱。” “无论是什么,”巫妖说:“但你不应该忘记我也是一个格瑞纳达人。我是格瑞第的后裔,并且受到她的宠爱,也就是说,我不能令她蒙羞,不然格瑞第的愤怒会立即一如雷霆般地投掷到我的身上来——就像你之前建议的,我要求牧师们呼唤她,但带给她的既不是胜利,也不是荣耀,更不是任何能够光辉她的事物,而是可笑地拒绝为她的军团和女儿效力,你觉得我们的‘母亲’会怎么想?虽然你身体里属于红龙的那部分是那样的微薄,但你是知道的,对吗?” “我只是” “这可以说是一个无论如何都能保证你得以安然的谎言,我是说,如果格瑞第容忍了我,那么我们都不必离开,如果格瑞第决定收回她的荣宠,那么她的女儿也不必如此麻烦地让我去死。反正你是可以继续蜷缩在牧师的长袍下面享受你的卑劣与狡猾的。” 达诺斯抬起头,他的牙齿已经完全地暴露了出来,他的嘴唇向两侧裂开,眼睛中充满了畏惧与怨恨。 巫妖只是微微一笑:“没错,就是你,”他放在卷轴上的手指轻轻一点:“有件事情也许你不知道,”他说:“我原本是想拒绝这份赏赐的,因为我不想有着累赘也不想从背后刺来的匕首,不过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样快速。所以我觉得,在必然会十分无聊的过程中,有着一个和你一样有趣的同伴也会是件称心如意的美事,所以,我决定了,达诺斯,你有一夜的时间准备,我们在第一缕晨光落在箭塔上时出发。” “我愿意” “什么?” “我我愿意为您效力,”达诺斯说:“请您”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忠诚吧,”巫妖说:“别太悲观,孩子。” ———————————————————————————————————————————————————————————————————— 在达诺斯离开后,一阵响亮的拍击声打破了帐篷中的寂静,小魔鬼挥动着翅膀飞在半空,一边用它的爪子鼓着掌。 “太妙了!太好了!”它看上去极其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简直就是呱呱叫!”它无比谄媚地说:“无底深渊在下,愿那个可怜的白痴跌断自己的脖子!您的力量与智慧无懈可击,我可敬的主人,而他竟然以为这种拙劣的把戏能够遮住您的眼睛。” “很多人都认为我怯懦,温和并且优柔寡断。”巫妖说。 “但您并不是,”小魔鬼狡猾地说:“不是吗?” 巫妖安静地盯着小魔鬼看了一会,在小魔鬼毛发直竖,想要逃走的时候,那根该被诅咒一百万次的银色细绳把它拽了回来,然后提着它放在了黑发龙裔修长的十指间。 小魔鬼无声地哀嚎起来。 相对想得太多的达诺斯,巫妖的心情可以说是平静甚至有点无以名状的喜悦,他已经很久没有放纵过自己了——无需置疑,被邪恶的红龙所召唤的人绝对不会是个纯净无辜的好宝宝。(。) 第五百二十九章 悼亡(6) 狄伦海德的加冕仪式又盛大,又冷清。 说是盛大,当然,除了阿谀奉承的小人与他们的骑士(事实上多半是些不是因为卑劣,就是因为残暴而无法在其他地方立足的佣兵们),王都的贵人与居民们,还有一些忠诚于黛安王太后的人,其他都是被半邀请半威胁到这里来的商人与平民,还有迫不得已用来充数的农奴,他们穿着有史以来最好的衣服,捧着装满了花瓣的藤篮——等到正待加冕的国王陛下策马走过街道的时候,这些花瓣将会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马蹄之前。 监督着这些农奴的人携带着鞭子与棍棒,谁敢出什么纰漏,就会被鞭子抽和棍棒打,然后拖下去等待仪式结束之后受尽酷刑而死。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个衣着精致典雅,显然有着超过平民与商人的尊贵身份的女孩从大约有着十五尺的窗台跳了下来,跌落在狄伦身前大约两个马身的地方,护卫着狄伦的施法者以为遇到了刺客,但没有哪个刺客会先行取走自己的性命——她是头颅着地的,连带着半张面孔骨碎肉裂,鲜血汩汩流出,沿着石砖路面的缝隙流向两侧,一个小小的凹坑里,血水聚集起来,漂浮起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白色花瓣。 刻板的欢呼声曳然而止。 她在跳下来之前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叫喊和挣扎,事实上,当她捏着一束枇杷花出现时,所有人都认为她也是迎接新王中的一个,如果说有谁注意到她了,大概也是因为她就像手中捏着的枇杷花那样秀美可爱——在她吐出最后一丝气息之前,黛安那些如同鬣狗一般的侍卫已经撞开这座高塔的门,冲了进去,但他们一定会觉得很失望,因为这座应该有着仆从与主人的高塔静谧的就像是被尘封了数百年,所有有点价值的东西都没了,挂毯、箱柜、床、椅子、灯架,残存的几样物品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女孩跳下来的那个窗口前,有着一把椅子,看来她就是踩在这上面跳下来的。 “殿下” “我认识她。”狄伦说,她的曾祖父曾经在富凯之前担任老王的财政大臣一职,后来即便他离开了宫廷,也因为有着连续为三位国王效力的履历而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尊敬,女孩是他最小的一个曾孙女,在狄伦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还曾经站在她的摇篮边观赏过她可爱的容颜,捏过她小小的手指狄伦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儿,在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选择死亡,用她纯洁的血污染他通往王座的道路。她的曾祖父因为质疑老王的死因而遇到了意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意外。她的父亲,以及两个叔叔几经犹豫后软弱地选择了退让与忍耐,但因为这个姓氏拥有着一片很大的领地的关系,错估了约翰王的无耻与薄情的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秃鹫的追逐,他们进入墓地之后,女孩的母亲被强行嫁给了一个矮小卑劣的弄臣。 在继承法得到了修改的现在,这个家族唯一的后人被囚禁起来待价而沽,狄伦隐约听到过,因为想要与她缔结婚约的人太多了,约翰王一心一意想把她卖出一个好价钱,所以她的婚事就这样被拖沓到了今天,但,:“母亲说过她已经被释放了。”黛安王太后甚至告诉过狄伦,她调用了五十名骑士好将她送回到她父亲的领地上去。 法师同情地看了狄伦一眼,不过换做他或许也不会去怀疑自己的母亲,而且是一个愿意将一整个国家欣然相让的母亲,只是既然这个女孩值一大笔钱,黛安王太后就绝对不会轻易地让她溜走,何况她也很清楚,在那张长长的死亡名单上,可是有着不少来自于富凯的签名。 很快就有人把那具尸体拖走,来自于接骨木的灰被倾倒在血迹上,然后被扫走,整个过程只用了还不足以烹开一小杯牛奶的时间,问题是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兆,在王庭等待的黛安王太后可以说是为之勃然大怒,她立刻要求法师前往哀悼荒原追索女孩的灵魂,发誓要将她交给一个魔鬼折磨上一百年,但这只是亡羊补牢罢了,王太后在她最喜欢的座椅上想了一会,抬手召唤来一个侍女。 “真的要这么做吗?”侍女犹豫地问。 “或者加上你。”黛安王太后平静地说,没有一丝怜惜之意,侍女颤抖了一下,乖顺地退了下去,将黛安王太后的旨意传达给她的骑士们。 观礼的人们突然骚动起来,因为骑士们突然带着大约十二个面色苍白,身形枯瘦,但仍然看得出曾经美丽过的年轻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们都是约翰王的情人,她们为了自己的家族,或许还有自己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屈辱,但现在,先王已死,她们被黛安王太后囚禁起来,她们最初也惶恐不安过,但几天之后,她们开始天真地希望起自己能够回到父母的身边,谁也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女孩的死,黛安王太后轻轻一抬手,这些无辜的女孩就要因为她的愤怒与不安而死。 一些女孩向他们的父亲、叔伯或是兄弟伸出手,哀哭着希望得到他们的怜悯,但骑士们只是粗暴地将他们驱散开,然后就在亲人的面前砍掉了她们的头。 当有人愤怒地责问骑士们的时候,他们得到的回答是,有一个身份尊贵的女继承人已经为了彰显新王狄伦海德的威严与荣耀而献祭了自己,为了她在前往哀悼荒原的遥远路途上不至于太过寂寞,仁慈的王太后就为她挑选了几个女伴。 直到一个因为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儿惨死而不顾一切冲了上去的老人最终颓然倒在刀剑下后,混乱的浪潮才终于平息了下来,人们相互抓着彼此,眼中隐含泪光,他们也知道这或许只是黛安王太后在嘲弄和唾弃那些曾经向约翰王表示忠诚的人,他们也承认自己或许抱持着野心,但难道约翰王不正是黛安王太后的兄弟,高地诺曼正统的继承人,他们的国王和领主吗?他们或许并不那么光明磊落,但最少的,他们不该受到这样残酷的惩罚! “她疯了。”人们在窃窃私语。 “海德家族都是疯子。”他们说。 “也许要除了李奥娜海德,”他们又说,“听说正有人要迎接王女殿下回到高地诺曼。” 他们相互交换着隐晦的眼神,也许在加冕仪式之后,他们也会加入到迎接又一位新王的行列中——原本李奥娜海德在他们的眼中有着难以计数的瑕疵,譬如说,她是个女性,她爱着一个卑贱的平民,而这个平民还背负着弑杀老王的罪名,她过于冲动,不然就不该轻易放弃自己的权责,她太年轻,只有二十余岁,她可能是高地诺曼的历史上最为年轻的一位王 但这些与约翰王与黛安王太后的倒行逆施相比起来是多么地不值一提哪。 —————————————————————————————————————————————————— 黛安王太后注意到狄伦在王冠压上那头红发的时候微微蹙眉,“怎么了,”她说:“我的国王?” “有刺。”狄伦说。 一缕鲜血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第五百三十章 悼亡(7) 狄伦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个神情恍惚,目光游离的年轻人让他感到陌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的领主们?” “随时可以。”黛安王太后慈祥地说,露出一个即将送出奖励,兑现承诺的母亲最为温柔的微笑。 “我说的不是约翰,富凯与你的领主,而是我的。”狄伦讥讽地说,那都是一批附炎趋势的小人,其中不乏有在这三者中辗转反复的卑鄙家伙,但除了黛安王太后深爱的那个人麾下的骑士,忠诚,至少是表面与言语上忠诚于约翰王的几乎都没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就在加冕仪式之前,就有一群应允或是默许约翰王所求,让自己的女儿或是侄女成为了一个毫无身份的情妇的爵爷,看着自己曾经宠爱过的孩子在遭受了可怕的折磨之后又悲惨地丧了命——其中几个还是通过那时的黛安长公主,现在的黛安王太后之手送到约翰王眼前的。 狄伦不同情他们,他们也只不过拿自己的女儿/侄女做了一笔买卖罢了,而且几乎就成功了,如果约翰王不是因为过于孱弱的身体,以及后来一直放在酒里,与烟草里大量摄取的那种药草而失去了应有的控制力与思考能力的话,他也许真有可能真正成为一个国王。 “那些只是一些危言耸听的骗子而已。”黛安王太后说。 “你处死了他们?”狄伦问,现在黛安王太后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惊讶。 “还没有。”黛安王太后说。 狄伦转过身看着他的母亲,在对摩顿唐克雷失去期望之后,狄伦对于父母的孺慕之情就全都倾注在了黛安身上,而黛安似乎也是如此,他们本来就是彼此的臂膀与唯一的依靠。 “让我去见见他们。” “可以,”黛安王太后勉强地说,“但狄伦,记得你已经是高地诺曼的国王了,需要你的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雷霆堡了。” 但雷霆堡是高地诺曼最为重要的一片护甲,没有了雷霆堡,兽人们随时可以长驱直下,攻击王都——但狄伦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必要,如果黛安王太后能够理解和懂得这些,狄伦就根本不会出生,或者说,最少的,一个会给唐克雷家族与摩顿本人带来耻辱的非婚生子,应该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次子或是三子,而不是拥有一个可以继承摩顿唐克雷领地,姓氏与血统的嫡长子的身份。 狄伦是在雷霆堡度过了整整一个严酷的寒冬后才觉察到他,还有他的母亲带给了唐克雷多少不容置疑的耻辱与伤害的,他发现他最初的设想并不如他所以为的那样完全——但他想要找人商讨的时候,发现那些能够给他帮助与建议的人早就连同他们的家眷被他和他的党羽驱逐出雷霆堡了,不是死在了雷霆堡外的荒野里,就是被捕捉成了奴隶,要么就是回到了伯德温的麾下,他知道伯德温有着一个慷慨的朋友,将自己富庶无比的领地交给了他管理,而伯德温正在无限制地收容被迫流亡之外的诺曼人。 侥幸的是,在雷霆堡通往王都的道路上,也就是摩顿唐克雷的领地上,有着他亲自分封的爵爷们,他们原本都是追随着他的骑士,或者说现在也是,他们的士兵与农奴不但需要守护爵爷的领地,在雷霆堡战力吃紧的时候,也要前往增援与战斗,狄伦之前还焦急于无法如同处理平民与普通士兵、骑士那样剪去这些坚硬的利刺,现在他倒庆幸起来了。 他真不希望被黛安王太后拘押的就是这些人,但他隐约有着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些人确实就是他所想的那些人。 “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们。” 黛安王太后的眼睛中掠过一丝阴翳:“好吧,你可以立刻见到他们。让我的骑士带你去。” 狄伦站起来,向王太后鞠了一躬,在匆匆离开之前,他回首给了母亲临别的一瞥,发现黛安王太后的眼睛瞳孔在今天最后的光亮中缩得就像是针尖那么大,他迟疑了一下,但骑士已经出现在走廊的末端,狄伦踌躇了一下,就跟着骑士离开了,但他记得这件事情。 ———————————————————————————————————————————————————————————————————————————————— 唐克雷家族的附庸们没有遭到太过不堪的待遇,黛安王太后当然猜到一旦加冕仪式结束,她的儿子,诺曼的新王会立刻要见到他们,他们没有遭受酷刑,也有水和食物,还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炭盆,但他们的神色不比那些在观礼之前先看了一场凌虐秀的贵族们好到什么地方去。 “我们现在或许应该称您为陛下了。”其中之一说。 “诺曼的陛下。”狄伦急切地说:“我仍然是你们的领主。” “也是那个混蛋的!”一个人喊道,狄伦看过去,后者被隐藏了起来,他看到那些眼神,那些不信任的眼神,知道自己完全是自作自受。 “他做了什么?” “收缴我们的存粮、武器、马匹,还有无论什么能够换来一个铜币的东西。”为首的爵爷迟缓地说,他的语气让狄伦意识到这些人或许以为那位代理者的所为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掠夺我们的农奴与平民,敲诈勒索我们的商人,将我们的孩子扣押成人质” “这不是我的意愿。” “是不是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为首的爵爷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陛下,就像您看到的,除了一个光赤的身体之外别无一物。”马匹和食物还是商人们设法弄来的。 “但我们来寻找您,”另一个爵爷说:“并不是为了那些不公正的待遇,我们是为了我们的骑士与士兵而来的,他们没有马,没有武器,没有盔甲,就像是一个最卑贱的奴隶那样在服苦役。您是想要建造什么,宫殿吗?既然您现在有了一整个王庭,那么能不能让这些勇敢的人去做他们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狄伦只觉得一阵难以忍受的眩晕与黑暗笼罩着自己,“我会立刻”他喘息了一下,“我会立刻颁布一份旨意,让我的法师去处理此事。” “那很好。”爵爷们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他。 狄伦就像是逃走那样匆忙地离开了房间,甚至忘记了吩咐骑士们恢复爵爷们的自由。 “陛下。” 狄伦抬起头,他看到了瑞卡,他导师的另一个弟子,一个术士,比他更聪慧与强大,他曾经就像嫉妒伯德温那样嫉妒过瑞卡,因为他很清楚,虽然导师对他简直就是慈爱的,但在导师的心中,显然是这一个弟子更合他的心意,这也是他竭力争夺更多权势的原因,如果在法术的天赋上他无法与一个龙裔相比的话,那么他的身份与地位呢? 瑞卡的出现让狄伦毛骨悚然,他没忘记瑞卡是守护雷霆堡阵图的施法者之一。 “雷霆堡”狄伦声音嘶哑地说:“雷霆堡怎么样了?” 瑞卡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神情,他走近狄伦,抓住他的手臂,像是他带来的坏消息会让狄伦摔倒那样:“陛下” “雷霆堡怎么样了!?” “抱歉,”瑞卡说:“雷霆堡完了。” 与这句话同时落下的,是一柄贯穿了狄伦腹部的魔法匕首。(。) 第五百三十一章 悼亡(8) 黑发龙裔,以及他身边的人正在急速前行中。也许有人记得克瑞玛尔在随同红龙出征的时候,所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一个城寨的主人,一个强大的法师,他的死亡可谓异常的无趣和可笑,甚至不那么符合人们对他的描述——可能是因为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要面对的只有凡人和力量低微的同类,所以形象和性情就如同加多了酵母般的面团那样猛烈地涨发起来,但在意识到他正在面对一个无法匹敌的敌人的时候,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脆弱与卑劣就立刻被暴露出来了——他甚至没有想到过战斗,而是直接选择了抛弃他的下属与党羽,带着十几年来聚敛的财富逃走。 说来可笑,如果他不是逃走,至少不是第一时间急着逃走,因此孤身一人出现在塔下的监牢中的话,他也许还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龙刺的成员谋杀了呢。 而他们的任务和这个法师还有一些微小的关系——红龙的卷轴需要交给一位居住在凋敝之灵的年老的法师,凋敝之灵是一处既衰败又肮脏的地方,枯干的沼泽上矗立着黑色的细长树木,树枝间缠绕着蛛丝一般的藤蔓,除了泥炭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产出,但它正在城寨曾经的主人,那位法师的大公兄长的领地内。 ——————————————————————————————————————————。 大公很早就起来了,作为一个公国的所有者,他从来就不需要在晨光尚未铺满他小小的国家之前离开温暖柔软的床铺,但今天不行,他的法师告诉他,将有一队格瑞纳达人(其中还有一位尊贵的殿下)要进入他的国度办点事儿。当然,格瑞纳达人没有要求他们迎接,但想想吧,格瑞纳达的三军团已经在环绕着红龙之国的国家中清理出了一条平坦笔直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所有的国家和领地都不复存在,除了提兰之外,他们甚至连王族和子民都没能留下,田地沦为荒野,城市变成废墟,记载着历史的文书在火焰中化作灰烬,这是最为彻底的灭亡,无需一百年,他们就再也不会被人们记得,只有神殿和圣所的记录上或许还能找寻到只字片语。 那么,当那些残暴无情的格瑞纳达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难道他还能指望这些家伙就像是真正的骑士那样恭恭敬敬地前来谒见他这个大公吗?不,还是让他来吧,他的公国幸运地没有成为格瑞纳达人们的阻碍,既然如此,那么还是让它和他就这么默默地继续做红龙视野中一粒卑微的沙尘就好,反正在他的兄弟那里,他已然学会了如何向一个施法者卑躬屈膝。 “孩子怎么样了?”在离开房间之前,他低声询问自己的妻子,现在也只有她最值得相信了。 “已经在罗萨达的圣所里了。”大公的妻子说,在那些被灭亡的国度了,如果说还有谁得到了救援,那么只有那些跑到了神殿与圣所中的平民与贵人们了,侍奉神祗的牧师们,尤其是身着白袍者,尽可能地将所有的人放入圣所,虽然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但也要比没有好,只是“我听说罗萨达的牧师曾经被格瑞第的追随者驱逐过,”大公说,“如果可能想办法送到希恩诺丝的神殿里去。” “我马上去办。”大公的妻子说,她并不美丽,但她上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丈夫的,所以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与悲伤。 “没什么,”大公说:“我准备的东西会让任何一个施法者满意的。” 但这些人不单单是施法者,大公的妻子对外界的事情不是那么关心,她的重心全在丈夫和孩子身上,但她也听说过格瑞纳达人就连坐骑也是以人类为食的,金币和宝石不可能平息得了他们与生俱来的傲慢与残暴,就像是人类见到一只会向其奉献果实的猴子也不会就此将它视作同类一样。 无论作为大公妻子的女性怎样担心,大公还是站在了黎明时分的凛冽寒风中,为了避免格瑞纳达人以为他心怀恶意或是借题发挥,他身后的大臣和骑士都解下了武器与盔甲,穿着华美的丝绒长袍,努力做出一副愚蠢无害的样子来。 “他们来了吗?”大公问,“有人能听到马蹄声吗?” “没有,陛下。”一个骑士说:“我们可能还要等待一会。” 他错了,就在这句话刚刚消散在风中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鹰隼的唳叫,不,比他们听到过的鹰隼的唳叫更为响亮尖锐,然后一个庞大的黑影就像是从深渊中骤然跃出那样掠过了他们的头顶,没有人看到它是怎么出现的,只在一刹那间,他们身后的地面就猛然震动了一下,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降落了——大公和臣子们回过头去,在他们清楚地分辨出那是什么之前,更多的黑影裹挟着劲风擦着他们的发丝落地。 一个大臣发出惊叫,这座公国的王都并未能够建造的如同格瑞纳达那样宏伟,道路的宽度也不足以超过十二只身形巨大的鹰首狮身兽同时降落,所以它们就有些挤挤挨挨的,一只不耐烦的鹰首狮身兽踢脚一提,就将妨碍到它伸展翅膀的人类踢到了一边去。 大公和其他的人类马上聪明地跑开了,这是一个令得他们触目惊心的景象,这些有着鹰的头颅,狮子的身体的怪物暴躁地尖叫着,在骑士的驾驭下几只鹰首狮身兽飞了起来,落在更远一些的地方。 大公的一个弄臣显示出了超乎常人的勇气,他在看到这些怪物中尤其不同的一只,一只有着人类的面孔而不是鹰首的狮子上的人看向他们的时候,他就借着身材矮小的好处,从那些狮子的脚爪间钻了进去,那只怪物注视了他一会,然后那张可以说是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就将肩膀放低,让他可以看见狮子身上的人。 那个人披着有兜帽的斗篷,从装束上看与其他人并无二致,但弄臣知道他就是首领,因为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就连鹰首狮身兽也立即沉默了下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枯叶 人们都说,弄臣的舌头比猪油还要滑润,比鸟儿的羽毛还要绚丽,比蝮蛇滴下的唾液都要恶毒,但在格瑞纳达人的面前,弄臣的舌头就像是被冻结的猪油,被折断的羽毛和被投放在火焰中的毒液那样失去了所有的优势,但他的勇气并不是没有回报的,被他一阻,安静下来的鹰首狮身兽终于不会对大公和臣子形成致命的威胁了。 格瑞纳达人的首领看了看弄臣,然后向他身后瞥了一眼:“谁是大公?” 臣子们看向大公,这片领地的统治者在别人的帮助下站起来,一边抚摸了一下胸膛,一边借着臣子们的遮掩,向法师投去一个眼神,而法师微微地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告诉格瑞纳达人大公会来迎接他们,这没有必要,并且会让他觉得羞耻——格瑞纳达人可以找到他,他却无法找到格瑞纳达人,即便能,他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打搅一个龙脉术士,他们众所周知的暴躁易怒。 大公走上前去,但没有一个骑士从他们的坐骑上下来,他们居高临下,俯瞰着大公,像是法庭上的审判者俯瞰着罪人,大公不以为忤地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兄弟就是死在这些人手中的,关于这个,他并不气恼,毕竟这个兄弟给他的羞辱多于利益,只是他绝对不想让这些人认为他心怀怨恨。 ———————————————————————————————————————————— “我们应该尽快地完成任务,然后回到我们该在的地方去。”在有着吟游诗人唱歌,弄臣说笑话,艺人耍把戏,热热闹闹的宴会上,一个龙牙骑士不高兴地低声说道。 “我倒觉得我们首先该做的就是保证我们还能到什么地方去,至于回到哪儿我不是很在乎。”他的同伴说。 “你不会以为就因为那位殿下挑选了我们,我们就该对他忠诚不渝吧。”先前的龙牙骑士嗤笑着问。 他的同伴看着他粲然一笑。 在格瑞纳达,笑容往往不是笑容,它里面可以包括很多东西,骑士的同伴根本懒得和他解释的太多,譬如说,他们从被克瑞玛尔殿下挑选出来,就和他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有谁会选择让一个敌人而非友人站在身边呢,尤其是明知道这个任务并不稳妥的情况下,但他知道,他们对于这位殿下的敬意多半来自于他的坐骑——鉴于术士们还是没能弄明白那种会让鹰首狮身兽们癫狂欲死的药物究竟是什么,更别说是弄清楚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从什么人手中拿到的。不过这位殿下似乎也不是很关心的样子,他的随心所欲基于其强大的力量,他并不是如红龙所以为的那样挑选出了那些被他收服的人,只是像个天真的小孩子那样随手从名为军团的藤篮里抓出了几颗看上去不错的浆果。 他们愿意为他效力,当然,这很好,但如果他们不,那么那位殿下也不会仁慈到让背叛者就这样完完整整地离开自己,或者说,就是因为克瑞玛尔殿下总是十分温和的样子,他才会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如果他只会像凯尔门或是凯尔丝那样大吵大闹,反而要好对付的多了。 大公自然不会对克瑞玛尔的温和有所抱怨,他胸无大志,虽然也豢养着一个法师,但这个法师完全可以说是物似主人形,对于魔法、权势或是力量都不怎么热衷——在大公的兄弟还活着的时候,他的每一次拜访都会让这两位头痛。说实话,他们很担心格瑞纳达人会在王都里用人类的血肉碾压出一条可怕的道路来彰显他们的威势,幸好没有,就连那些据说以人类为食的鹰首狮身兽,在膳食官的奴隶们战战兢兢献上了肥美的牛犊后,也露出了一副非常满意的样子。 “那是因为人类骨头和肉的比例实在不太符合我们的审美,”人面狮身兽诚恳地说,“当然,如果像那种就颇为投合我们的脾胃。” 他举起一只爪子,指向躲藏在墙角窥视他们的膳食官,无论在什么地方,厨师几乎就没有饿到皮包骨头的,管理着厨房的膳食官就更别说了,奴隶和狮身兽们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喊叫,就看到膳食官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这下子,就连奴隶们也跟着露出了轻微的笑意。 “他不是个坏人。”一个奴隶说。 克欧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些奴隶若说有哪里与其他奴隶不同,那就是他们格外干净,很显然,他们也是提供给狮身兽的膳食之一,克欧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对将他们送给野兽食用的人仍然不怀怨恨。 “嗯,”一个比说话的奴隶更年长一些的男人说:“冬天我们被允许和牲畜,主要是猪住在一起,它们很暖和,而且我们还可以吃到剩余的泔水,如果生病,可以免除磨坊和驮货的活儿,死了,可以被埋葬。” “看来他确实干的不错。”克欧干巴巴地说,至少比格瑞纳达的奴隶好,格瑞纳达的奴隶死去之后灵魂和躯体也会被再利用的,还要被术士们抱怨成色不佳。 —————————————————————————————————————————————————— 巫妖当然知道他的队伍中可能连一个愿意忠诚于他的人也没有,但这着实不算什么,龙血中携带着的自私让十之八九的格瑞纳达人都不懂得什么叫做付出,即便是格瑞第,他们的神祗与母亲,他们的奉献也是要索回报偿的,如果报偿不够令他们满意,或是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让他们畏惧,那么就算是那只硕果仅存的古红龙也会沦落到最为悲惨的境地,毕竟她本身也是极其珍罕的。 仍由自己沉浸在剖解红龙的美好想象里,或者说,巫妖从来不将其视作一个想象,而是将其当做筹备与计划,虽然他的道路产生了一些偏差,但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会将双手伸入到红龙滚热的鲜血里,捧起她结实强壮的心脏的——黑发龙裔沿着平整的廊道往前走,大公明智地将他的整个宫邸让了出来,他的宫邸是个四方形的建筑群,中间是平整的广场与一个圆形的庭院,看上去还是挺可爱的,而且带着几分悠闲与精致,鹰首狮身兽们就在庭院里选择地方休憩,而他们的主人分别居住在宫邸的两翼,大公和妻子的房间理所当然地属于了骑士们的首领——这个房间十分宽阔,但不算奢侈,也可能是因为大公个人喜好的关系,着重点几乎都在舒适上,以至于一张用来和写字的桌子也没有,急切中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了一抬沉重的就像是石头的长大书桌。 异界的灵魂伸展着身体醒来,在识海中沉沉浮浮地睡觉总觉得有些不太安心,它“看到”巫妖伸出手,在那张桌子上随意地抚摸了几下,伴随着轻微的轧轧声,桌面就倾斜了一个角度,然后两处看似装饰的嵌金咯地一声跳了起来,巫妖信手一拨,它就顺滑地从这头滑到另一端,和自己的同伴紧靠在一起。 ——一张施法者专用的抄写桌,巫妖说,他微微闭着眼睛,用指尖去触摸凸起的浮雕上的一个小点,它被雕琢成美杜莎的一颗眼珠,旋转七次,就有三个小抽屉从浮雕中跳了出来,抽屉的面板都是不规则的,分别是两条卷在一起的毒蛇与一只前伸的手掌,抽屉里居然还摆放着一些装在匣子和瓶子里东西,一些已经腐坏了,但宝石粉末还有一些可以保持很久的东西依然熠熠生辉。 ——龙鳞碎片,巫妖渴望地说,这张桌子的存在比他以为的还要久,这是金龙的碎鳞,要知道,率先离开这个位面的就是金龙,而且就算是它们还在,金龙也是巨龙族群中最为难以对付的巨龙,即便是邪恶的红龙也无法抵御它们的魔法,他就像是被迷惑了一般地伸出手去,然后,在距离那只瓶子还有一根发丝那么粗细的缝隙时停下了。 如果这只匣子会咒骂的话,它一定老早粗口连天了吧。异界的灵魂想,它当然知道巫妖没有蠢到被一瓶龙鳞迷惑。 停顿只有一瞬间,那只瓶子还是被提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一团黑暗猛地跳了起来,“啊哈!”同样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的小魔鬼喜悦地叫了一声,飞扑上去,从毛绒绒的仓鼠身体里突然弹出一张不但超出了原先的身体,甚至可以将膨胀到能够湮没整个龙裔的黑暗完全吞没的赤红大口。 ——我必须说这个情景不但不可怕,还有点好笑,异界的灵魂说,小魔鬼似乎没有办法立即消融掉这团“东西”,它仰面朝天地躺在地毯上,肚子圆涨,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毛球,需要用劲儿才能找到它的鼻子、爪子和尾巴。 ——那是一只劣魔,巫妖说,在一百年内我们都可以不喂这家伙了。 在小魔鬼呜唔的抗议声中,巫妖开始检查匣子里其他的东西,那瓶龙鳞显然就是一个诱饵,无论施法者还是非施法者都会第一眼看到那瓶闪烁着精光的菱形碎片,匣子里的其他东西才是一个施法者真正需要的,钻石尘、琥珀粉、水晶珠不算什么,只要施法者的财力可以支持,即便没有店铺,也会有商人给他们弄到,真正珍贵的是那些从生物的各个部分取下的施法材料——并不是只有死灵法术才会用到这些,一些经过修改与增强的法术中,如果用到了更为“适宜”的材料,它们所能呈现出的瑰丽将是人们无法想象的。 ——一些材料非常古老,巫妖说,在一千多年前,它们还很常见,因为它们是依靠着巨龙而生的,就像是这种龙粪磷藓,把它涂抹在需要的物体上,不但能让它发亮,还能驱逐地精或是大小相似的怪物。 巫妖施放了一个预测法术,保证自己不会遗漏什么,果然,一块看上去与其他雕板并无区别的方块泛起了浅淡的光芒,他取了下来,那是块符文板,显然,是这张桌子的主人留给自己的退路或是杀手锏,但没关系,它们的新主人也能让它们物尽其用的。 ——这是什么? ——是谱系图,巫妖漫不经心地说,每个有着悠长历史的家族和大公、国王都会有这么一张,每诞生一个孩子,就有女主人或是侍女在下方绣上孩子的名字,如果夭折了就在下方绣上一段断折的树枝,如果成年后死去,就在左侧绣上一枚枯叶,他们无师自通学会了用树状图来表示每个人之间的联系,只要瞥上一眼,就能知道他们高贵的血脉从何而来。 异界的灵魂发现巫妖突然站在那张挂毯前不动了。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异界的灵魂看过去,就在第三排,主根分裂成了四组,象征着三个儿子与一个女儿,惨烈的是,只有一根细小的根须延续了下去,其他三只看似粗壮的根系突然齐齐断裂,十七片代表着夭折与死亡的断枝与枯叶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巫妖指出的是那根有幸延续下去的根须的先祖,他的左侧应该是一片枯叶,但那片叶子的颜色虽然在长久的岁月中变得黯淡灰沉,但还是看得出是一片碧叶。 ——施法者,或是刺绣者的错误?异界的灵魂知道这样的织物因为要被保存数百年或是更久,都是施放过魔法,或是从纺线的时候就开始使用那些有着魔法力量的原材料,让它们既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脆腐朽,也不会因为水、火焰、热汤等等各种意外而损毁。 ——也许不是一个错误,巫妖说,将手指放在那个名字上,仔细地了一次后才转身离开。(。) 第五百三十三章 泥灰 ——凋敝之灵是一个优雅而又含义深远的名字,但大公把那里称之为灰泥沼,而他的子民们把它称之为臭泥塘,那么,这个名字究竟从而来呢,我想巫妖是知道的,但他就是不肯告诉我——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一直就是这么小气吧啦,斤斤计较的样子 ——b异界的灵魂 他们在次日出发,异界的灵魂以为自己会看见一片如同雪盖沼泽或是它在电视中见过的类似地形的地方,但事实上,那是一片干涸荒凉的泥沼。据说数百年前还有来自于雪盖沼泽的水流过这里,在凹陷的地方缔造了这么一位广阔且湿润的同类,在遥远的记忆中,它们曾经给人类带来丰美的收获与清凉的水汽,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先是源流枯竭,然后积存着的沼水开始腐败发臭,鱼类翻着肚子漂浮在水面上,芦苇与蕨草成片地倒下,烈日下刺鼻的气味可以传到数十里之外的地方。 后来仍然坚持居住在这里的人生出了疫病,此地的执政官将村庄连着水沼边残留的树木植被焚烧一空,算是彻底地了结了此事,从那之后,它就被人永远地遗忘了。当克瑞玛尔问起这位大公的时候,他甚至有些茫然,压根儿不记得自己的领地上居然还有着这么一个地方,或者说,还有这么一个法师。他当然不可能拒绝格瑞纳达人的要求,真心的,大公认为他还是十分幸运的,毕竟这些不速之客并不如人们以为的那样残暴,也没有提出他无法做到的要求。 “太臭了。”克欧说。 其他的鹰首狮身兽也在抱怨,一个术士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承载着自己的野兽,几乎可以说是随意地投掷出一个小法术,这个法术可以驱赶走那些萦绕在他们身边的恶臭,就连一个未曾系统的学习过的天赋者也能释放得出来,但他只得到了一阵瞬间爆裂开的光芒,他惨叫着倒了下去,而他身边的骑士如字面意义般地敏捷地从坐骑的脊背上跳起,另一个术士猛然投掷出一个防护法术——一个扭曲的防护法术,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怪兽,只一口就咬碎了那只鹰首狮身兽的后半部分,血肉在飓风中被撕碎成粉红色的细末,但丝毫没有殃及透明屏障之外的部分。 龙牙骑士在落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坐骑已经没希望了,他面色阴沉地顿了顿,抽出短剑一剑劈开了那只还在号叫的鸟头。 “无底深渊在下,”一个术士说:“这是个狂乱魔法区。” 狂乱魔法区的存在可能比魔法星河还要长久,但泛滥还是在千年之前,位面的波动与神祗的战争差点就摧毁了这个位面,之后虽然奇迹般地平息下来了,一切似乎也变得有秩序与规律起来,但狂乱魔法区却并未跟着动乱消失,它们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可以说是施法者们唯一的天敌——除了他们彼此之外。 在狂乱魔法区被释放而出的魔法会失效、产生极端效应,或是偏转施法对象,还有其他一些可能受到了致命摧残的施法者再也说不出的奇特后果。 异界的灵魂检查了那个术士的脸,幸好他只是想要释放一个很小的法术,所以造成的损伤还不是非常严重。 “有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吗?”一个龙牙骑士问道:“狂乱魔法区怎么可能居住着一个法师?” “孔洞。”一个术士说。“狂乱魔法区从未完整过,一定要说的话,她就像是一块边缘不齐,遍布窟窿的布,而这些窟窿就是我们所说的‘孔洞’,在孔洞中,魔法是可以被如常施放并且产生效果的。”他看向枯萎的树木,眼中掠过一丝贪婪:“只是要在这种孔洞中栖身,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会令我们惊讶的。” “但我们需要穿过那里。”龙牙骑士说:“在我们的施法者无法施放法术的情况下。” “完全可以,”术士用那种在格瑞纳达人身上相当常见的,带着几分残酷意味的幽默语调说道:“就是我们都得反应敏捷一点。” ———————————————————————————————————————————— 龙牙骑士从未如此深刻地怀念过自己的坐骑。 就连克瑞玛尔也不得不将人面狮身兽留在了对于这些嗅觉敏锐的生物还能勉强忍受的地方,他们在干燥泥泞(并不是用词错误,每个落足的地方,表层都结着一层覆盖着又苦又咸的盐碱壳,可下面就是黏稠滑腻的泥浆)的地面上行走,这种感觉让习惯了石砖与沙地的龙牙骑士就像是反复踏在一千磅沙鼠性腺分泌物里那样难受,而且他们还要时刻警惕着来自于这片陌生土地的威胁。 他们早先已经遭受了一群泥魔蝠的袭击,这些和克瑞玛尔在极北之地遇到的冰魔蝠算是一个种类,但要不可爱的多了,但从外形上看来看,他们就像是表面刷满了粘液的无毛蝙蝠,有着人类六岁孩子的身高和体重,它们的膜翼拍打着的时候,会将带着腐蚀性的液体甩到人们的眼睛和面孔上,如果没有,它们还会慷慨地补充从那张尖嘴里喷吐而出的酸液,这种液体碰到皮甲,皮甲就会立即融化,钢铁碰到它们则会立即变得暗淡无色,稍加打击就会出现裂纹——术士们用龙语恐吓它们,没有取得太大的成效,迫不得已之下,他们向它们投掷火焰,这可以算是对付这种怪物最为犀利的武器了,毕竟很难有酸液可以突破它们那层黏糊糊的皮肤,闪电与冰冻也是效果不彰。泥魔蝠在留下了不少焦黑的尸骸后逃走了,不过被激怒的小怪物在逃走之前还给他们留下了礼物——从远处投掷而来的酸液球,还有浓厚的恶臭雾团。 雾团让几个没有及时脱离的术士与骑士们无法控制地低头呕吐,眼睛,嘴和鼻子位置的黏膜都受到了灼伤,就在他们感到痛苦的时候,一股狂暴的水流从天而降,直接将他们推到在地上,但值得感谢格瑞第的是,这确实是清澈而纯净的水,它不但驱散了雾团,还冲走了粘附在他们身上的酸液。 “这可不太公平。”一个龙牙骑士说,他的头发一半焦黑一半萎黄——术士原本是要驱赶那只正抓着他的脑袋往上吐酸液的泥魔蝠的,结果火焰的箭矢走到一半就变成了火球,它的火焰确实赶走了那只泥魔蝠,但同时烧掉了骑士残余的另一半头发:“它们似乎完全不受狂乱魔法区的影响。” “它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术士说,他向一只被他施法禁锢住的泥魔蝠走去,泥魔蝠试图向他喷吐酸液,但酸液还在它的喉咙里就突然爆开了,就像是有谁往里面放了一根炮仗,术士下意识地竖起了屏障,泥魔蝠体内的酸液和破碎的内脏喷溅得到处都是。 屏障在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就扭曲了,术士被一个巨大的力量猛然拖出魔法覆盖区域,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空气发出了尖锐的啸叫,无形的刀刃擦着术士的前额过去,他的额发飘然落地,没有一根超过一寸术士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非常感谢,”他说,一边转过头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满脸遗憾的小魔鬼,别问他是怎么从一张仓鼠脸上看出遗憾来的——一根纤细的银色绳子从这只没精打采的仓鼠身上延伸出来,一端还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足踝上。 对于他的感谢,绳子欣然接受,它滋溜溜地从术士的脚踝上滑下,临走的时候还记得朝他点点头。 “万分感激,我的殿下。”术士这次找对了人,小魔鬼和绳子都是黑发龙裔的,他需要感谢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小心。”那位殿下只是简单地提醒了一句。然后他转向那个被连接的变故弄得有点目瞪口呆的骑士:“我觉得,它还是相当公平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们只能认为,幸运之神的心总是异常多变的。” —————————————————————————————————————————————— “您也许会被责备的,”奥斯塔尔说:“‘母亲’很爱那孩子。” 年轻的红龙看了他一眼,如果是另一个人,哪怕是她的儿子凯尔门,敢于如此直率地悖逆它的意愿,除了痛苦漫长的死亡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结局可言。但站在她面前的是奥斯塔尔,除了龙刺的首领身份之外,他还是红龙得到没多久的情人,甚至不是之一,红龙对他的爱意仍然炙热如火,在这份爱意消退之前,红龙还是很愿意纵容他一次的。 “一个将死的无用之人,”红龙玩笑般地说道:“或者你知道我的母亲为什么会对这么个杂种青眼有加?告诉我,或许我还来得及撤回我的命令。” “您怎么会觉得我能知道您们也无法知道的事情呢?”奥斯塔尔故作惊诧地问。 “到我这里来,”红龙说,奥斯塔尔靠近她的时候,被她一把抓住了脖子,拖上床榻:“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告诉我,我知道你还藏着很多有趣的小秘密,你曾经是他的敌人,又是你把他带回了格瑞纳达,你知道的事情只有比我们多。” “我们。”奥斯塔尔重复道:“我们,还有谁?您的姐妹,还是兄弟?” “你知道的已经足够你做出选择了,”红龙说:“告诉我,然后我会为你生个蛋,一个比凯尔门或是凯尔丝都要强壮的蛋,你的血脉淡薄,但你的后裔将会有着比你更为浓厚纯净的血。” “简直令人心动,”奥斯塔尔说:“但您知道吗?我从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也不在意他是谁。” “你永远无法想象我们的记忆中有着多少来自于巨龙时代的法术,”红龙直言不讳地说:“你知道我的兄长吗?当然,也可以说是我的父亲,他就快要死了,但我的母亲,正在试图让他在一个人类身上重生” “那对于一只巨龙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也许是,也许不,”红龙诱惑而亲昵地咬了咬奥斯塔尔的耳朵,“我知道你想要知道更多,贪婪的小东西,让我们的交易公平些——告诉我,母亲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克瑞玛尔?” “你们想要做什么?”奥斯塔尔说:“我不能那么愚蠢又可笑地被卷入一场不可能成功的谋划里去。” “你已经身在其中了。”红龙说,她的腿摩擦着奥斯塔尔的腰部,红龙的体温原本就比人类高,现在更像是一块烧红的木炭,奥斯塔尔甚至感觉到了痛楚。“不过你说错了,我们并不想要做些什么,但我们需要知道母亲会对我们做些什么——我需要你的怜悯,奥斯塔尔。”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座祭台,”奥斯塔尔说:“你们不会是第一个。” “第一个是谁?”红龙紧迫地追问:“克瑞玛尔?” “不,”奥斯塔尔停顿了一下:“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他贴近红龙的耳垂,就像只是短促地吻了一吻。 “那么说”红龙看着他,她的金色眼睛在黑暗中发光:“我必须撤回我的命令了。” “毫无疑问,亲爱的。” ———————————————————————————————————————— 在离开红龙的帐篷时,奥斯塔尔感到了一丝惋惜,床榻上的红龙就如火焰一般炙热,她的欲望简直可以吞掉一座城市,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也是一个大方的主人,奥斯塔尔在她手中得到的东西可以与一个国家的内库相媲美。 但她终究也只是格瑞第的孩子之一。(。) 第五百三十四章 黑树 红龙没有等待龙牙的首领以及其他人归来就对龙山邦国发动了最后的攻击,被矮人们保留下来的,参差不齐的古旧城墙成为了格瑞纳达人新的障碍,但城邦中的人们并不为此感到欣喜,他们第一次看到施法者们竟然能够如同军队一般的进攻——他们排成一列,施放同样的法术,城墙的根基被动摇了,它们一截接着一截地如同骨牌那样倒塌下去——在其他地方,这种做法几乎不可能,因为法师与术士们不可能将自己所有的法术位以及精神力耗费在相似的法术上,这样会让他们在遇到突袭时束手待死,但在格瑞纳达这里,他们只要遵从红龙的命令,就能得到同伴的庇护,而无需考虑自身的安危。 “那么之前她是在戏弄我们吗?”城邦的议员之一喃喃地说。 “如果是,我恳求她继续戏弄下去。”执政官说。 城邦中的人们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们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鹰首狮身兽的阴影覆盖了半个天空,格瑞纳达的术士与法师们倾泻下占据了整个视野的闪电与火焰,在最初的时候,他们还能彼此救援,但当一个小城邦被摧毁之后,这条并不坚固的放陷阱就被撕开了一个缺口,格瑞纳达人从中蜂拥而入,城邦的前面,后面,左边,右边,上方和脚下似乎都涌动着敌人的身影,所有人都在作战,老人,孩子,男人,女人,他们用木梁与家具烧煮油脂和沸水,用精美的铜像与大理石雕塑充当滚石,用打谷子用的木头连枷对抗带着刺的钢铁连枷,商人们从密室里搬出金币与银币,将这些亮闪闪的小圆片撒入人群中,生性贪婪的地精会不顾一切地去捡拾,让城邦的士兵们可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们在等什么?”议员问,龙爪军团的恐爪龙与它们的骑士并未加入到这场混乱的战斗中,相反的,他们在箭矢的射程之外列阵,黑色的盔甲与斗篷就像是凝固了的深夜。 “在等尸体堆积起来。”一个骑士匆忙地说,他跑去,大声地呼号,要求城邦的法师投下火焰焚烧掉那些尸体,或是倾倒油脂,然后点火。 但就在他跑起来的时候,龙爪军团的阵列也开始动了,先是一个最小的三角阵型,就像是一个显示方向的标志,其他的骑士们跟着有序地向前,步伐一致,先是缓步慢行,然后是快步跑,之后是急速飞奔,当第一只恐爪龙清晰到可以让人们看见骑士的面孔时,它高高地跳了起来,爪子在空中伸展,落下时深深地刺入一个巨人的肩胛,而后不带一丝停顿的冲了出去,它的动作是那样地优美,又是那样的迅捷,法师投掷的法术与箭矢全都落在了它的身后,它载着的术士做出手势,一个法术在空中展开,第二波落下的箭矢被一阵疾风尽数推开。 士兵没能等到第三次举起长弓和弩弓的机会,恐爪龙落到了他们之中,它是那样的狡猾,并没有如缺少智慧的同类那样急于磨砺自己的牙齿——格瑞纳达的术士随即投下了在空中就已经准备好的法术,一团有毒的深绿色雾团从他们的脚下翻滚着向四周蔓延,这些高度不过一个成人的烟雾无法伤害到恐爪龙以及它身上的人,却能让缺少防护的凡人受到严重的伤害——他们的眼睛和舌头都会融化掉,而皮肉会像是被灼烧了那样地焦黑和脱落。 一个城邦的法师挥动手臂,风从人群中穿过,带走了那道烟雾,但他一现身,一个来自于半空的闪电就击中了他,法师身上的符文闪亮了一下,为他挡住了这次袭击,但恐爪龙只轻轻一跃,就越过了人群,微微一侧脑袋,就咬住了法师的一条手臂。他被提了起来,这个顽强的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抽出一支卷轴,但一个小法术打断了他的手指,卷轴掉在地上,龙爪骑士的短矛则已贯穿了他的胸膛。术士扭动手指,无形的仆役为他捡起卷轴,他看了一眼,满意地收到了自己的怀里。 “弩车!”目睹了这一切的执政官喊道:“弩车准备!” “弩车是要对付红龙的,”他身边的议员喊道:“那些都是附魔弩箭。” “这样下去,”执政官说:“红龙也许根本无需出现就能占有整个城邦了。” 弩车被架设了起来,城邦的施法者们不顾一切地为士兵们争夺了一个空白的时间段,等到鹰首狮身兽与恐爪龙卷土重来,等待着它们的就是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秘银箭头,用来对付巨龙的箭矢给这些怪物们带来了不可弥补的伤害,如果被击中,那么基本上连着坐骑上的骑士和施法者都很难保有完整的躯体,如果只是被波及,爆裂后的碎片仍然能够穿透钢铁的链甲,割断皮肤,肌腱和血管,若是恐爪龙,它的骑士或许还有起身再战的机会,但若是鹰首狮身兽就要看命运之神有没有注视着它的骑士了,当然,术士们不会太过畏惧这样的高度,但城邦的守卫者们可不会放任他们就这样逃走,他们甚至不会吝啬魔法弩箭。 “我们有可能战胜他们吗?”议员喃喃地问道,不断有鹰首狮身兽从高空中坠落,但遮盖着城邦的阴翳始终没有散去。 “我们不是在战胜他们。”执政官说,将另一句话隐藏起来——他们只是在战斗而已,战斗到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到来的是那样的快,当最后一支附魔弩箭将一只鹰首狮身兽射落之后,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平静,随后城邦的守卫者们听到了敌人的欢呼,如同浪潮。 没有了附魔弩箭,施法者们一个紧随着一个地死去,普通的骑士和士兵甚至无法对抗格瑞纳达人的附庸军团,城邦一座座地被黑色的泥沼吞没,红龙展开双翼,滑翔在蓝紫色的天穹之下,残余的光线在她的鳞甲边缘镶嵌金边,它看上去是那样的完美,邪恶又庞大。 龙山城邦的执政官凝视着这一景象,直到红龙在距离他不足一百尺的塔楼上降落,他们对视着,金色的眼睛中满含着对于凡人的恶意与嘲弄,执政官注意到红龙的脖颈不正常地凸起,鳞片下光芒闪烁,就像是有一团火焰,不,就一团龙火被孕育在红龙的腮囊里,只要她一张口,他就会立刻化为灰烬。 让红龙意外的是,执政官居然也对她笑了笑,他将手伸到怀里,红龙略低了一下头,这个人类身上并没有魔法符文,她相信她的法术,但她的本能还是让她竖起了每一片鳞甲——就在红龙放弃了戏弄这个人类的打算,准备一口龙火结束所有的时候,执政官拿出了一枚坚石,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有着八十九个面,即便现在天色暗沉,拿在手里的时候它仍然像是一枚跳跃着的星辰,红龙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了,龙山城邦有着许多关于银龙的传说,其中之一就是他们有着一枚银龙心脏化作的坚石。 她停顿的时间或许比一次呼吸还要短暂,但一支弩箭,准备了数百年之久的一支附魔弩箭,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从执政官站立的地方疾射而出,人类的身体立成糜粉,红龙嘶叫着后仰身体,抬起翅膀,她能够感觉到有什么正在猛烈地撞击着自己,镶缀在秘银链甲上的符文与宝石纷纷碎裂,变作毫无作用的碎屑,她以为自己可以飞起来,但尖锐的疼痛从右侧的膜翼传来,她这才看到那支弩箭虽然没有射中她的要害,却将她右侧的膜翼整个儿地钉在了塔楼上。 红龙暴怒的嘶吼震动了整个城邦。 —————————————————————————————————————————————————————— 克瑞玛尔一行已经出现了两个伤者,幸好都是骑士,毕竟他们连着黑发的龙裔也只有四名施法者。 他们之前才摆脱了一群缠人的有翼魔蛇,它们和泥魔蝠一样潜藏在地下,一旦有人经过就会飞射出来,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它们更难对付并且除了酸液还有毒液,异界的灵魂损失了一支魔杖(虽然他并不觉得那是损失),这支魔杖原本应该从断裂的地方喷射出一连串火球,但异界的灵魂很明智地把它折断后就扔了出去,断裂的魔杖还没有碰到地面就爆炸了,火焰差点连着他们一起做了一顿美味烧烤——一些处于边缘的魔蛇还勉强保留着部分身躯,一个术士把它捡拾回来后剖开了它的肚子,在里面找到了肉块。 “这是人类的胰脏。”术士说,一边警惕地观望四周:“但这里不像是会有冒险者或是佣兵们前来的样子。”狂乱魔法区就已经足够麻烦了,更别说这里还有着如此之多的怪物。 “如果有人豢养它们就另当别论。”黑发的龙裔说。 “看来我们将要拜访的主人不太欢迎外来者。”一个骑士说。 “既然能够被红龙知道他的名字,并且发出邀请。”达诺斯说:“那么他就不会是个平凡无奇的家伙。” “我只希望他不是那么敏感。” 他们在黑夜中继续前行,龙裔的身份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在黑夜中视物如同白昼,在踏入那片密林的时候他们略有犹疑,但格瑞纳达人并不觉得在危险中露宿可以让他们获得真正的休息。 “但我们还是要在黎明之前进行冥想。”术士说:“四个小格的时间。” “毫无疑问,”让疲惫的术士们去面对未知的危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黑发的龙裔虽然无需如此,但他知道这是一张非常有用的底牌,所以他并不会随随便便地就把它摊开在这些不可信的人面前:“我们前进三个小格后停下。” 他们之后又遇到了泥类怪物,蜘蛛,蔓生怪还有腐化的树精,总的来说,可真是足够精彩绝伦的,就连异界的灵魂都忍不住诅咒了那个不知名的家伙一万遍或许更多。 克瑞玛尔撕碎了一张卷轴,骑士和术士们都紧张地观望着,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否脱离了狂乱魔法区的控制,幸而这个法术即便失败或是扭曲也不会造成过于凄惨的后果——黑暗中传来了像是钢铁与岩石摩擦在一起发出的声音,有什么正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成型,格瑞纳达的小队屏息以待,当看到黑暗中亮起温暖的橙色后他们都没发现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了轻微的笑容——他们也已经受够了糟糕透顶的怪物,黏腻的泥土与树枝,还有腥臭的空气。 异界的灵魂第一个走进了小屋,魔法生成的庇护所有着鲜明的优劣之分,能够放入巫妖的卷轴带的当然是最好的一种,小屋里温暖、干燥,空气清新,还有着丰富的食物与干净的饮水,一个隐形仆役急切地等待着为他们服务到脚后跟,术士们抓紧时间,在简单的摄取了食物后就进入到了冥想之中,只留下骑士们负责警戒。 ————————————————————————————————————————————————————————————————————————————————————————————————————————————————————————————————————————————————————————————————————————————————————————————————————————————————————————————————————————————————————————(。) 第五百三十五章 残堡 矗立在克瑞玛尔等人面前的是一座业已废弃许久的堡垒,高塔已经倒塌,城墙破败,石砖中生出遍布尖刺的荆棘,射击与观察的孔洞下有着一条乌黑的痕迹,那是城墙的顶面常年失修,夹墙中流入雨水,雨水溢出孔洞,再从孔洞的边缘流下,苔藓曾经在这片潮湿的地方蔓生,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阴冷的气候,它们腐朽死去,但还是顽强地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有什么东西在格瑞纳达人的视野旁侧蠕动,骑士微微转头,发现那是一只泥类怪物,他叹了口气:“难道真有人可以住在这种地方吗?” “想想那肉是多么的新鲜。”他的同伴说,他们虽然都是邪恶之辈,但这片死气沉沉的寂静还是让他们感到很不舒服,除了怪物,他们甚至没有在这里看到过一只地鼠,一只飞鸟甚至是除了蜘蛛之外的昆虫,想到可能间隔几天,就会有人走出来将活生生的人类驱赶到怪物的群落中,任凭它们大朵快颐——骑士看了一眼他的同伴,虽然在传说中,格瑞纳达的龙牙骑士是用俘虏与奴隶来饲养他们的坐骑的,但这完全就是一个谣言,奴隶的价格再便宜,也不可能低于牛或猪羊,只不过脾气暴戾的鹰首狮身兽在饥饿和愤怒的时候会攻击人类罢了——只能说那些被鹰首狮身兽啄出了内脏或是绞断脑袋的人实在是太不走运了。 “大公确实不知情吗?”另一个骑士问。 “我检查过他的记忆,”术士说:“或许你在质疑我的法术?” 骑士做了个鬼脸,举起双手,表示道歉,“那么就是其他人了?” “你想知道什么?”术士问。 “我只想知道的更多一点罢了。”骑士说:“有关于这里的主人”如果有为这位脾性古怪的法师送来“给养”的商队或是佣兵,他们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很多“东西”,或许可以就此安然地完成这个诡异的任务也说不定。 “也许不需要。”他们的殿下突然说:“迎接我们的人已经来了。” 影影绰绰的影子在城门后出现,行动缓慢,骑士们做出警备的姿势,术士将双手放在了袖子里,一个法术蓄势待发。 “陌生的客人,”为首的人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这样的客人了”他说起话来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奇怪——就像是一座发条松弛的钟,如果说这是很久不和人说话后留下的后遗症,但他们从翼蛇肚子里找出的肉又是那样的新鲜,或者客人与“饲料”是不同的?他的手中拿着一支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的鲸蜡蜡烛,不但冒着黑色的烟,还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但光亮却相当的刺眼,让人无法遏制地想要转移视线,只有黑发的龙裔可以毫无妨碍地直视他们——那是一个仆役,衣着样式陈旧但可以称得上奢华,面色青白,他的眼睛是一种近似于透明的灰色,黑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向后方,看得出,他是仆役们的首领,在看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居然还笑了笑。 “这里很少有人会来,”他说,言语变得流畅了一些:“您们是迷路了吗?还是来这里找寻什么?无论是什么,如果你们愿意进来休息,这里还是有一些供给爵爷和骑士们的房间的。” “我们并未迷路,但如果说是来找寻什么的话,”异界的灵魂答道:“是的,我们来找寻居住在凋敝之灵的一位法师。” “凋敝之灵只有一个法师,”仆役首领说:“就是我们的主人。” 他向克瑞玛尔鞠了一躬,“请和我来吧,到大厅去,我们的主人正在那儿,和夫人在一起。” 达诺斯看了他们的殿下一眼。 他们跟随着仆役的首领缓步前行,通过残破的甬道,一个术士抬头看去,原来应该装着一道,或是两道铁闸门的地方,只留下了深黑色的宽大缝隙,就像是微启的无牙大嘴,不知道是堡垒破落后被人偷去了,还是因为锈蚀过度,掉落或是拆除了——通过甬道就是堡场,这里原本是铁匠铺、马厩和骑士们训练的地方,但现在只能从残垣断壁中大概估计一二,但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跟随在仆役首领身后的两个随从始终一言不发,兜帽盖着他们的脸,喉咙里发出粗嘎的喘息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 与大多数堡垒一样,在主堡与广场之间还有着一道内城墙,不如外城墙宽大,但也足以容许两个骑士在上面并肩奔驰,这里居然还有着一对镶嵌着横纵共计十二条黑铁的木质高门,仆役首领的随从上前,把它们推开,“这是矮人的滑轮吗?”一个术士仿佛不经意地问,用以防御的门扉当然不是那么容易推开的,只能说要么有着矮人的技艺掺杂其中,要么就是这两个随从有着可以与龙裔相媲美的力量。 “当然,”仆役的首领说:“我们每天都会上油,这儿太潮湿了,你们看。” 他指向一个地方,但即便是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龙裔们也无法看清其中的景象,就像是有人在那里施放了一个法术,但确实有反射着光线的水在大概是地面的地方散开。 他们也觉得自己的脚下越发黏稠,这种感觉龙牙的骑士与术士们并不陌生,每次他们站在重又变得安静无声的战场上就能感觉到,人类,或是非人的血液、内脏、汗水与泪水,以及无法分类的分泌物与体液,混杂在一起又被无数次地践踏过大概就是这样,但他们低下头去观察地面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石砖,只是略微潮湿一些罢了。 “我们到了。”仆役的首领说,然后极其突兀地,从黑暗中亮起了一线光亮,他们在如同高塔一般的主堡前停下,门打开了,温暖的光线顿时将他们笼罩在了里面。而一道精致又华美的折叠铁梯从高过骑士肩头的地方翻转而下,为了防备敌人的攻击,主堡的门是从来不会安置在地面或是敌人可以轻易越过的高度的。 主堡的大厅里亮如白昼,炉床中火焰熊熊,上面的铁锅炖煮着肉类,放着丰富的香料,诱人的气味一下子就充满了人们的鼻腔,炉火带来的热量更是将那些令人烦躁的潮湿和阴冷都驱赶了出去。紧靠着炉床,垂直放置着两张长桌,长桌后有着十二张椅子,而在主人应在的位置,也有着一张长桌,但长桌后只有两张椅子,这有点不合传统,因为按照常规,主人应该邀请重要的客人与他同坐,但既然在这里的不是一个领主而是一个法师,那么人们也不必太过吹毛求疵了。 何况那些椅子一样被锦缎覆盖着,还有充填了羽绒的坐垫,即便一个领主坐在上面,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而且那只以着成年男性双臂张开后的宽度为直径的铁锅里,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料,或是什么动物的肉,它的香味让格瑞纳达人胃肠蠕动,哪怕他们在离开庇护所之前还吃了一顿丰足美味的餐点。 ——真奇怪啊,异界的灵魂说,我怎么觉得闻到了麻辣小龙虾和樱桃咕咾肉的味道呢? ——因为那是一个法术而不是真正的气味,巫妖没什么好声气地说,在那些零散混乱的记忆碎片中,他捞到最多的就是有关于食物的,他深刻地怀疑,如果这个灵魂是本位面的原住民,又作为一个天赋者成为一个法师或是术士的话,那么他的法术书上会不会记载着卡利加德利爪术(适合薄切鱼片),火焰护盾(适合烤鸭),冻雾术(适合制作刨冰与冰淇淋,或是冻梨以及冻柿子)等等,诸如此类,不管怎么说,在那个位面,就连一本记载着动辄可以毁灭世间一百万次的怪物的书上都会注明某某怪物是否可食,滋味如何,如何食用,食用后可以产生何种效果有时候曾经的不死者也觉得很好理解同居者那种近似于愚蠢的乐观——如果巨龙也在那个位面的话,也许他们的迁移只是为了避免被那些人类吃光灭族 ——所以我们闻到的可能不是一种气味?异界的灵魂说。 然后黑发的龙裔转过头去看向他的术士和骑士们:“真是太好了,”他说:“我好像闻到了鳐鱼汤的味儿,那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汤了。” 一个术士奇怪地抽了抽鼻子:“我觉得像是羊肉汤” “或是甜汤”达诺斯说,然后他立刻顿住了,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羊肉汤。”仆役的首领急忙补救:“但鳐鱼,是的,鳐鱼可能也有一点,或者还有一些蜂蜜,我们总是这么做,蜂蜜能够调剂胡椒的辛辣味道。” “是发酵的鳐鱼吗?”异界的灵魂认真地问:“我最喜欢发酵三年以上的鳐鱼了。” “三年,不少一天,也不多一天,尊贵的客人。”仆役的首领说。 ——那么这个大厅现在就该充满84消毒液的气味了,异界的灵魂怜悯地说。 ——是有点奇怪。巫妖说。 他们在长桌后坐下,那个可能是羊肉汤,又是鳐鱼汤,还加了胡椒和蜂蜜的汤和一种色泽暗沉浑浊的葡萄酒一起被端了上来,然后还有一些坚硬如铁的面包和厚切的烤肉。 “请原谅,”这里的主人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这些都是我们平时吃的东西,希望您们不要觉得我们是在有意懈怠。” “我想这已经算是一顿非常丰盛的筵席了,”异界的灵魂说:“但在此之前,我想我先要完成我的任务。” “请说。” 异界的灵魂取出卷轴,说出了一个名字,这里的主人停顿了一下:“是的,是我,”他看向卷轴,“我可以知道那位大人的尊名贵姓吗?我已经隐居了很久,没有想到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那么说,”他紧接着说:“您的任务就是要将这支卷轴交给我吗?” “是的。” “那么就请交给我的男仆吧,非常感谢,我的腿都被这里的潮湿毁的差不多了。” 拿到卷轴后,这里的主人并不出乎意料地施放了一个或是两个法术确定卷轴是否会带来不可测的危险,然后他打开卷轴,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没人知道红龙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但一定非常简短,因为者只一会儿就抬起头来,从那张枯槁如同骷髅却奇异地带着几分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真让我感到惊讶,”他说:“我竟然有这个荣幸被一只红龙邀请。”他一边将卷轴放到一边,。一边恢复原先的位置,“而且她还给了我一个答案,要知道,我等待它已经足够久了。” “你觉得呢?”他看向自己的妻子,她就坐在他身边,这位夫人似乎十分地拘谨并且害羞,因为即便是在大厅里,她也一样穿着长到指尖与足尖的长袍,而且带着尖顶帽,尖顶帽上垂下的面纱又厚又重,让人们根本无法看到她的脸,她的指尖在卷轴上有点笨拙地移动着,几乎没人可以看得出来的,她点了点头,仿佛十分同意丈夫的意见。 她的丈夫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他向他的客人们略一伸手,“好吧,我想我要感谢您们。请用餐吧,”他转动手指,一枚硕大的紫碧玺戒面,秘银底托的戒指在他的小指上闪烁出迷人的光芒:“虽然我知道我的款待或许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但我想,用餐结束后,我们或许可以去看看我的一些小小收藏,你们可以从里面任意地挑选一件作为酬劳,无论什么都可以,我在这里几十年了,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再动用过——符文、宝石、卷轴、药水” “请吧,”他温和地说:“然后你们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残堡(2) “是安睡,”黑发的龙裔轻声说,“还是长眠?” 所有的格瑞纳达人都看向了距离他们不过三十尺的法师,这个距离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缩短到持剑攻击的地步,但骑士们只是抬起手臂,在魔法缔造的庇护所里就补充完毕的弩箭如同暴雨一般地呼啸而至,而就在这之前,法师扭动戒指,他和他的妻子就一起消失在了原地,致命的弩箭只贯穿了长桌和椅子,在华美的丝绒与亚麻布下面,是早已腐朽的木头,弩箭又太过密集强劲,它轻微地摇晃了几下之后,竟然轰隆一声,从中断折成两半。 骑士们从长桌后跃出,仆役们不但没有四散奔逃,反而疯狂地迎上了格瑞纳达人的短矛长箭,他们没有武器,但有獠牙和利爪。 “是僵尸!”一个术士厌恶地说。 行动虽然尚算快速,但始终缺乏智慧与判断力的僵尸无法与骑士们形成势均力敌的场面,而且格瑞纳达多的是灰袍,龙牙骑士们熟悉这种怪物,知道他们的弱点在什么地方,即便没有术士们的支援,他们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处理到这些东西——只是那位卑劣的主人似乎没有打算给他们太多的时间,他们首先听到了轻微的齿轮旋转咬合的声音,然后脚下的地板就开始摇晃起来——那些大约有着六尺长两尺宽的石砖竟然开始陆续向墙面缩去——从大厅中央出现了一个边缘呈现出宽大锯齿的不规则洞穴,而且这个洞穴还在不断地变大,这时候光亮的厅堂突然在一瞬间沉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格瑞纳达的术士们正想要投掷出一个法术,却发现黑暗的中央一点光芒正在不断地变大,异界的灵魂看向洞穴下方,那里水波荡漾,但里面不可能只有水,至少它的房东就不会那么做。 齿轮的声音咯咯不绝于耳,“达诺斯。”在倾听了一会后,黑发的龙裔命令道,达诺斯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能够看到极其微小的金属闪光——在水面之下,洞穴的中央。 他几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立即投掷出了他的匕首,精钢的匕首笃地一声刺入了墙壁,盗贼随手一抛,一根坚韧的钢丝线忽地一声缠绕在匕首的握手上,他紧握着钢丝线末端的小球,足尖轻点,从还在不断收缩的石砖边缘飞越向另一端,而他的惯用手上,握着一枚短矛,他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全身关注——金属的闪光已经消失了,就像是一个淘气的孩子,只露了露面就又把自己藏了起来,但既然达诺斯曾经属于龙刺,那么就意味着他不可能记不住黑暗中的那个点,盗贼准确地击中了那里——奇怪的感觉,不像是刺入金属或是石头,倒像是刺入了一种有着坚实厚皮的生物,他不假思索的收缩腹部,抬起双腿,随后只听咔哒一声,锋利的牙齿就在他的臀部下方合拢。 水花急剧地翻腾着,零星的折光与腥臭的风声让盗贼察觉到了偷袭者的到来——有七条或是更多条触须在他的上方弯曲,犹如一个笼子,而他就是快要被这只笼子罩住的小鸟,而且他只有双腿和一只手,盗贼弯曲手指,钢丝线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张带着他骤然上升,他的身体在呼吸之间突然变薄,薄的就像是只剩下了皮肤和骨头,穿过了仅剩的那道可能的缝隙——触须们立即反身追上,龙刺的代首领在空中屈身,在触须翻卷上来想要抓住他的时候,借助着赐予敌人的一记重踏,盗贼高高跃起,短剑在三根企图阻拦前路的并列触须上重重划过,但这个时候,第四条触须已经从他的耳侧拍了过来,这是一次足以致命的重击,如果不是达诺的反应足够敏捷——即便如此,他的大脑仍然一阵轰鸣。 他看到了他的首领,也就是那个黑发的龙裔,现在达诺斯倒是真诚地希望他真的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异常强大,并且有着格瑞纳达人嗤之以鼻的仁慈。 ———————————————————————————————————————————————————————————— 达诺斯再次醒来时(感谢该被诅咒一百万次的无底深渊!他居然还能醒来),发现自己昏迷的时间或许并不是很长,因为他们还在大厅里,只是被洞穴分做了三个部分,因为他的破坏,大厅的机关停止了,但那个时候,石板已经差不多都缩进墙壁了,只在墙壁外面留下了如同犬牙交错般的十来块,他们分别站在石板上面,自己被放在三块石板上,一只黑色的仓鼠,克瑞玛尔殿下的小魔鬼站在他的胸口,他想要站起来吗,却发现自己是被一根银色的细绳捆绑在石板上面的。 龙刺的代首领叹了口气,他可算承认自己确实有个仁慈的首领了,但那根细绳,还有细绳那头的小魔鬼,只会让他不寒而栗。 “你醒了?”异界的灵魂瞥了他一眼:“能站起来吗?” 达诺斯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有点想要呕吐,据术士塔里的人说,这是因为脑部受到了撞击的关系,他刚想搜索一下自己的次元袋,拍打着双翼的小魔鬼就带来了一小瓶药水,真的很小,可能还没有一根小手指粗长,达诺斯打开它喝了下去,药水的效果非常好并且猛烈,还带着雪蜜的甜味,他的疲惫与恍惚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来克瑞玛尔殿下与精灵们关系密切的传闻应该是真的。 异界的灵魂只略加探查了一下,就找了隐藏起来的门扉,不过在一座法师的塔里,门扉和通道都未必能将你带到你想要去的地方,直接或间接把你带到克蓝沃的面前却是大有可能。 “你想怎么样?”达诺斯突然说。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一个术士突然停止了动作,但他立即做出了一个极富于威胁性的手势,“我想你们或许会需要一个同伴在外面警戒。” “警戒谁?”达诺斯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大公的军队吗?” 术士不说话了,他抿着嘴,但可以看得出已经陷入了半出神的状态,随时可以施法,“也许你们不知道,”他说:“那是一个巫妖!” 达诺斯挑起一根眉毛。 “可能还是两个,”术士说:“我知道经常有巫妖会将他所爱的人转化成巫妖,以便可以和她长相厮守。” “所以呢?”达诺斯说:“你应该知道,你即便活着回去也只有一死,而且是卑贱和痛苦的死。” “我可以不回去。”术士大胆地说,他十年前就取回了放在导师那里的契约,格瑞纳达没有擎肘他的东西。在他的眼中,这些人都无法逃脱巫妖的杀戮与捕捉,而成为巫妖食物的灵魂就连前往哀悼荒原,或是回归到格瑞第的麾下都不可能,没有人会控告他,而且红龙也会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再出现,等到红龙终于察觉到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的时候,他早就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他可以找一个小城,虽然供奉和享受比不上格瑞纳达的王都,但也总比被捕捉到灵魂宝石中,成为一道甜点或是一枚货币来得好。 “原来我们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蠢货。”达诺斯喃喃道。 “如果他想要离开,”这次说话的是克瑞玛尔:“就让他离开吧。”他的手指在墙壁上一弹,一道通往不可测之地的弯曲楼梯就出现他们面前:“你们呢?” “跟随着您是我们唯一可做的选择。”站在这个术士身边的分别是另一位术士和一位骑士,他们用行动来证明了自己的意愿,虽然石板的间隙有宽有窄,但他们还是很快地回到了克瑞玛尔身边。 那个术士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去,一个法术打开了紧闭的主堡大门,他没有放下铁梯,而是直接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逃走。 主堡内的微弱光亮很快就消失了,但他耳边的悉索声一直没有停止过,术士很快就感到后悔了,也许跟着克瑞玛尔殿下并不是一个坏主意——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个任务很有可能就是针对这位殿下的一个陷阱,也知道他们一被选中就几乎是无法摆脱必死的命运——即便这位殿下死于同族的阴谋,跟随着他的人也一样无法逃过惩罚,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血脉混杂的术士了,他是龙牙的首领,是格瑞第的宠儿,是新王的幺子,他们不可能如上一次那样什么都不做。 但现在就算是回去也晚了,那位殿下和同伴都不再可能会相信自己,当然,可能原先也不,但之前至少他们不会将自己视作一个叛徒,格瑞纳达人是怎么对待叛徒的,他不会比其他人更清楚了,术士塔中的实验材料与施法材料大部分取自于奴隶,但来自于失败者与叛逆者的也不少。 术士一边诅咒着优柔寡断的自己,一边撕开一支卷轴,将一个飞行术释放在自己身上,他飞了起来,越过围绕着主堡的内城墙,但在外城墙前,他施法消除了上一个法术,因为他不知道这里是否会受到狂乱魔法区的影响。 他将一捧碎石扔向了最后的甬道,甬道里除了石子的掉落声没有其他的动静,术士抚摸了一下身上的符文,快速地冲了出去,这段甬道并不长,只需要十几步,他就能来到这座残破的堡垒外,之后的黑林与盐碱地或许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但只要回到了大公的领地,他就真正成了游入大海的小鱼了。 他甚至在计划着去威胁或是控制大公,从他的内库里拿走金币与宝石,这将会有助于他的藏匿——金币确实可以做到很多刀剑与魔法都做不到的事情。 一块巨大的石头突然出现在了术士的头顶上,这是一个魔法陷阱,只有满足了预设的条件后才会启动——术士身上的符文猛然亮起,在他的身周形成了一个防护屏障,屏障在重压下是时暗时明,术士惊慌起来,他努力地向外爬去,但让他绝望的是,这块石头居然也跟着增大,增大到填满了整个甬道——在法术失效之后,他就会像是那些施展法术穿越墙壁却不幸失败的傻瓜那样被石头同化。 他大声地叫喊起来,但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 “这就是高地诺曼的王都。”格什说:“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在陶罐里塞满了肉的时候,”瑞卡说:“您有何必去在乎陶罐长成什么样子呢。” 高地诺曼的王都当然不是没有防卫的,但很可惜,只有防卫没有防备,兽人们一路侵袭,术士和祭司们将所有的生机都湮灭在了他们的祈祷和吟唱里,一个村庄连着一个村庄,一个城市连着一个城市,没有人可以逃过那些怪物的追捕与嗅探,当高地诺曼的人们终于听到了这个噩耗的时候,兽人们的多毛旗帜已经飘扬在距离他们不到一百里的地方。 “狄伦呢!”黛安王太后喊道,她要带着她的孩子回到那些忠诚的骑士身边去。那些可恨的小人,她和狄伦对他们是多么宽容啊,甚至不去计较他们曾经对约翰王或是老王效忠,而他们回报给黛安与狄伦的竟然是无耻地背叛与抛弃,他们都逃了,现在只有王都的人们在对抗兽人——让他们去吧,黛安想,他们终究难免一死,这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耀。 但她可不想和自己的儿子享有这份荣耀,他们不是逃走,而是去寻找可以对抗兽人的忠贞之人——这位常年浸润在阴谋与享乐中的女子踉踉跄跄地穿行在走廊里,身边只剩下了两三个忠诚的侍女,她一边走,一边痛苦的喘息:“叫牧师来。”她说,牧师能够帮她解除毒瘾,现在她没有时间吃下药丸,感受那种比任何冲击都要强烈的快乐感觉了。 “牧师不会来了。”侍女说。 黛安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曾经为她监视狄伦的女性法师莞尔一笑:“一个死人是无需解除毒瘾的。” 黛安低下头,和狄伦一样,锐利的匕首刺入了她的腹部,剧痛席卷全身,但她的身体已经被药物麻痹了,她几乎感觉不到疼,只是冷。 “富凯。”她最后说。(。) 第五百三十七章 诺曼 “求您了,”男爵夫人喊道,“带我一起走。” 就算在这个时候,男爵夫人仍然可以被称之为一个尤物,特别是她的面孔上挂满了真实的惊惶与哀痛,当她伸出手臂的时候,斗篷向上抬起,滑落,让被求助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她柔软的胸乳——那件长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从肩膀的地方被撕破,残缺的丝绸犹如一朵凋零的花朵那样垂挂在她的肋骨下方。 被她求助的伯爵踌躇了一会,他用身上所有的饰物和金币雇佣了一小队佣兵,说真的,甚至不能说是雇佣,应该说是被允许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王都,他原本也是有着自己的骑士的,但其中大多数都离开了他去到诺曼王都的城墙上——伯爵觉得他们真是蠢透了,谁都知道诺曼王都几乎没有侥幸得存的机会。当然,在老王以及之前的时期,诺曼王都完全可以说是第二个雷霆堡,忠诚勇猛的骑士简直和城墙上的石砖一样多,但自从约翰成为诺曼王,国王对军队的支持就骤然疲弱了下来,这不能怪约翰,在他还是个王弟的时候,他因为身体羸弱,意志单薄所以从来没能讨到任何一个能征善战者的尊重,就连他自己的骑士也是如此,品德高尚者缄口不言,品德低下者则在酒馆和妓馆将约翰的无能当做笑料和嫖资。 更别说,约翰王为了博得格瑞第的欢心,尽快地拥有一个继承人,大量地提拔了任何一个能够给他带来钱财以及奴隶的小人,这些人之前不是商人就是盗贼,高洁之人不是不愿意与他们厮混而愤然离开,就是被他们设下陷阱处死或是流放;至于狄伦海德曾经设想过的万法之都他应该想到,被金币与施法材料招募来的法师与术士们对高地诺曼不可能有什么忠诚之心,如今能够站在城墙之上的施法者只有白袍牧师和诺曼血统的法师,兽人们不但有祭司,在那一片灰黑与黄褐中,也同样点缀着不属于他们的赤红色。 伯爵扪心自问,他不能算是一个最胆小最无耻的人,但他借助一个叫做“窥筒”魔法器具看到了,首先攻占了城墙的并不是兽人,也不是人类,而是一群怪物。它们只有人类大小,密集如同蚁群,青黑的皮肤犹如野猪,士兵们配备的黑铁长矛根本戳刺不穿,只有骑士们的精钢宽剑可以将其斩断,但那有什么用呢,一个骑士几乎要同时面对十个以上的怪物,而这些怪物的牙齿不但能够咬穿钢铁,还带着剧毒,当伯爵的眼睛透过窥筒看见那个被咬穿了臂膀的骑士面上瞬间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色之后就再也不敢看了。 “求您!”男爵夫人再度喊道,她的手指抓着马车车窗的边缘,上面戴着一枚坚石的戒指,伯爵想起,在痛快淋漓的欢乐之后,他也曾送过一枚坚石戒指给这个美艳妩媚的女人,他于心不忍,心存联系,但他看了看自己挽车的马匹(不是最好的),还有马车里的人(沉默而厌恶的,他的妻子和儿子),以及巡游在马车外的佣兵,他如果带上男爵夫人,那么不但会引起妻子的嫉妒还会导致儿子对他的不满,如果说这两者还不算什么,还有最致命的——佣兵们会向他索取更多的钱,还有马车的速度无疑被毁拖慢,伯爵忍痛转过头去。 但男爵夫人不愧为是男爵夫人,她在伯爵还没能说出拒绝的话之前就大声喊叫了起来:“我知道富凯的钱藏在哪儿?” 伯爵转过头来的速度简直比他转开的速度快上一百倍:“你说什么?” “您不会以为富凯大人只会将他的钱放在他的宅邸里吧,”男爵夫人快速地说,伯爵的马车已经开始走动了,她一边抓着车门把手上系着的丝绳一边悲惨地跟着绊绊跌跌的跑:“我知道他有两个,可能是三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是的,我确定其中至少有一个是钱窟。” 伯爵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但在男爵夫人终于因为力气耗尽而跌倒之前,他喊道:“等等!” 男爵夫人被拉上了马车,她那张美丽的面孔上遍布泪痕,“我希望你没说谎,”他说:“我也许不能做些什么,看在我们之前的情分上,但,”他用眼神示意外面的佣兵,“如果他们什么都得不到,你知道的,最好的结果,你会成为一百个地精的奴隶——你知道他们喜欢拿粪便涂抹全身。” “但如果这样,”伯爵的妻子愤恨地说:“我们还是一样都得不到。” 伯爵看了他们一眼,在这个家庭中,他或许会在一些小问题上权衡与考虑到他的妻子和儿子,但在重大事件上,见识短浅的女性是无法得到男性们的尊重的,他是父亲,是丈夫,是权威和主人,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找到富凯的钱窟,那么这些佣兵就不会看上他领地上那些微薄的钱物了,可能他们拿到钱后就会迫不及待地离开,这样他们三个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安全。 “我可以肯定。”男爵夫人疲惫地说,“至少一个,堆满金币。”她聪明地和伯爵的妻儿坐在了一起,而不是和伯爵分享他的座位,这样十分拥挤,并且那个可恶的男孩也得到了机会不断地踢她的腿,但没关系,这里温暖又安全。 他们将那些仍旧在奋战的人们抛在身后,连续一天一夜,他们没能休息,也没能吃到东西,马匹也没有饮水和饲料,只是拼命地向前跑着,原先和他们拥挤在一条大路上的马车与人逐渐变得稀疏,最后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和大约十来个佣兵在摇摇晃晃地前行。 “停下休息一会吧,”佣兵的首领说,他说:“马要不行了。”所有的人如奉纶旨,尤其是伯爵,他就算前往王都,也是每三个小时就要休息一次的,但佣兵的首领不说话,他也不敢说什么,马车打开的时候,一边的佣兵耸了耸鼻子,厌恶地走开了,一股交杂着汗味、分泌物与粪尿的肮脏气味从马车中溢了出来。 “把你的斗篷拿去扔掉。”伯爵夫人说,一天一夜之中,他们根本不可能下车,但人类的基本需求是无法遏制的,饥渴还能忍受,但无法排泄几乎就是一种酷刑,伯爵的妻子恶意地要求男爵夫人取下自己的斗篷盛装粪尿,男爵夫人能怎么做呢,在这个小问题上,就连伯爵也不可能偏向他。 “水,”伯爵的儿子声音嘶哑地喊道:“我要喝水!” 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佣兵们从溪流那里弄来了水,但这些水并不是免费的,一个金币一小捧,童叟无欺,伯爵已经拿出了所有的金币以及值钱的东西,但男爵夫人还有戒指,所以她又很明智地拿了出来,他们甚至没有带上盛水的器具,所以只能一个个地从共用的皮囊那里吮吸冰冷而且也不知道干净与否的水,一个佣兵捏着皮囊确保他们不会多喝。在伯爵的儿子上前抓住皮囊的时候,他向男爵夫人眨了眨眼睛,被迫排在了伯爵,伯爵夫人,伯爵的儿子之后的男爵夫人立刻不是那么焦灼了,她拉起长袍,似乎只是为了能够更方便行动似的在下方打了一个结,露出了她的双腿,很显然,她虽然在最后,但肯定能喝到最多的水。 做完这一切后,男爵夫人抬起头来,她有那么一霎那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能够让她一直存活到现在的本能立刻发挥了作用——她抓住了伯爵儿子的头发,猛地一搡,就把他推到了自己身前,而那个刚一口咬下佣兵头颅的怪物已经扑了过来。 水囊掉落在地上,佣兵断裂的颈脖里这才喷射出炙热黏稠的血泉。 怪物咬住了孩子的颈脖,它的牙齿甚至刺破了男爵夫人的手,她的心猛烈地跳着,几乎冲出胸膛,但与之相对的是她的头脑正冷静而缜密地转动着,在她还没能理解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就后退到了距离那只怪物有几十步的地方,她听到了佣兵们慌乱的嘶喊,还有一些她无法理解的杂乱声音,也看到了伯爵——伯爵的妻子被一只怪物咬住了腿,她将所有的力量全都用在了抓住伯爵的靴子上,伯爵疯狂地喊叫着,倒伏在地上,不顾一切地用没有被抓住的那只脚狠毒地踢着那个女人的脸,他最后还是挣脱了,因为怪物抓出了他妻子的肝脏,她的肠子滑溜溜地落在了沙地里,也许正是这一恐怖的景象,让伯爵失去了应有的思考能力,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愚蠢到向佣兵们的首领跑去,也许他觉得那个男人会保护自己吧。 佣兵的首领抓住了他,一刀就将伯爵的头斩了下来,然后是还在抽搐的手脚,他身边的佣兵将这些零散的肢体扔向怪物们,怪物们迟疑了一下,毕竟这些鲜肉还带着温度和血液,又不会反抗和逃走,而就是那么一小会儿,就足以让佣兵们跃上马匹,毫不犹豫地逃走了。 男爵夫人没有试图去求得他们的怜悯,对于这种连自己的国家与雇佣者也能随意抛弃乃至利用的家伙会将美色放在自己的生命之前吗?当然不会,她只有靠着自己的双脚奔跑,她的肺部都像是被放在了火焰中灼烤,吐出来的只有带着灰烬的干热气息,她不知道自己的肢体是遵循着头脑的命令在动作还只是出于惯性或是其他,她只知道自己在奔跑,直到一个沉重的躯体从后面扑了过来,将她按在了地面上。 男爵夫人闭上了眼睛,她感到怪物的爪子刺入了她的脊背,那张光滑无瑕,被吟游诗人们称之为“月琴之弧”的完美脊背,她以为自己失去它还要很多年,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时,也只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她等待着撕咬和疼痛,但非常怪异的,没有,她以为她终于遇到了一个愿意从怪物手中援救她的人,但除了怪物们逐渐低弱下去的吼叫声外,她没有听到任何人在说话或是刀剑以及箭矢的声音,男爵夫人不敢动作,但随即她的脊背突然一热,有什么半融化的东西湿腻腻地被倾倒在她的身上,然后又是一重,她几乎无法呼吸,还有那些东西正在腐蚀她的皮肤——她挣扎着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里爬了出来,疼痛让她数次几乎昏厥,但一个从卑贱的娼妓身份一路攀爬到黑暗中的高阶的女性可不会那么娇弱——她被惩罚过,也被折磨或是凌虐过,那个时候她没有死,现在更不会。她将一把草叶塞进嘴里,这种草叶特有的酸苦汁液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变得清醒。 男爵夫人不知道这段短短的路程她爬了多久,但当她终于可以看见它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只肚腹开裂的怪物,就像是一只被掏空了内脏的蛤蟆,就趴在那儿,它的内脏很少,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身下堆着的都是人类或是动物的断肢碎肉,一只小手从里面伸出来,几乎没有被消化,充满怨恨地弯曲着,就像是一个钩子。 “我很抱歉。”男爵夫人说。 其他怪物也是如此,在它们刚刚跳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鼓胀如球的肚子现在全都爆裂了,男爵夫人看到了熟悉的绸缎碎片,她不关心这个,她找到了水囊,不止一只,能够逃走的佣兵们除了自己和马什么都没带走,男爵夫人用水囊里的水冲洗身体,尖锐的刺痛变得略微轻微了一点,她还找到了一柄还被断手紧握着的短剑,用这柄短剑她在腐肉里找到了药水,看,她还是很幸运的,这些怪物的牙齿似乎从不用来咀嚼。 药水只有一口,但确实是用来治疗的,男爵夫人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地把它喝了个干净,但就在她能够自如行动之前,一个兽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格巴。”男爵夫人说,随即丢下手中反射出后方影像的短剑,高举起双手,缓慢地转过身,一边重复着:“格巴,格巴,格巴” “格巴?”兽人问,一边打量着这个人类女人,“格巴”在兽人语言中是金子的意思。但她没有衣服,就像是牲畜圈里的奴隶,她没有“格巴”。 “格巴,一利桑(很多),”男爵夫人说:“一利桑,卡那(地下),莫达(我)瑟瑟(知道)。” “格巴”兽人的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 男爵夫人知道自己又赢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爱侣 达诺斯站在一条狭窄的走廊里,走廊里燃烧着妖火,将一切都渲染成阴沉的松绿色,走廊的两端都有一只石像鬼向他冲来。 龙刺的代首领舞动手指,一团黑暗把他笼罩了起来,石像鬼猛地攫住了地面和墙壁,满怀疑窦的停了下来——它们只有达诺斯的一半那么高,但在这条连拔出长剑都会变得困难的走廊里,这反而是种优势,一只石像鬼冲进了黑暗里,而另一只守候在外面,它们显然是有些智慧的,那么不是那么多——守候在外的石像鬼侧耳倾听,但只听到了石头与石头碰撞的声音,而不是石头与钢铁,或是石头与血肉的,它悬挂着在墙壁上走了几步,又突然高高跳起——一柄短剑从它所在的墙壁刺出,几乎刺穿了这只石像鬼的腹部,在没有奏功之后,又在它发现之前静默无声地收了回去。 那只石像鬼嘶嘶叫了两声,像是在召唤它的同伴,黑暗术没有散去之前,它并不想走到里面,但回答它的仍然只有不断地碰碰乓乓与属于石像鬼的简单语言——就像是粗粝的石头在相互摩擦。 它的同伴被缠着了,留在外面的石像鬼谨慎地后退了两步,而后它又一次猛地跳跃了起来,一枚弩箭的箭头在它的腹部折弯,它愤怒地寻找着它的来处,但它的敌人留给他的只有影子的末梢,被激怒的石像鬼陡然展开双翼,它的翅膀展开后也只有三尺,如同蝙蝠或是海鸟一般轻盈灵敏,窄得就连一个强壮的成年男性走动时也要倍加小心的细长走廊对它来说足够宽敞,它看见了那个敌人,就在一个转角,石像鬼的双足在墙面上重重一按,石屑飞溅中它的身体被抛了出去,就像是连枷头部的刺球那样猛烈而凶狠地扑向那个生者。 它穿了过去。就如字面意义那样,穿了过去,当它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形体而只是一个幻影的时候,它已经扑进了石砖里,魔法的力量让石砖变成了泥沙,它深陷其中,在它试图挣脱出来的时候,达诺斯停止了法术,石像鬼被凝固在了石砖中,就像是一只奇特的雕塑,当然盗贼没有傻乎乎地等待它摧毁那些禁锢着它的石头,他提起短剑,竖起来,用短剑沉重的尾部敲碎了石像鬼的身体,有骨头与无法分清的东西从灰白色的碎块中掉落出来,和所有的石像鬼那样,这只石像鬼不需要水、空气和食物,但它乐于捕捉人类,吞吃他们,只为了欣赏他们的恐惧与惊惶。 达诺斯只是为了检查一下,留下来的人是否已经有人成为了牺牲品,他很高兴自己没有找到任何与格瑞纳达人有关的东西——他们在遭遇了一个法术陷阱的时候被分开了,达诺斯遇到了食尸鬼,加上起初的僵尸与现在的石像鬼,他几乎能够确定凋敝之灵的主人不是别的,正是一个巫妖,甚至不是一个灰袍。他不知道其他决定留下的人是否会感到后悔,红龙的卷轴显然不会是一般的问候和引诱,她可能在卷轴上写好了价格,而这个巫妖也已经已经用行动证明,他很愿意接下这笔买卖。但达诺斯并不认为,那个决意背叛他们的蠢货能够如他所想象的那样轻易地走出这座残破的堡垒,谁都知道,捕兽的笼子总是易进难出的。 达诺斯回到之前的走廊上,黑暗术已经失效,一只石像鬼被黏结在地面上,这种来自于狩魔蛛囊袋的黏胶在格瑞纳达人中极受青睐,也有很多用途,不过最为广泛的还是这种,达诺斯如法炮制地毁掉了这只石像鬼,正当他被一线金光吸引,俯身捡拾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轰鸣声,然后是白亮的火焰与翻滚的烟尘,连接着走廊的一个房屋被打开了——不是门,而是墙壁,一个术士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狼狈地拍打着自己的长袍。 “你遇到了什么?” “三具木乃伊,”术士说:“你呢?” “一对儿石像鬼,”达诺斯说:“还有几只可爱的小骷髅。” “希望我们做出的选择正确,”术士说:“这样我就觉得很不错了,实在不需要更棘手的东西让我们的夜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 “这可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情。”达诺斯说,与此同时,在术士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短剑刺穿了后者身后的空气,伴随着一声扭曲的尖叫,一团躲藏在烟尘里,若隐若现的雾气突然有了重量和形体,一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幼童,或者说说是吸血衍体,也就是吸血鬼在用餐完毕后偶尔会缔造的残渣——它的爪子距离术士的后颈不过三寸。 “我也许应该感谢你,”术士说:“但这很危险,达诺斯,或许我会杀了你。” “也有可能是我杀了你,”达诺斯说,他不知道克瑞玛尔殿下选择下属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标准,这个术士并不是他从术士塔中邀请而来的,他原本就属于龙牙,也许是黑发的龙裔想要进一步清理他的兄长米特寇特在龙牙中的势力?即便如此,达诺斯也觉得至少这一位不是什么好人选,他竟然没有判断出自己与他之间差了多少,盗贼的短剑在收回之后,他连一个手势与一个咒语都没能发出。或者他认为符文和防护法术可以阻挡一个盗贼的刺杀,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盗贼和刺客就不会成为施法者们最讨厌的职业之二了。 “你知道我们的殿下在哪儿吗?”达诺斯真心希望术士还有着那么一点用处。 “只能确认大致的方向。”术士说。 “这就可以了,”达诺斯说:“开始跑吧。” 他们被吸血鬼,以及吸血鬼的衍体追逐着跑过半个主堡,还有三个骑士与另一个术士,他们在一个矗立着六座钢铁蜘蛛魔像的大房间里与又两名骑士喜相逢——毫无疑问的喜相逢,因为那些钢铁蜘蛛魔像在术士们的混淆法术下开始攻击吸血鬼,还有那三个骑士与术士引来的僵尸与巫妖狗——主堡中的房间一个一个地被这些陷入了盲目状态的怪物毁坏,不断有魔法陷阱被触发,他们以术士为中心,以三角锥形阵型前进。 在路经一个房间的时候,为首的术士突然举起手,格瑞纳达人立即停住了脚步,然后,他们看到术士立即撕碎了一个卷轴,一个阻碍声音、光亮与形体的圆形罩子将那个房间严严实实地笼罩了起来。达诺斯之前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只看到了那个房间里有着一根大约只到他腰部的立柱,立柱上危险而又精细地立着一个瓶子。等他们跑的足够远了,达诺斯才问:“那是什么?” 要比另外两位术士聪慧和敏锐得多的红袍瞄了一眼达诺斯:“是召唤,召唤魔鬼或是恶魔,不过最大的可能是恶魔,因为大多数恶魔都能召唤出另一个同等级或是更多等级较低的恶魔,如果我们不想被无穷尽的恶魔湮没,最好不要去动那个瓶子。” 他们奔跑到主堡连接着后方两个次堡的纤细吊桥上时,几乎无需再去寻找克瑞玛尔的去向,或是猜测这里主人的身份,因为他们已经能够感觉到那股令人浑身发寒的恐惧气息——在巫妖撤去伪装之后,这股气息就像是装在一个小柜子里的巨龙一样让人无法回避与忽视,何况还有缓慢而坚定地沿着吊桥铁链爬向他们的冰霜。术士和骑士们迟疑了一下,就迟疑了一下,他们就不必做出选择了,因为剧烈的震荡从脚下传来,无数砖石碎裂崩塌,两个巨大的白骨骷髅从沼泽的灰泥中爬出来达诺斯清楚地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抽气,那两个骷髅几乎有主堡那么高,但这并不是最后,在那两只巨型骷髅站立起来之后,在终于彻底溃塌的主堡下方,伸出了一个让达诺斯无比熟悉的头颅。 长而宽大的颚骨,深邃的眼窝,交错的獠牙,狰狞的颅骨还有长长的尾骨与覆盖着残破膜翼的肱骨与指骨。 “龙。”达诺斯在心里说,“我们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个。”无论是最糟糕的龙巫妖还是骨龙。他以为后一句话是自己莽撞地说了出来,但不,做出这件蠢事的是他身边的术士,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与懊悔,显然他一点也不觉得他们这些人可以成为这样一个巫妖以及其随从的对手。在达诺斯做出什么之前,他就逃走了,或者说,试图逃走,漂浮在骨龙上方的巫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骨龙弯曲脖颈,无形的嗦囊鼓动着,一股强有力的酸液从它疏朗的牙齿间喷射出来,毁掉了术士的防护法术,他喊叫着扔出一个法术,火焰笼罩了骨龙,灰白色的骨头因此变得黑点斑驳,但这并没能造成太大伤害,骨龙竖起翼骨,指骨的尖端扫中了术士的双腿,他从断折的台阶上跌落下来,一只白骨的手掌接住并且立即紧紧地攥住,之前有可能是超大型的巨人,达诺斯是说,只在书本上看到过的风暴巨人将术士放进牙齿间,他被咬断,断裂的躯体掉了下来,这次没人接住他了,除了一群巫妖狗,它们撕咬着它,虽然它们事实上也是不需要任何食物的。 “我记得书本上说风暴巨人是不吃人的。”一个龙牙骑士喃喃道。 “他连物种都变了,”达诺斯轻声说:“你总得容许他跟着变变口味。” “不过我们确实希望渺茫。”仅剩的一个术士叹着气说。 他们站在主堡的残骸上,幽魂、巫师狗、僵尸、变形的钢铁蜘蛛魔像,还有一只弗洛魔与两只怯魔(当然,我们不该忘记那个瓶子,幸运的是这只弗洛魔没能召唤出另一只弗洛魔),这将是一场艰难而又绝望的战斗。 “您还想说些什么吗?”巫妖问道,他的敌人并不惊惶,最少看上去如此,不死者为此感到不快,他挥动手指,落在了骨龙的颅骨上,骨龙发出一声生者无法听见的嘶叫,抬起双翼,做出一个威胁的姿态,“您的骑士和术士都不像是能来救援您的样子。您确定还要继续下去吗?”巫妖降尊纡贵地说道:“我承认您是一个强大的术士,但您必须承认,您已是穷途末路——您甚至无法成为我的敌人,”他轻微地摇了摇头,藏在兜帽下的头骨反射着细微的光芒,这同样是一具被打理的很不错的骨头架子:“放弃吧,我可以放过您的随从,免得他们白白死去。” 异界的灵魂表情有点复杂,“卷轴里写了些什么?” “您应该还记得您曾经摧毁了一个城寨,”巫妖说:“城寨的主人是我的下属,他为我带来金币,施法材料还要饲料。您杀死了他,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红龙有求于我,而您是一份补偿与酬劳。” “也许不止于此,”异界的灵魂说:“还因为他是您的后裔——我应该这样称呼您吗?陛下,您离开了您的国家,隐姓埋名,离群索居,因为您不再是个生者,但您在那个时候还是有着一点小小虚荣的,所以在丝毯上,您的名字旁边,叶子是碧绿色的,因为您终将获得永恒——您是这么认为。” 巫妖沉默了一下:“您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他说:“但那并不能改变您的命运。” “也许,”异界的灵魂说:“我是说”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让巫妖回忆起了许久之前,他以为早已忘记了的冰冷与痛苦,“您确实是您。” 风暴从黑发龙裔的双手中诞生,就连骨龙也要为之颤抖的巨大力量拉扯着巫妖的斗篷,惨白的指骨指向异界的灵魂,法术与法术在空中相互撞击,锋利无形的刀刃在骨架上留下无数细碎的伤痕 “您的丈夫留给了您不少东西,王后陛下,”异界的灵魂说:“但太可惜了,他在转化成半巫妖的时候失败了,而您却只是一个爱侣巫妖,相比起他的强大,您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您借助着他的余威与智慧继续统治着这个小小的领地,欺瞒与利用您的后裔为您效力他的死亡一定令您十分愤怒,因为您不确定自己能够威慑得住另一个施法者或是大公为您搜罗奴隶,不过我想,”他微微一笑:“红龙也未必知道这件事情,您做的很好,或是您的丈夫的确非常地爱您,又因为他是那样的谨慎,当然,作为一个大公,他无需被他人雇佣而泄露自己的秘密也是关键之一” “不要来打搅我们!”巫妖喊道,他,不应该说是她,几乎陷入了疯狂之中,但就如这具躯体的原主人所说的,一个爱侣巫妖所能掌握的力量比起巫妖就是个拙劣的复制品。揭破了精细的伪装之后,她的意志与魔法并不能对黑发的龙裔造成威胁。 “抱歉,”异界的灵魂直言不讳地回答:“我想我大概不能。”(。) 第五百三十九章 遗骸 达诺斯精疲力竭,即便站在他身边的都可以说是格瑞纳达的精英,但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生者,而不是感觉不到痛苦与疲惫的不死者。 他能够感觉到身边的术士正在折断一根魔杖,不是什么好事情,相对于他们任性的首领,一个格瑞纳达的术士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使用魔杖或是卷轴的,因为这些都是他们的杀手锏或是最后的逃脱机会,达诺斯毫不怀疑,如果环绕着这里的不是狂乱魔法区,而且巫妖也有很大的可能限制了传送类法术的使用的话,他们之中仅存的一个施法者也许也会当机立断地抛下他们,但即便他没有想到这些,前车之鉴也已经足以打消这个妄想了。 或者说,他们已经被迫紧到连思考如何让身边的人比自己先去死都很艰难了,他们在一个残缺,但仍然保有着半截墙壁的圆形房间中营造出一个防御圈,术士负责防备幽魂与恶魔们,骑士们则对抗着巫妖狗,僵尸与钢铁魔像,同时兼备术士与盗贼身份的达诺斯则要设法击退任何一只企图从前两者无暇顾及的缺漏中撕开缝隙的可怕敌人,他没有一丝可以喘息时间,甚至在对抗敌人的同时还要注意其他的地方,就像是现在,他集中精神,挥动手臂,一只钢铁蜘蛛魔像在他的法术仰面翻倒,因为它正在攀爬的关系,无法找到足够的立足之地的结果就是咕噜噜地径直滚了下去,滚下去的时候还殃及了它的同伴。而在投掷出法术的时候,达诺斯已经拔出短剑,险之又险地贯穿了一只巫妖狗的头颅,它已经落到了他们当中,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到一个牺牲品。 术士的头发已经被细汗浸湿,他也快到极限了——他一边伸出手捏住他的宝石挂坠,一边犹豫着是否应该把它用在这里,这个时候——为他做出决定是一缕幽魂,它一边嘶哑地哀嚎着,用以恫吓生者,一边向施法者伸出手指,它的触碰让术士的手肘猛然间麻痹和结冰,他的左手无力地滑落了下去,同时感到一阵混乱,格瑞纳达术士塔中严苛的训练让他立即抬起右手,但第二只幽魂从他的后侧方急袭而来,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挂坠,但无法用力,幽魂细密的诅咒让他根本无法再次集中精神,他想要喊叫,祈求达诺斯的帮助,但他的舌头也被冻结住了——术士跌倒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很清楚,他看到那两只幽魂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挥舞着手臂,它们虚幻的肢体根本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能够造成伤害的只有它们的声音和触碰,但它们并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也不在乎,它们憎恨所有的生者,希望他们能够和自己一样抱着无尽的怨恨凄惨地死去,而紧随着幽魂的是一只僵尸,和幽魂不同,僵尸可以用它的小白牙齿将流动着温暖血液的躯体撕得粉碎。 格瑞纳达的红袍感到恐惧,他并不是没有遭受过虐待与死亡的威胁,更不是第一次嗅吸到哀悼荒原的气息,但他很清楚,这次可能他是真的逃不过了,他祈祷着,自己的灵魂能够逃脱巫妖的追捕,不至于被吞吃和作为货币,但随即他敏锐地觉察到,这种恐惧并不单单是幽魂与僵尸带来的,甚至不是来自于巫妖——他看到距离他仅有咫尺之遥的幽魂凝固住,而后在转瞬之间变得透明,就像是甘蔗糖消融在水里的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些僵尸就像是沙漠上被堆积起来的怪模怪样的偶人,在轻微的颤动中,他们从颅骨开始细密地崩碎,比沙子还要小的微粒流泻而下,在原地堆积起一个小小的尖锥。 紧接着,术士感觉到又一阵魔法的波动,当一个闪烁着柔和白色光芒的穹庐降临在他的视野中的时候,他意识到那位黑发的龙裔可能要比他们以为的要强大的多。 不死生物们发出哀鸣,幽魂溃散,僵尸与巫妖狗化为沙子,恶魔们咒骂着逃走,只有钢铁蜘蛛魔像还在遵循着主人的命令尝试着杀死入侵者,但它们的力量单一并且之前的崩塌中也遭到了不小的损毁,至少格瑞纳达人在他们的首领回到他们之中的时候已经彻底解决了这些嘎达嘎达的麻烦。 黑发的龙裔,与他们的想象不同,他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毫发无伤,除了损失了一件红袍之外。红袍下是一件及膝的白袍,式样简单,没有纹样,与格瑞纳达崇尚富丽的风格格格不入,“无底深渊在下,”术士感情复杂地嘀咕道:“他简直就像是一个泰尔的牧师。” “这没什么,”他身边的骑士说,他之前刚被一只巫妖狗威胁到了脖颈,“我突然发现我还是很喜欢那些穿白袍子的。” 他的同伴瞪了他一眼。 达诺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时候才想到他似乎没有再能看到那只骨龙,还有巨型骷髅:“那只龙”他迟疑地问道。 “那不是龙,”克瑞玛尔平静地说,“只是一具伪龙的尸骸而已。”而且现在可能只剩下骨粉可用了。而且被吸取了负能量之后,那些骨粉也许只能用来做饲料或是掺入陶瓷。 术士闻言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收敛的很快,但他还是看到黑发龙裔对他笑了笑,“但我想,鉴于这里曾经是个几乎成为了半神巫妖的不死者的领地,我们还是能够找寻到一些东西的。” “当然,”他继续说:“我们需要先找到的东西,是命匣。” 之后他们听到了大笑声,但等到他们的殿下伸出手,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才显露出身形:“幸不辱命,我尊敬而又强大的主人,”它殷勤又得意洋洋地说,一点也没有提起一遇到不可测的缝隙或是窟窿,就狐假虎威踹着脖子上的银色细绳先去窥探一番的无耻行为:“是的,我找到了。” ———————————————————————————————————————————————————— “那么说我们见到的只是一个爱侣巫妖。” “或者你愿意把她称作眷侣巫妖也可以,”黑发的龙裔说。 “这就不奇怪了。”术士说:“我总觉得有一种难于言喻的违和感。”巫妖确实会炮制与使用有毒的药水,但将自己伪装起来,然后希望敌人自己把它喝下去,这可不是每个巫妖都会做的事情——这只能称之为一个如同恶作剧般的小把戏,尤其是他的敌人只有寥寥十数个的时候。 但一个眷侣巫妖这么做就很合理,她本身的力量远远逊色于巫妖,而且总有些仆从是她无法驾驭的,跟别说她原本就欠缺足够的智慧与骄傲。 一般的冒险者可能很难猜到释放了无数法术,藏匿着钢铁魔像、僵尸、巫妖狗和幽魂的主堡并不是巫妖真正的藏身之处,但她的命匣也没有被藏到凋敝之灵以外的地方去,毕竟外界是狂乱魔法区,谁也不知道命匣会在那里受到什么样子的摧残与影响——命匣在主堡后方两座次堡之中,埋藏在一个方形的地下蓄水池里。 这些水散发着如同新生巫妖一般的臭味,所有巫妖,除非一转化成功就立即将自己干脆利索地收拾成一具骨头架子,不然都免不了这个过程——黑色的水就像是镜面那样倒映着顶面的宝石,在外来者侵入的时候,它们就像是活着的生物伸出的触须那样从池子里爬出来,缠绕着他们,吸取他们的生命力——可怜的泥魔蝠用通用语和水族语又是哀求又是诅咒,但它们的声音可通不过厚重的石门与墙壁,它们又用酸液和臭云团攻击,可惜的是黑水没有鼻子,也没有皮肤。 当黑水们进食完毕,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准备回到蓄水池中的时候,一件可以让它们都能如同遭受到晴天霹雳般打击的事情发生了——它们的家没有了! 姑且不说黑水是怎么在被又一次密封起来的地下石室里到处寻找的,一个龙牙骑士敬畏地看着面前的生物——围成一圈的时候直径超过了二十尺的紫虫,这种虫子几乎有成年的巨龙不连尾巴那么长——一个常人需要奔跑十个心跳的距离,身腔直径超过五尺,紫藤花色的厚实皮肤上有着一道一道有规律可循的纹理,腹部相同,但是苔藓绿色的,它的头部和七鳃鳗那样从中间裂开,嘴里满是密密麻麻的牙齿,这种牙齿可以让它们更快地吞下捕捉到的猎物。 龙牙骑士很想问问他会不会遭到攻击,不管怎么说,他正要剖开紫虫的腹部,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质疑一个术士的法术可能比激怒一条紫虫更可怕。 来自于克瑞玛尔的精金短剑刺入了紫虫的腹腔,术士投掷出一个法术,让被剖开的地方不至于瞬间合拢,骑士则祈祷着踩着翻开的乳白色内腔继续往内切割,紫虫的痛觉并不强烈,但你知道的,无论什么生物的体内有着小虫在爬挠它都会想要抓一抓的,就在紫虫忍不住想要翻滚磨蹭的时候,骑士的短剑终于碰触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骑士立即将短剑向右侧开去,然后毫无预警的,一样沉重的东西猛地敲中了他的胸口,他连着短剑一起被推了出来,而他的同伴马上冲出去把他拖开,不然这个巨大的石质蓄水池就要把他碾做血肉模糊的纸片了。 紫虫在法术下迷惑地摇了摇头,它是怎么把这么个无法食用的大家伙吞进肚子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它还是很高兴摆脱了这个累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阴森的气息让它想要尽快地返回到黑暗暖和的地下,它这么想也这么做了——黑发的龙裔伸出手,摸了摸紫虫业已完全合拢的腹部,目送着这个庞然大物如同小可爱一般鼓秋鼓秋地钻回到地下。 嵌在地面之下的时候也许不会有人发现其中的端倪,但这个蓄水池一被移动到地面上,就能立即看出问题——它的凹陷显然要比它原本的体积小多了,异界的灵魂环绕着它走了一圈,曾经的不死者就娴熟地指出了七个法术陷阱与相同数目的机关,既然知道了,破解和排除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即便有些法术黑发的龙裔知道但不能释放,但他们还有一个强大的术士不是?在冥想了六个小格后他好多了。 现在他们只需要打开它就行了,里面是眷侣巫妖的命匣,就像是藏在一个严密的匣子里的糖果。 但黑发的龙裔让他们等待了大约一小格的时间,让一个巫妖去对付另一个巫妖而不是让对于巫妖并没有太多了解的异界的灵魂去对抗一个可能更加棘手的敌人。 ——你是说,异界的灵魂迟疑地问,那里面除了命匣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如果确实如我的猜测,曾经的不死者说。 一只无形的巨手推开了蓄水池的上半部分,它的上下部分通过榫卯的方式连接在一起,若是有人试图从上方寻找入口的话,他也许会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块完整的石头,但从侧面看,就能清晰地看到榫头和眼,当初连接的部分为了保证咬口紧密,还镶嵌了铜和金子,长期的重压下它们甚至弥合在了一起,在上半部分被强行推开之后,金属部分难看地翻卷了起来。 术士以为他们还会遭到更多的阻扰和袭击,但让他意外的,此地的主人似乎也感到厌倦了,石椁里只有散乱的斑驳骨骼,骨骼上遍布黑色的痕迹,而且就算是有人努力地把它拼合好了,还是能看出这只是骨骼中的一部分,最完整的是一颗头颅,头颅中还有两颗萎缩的眼睛,而在白骨双臂之中还有着一只秘银的小匣子。 术士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虽然他对此垂涎三尺,巫妖并不是不会消亡,但在冗长的又一种生命结束之后,他们留下的骸骨是极其珍贵的材料,这些骸骨如果被用来取代生者的一部分,那么那个生者就能掌握一部分只有巫妖才能拥有的力量,遑论还有一只可以掌控一个巫妖,即便只是一个眷侣巫妖的命匣。 曾经的不死者拿走命匣,“这个你要吗?”他说,在没人明白他的意思之前,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欣喜若狂地跳了出来,一口将那只命匣整个儿地吞了下去。 “三百年。”小魔鬼的主人说,人们随即看到小魔鬼装模作样地愁眉苦脸起来。 “那么这些呢?”达诺斯问。 “这些毫无价值,”曾经的不死者说:“主人的遗骸不在这里。” “命匣是假的?”术士不由自主地问道。 “命匣是真的,”曾经的不死者说:“他爱着自己的妻子,但爱往往是谎言最为华美的外衣。”(。) 第五百四十章 夫人 “你不准备做些什么吗?达诺斯?” 达诺斯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殿下和首领,然后他发现他的同伴们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术士将双手放进了长袍的袖子里,这个对于一个施法者来说往往预兆着极度危险——至于龙牙的骑士们,他们的位置已经说明了他们不会偏向于达诺斯。 “既然我们到了这里,”达诺斯说:“您就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并不是一个疯子,或是一个白痴。” “那么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如何?”曾经的不死者漫不经心地说。 达诺斯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您是想要夺走我所有的秘密吗?在这些人的面前。” “我相信这并不过分,”巫妖柔声道:“事实已经证明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而且你应该对你的隐瞒有所偿还。” 如果说,在与一个眷侣巫妖以及她衰弱但因此变得更为疯狂不羁的主人一战之前,这支队伍的首领这样说的话,虽然骑士与术士们会乐见其成(毕竟在格瑞纳达多知道一个秘密就如同得到了一次机会甚至生命),但他们还是会对克瑞玛尔有所忌惮的,毕竟在格瑞纳达的三军团中,谁能没有一两个小秘密呢,过于咄咄逼人会令人陷入到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之中,甚至引起不小的反感——但在这场战役中,就个人的力量,黑发的龙裔得到了每个幸存者的敬服,无论怎样,就在他们追逐那个成功地欺瞒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眷侣)上百年之久的不死者时,是殿下给予他们庇护与指导——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就算是那位年轻的红龙女士降临到这里,或许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达诺斯感到一阵疲倦,他们可以说是用一种冗长而迟钝的方式,如同巨大的石磨碾磨最坚硬的豆子那样,缓慢地,细微地,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毁掉了那个可怕的不死者——他在自己逐渐变得虚弱的时候开始失去了爱与信任的能力,他欺骗了他的妻子,让他的眷侣巫妖以为他已消亡,他很明白,几乎是以他的力量与爱而坚持到现在的眷侣巫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的堡垒与他的骸骨——她将自己的命匣放在了以为的爱人骸骨之中,也是一种另类的宣誓——一旦她再也无法保证他最后的安眠不受侵扰,那么她也会随之而去。 可怜的女人,她并不知道,眷侣巫妖原本就不可能脱离创造了她的巫妖而继续存在下去,若是她的丈夫真的消亡了,她在之后的几天就会化作飞灰。 她不知道,很多人都不知道,眷侣巫妖并不是那么常见,但曾经的不死者曾经在巫妖与不死生物扎堆儿的七十七群岛居留过一百多年,若是这里是一条巨龙,又或是一只恶魔,魔鬼,天界生物,他或许还会有无法掌握的些许细节,但抱歉,有什么有关于骨头架子的秘密能够不被他揭穿的呢?不能,就像是龙牙的骑士与术士惊讶于他们的首领简直就像是可以读出那个失败者的内心那样了解他。毕竟很多时候,不死者们的行事方式几乎都是一致的。 他们击碎了巫妖的命匣,得到了巫妖的遗骸,比伪装用的骸骨还要多一些,膝盖以上的骨骼几乎都被保留了下来,干瘪的眼珠飞了出去,然后被克瑞玛尔殿下粗暴地从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的嘴里挖了出来,小魔鬼凄惨的喊叫声让格瑞纳达人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怜悯,尤其是他们看见小魔鬼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吞下眼珠,是因为他脖子上的细绳骤然收紧,紧得就像是它有了一根细若草茎的新脖子,术士甚至不那么适宜地想起了他在术士塔看到的一本书——瑟里斯人会豢养一种叫做鱼鹰的水鸟,它们的脖子上也系着绳子,这样它们在捕捉到大鱼的时候就没办法吞咽下去来填充自己的肚皮了。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会因为同情而任由小魔鬼吞掉这样珍贵的宝物,如果克瑞玛尔继续如此放纵,他们或许还会嫉妒与憎恨,比起一个眷侣巫妖的命匣,很显然,能够让一个生者拥有一个巫妖才能有的力量的巫妖骸骨可要重要得多了,而且黑发的龙裔已经清楚地说过了,因为眷侣巫妖的命匣已经被他用来喂了小魔鬼,所以巫妖的骸骨就属于术士与骑士们,他们可以整个儿交给神殿,等待格瑞第的奖赏,或是自行分配——至于如何分配,他们的首领不介入也不关心。 那双干瘪的眼珠与脊椎被术士拿走了,鉴于他是这支队伍中仅剩的一个施法者(除了克瑞玛尔之外),没人对此提出异议,达诺斯取走了头骨和胸骨,骑士们均分了臂骨、指骨等等,他们最有可能的做法是取出一部分交给神殿,敬献给格瑞第,一部分留给自己,或是做交易,在格瑞纳达,这样的骸骨几乎可以与龙骨相媲美了。 达诺斯如果拒绝克瑞玛尔的要求,违背首领的意旨,那么,其他的骑士与术士是可以在克瑞玛尔的命令下杀死达诺斯的,达诺斯看到他们的眼睛在篝火下闪闪发亮,显然每个人都在跃跃欲试,如果他死了,他身上的武器,甲胄,魔法用具和次元袋里的东西都会被立即瓜分,就他们宽容的主人一贯的做法来看,他或许不会在里面分一杯羹。 希望你们在得知这个秘密之后,达诺斯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同时在心里说道,也能继续保有现在的勃勃野心。 他向后退了两步,他身边的人如今只有克瑞玛尔殿下仍然平静地坐在一颗倾倒的枯萎树干上,但达诺斯根本不去看他们,他只盯着黑发的龙裔,那双黑色的眼睛映照着篝火,就像是金色的眼睛,长发也被火光渲染上一层浓郁的血色,在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纯正的龙裔,而不是有着一半该被憎恶与厌弃的血脉。 达诺斯先是脱下了皮甲,然后是腰带与腰带上的武器与次元袋,紧身衣,靴子和长裤。他站立在火光里,周身没有一丝遮掩与束缚,术士微微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他不认为龙刺的代统领会因为小小的压力而疯癫,那么他这是要做什么呢?他瞥了一眼克瑞玛尔,然后突然了悟到他们接下来会看到什么——赤红色的,犹如即将熄灭的炭火般的鳞片从达诺斯的皮肤下犹如涟漪般地翻卷出来,他微微向前倾身,脊背拱起,围观的人们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从他的肩胛骨位置,伸出了一对小尖,鲜血从小尖的根部留下,小尖飞速地变大,紧束在一起的时候它就像是一柄伞,而在它终于打开之后,术士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是一双膜翼,然后,毫不意外地,他看到了一根满是棘刺的尾巴从达诺斯的脊椎末端伸出,它在空中灵巧地转动着,就像是要为自己的主人寻找泄怒的目标。 “看来,”巫妖温和地说:“你的血脉要比你表现出来的要纯净得多。” 当一个人认为达诺斯只是有着微薄的红龙血脉的盗贼时,他不会像是警惕一个强大的敌人那样警惕他,但等到达诺斯愿意显露出他的特殊之处的时候,相信会有很多人感到懊悔与骇异,只不过那个时候无论要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了——达诺斯如此谨慎地保存着这个秘密当然不是为了给人一个惊喜的,也许,他一直就在守候着,满怀期待,搜索着任何一个因为最轻微的懈怠而产生的弱点或是缝隙。可惜的是,他等到的是黑发龙裔的致命一击,龙刺的代统领如今根本不可能杀死克瑞玛尔,不,别说是克瑞玛尔,他未必能够让那些龙牙骑士与仅存的一个术士彻底沉默。他们不会不清楚自己得到了怎样的一个秘密,以及为了让这个秘密得以继续成为秘密会,达诺斯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看来除了向这位殿下献上忠诚之外别无他法了呢,达诺斯想道,同时发现自己的心绪没那么糟糕,这位主人或许正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并且抱有着许多天真的期许,但他确实有凯尔门凯尔丝爬回到龙蛋里,再长上几百年也未必能够拥有的智慧和力量,而且极其宽容与慷慨,至少之前达诺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从这个贫瘠单调的任务中获得如此之大的收益。 “我可以知道一下吗?”达诺斯忍不住问道:“殿下,您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觉察出我的意图的呢?”要知道,为了出其不意的那一击,他即便数次濒临重伤或是受到死亡的威胁,也没有显示出自己有着超越人们认知的实力。 从一开始,巫妖在心里说,他也许并不熟悉达诺斯,但他对奥斯塔尔还是有些了解的,那个龙裔最喜欢的就是玩弄各种阴谋诡计,即便他只是为了人们所不知道的原因留在了格瑞纳达,抑是到了别的地方,他也不可能将一个笨拙的家伙放在代统领的位置上——年轻的红龙女士,也许还有达诺斯,想到了他或许不会接受一个红龙派遣而来的人随侍左右,也有可能一离开军团就设法先将这个隐患除去,所以达诺斯就来扮演了一个想要拒绝与克瑞玛尔一同陷入到绝望的泥沼之中并且蠢到暴露出了自己“真实”想法的傻瓜。格瑞纳达人,以及一些心胸不够宽阔的人,都会因此而感到愤怒,当然——因为不想让达诺斯遂意而坚持让这位可恶的盗贼被迫履行他并不想要履行的职责,这种恶意完全在他们的预计之中。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巫妖的同居者来自于另一个位面,而在那个位面里,像是“激怒某人”令得他“反其道而行之”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早已成为了各种、戏剧以及现实中的套路。 不过就算是三百年前的巫妖,也未必会如他们所愿地那样踏入陷阱,而且他未必会留下达诺斯,就像是他处理同僚和格瑞纳达术士塔的导师那样,他只会用最直接和干脆的手段让对他心怀叵测的人去死。 就连灵魂也未必能够保留下来的那种。 —————————————————————————————————————————————————— 克瑞玛尔一行人回到了大公的都城,又一次得到了隆重的款待,以及见到了他们在寥寥几天里就重了几十磅的坐骑,大公发现这些坐骑不以人类为主食后简直就是喜出望外,就连平民们也愿意拿出小心储藏着的奶酪和干肉,无法满足口腹之欲,或是遭受了一些损失,有什么关系,不把自己放到食盘里就足够让人满足的了,而且这些长毛怪物们也不吃燕麦或是其他植物,他们还是能够吃饱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巫妖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安的波动。 “是这样的,”大公有些伤感地说道:“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殿下,高地诺曼的王都已经沦陷了。” —————————————————————————————————————————————————— “我不相信!”伯德温喊道,他高大的身躯甚至颤抖了起来,他紧握住来人的肩膀,他不相信,不相信雷霆堡,不,还有高地诺曼的王都就如此轻易地沦陷了。 “这不是您不愿意相信,就能够不相信的大人。”男爵夫人很好地掩饰住了眼底的一丝不耐烦,诺曼王都的沦陷根本就是一个噩梦,毫无预警,猝不及防,她就连召唤下属的机会都没有就匆匆逃出了那里,后面跟着成群饥饿和贪婪的怪物以及兽人。她能够逃到这里,发出警告还要感谢命运之神的眷顾。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愚蠢的猎人居然会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事实,她承认这确实有点残酷,但这难道不早有预兆吗,如果不是她畏惧着富凯,她或许早就设法远离高地诺曼了——而且她说出这种谎言还能给自己博得什么好处吗? “她没有说谎。”李奥娜说:“就像是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并不是恐慌下产生的谣言与臆测。”(。) 第五百四十一章 买主 男爵夫人转了一周,看了看这个自己可能要待上几天的房间,房间大约有九步那么长,九步那么宽,地面与墙面都是石砖,顶面是白色的石灰涂层,有不算狭窄的床、棉布与毛皮的床品、箱子还有椅子与书桌,书桌上有蜡烛。负责押送她的骑士带着火把进来,男爵夫人上前,从熊熊燃烧的火把上轻轻抽出一根燃烧的正旺盛的细枝,火焰距离她的头发和面孔只有几寸之遥,为青白的皮肤带来色彩与温热,“没有窗户。”男爵夫人说:“是怕我逃走吗?” 骑士修没有回答,他等待了一会,看到那根细枝快要烧到一半了男爵夫人似乎也没有把它点燃的意思,就略略一倾火把,点燃了蜡烛,阴暗的房间顿时变得光亮起来了——这个动作看起来简单轻易,事实上做起来才知道它需要何等精细的掌控力——修在转过身来的时候必须承认自己吃了一惊,因为就在这个短暂的瞬间,男爵夫人已经从距离他还有两三步的地方直接移动到了他的背后,几乎是胸脯紧贴着胸膛,呼吸清晰可辩,修都能看到这位妖艳女性眼睛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作为一个骑士,这是非常不应该的,尤其是修。 “别为此感到懊恼。”男爵夫人从容不迫地说,而那支燃烧着的细枝几乎已经快要迫近她的手指,这让骑士的视线几乎无法离开她的手,那是一双不同于平民女性的粗糙,也不同于女性佣兵的坚硬的手,它看上去是那样的精美,除了蔷薇色的染甲水外,指甲上还描绘着富丽的花纹,据说这是从精灵那里学习来的,但也有人说它应该首先风行在南方诸国的宫殿里,诺曼的奢靡风气方才兴起,修只在梅蜜的指甲上看到过一两次犹如飞卷叶片的花纹,但它们甚至还不如男爵夫人的一半复杂:“如果我没有一点本事,”男爵夫人说:“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修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火焰已经燃烧到捏着细枝的手指,但男爵夫人仍然没有放开它,浸染在指甲上的香料在热量下被催发,骑士看了一眼他的囚犯,甚至没有将火把调换到左手——他只是在腰间轻轻一拍,他的短剑应声而出,钢铁的武器带着细微但清晰的血腥气旋转了半周后被骑士握住,男爵夫人只感到一冷,她手指上的火焰就掉落在了地上,骑士修的靴子踏住了它,它很快就熄灭了——就像是夜莺的主人特意制造出来的暧昧气氛。 “好好休息吧,”修说,他用一种完全可以称得上温和的口吻说:“王女殿下明天可能还会召见您的。” 男爵夫人挑起一边的眉毛:“殿下?只是殿下,那么我们的领主大人呢?”她傲慢地将手放在一侧肩膀上,提醒这个骑士他所效忠的对象方才就像是一个疯子那样伤害到了自己,而一个女士,至少现在还不是他们敌人的女士,本该受到最基本的尊重。哦,看看她捕捉到了什么——之前因为修的温和反而感到失望(他的情绪最终还是没有被男爵夫人扰乱)的女性愉快地卷起嘴唇,对于伯德温与王女李奥娜的事情,作为“夜莺”的首领她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就今天她看到和猜测到的,这对恋人似乎也并不像是人们以为的那样甜美默契,毫无缝隙可钻。 “这并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修说,同时感到一阵轻微的悲伤,他不再是距离伯德温最近的那个人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新王与黛安的争斗与倾轧,越来越多的人们聚集到了王女李奥娜的麾下,骑士们,尤其是年轻的骑士们近似于盲目地崇拜着伯德温,对于他们来说,伯德温就是书卷与吟游诗人的歌唱中的英雄离开了羊皮纸和笛子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卑微的出身,荣耀的功绩,卓越的武技,他覆盖在身上的尊贵身份与爵位不是因为血脉,而完全是出自于本人的强大与忠贞——又获得了一个美丽(虽然有点非主流)公主的爱慕,为此甚至不惜抛下姓氏与王位,还有什么人可以与伯德温享有同等的荣耀呢?大概也只有王女李奥娜了吧、 而且伯德温似乎也更愿意与这些年轻人相处,他并没有直白地疏远和冷待修,但修,还有那些曾经听从了王女命令,囚禁伯德温的骑士是能够察觉到其中区别的,就像是修那样,他们沉默不语,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任凭细针戳刺自己的内心——他们本以为自己的忠诚永远不会动摇和改变,但在这些年轻人如同烈日一般明亮耀眼,毫无瑕疵的热忱映衬下,他们的犹疑与悖逆简直就像是积雪融化后留下的灰黑色污渍。 但要说懊悔吗?不,修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如此选择——正因为他忠诚于伯德温唐克雷,雷霆堡的主人,他们的兄长和父亲,所以才不能让他堕落到罪恶的深渊中去。 他准备向李奥娜殿下回报的时候,却在王女的房间——那件用于议事的房间外看到同伴正在轻轻摇着头,示意他不要进去,然后修就听到了隐约的怒吼还有尖叫,他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不是王女李奥娜与伯德温第一次发生争执——若是修还在雷霆堡,也许他会无限地偏向于伯德温,但他已经在外流亡了那么多年,与伯德温不同,在那条漫长而艰难的流亡之路上,他们必须不择手段,玩弄诡计才能让最多的人存活下来,所以今天的修,要更偏向于王女。 在雷霆堡,除了人类就是兽人,让伯德温为之苦恼的或许只有赋税与每年一次的述职,但外界不同,在平凡的人们身上。你很难能够找到善良与邪恶的分界线,他们都是灰的,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更多人只是混混沌沌地活着,也许他们并不是个恶人,但他们轻信、愚昧、偏执——正直的心性与光明的行为就如同洁白的幼兽,但我们都知道,白色的幼兽在荒野之上,是最容易夭折的。更不用说,他们是士兵,是骑士,是异乡人,甚至是敌人。 他们不得不学会说谎、利用以及退让,在付出血和生命的代价之后。 而王女李奥娜殿下,即便在雷霆堡,修也曾经听闻,老王在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得到一个男性的继承人后,就将他那个近似于被放逐的女儿接了回来,在那几年里,李奥娜是被当做一个男性继承人养育和教导的,而修一点也不觉得,老王只会让李奥娜看到那些可以被写在羊皮纸上或是被人们传诵的事情,王女的行事与手段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只有伯德温唐克雷没有变,他固执地拒绝改变,他背负着堕落的罪名,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苛求着自己——他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无论是什么,都能成为令得天平重新恢复平衡的砝码。而修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些许不妥,修不是泰尔的追随者,但他也会向这位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祈祷,或是聆听牧师的宣讲,他不觉得泰尔是一个会被荣耀、力量与祭献打动的神祗——如今,修只能期望伯德温为王女李奥娜以及高地诺曼的忠诚可以让他得到泰尔的宽恕。 碰地一声重响让修一下子就从自己的思考中跳了出来,伯德温猛地推开门大步冲了出来,快到站立在门边的骑士都来不及向他行礼,而从敞开的门扉中,可以看到王女李奥娜露出了疲惫而又无奈的神情,她无法说服伯德温,但她也不能迁就伯德温——一些人在伯德温的眼中,就像是腐烂的地精那样肮脏与邪恶,但如果这些卑劣之徒能够帮助到他们。李奥娜是说,他们之中的一部分完全可以视作一个特殊的商人,而在王女看来,能够用金币或是其他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换取他们如今最为急需的援助,并没有什么不好,她不是要和他们成为朋友,姻亲或是盟友,他们是否良善纯洁与王女无关,也与伯德温或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无关。 但伯德温始终坚持着不与任何一个邪恶之人为伍,之前的葛兰已经让他颇有微词,而今天,男爵夫人更是成为了斩断最后一根丝线的利刃。 李奥娜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憎恨男爵夫人,伯德温的妻子潘妮可以说是死于男爵夫人的“夜莺”之手,是男爵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夜莺”迷惑了她,让她怀上了并非伯德温的孩子,还诱导着她去杀死自己的丈夫,毫无疑问的,潘妮是一把钥匙,是它打开了阴谋之门,并且将藏在其中的悲哀、绝望与痛苦一起释放了出来。如果一定要追根究底,在李奥娜的父亲,老王的事情上男爵夫人也不是那么无辜,不说潘妮,李奥娜藏在项链挂坠中的东西也是一只“夜莺”从公主的近身侍女那里探听到的。 但就算李奥娜知道这一点,她也必须接受男爵夫人,经过新王与黛安之后,高地诺曼已经陷入到王女所不想看见的混乱之中,现今雷霆堡与王都已告沦陷,可以想象,无法阻止起有效抵抗的诺曼全境被兽人蚕食鲸吞只是时间问题,要最快寻找和聚集起那些仍然愿意为高地诺曼战斗的爵爷和骑士——李奥娜不是不能,但相比起“银指”与“恶刺”,男爵夫人的“夜莺”要更为可靠,不管怎么说,盗贼工会的首领可不会离开自己的巢穴,安安静静地待在王女安排的小房间里随时听候命令。 而伯德温坚持要求绞死男爵夫人,至少要驱逐她,这导致了又一场悲哀的争吵,李奥娜愿意原谅伯德温,但她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 “向您致敬,殿下。”男爵夫人恭敬地屈下膝盖,将自己的双手放在冰冷的石地上。 “站起来吧,”李奥娜说:“坐在那张椅子上,在很多事情上,我需要你的答案。”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男爵夫人微笑着说,看来在男女之间的战役中,王女还是站在了一个胜利者的位置上,虽然从她乌黑的眼眶与时不时按着额角的动作来看,也可以说是两败俱伤,但能够让伯德温不舒服她就很高兴了,她不喜欢伯德温,真的,这个男人在诺曼的贵人口中就是个小丑,而他毫无察觉,他是个强大的战士。却像一只被放在石臼里,忙得团团转的的鼹鼠那样不愿意抬起头来看一看可能就在下一刻落下的巨石。 “我的姑姑还有狄伦怎么样了?” “死了,他们的头颅被并排挂在王都的城门前,尸身被兽人们视作美味佳肴而分食。”男爵夫人平平地说:“但也许您会愿意为他们营造一个墓穴。”她说,解下挂在腰上的小银匣子,向着自己打开,然后转过来将它朝向李奥娜,李奥娜看到匣子里装着一枚牙齿,还有一缕红发。 “牙齿是黛安王太后的,头发是狄伦陛下的。”虽然时间很短,但他的确坐在了黑铁王座上,拿着蓝宝石与坚石的权杖过——为了弄到这些男爵夫人可是动用了相当难得的棋子,要知道那时候就连“夜莺”都瘫痪了,就连男爵夫人自己也要依靠自身的手段逃出王都,但看李奥娜的神情,她的付出完全值得。 “我也许应该对你说声感谢。”李奥娜说:“兽人的情况呢?具体的和我说说,我们之前听到了一些隐约的消息,但不完全——我们这是一件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雷霆堡已经矗立了一千年,而王都只有更久。 “先是一些怪物,像是永远也无法吃饱,有獠牙利爪,和坚实如同牛革的皮肤之后是兽人他们有了一个王,叫做格什”(。) 第五百四十一章 卖主(上) 格什坐在黑铁王座上,“这个我得把它融掉,”他一边抚摸着被铸造成一只熊爪的扶手一边说,在宴请过摩顿唐克雷以及伯德温唐克雷,还有之前数以百计的雷霆堡领主的厅堂里,炉床依然在熊熊燃烧,只是散发出的气味与灰黑的浓烟可以让一个嗅觉正常的人呕吐不止,兽人们虽然嗅觉灵敏,但他们不但习惯,并且喜欢这种气味,因为这种气味意味着他们有着丰富和喜爱的食物——也就是人类。 就连髓浆也被吮吸干净的骨头被直接丢入火焰中,只听到呲的一声,然后附着在上面的油脂噼啪作响,骨头变得焦黑,又变得灰白——放在之前的任何一个冬季,这种做法都会被认为太过奢靡,除了少数兽人的武士,祭司以及部落首领之外,大部分骨头也是要被咬碎吞下去的,但现在他们有的是食物。那些怪物在侵入王都之后很快地,就如术士们所说的那样,一只接着一只地肚腹爆裂,称得上新鲜的血肉从里面流出来,冲洗掉上面的酸蚀液体之外居然还很美味——一些还不能获得武士待遇的年少兽人就在搜罗这种肉吃,他们没有资格如正统的兽人武士那样痛痛快快地在这个石头的荒野中狩猎,兽人武士们凭借着敏锐的鼻子,寻找和捕捉那些人类——比他们之前从商人手中换来的奴隶更为肥美细腻的肉。 他们也会遭到微弱的反抗,但这里是格什剿灭了数十个大小部落后聚拢起来的所有的兽人武士,他们或许不都是一个部落的,但都是格什王的奴隶,他们不被允许相互殴斗,也要回应同伴的呼唤,所以能够侥幸逃过一劫的人类屈指可数。 “发生什么事情了?”格什听到了外面突然一阵骚动,然后他看到自己的祭司匆匆忙忙地放开一只少女的胳膊跑了过来:“是我的勇士们为了肉打起架来了吗?” “我们现在有很多肉,”祭司说::“是那些伪善的白袍们。他们把人类藏起来了,就藏在他们的房间和大殿里。” 格什看向瑞卡,而红袍术士只是做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手势,“这可不在盟约的范围之内啊。格什陛下。”他说,带着那种让格什爪子痒痒的笑容。 “我可以追加报酬,”格什粗鲁地将高地诺曼的王权象征从屁股下面抽了出来:“这个怎么样?” 瑞卡明显地心动了,但很抱歉,就算是那位年轻的红龙女士也无法跨越的天鉴他就不要尝试了,“不能,”他用极其明显的渴望眼神瞄了瞄:“我做不到。但是。”他说:“您们并没有任何妨碍啊?” 他不能动,年轻的红龙不能动是因为红龙不想引起太多神祗的注意,当然,虽然信徒们得到的答案是格瑞第是生育与婚姻之神,但这两个神职都可以说是从弗罗那儿抢夺来的,她还未能获得最后的承认——格瑞纳达人可以发动战争,可以屠杀凡人,可以侵占敌国的领土,但他们不能摧毁或是亵渎神殿与圣所,除非格瑞第已经做好了与那个神祗成为敌人的准备,但兽人与兽神卡乌奢几乎没这个烦恼,反正兽神卡乌奢的敌人本来就足够多,毁灭兽神卡乌奢敌对神祗的世间居所只会得到这位残暴神祗的嘉奖。 格什当然知道,他也不过是试试能不能从格瑞纳达人哪儿敲诈更多东西而已,“那么就向尊敬的卡乌奢献祭吧,”格什说:“为了感谢他赐予我们的胜利。” 若是说为了感谢卡乌奢对兽人们的庇护,在王庭中,兽人们已经“整理”出了一个无比硕大的祭台——他们拔除了丁香和其他树木,直接在灰黄的岩石地面与黑色的泥土上屠戮无辜的人类,鲜血流入石板的缝隙或是土壤,空气弥漫着血腥气与浓厚的内脏气味,祭司啪嗒啪嗒地走过去,血液没过他的脚面。他将格什的旨意传给另外几个祭司——或许卡乌奢一直在注视着他们,他们很快就得到了回应,神力倾注到了他们豢养毒虫的鹿皮筒上,虫子嗡嗡叫着爬了出来,身躯比以前要大上三倍,翅膀打开后就连兽人的手也难以握住。 这些虫子在主人的命令下径直飞入了敌人的圣所与神殿,一开始人们还以为那是鸟儿,等到看清是什么之后早已有人被它们蜇咬——几乎都是孩子,毒虫的蜇针就像是一柄细又长的匕首,从头顶,从脊背,从手臂,孩子的身体立刻肿胀起来,同时变得苍白——因为他们的血几乎都被吮吸干净了。 慌乱的人们甚至顾不及牧师们的劝导,只顾着疯狂地躲避着毒虫,但他们太多了,多到根本无法尽数进入到拥挤的房间里,不幸的人在毒虫的驱赶下盲目地奔出仅有的庇护所,而兽人们正在那里守株待兔。 ———————————————————————————————————————————————————————— 而在更为遥远的地方,在被格瑞安达军团攻占的龙山城邦中,躲藏在神殿与圣所中的人类却要幸运的多,虽然年轻的红龙女士还带着一丝无法平息的愤怒,但她终究还只是红龙格瑞第的女儿,她知道自己的母亲绝对不会宽恕一个妄为之人。既然她明确地赐予了谕旨——他们必须杜绝与其他神祗的追随者再一次的冲突,最少的,在格瑞第取得那枚荣光的果实之前。 红龙甚至决定不再关注克瑞玛尔,如果他能够回来。她为自己那对蛋做的已经足够多,他们也还没重要到可以让她放弃自己的尊荣与生命。 但她不禁猜度着母亲的用意总之希望她的新情人只是在虚言恫吓——一个血脉冲突的龙裔真的会有那么重要吗? 红龙换了一只爪子,拖住了自己下颚继续想道。(。) 第五百四十一章 卖主(下) “我想要做什么?”男爵夫人改变了一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半躺下来,脊背抵着一边的扶手,双腿搭在另一边上,这个姿态要做的优美可不容易,但对“夜莺”的主人来说它毫无难度,就连同为女性的李奥娜也不禁微微动容,“我想找个新买主啊,殿下,”男爵夫人说,态度与最初大相径庭,并非轻慢,只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能够打动这个还略显稚嫩的统治者的,单纯的恭敬完全不够,甚至可以把她推开——她和老王不同,也和约翰王不同,当然,与狄伦,还有黛安也毫无相同之处。 她的试探得到了最好的反应,王女并未因此勃然大怒,甚至露出了有些微微苦恼的样子,在一张如此俊美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真是让人想要用温暖柔软的身体好好安慰她一下啊,男爵夫人想。 “第一次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王女说,一边摩挲着那只银匣。 “因为您身边有伯德温唐克雷啊。”虽然男爵夫人身边的人多半都会直接称呼那个男人的名字,不是出于亲切,而是不认为他有那个资格继承摩顿唐克雷的姓氏,但男爵夫人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伯德温怎么了呢?” “他能够影响你,”男爵夫人直言不讳地说,她的身躯就像是蛇那样在椅子上扭曲着,散发着迫人的魅力与热量:“殿下,如果我不卑微一些,我可能连第一句话也说不完就会被提出去绞死。。” “那么现在呢?” “我很高兴您仍然保有自己的立场,”男爵夫人说:“但我不觉得你要和他针锋相对。”她微笑着,可惜的是她还没弄到自己喜欢的扇子,这让她有点不习惯,但可以忽略:“你应该大概知道一点,我的‘职业’,我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非常了解,尤其是高地诺曼的男人们。” 李奥娜翻了一个白眼,“我记得上次接受了你的建议的似乎不是别人,正是伯德温的前任妻子潘妮。”她不得不说,自己有着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男爵夫人说,“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除了潘妮之外对伯德温唐克雷有所了解的人了,你知道吗。在最初的几年里,潘妮和我说的伯德温,伯德温还有伯德温。” 李奥娜感到嫉妒,她知道这不应该,但情感是无法控制的,就像她现在想要知道更多有关于伯德温的事情,“你无需如此,男爵夫人,”她说:“我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因为一些无稽的问题而改变。” “只是小小的赠品而已。”男爵夫人悠然地说:“您和我都很清楚,您的心不是一纸如同交易一般的婚约,一段为了得到继承人与领地的亲密关系,或是一个又一个奢侈、安逸而糜烂的宴会可以满足的,您爱他,也希望他能够爱你,但您不会因为您的爱情而撼动高地诺曼的基石——您真是一个贪婪的人,但我很高兴,为了这个,我会教导您如何懂得他——再多的爱、崇敬与感激都是会被争执与冷漠的严酷一点点消磨殆尽的,有时候只是一个转身,殿下,您就会永远地失去您的爱人。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事情,我不可能再找到像您这样一个可爱的买主了,要知道,如果是别人,我不会期望可以全身而退,但为您效力,我想在我年老的时候,还是能够裹着毛皮坐在炉床边打个瞌睡的。” 一边说着,就连男爵夫人自己心中都不禁泛起了轻微的遗憾,如果李奥娜是个男性继承人,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让人深感悲哀的事情发生了——而现在,她甚至不能统领军队,但如果将骑士们交给另一个侯爵或是伯爵,那么他就有权利向他所忠诚的王女要求一个婚约,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李奥娜不想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那么她就只有将军权授予伯德温,但让男爵夫人来说,伯德温并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作为一个女王的丈夫,他欠缺的东西太多了。 李奥娜犹豫了一下,她承认自己快被说服了,“但现在你必须回到你的房间里去,男爵夫人,”她说,“接下来,我需要看到你的力量,你的‘夜莺’们,不然我就会让厨房准备一道大馅饼,您就是最中间的那点点缀。” 男爵夫人对此只是莞尔一笑,她被无数人恐吓过,这个是最贫乏无力的一个,“您不需要把这个当做一个威胁,”她从椅子上滑下来,伏下身体,在王女的耳边说:“我随时可以为您服务。” 李奥娜在男爵夫人离开,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她话语中的意思——在王庭的宴会中,经常有厨师将云雀以及夜莺放在一个烘烤成熟的大馅饼里,有时候,切开馅饼就能看到不下二三十只小鸟飞出来,但也有些时候,鸟儿是剥除了羽毛以及皮肤,加了香料煮过的,李奥娜当然是后一种意思,但男爵夫人的说法不属于上面的无论那种——她说的事情李奥娜只能说有所耳闻,毕竟她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女性。 男爵夫人说的是,将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放进巨大的饼皮城堡里,抬到宴会的主人或是重要的客人面前放下,由他亲手切开饼皮,大餮其中的美味。 作为一个王位继承人,李奥娜当然不会愚蠢到因为男爵夫人的放诞荒唐而将她弃之不用,但作为一个年少的女性,她还是默默地在房间里脸红脸热了好一会儿,另外,男爵夫人的话也给了她一点启示——伯德温因为龙火列岛的事情向她忏悔过,她不是说不相信她爱着的这个人,但她可以觉察到,伯德温最终还是对她产生了一丝戒备,这不能怪他,任何人在看见了伤害过自己的猛兽也会下意识地逃避,只是她还是会感到难过,如果男爵夫人真的可以帮助她弥合这道裂缝,前者得到的报酬可能要比她想象的更多。 —————————————————————————————————————————————————————— “我想往南,”格什从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图上抬起脚,“那里的人类都很虚弱。” “那么您首先要通过如同尖锥般挺立的堡垒与山峰,”瑞卡说:“高地诺曼的王都已经覆灭,但高地诺曼没有,他们仍然有力量。还有,别忘记我们的盟约。” “盟约上可没注明时间,”格什狡猾地说:“我的子民们需要食物和休息,还有繁衍,我们夺到一个地方,就停下,享用所有的食物和人类,生养小崽子。”、 “那要很多年。” “我不着急。”格什说,一边走过整张地图,“人类会的,我们也会——我们会告诉其他国家,我们只要高地诺曼,但等到十年之后,我们就可以到这里,二十年之后,我们就能够到那里,你觉得在我蒙召之前,我们的武士会将自己的长矛挂在那根树枝上——人类的可真是好啊,又温暖,又富饶,兽人们也应该有自己的国家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万维 格瑞第有七个孩子。 一个被沼泽溺死。 一个被巨弩射落。 一个被冰雪冻结。 一个儿子奄奄一息。 一个女儿为她征伐四方 还有两个呢,还有两个呢,亲爱的朋友,还有两个呢。 千万不要忘记。 不能忘记。 格瑞第还有两个孩子呢。 ———————————————————————————————————————————— 凯瑞本听到了他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醒来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跳下银冠木跑进了精灵们的王庭,当然,在这之前,他没忘记把怀里的水獭白脸儿交给伯林。 “你还真是奇怪啊,”伯林低下头说,“水獭难道不会畏惧高处吗?” 白脸儿唧唧地叫了两声,水獭确实不怎么习惯像个鸟儿一般地栖息在树尖上,但从那里,可以看到星光河,还有飞翼船,他们总是一起望着,就像是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熟悉的地方。 凯瑞本在银冠木间飞跃,轻如微风,迅如闪电,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密林之王在所有的精灵都归巢后就进入了沉睡,间隔几天或是十几天,他偶尔会醒来,但时间极其短暂,短暂到即便凯瑞本就在隔壁的房间也来不及看到那双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双眼。 即使如此急切,年轻的精灵游侠从高大的银冠木上落入露台的时候,他的动作仍然就像是花瓣坠落水面那样轻柔,然后他就看到落地的长窗已经被打开,帷幔被挑起,他的父亲穿着一件轻便的银色暗纹长袍坐在圆桌边,身边是佩兰特,看到呼吸都有些紊乱,头发上还插着一根断裂的细枝的凯瑞本,他们笑了起来,佩兰特还摇着头。 “您怎么样了?”凯瑞本问,带着隐约的恐惧。 “我沉睡并不是因为疾病或是诅咒,”英格威有些无可奈何地说,“而是因为我的力量已经庞大到这个身体无法承荷,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我的孩子。” 但结果是一样的,年轻的精灵在心里说。虽然凯瑞本知道他的父亲如果最终还是会被这个位面驱逐的话,那么他并不会进入到哀悼荒原,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会亲自来迎接他,密林之王将会进入到神国,成为一个神祗,享有永恒的荣光与生命。但凯瑞本,或许还有密林大部分的精灵们,还无法接受他们的王就这么离开他们,至少不要那么快。 “好吧,让我们收紧时间之线,”英格威说,他站起来,佩兰特提起放在一旁的斗篷,这件斗篷与密林之王惯常穿着的,可以替代甲胄的,夹杂着秘银与蛛丝的厚重斗篷不同,它就像是云朵那样洁白、厚软和蓬松,就算不是一个婴儿,而是被无数邪恶之徒忌惮与畏惧的密林之王被它裹着的时候也显得有几分可爱。 “这是你从你的女儿凯莱布丽尔哪儿偷来的吗?”密林之王显然也注意到了。 “不,”说到女儿,佩兰特隐含着忧郁的眼睛中有不禁露出了些许真实的笑意:“她很愿意与密林之王分享她的毯子。” 那么说这张斗篷确实是属于一个婴儿的喽凯瑞本在心里说,一边紧随着他的父亲,密林之王在走动的时候,会有微弱的光点从身上飞落,则是力量的固化,是满溢后无法承载的象征,这点光点一落到地上,就会有细嫩的幼芽从地下升起——这样的痕迹一路蜿蜒,直到他们来到了那面就像是贯穿了整个银冠密林的水流前,浓郁的雾气扑打着精灵们的斗篷与面孔,湿润他们的头发,密林之王举起一只手,水幕向两周徐徐打开,克瑞玛尔来到时看见和经过的那座细窄的吊桥再次出现,吊桥上干燥而洁净,而在吊桥的彼端,是一座不停地变换着形状的银色门扉,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底部,精灵之王带着凯瑞本与佩兰特走了进去。 克瑞玛尔进入万维林的时候,看见的是薄雾笼罩的湖泊,密林之王进入到这里的时候,万维林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浩瀚无垠的大海,小舟也成为了巨大的航船,在航船行驶到大海深处时,原先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暴怒起来,海水沸腾着,每一扑击到船身的潮水都足以将他们吞没,但这艘奇异的三桅船只是平静地向前,继续向前等到天穹被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遮蔽,雷霆伴随着闪电在船只的周围构架起一座亮光的城市后,密林之王终于停了下来,佩兰特解开身上的斗篷,他一离开英格威的身边,暴雨就立即把他笼罩在了里面,急骤的水流甚至让他无法说话,狂风将他高高卷起,丢向黑色的海水,德鲁伊一个翻身,变成了一只海鸟,雷霆当即劈下,灼眼的白光亮起,但鸟儿只留下了黑色的影子,但即便是凯瑞本,也只看到了独角鲸的尾巴在峰谷浪尖中倏地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你在为佩兰特担心吗?” “这并不是真正的大海。”凯瑞本说。 “但只有佩兰特可以拿到那样东西,”密林之王说:“因为那时候就是他把它放下去的,除了他,谁也无法再找到它,即便是我。”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不,大概我是可以的,但整个万维林都会因此颠覆。” “那是什么?” “一样对某些存在来说,异常重要的东西。”密林之王说:“这样东西,我会把它交给你,然后,在你知道的那个时刻里,把它交给你认为应该拿到它的人。” 凯瑞本无语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是个威严甚至有些残酷的王,但他有时候会相当的对,恶趣味,“为什么您就不能干干脆脆地告诉我应该在什么时候把它交给谁呢?” “因为这样一来,”密林之王从凯莱布丽尔的毯子里伸出手来:“事情就失去它本应该有的不可测性了。” “但我或许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那也是一种嗯嘞,命运之轮前行的方向,”密林之王不负责任地说,将手放在凯瑞本的肩膀上,发现束起的小辫都因为先前的疾行而乱了:“听从你的心,凯瑞本,你所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不会是错误的,相信这一点。” 等到佩兰特湿淋淋,又疲惫地从船舷翻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密林之王正在为他的儿子梳小辫子——不过一看到他,英格威就立刻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几个呼吸后,佩兰特立刻反握住英格威的手:“别过多的使用力量,”他说:“若是陷入沉睡,你可能要到冰雪消融那天才能醒来。” “等到那时候一切事情大概就都已经结束了。”英格威说,伸手随意一点,残余的一些力量随即在佩兰特的长发上开出一连串小花:“把这个带给凯莱布丽尔。”这是他的力量结晶,对于一个精灵幼儿来说如同有阳光雨露对于一株幼芽。 “谢谢,吾友,你的祝福将会如同星辰一般照亮她的夜晚。”佩兰特说,没有拒绝,也没有太过惶恐,他和英格威不但是臣子与王,也是多年的好友。 英格威微微一笑,接过佩兰特拿上来的东西,那是一个普通的骨头匣子,粗陋的简直就像是没有经过任何雕琢,也没有魔法的保护,或是陷阱,又或是机关,凯瑞本轻轻一抬手就把它打开了,然后,他看到了一片色泽暗沉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被折叠起来的布匹,他伸手把它拿起来,发现它异乎寻常的轻盈,“打开它,”英格威说:“我的孩子”。 在凯瑞本的想象中,不过他掌心那么大的东西,即便再轻薄,打开后也不过从手上垂到脚面,瑟里斯人纺织的,一种可以叠上七次仍然可以透过它们看到虫子般大小文字的纱也只能做到这点而已,但他错了,这样东西完全展开后竟然覆盖了整个前甲板,而且它不是规则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椭圆形,又像是贝壳的形状,就连表面也和贝壳一样有着一道道象征着岁月的凹凸纹理,只是那些纹理就如同蛛丝那样纤细。 “您也不会告诉我这是什么的是吗?” “猜的很对。”英格威说,在数百年之后又一次看到孩子苦恼的神情,他差点就心软了,但佩兰特非常适时地咳嗽了一声,密林之王向曾经的侍卫投去一个“干得好!”的眼神,将骨头匣子交给了凯瑞本:“把它放起来,”他说:“只有这个才能让别人不会在你做出决定之前发现它。” “还有这个。”英格威说,他给出的第二样东西凯瑞本认识,正确来说,这本来就是凯瑞本给他的——他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符文盘碎片。 “我想你会需要它的。”密林之王说。 凯瑞本确实需要它,但他总觉得他的父亲所说的并不仅仅是这件事情。 瑞卡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但让他有点失望的是,格什虽然有点恼怒,但还没有失去控制,兽人之王只是重重地喷了一下鼻子,就看向了那个幸灾乐祸的红袍:“是的,”他说,语调很快就褪去了不满的痕迹:“我们必须遵从伟大的卡乌奢的旨意,好吧,你想要怎么做?我们是无法跨越雪盖沼泽的,我们太重了,只会溺死在里面,这样的死亡不会得到卡乌奢的欢心的。” “你们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瑞卡说,今天得到的情报让他知道自己无需继续隐瞒:“将会有一条宽大的坦途让你们和我们行走。” “最好能够如此,”格什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没有时间了。”瑞卡从黑铁王座上跳下来:“立刻。”他想了一想后补充道:“或许还要跑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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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凯以为自己还要等待很久,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被半囚禁式地禁锢在一座高大而空旷的堡垒里,身边的人——奢侈至极的都是红袍的术士与牧师,而他只是一个凡人,不过富凯从未因此而沮丧或是自卑过,即便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提出来都能轻而易举地毁灭一座城市那又怎么样呢?富凯无法引动魔法星河中的力量,也无法聆听到神祗的声音,他还只是个婴儿时,就连一只老鼠都能咬断他的喉咙,但这里能有人比他尝过更多的龙血吗?那种如同融化的岩浆,又甜美的如同蜂蜜一样的液体,流入他的身体的时候,富凯都能听到骨头、神经与皮肉发出的舒适的喊叫声——还要更多,更多,更多!永远不够要更多一些! 站在他面前的女性绝无仅有的高雅与艳丽,这是一种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一个凡人身上的无上容姿,她做了一个手势,让富凯跟着她走,浓郁到似乎随时会滴落血液的赤红丝绒长袍一直拖曳到地面,她并不是格瑞第,而只是格瑞第的一个投影——富凯从未见到过母亲的真身,他只知道,与人们以为的不同,他的母亲甚至不是一个人类,她是一只强悍的红龙,还是一位伟大的神祗,只是偶尔垂怜于一个人类男性,而富凯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 她经常说:“我可怜的孩子。”然后拿给富凯装在血髓玉杯子中的药水,这种药水尝起来就像炭火那样烧灼舌头和内脏,要得到很久之后富凯才知道这是龙血——血髓玉保证了它的新鲜与效用。在最初的时候,幼小的富凯根本无法吞下药水,它不但十分的腥臭,还会带来痛苦,但很快地,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他的身躯快速地坚实了起来,虽然他仍然无法施法,但他的智慧与强壮的身体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施法者,或者还要强于他们。 他们沿着一座宽大但陡峭的旋转楼梯往下,往下阶梯的最窄的地方也需要一个成年人类男性跨出三步那么多,而高度让富凯完全是跳着下去的,墙壁上燃烧着的不是火把,而是蜡烛,但绝对不是一种错觉,越来越热了,富凯想,就像是缩小后在一只堆积着炭火的铁炉里自上而下——就在富凯发现自己的丝绒长袍已经被汗液浸透后又被灼热的空气熨烫到干燥发硬时,他们停下了,两扇高耸的门在富凯面前悄无声息地被打开,门内泻露出白亮的光,富凯微微转过头去。 这里没有人,只有一只红龙,盘桓在一整个巨大的厅堂里,厅堂的地面是石头的,但上面覆盖着黑铁,让地面变得更为灼热,而让这里的空气几乎沸腾起来的是从地面留置而出的渠道中流动的岩浆,富凯发现,那些渠道并不是胡乱开凿的,它们组成了一个庞然的阵法,连同着这个厅堂一起,将俯卧在其中的巨龙囚禁或是保护起来,阵法中的红龙身体盘曲,但展开后可能会超过一百尺,“来,”富凯的母亲说,“来看看你的长兄。” “他是” “对啊。”格瑞第的投影说:“你喝下的每一滴龙血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榨出来的。” 富凯轻微地倒吸了一口气,虽然他并不是没有预料,但他立刻皱起眉来,如果说刚才只是炙热,那么现在这里的空气就又是灼烫又是肮脏,很难说这是什么气味——总之感觉上就像是对了,人类死亡之前所有的那股污浊气息,人们都传说那是来自于哀悼荒原的尘土。 格瑞第的投影毫无顾忌地走过了火焰和熔浆,并且抬起手,像是想把手放在红龙的身体上,而后,在她的手还没能碰触到龙鳞的时候,那只藏在前爪中的眼睛突然打开了,富凯吓得倒退了一步,他的身影在红龙如同全身镜大的黑色竖瞳中呈现了出来,那只眼睛充满憎恨,富凯发现他根本无法动作,即便他想要大叫和逃走,但那只眼睛又像睁开时那样猛地闭上了,格瑞第的投影将手放在了它的鳞片上,没看到她怎么用力,那片红褐色的鳞片位于红龙的下腹部,不像是背脊或是体侧,它们要更小,而且不是重叠排列而是并排排列,不过即便如此,它的大小仍然超过了一个婴儿的头颅。 红龙因为疼痛而嘶叫了一声,但也只有这样,富凯看到巨兽的肌肉拱起,但片刻后,无法看见也无法摆脱的枷锁还是让它无可奈何地垂落下头颅与羽翼。 “他已经快要死了。”格瑞第的语气让富凯浑身发冷,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富凯的时候,仍然是充满温情的,她将那片鳞甲交给富凯观看,生长在巨龙身上的鳞甲出乎意料的轻,但人们都知道,它们比钢铁都要坚硬,富凯的手中也曾经经过了数张据说是用巨龙的鳞甲做成的皮甲,只是他知道那都是假的,至少是现在,除了格瑞第之外,没有那个凡人或是施法者能够将巨龙的鳞甲保持在原先的状态,即便真有人杀死了巨龙,又或是侥幸弄到了遗落的龙鳞,这些鳞片也会在短短的几个月后脆化成沙,不堪使用。 但这张鳞片,就算是富凯也能发觉它不是健康的,它的边缘卷了起来,颜色也有点发暗,甚至有些褪色。 “我该怎么做?”富凯一点也不认为他的母亲就是让自己来看看这位垂死的兄长的。 “让他派上最后一点用处。”格瑞第的投影说,然后富凯就听到她开始吟唱一个冗长的咒语,洪亮到根本不该从那么小的一个躯体中发出的声音震动了整个厅堂,而被束缚在阵法中的巨龙挣扎了起来,比被屈辱地拔去鳞片时还要疯狂和绝望,富凯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倾听一个龙语魔法,他的心脏猛烈地跳着,就像是撕裂他身躯跳出来。富凯按住了胸膛,后退了两步,他感到一阵阵地眩晕,他想,他或许是昏厥过去了,也许只是闭上了眼睛,让他重新清醒过来的是厚重的血腥气味,厚重到就连死气也不是那么明显了,他的双足被黏稠的液体浸没,而空气从炙烫干燥变得湿润,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到刺痛。 “好了,我的孩子,”在谨慎地等待了一会后,富凯听到了他的母亲说“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厅堂中的温度略微降低了一些,不知道是又一个法术,还是因为死亡——富凯看到了他的红龙兄长,它已经彻底地死去了,难看地仰面躺着,腹部被打开,就像是一只等着灌入香料和苹果的猪,裂痕从胸骨径直劈开到如同丘陵一般的内脏滑落出来,让空气变得湿润的是他的体液,龙的体液没有很大的用处,它们就像是浓稠的黄绿色的水那样流入岩浆,蒸腾起带着恶臭的白色蒸汽,蒸汽湿润了空气,而珍贵的龙血被提取出来,它们在空中凝结成团,在格瑞第的手掌上方不甘地拧曲和攒动,就像是红龙的意志藏在了里面,即便如此,仍然想着逃离命运的捉弄。 富凯的眼中掠过一丝怜悯,但旋即便消失了,他为什么要去怜悯一个失败者?他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全,而且富凯几乎已经可以猜测到格瑞第的行为与他有关。 “不仅是这些。”像是听见了富凯的想法,格瑞第温柔地说,然后也许是另一个咒语的作用,从那堆内脏中,尚在有力搏动的心脏被缓慢地提了起来,它在空中的时候还大的如同巨鸟的巢穴,可是当格瑞第做出捏揉的动作时,它就变小了,或者说,被挤压着缩小,暗红的血液被压迫了出来,如同突泉那般地融入原先的龙血之中,富凯等待了一会,那股强劲的势头终于略微减缓,而格瑞第耐心地等到没有一滴血液了才住手,而那颗心脏已经如同雏鸟的脑袋那样大,格瑞第继续念诵着她的咒语,血水就像是被蒸腾着那样继续缩小,最后只有一小团被女性的手握在手中。 “过来。”投影说。 完全就是出自于条件反射,富凯走了过去,跪在母亲的脚下。 “张开嘴。”格瑞第说:“它会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龙裔。” 富凯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但他无法遏制住突然产生的念头:“我的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了?” 格瑞第的投影看了他一眼,像是奇怪他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古怪的念头:“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富凯吞下了龙血,它就像是有生命地那样流入他的喉咙,富凯听见了一声红龙的怒吼,随即就迎来了一片黑暗。 ———————————————————————————————————————————————————————————————————————————————————————— “怎么样,我的孩子?”格瑞第问。 “还可以。”红龙的长子,也是她的丈夫说,一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自己的遗骸”。 “你原本应该死了。” “我不知道作为一只红龙去死还是作为一个人类而活哪种更好。” “所以我为你选择。”格瑞第的投影说,“而且你现在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个龙裔,在我成为真正的神祗之后,你可以重新成为一只巨龙。”投影抚摸着富凯曾经的面孔,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只需要等待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 红龙的长子看着她,在投影的眼睛里,充满的不是一个母亲,或说伴侣对于亲爱的龙,或是龙裔重新出现在身边的喜悦,倒像是 不过他并不介意,也无法介意这个,他原本不应该受到法则的惩罚,如果不是格瑞第需要更多的孩子——他的伤势不可能就像是遭受了无法破解的诅咒那样难以痊愈,逐渐被痛苦与虚弱折磨到奄奄一息现在甚至要借助一个凡人的躯体才能复生。 —————————————————————————————————————————————————————————————————————————— 白色的风暴遮蔽了天空与地面,但这不是雪,也不是雨,而是长生不息的小花,它们是雪盖沼泽的斗篷和长袍,可能从未有人想到过,它们也有被卷起与撕碎的那一天。 “这风要吹到什么时候?”一个骑士们,就算是格瑞纳达的龙牙骑士也不敢离开帐篷,甚至打开一条细如手指的缝隙也会被无所不在的白色绒花覆盖。他们借助术士的窥筒观察外面的情况,虽然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吹到出现黑色为止。”术士说。“据说。” ——这就是龙的力量。曾经的不死者说。 ——嗯。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外来者几乎无法说话,这是可以与暴戾的自然相媲美的力量,龙脉术士们也曾经持有那块符文碎片,但曾经令得沙漠蛮族无处躲藏过的巨型沙暴在红龙掀起的飓风之前简直就像是爱人之间的吹吹不疼啦 ——如果使用者是格瑞第异界的灵魂迟疑地问道。 ——格瑞第即便无需使用碎片,也能做到这个。巫妖冷冷地说。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那么乖。 格瑞第 风暴持续了六天,就连终于来到这里的格什也是无可避免地一头一脑的白绒花,他们应该庆幸风暴已经濒临尾声,不然就单是那些雪绒花也会让为数众多的兽人窒息而死。 但他们已经能够看见脏污的泥沼,柔软而广阔的泥沼,绒花在泥水中腐烂,表层质地细密,就连一根羽毛也会逐渐沉下去。 格什看了一眼瑞卡:“你觉得怎样?” “等着瞧。”术士说。(。) 第五百四十三章 龙语 第五百四十三章龙语 在看到克瑞玛尔的那一刻,毫无疑问,年轻的红龙感到失望,很显然,那位不死者的谨慎让她失去了一个毁掉厌恶之人的机会,而且她已经知道,她的女儿凯尔丝死在“蜂巢”之中,据说是一场意外,不过红龙很清楚,在“母亲”格瑞第混乱的统治之下,一柄在黑夜中无声无息地刺入胸膛的匕首也同样是“意外”。这只能说明那些愚蠢的牧师们没有能够找寻到应该为谋杀担负起责任的人——她对凯尔门与凯尔丝都没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因为他们实在是太过虚弱无能,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们是一个耻辱的象征——作为一只红龙,即便是弱者驯服于强者,或是女儿屈从于母亲,那种被胁迫着与一个在红龙的眼睛里如同灰尘一般的龙裔生育后代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第一时刻杀死凯尔门与凯尔丝的原因,她不想再次遵从母亲的命令下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蛋里孵化出两个应该在成型之前就被淘汰的杂碎。 凯尔丝已经死了,凯尔门对红龙仍然不允许他回到军团之中十分恼怒,但年轻的雌性红龙可不会在意这个,在她的爪子下面,无论是克瑞玛尔还是凯尔门都不能做些什么。 “按照人类的说法,”双生红龙之一说道,他在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少年人那种无忧无虑的微笑,“我们可以说是你的长辈,”他靠在椅子上,十根漂亮的手指交叉在一起,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我们很高兴看到一个如此出色的后辈。” “一个失败的巫妖而已。”他们的姐姐这么说,她懊丧于没有相信“龙刺”,虽然奥斯塔尔是她的情人,但她知道奥斯塔尔奇妙地与克瑞玛尔有着一些交情,而且要说奥斯塔尔会忠诚于谁的话,只会忠诚于她的母亲格瑞第——床榻之上的悄声细语与其说是一个微小但慷慨的礼物,倒不如说是一个警告——她至今仍然跃跃欲试,如果格瑞第真的要做些什么的话,那么黑发龙裔的死亡会不会给她带来一些可爱的小麻烦? “曾经无限地接近半神巫妖的巫妖。”红龙的兄弟补充道,他们倒是很清楚为什么现在仅存的一只年轻雌性红龙为什么要针对一个龙裔,除了新王,没人觉得这个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龙裔能够获得多么大的成就,也许在幼儿时期就会夭折也说不定,可是现在呢,他不仅仅是存活了下来,还愈发鲜明地衬托出了红龙的失败——尤其是他设法逃离了格瑞纳达一百多年仍然能够以一个深受格瑞第宠爱的后裔身份回到众人之中,并且得到了一整个被凯尔门与凯尔丝垂涎许久的龙牙军团之后。 “还带回了不死者的遗骸。”两只雄性的红龙对视一笑,然后其中的一个说,“一份值得嘉奖的功绩。” “一切属于格瑞第,”异界的灵魂说,“我愿意将我得到的所有献给她。” “只是一点残余而已。”年轻的雌性红龙说。 “但我想‘母亲’是会高兴的。”少年红龙一边说,一边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容,“‘母亲从不拒绝。’”格瑞第同样是个变体名,但这个变体名最初的首个意义就是“贪婪”,他们的姐姐意图从黑发龙裔手中夺取巫妖的残骸,但如果克瑞玛尔已经将归属他的那部分交给了神殿的牧师,那么就算是格瑞第的女儿,想要不付出一些代价就拿走放在祭台上的东西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么说”年轻的红龙不甘心地看着黑发的龙裔。 “是的,我已经将此次所有的收获全都奉献给格瑞第了。”异界的灵魂说,嗯,很方便的,有牧师来为他们治疗,黑发的龙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需要牧师的伤害,但在受到召唤之后,他仍然来得及抽出一点时间,和一个以为他想要乐乐的牧师做了交易——牧师只付出了很小的一点代价就拿走了不死者的骸骨,她无法在格瑞第的祭台前说谎,将黑发龙裔的奉献占为己有,但如果格瑞第为此感到喜悦的话,她仍然会得到一点好处。 双生红龙们微微挺直了脊背,因为他们的姐姐看上去很想生嚼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他是故意的,毋庸置疑。 不过他们认为这家伙干的很不错,虽然都是格瑞第的红龙后裔,并且也有着亲密的关系,但他们确实不太喜欢他们的姐姐——也许是因为作为群体中的雌性红龙,她在成年之后就愈发地不满于格瑞第的统治了,在巨龙占据着这个位面的时代,成年,接近成年的红龙早就应该离开父亲或是母亲的巢穴,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开始自己的统治了,但因为格瑞第的要求,它们只有在征战的时候才能离开格瑞纳达的王都,其他时候都得挤在一个地方,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年轻而暴躁的雌性红龙悖逆的迹象可以说是一年比一年清晰。 这是愚蠢的,也是可怕的,你以为为什么格瑞第的七个孩子中,只剩下了一只雌性的红龙?他们可不只有一个姐姐,这对兄弟从来不敢去探问那些不幸死于战争中的红龙的详细情况,而且他们更爱自己的母亲。作为一只年轻的红龙,他们的姐姐并非缺乏吸引力,但在红龙的认知中,力量才是最为强劲的媚药,不但雌性的红龙会挑选强大的雄性红龙作为伴侣与孩子的父亲,雄性红龙也会更多的将视线放在那些成熟而睿智的年长雌性红龙身上。 即便是在巨龙时代,红龙兄弟不止一次地想过,他们的母亲也可以说是王冠上最为璀璨的那颗宝石了吧吗,每只雄性巨龙都将会发疯了似的去追求她的。 年轻的雌性红龙感到了一阵压抑,她知道自己甚至称得上孤立无援,她的姐妹已经死去,而她的兄弟从未站在她的身边,而她的孩子又是那样的软弱,根本无法成为她的臂膀她也曾经想要生下血脉更为纯正的蛋,但不是没有就在她滚热的身体里化作了一枚死卵,母亲格瑞第认为这是法则在制约他们,但她不相信,她更愿意认为这是格瑞第的卑劣手段。 有时候,她不知道是否该让自己的兄弟知道更多,但这样,格瑞第就会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更多她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异界的灵魂也同样等待着,充满警惕的,也许年轻的雌性红龙确实想要做什么——但一阵奇异的炙热思绪掠过了他们的心头,红龙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这是格瑞第接受了祭献的象征,祭台周近所有有着她血脉的后裔都会有所感应,她喜悦满意,并且愿意宣告给每一个人。 然后,双生的红龙不无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的姐姐压抑而愤怒地走了出去。 “她会损失很大一笔。”他们之一说。 “如果她确实想要给自己的儿子更多的力量。”之二说,然后看向黑发的龙裔,从他的眼睛里,异界的灵魂可以分辨出无需解读的好奇与恶意:“我听说,”他慢吞吞地饮了一口蜜酒:“你的一个骑士想要将巫妖的臂骨移植到自己身上你觉得怎么样?” 异界的灵魂停顿了一下,它当然不可能说不好,但如果它表示赞成,譬如说:这样能够更好地为格瑞第效力之类的,它几乎能够保证,这位以人类的少年形态出现的红龙会毫不犹豫地将另一部分骸骨移植到它与巫妖共用的这个身躯上,那个后果,就算是它的膝盖骨,也能推断得出结果如何——结果就是他们的真实身份暴露,然后一整个位面的人、龙和怪物,还有恶魔与魔鬼们就像是参加一个盛大prt那样地前赴后继地来追杀与研究他们。 它的推断十分正确。红龙兄弟甚至异常宽容地愿意给予帮助——无论是那个方面。 “承蒙眷爱,不胜感激。”黑发的龙裔轻轻鞠了一躬:“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孩子?”其中一个说,眉眼之中甚至值得巫妖好好讥讽一番地带着一丝慈爱,而且他还叫克瑞玛尔“孩子”,虽然这没问题,但异界的灵魂还是感到了一阵恶寒。 “也许您们已经知道了,”异界的灵魂说:“我的血脉不够纯正我有一半的血,是埃雅精灵的。”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另一只红龙说:“即便不死者的遗骸会改变你的阵营,等等,亲爱的,你的阵营难道是属于精灵而不是我们吗?否则的话,你要担忧些什么呢?” “我是属于格瑞纳达的,从灵魂到躯体,”异界的灵魂说:“但至少在取得最后的胜利之前,我需要保留我原先的血脉。” “理由。” “我曾经和一个辛格精灵成为挚友,”异界的灵魂适时地露出了轻蔑与不屑的神情:“当然,他是这么认为的,他的名字是凯瑞本,这是一个变体名,”它用精灵语言重复了一次凯瑞本的名字,红龙兄弟的眉尖立即感兴趣地挑了起来:“他是密林之王英格威的儿子,他唯一的继承人。” “难道他还会相信你吗?” “只要我愿意让他相信,”异界的灵魂说:“他是个天真到有点可笑的蠢货——这将会是我们的杀手锏,在任何时候。” 红龙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说的”他们之一说:“听起来,我是说,确实很有趣”他和自己的兄弟碰碰杯子:“也许我们的确可以将这件事情往后放放。” “但我们可以为你保留一份遗骸。” “你会变得更为强大。不,不要太感激我们,我们完全是为了母亲。” “我们期待着。” “你将匕首刺入那个精灵游侠胸膛的那一刻。” —————————————————————————————————————————————————— “希望你能够对得起我又一次的付出。”雌性红龙说。 凯尔门想要拒绝,但他根本不能,不能,尤其是知道凯尔丝已经死去之后,他的红龙母亲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疯狂与疲倦,她已经厌倦了他们,在很早之前,现在只是孤注一掷,只是被投出的筹码不是她而是凯尔门。 红龙的身边是两个灰袍,还有术士与牧师,他们保证凯尔门不会在仪式中因为痛苦而昏厥,喊叫,挣扎以及死亡等等导致移植失败。 “是眼睛吗?”一个灰袍说,“这是一份无法估价的礼物,你有一个好母亲。” 我可以用一个铜币把她卖给你!凯尔门想要大叫,但他最后还是呜咽了一声保持着仪式必须的沉默。 ——————————————————————————————————————-- “这是今天的份儿。” 新王看着那只金杯,金杯里如同最上等的朱砂一般鲜红的血,它看上去就如凝固了一般的平静,但只有新王知道它们一旦进入喉咙,就会暴怒起来,它们会啮咬与啃噬他的内脏,吮吸他的骨髓,品尝他的血肉,它们甚至不会被消融,在新王无法找寻到的地方,它们就像是最为卑劣的敌人那样潜藏下来,时时刻刻地等待着,等待着那必将会到来的那一天。 这件事情,红龙格瑞第甚至从不假他人之手,即便她不在众龙的居所,也会派遣一个投影送来珍贵的血液,新王垂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但对于他来说,每一次都是那么艰难,艰难到他宁愿将自己的胸膛撕开,仍由格瑞第拿去她想要的一切——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想法,他也是红龙的后裔,是格瑞纳达人,在遭受到无法言喻的折磨时,放弃从来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他们只会记住,然后挣扎着活下来,期待着可以将这些屈辱与痛苦如数偿还。 即便新王所要面对的是一只古老的红龙。 他拿起了金杯,一饮而尽。 第五百四十四章 离聚 梅蜜感到不安。 但她知道,让葛兰放弃这个机会,对他是绝对不公平的。 “我也不想离开你,”葛兰看了一眼她凸起的腹部:“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将两块符文碎片之一交给了梅蜜,这片符文可以保证她身边的人唯她之命是从:“拿着这个,我会安心一点。” 梅蜜拒绝了,“带着它,”她说,“我有我的符文。” “我希望你不要动用它。”葛兰说:“它太危险。” “正因为危险,”梅蜜说:“所以才不会有人轻举妄动。”她上前一步,葛兰低下头看着她,不得不说,梅蜜母亲的诅咒始终环绕在他们身边,葛兰与梅蜜也曾经为之迟疑与忧心忡忡过,但他们在格瑞第的牧师那里获得的占卜结果都说明他们将会有一个健康的儿子,而且梅蜜也没有如同一般的孕妇那样身体臃肿,神色憔悴,她看上去甚至要比之前更好,她的美就像是爆发出来的,每个看见她的人无论男女都会不由自主的驻足——葛兰怀疑这是因为女神弗罗最后降临在这具躯体上的关系,这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梅蜜确实因此获得了许多人的崇敬与爱慕,即便没有符文的帮助,她也在尖颚港获得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带着它,你的强大将会是我最为可靠的盾牌,”曾经的弗罗牧师说,她倚靠在葛兰的怀里,“没人敢从巨龙的爪子下掠夺它的财宝,因为他们知道巨龙愤怒的火焰将会将他们焚烧殆尽,他们也不敢触碰我,因为你会比巨龙更可怕。” “我会尽快回来。”葛兰说。 “我希望你能带着那位陛下的信任与权力回来。”“银指”盗贼工会在亚速尔岛的法师、盗贼与刺客几乎全都被归纳到了葛兰的麾下,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能安然高卧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银指”总公会的首领不是不想除掉这个胆敢从他身上撕咬下一块血肉的盗贼,但他们现在必须先行对抗身后隐约站立着格瑞纳达的龙刺军团的“细网”公会。因为那种药草以及其制品的关系,后者将无所不在的触须伸到了“银指”与“恶刺”公会的根基之中并猛力撼动,力量强大,手段恶毒,两个因此摇摇欲坠的公会甚至不得不暂时缔结盟约来对抗它——这个机会非常难得——葛兰一边注视着格瑞纳达的克瑞玛尔,以为这位曾经,不,也许现在还是的仁慈主人效力的名义而获得在“细网”公会的淫威下蠕蠕而动的机会;一边也没有放弃与高地诺曼的王女李奥娜,他知道她终究是要回去的,而她能够相信谁呢?相信那些在高额的赏金之下追杀过他们不止一天的“银指”和“恶刺”吗?但作为一个统治者,她不可能不豢养起一群狼和一群乌鸦,否则的话,她怎么能够控制得住那群傲慢的骑士与爵爷呢? 就像是那位男爵夫人。 ———————————————————————————————————————————— 男爵夫人悠然自得地坐在庭院里,当然,不是她的,是王女李奥娜的。 除了李奥娜之外,诺曼王室的其他血脉突然在短短一个月内全部断绝可真是出乎爵爷们的意料,不过高地诺曼人行事从来就是果决快速,当王女在多灵驻留下来之后,不过十几天的时间,聚集在他身边的骑士就已经超过了万人之数,各色的纹章与旗帜就像是孩子玩儿的万花筒那样色彩纷呈地装饰着这个城市与城市周边的荒野与田庄。男爵夫人所能聚集起来的“夜莺”们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了他们之中——虽然伯德温讨厌男爵夫人已经到了想要把她吊在城墙上的地步,但那些年轻的骑士们,即便他们确实非常地崇拜这位在雷霆堡驻守了二十年,曾经无数次击溃兽人大军的领主,但这份崇拜还不足以让他们失去对爱情的向往与追求,何况男爵夫人的“夜莺”之中可不会出现将情绪与目的赤裸裸地摆放在脸上的白痴,尤其是能够从兽人的爪牙下逃脱的那些。他们之中,有些原本就是破落到只剩下了一个纹章与头衔的可怜虫,就像是曾经诱惑了潘妮的年轻伯爵,有些呢,和男爵夫人一样,曾经是娼妓或是盗贼,但如果他们的表现能够获得富凯的首肯,那么,老王与约翰公爵也从不会吝啬一个空头姓氏。其一,他们因此能够更多地获得他人的信赖;其二,他们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怎么会受到质疑;其三,基于人类的劣根性,哪怕有着相同的容颜,学识以及性格,一个娼妓,一个平民,一个贵人仍然会得到不同的待遇。 她们混杂在逃亡的人群中,未曾从失败与绝望中获得足够教训的年轻骑士们对这些无辜的“小鸟儿”们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几天,他们知道的每一件事情就被“夜莺”们撰写成册,送到男爵夫人这里。 “看的出吗?”男爵夫人问道。 “非常精妙。”王女说,悬挂在墙壁上的是一张高地诺曼的全境图,就连周围比邻的国家也已经标示了出来,像是与高地诺曼间隔着荒原与沼泽的银冠密林也被勾勒出了一个轮廓,或者说,格外鲜明的轮廓。那些前来向王女表示忠诚的骑士与爵爷的领地也被标示了出来,上面贴着红色,绿色与蓝色的小旗帜。 “这些是什么?” “红色代表这里的领地已经被兽人们占领或是毁灭了,”男爵夫人说:“绿色代表这片领地遭到了洗劫,但还在爵爷和骑士的手里,蓝色表示他们很幸运,一根兽人的毛都没能看见。” “等等,”李奥娜皱着眉摇了摇头:“但这个,”她迷惑不解地说:“我记得他告诉过我,他的领地只是有一点小问题。” “毁灭了七个村庄与三个大定居点的小问题,”男爵夫人说:“要我提醒你吗?在高地诺曼的法律中,丢失了领地的领主将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那么他为什么还会来这儿?”李奥娜思索了一会,然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对了,他不想就此成为一个平民——如果他跟随着我们的军队行动,他仍然可以获得战功,如果我们驱走了兽人,他可以悄无声息的拿回自己的领地,或者他也可以说是因为带走了太多的骑士才会导致失去领地那么这些呢?他们告诉我受到了严重的侵袭,但我所看到的” “骑士,金币和小麦。”男爵夫人提醒道。 这次就连李奥娜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们欺骗我只是因为不想拿出更多的骑士,金币和小麦?”王女用指关节敲打着羊皮纸:“那是兽人!他们以人类为食物,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渴望血腥和死亡,难道他们觉得自己的领地可以躲过那些畜生的眼睛和鼻子?” “也许他们觉得自己很幸运并且可以一直幸运下去,”男爵夫人说:“他们尊奉与跟随您,是想要得到更大的领地,更高的爵位,更多的荣耀,但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他们是不会将所有的筹码堆放在您一人身上的,他们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且准备着随时抛开您转身逃走,”她打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总有些人会这么想和这么做,要知道,在雷霆堡出现之前,诺曼王都的行刑台上总会多上那么一两个身份显赫之人。” “看着他们,”王女说:“我也不介意在其他地方矗立起我的行刑台。” “我很愿意接受这个命令。”男爵夫人说。 “但如果你的情报出现了错误”或是你敢于欺骗我,李奥娜想。 “那么行刑台上可以多出一个男爵夫人。” “记住你的话。” “绝对不会忘记。”男爵夫人说。 但在王女离开之后,男爵夫人就从情报中抽出了一张卷在一起的羊皮纸,上面似乎没什么重要内容,如果说一定有什么,大概就是一些老成的骑士与爵爷对王女的旗帜有所不满——那对大熊竟然是用灰色的丝线绣成的,而且王冠位于两只熊的中间,周围环绕着雷霆——人们很容易就会联想到雷霆堡与伯德温.唐克雷,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但如果说给王女听的话,这位可能只有那么一个弱点的殿下一定会感到不悦的,另外就男爵夫人看到的,她并不会因此作出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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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蠢动 今天放一章防盗章节,明天中午12点前修正。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四十六章 蠢动(2) 嗯,今天还是防盗章——明天中午12点更正最新章那个最近正在调整,等调整完了会有惊喜。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四十七章 蠢动(3) 防盗章节,明天中午十二点前更换。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四十八章 蠢动(4) 防盗章节,明天中午12点前更正。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四十九章 反击 这里曾经是一个富饶的村庄,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们曾经有着一个不那么苛刻的领主,又有着一个还算有良心的管事。村庄里有着近二百八十个自由的平民,和数量相近的农奴,最近的一年,又有九个新生儿诞生,这是一个好兆头,爵爷甚至说过,要赐予第十个孩子一个名字,并且允许他进入城堡做事,所以该年城堡里又多了三口大铁锅,对啦,就和其他地方一样,平民们缔结婚约的时候也是需要交纳税赋的,在没有金币或是银币的情况下,一口可以放得下新娘臀部的铁锅就成为了爵爷们唯一可以予以忍耐的实物税金。 那么境况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糟的呢?村庄里的平民与农奴根本无法弄清,但村里的牧师清楚地记得,大概就是从诺曼的王都近五十年来第一次披裹上黑纱开始——老王并不是寿终正寝,其中关碍着多少阴谋与交易谁也无法探究,牧师只是管事的非婚生子,在面对贵人与骑士的时候,性情平庸,才能平平的他也只比平民好一点,他也不关心这些事情,眼光也没有那么长远,但就在新王踏上王座的台阶后的第三十天,管事带来了需要征收更多小麦与芜菁的消息,村庄里的农奴被带走了近二分之一,村庄里也被征发了二十个年轻人,他们的妻子与孩子茫然地来打听他们的消息:“牧师,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什么时候,牧师也不知道,很快吧,他说,也许就在盛夏到来之前。 盛夏到了,牧师又说,也许是在小麦收割之前。 小麦被老人和女人收割完毕了,牧师只好说,也许是在冬季到来之前吧事实是,那些年轻人再也没有回来,村庄里仅有的几个富庶的人家,像是负责饲养管理牲畜的,看管磨坊的,木匠以及铁匠家中的铁锅,以及一些铁质的农具也被管事收缴了,然后就是牛——没有牛,那么只有人类去拖拉那些沉重的木犁,接着是羊,是鸡,是仅有的一些可以换成钱币的出产,管事看上去又憔悴又虚弱,牧师前去询问的时候,他一直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他才告诉自己的儿子(虽然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农奴,但牧师始终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他们的领主,爵爷因为触怒了新王而被投入了监牢,他们正在设法筹措赎金与贿赂(用于贿赂那些小人的金币竟然比国王要求的赎金更多!),像是那些仍然保持着自由之身而没有和自己的主人一同被囚禁的骑士们正在忙于比武与狩猎,以此求得赏金,而作为管事,他只能一次次地搜刮农庄与作坊。 牧师沉默不语,他知道那些年轻人可能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诺曼,商人们之中,总是有些将人类也同样作为商品买卖的邪恶之辈,他们以为是为领主服役,但事实上,这将是条贯穿了他们短暂一生的黑铁锁链,他们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了。 慢慢地,开始有人死去了,牧师在神殿与圣所中学到的知识与祈祷而来的神术可以治愈伤口,抚平疲倦,驱散瘟疫,但它们是无法填满数百只空荡荡的肚皮的,先是有妇人低着头,抱着婴儿来求他祈祷,当然,他们都是罹患了恶性的疾病而在一夜之间就离去的,不是被母亲原本用来哺育他们的胸窒息而死的,她们的恳求是最后的怜悯,或是给予自己的安慰,但牧师知道,在哀悼荒原上,这些婴儿的灵魂就像是掉落在地上的果实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捡拾——他们还未形成信仰,无法保护自己甚至不能逃走即便没有恶魔,或是魔鬼,又或是罪恶的幽魂,他们也会逐渐被哀悼荒原的尘土湮没,并在短短几天内就同化成灰。 婴儿之后,是老人,那些已经连将麦粒从秸秆上拍落下来也无法做到的老人,他们做了最后一次祈祷,就走到密林和荒野里,说是要寻找木柴或是采摘浆果,但你们见到没有斧子与砍刀的伐木与没有提篮与布袋的采摘吗?他们有些人甚至会在很深的夜晚走出去,为的是将身上的衣服留给他们的孩子。 奴隶商人出现在村庄里,他们的价钱甚至要比以往更低,但有多少人,是为了获得足够的食物,而将自己的孩子或是自己卖了出去呢,牧师也无法统计,他只知道,有那么一天,他的小小圣所里终于变得空荡荡的。 爵爷回来了,据说是出自于又一位新王——狄伦.海曼的命令,但他在监牢中就饱受刑罚与折磨,几天后,城堡就挂起了黑纱,一个新的领主强行娶了他的未亡人,那是一个令人恶心的畸形家伙,原本只是一个弄臣,骑士们不愿意向他效忠,但他随身携带着一个法师,而这个法师威胁他们,如果他们对新的领主不够尊重,他们就将原领主的两个儿子变成小羊,然后活活剥了皮放在火上烤熟了分割给他们尝尝——而后,他们居然还宣称要召开一场比武大会,用以宣扬新领主的正统与威严,所有的骑士、管事与其子女都要参加,“只是又一场盘剥而已。”牧师的父亲说,他没有再去惊扰村民们,而是拿出了最后一点积蓄,这下可好,他们大概和农奴也差不离了。 牧师在离开之前,提着自己的面包口袋,一个个地去敲村民的房门,有开门的,他就给一个面包,而一个口袋,二十个面包,居然到最后还有五个,他将剩余的分开,全部发放了出去。 “那么,您呢,”一个村民畏惧地问,牧师认得他,他是羊倌,羊奶、奶酪和羊肉曾把他养的和爵爷一样肥胖,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活动的骷髅,“您难道不要吗?” “我要去城堡啦。” “那么路上呢?” “路上我喝点水就行了,”牧师说:“到了城堡我能有烤牛肉和云雀馅饼可吃呢。” 牧师,和他的父亲,还有他父亲的家人,他的妻子与婚生的儿子,在路上行走了三天,在第三天,作为一个骑士扈从的长兄突然跳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村庄那方燃起的黑色烟尘,他大叫着骑上马,飞驰而去——牧师的次兄看了他一眼,牧师的身份尴尬,在这个家庭中,他不受欢迎,但他知道现在只有他了——在长兄离开后,这家人的监护人只剩下了父亲以及他的第二个儿子,牧师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上了马匹。 他们,我是说,牧师与他有着一半血缘的兄长,只以为村庄遇到了盗贼或是火灾,但他们冲入到村庄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更要可怕一百倍——兽人们占领了这里,将这个安静的村庄变作了餐厅与祭台,他们就像人类料理鸟兽那样料理瘦小的孩子与女人,像是处理野猪那样处理成年的男性,他们拆毁了房屋,将木梁堆砌在一起,死去与不幸还未能死去的躯体被直接火焰上灼烤,他们看到的黑色烟尘正是由此而来。 牧师不知道自己,还有兄长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流着眼泪来到了城堡,在得知了兽人来袭的消息后,新领主反而将他们投入了监牢,等到骑士们把他们带出来,他们这才发现新领主,还有他的法师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骑士们已获得消息,就飞马前往各个村庄通报,有些晚了,有些却还来得及,平民与农奴们不断地涌入城堡,这个小小的城堡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等到城门必须关闭的那一刻,还有数千人不得不被放弃,他们在城墙下哭喊,敲打着石砖,但城堡里的人只有木然地搬运着石块与木头,将城门封堵起来。 而那几千人,都成为了兽人们的食物,丑陋的怪物就在箭矢的射程之外享用他们,城墙上悄寂无声,“这可能只是兽人的先头部队,”一个曾经在雷霆堡服役过的骑士说:“看,那些兽人的须发都发黄了,这说明他们已经很老了,而且其中还有缺少了手脚的,和垂挂着双乳的女性兽人。” “你告诉我们这些做什么?”一个骑士愤怒地说:“让我们更绝望吗?!” “雷霆堡呢!”另一个骑士嘶喊道:“雷霆堡呢?这些兽人是怎么来的?难道他们在一夜之间就学会了不用翅膀的飞行吗?” 在雷霆堡服役了十二年,已经两鬓苍白的骑士并不慌张:“雷霆堡——在伯德温.唐克雷离开雷霆堡的那一天,雷霆堡就不再是雷霆堡了吧。”他将讥诮的视线转向一些骑士,诺曼国内骑士们大多倾向于伯德温,但也有一些人,他们都有着古老的姓氏,与悠远的家谱,对于一个从平民猎人攀爬到国王之友的伯德温,他们也只是保持了表面上的尊重与礼貌罢了。在约翰王指认伯德温为弑君的凶手之后,他们也并未为雷霆堡曾经的领主说过一句话。 让他们最为绝望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兽人们的数量在增加,但相对的,里面并没有出现强壮的战士,以及最让他们畏惧的祭司——城堡里,只有两三个牧师,连一个法师都没有,骑士们在城墙上倾倒大量的水,希望它们能够在寒冷的天气中结成厚冰,以此来抵御兽人的进攻。但在数次无功而返之后,一个年老的兽人,指挥女性兽人们驱赶着活的牲畜与人类来到城墙下面,当场砍下他们/它们的四肢,将它们黏结在城墙上,兽人们的动作迅速,虽然不够规律,但即便是人们不断地倾倒下滚油与沸水,城墙上还是多出了一些可怕的断肢,它们残留着生前的苦痛,狰狞地向外伸出,就像是恶魔在主物质位面创造的拙劣仿制品。 兽人们原本就有着如同猿猴一般的攀爬能力,与弹跳力,还有尖锐的利爪,凭借着这些令人作呕的“阶梯”,他们还是出现在了人们所不期望看见的地方,当第一个兽人怒号着伸出脑袋的时候,士兵竟然徒劳地喊叫了起来,他都能嗅闻到那股混杂着血腥气息的恶臭味儿,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柄长矛搭在他的肩头上,那位曾经效力于伯德温.唐克雷却被狄伦驱逐的骑士双手握紧长矛,用力抢前一挺,矛尖就贯穿了那根兽人的大口,把他刺下城墙。 “跟着我做!”那个骑士喊道:“让这些大毛球去见他们的臭屎蛋神去!” 他的昂然情绪感染了几乎所有人,士兵们齐声喊叫,他们不如曾经的雷霆堡战士老练勇敢,但就和雷霆堡的士兵一样,他们所要保护的也是自己心爱的人。 这是一场艰辛的战斗,如果他们面对的是兽人的战士,而不是“老弱”,也许防线早已溃塌了,但经过一天两夜之后,他们只是撤退到了第二层城墙上,二层城墙要比最外层高上十五尺,撤去临时搭建的小桥以后,两道城墙就互不相通,而且之间的缝隙只有十尺不到,这样紧迫的距离让敌人没法架设梯子与攻城器械,“射箭!”一个骑士喊道。 “不要用箭矢,”年长的骑士阻止道:“用炭火和油,让他们烧起来。” 士兵们立刻遵命,而先前的骑士放低了声音:“我们的箭矢” “是绝对不够的。” ———————————————————————————————————————————————— 在城堡最高的一座箭塔上,一个士兵焦灼地观望着远方,他畏惧着看到兽人的军队,又渴望着看到援军——之前他们的领主夫人已经发出了求援的信件。 他充满欣喜地看到了一支军队正快速接近他们,但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那面旗帜是属于谁的——灰色的对熊,对熊是属于诺曼王室的,但灰色 “是伯德温.唐克雷!”他大叫起来:“伯德温.唐克雷!” 第五百五十章 反击(2) “这就是神祗的力量吗?”达诺斯问。 卡乌奢满怀着愤怒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陷坑,从陷坑的底部迅速地渗透出腥臭的血水,就算是呼啸平原而来的寒流也无法让它冻结,它几乎时时刻刻都蒸腾着刺鼻的雾气,毒虫和蚊蝇在上面欣喜若狂地飞舞繁殖,给格瑞纳达的军团带来了不少滋扰,但谁也不敢去毁掉或是净化它们,术士与法师们能做的也就是建立起屏障——反正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个巨大到可以被称作一个湖泊的洼地就留给龙山邦国周遭的国家头痛吧。 “不是完全的。”黑发的龙裔说,在他导师的法师塔里,有着许多隐秘的记载,而他作为最受宠爱的弟子,他有权利其中的一些——千年之前的浩劫之中,确实有神祗被谋杀了,凶手甚至只是一个凡人,但如果你认为神祗也不过如此的话么就大错特错了,在那场席卷了整个主物质位面,动摇了诸多神国的战争中,神祗的死亡即便是经过了凡人的手,也有另一个神祗在暗中把握着这只手,就像是盗贼之神玛斯克就曾经化身为一柄利器被当初的卑微盗贼,如今的阴谋之神希瑞克随身携带;遑论那时的诸神并非自愿化身圣者,他们被剥夺了神格以及大部分力量,变得虚弱,还要尽快适应一个凡人的躯体以及这具躯体给他们带来的陌生的情感与触动。 而现在的卡乌奢,其他不说,他至少还有着自己的神格,唯一可以值得安慰的是,因为这个位面的法则是那样的苛刻,他所能携带而来的力量或许比第一次更低——他离开的也非常匆忙,但奇迹般地没有留下太多死亡与痛苦。当然,这是针对格瑞纳达的人们说的。 格什走回到自己的营地里,所有兽人在见到他们的时候都畏缩恐惧地后退,不是说他们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空洞眼眶有多么可怕,只是因为这是在一次隆重的祭献后出现的——他们一定是在怀疑格什为首的那些战士与祭司们是否因为什么不可说的原因激怒了他们的神祗,但格什只是走到他们之中,举起了自己的战斧,他的声音响亮的就像是晴空之中的雷霆:“这是卡乌奢神的赐予!是奖赏!他给了我们和他一样的象征,我们的战士,还有我们的祭司——我的族人们!看看这只眼睛,我们的左眼,有比这更荣耀的吗?没有,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只有我们,这是个预兆,预兆着我们将会取得兽人们从未取得过的胜利与财富!” 没人知道他疼的只想着往那只空洞的眼眶里插进一把匕首,好把它终结掉,但格什,这个对卡乌奢的信仰并不怎么坚定的兽人之王有着自己的凭依,而且被夺走了左眼的又不只是他一个人,格什看向身边的祭司们,他们的面色比格什更为苍白,身体也在颤抖,显然即便他们比格什更虔诚,他们的神祗也没能宽容到那儿去:“说说吧,”格什又说:“族人们等待着呢。” 将祭司抛给那些兽人们,格什大踏步地回到帐篷里,他驱走了所有的奴隶与侍从,然后握住了一块硫磺,将它扔到火里,奥斯塔尔的脸在火焰里显现了出来。 格什什么也没说,只是凑近火焰,让奥斯塔尔看他那只还在流着黑色血液的眼窝。 奥斯塔尔举起一只手指,他已经猜测到了答案的一部分,他用施法者们惯用的寂语与格什对话,并且没有涉及到任何神祗的名字——片刻之后,奥斯塔尔的魔宠双头毒蛇阿莫尼斯被传送了过来,小魔鬼盘绕在兽人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舔抿了一下他的眼窝,魔鬼的毒液流入残破的组织内,烧灼与麻痹着里面的神经,在就连格什也必须咬着匕首忍耐的剧痛中,一些渠道被封闭了起来。 这不是结束,奥斯塔尔挥动着手指“说”。 格什点点头,他知道。 而就在奥斯塔尔的小魔鬼刚刚离开的那瞬间,祭司中最为强壮的一个已经擅自进入到格什的帐篷里,放在以往,这是一种异常不恭敬的行为,尤其是格什带领着兽人们攻占了雷霆堡与诺曼的王都之后,他在兽人们有着很高的声誉,只是祭司很清楚,就算是格什为卡乌奢奉献了一个国家的祭品,可能受到的赏赐也因为他不愿意成为卡乌奢在主物质位面行走时使用的“身体”而灰飞烟灭了,祭司们的狡计还是完成了一半,他们没能想到的就是他们也成为了卡乌奢迁怒时的牺牲品。 祭司举起手指,指给格什看那只流着血的眼窝。 “你让我看这个?不怎么稀奇,我也有,”格什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是卡乌奢的惩罚。”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还在把这个伤口当做镶嵌着宝石的别针炫耀。 就连祭司也不禁被他的无耻卡了一下,“是你的罪行让卡乌奢愤怒,”他压低了声音说:“是你,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格什笑了,带来一阵难以遏制的疼痛,但还可以忍受和伪装:“只是被不幸牵连,别傻了,”他说:“你以为伟大的卡乌奢会不知道吗?看来你们对他也没太多尊重,他要求你们挑选一具适合的躯体,而你们却把这个机会当做了谋杀我的利器,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利用谁吗?那是你我们的神,好吧,”他做了一个手势,“所以,他赐予了你们这个,和我一样。” “你仍然无法逃过死亡。”祭司说。 这个格什当然知道,卡乌奢的力量残留在他们的伤口里,就像是一条盘踞在炭火中的灰蛇,它汲取他们的血和生命成长,一旦长成,他们就会悲惨的死去。 “我们要取悦他,”祭司说,格什明白了,“你准备怎么做?” “我们有着很多战士。” “这是兽人们最后的力量,”格什反驳道:“诺曼的人类就有我们的二十倍之多,如果让他们知道” “去问问格瑞纳达人,”祭司说:“既然他们总有着各种有用的药水,又是我们的盟友,那么他们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来。”那双黄色中泛着青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罪魁祸首,说:“狂化后的战士可以如同一个巨人一般的可怕,或者我们就让他们成为一个巨人。” “之后呢?” “我们奉献祭品。”祭司干脆地说:“祈求卡乌奢的宽恕。” “所以我们需要多而好的祭品。” “就是这样。” —————————————————————————————————————————————————————————————————————————————————————— 红龙格瑞第的双生子以巨龙的姿态那样伏在高耸的舌岩上,这里距离军团的驻地已经很远了,如果在军团周边,他们就不得不因为这个最高的位置与姐姐打上一架,年少的红龙并不畏惧这个,但在圣者出现的时候,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巨龙对于魔法,可要比人类对于魔法药敏锐的多了,即便间隔着一个近似于无边无际的雪盖沼泽,两只红龙也无法控制地陷入到极其地压抑而又暴躁的情绪之中,这让它们都没有选择如往常那样肩并肩地趴在一起,而是适如其分地分开一些,但哥哥的尾巴还是能够搭在弟弟的尾巴上面。 “还要多久?” “越是强大,结束的就越快。”哥哥说。 “如果其中有一个不幸陨落了。” “那就是我们的幸运了。”哥哥接着说:“只可惜,这不要可能。” “为什么?”弟弟追问:“密林之王英格威虽然强大,但卡乌奢的圣者完全就在另一个阶级上。” “如果没有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大概。”哥哥说。 “无底深渊在下,你是说这里会出现两个圣者。” “所以即便他们可能比我们还要焦急,尤其是卡乌奢,因为他们的力量会迫使法则会驱逐他们。”就像是驱逐曾经的巨龙。 ——————————————————————————————————————————————————————————————————————————————————————— 卡乌奢看见了安格瑞斯,生命之神也同样看见了兽人之神。 在他们彼此的眼睛里,所看到的都不是一个兽人或是精灵的躯体,神祗们的身躯是无法携带到主物质位面上来的,藏在追随者躯体中的是他们的本质,兽人之神卡乌奢的本质是一团翻滚的黑色血液——不是水,不是火,不是光,也不是什么别的你可以从身边看到与触摸,嗅到的物质,他就是混乱和污秽,别无其他。而生命之神是一蓬闪烁着碧绿光点的透明的水,勃勃生机就如同晨光那样向四面八方辐射,让柔弱者变得强壮,让卑微者变得高贵,让邪恶者被净化,让良善者得到安慰,它是无色无形的,但又无所不在。 在密林之王,或者说,借助着密林之王的身躯降临到这个位面的安格瑞斯出现在卡乌奢与格瑞第的面前时,他们是惊讶的,因为他们以为安格瑞斯还在他的神国——为了保证阴谋的顺遂进行,卡乌奢只是将自己的意图投射到少数几个祭司的头脑里,而红龙根本没有让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晓此事——这是一场卑劣的,可怕的,潜藏在黑暗之中的突袭,等到银冠密林的精灵们意识到将要面临两个他们根本无法匹敌的敌人时,古老的红龙与卡乌奢的圣者早已摧毁了所有的希望与生机。 在看见被安格瑞斯紧握在手中的长弓时,卡乌奢轻微地退缩了一下,长弓上镶嵌着一枚宝石,西玛丽尔,安格瑞斯在战斗中流下的血,他将它镶嵌在一个额冠上作为馈赠交给了自己的后裔,密林之王英格威又将它转变形状后交给了佩兰特,它在极北之地的战役中拯救了佩兰特的性命,并将他送回密林,西玛丽尔就此又回到了密林之王的手中——但在安格瑞斯的手中,它重新恢复到原先的形态——一柄长弓,它无需箭矢,只要生命之神将手指搭在弓弦上,他的力量就会化作箭矢射向敌人。 兽人之神畏惧着,他只有一只眼睛,在兽人们的传说中,这是眼睛是被卑劣的生命之神窃走的,因为这个,卡乌奢才会在诸神的战争中失败,但这种传说,即便在兽人之中,也缺乏完全相信的人——他自己更是心知肚明,卡乌奢的左眼,正是在战斗中,被安格瑞斯射中,生命的力量驱散了污浊与瘟疫,所以那只左眼才会永远无法痊愈。 但畏惧也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战斗的爆发可能比一瞬间的千分之一还要短暂,安格瑞斯的碧色眼睛掠过天穹与大地,弓弦如同晨风穿过鸟儿羽毛般轻微的震颤嗡鸣,一支无法触摸的光箭从空中划过,如同流星,在一层灰黑的雾气后,一只长着血红色肉瘤的秃鹫飞了出来,它的形体被红龙还要巨大,弯曲的喙上还带着血腥的内脏碎片,它在空中扇动双翼,恶臭令人窒息,光箭从它的腹部擦过,带走一捧羽毛,羽毛在落下之前就化作了血水,血水滴入泥土,草木的根系枝叶顿时腐烂,而泥土中小生物就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就悄悄地死去了,只有各色的毒虫兴高采烈地从裂隙中爬了出来,飞了起来,就像是烟雾缭绕在血水的周围。 但落空的光箭随之而至,光箭深深地刺入到泥土中,蓬勃的生命之力立即驱散了那些不祥与恶心的浊毒,土壤从令人不安的红褐色恢复到原先的褐色,毒虫纷纷坠落,净化的血水唤醒了更深处的嫩芽。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反击(3) 红龙格瑞第变化了自己的形态。 在漆黑的天穹之中,卡乌奢与安格瑞斯的圣者仍然在战斗,卡乌奢对于生命之神有着深刻的嫉妒与仇恨,也有着几分忌惮,但安格瑞斯也有需要顾虑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圣者,英格威是安格瑞斯最为重视的后裔之一,密林之王的厚重履历更是让生命之神早早在自己的神国预留好了一个位置没什么好奇怪的,作为一个力量与智慧兼具的强大神祗,安格瑞斯当然可以处理好神国与主物质位面的种种问题,但即便是神祗,偶尔也会想要偷个懒,摸个鱼的。之前回归到他麾下的孩子们或许有比英格威更聪慧的,或是更有力的,但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对的关系,他们都有点欠缺对于事态与政务的敏感性——这也不能责怪他们,只要他们愿意,精灵的生命可以悠长如同河流或是山峦,或者更久,尤其是在千年浩劫之前,精灵们与世隔绝,对于人类之间的种种纠葛更是不感兴趣——就算是感兴趣,精灵们对于时间的概念与对于完美的追求也足够让一个人类绝望了要知道,浩劫之前,精灵们可以用长达三百年的时间来精进自己的淘泥和拉胚工艺,再用两百年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釉料制作方式,再用一百年来砌筑一个满意的烧瓷窟虽然最后的成品确实很美,但如果有这些时间,他们为什么不去到任何一个港口城市,在那里的商人手中买上一件瑟里斯人的制品呢? 如果一个短暂的生命想要请精灵们来帮助自己解决问题的话,很有可能,在数十年后,精灵确实想出了一个精妙而又出色的答案,但那个时候,问题压根儿就不需要被解决了——时间已经代劳了。 在安格瑞斯,这位几乎与神上之神同样古老的神祗看来,英格威与其他孩子有着鲜明的不同,人们常说,银冠密林的辛格精灵与翡翠林岛的埃雅精灵的不同,与辛格精灵曾经在远离故土之后经过了近百年的颠沛流离与兽人们数以千计的战役有关,但那个时候,第一个尝试除了果实与嫩叶之外的东西的是谁呢?是英格威;又是谁悍然发动了与兽人的战争,将他们驱逐出密林的呢?是英格威;是谁第一个与人类结成同盟,共同抵御呼啸平原上的敌人的呢,还是密林之王英格威。这个孩子有着精灵们有或是缺乏的种种美德,他的勇敢不仅仅体现在战斗与话语上,还在他的思想与行为中闪光——他无畏改变,愿意接受挑战,同时又能坚守本身的品德与信念屹立不动,他就像是生命之神手中的坚石那样熠熠生辉,纤尘不染。 所以卡乌奢可以毫不在意于自己现在的身躯,而安格瑞斯却不希望后裔的身体受到污染或是羞辱,而且英格威的灵魂仍旧沉睡在这具身体的最深处,嗯,安格瑞斯可不希望自己打了个爽之后,一回头发现自己孩子的灵魂已经变成兽人与恶魔宴席上的大餐了。 ———————————————————————————————————————————————————— 只是一瞬间而已,周遭的一切亮如白昼,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利箭贯穿了秃鹫的翅膀,汹涌的新生之力从污秽中蓬勃而出,卡乌奢跌落在地上,随即变作一条就像是可以吞噬星辰的庞大蟒蛇,蟒蛇有着三个头,此起彼伏,向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圣者喷射出毒液,安格瑞斯怒吼了一声,双手展开,尚未消散的光箭在手中凝结成一面尖头盾牌,盾牌散发出的白色光芒犹如罗网,网眼细如发丝,拢住了巨蟒的毒液——只有少量的毒液落到密林之中,还有卡乌奢变作的秃鹫流下的黑血,还没有触碰到它们,树木的枝叶就卷曲了起来,并且立即干瘪与掉落——从耸立如同长矛的银冠木间,格瑞第看到一枚短矛从盾牌的缺口急射而出,迅疾得如同一道雷霆,直接贯穿了巨蟒的尾部。 她也看到了那具被用来迷惑精灵们的躯体,红龙的躯体,如果站立在那里的是安格瑞斯,他会立即发现那是一具早已衰败死亡的躯体。一个强有力的巫妖正操纵着它,虽然魔法让它有了皮肉和鳞甲,但它在行止之间早就失去了生物应有的那份活力与自然,精灵们不会被隐瞒太久,但他们需要的也只是一点时间而已——如果不是安格瑞斯突然降临,他们将会更为从容——无论如何,为了劝服兽人之神,那个可悲的胆小鬼,以圣者而不是化身的形态降临主物质位面就耗费了格瑞第不小的精力以及不菲的代价,事实证明她是正确的,但格瑞第并不会因此而感到高兴,有什么可高兴的?她最初的设想是碾压与欺凌而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古老的红龙打开一只瓶子,瓶子来自于七十七群岛,来自于一只魔鬼的胃袋,魔鬼的胃液几乎可以腐蚀一切,除了他们的胃袋,而且它不但大到可以储存各种你所想象不到的东西,还有着保鲜保质的作用,深受许多施法者,尤其是死灵法师们的青睐,毕竟他们经常需要保存一些需要新鲜到就像是刚摘下或是刚榨出的材料。 瓶子一打开,四周只剩下了枝干的槭树就开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深褐色的树皮也泛出了柔和的绿色,“你们喜欢这个,对吗?”说着,红龙便将里面的药水一饮而尽,药水的成分十分复杂,从精灵的骨髓到生命之泉,没有任何邪恶的东西,作为一个生者,格瑞第并不排斥它们,但作为一只巨龙,两种血脉的抗争却让红龙蹙眉,但她很快就忍耐了下来,一边平复着沸腾的内脏,她一边打开了第二个瓶子,这次里面的东西可没那么受人欢迎——里面聚合了三种东西,分别来自于七十七群岛,兽人之神卡乌奢,以及“六指”格拉兹特。 空气的流动骤然变得剧烈起来,格瑞第舔抿着嘴唇,她当然能够感觉得到,而就如她从格拉兹特那里得来的情报中所说,银冠密林的迷锁确实是如人们传说的那样,具有着生命,有着一定的智慧,它是有分辨能力的,在觉察到有极其邪恶与污秽的力量入侵时,它就像是醒来的狮子那样,毫不犹豫地露出了利爪獠牙——格瑞第随即盖上了瓶塞,瓶子猛烈地扭动着,不断地伸出尖刺,即便是她,也不免感到一阵阵地剧痛——与精灵们的迷阵那样,三者合一的邪恶之力也渴望着争斗与厮杀,对于红龙的阻扰,很显然地,它感到极其不满。 迷阵感到疑惑,它流动着,不断地从其他地方抽来力量,但这个力量突然消失了。 但过了一会,这个力量又出现在了其他地方,如此三番,即便是意识简单的迷阵也不禁暴躁起来。 “多么清晰啊,”红龙说,然后她完全地打开瓶子,将里面的力量释放出来。 她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前就飞快地逃离了那里,药水让她能够“看见”与“触摸”到迷阵中不住流转的力量,就像是悬浮在空中的河流,她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支流是如何融入主流,又从主流分出回到原先的河床的,而就在一泓方才被抽取了力量,因此变得格外浅薄的“涓流”前,她将双手伸入了迷阵的屏障之中,她受到了一点阻碍,药水和魔法将她伪装成了一个精灵,但迷阵残余的力量仍然辨识出了一丝违和感。 红龙毫不惊慌地吟唱起冗长复杂的咒语,即便是对于巨龙而言,这个咒语也过于艰涩绕口,但格瑞第可以骄傲地说自己甚至就没有弄错一个音节或是语调,来自于一本银龙手札的魔法让迷阵缓慢地溃散了,只是一个细小空隙而已,但格瑞第已经如同一柄匕首那样准确而又锋锐地穿透了它,只微微一晃身体,她就出现在了密林之中。 进入迷阵之后,红龙能够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她在密林中缓步前行,优雅而无声无息,偶尔的闪光照亮了她的面孔。 “克瑞玛尔?” 格瑞第转身望去,即便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半精灵,并且已经被证明了有着红龙的血脉,格瑞纳达王室的直系成员之一,但精灵们仍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射出箭矢,这是不是说她的后裔在精灵中确实有着所谓的声望可言?想到这个,就连红龙也觉得有些可笑,她漫不经心地提起手来,做出一个手势。 几乎与她同时做出施放手势的是瑞雯,瑞雯熟悉克瑞玛尔,在第一眼见到那个在黑暗中行进,黑发黑眼,皮肤白皙的施法者的时候,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克瑞玛尔,她甚至想到了或许是凯瑞本——但在看到那双眼睛和笑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不是克瑞玛尔,克瑞玛尔有时候像是一个和善的幼儿,又时候像是一个刻板的学者,但无论是那种,他都不会对精灵们持有如此深重的恶意与轻蔑。 与警讯魔法同时落下的黑暗顿时笼罩了方圆一百尺的地方,不速之客与防卫者都陷入到了寒冷的黑暗之中,这不是自然的黑暗与寒冷,精灵们的头发上立即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等到黑暗离去,黑发的年轻人已经消失不见,十来个倒钩魔与精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还和瑞雯眨了眨眼睛。 迷阵觉察到了自己的疏忽,它几乎是扑过来的,这是一个高等法术,倒钩魔出现之后,会再次出现数个链魔,之后还会出现一个奥赛魔,几乎就是来自于无底深渊的小型军团。 —————————————————————————————————————————————————————————————— 卡乌奢再一次被击倒在地,这次他将自己从一只有着隆起鼻部的狒狒回复到了圣者原本的形态——一个穿戴着粗重的黑色盔甲的兽人,左眼里空荡荡的,流着黑血,手上提着长矛,他凶狠地冲向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狡猾的兽人之神已经察觉到了安格瑞斯对于这个躯体的看重,他一边挥舞武器,一边无耻地向安格瑞斯的眼睛吐着唾沫,如果他们还是神祗的状态,这种做法毫无意义,神祗并不如人类那样拥有着固定的躯体,像是唾液也好,又或是长矛也好,都是他们的一部分,也就是神力。 但在这里,在这具遭受了诅咒的兽人之躯中,唾液同样饱含毒素,一旦被喷溅到,至少是密林之王的躯体,会受到无法挽回的损害,即便这具躯体最终还是要化为光点消散无踪,但一想到自己要交还的是一具看上去和被恶性的疾病蹂躏了几十年的人类相仿佛的躯体,就算是作为一个强大神祗的安格瑞斯,也不由得有点犹疑——他告别英格威的孩子时,这具躯体可还是完整无瑕的啊——虽然成为圣者,继而成为神国中的一个从神是英格威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怎么想,安格瑞斯都很难说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结局,尤其是在看到了那个孩子的时候。 安格瑞斯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兽人之神嚎叫着抬起手臂——然而,他突然停住了,表情奇特,紧接着,他就被打飞了出去。 “我也会啊,”生命之神说:“像是一些比较有趣的小手段。” 这就是圣者的坏处了,如果是一团本质,当然就不存在“蛋蛋”的问题了。 而就如之前的每一次,当生命之神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大麻烦的时候——在他的光箭触及到圣者的身躯之前,它就像是一只被清空的口袋那样突然倒塌了下去,灰尘扬起,不,应该说,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小虫慌乱地飞起,卡乌奢已经逃走,但这些小虫却能带来可怕的瘟疫。 第五百五十二章 反击(4) 圣者的战斗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满目疮痍,生命之神安格瑞斯被法则抛出主物质位面之前,只来得及抛洒下最后的力量与匆匆一瞥。 精灵牧师们鞠躬行礼,向他们的神祗告别——佩兰特抬起身来的时候,看到年轻的精灵游侠如同微光轻风一般落在自己的面前,虽然有点晚,但他还是指了指犹如日出之前的星辰一般光耀又柔和的一点,他什么也没说。 以精灵的目力,仍然可以看出那个较大的光点周围盘绕着一颗小小的点,这并不是安格瑞斯一行,而是他们留在主物质位面的一点投影,小光点围绕着大光点飞行,大光点带着它愈飞愈高,但可以看得出,小光点划出的弧度愈来愈大,越来越尖,充满了眷恋之情——被自己所尊崇的神祗看重,甚至亲自前来迎接,进入神国,大概是每个追随者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佩兰特知道英格威可能并不在其中,不,不是说密林之王对精灵们的先祖与神祗不够尊重与虔诚,只是他在主物质位面有着太多无法舍弃的东西——银冠密林,辛格精灵,他的儿子凯瑞本(他还那么年轻),还有他的朋友和敌人。 银冠密林之后将要面对更多的敌人了,在力量无限制地倾向于一个神祗的英格威离开之后,会有无法计数的邪恶之辈蠢蠢欲动,就像是红龙,兽人,恶魔与魔鬼,但辛格精灵们能够屹立在这片苦寒而又贫瘠的地方,凭靠的并不只是他们的王,他们为英格威的回归悲伤,也为他欣喜,就像是之前的任何一个同伴——在密林之王的力量超越了古老的红龙之后,法则对他的压制就愈发鲜明,这种就像是随时将一整座龙脊山脉或是星光河背负在脊背上的感觉是一个旁观者永远无法真正领会的,在英格威愿意放下重任之前,精灵们只会竭力地支持他与护卫他,但他若是能够卸下这副沉重的枷锁,与凯莱布丽尔重聚在安格瑞斯的神国,这将是更值得庆祝与宽慰的一件事情。 —————————————————————————————————————————————— “你在担心你的孩子们吗?”生命之神安格瑞斯问道,神祗脱离了圣者的沉重躯体之后,回到神国只是比一闪念更加短暂的事情,他已经重新穿上了自己的神躯——一具如同精灵一般的躯壳,月光般的银发上缠绕着常绿不败的藤蔓,不断地盛开着小花与结出果实,安格瑞斯随手捏下一只,放到小光点的面前:“尝尝额,抱歉,我忘记了你现在还没有嘴,不过没关系,等到了圣所,我会重新凝结一个身躯给你。” 小光点跳了跳。 安格瑞斯微笑了,“别过于小觑他们,”他说:“我简直要说他们就和红龙或是人类那样狡猾了,不过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面对邪恶的时候,光明固然可贵,但如果黑暗能够遮蔽起更多的生命,阴谋诡计也未必不可取——只是很危险。”事实上,是非常危险,因为捷径更多地会将人们引向绝望的深渊或是毁灭的绝壁。 “但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安格瑞斯和善地捉住小光点,把它放进长袍的口袋里——这种长袍应该是没有口袋的,但因为它也是神力凝聚而成的,所以临时分割出一个封闭的小区域来说并不困难:“我们会看着他们,不让他们走入歧途——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去见见凯莱布丽尔,她一直想念着你” “呃,当然,你可以有一个小假期” “多久?那个是的,我知道你在主物质位面的时候有一千年没有休息过哪怕一天了三十天怎么样?三十年,我最亲爱的孩子,那似乎太长了一点” “你知道的,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而我的主殿书记官一职已经空缺了三千两百五十七年整了” ———————————————————————————————————————————————— 污秽侵入了密林。 愤怒的迷阵咆哮着。 红龙以伪装的姿态在密林中行走,她的伪装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取得了先机,而她不得不惊讶于她的后裔竟然能够被如何之多的精灵所熟悉,可惜的是,没有了恶魔格拉兹特的符文,她所能释放的法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迷阵的压制与扭曲,而在她即将撕开一个精灵的胸膛时,一支闪光的魔法箭矢尖啸而至,逼迫着她后退。 “啊,是你,”格瑞第说:“我的朋友,或说是仆从,亲爱的,第一个屈从于一个邪恶龙裔的精灵游侠。” 她固然是有意挑拨,在人类中,这种似是而非,并且有着所谓的事实佐证的话可能会让很多人动摇,但她现在面对的是精灵。 “别用这种虚假的姿态与面容说话,”凯瑞本说,“你不是克瑞玛尔。” “啧啧,”格瑞第摇头说:“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没关系,精灵就是那么蠢并且不愿意接受任何他们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在碧岬堤堡的时候你就应该猜到了我有着红龙的血脉,但你还是把我带回了灰岭,你觉得芬威是怎么能够在你们看似严密的监视下拿到那本恶魔撰写的书籍的?除了我,还能是谁呢?你们感到痛心吗?或是认为这只是一种劣等血脉的体现?虽然你们臭烘烘的血也比人类好不到哪儿去?还有白塔,龙火列岛,你难道没有察觉到我经过的地方必然充满了阴谋与战火吗?” “克瑞玛尔”凯瑞本慢吞吞地说。 格瑞第期待地等着。 “这小家伙确实有点倒霉。”游侠说,“尤其是在无法选择地继承了你的血脉这一点。” 格瑞第的笑容凝固了,而精灵们微笑起来:“如果你说你是克瑞玛尔,”一个精灵法师说:“你知道你在星光河上干了什么吗?” 把自己像个瑟里斯人的风筝那样挂在最高的桅杆上并且高唱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王,格瑞第鼓励她的孩子们拥有野心,但这种中二行径就连古老的红龙也不由得感到羞耻:“一点自我表露罢了” 错了,提问的精灵想,克瑞玛尔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也许是因为酒,或是药水,但他确实在清醒之后有那么好一阵子旁敲侧击地只想知道为什么每个精灵看到他都会露出那种无以名状,意味深长的微笑。 —————————————————————————————————————————————————————————————————— “真想看看那场战斗啊。”红龙的哥哥说。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想,只是即便是圣者的战斗,想要得到一个不受波及的特等席也太难了——而且这场战斗结束的格外快,看来一千多年前那几个不幸被凡人篡夺了位置的神祗还未被彻底遗忘。卡乌奢残余的部分还是给兽人以及格瑞纳达人带来了一些麻烦,生命之神安格瑞斯最后的力量迫使那些可怕的毒虫退入沼泽,这些只有指尖大小的虫子异常地难以对付,不但飞行的速度犹如闪电,对于火焰、;雷电、冰冻也有着很高的抵抗力。它们还能发出尖锐的鸣叫以及另一种人类无法听到却会让动物疯狂的声音,逼迫藏在蓬草与泥浆中的生物痛苦地自投罗网——它们就像是深渊中的怪物那样永远处在饥渴之中——无论是对于生存还是繁衍。和蚊虫一样,它们一边吸取猎物的血液,吞噬他们的皮肉,一边在犹带温热的躯体上生儿育女。 格什走进房间的时候,面色还是铁青的,他刚才杀了一个兽人的祭司,因为他宣称这是兽人之神卡乌奢的圣虫,不允许兽人们捕捉和杀死它们——见你的鬼去吧,格什捏着一只背壳上有着一只独眼的毒虫,他从不相信圣虫或是圣花什么的,难道一只虫子也能让卡乌奢有所感应吗?信仰并不那么虔诚的兽人之王恶毒地想到,他将那只毒虫捏死,将粉碎的尸体随手抛在一只空置的椅子上。 奥斯塔尔的位置。 龙刺的首领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比起一只死掉的小虫,他更介意黑发的龙裔投来的善意微笑。 年轻的雌性红龙立即面色不虞,她从来就是这样,双生的红龙兄弟对望了一眼,虽然他们有时也会如此,毕竟他们的地位已经处在了主物质位面的顶点,就像是曾经的巨龙,除了格瑞第,没人需要他们谨慎小心,但他们还是很愿意看见傲慢的血亲被奥斯塔尔这条毒蛇狠狠咬上一口的,要不然呢,奥斯塔尔能够成为龙刺的首领可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曾祖母是格瑞第的侍女,格瑞第的四个侍女都有着数以百计的后裔,比奥斯塔尔血脉浓厚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红龙召集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她告诉他们,银冠密林的迷锁已经被摧毁,格瑞纳达的军团将在一夜之间穿过雪盖沼泽,抵达战场,为他们的“母亲”格瑞第奉献上一场最为声势浩大的祭祀,是的,最后的战役将会发生在龙裔与精灵之间,精灵们的血将会浸润冬季僵硬的土地,而哀嚎与哭泣将会如同呼啸平原而来的风那样终日不绝。 虽然说,当他们占领了龙山城邦的时候,人们心中就有所猜测,但除了红龙之外,他们还是有点无法按捺的惊惶与不可置信,银冠密林的迷锁被摧毁了?怎么可能呢,那是据说连神祗、巨龙、魔鬼以及恶魔也无法侵入的巨型迷锁(虽然有关于神祗的部分精灵们从未承认过),可能还有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圣者给予的协助,几乎没人想到过可以真的有一天会见到它的传说被残酷地击破—— “你们在怀疑什么?”年轻的红龙看了一眼众人:“这是格瑞第赐下的神谕中清楚阐明的——我们将会得到银冠密林,在她的庇护与帮助之下。” 奥斯塔尔第一个站了起来,他先是微微一躬以示敬意,然后露出了邪恶而喜悦的笑容:“感谢我们的母亲!”他高声说。 他的话语顿时粉碎了房间中那种令人不安的沉默,年轻的红龙在接踵而至的感谢与颂扬中放下了肩膀,虽然她也有点当然,她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她给他们的准备时间极其短促,幸而军团在征服了龙山邦国之后就已经整备过一次了,而且骑士们也很清楚战争并没有结束。 “等一下,”在众人即将鞠躬离开的时候,双生红龙的哥哥突然说,“在出发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姐姐。” “说吧。” “我很喜欢克瑞玛尔,”哥哥说:“若是可以” “不行,”年轻的雌性红龙几乎不假思索地说:“谁都可以,或者你可以拿去凯尔门,但克瑞玛尔不行。” “那就算了吧。”红龙的兄弟之一说:“我们要那个废物干嘛?吃吗,我都怕会变蠢。” 还坐在椅子上的凯尔门的脸色简直让格瑞纳达人也不忍心去看了。 “那么” “我也有着一个小小的愿望,”黑发的龙裔突然说,“不过这与您有关,奥斯塔尔,我最亲爱的朋友。” 奥斯塔尔大概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一个称呼弄到毛骨悚然的一天:“如果可以” “达诺斯,”黑发的龙裔笑吟吟地说:“您的副手,龙刺的代首领,这里先要感谢一下统领的关爱,之前的一个任务之中,他被派遣给了我,”他说:“那真是个好孩子,我非常的喜欢他,所以,能够割让吗?我愿意用一枚艾恩石交换。” 这下子就连红龙们也抬起了头。 克瑞玛尔打开手掌,露出了一枚深紫色的艾恩石。 第五百五十三章 反击(5) 艾恩石是数千年前,奥法时代的大法师所创造出来的一种魔法宝物,它看上去就像是各色的宝石,大小不等,不过鉴于施法者们的审美,一般不会超过掌心大小,施放法术后,它们会围绕着主人的头顶旋转,就像是行星围绕着恒星,每颗都有着不同的作用,譬如说:增强力量、灵敏、体质、智力、感知、魅力,或是加强防护,又或是持续恢复他流失的生机,也有可能可以吸收敌人投掷而来的法术,以及储藏法术,并在紧急时刻使用——与普通的符文宝石不同,它虽然也可以被所有人使用,但它里面可以储存数个或更多法术,具体数量要看制作者的力量。 只不过能够制造艾恩石就代表着这个施法者不可能只是个庸碌之人。 施法者对它们趋之若鹜,但这些小东西比符文盘更难获得,毕竟古早的符文盘虽然罕见,但现在的人们仍然可以仿造它们,但艾恩石的制作方法只被掌握在几个人(有或者不是人)的手中,他们几乎不需要外来的钱财供给,也很少会缺失紧要的材料或是仆从,艾恩石在很多施法者的眼里口中更像是传说,虽然它被每一年都会被誊写在那些有幸为施法者效力的商人所撰的名单首位。 他们看到的还是一颗深紫色的艾恩石,或是你们也可以称它为鲜紫色,这表明它的等级可能仅次于那些特殊艾恩石——珍珠白色的艾恩石可以治疗和回复,淡紫色,绿色艾恩石可以吸收魔法的力量,而鲜紫色的艾恩石意味着它可以被用来储存法术——佩戴着这颗艾恩石,几乎就是多了一个自己——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红龙们都是如此。 奥斯塔尔根本不能拒绝,如果他没有成为红龙的情人,那么他可能还有退让的余地——就让克瑞玛尔与他的血亲纠缠厮斗去吧,但现在他根本就没了搪塞的机会,他可以说不吗?毕竟达诺斯只是一个有着浅薄龙血的盗贼而已,他只能将得力助手转给一个在今后很有可能成为敌人的人,而且无法从中获得一丝利益。 年轻的雌性红龙在弟弟们嫉妒的眼神中快速地从奥斯塔尔的手中取过那颗艾恩石,“我需要术士们,或许还有法师们,”她吩咐侍女道,几乎亟不可待,相信自己将会得到一个惊喜。 —————————————————————————————————————————— 巨型鳗鲡在数百尺的泥浆下沉睡,冬季总是静寂而沉闷的,就像是时间在内的一切都停滞了,雪绒花停止了生长,取而代之的是从空中坠落的雪,但巨型鳗鲡一次也没有亲眼看见过,在雪降下之前,她就潜入到黑色的水中,和青蛙,蛇,或是其他怪物一起陷入每年一次的冬眠之中。它们几乎不受打搅,除了偶尔会滑过一两只泥状怪物,它们不会去试着吞噬巨型鳗鲡,它太大了,一甩尾巴就很有可能让它们变成真正的泥沼,除了伏在沼泽最深处的“那个”之外,大概没有哪个怪物可以一口吞下鳗鲡,只是后者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再出现过了,沼泽深处又温暖,又安全,食物会从上面不断地坠落下来。 但今天似乎要成为一个例外了,先是一些讨人厌的小虫子不停地滋扰着鳗鲡,然后更多的蛇和怪物也在到处乱窜,而沼泽上方持续不断地传来有规律的簌簌声,如果鳗鲡还在沉睡,这种低沉繁杂的声音也许只会成为它的催眠曲,让它沉入到更深的梦境中去,但它醒了,醒来之后,除了声音,让它变得愤怒的还有从沼泽的表面侵入的寒意,即便鳗鲡的血是冷的,但它仍然偏好于一个温暖的巢穴,它烦躁地舒展了几次身躯,让它变得灵活起来,然后曲张肌肉,安静地游向高处。 而在沼泽之上,一个术士猛地站了起来:“敌袭!”他的声音在魔法的帮助下变得很大,然后他就感觉到身下的地面,或者说冰面就猛地跳跃了一下。 冰面当然不可能自己跳跃,它只会在怪物的撞击下凸起,这样的撞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么大的还是让术士不由自主地蹙眉。 格瑞纳达的军团在黑夜中行进,就像是要让他们的旅程变得更有趣一点,伴随着寒流,暴雪也接踵而至,鹰首狮身兽们飞了一圈,发现即便脊背上的乘客能够保持周围的光亮,它们仍然会无法控制地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旋转着打圈,据这些鸟头们说,它们一飞到空中,就感觉有一股嗡嗡叫的声音钻到自己的脑袋里,让它们的脑子发疼——格瑞纳达的附庸军团,还有兽人们拆除了所有的皮毛帐篷,把它们浸在水里,然后放在一个碎石砌筑的平台上,用力拉拽让它垂下,在魔法与寒流的双重作用下,帐篷很快就变成了一只平底橇车,兽人们用他们的绳索将这些橇车连起来,格瑞纳达人的恐爪龙负责拖拽他们,幸好这些怪物们没有如同鹰首狮身兽一般的智慧,但它们还是大声咆哮抗议了一会,但很快地,术士的鞭子和佣兵提来的肉还是让它们再一次地俯首听命了。 橇车在冻结了的沼泽上飞快地行进,术士们可以减轻橇车以及其负荷的重量,恐爪龙尖锐的爪子可以刺入冰面不至于打滑,除了有点冷外,几乎没有什么令人不满的地方——但这不是说雪盖沼泽就变得无害起来了,他们遇到了不下三群双足飞龙,这些名字中也有着龙的含义,事实上更像是一群长着爪子与獠牙的鸡的小怪物们蜂拥而上——当然,施法者很可怕,骑士与兽人们也不是往常那种柔弱的肉块,但冬季的沼泽食物的缺乏到达了一个顶峰,这些面目狰狞的小怪物就像是被橇车激起的冰屑那样蓬乱地飞溅与掉落,但只要给它们一个机会,就会有一个人被它们从橇车上拖下来几乎都是附庸军团的成员,他们没有坚实的甲胄,武器虽然要比一般的佣兵更好些但也只能说是平平,也没有施法者会去保护他们,有时候,只是犹疑了一下——双足飞龙咬住的可能是他最珍爱的黑铁短矛,那只双足飞龙的双足,爪子,脊背上就会缀上无数它的同类,它们会用自己的重量和力气将愚蠢的猎物拖拽下来,而一旦脱离了飞速前进的橇车,就连施法者也会被数以万计,成群涌动的双足飞龙所淹没。 他们尚未看见精灵的血,却先看见了自己的在黑暗之中,血的颜色沉黯的就像是最为深重的阴影,但他们还是能够嗅见气味——人类的血的气味总是比怪物的血更加地甜蜜与浓郁一些。 达诺斯谨慎地注视着他的新主人,看见他轻微地闭了一下眼睛,但无法确定他是在哀悼还是在享受,可能性比较大的是后者,毕竟不会有一个格瑞纳达人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佣兵付出关注或是怜悯,再少也不可能——一边转过身去,龙刺曾经的代首领在心中发出哀叹,没有人能比格瑞纳达人更讨厌换老板的,虽然他们为了种种理由经常会这么做,但并不代表他们喜欢一次又一次地去揣测与熟悉总是喜怒无常,无法捉摸的新主人,万一,当然,他是说,万一,或是一百万次中你错了一次,能够得以干脆利索的死亡还是最好的,他畏惧的是这位显然与术士塔关系很不错的黑发龙裔会把他扔给某个术士做试验品或是祭品。 鳗鲡掀开了一辆橇车钻出地面的时候,他们正处在相当靠前的位置,无需多加考虑,负责驱使恐爪龙的术士投掷出一道细小的闪电,让它跑得更快些,而在那辆倾倒的橇车前后的橇车上的术士与法师第一时间割断了连接的绳索,一个术士挥舞手臂,后方来不及转向的橇车一下子就飞腾而起,连带着它拖拽的橇车一起在冰面上旋转了半圈后停了下来,后方的恐爪龙与橇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倾倒橇车上的骑士拿起了短矛,他们要尽快处理掉这条巨型鳗鲡,军团的队伍并不会等待他们太久,而失去了红龙的指引,他们只会迷失在这片近似于无边无际的沼泽里,至于因为怪物、寒冷还是饥饿而死,那就不是他们能够猜测得到的事情了,幸好倾翻的橇车上恰好有一个术士。 曾经的不死者看到身后腾起火焰,格瑞纳达处在炎热的沙漠之中,被海洋环抱,如果之前不是一路征战,一定会有骑士或是施法者不适应,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该怎样对付一条鳗鲡,说起来——他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或许还会请他们记得留一些肉下来,烤鳗鲡很好吃,这点他也必须承认。 ———————————————————————————————————————————————— “你觉得精灵会有准备吗?”红龙的兄弟问道。 “有,”年轻的雌性红龙回答说:“那又怎么样呢?”她不喜欢格瑞第,但她知道格瑞第拥有着怎样的野心,既然如此,她就不会用神谕来羞辱自己,降低她对信徒们的掌握力。 在飞驰了一整夜之后,他们已经能够隐约看见黛色的边缘,在黎明时分蟹肚白的天色之下,这条边缘看上去是那样的清晰,红龙知道它们很快就会变成耸立入云的高大树木,她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比阳光更耀眼的光芒从她的身上迸发,周围的人们必须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灼伤。 “我们也要吗?” “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双生红龙之一回答了兄弟的问题。 三只红龙腾空而起,在飞上天空之后,它们的视野变得更为广阔,几乎无需太多时间,它们就发现了卡乌奢与安格瑞斯的圣者在战斗后留下的创伤——鲜明的撞击痕迹擦着银冠密林的边缘过去,整片的地面被掀起,深处都能够看到闪烁着微光的岩石层,在痕迹的边缘,又能看到连绵的丘陵,但可以看得出,这些丘陵在一天之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事实就连密林最终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树木倾倒,藤蔓腐化,不下三处水流被截断,污浊的气味仍然萦绕不去,不过还是看得出精灵竭力救护过这个地方。 对于红龙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件坐实了精灵是如何蠢笨的证据而已,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他们居然不去保存自己的力量对敌,而是把它们无谓地消耗在一些木头上? 他们看到了在那些死亡的树木中,还残留着一些龙火留下的痕迹,硫磺的气味为它们指出了眼睛无法找寻到的界限,但他们没能感觉到母亲仍然停留在这里。 “让我来证明一下吧,”年轻的雌性红龙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然后,一股灼热的龙火倾吐而出,那些矗立在灰烬之中的树木迅猛地燃烧了起来——如果精灵的迷锁仍然存在,那么龙火就不会灼烧到它们,红龙露出了一个露出了每一根獠牙的微笑。 树木燃烧着,但多疑的红龙当然不可能第一个进入到密林之中,尤其是他们在巨龙的形态时,那些坚硬而高耸的枝条无疑会成为阻碍他们行进的最大障碍。 “我们或许应该等到龙火将这里焚烧殆尽再进去。”格什说,他的左眼已经被遮了起来,右眼因为火焰的热量与烟尘而有点发红。 “精灵们不会容忍密林遭到毁灭的。”奥斯塔尔说:“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就像是应和着他的话语,一支箭矢射向了格什完好的那只眼睛,兽人之王一抬手,就把它抓在了里面,然后他被雷电击中了,兽人的毛发竖立了起来,他张开嘴巴,里面喷出了一股烟雾,奥斯塔尔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肉放在火上烤的气味。 “小心精灵们的魔法箭矢。”红袍的术士说。 “谢谢你的提醒,”格什说:“虽然来得太晚了一些。” 第五百五十四章 反击(6) 黄颈挥动斧子,直径有着他手臂那么长的树在最后一击中轰然倒下, 兽人们的语言和文字都很简陋,小兽人通常会被叫做这个崽子,或是那个崽子,只有当他们成为战士,祭司,或是一个战士的妻子,总之,就是那些受到尊重的人的时候,他们才会有名字。但这些名字,不可能如同精灵或是人类那样有着各种深远的寓意,通常就是就他们身上某个鲜明的特征来取名——像是白尾,兔牙,缺脚等等,黄颈的名字由来就是因为他的脖颈处有着一簇黄色的毛发。而格什曾经的名字,赤眼,是因为格什还是一个战士的时候,每逢搏杀眼睛就会变得如同鲜血一般的殷红,部落的老祭司给了他这个名字,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荣誉,但格什没过几年就把那个老祭司看了,并且抛弃了赤眼,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格什,也许在那个时候,他的野心就膨胀到无法被部落承载了吧。 兽人很少思考,黄颈也是,但格什无疑给他们指出了一条道路。祭司在他们的心目中不再是最崇高与可怕的,虽然黄颈的部落中的祭司不止一次地暗搓搓地告诉年轻的兽人们说,格什是个伪信者,是个窃取了卡乌奢的使者的荣耀与权势的窃贼。但说真的,他们听不太懂,兽人们只知道是格什带着他们越过了龙腹隘口,将遏制了兽人近千年的雷霆堡踏在足下,深入高地诺曼的腹地,侵占了人类的王都——在来到诺曼之前,黄颈从未想到过这个世上竟然还能有那么多的好东西——原来除了盐之外,还有各种让他闻了要打喷嚏,撒在肉上却能让他差点一起连着爪子撕咬吞下去的香料;除了粗劣的麻布之外,还有如同阳光一般绚丽的丝绸,摸上去就像是羊肚子里小崽子的毛,即便是毛皮,人类也能把它们鞣制的如同云彩那样蓬松;还有家具,兽人们更愿意住在帐篷里,石头砌筑的屋子反而让他们觉得身处在牢笼之中,但家具不同,虽然大部分兽人之前对家具几乎没有什么概念,除了祭司和首领,就算是战士也只会把他所有值得保存的东西放在皮囊里,但他们进入人类的城市后,家具就变得不可或缺以及重要起来了,他们躺卧在床上,地面的寒气不会透过发臭坚硬的皮毛渗入手脚和脊背,又或是肚子。他们还有了柜子和桌子,以及椅子,虽然那些桌子和柜子几乎都被他们用来储藏与放置没能吃完的肉,包括牲畜和人类。但那是不一样的,至少黄颈就很喜欢,他有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的四角包着黄铜,黄颈在里面藏了一个人类的少女,当然,是死去的,但外皮仍然完好——他的父亲在黄颈闯入房间的时候正急于勒死她,老人也许希望能够就此让她免于遭受痛苦与惊吓,他做到了,少女的神情几乎可以说是平静的,但她还是不免成为一个兽人的备用口粮。 黄颈几乎有点思念她,他喜欢少女的肉,对他来说,人类中的少女比婴儿还要好吃,不是太嫩,也不会很老,带着芳香,但因为卡乌奢的神谕,黄颈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咬了几口就抓上自己的武器。太可惜了,这种上好的食物在部落中原本只有祭司与首领可以享用。为此黄颈必须偷偷地承认,他是有点怨恨祭司的,或许还有卡乌奢,但他很快就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从心中抹除了,除了卡乌奢与祭司的力量之外,还有祭司们承诺的,每个战士都可以分到一块精灵的肉,保证不会低于双手合捧那么大。 黄颈从未尝过精灵的肉,那比人类少女的肉还要稀少,几乎可以说是一种传说中的美食,据说还能给卡乌奢的战士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在那一年,格什还不是王,只是暴雪部落的首领的时候,红袍术士们拿来的药水中就有着一些说是取自于银冠密林的水,它们可以在几个呼吸内让一个小崽子变作一个强壮成熟的勇士,而精灵们呢,他们就是喝着这样的水长大的——在兽人的部落中,照料角鹿盘羊的都是奴隶,但黄颈也知道,有着甘美的水和丰茂的青草的地方,角鹿和盘羊就能长的特别肥壮,肉也细腻可口,没有糟糕的气味。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分泌过多的唾液从兽人的獠牙间流了出来,滴落到一旁的草叶之中,一条黑环蛇略微停顿了一下,浓郁的恶臭让它迟疑,因为它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面对一块腐肉,但就在下一刻,黄颈的脚就从上方踏了下来,于是毒蛇毫不犹豫地猛蹿了好几尺,准确地咬在了他没有链甲覆盖的足踝上方,毒蛇的牙齿可以说是艰难地贯穿了兽人的皮肤——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毛发,但有着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污垢与茧皮,不过它还是感觉到了轻微的脉动,并在兽人有所察觉前注入毒液然后逃走。 嗡地一声,一只毒虫突兀地自阴影中俯冲而来,它的身躯有着两只蛇头那么大,伸出的,带着刚毛的爪子末端附着着倒钩,它抓住了黑环蛇的脑袋,并且把它拉了起来,有着三尺多长的黑环蛇在它的擒抱下就像是一只落入了鸟雀口中的秋蚯蚓,黑环蛇在空中扭动,细细的牙齿刺入毒虫的节肢,但它的毒液根本无法奈何这种非自然的毒虫,毒虫的后爪刺破了它的眼睛,从那里,毒虫伸出了中空的触须,就像蝴蝶啜饮花蜜那样开始啜饮起黑环蛇的血液。 黄颈感到眩晕,他勉强向前走了两步后,在一块凹凸不平的树根下躺了下来,摊手摊脚,直到另一只毒虫落在了他被毒蛇咬过的脚上。兽人差点就跳了起来(如字面意义的),并且抓住了自己的斧子,这柄斧子早就不是他锈蚀的不像样子的黑铁伙伴了,而是他从一个死去了仍然睁着眼睛,怎么也不愿意闭上的人类骑士手中夺取的,没错,就是夺取,骑士就算是死了,紧握的手指仍然逼迫兽人们要把它们一根根地敲断才能拔走他的武器——这是一柄好武器,见过血,但还带着新钢铁的甜腥味儿,黄颈自己也记不清了,但大概有百十来个拳头才让另一个兽人承认他对这柄斧子有着最为完全的权利。 如果他挥动斧子,黄颈可以保证,他可以一击将这只硕大毒虫从翅膀根儿的部分斩做两截,但就在他还在这么想的时候,一个严厉的声音制止了他。 “你以为它在干什么?”祭司不满地说:“它在救你的性命。” 黄颈怀疑地看了看他,祭司满脸不高兴,放在平时,他根本不舍得自己的小宝贝儿去做这样的事情,但还在龙山邦国的时候,格什就严厉地警告了每一个祭司,兽人们的精锐几乎全都在这里了,兽人之王也没有天真的以为格瑞纳达人的牧师会一视同仁,精灵们也不是祭司们口中所说的狡猾但软弱的狐狸或是兔子,他无法避免兽人的伤亡,但那种因为祭司的自以为是而产生的折损最好还是别有了。 黄颈警惕地看着那只毒虫,它看上去比兽人的拳头还要大,而且有着噩梦般的外形,上百只蓝盈盈的眼睛聚集成两只半圆球,深褐色的甲壳与甲壳下的赤色半透明膜翅轻微地震动着,而它的触须伸直了,刺入黑环蛇留下的伤口,黄颈胆战心惊地看着它干瘪的肚子就像是吹了气那样迅猛地膨胀起来,里面晃动着黑红色的血液。在他就要大叫并且无法忍耐地投掷出斧子之前,祭司念诵咒语,毒虫飞起,回到他的皮囊里。 兽人还有一点昏眩,但他可以感觉到,这种不适的感觉只是因为失去了一些血,而不是如之前的那样来自于更为危险的情势,他站起来,向祭司深深地鞠了一躬。 “快走吧,”祭司说:“我们已经落后很多了。”他想了一会,解开皮囊,放出毒虫,让它们在身周自由巡梭,“这样你就不必担心毒蛇了。”他说。 几个兽人走过黄颈的身边,耸着鼻子露出嘲笑的神情,黄颈回报以凶狠的神情,但在祭司的催促下,他不可能去和其他的战士打一架,只得悻悻然地提起了斧子。 我们为什么要和格瑞纳达人分开?黄颈在心中想到,他们会施放火焰,喷吐酸液,有他们在,我就可以不必去对付树木,而是去砍精灵的脖子了。 —————————————————————————————————————————— “我真不太希望和兽人们分开。”一个格瑞纳达的术士,“他们还是有点小用处的。” “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吧,”他的同伴倒是很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他们在一个术士塔里,跟随同一个导师学习,而导师确实吩咐过他们有机会弄几具兽人的骸骨回来,前者比后者更快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在兽人们刚刚抵达龙山邦国的时候他就动手了,所以现在他尽可以泰然自若地嘲笑对方:“有什么事情,是兽人可以做到,而我们的附庸无法做到吗?” “看着罗盘,诸位,请看着罗盘。”跟随着他们的骑士忍不住说道。 银冠密林的迷锁已经被摧毁,但并不是说他们就能长驱直入了——红龙的龙火一再地在不知名的法术下熄灭,而在格瑞纳达的施法者们企图找寻到敌对牧师或是法师的踪迹,逐一加以剿灭(就像是在其他点所做的那样)的时候,密林又将他们彻底地隐藏了起来——在短暂的数次接触中,记录战绩的羊皮之上还是一片令人狂躁的空白,虽然红龙的龙火确实灼伤了其中的一个,或是更多,但他们没有留下丝毫象征着死亡的迹象。 现在是格瑞纳达的术士们与法师们用法术、卷轴与药水开辟通道。单独几个骑士或是施法者在密林中行走时很危险的——为他们指示方向的是红龙,红龙在密林上方盘旋,寻找精灵王庭的位置——王庭在长达千年的岁月中早已与密林合二为一,唯一能够暴露出它的除了隐约波动的魔法能量之外就没有其他了。但巨龙和精灵一样,对于魔法就像是沙漠里的蜥蜴对于水那样敏感,三只红龙在广阔无垠的天穹中驾驭着风奔驰在密林的上空,一边嗅闻和感觉着,王庭可能也有着类似于迷锁的魔法屏障,不管怎么说,那是辛格精灵们的最后堡垒,即便是半精灵或是埃雅精灵,在无人引领的情况下也是无法进入其中的。 ———————————————————————————————————————————— 佩兰特握着符文的碎片,同时轻声念诵咒语,被龙火灼伤的人类几乎都会立刻死去,对于精灵们来说,龙火也是少数几种无法自我痊愈的伤害,就像是凯瑞本曾经遭受到卡乌奢使者的诅咒伤害那样,被龙火灼烧的地方无法被药水、法术以及普通的神术治疗,但佩兰特将碎片移动到受伤的精灵身上的时候,他立即感觉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清凉,精灵们看着焦黑的伤口就像是时间倒转般地愈合、重生、变得光滑与红润。 “令人怀念。”一个精灵赞叹般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婴儿了。” 受伤的精灵哭笑不得地在佩兰特的指引下伸展手指,高兴地发现没有一丝迟滞或是疼痛。 他是最后一个,佩兰特站起来,将符文碎片放回到怀里就离开了。 “树精们怎么样?”在一个精灵们也无法听到的范围之外,德鲁伊问道。 “受到了一些伤害。”事实上,是很多,但就如老树精所说的,他的孩子,与精灵们的孩子一样,都是战士,“红龙们正在被它迷惑。”树精说:“那是什么?它的力量让我感到熟悉,又让我感到恐惧。” “巨龙的力量。”佩兰特说。 “但我感到不仅于此,”老树精说:“你要小心,佩兰特,我从中嗅到了灾祸的气息,如果可能,我更愿意让它远离我们。” “我会的。”佩兰特说。 第五百五十五章 反击(7)(第一更) 新生的树精不安地摇晃了一下树枝,经过它的术士怀疑地抬头看了一眼,但除了银色的叶片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出于格瑞纳达人惯有的谨慎,他的魔宠从他的长袍里飞了出去,急速地环绕着他们旋转了几圈后停在树精的枝干上,“没有敌人。”小魔鬼吱吱叫着回报道:“什么也没有。”它的爪子刺入到树皮之中——人们常有误会,认为树木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有情绪,但不仅仅是树精,哪怕只是普通的树木都和人类那样有感觉有记忆,只是它们要在生长了很久之后才能产生如同幼儿般的智慧,才能理解自身与外界发生的种种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德鲁伊在荒野之中不会去“询问”年轻的树木的原因——但在必须的时候,他们也会催发植物,被催发的植物生来就如同幼儿一般有着懵懂的思想,只是他们很少这么做,因为这对自然来说也是一种极其粗暴的干涉。 就在树精的脚边,躺卧着三四颗交错纵横的树木,它们之中就有一个也是新生的树精,被锋利的风刃砍断是多么的疼啊,更别说,术士的毒液腐蚀了它的树根,它再也无法在春季萌发新芽了,但树精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它们还很小,但已经能够理解老树精交托给它们的任务,它一点都没有表露出自己是个树精的迹象,就像是普通的树木那样沉默与无助,仍然伫立着的树精之前还能感受到同伴的一丝生机,但它们也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地消失了。 骑士们的恐爪龙觉得尾巴有点痒痒,它靠在树上,懒洋洋的上下磨蹭了几下,枝条上的小魔鬼(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有着八只手臂的蝙蝠)尖叫着诅咒,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时候还在朝恐爪龙吐唾沫,一些唾沫滴在了树枝上,立刻腐蚀出了一个大洞,树精差点就要叫喊起来了,它挥了挥枝条,引得术士第二次抬头看向上方,幸运的是一只夜枭恰巧叫喊着飞起。 “这棵树需要砍掉吗?”骑士说,随手劈出他的长剑,一根有着婴儿手腕那么粗细的树枝啪地掉落了下来。 树精坚持着一动不动。 “保留你的力量吧,”术士不耐烦地说:“我们之后还有很多路要走呢。” 树精等待着,他们终于走啦,接着有其他的人走过它的身边,树枝微微地摇晃着——树木不会说话,但枝叶中可以分泌出只有同类可以接受得到的信息素,它们所能携带的信息很少,少到对于人类来说只是几个单词——它们一棵连着一棵,就像是大海上的涟漪,从彼端一直传播到此处,树精在忍耐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可以行动了——它抖了抖树冠,数以百计的叶片飘然落下,然后是身躯,向前,又向后,它脚下的土壤逐渐变得松动,然后,它的一根细嫩的根须拔了出来,紧接着是又一根,直到将所有的根须都拔出来后才停下,新生的树精站在原地,靠着根须站立,若有所思。 —————————————————————————————————————————————————————————————————————————————— “我嗅到了,”年轻的雌性红龙说:“那些尖耳朵杂种的气味。” “他们就在这里。”她的兄弟确定道。 三只红龙产生了轻微的纠葛,因为他们都希望由自己来打碎辛格精灵们最后的屏障,最后还是雌性夺得了这个殊荣,雌性巨龙的身躯从来要比雄性巨龙更大,更强壮,而且她比他们早诞生了五十年,五十年在巨龙长久的生命中或许不算什么,但以巨龙的方式计算,这五十年恰好巧妙地越过了一条隐晦的分界线。 雌性的红龙转化成人类的形态,落在了兄弟之一的脊背上,她握紧了符文,开始念诵冗长的咒语,巨龙的魔法,裹挟着巨龙遗留下来的力量席卷了密林。 还在密林中的格瑞纳达人与兽人们听到了尖啸的声音,风就像是利刃那样切割过银冠木,不仅是叶片,就连一些较为枯干与细弱的树枝也被无情的折断,它们在风中翻滚着,跳跃着,肆意地抽打着其他的树木与所有阻碍了它们的东西。而后他们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焦躁,格什打开手掌,发现掌心出现了一道道皲裂的伤口,但流出的血是那样的少——鸟儿从天空坠落,野兽奔逃了脚步就倒在了地上,一只可能是云雀或是别的什么的鸟儿啪地就摔落在格什的脚下,兽人按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俯身把它捡了起来,一入手他就发现鸟儿就像是棉絮做成的那样轻,它被扯开后,格什发现它的内脏都畏缩了。 格什一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舌头黏结在上颚,把它撕下来的时候,血留了格什满口,兽人之王毫不犹豫地跨步上千,抓住一只倒毙在不远处的小貉,扭断了它的脖子,喝它的血,但这些血也要比预计的少得多,好像有根贪婪的针,将它们的血液都吮吸干净了。 兽人的祭司们开始念诵咒语,他们可能比格什更早地发现了异样,空气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炭火的灰烬没入鼻孔与肺部。 之后,兽人,还有格瑞纳达人都听到了一个如同晴空霹雳般的声音,他们找到了,红龙们找到了精灵的王庭!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命令,但那一刻,精灵们的敌人都能感觉到血液都在沸腾,没人能比他们,无论是格瑞纳达人还是兽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连来自于呼啸平原的风也几乎湮没在那些恐怖可憎的呼号声里,红龙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密林中泛起了数百道鲜明的波痕——每一道波痕都象征着一个术士、法师或是一个祭司,以及他们身后的骑士与兽人。施法者们不再吝啬手中的力量,卷轴以及符文,没关系,现在的付出可以在精灵的王庭被攻占之后得到数倍或是更多的收益。 来自于符文碎片的强大力量逼迫着无形的屏障露出端倪,起初或许只是一个细小的裂缝,但在红龙的指引下,符文的力量就如钻头那样戳刺进缝隙之中,“帮助我!”红龙的女儿大声喊道——她的双生兄弟同时念诵起不同的咒语,犹如雷声轰鸣一般的龙语在精灵的王庭上方回荡,与符文碎片的力量交织在一起,无情地撕扯着辛格精灵们最后的防线,而在这道屏障碎裂的同时,有璀璨无比的光芒在一刹那间覆盖了整个密林。 猛烈的冲击波冲击着密林,格瑞纳达的恐爪龙,骑士与他们的施法者,还有兽人们都被抛起,重重跌落在地上,他们的内脏受到了伤害,有些曾经受伤,又或是比较脆弱的兽人和法师当即死去,还有一些急需药水和治疗。 在屏障碎裂之前,心中的警兆就督促着两只雄性的红龙闭上了眼睛,不仅仅是坚韧的外眼睑,还有三层透明的内眼睑,或说瞬膜,但仍然有锐利的光芒一如箭矢那样刺穿了它们的眼睛,鲜血从红龙的金色眼睛中流下,红龙庞大的身躯从空中坠落,而后在即将碰触到最高的银冠木树顶时魔法将它们再度带向空中,而有力拍击着的膜翼让它们能够逃遁得更远。 “我们似乎忘记了什么。”红龙兄弟之一颤抖着说。 “墨镜?” “不,”提问者垂头丧气地说:“我们的姐姐。” 年轻的雌性红龙几乎是首当其冲,惨声嘶叫着从空中掉落的时候,她还是人类的形态,但掉落在密林之中的时候,她就变回到了巨龙——只是一只异常凄惨的巨龙,它的鳞甲就像是融化了一样地黏结在一起,皮肉焦黑,双眼塌陷,发白,无论谁一看都知道这双眼睛已经彻底地毁了,膜翼之上到处都是窟窿,曾经被弩箭贯穿的地方更是撕裂成了两半,而且它似乎无法再抬起脖子,巨大的龙头看上去是那样的狰狞可怖,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它连挪动一下都做不到的时候,它似乎也不是那么有威慑力了。 它尝试着要站起来,但坚硬的银冠木刺入了它的肺部,一动就有大量粉红色的泡沫从她的鼻子与獠牙间奔涌而出。 但这个结果,对于除了她之外的人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红龙的坠落似乎成了碾压在屏障上的最后一根细草,伴随着猛烈的震荡,精灵的王庭终于暴露在了无数双贪婪的眼睛下。 —————————————————————————————————————————————————————————————————————————— “向您致意,”葛兰微笑着说,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的殿下,”他微微一顿,“或许应该说陛下。” “为时过早。”李奥娜简短地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葛兰坐下,不过她也不会去否认这一点,诺曼的王室成员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在她的子女尚未诞生之前,她就是仅存的海德,“这是什么?” “一份礼物。”葛兰说。他将小箱子转向王女,然后亲手打开了他。 李奥娜垂下眼睛,在看见之前她就知道了这是什么,盐和石灰的奇特气味一般只会出现在需要保存的头颅上,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的,但她回忆了一会儿后,就想起这似乎是她父亲诺曼老王的一个人类侏儒弄臣,在老王死后,他又成为了新王的弄臣,以卑劣的手段与恶毒的心肠获得了约翰的欣赏,并且借助着约翰王的权势试图夺取一个爵士的领地,在发现了兽人之后,他又第一个带着新王赐予的法师逃走了,逃走之前还不忘将前来通报敌情的骑士关入监牢。 李奥娜在听取了该位爵士的遗孀以及孩子的诉求还是在三天前,伯德温剿灭了试图侵入那座城市的兽人,作为未亡人以及继承人的夫人和他一起回到这里——即便那只是一个无耻的弄臣,他也是诺曼的王的臣子,除了李奥娜,没人能够审判他,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那时候这只可恶的猴子已经逃到了他们暂时找寻不到的地方。 三天前,葛兰根本还没能踏入这里——盗贼的首领是在展示他的资本,他的盗贼,他的刺客,他的公会所拥有的力量。 “你的行会叫什么名字?”王女合上箱盖,问道。 “银指、恶刺、细网,还有别的什么,”葛兰说:“我觉得公会实在是太多了些,所以” “所以”葛兰说:“我不准备让一个新的工会出现在这片陆地上。” “你打算继承银指。” “夺取银指。”葛兰说:“可没谁能那么好心让我继承什么,我那个见鬼的父亲自从我母亲怀了我就再也没出现过,我想他肯定是个混球,如果一定要说我继承了什么,大概就是他的技艺吧,我母亲说过他也是一个盗贼,”年轻的盗贼得意洋洋地按着匕首转了一圈,让王女得以端详他身上簇新与昂贵的行头:“但我比他强多了,他只是一个没有公会的流浪盗贼,而我,我即将拥有一整个大公会。” “你在尖颚港发展的不错?” “站在您面前的正是尖颚港的盗贼首领。”葛兰强调道:“唯一的。” 李奥娜能够听懂他的意思,尖颚港,或者说,亚速尔如今可能只有“银指”一个盗贼工会了。 王女露出一个真实的笑容,她正需要这样的人,男爵夫人的罗网还太薄弱,面对的层面也太过狭隘,而且她不能只从一个地方获取情报。 她正想要说些什么,原先紧闭着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反击(8)(第二更)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伯德温.唐克雷,他像是刚从比武场上下来,披挂着链甲,怀里抱着头盔,在看到葛兰的时候他微微一蹙灰色的双眉,但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与王女李奥娜相互吻了吻彼此的面颊,然后他就走向了连通着会客室的一扇门。虽然伯德温的动作很快,而且葛兰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打量,但谁能躲过一个盗贼的眼睛呢,看来已经成就好事的不单单只是他和梅蜜。 连通着会客厅的是一个小套间,最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个用于起居的小厅,伯德温将自己的头盔挂在李奥娜的斗篷旁旁边,又取下宽剑,把它倚靠在王女的火焰剑旁,沉重的链甲被伯德温提在手里,他打开一个箱子,把它放在一块柔软的丝绒上,施加了魔法的丝绒会清洁与打磨链甲,让每只小环都能变得光可鉴人,李奥娜的链甲也在一边,已经被打理妥当,散发着秘银特有的微光。 伯德温走入卧室,现在,除了没有缔结婚约之外,他与李奥娜就如一对真正的夫妻一般——伯德温发誓原本他并没有这个想法,事实上,他总觉得王女对他并不是爱,而是一种不可理喻的迷恋,它来的快速,去的也同样快速,这几年间,他一直等待着李奥娜露出歉疚或是厌倦的神情——虽然在龙火列岛上,他为了李奥娜对他的背叛而愤怒不已,但心中总有一种“啊,终于来了”的放松感,即便现在证明李奥娜仍旧爱慕着他,但关于这点,伯德温并未试图做出任何解释或是动摇。 所以对于李奥娜,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爱着的这个女性,伯德温并未如同对待梅蜜这类女人那样轻忽狎昵地亲近她,在离开龙火列岛之前,他们最亲密的行为也只不过是热烈的轻吻一番。 是什么在促使他,还有李奥娜做出改变的呢,伯德温想,他不知道李奥娜是怎么想的,但他确实感到了危机——在高地诺曼的王室凋零的只剩下李奥娜一枚孤零零的花朵时,就算是最刻板的爵士也必须做出退让,何况诺曼的继承法早在一年多前就修改完毕了。李奥娜将来必定会成为诺曼的王,而且是第一个女王,她的身份可以说是一跃自泥泞之中攀升到了晨光之上,人们向她谦恭的鞠躬行礼,口称殿下,或许心中还在呼喊着“陛下”,奉上无数礼物,从双臂展开那么大的银盘到镶嵌着宝石的黄金冠冕,从白色的巨熊皮到象牙做的酒杯,从华美富丽的丝绸到爽滑细密的亚麻,金币与银币在空荡荡的内库迅速地累积起来,从山丘变作尖峰。 而李奥娜的身边,出现了更多的年轻的爵爷与骑士,他们风度翩翩,举止有礼,面容上没有风霜留下的皲裂与皱纹,生机勃勃,温文尔雅,若要问他们是否勇武——其中有一两个同为泰尔追随者的骑士能够与伯德温一较高下,他们有侍童,有扈从,有军队,还会舞蹈,弹琴与写诗,他们有伯德温所有的优点,却没有伯德温的缺点。不要说李奥娜,或是任何一个女孩,就连伯德温,如果他也是个女性的话,他也会从中挑选一个,而不是继续留在一个老迈暴躁的堕落骑士身边。 当李奥娜在一个寒冷的夜晚紧紧地拥抱着伯德温的时候,曾经的雷霆堡领主第一次屈服了。 在关系变得更为亲密之后,他们几乎有点后悔——不是后悔这样做,而是后悔没有早点这么做,仿佛在袒露胸膛之后,心脏也同样直白地呈现在了爱人的眼前。他们好奇地探索着彼此的身体与内心,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如此愚蠢,愚蠢到没有深刻地领会到对方给予自己的信任,还有如此甜蜜的爱意。 就像是现在,伯德温能够理解李奥娜为何会使用如同葛兰一般的人,就像是她使用男爵夫人,就算他曾经表示过反对,就像是人们需要猫来捕捉黑夜中的老鼠,那么就不能责备猫会偷吃鱼和肉干——你总不能因为狗要忠诚可爱得多就让狗去抓老鼠。 他打开连接着卧室的另一扇小门,小门后是一个全部由雪花石砌筑的房间,浴室里有着一个施加过魔法的浴桶,里面的水永远是洁净并且热气腾腾的,伯德温解下长内衣,缓慢地坐了下去,滚热的水顿时浸没到他的胸膛,它们的热量渗入皮肤,让伯德温忍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他听到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来人的脚步声他很熟悉,那是李奥娜。 王女走到浴桶边,浴桶的高度恰好到她的胸膛,她将双手放入浴水中,等它们温热后再将精油涂抹在手心,为伯德温按摩紧绷的颈部与肩膀。 “今天几个?” “七个,”伯德温回答,一边微笑起来,不单单是因为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力量与敏捷,即便连续挑战七个骑士也能够从容获得胜利,更多的是因为他想起了黑发的施法者曾经说过的一个小故事——一个裁缝一掌打死了七个苍蝇,为了纪念此事,他将这句话绣在了外套上。但人们误以为他是一下子打死了七个巨人误打误撞之下,他居然没有被揭穿,反而得到了一个国家与公主的爱慕多么的相似,又是多么的不同。 李奥娜也想起了这个故事,她的笑容变大了一些,王女伏下身体,将嘴唇靠在伯德温的耳朵边:“我也有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听着呢,吾爱。”伯德温捉住她的手,心满意足地说。 “梅蜜已经怀孕了,她有了葛兰的孩子。” 孩子伯德温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又带着一丝隐痛,他记得潘妮是怎样欣喜而急切地盼望着他们的孩子的到来,却又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而背叛了他,不,一切都过去了,他将会有个血脉高贵的孩子,他一出生就注定了要继承一个强大而又广阔的国家。 第五百五十七章 反击(9) 葛兰走过庭院的时候,他看见了男爵夫人,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面,或者说,他们彼此的情报都被掌握在对方的手里。没有致意,也没有微笑,更没有对话,没有必要,他们都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葛兰想到,也许李奥娜与伯德温之间,那种始终存在的紧绷关系得到缓解就是因为男爵夫人,毕竟没人能比她更懂得男女之间的事情了——在这件事情上,葛兰承认她有了一个小小的优势,但葛兰可以做到男爵夫人难以做到的事情,毕竟后者手中多半都是羽毛艳丽但爪喙柔软的“小鸟”,确切点来说,葛兰与男爵夫人事实上是可以将两者的服务范围错开的,只是这一点并不能改善他们之间大概永远只能以针锋相对来形容的境况。 他们擦肩而过,葛兰的手放在符文上,还有他的匕首,就像是葛兰的第二颗心脏那样跳动着,但盗贼还是平静地走了出去。不,他再也无法找寻到第二个如李奥娜一般有着显赫身份与姓氏的主人了。盗贼公会在这个世间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之久,每个大公,国王或是家族都有着自己信任的人,除了高地诺曼的王女,没有人会贸贸然接受一个陌生盗贼的自荐。 等等,或许他还是有个主人可以为之效力的,葛兰咧嘴微笑,无视于骑士投来的,满怀质疑的目光,他想到了格瑞纳达的黑发施法者,若说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就是格瑞纳达完全就是一个混乱而又残酷的国家,一个在王座上待了三百年的男人仍然会被称为新王,而他的妻子则是一头红龙,克瑞玛尔又是他的非婚生子——黑发的龙裔距离那个位置还很远,遑论还有一个据说已经成为了神祗的最高统治者。 葛兰试探性地投注了一部分力量在格瑞纳达的王都,如果李奥娜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不想看到的事情,那么他至少还有一条退路。 想到这里,葛兰不由得轻微地摇了摇头,在之前的谒见中,王女李奥娜可没有提起过克瑞玛尔和凯瑞本,哪怕没有那个黑发的施法者,还有精灵游侠,伯德温.唐克雷可能早就变成了怪物的便便,但现在他们似乎已经被彻底地遗忘了——如果说,克瑞玛尔因为血脉与身份的关系,让这两位大人认为自己被欺骗了而捧着破碎的心对着角落哭去了,那么精灵凯瑞本呢?他可没有突然变作红龙的孩子,而且葛兰也知道格瑞纳达的军团,以及兽人的战士们已经转向了银冠密林,这是根本无法遮掩的事情,不要说是他,或是男爵夫人,这原本就是一个最为普通的斥候骑士也能觉察出来的事实。 是有意回避吧,那么,是回避他,还是回避这个问题呢?看来是后者居多,葛兰眯起眼睛,隐藏起自己的鄙夷,如果说李奥娜做出这个决定并不让人意外——即便沉溺在情爱之中,她也是一个接受过诺曼的老王指导和训练过的王位继承人,这点从她做出的几个决定就能看的出来。葛兰从不认为在龙火列岛上,她拒绝伯德温取克瑞玛尔代之只是因为正义与公理——如果伯德温真的那样做了,他不但会失去他的荣誉与骄傲,还有可能沦落成领主的附庸,就像那些在龙火列岛的各个港口无所事事地提着锈剑斗篷,除了酒馆与娼妓的床无处可去的流亡者那样。李奥娜怎么会允许她的爱人堕落到这个无可挽回的地步?就连雷霆堡领主的位置她都觉得不够尊荣呢。 还有他,在高地诺曼的王室血脉还未凋零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她就决意与一个卑微的盗贼达成了协议,虽然那份协议单薄的就连风也能把它吹散,而现在,她又将男爵夫人收为己用,全然不顾这位妖媚的女士曾经为她的敌人效力,并且与诺曼老王的死亡有着些许牵连,她就像是一个商人那样,只要她觉得你有这个价值,那么无论你是多么地脏污或是腥臭,又或者咬伤过她的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相对地说,如果你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或是所要付出的代价过大,这位王女也会不假思索地把你排除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外,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像是男爵夫人,或是葛兰,她是不会有着哪怕一星半点的歉疚与羞惭之意的——当然喽,就算是凯瑞本,抱歉,既然兽人们暂缓了对于高地诺曼的深入,转而对银冠密林露出了垂涎之色,作为诺曼的王女或是将来的陛下,李奥娜是不会做出放弃诺曼,援救银冠密林的决定的,就算是它们之间的一纸盟约并不能说是已经完全地撕毁了。 也许这位王位继承人还庆幸于兽人对银冠密林的渴望超过了对高地诺曼的呢。 倒是伯德温让葛兰略略吃了一惊,不管这么说,他曾经是泰尔的骑士,即便被自己的神祗驱逐了,但似乎,葛兰是说,他一直在嚷嚷着要赎罪,得到赦免,重新回归到这位公正与职责之神的麾下吧——即便他确实只是说说而已,那么,最低限度的,他和凯瑞本的友情呢,被地精偷去吃掉啦?这可是持续了二十年的友情,即便为了诺曼,你无法驱使你的骑士与子民,你至少可以放下情爱,放下荣耀,放下权力,单人匹马地前往银冠密林为你的友人付出一份微薄的力量。 但葛兰什么都没看到,盗贼讥讽地抬起一根眉毛,就算是他,也曾经为了那位黑发的施法者前往格瑞纳达的王都。其中固然有着野心与试探的成分,但如果不是克瑞玛尔,虽然曾经无情并且残酷地威胁和惩罚过他,但算得上公正与诚实的前主人,出现在“红肚子”的只会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卒子。 太令人失望了,葛兰在心里说。 —————————————————————————————————————————————— 后半部分有些修改,一小时内更换过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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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反击(10) ——抱歉,今天打开文档,告诉我文档损坏,写字板打开一片空白,记事本是乱码现在正在重新写找到的最新备份狄伦还活着 ———————————————————————————————— 另外看到书评的生日点选同人了,等我一个个地写过来哈!不会很晚的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五十九章 反击(11)(第一更) 龙爪骑士喘息着提起短剑,他与死去的精灵几乎紧贴在一起,在战斗结束之后,紧张的神经终于允许他找回自己的嗅觉,他皱起眉,因为他嗅到了一股让他难以忍受的臭味。“就像是煮过的粪便,”他嘟哝道,一边不可思议地摇头,虽然格瑞纳达人因为红龙与精灵一向是死敌的关系,从来就将精灵的血脉斥之为肮脏和臭烘烘的,但一个龙爪骑士不可能不知道,这只是一种态度,事实上作为生命之神的宠儿,精灵的血比矮人,人类或是侏儒的血都要来的生机勃勃,纯净无瑕。 难道是因为辛格精灵吃肉的关系?但也不应该臭成一只兽人,龙爪骑士难以忍受地爬了起来,在触碰到死去精灵的脊背时,他又感觉到毛茸茸的,不像是头发,倒像是毛发,但他低下头去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如同金子般的发丝,就是有点黯淡。 —————————————————————————————————————— 黄颈看到一个精灵战士正在战场上徘徊,这可不太应该,不过他显然非常强壮,因为他刚刚杀死了一个兽人战士。 但这些精灵们也和格瑞纳达人一样有坐骑吗?黄颈不是很明白,但他简单的头脑里没能容纳下太多的东西,而且精灵们骑着的东西似乎与那些人类的有所不同,嗯,格瑞纳达人骑着的是恐爪龙,而精灵们骑着的似乎只是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只是从形状上来说,看上去很像是两只蹄子的羊,他喜欢羊,但更喜欢精灵。 兽人舔抿着自己的嘴唇,就在那个精灵反手劈倒他的同类之一时,他掷除了自己的短斧,斧子在空中旋转着,发出悦耳的呼啸声,黄颈紧随其后,在精灵抬起短剑,拍打在短斧的一侧,将短斧打出去的时候,紧随其后的黄颈提起短矛,双手紧握,连带着自己一起撞入对方的怀中,最初的触感让兽人想要咒骂,因为精灵并未如格瑞纳达人说过的那样穿戴着链甲,或者说,即便是链甲,链甲胸口的部分也加设了坚硬的钢片,但兽人的力量与动能还是让矛尖刺了下去,精灵大叫着,而兽人的重量碾压着他,黄颈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短矛上,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短矛下的猎物挣扎着,他的短剑劈砍在黄颈的身上,但黄颈是一个兽人战士,他的身上有着格什像格瑞纳达人勒索而来的皮甲,这种皮甲的防御性甚至不低于黑铁,而且它的坚韧能够消弭很大一部分外力冲击——像是这种无法找到着力点的打击虽然能让黄颈感到疼痛,但还不足以让他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 —————————————————————————————————————— 龙爪骑士感到迷惑,哪怕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迷惑的时候,但他的惊骇根本无法用言辞形容,藏在枝叶之间,袭击了他的精灵竟然拿着一柄属于龙牙军团的短矛,他当然辨认得出——格瑞纳达的军团中所有的武器都有着巨龙的铭印,或许它可以被解释成是被缴获或是偷取的,但他除了那种缭绕不去的臭味之外,还嗅到了恐爪龙皮的气味,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恐爪龙的气味了吗?而精灵们即便抓捕到了恐爪龙,也不会将这种邪恶的怪物的皮披挂在身上。 他的视力一阵模糊,一阵清晰,他努力想要看清敌人的面孔,但那张面孔总是被迷雾遮盖,他简直就像是身处在噩梦之中,等等,或许他 龙爪骑士用尽最后的力量伸出手来,放在那张可恶的面孔上,火焰从他的手中迸发,有东西燃烧了起来,而在火焰的光亮之下,他终于看清了那张半融化的面孔,它和精灵根本没有一点关系,那是张兽人的脸! 他想要大叫,想要警告他的同伴与红龙,即便他并不是一个术士,也不是一个牧师,但他也知道他们可能已经陷入到精灵们卑劣无耻的圈套之中,他们不是在和精灵们作战,而是在和自己的盟友,在和兽人作战! 可惜的是他的思维到这里就断裂了。 黄颈的脸燃烧着,格瑞纳达的龙爪骑士们最后的一击不容小觑,火焰随即从他的头部蔓延到他的肩膀和手臂,胸膛,他就像是一支架设在龙爪骑士身上的火炬那样熊熊燃烧着,直到化为灰烬。 ———————————————————————————————————————— “看到了吗?”督战的红龙突然说。 黑发的龙裔往下看去,一小股精灵正从激战的中央向着王庭的边缘撤出,他们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所遭遇到的格瑞纳达人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有你熟悉的人吗?”红龙问。 “我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黑发的龙裔恭敬地说:“并且了解他们——为了格瑞第。” 红龙嗤嗤地笑起来:“当然,为了格瑞第,为什么不呢。”它伸出一只爪子:“那么你可以去见见你的朋友们了,希望他们别太惊讶。” 黑发的龙裔回给它一个邪恶的微笑,向红龙鞠了一躬后,走到石质的平台边缘,发出一声锐利的呼叫,大概只用了两三次呼吸的时间,一只通体漆黑,看上去就与良善没有什么关系的人面狮身兽就拍打着双翼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红龙托着下颌说:“这种颜色的人面狮身兽。” “我喜欢这种颜色,尊敬的红龙殿下,”克欧说:“比那些就像是蛋蛋或是菊花的颜色要好得多了。” 红龙大笑起来,一边拍打着地面:“你有这一只很有趣的坐骑,等你们回来之后,”他说:“我要好好问一下,你们是怎么会厮混到一起去的。” “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即便相隔千里仍然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吸引。”黑发的龙裔说,引起了红龙又一阵大笑。“去吧,”它说:“带着精灵们的耳朵回来,那是很好的装饰,我会把它们拼装成一只圆灯挂在我的巢穴中央。” 克欧在乌黑面色的遮掩下作了一个鬼脸。 ———————————————————————————————————————————— 格什的身边有两个祭司,还有暴雪部落中最为精悍与勇猛的战士。 他们的耳朵里充斥着令人烦躁的喊叫、嘶吼与哭泣声,真难想象,精灵们也会如同人类一般怯懦吵闹,不过这似乎并不妨碍他们的战力,战场的形式奇特地陷入了一个胶着状态,让格什简直就要雷霆大怒的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看到一个格瑞纳达人出现在战场上,没有,一个也没有,骑士也没有,术士也没有,他们的坐骑也没有,他们就像是消失了,将整个密林的敌人丢给了兽人——也许会有兽人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不管怎么说,所有的战利品都归他们所有了,只有格什在看到兽人一个个地倒下时感到心脏绞痛,这些不是可以被用来肆意消耗的老弱妇孺,而是兽人们最后与真正的力量,他担心着,格瑞纳达人是否打算着他们与精灵两败俱伤后才出来窃取果实,格什简直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兽人们还有没有可能冲出格瑞纳达三军团的战阵一旦兽人们的战士在这里折损殆尽,他们留在高地诺曼的卑弱同类只能被人类驱赶回呼啸平原。 如果是那样,兽人们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原先的力量,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又或是五百年,一千年?平原上的兽人部落已经不多了,格什有着那么一瞬间懊悔于自己强行合并了所有大部落的行为,但他的心随即就坚硬了起来,他并没有做错,如果不是有着卡乌奢的神谕,他们现在已经占有了半个高地诺曼,之后还会有更多而如果兽人最终灭亡在这里,那么也只能说是兽人之神卡乌奢的旨意,而这位神祗的旨意,从来就不曾收回过,这是一个兽人所无法悖逆与反抗的,这仍然不是他的错误。 而就在他们穿过耸立的银冠木,来到一片较为宽阔的区域时,祭司们突然跳了起来,尖叫着施放了储存在木杖中的神术,魔法的光芒在阴沉的环境中亮起,让格什的眼睛感到刺痛,而在这之前,他已反应敏捷地倒下并翻滚,这让他有幸逃过了一劫,他身后的两个兽人被无形的风刃割碎了面孔,脖子和手臂,就连一个祭司的胸前也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切痕,但他只是低了低头,撒了一捧药粉,那个伤口就愈合了。 让格什意外的,前来拦截他们的竟然只有一个人,他从一只奇特的怪物身上跳下来,至于说那只怪物有多么奇特它看上去不像是主物质界的生物,或者说,连生物都不算,它没有头,也没有尾巴,就像是一团铅灰色的云雾。 格什将视线回转到那个人,不,精灵身上,他就像是所有的精灵那样,有着暗金色的长发与碧色的眼睛,但无论怎么看,格什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不过这个精灵显然也不是来和他们讨论这些的,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即便格什身边有着两个祭司,十二个强壮的战士,他们仍然无法获得上风。对方施放法术的速度显然要高于祭司们祈祷而来的神术,他可能是个术士,但精灵们有术士吗?但他没有丝毫法师们常会遇到的滞难以及迟疑——法师们记忆的法术是固定的,即便有着一两个法术可以让他们改换预先准备好的法术,但也不可能如来人一般对应自如——要知道兽人的祭司们所拥有的神术并不在少数,而且他们也不会让一个敌人提前知道他们将要施放怎样的一个神术。 一个兽人战士藏入黑暗之中,也许他想要从这位施法者的身后袭击他,哪怕只是打断他的施法,只有一刹那也可以,施法者的对战可容不下任何疏忽。 但格什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个隐约的影子,那团烟雾忽而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而后它的形状产生了变化,它拉长了,并且从银冠木上垂落下来,然后,在格什出声提醒之前,那个兽人战士的脑袋就被裹入了雾团,几乎无需一个心跳的时间,他就倒了下来,我是说,一个没有头颅的身躯,他的手脚还在抽搐着,而那个精灵的施法者甚至没有多余地回头看一眼。 祭司们已经心生退意,当又一个兽人战士被阴影藤蔓活活绞死之后,一个祭司放出了毒虫,也许他认为这样他们就能全身而退。迎接这些毒虫的是火焰,祭司们刚露出笑容,得意的神情就凝固住了,这些并不会被普通火焰烧灼惊吓的毒虫扑入了火焰,立刻发出了婴儿般的哭叫声,火焰灼烧着它们,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是龙火。”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中,格什说:“你是谁?精灵怎么可能驾驭得了龙火?” 他努力地看着对方,作为兽人们的王,他之所以没有在战场的中心,就是因为他始终感觉不是太对,他希望自己能够找寻到那些格瑞纳达人,而现在,那种让他觉得坐立不安的压抑感到达了顶峰。 “你是谁?!”兽人之王厉声问道。 ———————————————————————————————————————————————— 双生红龙之中的弟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它把克瑞玛尔打发出去没别的,只因为它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渴望进入睡眠的冲动,也许是因为那些珍贵的血肉——之前另外几位兄姐死去的时候,他和哥哥也曾经分享过它们的血肉,即便不是那么新鲜了,但它们之中蕴含着的力量仍然让他垂涎不已。而在吞噬了那块血肉之后,就和现在一样,它也有种轻微的倦怠感,但这里不是它的巢穴,而是一个危险的战场,它竭力控制着自己,但它知道这时候身边最好不要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第五百六十章 反击(12) 为了摆脱那种难以形容的疲惫感觉,红龙的视线落入战场,在一个较大的空隙中,它找到了那些精灵与黑发的施法者——巨龙的视力比鹰隼更为锐利,他看见那支精灵的小队之中,应该是为首的精灵似乎正在与龙裔说些什么,红龙打了个哈欠同时侧耳倾听,但战场上的声音太驳杂了,到了它也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单词——但奇怪的是,红龙认为自己应该听到兽人在咆哮,但兽人在哪儿呢——它抬起身体,左右张望,却发现整个密林都如同海洋那样有规律地摇摆着,巨龙的眼睛可以凝视最白亮的火焰,但天穹上奇异的没有云层,只有光,单调而明亮红龙发现自己正在不知不觉地低下头去,它耸起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气,烟雾让空气变得浑浊,还带着一点甜味,红龙迷惑地睁开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外眼睑,它已经觉察到了不对——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光线就不再变化,除了仍然在彼此厮杀不休的人们,就连密林都变得安静与凝固它用膜翼的尖端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俯冲而下。 —————————————————————————————————————————— 祭司在大叫。 但兽人的战士们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们喝下了祭司的药水,那种会榨取他们最后一点力量的药水,他们将会变得疯狂而嗜血,就算是受到了致命的伤害,也无法停止冲撞与杀戮——这种药水是格什严禁在非必要的时刻使用的,但现在不正是必要的时刻吗?战士在作战,而祭司们在急切地收敛材料与祭品,耳朵、鼻子、牙齿、眼珠,还有连着头发的头皮,男性精灵的go,女性精灵的gog让祭司感到疑惑的是,后者的数量太少了,几乎可以说是寥寥无几——每一个精灵都是战士,在他们的队伍中女性的比重从来就不低,就像是兽人在雷霆堡与这些尖耳朵杂种作战的时候,精灵们固然会设法将同伴的尸身带回密林,但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祭司们的药水原材料以及珍贵的祭品多半就是从这里得来的。 狭小的露台上,一个女性精灵不得不面对数十个陷入到了狂暴状态的兽人,他们不惧怕疼痛,也不畏惧死亡,她在施放了所有的神术,撕开所有的卷轴,碾碎每一颗符文宝石之后,只得拔出自己的钉头锤,但一个小小的钉头锤在兽人的战士面前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兽人的战士们踏着同伴的尸体(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有着凹陷的小山丘)扑了上去,在一个兽人战士被她用钉头锤敲开头骨之后,她也被几个兽人抓住了,他们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干脆利索的死亡,而是就着抓住的部位,猛地撕扯,把她就这么撕成了几块,没法儿,他们为不同的祭司效力,即便格什已经成为了兽人们的王,祭司们仍然被允许有着自己的战士。 ———————————————————————————————————————————— 红龙满怀疑窦地注视着这一切,如果说精灵们的疯狂反扑在它的意料之中,但他们的残忍与暴戾就在它的意料之外了——至少据它所知,精灵们尊重生命,崇敬自然,但他们现在做出的事情简直与兽人毫无区别,但它看到一个格瑞第的牧师被几个精灵撕碎的时候,它已经无法继续按捺下去,红龙掠过他们上方的天空,喷吐龙火,灼热的火焰顿时将所有的“精灵”都包裹了起来,伴随着凄厉的惨叫,红龙也嗅闻到了那股曾经被龙爪骑士质疑过的恶臭。 红龙混沌的头脑突然变得清醒起来,它拍打双翼,将自己沉重的身躯快速地升到空中,让自己身处于云层本该有的位置,冰冷的空气灌入它的气管与肺部,它低头俯瞰,密林的一部分暴露在龙的金色眼睛之下,只一下,它的瞳孔就紧缩了起来。 “起来!”它大声吼叫到,呼唤着自己的兄弟,“起来!!!” 而它的兄弟已经彻底地沉睡了过去,当作为弟弟的红龙落到他的身边,用牙齿与爪子攻击它的时候,它愤怒地还击了,它的视线从未有过的分散与空荡,就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如果不是它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有些迟钝的话,另一只红龙也已经受了伤,甚至更糟——率先发现了不对的红龙向后退了两步,密集的树木成为了天然的阻碍,身躯庞大的红龙根本无法在其中自如行动,但它也不像变化成人类的形态——人类的形态根本不可能威慑到一只红龙,它是最清楚不过的。 它收起双翼,以很难让人相信会在一只如此巨大的红龙身上出现的敏捷转到了兄长的身后,并且开始念诵起一个很短的咒语,在后者在暴怒中转过脖子,用冷酷的金色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坚冰将它还有即将喷吐而出的龙火一起凝固在里面。 冰层几乎在下一刻就开始吱嘎作响,裂缝就像是雷电的分支那样不断出现与延展,但弟弟也只需要一丁点时间罢了:“我们被欺骗了,”它喊道:“我们正在和兽人作战,而不是精灵!” 而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红龙的兄长就从碎裂的冰层中走了出来,它的目光惊疑不定,但可以看得出已经能够分辨出眼前的并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弟弟。 ———————————————————————————————————————————————— 在尚未察觉的时候,红龙们也许还会被既定的思维与胜利的预兆紊乱认知,问题是,一旦它们产生了疑惑,那么这层迷障就脆弱的如同一张羊皮纸。 即便如此,他们发现,想要让已经陷入到白热化的战场重新恢复平静,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哪怕格瑞纳达人愿意听从红龙的命令停战以及撤退,兽人们也不会,而且既然他们知道了那些所谓的“精灵”都是兽人,当然,兽人看着格瑞纳达人的时候也会把他们当做精灵,更不必说,兽人单蠢的头脑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事情。 它们连兽人之王格什都找不到。 ———————————————————————————————————————————————— 格什看着那个“精灵”笑了笑,那真是一个,怎么说呢,如果这个笑容出现在瑞卡或是他的导师奥斯塔尔身上,格什一点也不惊讶,但出现在一个精灵的身上,这种感觉就别提多奇怪了。 曾经的不死者举起双手,一个强大的法术在他们之间爆炸,祭司之一被格什一把抓住,挡在了身前,他可以感觉到祭司身上的符文和别的什么在不停地颤动着,爆发出各种各样的神术以及法术与对方争斗,祭司则在不停地诅咒着,诅咒精灵们的法师,也诅咒格什。但格什根本不在乎,如果他不这么做,他只怕就要立刻前往哀悼荒原去谒见他们的神卡乌奢了,格什对这位暴躁的神祗并不太大敬意,他可能根本听不到卡乌奢的召唤声,即便被召唤了,作为一个信仰不够虔诚的家伙,他只怕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当这个祭司的手脚终于无力的垂挂下来之后,格什看到另一个祭司正在逃跑,跌跌撞撞,左摇右晃,但无论怎么说,他总算是逃过了格什的爪子,但格什的战士们都还在他的身边,格什露出一个兽人很难掌握的微笑,然后又愁眉苦脸起来。 然后他在战士们诧异的眼神中,拔出自己的长刀,丢在地上,然后高高地展开空无一物的双手:“我是兽人之王格什,”他喊道:“我向你们投降。” 在看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做出了一个施法手势的时候,格什的心脏狂跳起来,同时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高速转动着:“你不是精灵,”他大喊道:“你是谁!如果是精灵,他们绝对不会杀死一个手无寸铁,向他们屈下膝盖的人。” 那个“精灵”终于开恩给了格什一个注视:“也许,但那大概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雷霆堡的精灵们从不会宽恕任何一个兽人,哪怕他只是个婴儿,因为即便是婴儿,也是吮吸着人类的血肉长大的,有善良的兽人吗?有,但估计都已经饿死在襁褓里了。 格什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他的神经紧绷到了一碰就会断裂的地步,而后一个想法就如同丝线崩裂时产生的火花那样迸现在他的舌尖,“你是格瑞纳达人?!”他看到对方的指尖已经亮起属于魔法的光芒,他大叫起来:“你是一个格瑞纳达人!”这次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但他的敌人只是露出了一个倦怠的神情,魔法的力量奔涌而来,格什身上的符文纷纷爆裂,他被抛向空中,一团灰色的气旋将他重重地抓起,又重重地投掷在地上,即便是兽人之王,格什也无法继续支持下去,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而他的身体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痛,他的耳朵听不见声音。 当格什终于可以看见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最后一个兽人战士跌落在他的身前,大约是四分之一或是三分之一,在残留的肢体不规则的情况下很难估计,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而他的敌人正在做出又一个施法手势,兽人之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嗅闻到来自于哀悼荒原腥臭干燥的尘埃气味。 曾经的不死者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倾盘大雨倏忽即至,它是那样的冰冷,又是那样的狂暴,间隔在敌人与敌人之间,兽人们,还有格瑞纳达人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他们或是被对方的长矛贯穿,又或是自己的宽剑还卡在对方的肋骨之中,但那并不是他们所看见的精灵,而是他们的盟友,至少现在还是。 红龙的吼叫声响彻了整个密林。 他们都被精灵耍了。彻彻底底的。 —————————————————————————————————————————————————— 当看到雷霆自云层中蜿蜒而下的时候,红龙的兄长并未太过在意,但它随即听到了弟弟的哀鸣,只能说年少的雄性红龙要比他们的姐姐更谨慎,在最后一刻它及时地闪避了,但精灵们的魔法箭矢还是射中了它的尾巴根部,距离那个不可言说的位置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红龙立即展开膜翼,跃上高空,当它们再一次俯瞰密林的时候,它们就像是看到了倒映着星辰的河流——在银色与黑色交杂的枝叶之间,闪烁着无法计数的光点,每一点光代表着一枚魔法箭矢。 如果说,一直与格瑞纳达人交战的是兽人,而与兽人们交战的是格瑞纳达人,那么精灵们呢?他们是不是完好地保存了每一个战力,只等他们徒劳地将彼此的力量消耗殆尽? 庞大的王庭消失了,兽人们与格瑞纳达人们交战的地方只是一处连绵不断的裸露着的缓坡,距离密林的边缘甚至不到三千尺。 在崩塌的假象后面,是蓄势待发的精灵们,在他们的敌人尚未理解事态的变化之前,箭矢与雨水一同倾泻而下。 首先崩溃的是兽人,他们找不到自己的王,找不到祭司,找不到任何愿意庇护他们的人,格瑞纳达人虽然想要控制局面,整备残兵,但事情总是往最糟糕的那面走,逃跑的兽人们冲击了他们好不容易整合起来的战阵与队伍,他们不敢面对精灵们的箭矢,却敢于向格瑞纳达人露出獠牙利爪——后者中有着不少伤者,还有兽人们企图夺取龙爪骑士们的坐骑。 直到格瑞纳达的术士们投掷除了不亚于精灵箭矢的恶毒法术,这些没脑子的家伙才开始往其他地方跑,他们依稀还能看见模糊的小径,但兽人们再一次投入密林的时候,密林似乎失去了原先的宽容,他们发现自己被围困在密林之中——小径莫名其妙地断了,就像是有个人用干面包抹去了羊皮纸上流淌的墨水,他们在密林中走来走去,还提着斧子的兽人将树木伐倒,但他只不过走出了几百步,回转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他做下的标志了。 辛格精灵们进攻了,在格瑞纳达人仍然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的时候,树精将精灵们放在自己的肩头,用枝叶作为他们的盾甲,活化的藤蔓卷起成捆的箭矢,不断地交到精灵们的手中——,与此同时树精的根须从地下拔起,缓慢而稳定地向前走去——恐爪龙的高度优势在这些参天巨树前根本不值一提,它们撕咬着树干,牙齿崩断在粗糙的树皮上,树精暴躁地抖动着,粗壮的树枝就像是鞭子那样从空中呼啸落下,径直将那些如同老鼠一般的恐爪龙抽到一边去。 对树精们造成威胁的只有龙火,与术士们召唤出来的负能量之火,它们灼烧着树精的躯体,在树精化作灰烬之前绝不熄灭,即使精灵的牧师与法师们一直在竭力救援,仍然有些树精最后还是被火焰侵入了核心,它们在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将身上的精灵交给另一个没有被火势殃及的树精,迈着大而笨拙的脚步冲向格瑞纳达人,一边伸展开所有还能控制的枝叶。它们倾倒时,爆裂与散射的火焰甚至能够笼罩数百尺以内的地方。 红龙滑翔着,它们召唤者鹰首狮身兽,龙牙骑士们与他们的坐骑如同黄昏时分的蝙蝠群那样在空中回旋着,鹰首狮身兽畏惧着精灵的箭矢,就和红龙那样。 “我们不能,”米特寇特将一个法术投掷在身上,不然红龙根本无法听到他的声音,“我们根本无法靠近精灵!” “我们必须撤退,”他喘息着说:“我们需要整备与休息!” 第五百六十一章 重逢 “不行!” 红龙几乎是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提议,而米特寇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也知道一旦撤出,只怕他们就没有那个可能重新攻入银冠密林了,但红龙应该已经觉察出,现在的情况和格瑞纳达人与红龙预设的简直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与他们希望的,失去了最大盟友,继而又失去迷锁的庇护,与两个敌人,从而变得绝望悲哀的精灵们所能做出的虚弱反抗不同,精灵们早有绸缪,这些尖耳朵杂种所展现出来的狡诈甚至远超于人类与兽人,他们的敌人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就像是伪装在荆棘上的果实,当他们鲁莽地冲过去的时候,除了跌落陷阱之外别无可能。 精灵的迷锁紊乱了格瑞纳达人与兽人们的认知与思想,他们与敌人作战,而事实上那却是他们的盟友,他们将彼此的力量磨损了大半,然后尴尬地发现自己就连密林都未曾真正地侵入,遑论精灵们的王庭,但这个要责怪谁呢。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第一个被提出来的只可能是古老的红龙格瑞第,也就是他们的母亲与神祗——不管怎么说,她的神谕中清楚地指出了银冠密林的迷锁已经被摧毁了,但要制造一个足以迷乱数万敌人的假象,根本就不是十来个法师,几个法阵或是卷轴,符文可以做到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覆盖了银冠密林上千年,可能今后还要继续存在上几千年的迷锁——很显然,格瑞第和他们一样被精灵们,或许还有安格瑞斯的圣者戏弄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摧毁了迷锁,但事实上,它或许只是将自己沉入短暂的睡眠之中,一等到红龙,格瑞纳达人以及兽人触碰到它的界线,它就重新苏醒了过来,并且将每一个敌人都收拢到自己的掌心里。 如果还要追究谁的话,两只雄性的红龙大概没什么可以推诿的余地——作为强大尊荣的红龙,他们原本应该能够确保三军团的统帅,凯尔门与凯尔丝的红龙母亲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他们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乘着她受伤虚弱的时候杀死她,掠夺她的血肉与内脏——假若不是如此,三只头脑清晰,目光锐利的红龙应该在更早之前发现战场的情形有多么地诡异与违和,无论迷锁怎样伪装兽人,兽人与精灵们的做法终究还是完全不同的,双生红龙之一不正是因此产生了疑窦吗? 但米特寇特只是一个龙裔,他是无权指责或是质疑一条红龙的,他也理解红龙为什么可以说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的提议——红龙与精灵们是与生俱来的仇敌,兽人也是,但仇恨并不能让红龙或是兽人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他们需要得到利益——银冠密林的精金秘银,铅白丹红,雪蜜,生命之泉,精灵们的血肉与灵魂,甚至是密林本身,若是将它们换算成金币的话,我们或许可以看到一条流淌着融金的星光河,昼夜奔腾不息,光芒胜过日月星辰。 他们耗费了如此之多的人力心血,不说格瑞第与兽人之神卡乌奢达成盟约时的付出,或是与恶魔王子格拉兹特交易时的代价,那些折损的骑士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补充齐全的——还有他们的坐骑,恐爪龙还能够被饲养与人工繁育,龙牙骑士们的鹰首狮身兽,这种有着智慧的怪物可不是走到沙漠里吹声口哨就能召来一只的也许回去的时候,如果他们可以回去,米特寇特想,还要借用一下克瑞玛尔的奇妙粉末,既然它们能够清空龙牙骑士们的钱囊,想来吸引一群,或是更多的野生鹰首狮身兽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他的头脑中一掠而过,胜利的天平正在无限制地向着银冠密林倾斜,付出如此之多之后,最后所得却只能说是寥寥,这样的结果无论是那个格瑞纳达人都无法接受,只怕从红龙之下,每个被认为需要为此担责的格瑞纳达人都要接受严酷的惩罚,他们的权位毫无疑问地会被剥夺,除非格瑞第与红龙们承认这是他们的错误,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红龙的想法正是米特寇特所猜度到的,只是米特寇特还不知道军团的首领,格瑞第的女儿正是被她的两个弟弟所杀,很多人都看到了红龙的坠落,但他们在看见她残缺的身躯之前谁也不敢说她就这么死了,她的身躯被双生红龙掩藏起来,死亡暂时还是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总是要被暴露的,如果这场战役最后还是获得了胜利,格瑞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作为盟友的兽人之神也得以享用一顿丰美的盛宴,红龙之母当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尤其这个女儿已经失去了她最大的作用——她不能生下可以孵化的蛋。 但如果他们最终迎来的是失败呢? 红龙根本不敢去想象,他知道他们应该撤出密林,可想而知,精灵的迷锁不会有利于他们的敌人,但如果退出了,一支满是伤痕与恐惧的军队还能够重新刺入密林的心脏吗?这个可能或许有,但太低了,低到红龙不肯去尝试。 “准备!”伯林大叫道,再次举起长弓,这只形状奇特的长弓出自于矮人之手,上下弓臂上镶嵌着闪烁的符文宝石,弦是弓手本人的长发绞成,坚韧而有力,搭在弓上的每一根箭矢都散发着魔法的光芒,正如格瑞纳达人所想的,银冠密林的精灵们没有一时一刻疏忽过最为重要的战备,战士、牧师与法师都是如此,他们成年后的游历,一来是为了拓展眼界,二来是为了结交挚友,三来是为了积累实战经验,他们从不懈怠,即便格瑞纳达的红龙仿佛永远都在沉睡,而兽人们也在雷霆堡前驻足不前。 这些魔法箭矢都是从法师手中一支支地积累下来的,即便是在外面游历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附魔的箭矢偶尔会被他们赠送给值得信任的友人,或是卖出一个可观的价钱(别奇怪,精灵们也非常地善于买卖),但其中的大部分,还是被他们带回了银冠密林——一千年,就算是作为密林之王的近侍,伯林在打开储存魔法箭矢的库房时仍然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银冠密林可能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魔法箭矢的数量大于普通箭矢的地方了吧。 一只鹰首狮身兽挥动双翼,在接近精灵与树精的时候倏地倾斜身体,两支魔法箭矢擦着它的尾羽掠过,它们在空中爆裂,形成一团空白区域,但那只鹰首狮身兽已经冲入了树精们的战线之中,它落在树精的头冠上,双翼紧紧地收拢在体侧,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狮子那样,它在浓密的枝叶中跳跃,在树精晃动身体试图把它扔下去之前,鹰首狮身兽已经从后面就扑倒了一个精灵,怪物的爪子刺入了精灵的肩膀与背脊,精灵支起长弓,准确地刺入了它张开的尖喙,秘银打造的弓梢在鹰首狮身兽坚硬的喙中滑动,细密的牙齿被击碎,怪物凄声唳叫,而怪物的骑士则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他的短矛自上而下地猛击下来,贯穿了精灵的肩膀——如果不是最后一刻,精灵竭尽全力侧身避让的话,这一击贯穿的就是他的心脏。 骑士大声地呼喊着,鹰首狮身兽甩动脖子,长弓从精灵的手中脱落,它耸起颈部的羽毛,恶狠狠地就想要给爪下的猎物一下重击。 一抹阴影与他们擦身而过——被鹰首狮身兽抓住的精灵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就被腥臭滚热的血泼洒了一头一身,他无法睁开眼睛,但可以听到暴怒的吼声与尖利的哀嚎,几乎与此同时,一双手把他拖了出来,鹰首狮身兽颓然倒下的身躯距离他之后一尺不到的距离——他的肩膀被贯穿,胸膛上有着深刻的抓痕,就像是被短匕首割伤,但他幸运地还活着,并且可以无需他人帮助就喝下药水。 鹰首狮身兽反常的急攻让三个精灵永远地回归到了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膝下,还有七个,或是九个精灵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他们立刻被树精送到下方,而接替他们的战士在一两个呼吸间就重新举起了他们的长弓,以佩兰特为首,大约二十个德鲁伊在化身为豹或是其他猛兽之后与鹰首狮身兽还有他们的骑士们纠缠在了一起——这个战场是有力于德鲁伊们的,这里是密林,他们的脚下是具有智慧的树精,树精的枝干会阻扰敌人的活动,甚至将它们禁锢起来,又会成为德鲁伊们的盾牌与武器。 佩兰特化身而成的黑豹毫不留情地咬断龙牙骑士的喉咙,在发出一声只有德鲁伊可以听懂的呼叫后,他跃出树精的头冠,在空中变化成一只巨鹰,巨鹰展开双翼之后约二十尺到三十尺,几乎与鹰首狮身兽的翼展相同——二十只巨鹰飞上了天空,在鹰首狮身兽再次发动攻击之前撕碎了他们的阵型,格瑞纳达的术士们嘶喊着,投掷出法术,一只巨鹰被击中了,它的双翅燃烧着,旋转着坠落,但还没等术士敛去笑容,一只巨鹰呼啸而来,在付出一只爪子的代价后,攫走了术士的头颅。 佩兰特飞上高空,纷纷扬扬的种子随着风就像是尘土一般地落下,有些嵌入到骑士们的盔甲里,而有些卡在了鹰首狮身兽的皮毛之中,就连几个术士也不免在长袍的缝隙间藏了几颗,敏锐的人几乎马上就施放法术把它们驱逐掉,但还有一些因为疏忽,或是疲惫,又或是单纯的措手不及,让这些种籽在身体上抽叶生根。藤蔓虽然细小,却足够坚韧,它们限制了双臂与羽翼的行动,又或是殃及到了眼睛和口舌,巨鹰们交替俯冲之下,受伤的敌人甚至无法治疗与溃逃。 这时候,佩兰特也看到了红龙们,巨鹰发出一声嘹亮的叫声。 ———————————————————————————————————————————————————————————————————————————————— 格什站了起来,又是愤怒,又是悲哀。 奥斯塔尔的及时出现,意味着他再也无需为了自己的生命担忧——别问格什是怎么知道的,一个人是否对自己有杀意,难道他还会感觉不到吗?这个格瑞纳达的术士是想要杀了他的,兽人之王能够感觉得出来,哪怕他现在露出了一派“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在干什么”的纯洁神情,但格什知道这完全就是一种特殊的嘲弄方式。 如果说这个身着红色长袍的术士也受到了精灵们的蒙蔽,但他在格什表露身份后仍然投掷出了自己的法术就说明了格什对他来说,除了敌人什么也不是。 “这是兽人之王,卡乌奢的宠儿,格什,一个陛下,”奥斯塔尔和善地介绍道:“这是格瑞纳达新王的幺子,可敬的克瑞玛尔殿下,我想你们大概是第一次见面。” “不是第一次,”格什阴沉沉地说:“我见到过他,他曾经和精灵在一起,就在雷霆堡。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陛下。”奥斯塔尔心想,他的一个弟子还曾经和一个半精灵缔结婚约呢,“幸而这只是一个小错误。” “两个祭司,与十二个战士的小错误?” “你还活着,”奥斯塔尔说:“就已经可以胜过一切不幸的谬误了。” “我觉得,”他补充道:“是否是个错误并不紧要,紧要的是您的子民需要您,他们正在密林中到处乱跑,陛下,我很担心,无论如何,您们失去这片密林已经有一千年了,它对您们的态度不会太过和善的。” 第五百六十二章 重逢(2) 格什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但他也很清楚,奥斯塔尔是绝对不会站在他这边的。在走开之前,他伸出一根指头指着黑发的龙裔:“他是个叛逆,你们要小心,否则你们终有一天会懊悔不已的。” —————————————————————————————————— 双生的红龙手中还握着自极北之地,巨龙的墓穴中而来的符文碎片,它们召唤飓风,抽走水流,大片的银冠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树精们感染了术士与兽人的祭司们投出的瘟疫,它们不像是火焰会直接快速地危及到它们的生命,却会让它们陷入混乱——格瑞纳达的军团们勉强收拢了骑士与士兵们,而兽人们也在祭司们的神术下冷静了下来,如今的战局并不如他们先前的期望,但并不是不可以挽回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或是说就像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喀嚓声,有什么打开的东西被重新关上了。密林蓄积了一千年之久的力量涌动着,生命之泉放声咆哮,腐朽的银冠木倒下,而新生的银冠木就在它的根基处探出嫩芽,嫩芽转瞬间就抽出了纤细的枝干,枝干向上,带着白色绒毛的叶片在顶端打开,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它们就生长到原先的银冠木一半的高度。然后从这里,无数枝条就像是手臂那样展开,不,不仅仅如此,它们还在不断地攀高,而后,从那一丛丛的深绿浅碧之中,一个土元素生物缓慢地爬起身来,它比格瑞第的牧师们在攻打龙山邦国所召唤的土元素生物还要庞大,周身缠绕着藤蔓,眼睛闪烁着明亮的智慧之光——那是来自于生命之泉的水,它们拒绝了巨龙的召唤,赋予银冠木与土元素生命以及力量。 格瑞纳达人不断地攻击着土元素生物,但几乎都是徒劳——至少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土元素生物俯身查看了一番,就伸出手臂,就像是捏着一只小猫那样捏起了一只鹰首狮身兽,鹰首狮身兽疯狂地挣扎与唳叫着,它身上的骑士当机立断地割断了束带,从高处坠落,而鹰首狮身兽的血就像是追赶着他那样,在半空中就把他浸没了但这并不是唯一让它变得危险的东西,如同格瑞纳达人用土元素生物架构起飞跃邦国城墙的桥梁,在土元素生物宽阔一如堡垒的肩膀上,精灵们的弩车反射着耀眼的日光——精灵们的武器,无论大小,都如同贵人佩戴在身上的饰品那样精致而华美,弩车也不例外,它的主要构件是覆盖着秘银的银冠木,弹簧,齿轮与机括用的是精金,弩车与箭矢一样,经过数次附魔,一般的火焰,水以及酸液都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 红龙在看到它们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他们没忘记他们的姐姐就是被邦国的弩车撕裂了一侧的膜翼,才慢了一步,没有摆脱精灵们的陷阱,但正如它们之前隐约感觉到的,银冠密林的迷锁已经完全地露出了无形的獠牙——从一开始,精灵们就不是单纯的反击。在凯瑞本接到了克瑞玛尔的信件之后,他们的筹备与动作都是为了将格瑞纳达(红龙的仆从们)人,以及兽人,这两个邪恶而卑劣的种族彻底地毁灭在银冠密林里。 银冠密林外围的树精抖动着枝叶,迈着根须,移动到被兽人,还有格瑞纳达人焚烧与砍伐的树木边,它们移走了倾倒的同类,然后安安稳稳地在空白的地方立好,伸出根须,扎入泥土——一条又一条新生的小径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精们的李代桃僵上。 而在战场的中心,精灵们的箭矢突然停止了,格瑞纳达的士兵与兽人战士们惊惶不安地抬起头来,他们看见了成群的精灵们从树精,以及土元素生物的身上轻轻跃下,就像是银冠木掉落的叶子。 格瑞纳达的施法者们是反应最为快速的,火焰与闪电从他们的指尖流泻而出,而在出击与留守的精灵之中,也同样有着法师与牧师,他们架起盾牌,召唤屏障,或是赐予同伴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以及更为坚硬的皮肤,精灵的速度原本就比兽人,或是格瑞纳达人更快,在接受了神术的赐予之后,他们可能比鸟儿,或是风更快——一个法师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手势,凯瑞本的“星光”就已经卸下了他的一双手腕——在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之前,游侠的另一柄武器已经从他的胸前上掠,击碎了他的喉结。 一个术士看到了这一切,但他没有急于去拯救他的同僚,出于格瑞纳达人几乎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自私心态,他一直等到凯瑞本的利刃嵌入对方的喉咙,他的一个法术与此同时被释放,他以为他可以取得杀死密林继承人的殊荣,但一阵光亮闪过,凯瑞本毫发无伤。术士在那双碧蓝色的眼睛转向自己之前懊恼地后退,他早已准备的一个符文可以让他躲入阴影,但在他还没来得及让自己所有的身躯被掩藏起来之前,一支散发着魔法光辉的秘银箭矢就贯穿了他的咽喉,奇妙的和那个被他视做诱饵的法师在同一个地方。 凯瑞本只来得及向伯林点点头,就转身迎上了两个兽人。 每当红龙想要做些什么,像是向那些脱离了树精庇护的精灵喷吐龙火(全然不顾他们正和他们的士兵,还有盟友缠斗在一起),又或是企图脱离这个让人焦躁的泥沼,庞大的土元素生物就会阻碍它们,更别说还有这个笨重的土家伙身上背负着的弩车,精灵们的大型弩箭要比人类拥有的更具威胁性,双生红龙的两翼都在隐隐作痛,就因为要避让开这些迅疾而又危险的箭矢,它们不得不做出很多违背巨龙身体构造的动作——而每当它们想要凭借着速度拉开彼此的距离时,迷锁的威力就显现了——它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很多好奇心浓重的施法者都研究过巨龙的双翼,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如此单薄的膜翼根本无法赋予巨龙们从地面飞到空中所需的巨大的提升力,虽然巨龙们确实偏好从高处起飞,但即便在陆地,在水面,在沼泽它们的起飞仍然不受高度与重量的困扰,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在高度无法满足起飞要求的时候,它们体内的魔法可以弥补这个缺漏——问题是,在精灵们所设置的,能够限制魔法,操控魔法,甚至驱逐魔法的迷锁中,巨龙们可能是遭受到最多桎梏的生物了,双生的红龙发现自己一旦越过某条不可见的界限,它们就会如同铅锤那样笔直地坠落,如果不是它们还有着那么一丝谨慎,在最后一刻变化成人类的形态,也许第二只,第三只被银冠木贯穿身体而死的红龙就是它们了。 它们催促着龙牙骑士,但龙牙骑士们已经和德鲁伊们变化而成的巨鹰们战斗成了一团,巨鹰的数量并不占优势,但鹰首狮身兽们同样要警惕着精灵们的箭矢。 —————————————————————————————————————————————— “看来精灵们也是一群大胆而贪婪的家伙呢。”奥斯塔尔感叹地说道,一边做出手势,法术投射而来的景象消失了。 克瑞玛尔一脸平静地眨眨眼睛。 “作为龙爪的首领,”奥斯塔尔问道:“您就站在这儿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往下掉吗?” “那么作为龙刺的首领,”克瑞玛尔回答:“我看您也没有想要做些什么啊。” “我的孩子都很狡猾。”奥斯塔尔说:“他们从不会出现在危险的地方。” “这可很难说。”克瑞玛尔说。 —————————————————————————————————————————————— 人们都知道,在这个位面,大概只有几个地方拥有着无以计数的秘密与珍藏,其中之一就是辛格精灵们的万维林。但万维林是什么样子的,在哪里,如何进入,没人知道。 或者说,只有精灵知道,即便是龙刺的高阶成员,也只从自己的首领那里隐约知道,万维林在王庭的中心。 在精灵王庭出现的时候,只有少数几个最为狡猾的龙刺成员感觉到了异样,和急于潜入其中的同伴不同,他们更愿意观察一会,只是一会,这为他们挽回了许多遗憾,毕竟被卷入死亡漩涡的经历并不能让人愉快,遑论很多人已经失去了愉快或是不愉快的机会。 他们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土元素生物诞生的地方,那里远离战场,寂静安宁,如果有人质疑他们是在懈怠渎职,那么这些盗贼们也可以解释说自己是去探查王庭所在位置的,毕竟格瑞第想要的就是万维林,或者,他们也可以杀死几个精灵牧师,对龙刺成员来说,这样的功绩就足够让他们逃过战后的追责了。 只是在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又一阵可怕的压力倾轧到了战场上的每一个人身上。 阴寒而又腥臭的气息席卷了密林,迷锁颤动着,在僵持了一小会儿之后,伴随着就像是直接刺入脑中的尖啸声,一个龙刺成员被突如其来的暴风掀上了半空,伴随着断裂的枝叶,尘土,碎石,他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暴怒地扔在了密林之外的沼泽之中,他从污水中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清理干净了自己的眼睛,之后就看到他的另几个同伴紧跟着掉落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兽人,以及格瑞纳达的骑士,以及士兵,他们的坐骑 他看到了什么?格瑞第的牧师们已经哭叫了起来,她们撕咬着自己的手臂,顿着双足,歇斯底里,就像是疯了似的,或许是真的疯了,龙刺的盗贼也以为自己疯了,因为他看见了格瑞第,一只古老的红龙,她盘旋在密林的上空,风将密林撕开,露出一道惨白的缝隙,而更多的格瑞纳达人与兽人正从里面跑出来。 伯林移动了一下脚步,但佩兰特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在失去了英格威之后,直接面对一只力量接近半神的古老红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兽人们,还有格瑞纳达人们已经遭受到重创,虽然没能全歼他们有些可惜,但格瑞第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足够她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精灵们也已经失去的太多了。 —————————————————————————————————————————— 奥斯塔尔环顾四周,他没找到克瑞玛尔。 —————————————————————————————————————————— 密林中,火焰仍然在燃烧,烟雾弥漫,凯瑞本从一个被钉在树上的兽人身上取回自己的“星光”,在听到一声细小的悉索声后,精灵游侠转过头去。 就在距离他大约一百五十尺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着红袍的黑发术士。 “凯瑞本。” “克瑞玛尔?!” 周围的精灵们看着凯瑞本,他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别的,脸上的表情告诉别人他只是感到意外,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但这个停顿可能比水滴碰触湖面的时间还要短暂,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奔跑了过去,只是一霎那间,他就来到了术士的面前,然后伸开双臂,紧紧地把他拥抱在怀里。 术士的身体最初的时候还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地,它就变得柔软了,因为凯瑞本直接连着手臂一起把他抱在怀里的关系,他连手臂也抬不起来。 他只能用手掌碰碰精灵游侠的腿侧,算是拥抱过了。 “我带小鱼干回来了。”克瑞玛尔说。 第五百六十三章 重逢(3) “你胖了啊。”克瑞玛尔说。 “啾啾!”白脸儿说,用自己的胡须去摩擦克瑞玛尔的脸,它已经长到了水獭的极限,也就是说,三尺长,四十磅重,托在手里沉甸甸的,就像是个毛茸茸的压重,一下子就将黑发龙裔的心安定了下来。环绕着他们的还有白脸儿的一家,三只小水獭与一只性情温柔的雌性水獭,最小的一个孩子还是一身雪盖般的细小绒毛,它们正围绕着一堆烤小鱼干大吃特吃——这些小鱼是海鱼,虽然小,但肚子里面全是肥美的鱼籽,吃起来格外香脆。 对于克瑞玛尔的戏谑,白脸儿不以为意,冬季到来的时候,就连鱼也会安睡的,和别的动物一样,水獭也需要在冰雪覆盖密林之前堆满丰美的脂肪,不然它们要依靠什么度过漫长的寒冬呢——只是它并不需要和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们争夺食物,相比起它们,白脸儿是个强壮而又聪慧的雄性水獭,拥有着从精灵王庭到星光河的广阔领地——对啦,白脸儿想了想,从克瑞玛尔的膝盖上溜下去,在黑发龙裔迷惑不解的目光中跑进密林,耸动着鼻子嗅了嗅,攀上一棵高耸的银冠木,和一只松鼠打了一架后,把它的松子和榛子,还有木果(银冠木的果实)都抢走了,又找了一片宽大的叶子(按理说,冬天不该有这么大,这么绿的叶子,但如果有,水獭也不会非常介意),把它们都裹起来,夹在前肢下面,就像是夹着一块心爱的石头那样,只用三只爪子跑回到大朋友的身边。 凯瑞本走进王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克瑞玛尔已经脱下了那件意味着邪恶与血腥的红袍,在红袍里面,是那件泰尔赐予的及膝白袍,在阳光下,它就如同秘银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水獭白脸儿仰面躺在他的膝盖上,而白脸儿的妻子孩子正忙着用爪子搽脸,他身边散落着一些坚果和它们的壳——精灵游侠甚至不想要去打搅他们,破坏了这一难得的温暖而又平和的景象,但就像是亮着橙黄色的灯光的小屋对于一个在风雪中跋涉整夜,又累又冷又饿的旅人所有的吸引力那样,它们也吸引着凯瑞本走过去,走到克瑞玛尔身边,他坐下,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半躺了下来。 躺下来之后,精灵游侠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如此疲惫了——密林被焚烧和砍伐的地方需要重新补白,迷锁的损伤与缺损需要重新编织,树精以及回归到安格瑞斯膝下的精灵们需要一场庄重而又神圣的告别仪式,兽人,格瑞纳达人,恐爪龙以及鹰首狮身兽的尸体需要收敛毁掉,免得引来瘟疫,德鲁伊们的朋友被释放出去——它们将会勘察与嗅闻整座密林,谁也不知道红龙、兽人的祭司,格瑞纳达人的术士与法师究竟会留下些什么。 精灵的身上突然一重,他微微睁开眼睛,才看到白脸儿那张随着时间流逝愈发饱满的扁脸,它凑上来闻了闻精灵的气味,随即打了个喷嚏,凯瑞本来之前没有沐浴更衣,身上还残留着兽人被焚烧时的那股子臭味,还有一股让它不安的气味,它转了个方向,用屁股对着凯瑞本的脸,抬起前爪对克瑞玛尔叫了两声。 “是红龙的气味?”克瑞玛尔问。 凯瑞本点点头,“你如果需要什么,可以拿走。” “不用了,”克瑞玛尔想了一想后说:“格瑞第不会不熟悉子嗣的气味,即便被我拿在手里,也会被她拿走,不过我觉得你可以问问阿尔瓦,或许还有安东尼奥。” “他们会高兴得发疯。” 克瑞玛尔微微一笑,他相信阿尔瓦法师与安东尼奥法师会善加利用这只红龙的,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命运的馈赠——就算是他,还有精灵们也没有想到他们设下的陷阱竟然能够捕捉到如此之大的一只猎物,并且就此殃及到另外两只红龙——他们的贪婪出乎精灵们的意料,佩兰特在红龙即将降落的时候才完成最后一个法术,更让他意外的是,那只雌性的红龙最后应该是有所察觉的,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任凭自己的兄弟撕咬和吞噬自己。 想到这里,凯瑞本就不由得感到悲哀与惊惶,这种令人为之颤抖的冷酷与残忍是格瑞纳达人以及龙裔们所信奉并且身体力行的,游侠对此有所听闻,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与听见,他简直无法想象会为一只水獭烤小鱼干,会为碧岬堤堡的城外流民之子动容的克瑞玛尔也终将成为其中的一员——游侠欣喜于黑发龙裔的灵魂仍旧纯洁刚直,但毫无疑问的,若果他选择回到红龙的巢穴,这会成为他最为致命的弱点——即便无人发觉,他的仁慈仍旧会让他变得孱弱,而在那个地方,同情与怜悯并不是一个褒义词,格瑞纳达的邪恶之辈只会嘲讽他,羞辱他,时刻寻找着将他撕裂的机会。 但就像是凯瑞本有着自己的路,克瑞玛尔也有,他们曾经并肩而行,但在离别来临之时,游侠也不会去阻扰和挽留——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他们的命运。 “等到星河升起,”他听到克瑞玛尔说:“我就要离开了。” 凯瑞本压抑下自己的冲动:“你甚至还没能看到第三道晨光。” “我不能再停留了,”克瑞玛尔说:“我回去就要谒见红龙格瑞第,拖延太久她会产生疑问。” 密林中的光线逐渐变得微弱,色泽暗沉,在湍流不息的星光河边,他们为克瑞玛尔举行了一场小小的送别宴会,参与者只有凯瑞本,克瑞玛尔,佩兰特与他的妻子瑞雯,还有白脸儿和他的家庭成员。 克瑞玛尔并没有出现在更多的精灵面前,除了避免多余的解释之外,还因为他过于特殊的身份——他仍然需要回到格瑞纳达,不让太多人(即便是精灵)清晰地知晓出他的立场是最好的,但凯瑞本也不想让他遭受到怨恨与憎恶的目光。 星光河河水中,有着被削减成圆形的薄冰在旋转,从呼啸平原而来的寒流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这里,他们烤了鱼,还有一些坚果,佩兰特甚至额外催发了一些浆果,对于德鲁伊来说,这几乎是一种对于自然的亵渎行为,但凡事都有例外,在每个德鲁伊必须去做一件可能会让他失去生命的事情时,他可以被或许品尝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果实,因为他可能再也尝不到了。 黑发的龙裔打开骨头匣子,里面是一片折叠的不知名物品,还有一块符文碎片,正是凯瑞本从极北之地取得,带回密林,又来到克瑞玛尔手中的符文碎片,碧色的光芒轻微地颤动着,就像是一枚生机勃勃的心脏。 “这是龙牙。”克瑞玛尔说,让佩兰特与凯瑞本都微微吃了一惊,他们在上面没有找到任何与巨龙有关的气息与征兆,“当然,只是碎片。”克瑞玛尔说,然后他打开那片折叠起来的东西,在火光下凝视了很久:“这是龙鳞” 佩兰特低下头,迅速地换算了一下这片龙鳞的所有者会有多大——那只死去的红龙身上最大的鳞片有着盾牌那么大,而这片鳞片,如果它也是最大的,那么拥有它的巨龙 “格瑞第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她的贪婪可以吞下整个位面,”克瑞玛尔说:“但关键确实在于这个。” —————————————————————————————————————————————————————————————————————————— 当一个爵爷从王女李奥娜的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他的面色就像是刚从处刑台上走下来,男爵夫人在扇子后面莞尔一笑,作为夜莺的头目,她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惶恐,是因为王女李奥娜房间里的那个孩子吧——王女李奥娜与伯德温.唐克雷的感情早已公开,但对这些贵人来说,感情什么也不是,但一个孩子就是了,尤其他还是一个男孩,如果王女李奥娜在与其他男性缔结婚约生下孩子之前就不幸死去了,那么这个孩子,就算就是非婚生子,也有可能成为诺曼王的。 这下子他们的打算可都要落空了,即便没有,一些顽固的老家伙也不会允许伯德温成为新王的父亲,如果说,他之前至少还是雷霆堡的领主,是泰尔的圣骑士,他现在只是一个堕落者,一个背负着弑君罪名的卑贱之人——哪怕现在无人提起,但那只是为了让王女李奥娜能够名正言顺地取回自己的姓氏与继承权,相信伯德温只是一个阴谋的牺牲品的,大概只有那些年轻天真的骑士们。 但能够让一个爵爷成为爵爷的,难道不就是那些骑士们吗,更别说,其中还有爵爷的继承人或是子侄,他们已经成为了伯德温手中的力量,权柄或是其他,尤其是伯德温带领着他们,一举夺回了数个领地与城市的时候,他被麾下的骑士奉为荣耀的勇武之人,马衣与旗帜上公然绣着灰色的对立巨熊,男爵夫人相信看到这个的爵爷们心中一定五味杂陈。 “有什么事情吗?”王女问,男爵夫人的神情有些古怪,不过这些人就是这样,她也已经习惯了。 “一位故人想要见您。”男爵夫人说:“不过在此之前,还请您召来法师和护卫。” “告诉我他的名字。”王女说:“不然我不会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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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应该为格瑞纳达的失败负起责任的人,都无声无息地被半囚禁在自己的居室里,而不是在人们的狂欢中赤身裸体拉着格瑞第的神像在冰冷的地面上爬行,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格瑞第。这只古老的红龙在展开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翼(这种景象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回到王都的岩石洞穴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颁布下任何神谕,她心中的耻辱与愤恨是可想而知的,但她在银冠密林中曾经二度受伤,第一次是因为安格瑞斯的圣者,第二次是因为那些无用的后裔——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它根本不可能突破迷锁的屏障,但它与兽人之神卡乌奢不同,后者虽然被人们称之为兽人之神,但所有邪恶与混乱的拥趸者都可以成为这位独眼神祗的追随者,他的信徒中有兽人,半兽人,也有巨人,地精和人类,还有堕落的半身人以及侏儒。 越过雷霆堡的三重城墙的兽人有数万之巨,但留在呼啸平原的兽人们也接近两万,他们的首领不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地位,尊奉格什为王,就是因为部落的人数只有寥寥数十,最多不过一百多人,其中可能还包括了妇孺与奴隶,在格什的眼睛中,它们就如平原上的砂砾一般渺小,自然而然地也被忽视了。 但兽人可以通过兽人、人类或是巨人繁衍,他们就如同呼啸平原上的杂草,只要十几年,就又能铺洒在平原上的每个角落——失去了格什后,平原的局势大概会重新恢复原先的模样——大大小小的部落无休止地相互倾轧,每年的冬季来临之前,就纠合在一起,南下掠夺奴隶和食物。 如果可能,格瑞第也希望自己能够如同兽人之神卡乌奢那样将那些让她蒙受了耻辱的蠢货抛弃在银冠密林里,让精灵的刀剑箭矢代她惩罚他们吧,但她不能,龙裔的血是会因为混杂而变得更为浓郁,又或是更为稀薄的,如果放任这些人死在密林,那么将来的格瑞纳达所产出的术士比例将会降低许多——这意味着格瑞纳达将会变得衰弱,这是红龙格瑞第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事情。 古老的红龙在自己的巢穴中舔抿伤口,目光阴毒而又尖刻,她知道有很多人的信仰都动摇了,因为她和他们一样受到了精灵的戏弄,但她也同样相信,她很快就会将自己的权威重新立起来,立在他们的心脏和灵魂里。 ———————————————————————————————————————————————————————————————————————————— 七天之后的格瑞纳达王都充斥着鲜血与内脏的腥臭气息。 奴隶们在透空的石板下行走,头顶上滴落下来的不是泥水,而是血水,尊贵的血统无法保证他们的主人能够逃脱更为尊贵之人的惩罚,那些曾经包裹着绫罗绸缎的身体赤裸在街道上,钩子从皮肉之中穿过,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拉扯着沉重的石像,但这些还算是幸运的,一些被格瑞第认为需要为这场战役担起罪责的人,被穿透在尖锐的矛杆上,而这些矛杆就矗立在街道的两侧,就像是奇特的装饰品。普通人如果受了穿刺的刑罚,最快的可以在星河升起到横亘天穹的短短时间内得到解脱,但这些人,他们被格瑞第的牧师特意挑选出来,服用了药水,加以矛杆被有意刺偏,避过要害之后,这些“装饰品”可以连续十几天在痛苦中喊叫挣扎。 一个奴隶隐藏在沉重货物后的脸露出了笑容,只是他有几年的时间没有笑过了,这个笑容更像是鬣狗在捕食之前嗅闻空气,原来这些人也是会流血,会感到痛苦,会绝望到祈求一个死亡的吗?他的心不由得感到雀跃,与他同室的奴隶看到了,但什么也没说,他不会向管事去举报自己的同类,也不会揭破后者的幻想。他在成为奴隶之前,是个学者,因为年轻,又懂得写字与计数,他活的比这里每个奴隶都要长一些,但这样的幸运很快就要结束了——难道他们的主人会放任这些看到过自己遭受屈辱的奴隶继续活着吗?在新的奴隶到来之后,他们都会死的,一个不剩。 沉重的惩罚几乎殃及了王都中的每一个格瑞纳达人,他们伤痕累累,沮丧而愤怒,但红龙、新王以及那些血脉浓厚的龙裔没有一个敢于进言,祈求这位伟大存在的宽恕与平静,虽然他们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被臣子以及下属诅咒了上百万次,但弱者无力的诅咒即便有着上百万次也比不过格瑞第的一次喷吐,他们缄口不言,直到格瑞第召唤了他们。 仍然在那座空旷而又寒冷的厅堂里。 格瑞第以红龙的姿态出现,她盘踞在厅堂的中央,龙骨的宝座被撤除,庞大的身躯遮蔽了玻璃天窗投下的光,古老红龙的鳞甲是深红色,有些近似于黑色,在鳞片的间隙,就像尚未完全熄灭的炭火那样,有着隐约而纤细的赤色光芒,但与其他红龙,与龙裔不同的是,格瑞第的身躯竟然没有爆发出一丝热量,越靠近她就越是寒冷,像是新王,他的鬓发都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有色的冰雪人像。 他是格瑞纳达的王城中仅有的少数几个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的人,就连两只红龙也不免露出了微妙的嫉妒神色。 在新王的身边,通常站立着他的长子米特寇特,但今天这个位置被另一个人占据了,当人们看到他的时候,神情不由得有些古怪,因为有些人,譬如奥斯塔尔已经认出了那个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弟子”狄伦的生身父亲,龙刺的首领当然知道他与格瑞第之间关系密切,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密切——作为狄伦的导师,他当然知道这位财政大臣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龙血,他甚至不是一个法师,只是一个凡人罢了,但就奥斯塔尔现在看到的,他的面孔与手上覆盖着赤色的鳞片,竖立的瞳孔外环绕着深金色的虹膜,龙裔的显著特征表露无遗。 也是只是“母亲”的又一个恶作剧罢了,奥斯塔尔如此安慰自己,但猛烈跳动的心却始终没有平息下来。 厅堂中的人就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他们很清楚,“母亲”的身躯周围没有一丝热量,并不代表她变得虚弱了,而是因为她正蓄积着所有的怒意,以至于身周的热量也被无情地吸收,而这些怒意,正在酝酿成最为猛烈的龙火,这样的龙火,即便是精金秘银,也难免被消融成烟——没人愿意去尝试但或许别人可以? ———————————————————————————————————————————————————————————————————————————————— 黑发的龙裔在回到格瑞纳达的时候,没有受到一丝阻挠,甚至有人为他指引方向——在他询问是否可以谒见“母亲”格瑞第的时候,侍女们的态度比第一次来到格瑞纳达的时候还要热忱与殷勤。 ——事有反常,巫妖叹了口气,不过还算在我的意料之中。 ——如果她不是很满意礼物的话,异界的灵魂说,我们可以跑吗? ——很难。 在异界灵魂一派囧然的伴随下,曾经的不死者踏入了寒冷的厅堂,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有些充满了担忧(来自于新王与米特寇特),有些充满了恶意与憎恨(来自于凯尔门),有些则充满了庆幸(来自于红龙的双生兄弟)——他们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那就是新来者毫无疑问地会成为红龙格瑞第龙火下第一个牺牲品。如果说还有什么人抱持着不同的看法,那大概就是奥斯塔尔了,他看向克瑞玛尔的眼神是充满好奇的,他并不认为这个黑发的龙裔会愚蠢到双手空空地自投罗网。 人们以为古老的红龙会说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透明的三层瞬膜合拢着,她看上去平静得就要入睡了,眼珠在瞬膜后一动不动,光芒流连,就像是沉没在深潭之中的黄金。 “终于愿意离开精灵们的怀抱了?”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额,不出意料的,正是凯尔门,命运似乎很愿意戏弄一下这个自命不凡的龙裔,他在战场上失去了最为有力的依持,也就是他的母亲,唯一一只雌性的红龙,回到王都之后,他又得知他的姐姐凯尔丝也在一次错误的召唤导致的恶魔暴动中出了意外,当然,所有的格瑞纳达人都知道所谓的意外只不过是一场设计的格外巧妙的谋杀。 他的龙爪军团也在战役中折损严重,失去了骑士的恐爪龙四散而逃,失去了恐爪龙的骑士还需要设法谋求与驯养一只新的坐骑,还有伤者(前者幸运地得到了援助,无论是胁迫而来还是交易而来的),以及死者留下的缺口如果他的红龙母亲还在,那么至少的,人们会有所忌惮,但在失去了她之后,凯尔门发现自己的步履愈发艰难起来——他被擎肘是很正常的,新王并不喜欢他的次子,所有人都知道,而且在克瑞玛尔掌握了龙牙之后,米特寇特就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如果可能,新王一定很愿意让自己的长子取代凯尔门。 凯尔门在失去了这些之后,他还能剩下些什么呢?术士塔很明确地说过,能够容忍他出塔就算的上宽容了,他是不可能在术士塔林中求得一席之地的,那么难道他要和那些曾经跪伏在他的姐姐凯尔门膝下的术士那样,靠着牧师们游移不定的欲求来谋求一个卑微的位置吗? 无论是因为他母亲的死亡,还是姐姐的意外,又或者是他自己的权力与地位,他都必须将克瑞玛尔,这个曾经被他们羞辱、嘲弄、伤害与杀死的杂种推向龙火,一旦他死了,那么龙牙军团必然需要米特寇特来支持,凯尔门至少可以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你在提出一个非常严重的控诉,”新王说:“凯尔门。” “一个正式的控诉,”凯尔门说,“如果说有什么人必须为这场战役的不尽如人意负责,那么我想,除了他之外不会有别的什么人了?” “证据?”米特寇特问。 凯尔门打开手掌,露出一块碎裂的艾恩石。 “你还认得这个吗?” 克瑞玛尔颔首:“我用这个和奥斯塔尔换了一个人。” 奥斯塔尔不得不站了出来,“是的,我的副手达诺斯有幸获得了克瑞玛尔殿下的青睐,”他看了一眼那块石头:“这个就是他偿付的赎款——后来我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了我们的‘殿下’。”在新王在的时候,他也不免有些尴尬。 “那么就请解释一下吧,”凯尔门刻毒地瞥了奥斯塔尔一眼,显然认为在母亲的死中这位新晋的情人也脱不了干系:“它原本应该保护我的母亲,但事实上,它是一个诅咒。” —————————————————————————————————————————————————————————— “我们已经得到了这块土地!”一个兽人大叫道。 “但又失去了。”格什说。 “我们还有战士,”祭司说,贪婪形之于色:“我们战胜了人类。” “败给了精灵。” “精灵们不会离开银冠密林,人类没有来帮助他们,他们也不会去帮助人类。”祭司说。 格什看了他们很久,“那么。”他说:“愿意和我离开的人,就跟着我一起离开吧。” 第五百六十五章 宠爱(2) 如果凯尔门以为他的指控能够激起格瑞第的怒火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格瑞第关心的除了自身之外别无他物,就连她的孩子,也只不过是附属以及工具,如果要说她真的要对谁感到愤怒的话,那么大概就只有她的红龙女儿和儿子——前者毫无裨益地死在了战场上,这不是任何人的过错,纯粹是因为她的鲁莽冲动才酿成了这一不幸的果实;后者竟然连她的尸体也没能带回来,全然不顾一具红龙的尸骸能够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凯尔门的愚蠢也让格瑞第感到熟悉,在她还未完全放弃对这两个龙裔的期望时。不过她还是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她如今没有女儿了,新王也没有,或者侍女们还有血脉浓厚的后裔,但古老的红龙已经不那么在意了,随着她的力量一日比一日强大,法则对她的制约也越发粗暴——红龙警惕着每一个人,他们或许还没能发现,红龙的眼睛已经被可怕的疾病缠绕着,她放下瞬膜并不是因为兴味索然,而是不想让她的后裔察觉到它们的闪光出自于病变而非力量。 不过如今还能够与格瑞第对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至少这个厅堂里没有,人们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甚至在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就会谨慎地垂落视线,除非她要求他们抬起头来。 ————————————————————————————— 格瑞第漠然地注视着那个黑发的孩子,在所有人当中,他的黑发是那么地突兀与令人憎恶,这让她想起就他继承了那个精灵娼妇多少血脉才会有着与她一般无二的外表——他几乎有着与精灵相同的狡诈与恶毒,在所有人认为他已经被凯尔门与凯尔丝杀死的时候,他却已经远离了红龙的王都,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跟随了另一个导师,他的导师知道他是龙裔吗?或者说,他会是一个精灵吗?又或者是一个尊奉善神的法师,那位导师现在是已经死去,还是仍然存活在人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呢? 如果可能,格瑞第是想要见见那位导师的,但除非她杀死克瑞玛尔,也有可能,注意,是可能捕捉得到该位导师的身份——也许他并不如格瑞第所以为的那么和善,红龙想到,克瑞玛尔的契约迄今为止还在他的导师手中,这让他必须保守许多秘密。 “那么,”新王说:“有人需要辩解吗?” “请允许我。”让人意外的,不是克瑞玛尔,而是奥斯塔尔,龙刺的首领,在新王略微点了点头后,他向着惊疑不定的凯尔门微微一笑:“这是一颗艾恩石,非常罕见。”他说:“也许它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您的母亲还尚未孵化。”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凯尔门说,他不知道奥斯塔尔想要说些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本能地感觉到对方并不会成为他的助力,但凯尔门同样是从术士塔出来的,对于艾恩石,即便他从未得到过一颗如此罕见的艾恩石,他仍然对它们有着深刻的了解,深紫色的艾恩石是仅次于特殊艾恩石最为珍贵的石头,它能够储存法术,并且在主人需要的时候释放出来。 “我仔细地研究过它,”奥斯塔尔说:“您所说的诅咒,”他说:“应该就是我储藏在里面的一个强大的法术——”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奥斯塔尔用惯常的温和态度说道:“当然,一般而言,人们在使用深紫色的艾恩石的时候,几乎只会在里面储存一个防护或是用以转移自己的法术,但您们的母亲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她相信自己是不可摧毁的,坚持要我施放一个我所能施放的最为可怖的法术,也许她想要的是将它们投掷在精灵的身上,但很可惜,精灵们的防护法阵冲击了艾恩石,并且促使它提前爆发了。” 新王略略侧过头去,将一个笑容隐藏在黑暗里,他可算是知道红龙是怎么落入陷阱的了,很显然,他们对于红龙贪得无厌的性情十分了解。那个时候,米特寇特也在场,他巨细靡遗地和新王描述了当时的情景,不过那时候他们都认为这只是克瑞玛尔的小小报复,要知道,让同样具有着贪婪属性的格瑞纳达人,尤其是一个术士,得到又失去如此珍罕的魔法制品,他大概会有好几年夜不能寐吧——只是米特寇特没有想到的是,这居然不是针对奥斯塔尔而是针对红龙的,虽然说,这也同样合理合情,毕竟红龙已经先对克瑞玛尔露出了獠牙,但奥斯塔尔他是因为“母亲”格瑞第吧,能让这位杀死一只红龙的,不可能是一个卑微的黑发龙裔——就和他的曾祖母那样,他的忠诚只属于格瑞第,看来变得不耐烦的,可不仅仅是那只年轻的雌性红龙。 至于那个时候,红龙是否要求了,或是要求了,但是否是要求了一个诅咒谁也无法知道了,巨龙的灵魂应该属于谁,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不过新王猜度,红龙子女的灵魂应该都被红龙抓在手中,也许就在她颈胸位置,那些流动着微光的宝石项坠里面。 凯尔门被卡住了,他的双翼虚张声势地张开,尾巴也下意识地缠绕在膝盖上,对他来说,这是一个荣耀的证明,他不敢相信,也无法忍受,居然有一个格瑞纳达人偏向于一个血脉低贱的杂碎而不是血统纯正浓厚的他。“好吧,”他退后,但紧接着,又上前了一步:“那么你要怎么解释呢,你之前在哪儿?在我们已经回到格瑞纳达如此之久的时候?”他转向格瑞第:“我有证明他在密林滞留了三天之久。”他说,“银冠密林的迷锁,只会认可精灵,以及精灵们那些可以以生命交付的密友,可以和我们说说吗?是谁,是那个密林之王英格威唯一的继承人,游侠凯瑞本吗?” 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知道他,也知道你,更知道你们之间那份令人作呕的情感并未随着分离而死亡,你是个精灵的细作,不折不扣的,克瑞玛尔,也许在龙山邦国,你就已经泄露了我们的秘密,所以精灵们才有机会设下如此恶毒的埋伏——我的母亲原本不该死,不,她甚至不会受伤,她是那么的强大而我们的骑士与士兵,他们的刀剑所向,也应该是那些污秽的杂种,而不是我们的盟友——如果没有你,克瑞玛尔,如果没有你!”他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我们本该获得彻底的胜利!我们现在本应该在银冠密林的王庭之中狂欢,饮着蜜酒,用精灵的血肉祭献我们无上的神祗格瑞第!” 可以想象,在突然重新回到了一片死寂的厅堂中,伴随着嗡嗡的余音,一声讥笑有多么地突兀和尖锐。 “听起来有点道理,”红龙的双生兄弟之一说道:“但你似乎和我们说过,克瑞玛尔,你和精灵成为朋友只因为找寻机会在他的胸口来一刀,那么现在呢,”他兴致盎然地问道:“紧跟着你而来的是新的密林之王的死讯吗?” 很显然,他们对克瑞玛尔是有那么一点好奇,但如果能够让某人承担起所有的罪责,他们也不介意落井下石。 他的双生兄弟露出同样的微笑,而凯尔门几乎要大笑起来。 让他们重新恢复平静的是,也只可能是红龙格瑞第,古老红龙巨大的爪子在地面上敲了敲,清脆的响声与深刻的裂痕让整个厅堂重新陷入死寂之中。 “告诉我,”在降临到这个地方之后,红龙格瑞第第一次发出声音,“的确如凯尔门所说,这几天,你一直是和精灵们在一起吗?” “是的。”黑发的龙裔说。 凯尔门露出无法压抑的兴奋之色,米特寇特蹙眉,新王将身体的重量转移到右侧,与他身边的“富凯”交换了一个眼神,奥斯塔尔回到队列里,一派处变不惊,他一点也不担心事情会有所转变,克瑞玛尔或许有些格格不入的地方,但他终究还是一个格瑞纳达人,这点他早就知道了。 “那么你有如我的儿子所说,设法弑杀了密林之王的继承人吗?” “很抱歉,”克瑞玛尔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没能找寻到机会。但是” “但是?” 红龙的眼睛无法分辨胸链上宝石的颜色,却能看见更多凡人以及施法者都无法看见的东西,就像是现在,她看到的是缠绕在黑发龙裔上的命运之线,在那个时刻,她知道了克瑞玛尔近似于亵渎地嘲弄了她和格瑞纳达所有人的时候,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派遣红龙,或是强大的龙裔撕碎他的躯体,把他的灵魂囚禁在宝石里带给她,她会用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来教导这个孩子应该如何尊重自己的先祖,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她第一次看见了命运的脉络——她想要掌握它,却只是徒劳。 而现在,这条命运直线正与厅堂中的每一个人连接着,其中甚至还有她自己,格瑞第还想要看下去的时候,一股刺痛提醒了她,如果继续看下去,她的眼睛会流出鲜血,到了那时,她一直小心隐藏着的秘密或许就不再是个秘密了,古老的红龙移开视线,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躁。 “但我从凯瑞本那里得到了一些东西,”克瑞玛尔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有可能,是他的父亲英格威在死去之前留给他的。” 古老的红龙深吸了一口气,厅堂中如同卷过了一阵狂风:“给我。” “让所有的人离开。”克瑞玛尔说。 凯尔门想要说些什么,但他一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比任何一个龙裔,红龙都要冷酷的眼睛,就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格瑞第抬了抬下颚,从奥斯塔尔开始,除了克瑞玛尔之外的人,都退了出来。 厅堂的门紧闭着,但他们也不敢就这么离开,而是站在厅堂外,格瑞纳达大多数地方都能看到的,供红龙处于原有形态的时候栖息的一处平台上等候着,新王,还有“富凯”,以及米特寇特站在一起,奥斯塔尔和他的曾祖母站在一起,而其他人似乎也能找到同伴,只有凯尔门形单形只,他又是恼恨,又是嫉妒,又是恐慌,他不断地看向那对大门,不断地祈祷着克瑞玛尔带回的东西不会让红龙满意——愤怒的红龙也许会直接把他吞入肚子。 但让他失望了,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了红龙之母格瑞第的大笑声,她的笑声是那样的响亮,就连厚重的大门也无法遮挡一二。 —————————————————————————————————————————————————— “我允许你,”红龙说:“我允许你从我的内库里随意挑选一件东西,只要你能够拿走。“ ————————————————————————————————————————————————— ——这个是什么?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 ——一个契约,巫妖解释道,一个来自于恶魔王子格拉兹特的契约,红龙格瑞第从他那里得到的。 ——有什么作用? ——可以从格拉兹特的手中赎买一个灵魂。 只是对于红龙来说,它并不能说是最珍贵的,落入格拉兹特手中的灵魂,即便是她的牧师,或是龙裔,也只能说太过愚蠢或是不够虔诚,就像是那个红龙已经记不起名字的追随者。但对于巫妖来说,它也许会是一柄有力的武器以及沉重的筹码,尤其对于他们这种不死者来说。 别忘记,他们还有一份契约在导师手中呢,只希望那个疯子半神巫妖能够对这份礼物感到满意。 第五百六十六章 宠爱(3) 格瑞纳达人都知道,现在最受“母亲”格瑞第宠爱的,不是凯尔门,也不是米特寇特,或是奥斯塔尔,反而是那个有着一半禁忌血脉的克瑞玛尔殿下,他在的时候,就连新王也要倒退一射之地。有人嫉妒吗?当然有,不过以上几位似乎并不,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只是没有表露出来——不过与其探究红龙格瑞第对这位黑发的龙裔有着多少真正的感情,倒不如去猜测一下,究竟是什么让勃然大怒中的古老红龙立刻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甚至喜悦起来的呢? 那样东西无疑是关键。 —————————————————————————————————————————————————— “我以为您会愿意等到克瑞玛尔回来。”费瑞克希尔说,在人迹罕至的宫室里,魅魔没有变化成人类的形态,她的蹄子轻轻地踩踏在坚硬的石头地面,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但灰袍知道,有必要的时候,作为格拉兹特的刺客,她可以走在一万个铃铛上而不发出一点声音。 “但我已经没有兴致了。”灰袍说,他知道自己如果等在这里,将会看到更多有趣的事情。但就像偶尔得到的记事古卷那样,毫无耐心与修养地直接拉开到最后,将会是件令人沮丧而又兴味索然的事情。更别说,有不为人所知的力量在冥冥中注视着他们,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兴而得罪了那个小心眼儿的家伙,对,就是那个你们知道的家伙。灰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知者往往最大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深渊的边缘。 所以曾经的不死者终于从狂喜的红龙那里脱身,回到自己的宫室的时候,见到的只有魅魔费瑞克希尔。 “这是谢礼。”不死者说,他打开双手,一串华美的项链在手中展开——秘银的底座与珠链算不得什么,对于一个魅魔来说。项链的珍贵之处在于上面镶嵌的不是普通的宝石,而是恶魔们的食物与货币——高品质的灵魂宝石,每颗宝石就如同欧泊那样华美,你在其中可以看到红宝石的艳丽,祖母绿的深邃,坚石的璀璨,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这代表着其中囚禁着的灵魂有着丰富多彩的人生,滋味多样,即便是在无底深渊中,这样的灵魂宝石也足以买来一个链魔或是其他中阶魔鬼为你效力。 这些从龙山邦国的内库中搜刮来的灵魂宝石显然取悦了费瑞克希尔,“但还不足以让我原谅你。”她说,魅惑的气息就像是有着实体那样地从她姣好滚热的身躯中迸发出来,她半蹲伏着在一根三尺高的石柱上,身躯微微向前倾斜,宝石项链在青白色的皮肤上熠熠生辉,这不是人类所能有的肤色即便如此,巫妖仍然感觉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魅魔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紫黑色的双唇,将施法者的视线指引到它们身上来——没有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有着比魅魔更动人丰满的嘴唇了,单单就这么看着,也能知道它们有多么的甜美,多么的柔软,多么的灼热。 有那么一瞬间,魅魔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即便是她的父亲,恶魔王子格拉兹特,在长久的征战后也会感到一丝疲惫,渴求柔软与温暖的包裹,她不认为一个龙裔能够例外,即便他有着格拉兹特也为之好奇的特别之处。 “克瑞玛尔?” 魅魔转过头去,看见了亚戴尔,这个说是堕落牧师,但魅魔一点也不觉得是的家伙。费瑞克希尔不高兴地撅起嘴唇,向牧师吐了一口唾沫,猛地伸出双翼,蹄子一踏石柱,就迅速地飞走了。 “我以为你们相处的不错。”巫妖说,说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宫室会混乱成什么样子——想想看吧,魅魔费瑞克希尔,兽化人,龙裔的仆从与侍女,还有亚戴尔,被他庇护的堕落牧师,以及后续送回的大量奴隶,另一个灵魂的忧心忡忡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亚戴尔可能轻了二十磅,或是三十磅,在看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很显然,他也只是在苦苦地支撑着。 “如果不是费瑞克希尔和那位灰袍先生,”亚戴尔苦笑着说:“我也许根本就无法支撑下去。” “看来那一位确实给了你们很多帮助。”巫妖当然知道那一位是谁,他用这个身份在格瑞纳达不用桨地浪了有好几百年了,鉴于他(表面上)始终没有转化为巫妖,但又有着长久的生命,人们都以为他是格瑞第的直系后裔之一,克瑞玛尔在最初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自从成为埃戴尔那的弟子之后,黑发的龙裔才知道他的这位导师可能与红龙格瑞第,以及密林之王英格威一样,呼吸过巨龙与众神时代的空气与硝烟。他是七十七群岛上寥寥无几的半神巫妖之一,拥有的力量近似于神祗,凌驾于每个同类之上,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从来就是疯疯癫癫并狂放无忌的,用另一个位面的话来说,他近些年来唯一的爱好大概就只剩下了——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 在威慑了整个七十七群岛,创建了诸多让新生巫妖们痛不欲“死”的律法规定之后,他又宣称,他已经厌倦了和骨头架子打交道(好像他自己不是骨头架子似的)——克瑞玛尔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确实,他在许多地方(不单单是格瑞纳达)有着一个崇高又特殊的身份,他是国王,也是执政官,又或是地方法师之首。他曾经如同巨龙那样聚敛财富,但又抛掷它们,一如抛掷石头。 对于人类的情感也是如此,他有朋友,有爱人,有无血缘关系的后代,但就像是每个舍弃了生者身份的不死者那样,在埃戴尔那长久的几乎没有止境的“生命”中,这些只是一闪即逝的小小点缀而已,他既不会留恋,也不会珍惜,更不会挽回——甚至不会去期待回报,有些人认为这是慷慨,但目光敏锐的人会察觉出这只是一种区别于所有人的冷漠与傲慢。 呃,那个人,正确点来说,应该是个精灵,当然。那个时候,英格威还不是密林之王,翡翠林岛也尚未分崩离析,他如凯瑞本一样,只是精灵之王的继承人之一,但就算是一个只有几百岁的年轻精灵,那双碧色的眼睛的主人还是犀利地击碎了埃戴尔那的完美伪装,所以,巫妖被邀请进入密林的时候,早有预感——他可不认为他能够比导师埃戴尔那更擅长矫饰与说谎,从巫妖这方面来计算,他也只是一个“年轻人”,而英格威却已经做了近千年的密林之王。 巫妖必须承认的是,埃戴尔那的回避让他松了好一口气,他考虑过是否要将卷轴转给自己的导师——在七十七群岛,弟子在游历中所得到的东西,导师原本就可以从中拿走自己需要的部分(要知道,在弟子不曾取回契约之前,他的整个人都是导师的,遑论他的战利品或是奖赏),但后来巫妖就否决了这种做法——在格瑞纳达人的认知里,灰袍之所以留下,是与魅魔费瑞克希尔做了交易,克瑞玛尔从中插手,是一件会令所有人尴尬的事情。 另外,尤其需要谨慎的巫妖并不想让有心人从中抽丝剥茧,寻踪觅迹——如果埃戴尔那掩蔽了数百年的真实身份因为他而被揭破的话,他一定会被导师交易给某个无底深渊的领主五十年或许更久——当然,如果那个时候,暴露了身份的他还没有被撕碎的话。 “你想看看吗?你的城市。”亚戴尔并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引起了巫妖如此深远的回忆与思索,他很高兴自己的朋友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现在,他希望克瑞玛尔能够得到那份仅属于他的荣耀——不是那座海上之城,而是那些抱持着希望的生命。 —————————————————————————————————————————————————— 克瑞玛尔的海上之城让许多格瑞纳达人为之赞叹,之前并不是没有人想过,但他们没有如此之多的奴隶,也没有足够的财富、权势与地位。 在黑发的龙裔还在凯尔门与凯尔丝的红龙母亲麾下服役的时候,一些格瑞纳达人已经在暗中策划——如果克瑞玛尔无法回来的话(很有可能,毕竟凯尔门与凯尔丝曾经试图彻底地摧毁克瑞玛尔,克瑞玛尔也曾经愚弄与利用过前两者,他们之间的仇恨是无法被抹消的)。到那个时候,他们或许可以接过这个工程,商人们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新城的主人,但他们至少可以得到如同海潮一般涌来的金币。 这点在城市的基础初露峥嵘之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确定了,更别说,在基础稳定之后,从圆形的基座上又向海洋的深处辐射出八只如同触须般的手臂——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别的,正是长长的码头,像这样的码头,可以栖息多少船只?码头的末端又向两侧伸展,像是一只双髻鲨的前半部分,形成了一个个半封闭的扇形港湾,这样的港湾,是最适宜用来抵御风暴的。 奴隶商人的暗中掠夺与强行买卖都因为这个而停止了,虽然他们还是觉得代理人亚戴尔对这些奴隶太宽容了,这些奴隶在如此重要的工程中居然还能休息,每隔一段时间还能吃到内脏与血块。 但这些贪婪而杂乱的念头因为克瑞玛尔的归来曳然而止,在他获得了格瑞第的褒奖与赏赐之后更是静默的好像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亚戴尔知道,但他没有想要去追究,没有这个必要,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维持住这个艰难而又珍贵的现状。 克瑞玛尔看到的是毗邻连绵的低矮建筑,用异界的灵魂的话来说,它们更像是在另一个位面它看到过的古怪屋楼——以一个点为中心的空心圆形建筑,一圈圈的房屋彼此连接,中间是圆形的庭院——房屋用海沙和胶凝固而成,狭小,潮湿,闷热,只有一个位于中上位置的小洞口采光,不过一些奴隶已经找到了对应的方法,在基座稳定之后,他们就能进入更深的海水中采集贝壳,贝壳的肉吃掉,壳在裸露的岩石上打磨到薄的可以透光,然后拿来镶嵌在沙屋上,这样即便仍然不能通风,但至少屋子里可以更亮一些。 兽化人大部分都被亚戴尔搬迁到了这里,一来是因为克瑞玛尔的宫室在没有主人的时候太过危险,二来相比起普通的凡人,这些被术士们改造过的“人”至少有着他们无法企及的力量与技巧。 有翼兽化人如同海鸟一般地在沙屋的上空盘旋着,秘银铠甲反射着阳光,深夜她们栖息在沙屋的中央,免得遭受到盗贼与术士们的觊觎与劫掠;白昼时分,她们就飞起来,羽翼可以让她们看到很远的地方,如果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她们会大叫,让奴隶们躲避,去寻找亚戴尔——在克瑞玛尔没有回来的时候,亚戴尔就是“灰袍”的代理人,同样地无法被人轻忽。 亚戴尔做的很好。 除了没有老人,孩子和孕妇,这里几乎就是一个村庄了,巫妖甚至寻找到了稀疏的渔网与简陋的鱼枪。 看到亚戴尔的时候,一个有翼兽化人猛地俯冲下来,她的眼睛圆圆地瞪着,双翼微微张开,翼尖上扬,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克瑞玛尔当然知道那是攻击的前兆——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红袍的关系,但一旦距离拉近,她就发现和亚戴尔一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仁慈的主人。 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喜悦的笑容,有翼人猝然升高,而后缓慢地落下,落在两人面前后,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第五百六十七章 平静 格瑞纳达的王都重新恢复了平静,但与上一次暗藏着惶恐与不安的平静相比,这次的平静就要令人喜悦得多了。 古老的红龙之母的愤怒已经平息,商人们忙碌起来,不过这次他们不是忙着卖出奴隶,而是买入奴隶——格瑞纳达的三军团洗劫了每一个庄园、城市以及国家,金币简直就要从他们的钱囊里溢出来,他们用这些金币向商人们换取药水、卷轴与甲胄武器等等,而商人们则用这些金币购进格瑞纳达人以及其他买主急需的奴隶。 从地图上,我们可以看到,从格瑞纳达,到雪盖沼泽有着一条因为空白而变得愈发鲜明的道路,格瑞纳达的龙裔并不擅长治理一个国家,或者说,他们并不屑于。这些领地被分割给了一些不是格瑞纳达人的格瑞纳达人,他们有些甚至曾经是这片土地上的居民——他们非常清楚自己是如何得到地位与权力的,就像是高地诺曼的约翰王曾经任命过的佞臣那样,他们向格瑞纳达的龙裔们鞠躬,只差将自己的屁股拱上半空,但对于那些幸存者,他们就像是恶魔与魔鬼那样可怕——为了取得主人的欢心,他们恨不得敲开了每一个人的骨头,把里面稀薄的髓油刮出来。 如今这些领地上,没有平民,没有商人,没有手工艺人,没有骑士,也没有爵爷,除了格瑞纳达的代理人之外,就只有从事各种劳役的奴隶,他们的脖子上套着绳索,终日劳作不得解脱。 让亚戴尔感到可笑又悲哀的是,那些侥幸没有被红龙划入必须摧毁的地区与国家,它们的执政官、大公与国王竟然在还未曾看到红龙旗帜的情况下就屈下了自己的膝盖,他们几乎是忙不迭地向格瑞第献上了忠诚,金币、丝绸与奴隶的队伍绵延不绝地走过王都的城门——格瑞纳达发动的战争获得了第二次收益,比起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物资就如同注入格瑞纳达的新鲜血液,因为连续的战争而变得有些疲倦虚弱的巨大心脏又一次强壮地跳了起来,龙牙军团的骑士们已经在暗中策划更换坐骑,巫妖知道这件事情正是米特寇特在暗中策划,毕竟他从未真正放弃过龙牙——很明显,这些骑士对自己的坐骑竟然受控于一种微细的粉末而不安,昂贵也许还在其次,但谁能保证,这些狡猾的怪物不会因为得到粉末而背叛自己的主人?它的效力谁都看得见,而除了克瑞玛尔之外,整个格瑞纳达,竟然没有一个术士或是法师能够弄得到相似的药粉。 他们在酒馆低声讨论,更换那种坐骑更好呢?有人提议鹏鸟,这种鸟类展开双翼有八十尺,重达八千磅,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决了,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是过于稀少,即便有足够一个军团驾驭的数量,它们每天需要摄取的食物也会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一天,两天或是几个月的事情;之后又有人提出角翼魔兽,它的翼展基本上与鹏鸟相同,体重约是鹏鸟的一半,但它的双眼无法看见,又成为了一个大问题,固然,他们可以通过音波来训练这种魔兽,但这完全就是一条陌生的路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在一片胡言乱语中,居然还有人提到了人面鸟妖,引起了一片哄笑。 之后,有人提起了狮鹫,一种在外表上与鹰面狮身兽十分相似的魔兽,但它的立场往往都是中立的,或者可以说偏向于善良,它们或许并不会选择格瑞纳达人,“我们的术士会让它们堕落的。”一个骑士这样说,而其他人表示同意。 “问题是,”一个骑士扈从小心翼翼地说,“狮鹫也是大猫吧” 巫妖对此毫不在意——虽然已经有效力于他的骑士报告过此事,但说真的,鹰首狮身兽已经是龙牙骑士们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邪恶的怪物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至于如同那个骑士所说的,让一个大型中立种族的魔兽堕落,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地会引起牧师与德鲁伊们的注意,这可不是国家对国家,他们完全可以插手其中——格瑞纳达王都中的术士塔群在这几场战役中也损失了不少,他们大概不会允许自己的成员继续消耗在莫名其妙的冲突中。 最近在街道上游荡的术士都少了,费瑞克希尔的一个情人还抱怨过想要离开术士塔越来越难了。 曾经的不死者倒是得到了不少清闲的时光——新王没有如凯尔门所想的,将龙爪交给米特寇特,而是直接收回到自己的囊中——凯尔门微弱地反抗了几次,可惜的是就连一个愿意倾听或是斥责的人都没有,他还在这里,但已经变得如同一颗尘埃般的细小,细小的没人会去注意他——据一些商人说,他开始流转在格瑞第的牧师之中,也许他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血脉浓厚,并且愿意为他孕育后代的女性,就像王都中的某些龙裔——有着红龙血脉的他们生命悠长,没有武技或是魔法天赋的话这些人可以选择尽可能多地繁育子嗣,如果其中有那么一两个能够做到如同奥斯塔尔一般的程度,那么他们同样会受到奖赏——凯尔门的容貌与身体还是很有点吸引力的,王都中格瑞第的牧师多如繁星,很难说有没有那么一两个嗜好独特或是格外愚蠢的。零九小說網 格瑞第也许离开了王都,也许没有,谁也不敢去探问这位“母亲”的行踪,自从那一天,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相对的,新王似乎也不再露面,只偶尔会让他的侍从为他的三个孩子分别送去潦草的只字片语——双生红龙有时会以巨龙的形态飞过王都的上空,他们还来找过克瑞玛尔,希望能从他的嘴里知道是什么让他们的母亲如此欣喜,当然,他们最后什么也没能得到,相反地还在一场小小的赌博中失去了几颗宝石。 用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来作弊的巫妖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也许无需前者,他仍然可以得到一笔报偿,只要他能够保持一贯的沉默,只是这对兄弟最初的想法或许是想要将这笔封口费赢回来巫妖不得不承认他的血亲还是拥有着许多秘密的。 哦,如果还要提一提谁的话,大概就是富凯了,他被承认是红龙的孩子,作为一个强大的龙裔,他成为了奥斯塔尔的副手,代替了达诺斯,对此达诺斯不太高兴,巫妖把他踢去龙牙,免得米特寇特的行为影响和伤害到了那些决意为曾经的不死者效力的骑士,巫妖对于龙牙兴趣缺缺,但这不意味着别人可以把它从他的手中夺走。 不过克瑞玛尔的大部分力量还是在术士塔,也许是因为他离开王都的时候,距离他离开术士塔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术士塔中的导师都对这个坚忍而狡猾的弟子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又及,他的力量也在战役中获得了许多施法者们的认可——对,与凡人们的认知略有不同的是,施法者们更看重知识与力量,凡是拥有这两者的人总会收到尊重,哪怕他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怪物。 呃,或许还有金币以及那些可以说是罕见,甚至是仅有的施法材料与法术书——术士塔中的导师们一致认为,克瑞玛尔殿下的导师(真正的那位)应该是个相当慷慨又强大的施法者,有人甚至提到过银冠密林的英格威,如果是他,那么这个情况是相当有可能发生的。 ———————————————————————————— 有点卡文,没写完,本章一小时内补完,还有一章放在明天上午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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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平静(2) 高地诺曼的爵爷称这个胎儿为魔鬼的诅咒,葛兰再三思考之后,还是将这条情报递送了上去。如果李奥娜麾下只有他一个,那么盗贼可以玩弄的手段有很多,但她还有着一个男爵夫人,那个女人可不会放过竞争对手的纰漏,无论葛兰的出发点是好是坏,她都会让王女对他的信任产生动摇,葛兰是那种白痴吗?当然不。 —————————————————————————————————————— 王女李奥娜将羊皮纸放在了蜡烛上,她的房间温暖而又湿润,羊皮纸要过了一会才发出了让她作呕的恶臭味,但她并不想让侍女去处理这个,她不想让伯德温知道——他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望,当知道她有孕之后,他就如字面意义般地那样高高地跳了起来,曾经的雷霆堡领主不断地计算着孩子的出生日期,并且跪在李奥娜的膝下发誓要让他们的孩子诞生在高地诺曼的王都。 “殿下”李奥娜的侍女担忧地看着她,她今天已经呕吐了十二次,加上这次,总共十三次,她吃下去的东西几乎保持着原先的样子被呕吐了出来,“我们是不是” “叫牧师来。” “殿下,我们有足够的金币” “叫牧师来!” 侍女不敢违背李奥娜的命令,她迅速地转身走了出去,房间就在同一个走廊上的牧师大概很快就会赶过来,每次呕吐过后,有牧师施放的神术李奥娜就能从这种无休止的折磨中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但牧师们也严正地警告过李奥娜,过多地被施展神术来恢复荣光与精力并不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对胎儿,还是对母亲——若说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大概就是银冠密林的雪蜜了,这种取自于银冠木花的白色蜜糖性情温和,口味清淡,能够很好地抚慰腹中的胎儿以及王女的情绪。但这种雪蜜正在因为白塔的沦落而逐渐变得稀少,如果没有战争,那么辛格精灵们在另一个大公的领地上建造起来的新城市将会取代白塔成为又一个交易点,但战争来了,格瑞纳达与兽人们的联军侵入了银冠密林,最新的情报告诉他们,精灵们的敌人已经被逐出了银冠密林,问题是,难道王女李奥娜,又或是伯德温就能够面无惭色,若无其事地去向精灵们索要雪蜜吗? 在李奥娜以及伯德温被驱逐,被流放的时候,精灵们给予了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多的帮助。还有克瑞玛尔,准确点说,他与伯德温唐克雷几乎没有什么关系,把他们联系起来的是精灵游侠凯瑞本,伯德温是凯瑞本的挚友,而克瑞玛尔是凯瑞本的半个族人,这个黑发的年轻施法者不但帮助他们摆脱了约翰王的追捕,还允许他们代理自己的领地,让四处流亡的高地诺曼人有着一个栖息休养的地方——要知道,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一个大公或是国王,又或是一个领主允许这些勇悍的骑士们在他们的领地上停驻,一半是出于恐惧,一半是出于幸灾乐祸。 但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报答这位的地方。 至于精灵游侠凯瑞本,李奥娜几乎不敢提起这个名字,因为一旦提起,她与伯德温之间就只剩下了尴尬与沉默——他们用以武装士兵们的盔甲与武器是从哪儿来的?用以招募法师与术士们的珍罕的法术书是从哪儿来的?用以抚慰民众,奖赏忠诚的爵爷与骑士的金杯银盘又是从哪儿来的?极北之地的珍藏,精灵大概只拿走了一块符文碎片,或是还有一点小小的纪念品,但那些可能连一只普通的小皮囊都装不满。 她有时候甚至会感到懊悔,也许他们应该派遣一支军队,哪怕只有一千人,但那也是一个盟友所应该做到的事情,但王女可以向老王的灵魂发誓,她从未想到过兽人与格瑞纳达的联军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她思考过,如果辛格精灵们不得已放弃了密林,向她寻求一处栖身之地的话,她会答应的,无论他们要求诺曼的那一块领地,她都会设法与那里的领主商榷,想方设法地偿还这笔债务。 是的,一笔沉重的债务,她并不介意承担起这笔债务,哪怕伯德温并没有坚持他最初的想法。她知道,他只是为了她,为了诺曼,而放弃了他的挚友和盟友——但他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桎梏与锁链,是时候有人为他分卸一些了。 牧师们来了,又很快离开了,“叫盖文法师来。”李奥娜说。 侍女大胆地露出了一个不赞成的神色:“您需要休息。” “让我看看他吧,”李奥娜坚持道,偶尔地,她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会自私地抓住伯德温,不允许他离开自己半步,又或者紧紧地跟随着他,为他持着旗帜,但作为诺曼王室最后的血脉,未来的统治者,就连她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这样浅薄愚蠢的行为:“求你啦。” 侍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帮助李奥娜坐起来,披上宽松暖和的斗篷,往装着辉石粉末的铜釜里倾倒了一些冰冷的水,辉石的粉末一遇到水就立刻沸腾和发热,掺杂其中的香料随即因为高温的催发而散出醇厚馥郁的气息,在寒冷的冬天,这种温度与气息是很令人愉快的,但在已经进入四月的时候,即便是高地诺曼,也一样会让人觉得窒闷,但如果不这样做,王女李奥娜就会浑身发冷,如今的她简直就像是一只冷血动物,只能凭借着外力的作用才能让自己暖和起来。 为此感到忧心忡忡的当然不止是那些爵爷们,盖文与骑士修也是如此,尤其是伯德温变得愈发执拗的现在,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伯德温失去了李奥娜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盖文拿出了他的水晶球,施展了法术之后,他仔细地在水晶球中寻找着,不断地变化着角度与位置,而李奥娜比他更早地找寻到了伯德温的位置,在迎风扬起的灰熊旗帜下方,面甲已经放下的高大骑士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了上空,在钢铁与钢铁之间,李奥娜可以看到那双她所爱着的灰色眼睛,她露出微薄而幸福的笑容,这个笑容让盖文叹息,他维持着法术,直到伯德温转过身去,抬起手臂,他身边的骑士吹起号角,窥视之眼徐徐拉高,伯德温的身影缩小了,但李奥娜还是能够从数以百计的骑士中找寻到他,他在锥形阵型的首位,是死亡的前锋,是绝望的尖矛,兽人们在他的马蹄与宽剑下溃散奔逃,伴随着号角再一次吹响,王女与盖文能够清晰地看到在荒野之中,骑士们的阵型变化了,从数个小锥形阵型变化成了宽三角,又从宽三角变成了一根看似疏松的弧线,这道弧线的两端不断地向着彼端靠拢,最终合拢,形成了一张大网,将所有的兽人包围其中。 虽然水晶球中只有影像,没有声音,但盖文还是不自觉地蹙起双眉。 这不是骑士应有的行为,他在心里说,一边旋转水晶球,让云雾遮盖住之后的场景,“抱歉,殿下,”他说:“我的窥视之眼被遮住了。” “没关系。”李奥娜微笑着说:“伯德温已经胜利了。” 是啊,盖文无声地回答到,他胜利了,但他在做些什么呢?他砍下成年兽人的四肢,剖开他们的腹部,将那些小兽人拴住双脚拖拽在马匹后面,直到他们在岩石上变作肉糜。 —————————————————————————————————————————— “这不是骑士应有的行为。” 伯德温抬起头来看了那位爵爷一眼,即便无需男爵夫人或是葛兰的情报,他也知道这位爵爷正是贵人们中的一个,他们蔑视他,嘲弄他,认为他只是一个靠着欺骗与引o了王女李奥娜才得以被赦免罪责以及获得权位的小人,他们无视于他在雷霆堡的二十年,也从不去看他在每次战役中留下的伤痕,就连唐克雷的姓氏也被他们认为是摩顿唐克雷是老迈糊涂了才会轻易给了这么一个非婚生子,更有一些知晓他真正血脉的人,对他和李奥娜的孩子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只因为他的卑贱血脉污染了高贵的诺曼王室。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为高地诺曼付出了那么多,除了老王与李奥娜,没人有这个权利去指责他,羞辱他,轻视他。 伯德温站了起来,那具比大多数诺曼人都要来的高大,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有着兽人血脉的身躯就如同一座高山那样矗立在那个爵爷的面前。 “但骑士的准侧是对于人类的,”他说,声音沉稳而又宏亮:“你要告诉我,这些怪物,这些畜生,也能算作人类吗?”他指向一座倾倒的磨坊,“看看那座磨坊,看看那座石磨,你难道这么快就忘记我们看到的东西了吗!它们在吃掉我们的子民,吃掉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孩子!就像人们享用猪和羊那样,直接吃,烤着吃,放在锅子里煮着吃,骨头放在石磨中磨成粉喂给他们的马!” 爵爷几乎被他的阴影笼罩住了,他无法控制地后退了一步:“但是” “你的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伯德温突然说:“你的女儿是王女李奥娜的侍女之一,而你的妻子,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调用了一队骑士把她送回到她父亲的身边。” “但我还在这里!”爵爷喊道。 “但她们安然无恙!”伯德温说:“你没有经历过,爵爷,没有,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与爱人被当做食物吃掉的惨痛回忆,但这里的很多人都有,”他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又带着几分宽容:“所以您不明白,对待怪物,与对待人的方式是不同的——您看到他们在流泪,那么您看到您的子民在流血吗?” 爵爷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另一个人把他抓住了,他看了一眼围绕在伯德温身边的人——那些几乎都是这位灰发的卑贱之人从沦落到兽人的领地上收拢的骑士与士兵,他们几乎都是孤身一人来到伯德温身边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与嫉妒——尤其是伯德温提到爵爷的女儿与妻子仍然幸福地活着时。 爵爷看向自己的同伴,同伴摇了摇头,他们失策了,伯德温出身低下,但这个出身能够让他很容易地获得士兵与一些骑士们的信任与敬仰,在如何对待平民上,他比他们更有手段——如果是在老王的时候,伯德温俯身低就的行为只会招来嘲笑,但高地诺曼连续遭遇了数次劫难之后,绣在挂毯上的姓氏十不存一,其中一个还是属于伯德温的,相对的,跟随着这些姓氏的骑士与爵爷不是受到了约翰王的打击,就是被王太后黛安暗算,他们的死亡与失踪导致了权利中心留下了一大块空白。而因为需要抵抗与驱逐兽人,伯德温召唤了无数士兵,以及他从一些低下之人中提拔起来的所谓骑士,他们在与兽人的战斗中磨砺了自己的刀锋,等到他们踏入王都,将无人可以阻挡他们进入新王的厅堂。 “事实上,”爵爷的同伴说:“我们更需要担心另一件事情。” “有什么能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爵爷愤怒地说。 爵爷的同伴看了一眼帐篷,它薄得连风都挡不住,遑论声音。 他担心的是——王女李奥娜会不会将自己的王位让给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伯德温——把王冠戴在那头污秽的灰发上。 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 ———————————————————————————— 梅蜜咬住嘴唇,她快要分娩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平静(3) 梅蜜孤身一人,她将自己藏了起来,就像是一只仓皇的母猫。这里是她还只是一个弗罗牧师的时候与盗贼们厮混时知晓的,位于一处大宅中的密室,在墙壁与墙壁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盗贼已经被她亲手杀死,在多年之前,相比也不会有法师去特意召唤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哀悼荒原上的盗贼灵魂来寻找她的下落——而且就葛兰现今在高地诺曼的势力,即便是亚速尔岛的女领主,德雷克的母亲也未必敢对她做些什么,但梅蜜还是无法相信除了葛兰之外的任何人。 若是有人看到这个密室,一定会为环境的逼窘、黑暗与潮湿,与堂皇奢侈的装饰之间的对比而大吃一惊的——这间狭小的屋子当然没有窗户,空气只通过石砖之间的缝隙流通,但梅蜜带来的都是她所能拿到最好的,以及最不引人注意的,拳头大的氟石将空间点亮,如同白昼,柔软厚实的白熊皮毛,鸟儿绒毛织成的毯子,水,雪蜜,她没有携带食物。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分娩,但在这之前,她看到过的生育场面可不止一次,弗罗牧师不被允许缔结婚约,但出于各种意外,或是她们虔诚到愿意为弗罗增添一个新的追随者,她们一样会生产——幼小的弗罗牧师预备役没有与外界的孩子那样被避免见到这种血腥场景的荣幸,牧师们在忙于诞育与接生的时候,她们也要跟着跑前跑后地为之效力。 梅蜜如此清晰地记得每一个段落,每个节点,每个呼吸与每次哭叫,即便她现在已经是成人了,仍然不可避免地因为这些回忆而颤抖,她仰面躺在皮毛上,等待着阵痛一阵阵来临的时候,她的唇边带着微笑,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有那么一天,会蠢到愿意为一个男性生育——那些生育的苦楚与危险,难道她不都已经看到过了吗?健壮的婴儿在降落人世的时候会撕裂母亲的身体,而虚弱的婴儿在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会撕裂母亲的心,死在母亲肚子中的孩子要么化作了污秽的血水,要么变作一个腐烂发臭的肉球,要如同梅蜜这样尚未成年的孩子(她们的手足够小巧灵活)弄碎它然后一块块地拖出来,完成后还要拼起来,免得留一块在肚子里。据说因为孩子也是母亲身体的一部分,即便是神术,也不会把它与母亲区分开,如果有一块被遗留在子宫里,它会成为一个毒瘤,散发的气息会让受苦的女性终日腹痛难忍。 年轻的弗罗牧师曾经暗自发过誓,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生育之苦,她调配的药膏是神殿中最好的,为此即便被母亲放逐之后,还是有些牧师会用珍贵的珠宝来换取它们,即便与伯德温同床共枕的时候,她也没有忘记,但与葛兰在一起的时候最一开始,是她“无意”中遗忘了,之后,是“有意”的遗忘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葛兰知晓他和自己将会有个孩子时的表情——盗贼惯有的阴郁与刻毒从他的脸上离开了,就像是阳光驱逐了阴云,他先是不敢置信地喘息着,然后是发亮的眼睛,之后是无法抑制向上抬起的唇角,他将梅蜜高高抱起,他们在房间里旋转着跳舞,相互将面孔压在对方的肩膀和胸膛里压抑笑声。 啊,对于他们黑暗、艰辛、卑微而又危险的生命来说,一个孩子,是多么地珍贵,并且罕见哪——这不是事故一般让人憎恶与厌弃的孩子(就像是葛兰),也不是工具与虔诚的证明(就像是梅蜜),它是在期待中被孕育,在渴望中诞生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葛兰才会在整个时候离开梅蜜,他的野心已经从成为一个盗贼公会的首领,转向了宫廷之上。 他想要一个爵位,光明正大的穿着丝绸与丝绒的衣服,带着额冠和戒指,挽着梅蜜走在街道上,人们见到他们便向他们鞠躬,而他们的孩子生来就是身份高贵,血脉纯正的贵人,想到这个,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葛兰也不禁露出了沉醉的神色。 但除了现在的高地诺曼,即便是糜烂的南方诸国,也不会将一个无父无母的盗贼任命做一个骑士,甚至一个爵爷的,何况他的妻子和他一样,也是从腥臭的泥沼中爬出来的,即便握有财富与权势那又如何?那是属于黑暗的,并不能在白昼炫耀,但李奥娜与伯德温的诺曼不同,伯德温自己还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卑微的平民猎手呢,也许他母亲的身份甚至还比不上梅蜜,至少梅蜜还有着一个弗罗牧师的名头遮羞,但若是在山民之中,就算不是娼妓,一个女人流转在几十上百个男人之间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葛兰会得到他应有的荣耀的,梅蜜深深地吸着气,她的疼痛已经愈发频繁,有规律,每一个轻微的移动(呼吸)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也许在葛兰回来之后,他们可以研究一下如何将这种疼痛研究一下,变作一种令人望风丧胆的酷刑?弗罗的牧师苦中作乐地想到,她低下头观察自己的情况,摸索着用手检查打开的通道,细窄的触感告诉她还早,梅蜜随手在皮毛上擦拭了一下手指,拿起一瓶雪蜜毫不吝啬地倾入口中——若是被一个施法者看到,一定会为之顿足捶胸的近似于浪费的用法,但它的效用是立竿见影的,疼痛立刻变得轻微,就连梅蜜的情绪诡异地稳定了下来,相对的,她能够感受到腹中胎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它似乎很有耐心,还在吮吸着自己的拇指,一点也没有新生儿常有的急迫。 梅蜜坚持了一整个夜晚,还有半个白昼,用以计时的是葛兰从另一个法师那儿弄来的。看到它梅蜜就不禁想到了另一个施法者,黑发的龙裔,说真的,当葛兰这么告诉她的时候,梅蜜都惊讶了,克瑞玛尔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个龙裔——梅蜜不是没有见到过龙裔,他们的血脉或许已经浅薄到连有着最尖鼻子的老鼠也未必能够嗅到,但他们是那样的狂妄和自大,肮脏的,与其说是金色倒不如说是黄色的眼睛中闪动着邪恶猥琐的光芒,弗罗的牧师们根本不愿意去服侍这样的人,因为一个不慎,不但无法得到应有的报酬,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会莫名其妙地丢在床榻之上。 还是一个血脉纯正浓厚的高贵后裔,梅蜜补充道,一个殿下,如果葛兰从诺曼这里得不到爵位,就只好试试格瑞纳达这里了,但问题是格瑞纳达的爵爷会令人们敬畏,也会被他们憎恨,更有些多管闲事,自持正义的牧师以及游侠时常将他们的头颅视为猎物。“还是高地诺曼的更好些。”她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又被一阵剧痛湮没了所有感觉。 在漫长的痛苦中,梅蜜偶尔会闭上眼睛,在感觉到心脏一阵阵地抽紧,无法控制自己地想要喊出葛兰的名字的时候,她就会幻想葛兰穿上爵爷服饰的时候,镶嵌着宝石与银球的红色丝绒帽子,宽大的貂皮大氅,滑稽可笑的紧身衣,还有弯曲的靴子尖——几乎所有人如此穿着的时候都会显得非常可笑。就像是一个小丑,但葛兰将会是不同的,他或许本该就应该有着这样的身份,毕竟谁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什么人,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爵爷呢? —————————————————————————————————————————————————————— 这是第三天,即便有着雪蜜,有着药水,有着温暖的皮毛,还有那具曾经被神祗使用过的身体,梅蜜仍然陷入到了一个危险的昏沉境地,她手中捏着一个符文,这是最后的,迫不得已的措施,一旦符文被激发,将会有一个勉强可以得到他们信任的法师赶到这里,但如果可以,梅蜜根本不想使用它。 她喃喃地向弗罗祈祷,这是二十年来几乎铭刻入本能的习惯,当然,不会有神祗回应她,在略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她向格瑞第祈祷了,她向它祭献过,作为一个神祗,她应该护佑她和她的孩子。 但当她的祈祷得到回应的时候,梅蜜就像是被人刺穿了腹部那样地顿时清醒了过来,她惊骇地看着密室中的第二个人,后者看上去就像是黑暗的藤蔓上结出的一枚邪恶艳丽的果实,出现的无声无息,周身散发出的压力让梅蜜几乎不能呼吸——她从未看到过一个女性有着这样艳丽的面容,她的姿容甚至胜过了情欲的神祗弗罗,她的视线也要比弗罗更尖锐,更锋利,当它在梅蜜身上停留的时候,梅蜜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护着自己膨胀的腹部。 格瑞第的唇角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她将自己的神职固定在生育与婚姻上,并不是说她喜爱幼儿,尊重婚权,只是因为这是两种人类永生无法摆脱的事物,不但无法摆脱,大部分人类对它们还有着相当殷切的期盼,不然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收取到如此之多的祭献与信仰呢?尤其是女性,当她们终于有希望得到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们可以无动于衷,甚至欢欣鼓舞地看着和她们一样的生命悲惨地死在冰冷的祭台上。 至于弗罗的牧师,在格瑞第的引导下,她们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神祗追随者应有的尊严,沦落到与娼妓差不多的位置,在严苛的律法与自我认知中,她们甚至从不认为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健康的女性应有的权力,她们卑贱地活着,然后是她们的女儿,女儿的女儿,女儿的女儿的女儿 但她们居然还有着希望,红龙之母并不是那么喜悦地想到,也许是因为她的面前不是别人,她曾是弗罗的圣者,却在侥幸得存之后违背了所有的教义,和一个男人缔结了长久的婚约,为他生儿育女,以妻子的名义伴随左右,她背弃了她的神祗,是个伪信者与无信者——即便她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格瑞第一些帮助,但作为一个未来的神祗,格瑞第不会喜欢这么一个人类的。 梅蜜不知道这是痛苦引来的幻觉,又或是真实?但她无法理解的是,如果这是真的,她又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这位神祗,即便是投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你快要死了,格瑞第的幻影说。 “求您,古老而伟大的母亲,”梅蜜已经在短暂的清醒中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它垂挂在她的双腿之间,没有挣扎,没有声音,它也许已经死了,冰冷的感觉从她的腿弯一直渗入到她的腹部,然后是她的心脏:“求您,我们曾经向您祭献,女神。” 不够虔诚。格瑞第说。 梅蜜艰难地呼吸着,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把自己蜷缩起来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情,但她也知道,她和葛兰只怕没有一丝一毫虔诚之心,她和葛兰从苦痛与折磨中诞生,在相遇之前,他们的生活中只有血腥、死亡与疼痛,没人爱他们,他们也不爱任何人,当然,也不会去信仰任何一个神祗,无论是罗萨达,泰尔,又或是梅蜜的神祗弗罗,或是被大部分盗贼信仰的盗贼之神玛斯克,他们相信的只有自己的身体与握在手中的匕首。而现在,若说梅蜜信仰什么,她的信仰大概就是葛兰,而葛兰的信仰,毋庸置疑地,也只有她。 “我们愿意追随您一场盛大的祭献,”梅蜜喊道,事实上她的声音低微的除了自己与格瑞第的投影之外谁也无法听见:“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 我不需要,格瑞第说。 “您要什么?” 符文碎片。格瑞第说。 梅蜜停滞了一下,她当然知道这片符文是如何地重要,失去了它,葛兰威慑亚速尔以及其他地方的力量就缺少了一半或是更多。 但是 为什么您不直接拿走呢? 说给我。格瑞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梅蜜知道如果她不再做些什么,她就真的要死了。 给您,献给格瑞第。 第五百七十章 时光 海面在阳光下泛起玫瑰金色的涟漪——这是因为格瑞纳达所在的半岛探入其中的海水不是碧蓝色,也不是祖母绿色,它因为火山与熔岩的关系带着一丝赤色,这种赤色让近海的区域几乎看不到大鱼和珊瑚,同时予人一种邪恶而诡异的感觉——就像是七十七群岛周遭的海水是灰白色,而环绕着极北之地的海水是如同深夜般的黑色那样,很难说,它们究竟是因为自然还是因为能量的侵蚀而形成这些颜色的。 黑发龙裔的海中之城已经初见规模,虽然距离格瑞纳达与银冠密林一战也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奴隶的数量一直在增加——格瑞纳达的代理人甚至比龙裔还要来的残暴、细致与不择手段,而商人们都知道,格瑞纳达的克瑞玛尔殿下因为需要建造新城的关系,从不拒绝任何一个商人的奴隶,圆形的低矮沙屋不断地向外延伸,每天都有水和食物被大量地消耗,仍然有人质疑这位殿下的用意,但这座可以预期辉煌的新城足以让所有的人哑口无言。 最高的,一座说是塔,但即便说是尖长的山峦也不会有人辩驳的建筑已经完成了钢铁的骨架,奴隶们攀爬在上面,就像是蚂蚁攀爬在树枝上,他们吊起木质的模板,固定在钢铁的骨架两侧,就像是灰袍为死去生物的白骨上附着血肉那样,往密封的模板中倾注混杂着胶液、石灰和沙子,它们可以在一夜之间凝固,然后拆开模板,打入铁钩,预先做好了沟槽的黑曜石石板被直接挂在上面,一如巨龙身上的鳞片,层层叠叠,毫无缝隙——奴隶们完成这一工序后,还会有术士们前来施放魔法,魔法牵引而来的黑铁溶液流入石板与凝固沙土的间隙,将它们合二为一。 人们还听说,这座塔的内里还将用秘银涂刷,在羡慕嫉妒恨之后,他们见到这位回到格瑞纳达不过三年的黑发龙裔也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恭敬。 是的,格瑞纳达人就是这么坦率。 亚戴尔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整座高塔的尖端俯瞰下方,塔下的其他建筑也已经被白色的地基分割了出来,或大或小,可以看出其间看似混乱但就像是植物的脉络那样带着规律的美感的路径走向,劲烈的海风吹推着他的脊背。在这个地方,他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警惕,更不需要做出违背心意的事情——也能更为清晰地观察自己。 只听哗啦一声,一只大鸟落在了他的身边,亚戴尔转过头去,是有翼兽化人中最为年长的一个,她曾经是个佣兵,因其冷静,聪明,善于忍耐而获得了曾经的不死者的青眼,她比其他有翼兽化人拥有着更多的自由,知晓更多的秘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除了她的主人和亚戴尔,或许还有善于探知任何秘密的费瑞克希尔。 “是殿下?” “是的。”有翼兽化人说,一边俯下身,懒洋洋地在亚戴尔的肩膀上摩擦了几下面颊,在格瑞纳达,唯一的净土或许只有这个男人身边了,就连可以说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克瑞玛尔殿下也总是处于一个无从捉摸的状态——但她知道,要保持这样令他们为之渴求的平静,亚戴尔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即便有着灰袍,有着克瑞玛尔,他所要面对的仍然是些咬牙吮血的恶狼,而他并不能让它们嗅出那股与这里截然不同的气味。 “知道是什么事情吗?”亚戴尔站了起来,身后的风骤然打了起来,他不得不伸手握住一侧的铁架。 “一个信使。”有翼兽化人说,“来自于高地诺曼。”、 ———————————————————————————————————————————————— 有时候,亚戴尔觉得命运真如克瑞玛尔所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娼妓。 异界的灵魂第一次参加这里的婚典,正是在白塔。那个时候,白塔的安芮几乎已经废弃了与精灵之间的盟约与联系,亚戴尔以及其他的罗萨达牧师遭到了陷害、污蔑与驱逐,在得知他们被巨狼袭击,除了亚戴尔与一个幸运的学徒之外无一幸存之后,再去参加策划了这一阴谋的主使者的婚礼,无论怎么说都够讽刺的——至少就异界的灵魂看来,它显然和这里的婚典犯冲,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还是这样。 虽然伯德温.唐克雷与李奥娜.海德联合署名的邀请函写作邀请一个朋友,递交这份邀请函的却是高地诺曼的使臣,他在见到克瑞玛尔之前,甚至先去谒见了格瑞第的宝座,还有新王,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邀请,而是一次试探,虽然巫妖分析过,这也许是因为格瑞纳达的逐日扩张,已经令得格瑞纳达与高地诺曼有所接壤的关系,但异界的灵魂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fff神的诅咒。 但看到亚戴尔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来这次又要让你辛苦几天了。” “不会比上一次更艰难。”亚戴尔说,上一次如果没有费瑞克希尔与那个古怪的灰袍,他和那些奴隶的境况可以说都不那么妙,但在一年多之后,受到了新王与格瑞第的宠爱的黑发龙裔已经不复之前的虚弱空洞,他的麾下也不仅仅只是一群兽化人,一个堕落牧师与一个召唤而来的魅魔——米特寇特确实想过克瑞玛尔作为一个沉迷于魔法的术士,会放弃龙牙的控制权,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克瑞玛尔确实离开了龙牙,但他并不是孤身一人离开的——在他离开龙牙之前,发生了一件差点就让米特寇特崩溃的事情。 事情并不复杂,简单点来说,就是那些想要开掉自己坐骑的骑士反而先一步被反开的悲剧。 鹰面狮身兽的邪恶与格瑞纳达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它们也并未率先违反原先的契约,当然,那些骑士们也没想过和鹰首狮身兽好好谈谈之后发笔遣散费用,好合好分的事儿,在他们的设想中,在寻找到新的坐骑候选之后,这些鹰首狮身兽会被逐一绞杀,术士塔会需要它们的,无论是作为祭品,还是作为施法材料——但不管怎样,它们都不可能继续存活下去,毕竟龙牙的骑士们也不想时刻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竟然被鹰首狮身兽们知道了——这可真是太人令人惊讶了,即使骑士们并不怎么看重这个秘密,但有谁会去告密呢,难道鹰首狮身兽会给他们奖赏吗?它们自身都是被豢养的,与巨龙,地精不同,它们也没有囤积金币与装备的习惯,更不用说,比起人类,它们的思想更偏向于野兽,不吃掉人类就是它们最大的仁慈了,你还期望能从它们这里获得些什么样的好处? 但它们就是知道了,而后,毫无预兆的,在一次空中演练中,有三分之二的鹰首狮身兽突然发难,它们抓开了束带,在空中翻滚,将身上的骑士抛下,有些骑士在半空中就被配合默契的鹰首狮身兽分而食之,有些直接摔得四分五裂——谁也不能说是鹰首狮身兽们是没有计划的,因为只有这次,术士们没有跟随着骑士们上去,如果有施法者,那么不说骑士们多数可以幸存,就连鹰首狮身兽们也很难逃得出去。 是的,它们在干完这件事情之后就逃向了沙漠,而其他的龙牙骑士,发现自己的坐骑还愿意听从自己的命令降落就已经侥幸不已了,追击?抱歉,还是等换一种坐骑再说吧。 米特寇特的意思是处理掉所有的鹰首狮身兽,无论它们是否想要反叛,但让他愤怒的是——作为龙牙的统领,克瑞玛尔拒绝了他的要求。当然,出于失职的歉疚,黑发的龙裔辞去了龙牙军团统领的职位,但他带走了剩下的那三分之一,既然这三分之一的龙牙骑士并不介意他们的坐骑会被一个术士的药粉所迷惑——至少掌握着这个药粉的只有克瑞玛尔,他们的殿下,那么就没有必要太过计较。 至于换一种坐骑,那可真是一件男默女泪的事情,你知道当初龙牙的骑士们驯服鹰首狮身兽用了多少时间?折损了多少人手?抛掷了多少金币与珍贵的材料? 不过亚戴尔认为,更有可能的是,米特寇特的坐骑格里芬被转化成不死生物的事情惊吓到了其他的鹰首狮身兽,要知道,那时候格里芬还活着,而它的伤势并不是无法治疗的,就连人面狮身兽克欧也不觉有些惋惜和遗憾,更别说是格里芬的族人们了。但对于骑士们来说,就算不死生物事实上并不适合成为一个生者的坐骑,但最少的,它们听话啊,还不用吃东西,还更有威慑力,相比起来,一只活着的鹰首狮身兽的性价比就不是那么高了——鸟头们的小脑袋就是这么想的。 凯尔门或许会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吧,就算他沦落到了必须舔着格瑞第牧师的脚趾而活了,米特寇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得回了自己的军团,但那只是一个空荡的躯壳,要填满这个无底的洞窟,他大概要将自己连同新王的内库清空才有可能——新的骑士,新的坐骑,损毁需要替换的盔甲与武器,还有魔法——格瑞纳达的施法者们要价从来不低。 亚戴尔所说的就是这些骑士们,他们在格瑞纳达的敌人面前是恶魔,对格瑞纳达人来说也不遑多让,有了他们,就连滋扰奴隶营地的商人都少了很多。如果说在克瑞玛尔送上那份无人得知内容祭献之前,神殿的牧师还会来索取孕妇和少女,现在她们也已经偃旗息鼓。最近的三四个月里,他们甚至还弄回来了其中的几个——也许是因为苦痛与紧张,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或是其他的原因,她们幸运地失去了孕育后代的能力,按照惯例,她们一样会被处死,但如果废弃的祭品容颜出色的话,也会有商人愿意出更多的价钱赎买她们,这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不但是普通的牧师,就连主任牧师也在借此敛财,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晨光之神的牧师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在外界,拥有一个孩子是多少女性愿意付出性命也要达成的愿望,但这些少女,却因为无法生育才终有得以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与爱人,她们是幸还是不幸?这点就连亚戴尔也很难辨别,但当他看到渗入泥土的血迹与盛放在贝壳之中的血肉时,他又觉得她们应该是幸运的——在狭小的沙屋中,仍然有着炙热的爱情,甚至因为朝不保夕的现实,爱情的花朵很快结出了不该有的果实,但这些果实都是不能被保留的。一旦有人露出端倪,她身边的人就会劝说和强制她放弃这个孩子——若是被人发现他们之中有着一个孕妇,那么毫无疑问,很快就会有牧师来巡查,而每次巡查,即便没有孕妇,她们也会带走一些符合祭品标准的少女和孩子。 —————————————————————————————————————————————————— 亚戴尔的思绪被一张盖着火漆的羊皮纸打断了,他详细地了上面的文字,真诚地为自己的朋友与曾经的领主感到高兴。 “不单单是伯德温与李奥娜将会在这一天缔结婚约。”他一边着,一边说,“同一天还是李奥娜殿下的登基典礼,太好了,他们的孩子作为继承人将会出现在典礼上,伯德温作为王夫,将会被分封为公爵,以及雷霆堡的领主——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也许是被难得的好消息迷惑了,亚戴尔反复读了几遍之后,抬起头来才发现克瑞玛尔的神情并不全然都是喜悦。 “有什么问题”他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克瑞玛尔身上的红袍:“吗?” “他们没有邀请银冠密林。”克瑞玛尔说。 第五百七十一章 大典 “又是丁香花。”一个爵爷在进入王都的城门时咕哝着,花朵在他的马蹄下被碾做辨识不清形状和颜色的渣滓,他的朋友策马靠近他,安抚性地做了一个手势:“这是个好兆头,”他说:“这是王女李奥娜喜欢的花,而不是那个粗鲁猎人的。” “我怀疑他是否懂得花朵之中的含义。”谁都知道丁香是希恩诺丝的圣花,所以爵爷的话语还有着另外一层意思——伯德温还未在贵人中受到认可,只是伯德温唐克雷如今已经无需所谓的认可了。爵爷的朋友低头叹息,伯德温曾经遭受到王都的冷遇,羞辱与驱逐,但他又回来了,足下踏着兽人的血肉,他呈现出来的残暴与冷酷让以往的贵人们胆寒,却获得了平民与骑士们的拥趸,而且他还让诺曼王室最后的直系血脉有了他的儿子——如果李奥娜殿下,或者说将来的李奥娜陛下,仍旧不改初衷,始终爱着这个弑君者的话,那么高地诺曼的王室从今以后只怕就要混上卑贱之人的污秽血脉了。 城门那里出现了小小的纷扰,两位爵士转头看去,原来是个伯爵带了不下五十名骑士想要进入王城,这是不被允许的,经过兽人的洗劫,王都之中的守卫力量已经变得十分薄弱,就在爵士们想要策马走过去设法调解一番的时候——毕竟这是高地诺曼新王的婚典与登基仪式,闹出事情来只会丢诺曼人的脸,但就在他们的马匹尚未回身的时候,街道的另一端就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 “那是” “伯德温的骑士。”如今大概没有人再误会这些身着灰色铠甲的骑士属于王女,又或是另一个高贵之人的了,他们在军队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不过谁也无法质疑,因为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勇敢,更无畏,更虔诚,他们的灰色粗麻斗篷在风中摇摆,如果不是用白垩绘制着一只熊的轮廓或许会被以为是伊尔摩特的信徒——当然,他们只是伯德温唐克雷的信徒,当这位背负着弑君之罪的男人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他就只穿着粗麻与劣质的皮衣,从不使用金或是银的餐具,他用手指拿取食物,用面包当餐盘,最后还记得把硬如岩石的面包吃掉。 人们一度以为泰尔或许会宽恕他,如果他确实如王女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巨大阴谋中的牺牲品,但泰尔始终沉默不语,即便有泰尔的圣骑士与牧师加入到与兽人的战斗中,他们也以无声的疏远拒绝了伯德温唐克雷伸出的手——老王的臣子们忧心忡忡,认为他只是一个善于伪装的恶人,但最近,又有一种说法让他们变得沉默,那就是,伯德温所做的一切是出于王女李奥娜的授意老王绝对不会允许她和一个血脉混淆不清的平民缔结婚约,但如果老王死了,那么她的面前就再无阻碍了。 有人小声地反驳说,但李奥娜之前不是放弃了姓氏与王位继承权离开王都了吗? 谁知道呢,又有人说,难道约翰王,黛安王太后,还有狄伦海曼,不是一个个莫名其妙地发了疯,而后死无葬身之地了么?看看王女吧,她不但没有受伤,死去,甚至在流亡的途中招揽与收买了数以万计的民众,还和自己的情人生养了一对双生儿子呢。 平民,以及李奥娜与伯德温的追随者们对这样的流言当然是嗤之以鼻的,在兽人侵袭他们的城市,他们的镇子,他们的村庄的时候,他们可没看到这些舌头比刀剑还要锋利一些的大人们,只有灰色的洪流横亘在他们与凶残的兽人之间,他们的财产,他们的孩子,妻子与父母,还有他们自己的性命,都是因为有了伯德温与他的灰熊之军而侥幸留存下来的,他们难道还会去敬仰与听从除了他之外的人的话吗? 呃,或许要加上王女李奥娜,她即将是他们的陛下。不过平民中的大部分还是认为,一个国王要比一个女王要的好。一些人心中有着蠢蠢欲动的想法,但很快就被他自己抹消了,怎么可能?那不是一把单纯的椅子,那是一个广袤的国家,它富饶美丽,数以百万计的子民在它的怀抱里繁衍生息,他们聚敛起来的财富可以形成一座新的山脉。 —————————————————————————————————————————————————— 将两位爵爷的思想拉回到现实的是马儿嘶鸣,刀剑撞击的声音。 很显然,在伯爵的执意之下,他们采取了一种诺曼人喜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个争端——如果李奥娜如今已经即位,伯爵自然不能违背她的旨意,但她现在还没有,作为一个王女,她的声音还没有那么有力——伯德温的灰熊骑士们也同意了。守卫们竖起长矛,清理出一段通道,形成一个小小的比武场,由伯爵派遣出的骑士和灰熊骑士中的一个比武,胜者获得特权,败者俯首听命。 爵爷们没有等待结果就拉转马头继续自己的行程,还要看吗?虽然他们对伯德温唐克雷充满了鄙夷与排斥,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确是个勇武之人,他的灰熊骑士大部分都是如他一样的平民,他们没有退路,无论是面对兽人,还是面对伯爵的骑士,他们的武技不是在比武场上,而是在血腥的战场上面对兽人而磨练出来的——不够敏捷,不够强壮,不够狡猾的早就成了羊皮纸上的一个名字,怎么还有可能站在这里。 他们还没走出一百尺就听到了欢呼声。而后,灰熊骑士们昂首挺胸地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年轻人的笑声就像是丁香花那样地一路洒落。 “自取其辱。”爵爷嘀咕道。 而另一个,无法控制地转身看了一眼,他意外地发现,伯爵和他的骑士们(只有限定的六名),竟然没有跟随上来,但不是因为羞惭和恼怒,而是因为这时候,一列队伍正徐徐穿过城门,他们的旗帜让人们望而生畏,那个敢于悖逆未来的诺曼王的伯爵低首屏息,甚至不敢上马,走在他们前面,即便他的位置原本就在他们之前。 “是格瑞纳达的红龙。” 奇妙的,来人的旗帜居然也是灰色的,但与伯德温唐克雷的骑士们选择的灰色不同,那是一种富有金属感的柔亮的灰色,掺杂着银丝的旗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只盘旋在空中,展开双翼的红龙位于旗帜的中央,红龙的爪子中抓着一只王冠,表明旗帜的所有人是王室成员之一。 “我听说过王女李奥娜在流亡的时候曾经与一个施法者同行,他还慷慨地让出了自己的领地供其落足。”爵爷之一说。 “但那是龙火列岛。”他的朋友说:“不是格瑞纳达。”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爵爷说:“但不是说雷霆堡的防护法阵被毁,兽人侵入高地诺曼后面有着格瑞纳达的术士们的影子吗?” 他的朋友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这就不是他们应该了解的事情了,他们只要知道,诺曼王女李奥娜现今似乎有着与格瑞纳达交好的倾向——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国家与国家之间就是这样,他们失去了银冠密林,就应该和另一个强大的国家结为盟友,当然,留下的伤痕是很难被遗忘的,他们也不会遗忘。但诺曼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兽人不是死了,就是被驱赶到了龙腹隘口之外,雷霆堡也在重建,只要几十年,或是一百年,诺曼就仍旧还是那个坚不可摧的高地之国。 至于以后,这是谁也无法预测的。但只要诺曼还在 格瑞纳达人没有骑着马匹,他们的骑士共有八十名,都骑在浑身披覆着鳞甲与精钢链甲的怪兽身上,它们有着龙一般的头颅,两个成年男性那样高,前爪短小,后爪健壮,有着粗壮的尾巴与宽阔的脊背,不是羊皮,也不是牛皮的鞍座横过它们的脖颈根部,两侧悬挂着镫具,骑士们穿戴着全身链甲,在双肩,胸膛与大腿的位置都有秘银甲片,头盔的护目拉起,露出一双无机质般的眼睛。诺曼王都的主街道已经十分宽阔,但也只能容留下四只怪物坐骑齐头并进的空间,为首与护卫在使者(也就是那位王室成员)身侧的骑士都拔出了短矛,矛尖微微垂下,但在这样的高度上,垂下的矛尖几乎与行人的眼睛一样高,人们纷纷后退,爵爷们不由得蹙眉,但在看到那些身着赤色长袍的随从之后也不由得低下头去。 虽然只是非常短促地一瞥,但他们也看到了来自于格瑞纳达的殿下——他的坐骑比其他人的更要可怕,那是一只浑身漆黑,生着双翼的巨型狮子,如果说有什么最让人感到不可想象的,莫过于在如同烟雾般的鬃毛之中,是一张色泽深重的人类面孔,还是一个男性,这是魔鬼,或是恶魔,又或是术士们惯常的恶作剧,将一个人类男性的头颅搬运到了一只怪物身上?无论那种都足以令人颤抖与畏惧的了。 “真没见识,”在爵爷的张口结舌中,那只怪物突然说话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疑问说出了口:“大爷我是人面狮身兽。”那个人类男性的面孔上居然还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怜悯:“不知道什么是人面狮身兽就去问问你的法师,如果没有,就赶快就雇一个,书读的少不是你的错,骑士们几乎都这样,但没有常识就是个大问题了,人类” 队伍进行得并不快,但恐爪龙与人面狮身兽的体积注定了它们走一步,人类需要用跑的才能跟上,幸而人面狮身兽的声音也足够响亮,哪怕最后一个单词他只是在嘀咕。 爵爷这才从愕然中回过身来,明白自己竟然被一只怪物讥讽了之后,他气恼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但他的朋友立刻抓住了他,他听到了朋友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透过了手套仍然能够感觉到的湿意,“怎么了?野牛?”他亲密地叫着朋友的绰号。 “野牛”爵士惊惶地摆动了一下脑袋,他闭口不言,半强迫地将鲁莽的友人拉入路侧的巷道里。 相比起粗心大意的挚友,“野牛”爵士虽然有着一个粗莽的绰号,却要细致多了——他们或许要感谢那只人面狮身兽,在它发生之前,爵士已经看到有不下两个术士提起袖子——他父亲的城堡中有豢养过一个施法者,警惕的施法者习惯将双手放在袖子里,不是捏着施放材料,就是捏着施法手势,必要的时候,他们只需要一个手势就能施放法术,他也知道术士可能是所有施法者中最为恶劣与暴躁的一种,如果不是他们殿下的坐骑突然与他们说起话儿来,他们不敢打断,也许他和自己的友人现在已经是一堆焦炭了。 —————————————————————————————————————————————————— 异界的灵魂将手放在克欧的脖子上,轻轻地挠了挠。 人面狮身兽几乎快要摇头晃脑起来了,他瞥了一眼高空,很高兴克瑞玛尔没去选择那些鸟头——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是龙牙的首领了。但让克欧恼火的是,那些商人居然还弄来了翼蛇,是啊,在低空中飞行翼蛇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克瑞玛尔是谁的?是克欧的。真抱歉,人面狮身兽大爷暂时还没有将自己的人让出去的宽容习性,更别说,那家伙是根软趴趴,冷冰冰的面条,甚至不是一个女面狮身兽妹子,抱歉了您哪,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吧。 不过说真的,这世上的蠢货可真是多啊,就像是刚才的那两个。克欧不承认他们让自己想起了他曾经的那个人类朋友,但如果可以,他想他的主人也不会高兴看到格瑞纳达的队伍一进入王都,长袍上就沾染了诺曼人的血——为了避免麻烦,在带着自己的主人一路飞奔的时候,克欧可是好不容易才让过了那些人群密集的地方——如果是之前的诺曼,这种做法还有些问题。毕竟王都边缘的领地上几乎都是在挂毯上有着姓氏的家族,只是被兽人如同篦子那样地篦过去之后,多数堡垒、村庄与聚居地只剩下了白骨皑皑,除了四处游荡的野鼠与蠕动的蛆虫之外,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们应该在城门之外迎接我们。”一个术士说,他是克瑞玛尔的同学,但不是一个术士塔里的。一般而言,一个塔中的术士们除了情人之外大概就只有敌人了(有时候前一种关系也只会演变成后一种关系)。他不太喜欢无谓的杀戮,也对无益的消耗不感兴趣,所以在术士塔中有点格格不入,当克瑞玛尔的邀请送到他的手中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来了。 “我希望不要,”克瑞玛尔说:“我得到了一个情报,如果它是真的,对我们而言,是极其有利的。” 一边的骑士侧耳听着,他很想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没关系,既然他们的殿下这样清楚地说了出来,就表明这个情报是有时限性的,或许等到他们见到高地诺曼的统治者,就能知道了。 —————————————————————————————————————————————————— “给我胭脂。” 李奥娜说,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的体重在生育了两个孩子后急剧减轻,脱下衣服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身体,干瘪,苍白又脆弱,皮肤吊挂在高大的骨架上,摇摇晃晃,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饥饿中煎熬了很久的罪人。 “您可以” “那是格瑞纳达人。”李奥娜打断了侍女的话:“我必须去。”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大典(2) 格瑞纳达使者团的两侧很快出现了诺曼的骑士,他们泾渭分明,一部分披着灰色斗篷,而另一些,不但马匹上覆盖着丝缎的马衣,就连骑士们的斗篷也掺杂着金线,精心刺绣而出的对熊身上每一根白色的细毛都清晰看见,眼睛更是用蓝宝石镶嵌而成的,但他们的气势远不如前者,没有一丝伤痕,洁白无瑕的脸和手讽刺性地指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战士,就和每个南方诸国的大公与国王那样,他们只是一些装饰品,就和摆放在厅堂中的雕塑那样,华而不实。 据说这些骑士还是黛安王太后招募的,其中不乏她的裙下之臣,但在王都沦陷之后,他们还是勉强维持住了作为骑士的体面,没有乘机为非作歹,又因为几乎都有着一个显赫姓氏的关系,作为于老王臣子的安抚,以及家族的传承,他们还是被王女李奥娜留了下来。 无论是什么坐骑,是恐爪龙也好,是人面狮身兽,当然,诺曼人知道,还有大约百只鹰首狮身兽正在王都上空盘旋,它们都被阻隔在王庭高耸的城墙之外,森立的高塔在王庭外的建筑与道路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就像是鞭痕——兽人们在城墙上与高塔上留下的痕迹宛然可见,高塔的门基与周围都有被焚烧的痕迹——兽人们不耐烦用爪子刀剑打开沉重的包铁木门的时候,他们就会在下面堆上木头,倒上油,点上火李奥娜回到王都之后,她的臣子竭尽全力地清理与维修过它们,但也只能保证表面上大致过得去,那些黄金与白银的器皿,精钢与黑铁的武器与盔甲,甚至铜锅,还有斧头,餐刀,叉子,帷幔与坐垫,所有兽人们觉得可用的东西都被劫掠一空,至于那些他们认为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都被当做了食罐与炉灶,高塔中处处可见篝火留下的痕迹,腐臭的残骸更是被四处丢弃。几天后,那些仆从就已经有了经验,譬如说,当你看到一个完整的箱子或是柜子的时候,千万不要欣喜地冲上前去一把把它打开,因为兽人会像人类储藏布料和器具那样将没有吃完或是预备之后再吃的“东西”储藏在里面,但无论如何小心,还是不断地有犹如魔法一般的恶臭轰然奔涌而出。 一个幽魂一闪即逝,那是一个少女,她被自己的父亲杀死,免得遭到兽人的欺凌与摧残——为了减轻她的痛苦,她的父亲没有露出一丝征兆,她毫无防备,毫无警惕地就这么死去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没有去往哀悼荒原。在变得虚弱之后,她或许会被阴影中的怪物吞噬,也可能幸运地在日光下消融,一个术士将手放在戒指上,但在他吟唱咒语之前,一只毛茸茸的圆球猛地张大了嘴,把那个少女的灵魂吞了下去。 将这个灵魂交给自己的主人,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就可以得到一整块的魔法宝石,虽然对于魔鬼来说,这笔交易还是有点得不偿失,但它想要吃上这么一两块新鲜货色的时候,它脖子上的银绳就会收紧,收紧到一个魔鬼也无法忍受,只能将咽不下去的灵魂吐出来的地步——说真的,普通的绳子,就算是施加了永久的活化术的绳子也做不到这一点,它究竟是什么? 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与另一个位面的鹈鹕奇妙地重叠了的小魔鬼嘟哝着回到了阴影里,它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约翰王,黛安王太后,狄伦海曼可真是一群妙人儿哪——高地诺曼在老王的时期就已经呈现出了衰败之像,约翰王之后,更是变得混乱无比,而混乱会带来什么?当然是邪恶啦,虽然阿斯摩代欧斯是个尊重秩序的魔鬼,而不是一个崇尚无序的恶魔,但很显然,一个污浊的沼泽比起一个洁净的厅堂更适合一只小小的黑仓鼠藏身。 格瑞纳达人见到了王女李奥娜,她的瘦削比情报中所描述的更可怕。王女和许多高地诺曼的贵女那样,有着与南方的成年男性有着极其接近的颀长身躯,而且她们的骨骼也要比人们认知中的女性更为粗壮一些,在没有了丰盈的皮肉之后,她的颧骨就像是山峦一般地升起,而眼睛就像是隐藏在眉骨下的静寂死水,毫无波澜可言。侍女给她擦了胭脂,梳理了头发,佩戴上累赘的珠宝,但这位曾经高傲强壮的王女仍旧像是一枝已经开到了荼蘼的丁香花,它的颜色或许变得比盛开之时还要艳丽,但这只能说明它快要死了。 她的短发略微长了一点,披覆在肩膀上,在没有成为诺曼的王之前,她只戴着额冠,式样繁复的额冠很好地遮掩了干枯蓬松的头发。 伯德温陪伴在她身边,不,与其说是陪伴,倒不如与说是扶持。 她展开双手,露出笑容,戒指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晃动。 “真奇怪啊,”一个格瑞纳达的术士不做掩饰地对自己的同伴说道:“难道精灵们的生命之水和雪蜜都无法治愈这具人类的躯体吗?” 这句话被很多人听到了,人面狮身兽克欧打了一个响鼻,在心中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 “这是” “生命之水。”异界的灵魂说。 伯德温急促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但是”在他看来,克瑞玛尔愿意承认他们有着比无关的路人更亲密的关系就足够令人惊喜了,毕竟是因为精灵游侠凯瑞本他们才会成为朋友,在一个因为血脉,一个因为国家,而不得不与族人与挚友分别之后,他们彼此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深刻的情谊吗?伯德温不觉得有,只是李奥娜和诺曼需要有。 “我不知道这是否能够治愈她。”异界的灵魂说,估计不能,巫妖已经看过了李奥娜的情况——他们遇到了太多的事情,而李奥娜自始至终只是个凡人,不知道何时产生的隐患埋在了她的体内,并且在一个适当的时机爆发了出来——她的两个孩子一定很强壮,巫妖说,违背常理的强壮,他们从母体那里汲取太多的养分,比起胎儿,更像是两尾肥大的寄生虫,他们让母亲变得衰弱,而后艰难的生产耗尽了这个人类女性最后的一点积蓄。 只有大许愿术,以及最高阶的神术可以挽回李奥娜的健康,但诺曼现在就连最基本的运转都在捉襟见肘,不然那些古板的老家伙又怎么能够同意李奥娜将婚典与登基仪式放在一起举行呢?所有的环节都被节略到最低的程度,比起约翰王与狄伦登基的时候,整个王都披丝裹绸,鎏金涂银相比,李奥娜的登基仪式简直就只能以可怜来形容——为了让它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凄凉,王女甚至允许王都周围的人,只要是她的子民,无论流民还是平民,在十天之内,都可以进入王都,每天还能获得一份豆麦粥的赏赐,也可以说是一种别样的赈济。 但在婚典的当天,让人们吃惊的是,为他们主持婚典的竟然是查缇的牧师,不是王室与勋贵们的保护神祗希恩诺丝,也不是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爵士们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些老成之人更是忧心忡忡,只有平民们在欢呼雀跃,比起泰尔和希恩诺丝,他们当然更熟悉大地之神查缇,许多农夫与猎人在举行婚典的时候,就会选择查缇,查缇的牧师只需要一锅燕麦的祭献,实在不行,一捧浆果,一只野兔也可以——希恩诺丝不说,泰尔的牧师或许不那么苛刻,当然,也与贪婪无关,但泰尔的天平之下,对于平民来说,那就是审判之地,所以除了少数伴侣的一方是泰尔的追随者的情况以外,没人愿意站在那座冷冰冰的黑铁装置下发誓对彼此忠诚。 举行完婚典之后,就是登基仪式。 “人太多了。”一个爵士抱怨道,这次与高地诺曼之前所有的登基仪式不同,观礼的人群中不但有着爵爷与骑士,还有着大量的民众,他们尽可能地穿上了整齐的衣物,还在河水溪流中洗过身体,但那种粗俗的举止与神态永远无法被消除——他们不敢逾越到领主前面,也不敢和骑士争执,但他们可以挤在他们身后,还不断地有人爬上树,攀上柱子,以及叠罗汉,一个骑士转过头,就看见有企图叠成四层的农夫正在手舞足蹈,哎哎乱叫地倒下去,身边一片哄笑诅咒。 一个法师请示王女是否要施放法术让他们安静,李奥娜摇了摇头。 她已经十分疲惫了,平民们的吵闹声也让她头痛,但她需要他们。 在前一位诺曼王不是骤然崩殂,而只是决定退位的时候,国王的冠冕将会被他自己从头上摘下,然后王位继承人会跪在他的面前,他亲自将冠冕戴在心爱的孩子头上——曾经的老王就是这样设想的,只是他没能得到这一天,李奥娜从最为年长的一个臣子捧着的丝绒垫子上取下冠冕,双手捧起。 周遭突然平静了下来,就连最小的孩子也不再抽鼻子了,大人们更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李奥娜将冠冕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新王万岁!”宣讲官率先大叫,然后是领主,爵爷,和骑士们,之后才是平民们。 —————————————————————————————————————————————————————— 在城墙之外,葛兰也能听到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我们到了,”他对梅蜜说,“亲爱的,我们到了,很快” 他将梅蜜的手放进斗篷里,抿紧了嘴唇,眼睛里闪过狠毒的光芒。 负责守卫的骑士们难掩激动,对于诺曼人来说,李奥娜就是他们的希望,一个勇敢,睿智而又有节制的王,是现今高地诺曼最为需要的,他们遗憾于自己不能亲眼目睹那一幕辉煌的场景,即便如此,他们的面孔上仍然带着笑容,直到他们看到远远地有一辆黑色的马车驶近。 这个时候难道还会有客人到来吗? 那他可真是迟到的太厉害了。 他们迎上前去,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拿着邀请函。 邀请函没有错,只是:“爵爷,”骑士说:“马车到此为止。” 里面的人停顿了一会,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然后另一侧的门打开,他从上面抱下来一个裹着斗篷的女人——应该是女人吧。 “这位” “邀请函上有注明,”那位爵爷好脾气地说:“夫妇两人,这是我的妻子。” 骑士在面甲后打了一个喷嚏,泰尔在上,这位贵妇人的香料也用得太多了,他甚至不能去揉自己的鼻子,只能忍耐着后退的冲动:“可以知道她怎么了吗?” “头疼,”爵爷说:“你知道的,事实上,她只是有点,”他向骑士眨了眨眼睛,“有点和我不高兴。” 骑士笑了,他也有一个时不时头疼的妻子。 看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晚到如此之多的原因了。 ———————————————————————————————————————————— 伯德温在李奥娜的膝前跪下,典礼官员奉上了公爵的冠帽,上面缀满了金球,镶着白中带黑点的貂皮,还有长剑与戒指。 伯德温从未跪的如此心甘情愿,以及满心喜悦,他垂着头,看着李奥娜掩藏在冕袍下的双足,比起即将获封,他更担心李奥娜是否能够支撑过整个仪式,他略略抬起双手,准备着李奥娜一但跌倒他就能立刻把她抱住,免得她受伤,但没有,他只感到头上微微一沉。 又一阵寂静席卷了王庭的上空。伯德温不明所以,他猛地站了起来,难道是李奥娜出了什么事情?他甚至顾不得那顶比他想象中更沉重的冠帽快要从他的灰发上滑落,但他低头看去的时候,只看见了李奥娜那双氤氲着泪水的眼睛。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大典(3) 高地诺曼的勋贵们面色铁青,他们大声呼喊着,抗议着,诅咒着,但没有用,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奥娜会让民众被获准进入王庭参与这一盛典,平民的数量比他们多,情绪比他们更为亢奋——要知道,站在高台上,带着冠冕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们一样的平凡之人,没有血脉,没有姓氏,没有显赫的身份,但他不但成为了一个女王的丈夫,还成为了一个国王!民众的欢呼声比李奥娜带上冠冕的时候还要高涨几分,他们的面孔就像是喝了好几桶麦酒那样呈现出深沉的酱红色,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相比起他们,贵人们几乎气得发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李奥娜竟然会这么做,是的,他们在玩笑的时候也会恶毒地揣测一个女人往往会做出许多不在理智掌控之下的事情,或者说她们从未有过理智这玩意儿,就算是被老王视为王位继承人的王女李奥娜也是一样,但他们,他们真的没有想到李奥娜居然真的会这么做!她真的将诺曼的王位转交在了一个血统不明的非婚生子手中,如果伯德温唐克雷真的有着唐克雷家族的血统他们或许还能忍受,毕竟老唐克雷也是海德家的血亲,但自从约翰王即位,而后黛安长公主以及王太后,还有狄伦唐克雷几乎与李奥娜彻底决裂之后,伯德温已经被证明他真的只是一个恰巧有着唐克雷家族中常见的灰发灰眼的猎人,他的谱系根本无从查询,甚至不如此时在他们身后大喊大叫的平民——毕竟在这个近似于封闭的社会中,牛倌也好,裁缝也好,农民也好,几乎都是一代接着一代继承下去的,只有很少的情况,才会出现牛倌的孩子去做了裁缝的学徒,又或是一个幸运的农民之子娶了牛倌唯一的女儿而成为牛倌,他们都是身世清白,经得起推敲的——但伯德温呢,他是被无子的猎人收养的,没人知道他从何而看来,他的生身父亲很有可能是个盗贼,而他的生身母亲很有可能是个娼妓,而就是这样卑贱的血统,却要让比他高贵上百倍的人向他屈膝了。 但没有人敢于在这个时候转身离开,就算是斥责声也逐渐变得微弱了,他们没有武器,即便他们要比平民强壮得多,但爵爷们深知,平民与贱民们还有一个称呼——暴民,他们平时就像牛羊一样温顺,但爆发起来的时候,他们也会像是一群被惊扰的畜生一样不顾一切,或许他们会被射死,被烧死,或是被绞死,但那时候,他们也已经成为他们脚下的血泥了——这些卑微之人的性命能够与尊贵之人的相比吗?当然不能。 李奥娜微笑着看向那些爵爷,她当然知道知道他们此时定然充满了愤怒与憎恨,但那又怎么样呢?很快,整个高地诺曼都会知道他们迎来了一个新王——伯德温不是没有缺憾的,尤其是他仍然无法获得泰尔宽恕的这几年,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已经询问过牧师,从希恩诺丝,到罗萨达,还有伊尔摩特,她的身体,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一个底部残破的酒壶,即便有神术,药水以及魔法为这具病弱的躯体注入些许生机,也只能保证王女得以维持在一个苟延残喘的凄惨状态。李奥娜必须承认,这是她没有料到的,她之前,从未想到过要将诺曼的王位让给伯德温,不,不是因为她不够爱他,而是因为她太爱他了,才知道这样一个尊荣而又高贵的位置并不适合这个执拗而又顽固的男人。他不懂得如何妥协,也不懂得如何斟旋,甚至不懂得如何平衡。他憎恶谎言,却不知道有些时候,作为一个王者同样需要卑劣与无耻;他排斥懦弱,却不知道有时候即便是一个传说中的英雄也要忍耐与放弃;他渴望光明,却拒绝正视光明带来的黑暗。他不适合,唯一能让灰发的男人露出笑容,获得荣誉的只有在与兽人们的战场上,李奥娜之前甚至做好准备,即便她与伯德温在缔结婚约后不久就要再一次地失去他,她也要打开笼子,让这只被困缚了太久的雄鹰再一次飞向凛冽的寒空。 但突如其来的祸患不但摧毁了她的身体,也同样摧毁了她预想中的前路——她或许仍然可以坐在冰冷的铁王座上,她和伯德温的孩子是正统的继承人,但她也许会身体溃烂,或是不时昏厥,又或是陷入到噩梦或是癔症中去。到那个时候,即便伯德温没有离开他们,仍然留在王都。但一个王夫,一个领地远在千里之外,没有血亲,也没有盟友,根本不懂得如何应对酒杯间的倾轧,阴影中的谋划,以及化作毒药或是匕首的舌头的公爵,只可能被那些深谙此道的爵爷与骑士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甚至不会接受她和伯德温的两个孩子之一作为王座上的傀儡,在她失去了对局面的控制之后,就像是曾经的老王,黛安长公主(王太后)以及狄伦那样,他们也会无声无息地死去——至于谁能坐上这个铁王座,那就不是那时的李奥娜可以掌控的事情了。 ———————————————————————————————————————————————————————————————————————————— 但如果她将伯德温推上王座的话,那就不同了。伯德温在普通的骑士与平民之间,拥有的威望比王女李奥娜更高,毕竟他是驱逐了兽人的英雄,之前是,现在也是,吟游诗人们也更愿意传唱一个如同奇迹般的完美之人——几乎每个真实,或是杜撰的英雄都能在伯德温身上找到相似的影子——他出身卑微,最初的时候,就连一个名字也没有,却能凭借着高超的武技与正直的心获得雷霆堡领主的青睐,他被收为养子,获得了姓氏,在暴风与冰雪中与兽人连续作战了二十年不畏也不贪慕虚荣,品行高洁,就连国王也称呼他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右手。即便在一些邪恶之人的阴谋之中,他被诬陷成为弑君者,但他忠诚的朋友,还有美丽又纯洁的公主还是将他救了出来,一同走上了逃亡之路。 但在高地诺曼被兽人们侵袭与占据的时候,他回来了,带着公主和他的骑士,他们一起将兽人驱逐了出去,并且让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受到了相应的惩处,每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每个失去了丈夫的妻子,每个失去了夫妻的孩子都在为他祈祷,而现在,他们的祈祷与期望得到了最大的回报——他成为了高地诺曼的新王,成为了他们的统治者! 在经过兽人的蹂躏之后,高地诺曼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残破与荒寂之中,但李奥娜已经为她的子民们举起了一颗星辰,也许在亮光之中,它不可避免地会有着一两处细微的缺口与黑点,但它能够给他们带来希望,那就够了——李奥娜将会为伯德温谋求一群得力而忠诚的臣子,而她也会教导他,指引他,她相信伯德温,也许他不是一个睿智而又善于权谋的国王,但他可以成为诺曼的冠冕上最为坚硬与璀璨的坚石。 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他可能再也无法回到雷霆堡了,但李奥娜觉得,骑士修就是一个很好的接替者,在一些方面,平心而论,李奥娜觉得他做的比伯德温更好一些——之后,她和伯德温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十几年后,一个会成为雷霆堡的领主,一个会成为高地诺曼的新王,如果那个时候,她还能活着,那么她和伯德温或许可以如一对普通的夫妻那样,住在一所宽敞的农庄,而不是冰冷的城堡里,看守着自己的田地与鸡群,就像是看守着自己的子民。 ———————————————————————————————————————————————————————————————————————— “见鬼,”一个金匠皱起了鼻子,“这是什么味儿吗?嗨,是有谁放屁了吗?” 他感到身后突然凉飕飕的,强壮的男人打了一个呃,半转过身去,他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在一对骑士的护送下走入王庭,那个味儿就是从他的怀抱里散发出来的,他有意压低的抱怨声在众人的呼喊中根本无法被听见,金匠是这么认为的,但他还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感觉到那个男人似乎看了他一眼,但也许没有,没一会儿,他觉得应该是自己过于敏感了,那家伙的兜帽是放下来的,隔着厚厚的丝绒,他们的视线根本无法对接。 骑士看了贵客带来的女性一眼,他不该将一个病人,哪怕只是小小的头痛带入王庭的,何况她连自己走和站立都不能,必须被自己的丈夫抱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声音催促着他按照这个人的话去做——他,还有他的同伴,也遵从了这个命令。 “你是什么人?”同样被这股味道所干扰,几乎快要作呕的一位伯爵几乎是暴怒地转过头去,这些爵爷中可能只有一两个知道有葛兰这么个人的存在,毕竟在封爵的时候,需要相应数量的见证人,他们很清楚葛兰是什么人,于是这位伯爵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像是葛兰这样的国王之刃都不是现在力量薄弱的他们可以轻易羞辱斥责的对象。 “他带来了什么?”一个爵爷低着头问道,那股气味实在是 “带给我们的女王的?”另一位说道,“可惜来得晚了点。” “我觉得他应该好好练习一下如何保存头颅,”第三人控诉道:“我敢发誓他都没有撒过盐和石灰,更别说交给法师处理过了。” “也许是个惊喜呢。”最后一位这么说。 而葛兰已经在骑士们的带领下走到了高台之下,在看到那顶辉煌的冠冕不是在红发,而是在灰发上闪耀的时候,他不那么意外地露出了一个凄凉的笑容。 李奥娜和伯德温都站了起来。 “葛兰,”伯德温罕见地和声说道:“我的朋友,真高兴你来了”他看了一眼王座两侧如同鸟类的翅膀那样展开的座位,其中两个正是属于葛兰,还有葛兰的妻子梅蜜的,虽然伯德温并不喜欢他们,但他也必须承认他们确实曾是他的同伴,他的灰色眼睛从空置的一只座椅上掠过,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空位,只有伯德温与李奥娜知道那属于一个没有被邀请的客人,伯德温无数次地在心中请求凯瑞本的原谅,但他甚至不敢看到精灵游侠那双如同碧空晴海的眼睛,或者说,他不敢面对那双眼睛中可能有的指责、悲哀或是蔑视他知道密林之王英格威已经回归到了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膝下——他不敢去想那和他们的背叛有无关系——也许在他的孩子成为诺曼王之后,凯瑞本会愿意在他的陵墓前原谅他的懦弱与残忍。 但同样地,他知道在有生之年,他是绝对无法获得精灵们的原谅了——格瑞纳达是兽人的盟友,精灵们的敌人,但他和李奥娜最后还是决定送出那张邀请函,他们邀请的是克瑞玛尔,但谁都知道,他们邀请的是格瑞纳达的王室成员,格瑞纳达新王的幺子,以及红龙的直系后裔,这几乎就是一种隐晦的示意,如果格瑞纳达愿意和他们结盟高地诺曼所要面对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伯德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烦扰他的情绪抛开,但当他想要邀请葛兰与梅蜜坐到身边的时候,他发现,梅蜜并不是凭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立着,可以说,失去了葛兰的扶持,她会像是一具尸体那样地倾倒下来。 ———————————————————————————————————————————————————————————————————————— 葛兰手势轻柔地将梅蜜放了下来,斗篷从她的身上滑落,他身边的人们先是嗅到了一股让他们几乎昏厥过去(也许已经昏厥过去,但又被刺激醒来)的恶臭,这种恶臭就像是没有清理粪便的猪肠放在黑油锅子里面煎,又像是搁浅了好几十天,膨胀到极限的鲸鱼在海滩上碰地爆炸,贵人也好,平民也好,他们毫无仪态,踉跄着,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但气味的速度太快了,一些人终于彻底地翻了白眼,幸而王庭中的施法者不再少数,意志力比常人更为坚韧的他们在一阵昏眩后立即施放了法术,风驱散了恶臭,而后一个阻隔了气味的屏障笼罩在葛兰与梅蜜身边。 “这可是,”一个法师摇着头,“相当特别的谋杀方式。” 李奥娜与伯德温身处高台,但如果不是克瑞玛尔的术士——他们的反应可要比高地诺曼的法师快多了,他们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也许伯德温是想要斥责葛兰的,但他突然顿住了,因为葛兰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包裹着梅蜜的织物全都打开了,梅蜜的身躯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下。 这个情景,可能让一个白痴也能记到身处哀悼平原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美丽与丑陋的极端组合。 李奥娜曾经看到过白塔的安芮暴露给她的畸形身躯,她以为,那已经是她看到过的最可怕的一场噩梦了,但命运告诉她,不幸与绝望是从无止境的——梅蜜能够被辨认出来的只有肩膀以上的部分,她的头颅和面孔都是完好的,不但完好,而且美丽得令人无法形容,任何一个人看到它,都会情不自禁地被迷惑,被控制,被倾倒。 但肩膀以下呢,是鼓胀与残缺的身躯,就像是海鬼婆的百倍,曾经如同珍珠一般皎洁与光滑的皮肤上生满了脓疱与瘤子,乳白色与灰黄色,还有粉色的脓液从紫红色的裂缝中流出,她的身体已经有多少个腐烂到骨头和内脏的部分几乎无法统计,黑黝黝的窟窿让人浑身发寒,她的手指与脚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伸出血肉的骨头。 葛兰抱着她,注视着她的目光就像是梅蜜仍然是弗罗的化身,他动作是那样地轻柔,那样的充满眷恋。 他单膝跪下,然后将梅蜜的上半身放在自己竖立的膝盖上,他居然还记得将梅蜜的长发挽在手里,免得它碰上身体上的浆液与污秽。 然后他抬起头来,“就像是您们看到的,”他充满哀伤地说:“我需要您们的帮助,您们的赏赐,陛下。”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大典(4) 葛兰与梅蜜有了一个女儿,一个健康的婴儿,但相对的,她的母亲的情况并不那么好。梅蜜将埋藏在身体里的符文碎片祭献给格瑞第的时候,她用预备剪断脐带的刀子割开了自己的胸膛,以往应该很快就会痊愈的伤口不知为何,不但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开始溃烂,黑斑从伤口的边缘蔓延到腹部与四肢,伤口就像是一张乌鸦的喙,始终绽开着,那些腐臭的液体,流到哪儿哪儿就会生出恶心的脓疱。 葛兰不知道梅蜜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她并不敢将女儿交给除了她之外的人,更不能让外界的人知道威慑着他们的符文已经被红龙格瑞第拿走,她用浸染了没药的丝绸裹住自己的身体,还在房间里燃烧檀香,葛兰留给她的药水与卷轴她都用了,但见效甚微。幸而在尖颚港,具体以及详细的事情无需经过梅蜜,她是葛兰留在亚速尔的眼睛和双耳,却不是手臂和腿脚,暴露在狼群之前的时间可以被降低到几近于无。不过即便如此,在葛兰回来之前的几天,已经有不安的气氛萦绕在梅蜜身边了,最明显的,就是她的侍女之一突然消失了,当然,在尖颚港,你完全可以将消失理解为死亡,或是背叛。 对于那些敢于在他离开的时候蠢蠢欲动的家伙们,葛兰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他和他的盗贼安静而彻底地清洗了公会分部,从地位最为低微的学徒到比葛兰更为年长的老手与好手,然后这股死亡的浪潮冲刷了整个港口还有城市,流民,杂役,水手,以及水手的另一个称谓“海盗”,还有手工艺人,商人与守卫们,无人不在葛兰的匕首下颤抖如同一只被雨水淋湿的鹌鹑。还有一些,他们或许以为卑微之人的利刃无法碰触到自己的喉咙,但疫病呢?梅蜜已经失去了原属于她的可怕力量,但葛兰身边有着术士,还有法师,他们还未狂妄到毁灭一整个城市,但如果只是几个人——当人们看到从一处精致的门扉中陆陆续续抬出了总计十三口棺木,其中包括了还未满月的婴儿时,他们都谨慎而敬畏地闭上了嘴巴,合上了眼睛。 葛兰处理与掩饰好所有的缺漏之处后才能回到梅蜜的身边,在最初的几天,梅蜜还是有意识的,她哭泣,哀叫,她让葛兰离开,因为她并不知道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是不是一种新的疫病,而且即便已经看不见了,嗅不到了,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变得丑陋,肮脏和满身恶臭。但就在一下刻,她又绝望地呼喊着求葛兰回到她身边,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她的信仰,她的母亲,她的同伴,她仅有的东西只有葛兰了,也许还有孩子。但也许只是过了一会,她从痛苦与衰弱中短暂地清醒,开始思考的时候,她就又会将葛兰赶走。 那几天,葛兰显现出的耐性可以让任何一个老练的刺客为之惭愧,他就躺卧在梅蜜的房间外面,一张软塌,几张毯子,他将女儿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在梅蜜喊叫他的时候,他就将孩子交给一个被符文力量控制着的女性盗贼——他随身携带的一些药水,几乎都是格瑞纳达与银冠密林的出品——这些都是他从上一个主人,黑发的龙裔克瑞玛尔那里得来的,对于盗贼来说,这些可能在紧要关头保住他的一条性命,他曾经以为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会知道和占有这些,但他似乎错了,至少葛兰在拿出它们,倾倒进梅蜜的口中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甚至没有想到过,这些珍贵的药水可能根本无法对现在的梅蜜有什么作用。 所有的事态似乎总是只会往恶劣的一方倾斜,药水终于变得无济于事,被盗贼们“邀请”而来的不同的牧师们取而代之,但神术的白色光芒离去之后,他们只看到了更为活跃的疮包与就像是发出了嘶嘶声音的,进一步腐化溃烂的伤口,葛兰想起自己也曾经看到过相似的一幕——在多灵的时候,伯德温唐克雷同样无法接受神术的治疗,因为他是一个背弃了信仰的堕落者——他粗暴地赶走了面露迷惑,以及了然的牧师们,用手握住了自己的面孔,他对梅蜜的病症,或说是诅咒无能为力。 而那个人,曾经让他的匕首异化,甚至拥有了思想的那个人出现了,葛兰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但他也确实看到了梅蜜,还有他自己手中这块符文碎片的力量,那么,克瑞玛尔,精灵以及伯德温手中的应该也是如此——当然,伯德温并不喜欢他,他对梅蜜也不是那么宽容,盗贼第一眼就看穿了这个男人的虚伪与狭隘,但如果在是大典上呢,既然伯德温唐克雷仍然想要保持住他那张正义凛然的面孔,那么他最少应该拿出应有的代价。何况葛兰要的并不多,只是一用而已,他会把它还给伯德温的,如果情势的发展要求他这么做。 “拿我的一切和您交换,”葛兰说,为了梅蜜,在伯德温面前屈膝并不会让他感到羞耻,他身体里的血液涌动着,却冰冷的就像是水银,“无论是什么,爵位、领地、财富或是我的性命,您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您愿意拯救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 伯德温蹙起浓厚的双眉,他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梅蜜扭曲丑陋的身躯,对于这个女人,他也同样抱有一丝怜悯,在她和葛兰缔结婚约之前,也有好几个夜晚,弗罗的牧师用自己曼妙灼热的身躯安抚了他,在多灵,在他因为疫病而奄奄一息的时候,也是梅蜜尽心尽力地照料着他:“不需要这些,我也会尽我所能的。”他语气和善地说:“你需要人,还是需要马匹,需要法师,还是需要草药?” 葛兰抬头看了看他,“这些我都有,陛下,”他说:“我需要的是符文碎片,就是我们从极北之地回来的时候,各自分得的几块,其中有一块,镶嵌着银龙的形象,它就在您的手中。”他看到伯德温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也许您还不知道,那块符文碎片可以驱逐疫病与诅咒,净化被污秽的灵魂与身体”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而伯德温唐克雷的神色从未那么难看过。 “只要一用而已,陛下,伯德温唐克雷,我们曾是同伴,一同作战,并肩对抗兽人与巨人,还有飓风与暴雪,还有您,李奥娜,或许我应该称您为王后殿下,我知道不久之前,您刚有了两个孩子,男孩,多么幸运啊,我和梅蜜也有了一个孩子,虽然她是女孩,但我想那也会是个可爱的孩子,您要让她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失去自己的母亲吗?” 李奥娜走了过来,梅蜜的惨状几乎让人不忍卒睹,她将手臂放在伯德温的后背,发现那里的肌肉紧绷的就像是一块钢铁。 “我,”伯德温说,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还有些艰难,但之后就不了:“我只能说句抱歉,葛兰,如果我可以但我已经把它们祭献了,你要知道,放在祭坛上的每一样事物都是属于神祗的” “说谎。”葛兰说,他的神情非常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在控诉:“你在说谎,伯德温,”他让梅蜜躺卧下来,自己站立起来:“泰尔拒绝了你的奉献,它们还在你的手里,或许就在你的内衣里,紧贴着你的胸膛。” 伯德温几乎就要后退了,如果不是在雷霆堡的三重城墙上,他曾经一个人面对三个以上的兽人,感受过如同山峦倾倒一般的巨大压力,他也许会的,但他还是让自己的双足就如同铁水浇铸一般地踏在平整的石板上,冠冕在他的面孔上投下阴影,而阴影里,他的灰色眼睛阴郁的如同永不见底的泥沼——他当然可以拿出符文碎片,但之后呢,一般人或许会想,符文既然可以净化所有的污秽,那么对于它自己来说,也是一样的。但伯德温不得不考虑更多,在这里的人,可能只有李奥娜,克瑞玛尔以及葛兰知道梅蜜曾经是弗罗女神的圣者,而圣者,要比信徒、牧师、选民更为接近被追随者的所在,弗罗既然选择了梅蜜,那么她即便幸运地没有溃散与死亡,也应该更进一步地虔诚与敬爱她的神祗,但梅蜜呢?她所作出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对弗罗的嘲弄与羞辱,她与一个男性缔结了长久而唯一的婚约,成为他的妻子,以及他们孩子的母亲,她抛弃了弗罗,在这位女神赐予了她如此之多的荣光之后。 那具丑陋的身躯或许并不仅仅是疫病,又或是来自于敌人的诅咒,很有可能,这正是女神弗罗给予的惩罚,哪怕她已经消亡了。既然如此,若是伯德温拿出了符文碎片,而碎片,如葛兰所说,可以净化一位神祗投下的恶疾,那么它是否会遭到损毁和污染呢?一旦如此,伯德温就不会在把它放到天平之下,这不是祭献,而是亵渎。 他不能。 “我不能。”伯德温说,“葛兰,在我决定了祭献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不再属于我了。” “泰尔不会再次接受你的,”葛兰恶毒地说:“因为你只是一个卑劣自私的小人。” “你不能强迫我违背自己的承诺!” “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 “葛兰!”李奥娜警告般地低声喊道。 葛兰的眼睛落在了王女,或说是王后殿下的身上:“您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殿下,一样地诅咒缠身,你们之间的爱情,只怕不如您所以为的那样坚贞稳固呢。” “我相信伯德温,也请你相信他。”李奥娜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坚定地站在了自己的丈夫身边。 而盗贼只是看了她一眼,像是忍俊不禁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在所有人都没能预料的情况下,他只轻轻一跃,就跃入到高台下的阴影里。 李奥娜只微微一顿,面色就变得苍白起来:“法师!”她喊道。 但这个时候,葛兰那柄无色无形的匕首已经刺入了伯德温的腰肋——如果不是一个法术后发先至,将伯德温移开了一尺,只有一尺,但足以让攻击落空,盗贼在旗帜细窄的阴影中露出踪迹,法师们的法术呼啸而至,因为盗贼与国王等人的距离太近,没有人敢用闪电、音波或是火焰,只有藤蔓与冰雪追逐着葛兰,但他的速度比任何一个法术都要快,他的眼睛只看着伯德温,既然后者不愿意拿出碎片,那么就从他的尸体上夺走! 就在这个时候,盗贼嗅到了一股熟悉而不祥的气味,他本能地反手上撩,叮地一声,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的牙齿就紧紧地咬住了匕首。与此同时,他的眼角掠过了一线银色,盗贼下意识地旋转身躯,扭动手腕,将匕首从小魔鬼的牙齿间拔出来,迎上如同翼蛇一般在空中飞舞的银绳:“克瑞玛尔!”他愤怒地喊道,一连三下,葛兰击退了银绳——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轻易受到胁迫的小盗贼了。但就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伯德温,以及李奥娜已经被法师们阻隔在葛兰无法碰触到的地方。 冲上来的骑士们则用长矛对准了躺在地上的梅蜜。 葛兰环顾四周,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笑声,“我诅咒你们,”他大声喊道,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你们,你,你,你,还有你,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会尝到有着现今的我百倍之多的苦痛与懊悔,你们的期望,你们的将来,你们的孩子、爱人与父母,所要迎接的除了黑暗,除了绝望,除了死亡之外,别无其他!到那个时候,别忘记,”他盯着克瑞玛尔:“我的诅咒,已经昭示了你们的命运!” “感激我吧。”他说,然后捏碎了一块符文印章,一个深黑色的圈洞从空中掉落,准确地将盗贼圈入其中,盗贼就这么消失了。 “王都不是限制了传送类法术吗?”一个法师脱口而出。 “这不是传送,是召唤。”克瑞玛尔说:“准备迎接魔鬼,或是恶魔。” “他忘记了梅蜜”伯德温说。 “不是忘记。”克瑞玛尔的术士嗤笑着说:“那不是个人类。” 高地诺曼的法师们在停顿了一下后,立刻投掷出自己的法术,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那具美丽与恐怖到了极致的躯体还是猛烈地爆裂开了,骑士们哀嚎着倒了下去,裸露在外的地方顿时被脓疱与肿块覆盖。 第五百七十五章 哀悼 哀悼荒原是没有边际的,更确切点说,它甚至没有天空,也没有湖泊或是山脉,无论是举目远望,俯首窥视,你看到的都只有铅白色的细沙与深灰色的尘土,前者是被无所不在的厉风碾碎的骸骨,后者是被火焰焚烧后的皮肉。难以计数的灵魂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他们之中有些是赤身裸体的——哀悼荒原并不是一个物质位面,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需要坚韧的神智与卓越的思维来创立与维持——包括所谓的衣物、鞋子以及饰品,甚至是你的外在形态。像是一些在生前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农奴,或是被破坏了记忆的罪人和受害者,他们的目光是茫然的,身体上可能还带着显眼的伤痕,一般而言,他们的死亡就是这些伤痕带来的,在他们浅薄的头脑中,没有比这个更深刻的东西,所以即便他们已经死去了,你仍然可以看到他们死亡的原因。 这些灵魂是劣魔、贱魔与小魔鬼们的最爱,毕竟他们是最容易被捕猎到的食物(是的,作为货币,他们是不够资格的),低阶的魔鬼与恶魔们就像是鸟儿啄取蠕虫那样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把他们叉起来,放进自己的嘴里或是皮囊里。 还有些灵魂,他们衣着整齐,形容哀戚,带着无法抹去的惊惶,他们在生前,可能是些有身份的人,但还不足以与贵人们相提并论,像是商人、手工艺人或是类似于文书、管事或是仆役首领之类的小人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在短时间内,仍然不免以生者的习惯行事——有时候,你可以看到商人们捏着他们的钱袋,手工艺人提着锥子或是锤子,而抄写者手中紧握着墨水与笔,这些他们最熟悉,最热爱与最关心的东西也被他们带到这儿来了——这个时候,就要看他们平时的信仰是否足够虔诚了,只是在他们之中,能够听见神祗呼唤的人的数量并不那么可观——商人们与沃金之间的追随与被追随,几乎可以说是另一种交易,如果一个商人在死亡之前祭献了沃金足够多的金币与资产,他就能听到沃金甜蜜的呼声,反之,那位金光闪烁的女神可能无奈地耸耸肩了,不管怎么说,她都给过了机会。至于手工艺人,就如人们所熟知的,在这个位面,公认手艺最为精湛的只有三个种族,一个是矮人,一个是精灵,一个是侏儒,很抱歉,人类在其中并无名额——但你要说,有人能够获得矮人之神,或是侏儒之神的认可乃至青睐吗?不可否认,有,但太少了,少得就连死亡之神克蓝沃都能逐一说出他们的名字。 至于那些小人物们,他们总是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贪婪与无所适从,令得他们在哀悼荒原上的身份极其尴尬。如果他们是个骑士,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尊奉泰尔或是罗萨达;如果他们是有着古老姓氏的贵人呢,希恩诺丝会护佑他们,又或是普通的平民,同样有如同伊尔摩特一般宽容的神祗愿意伸出他们的双手,但他们在生前始终怀抱着一丝侥幸,他们偶尔会祭献,但很多时候,信仰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工具与装饰。 是的,他们被人们称之为伪信者,这样的灵魂,在哀悼荒原上几乎是最多的,他们并不是听不见召唤声,而是听到了太多的召唤声,他们徒劳地在荒原上跑来跑去,哀哭祈祷,飓风中,呼喊声始终若有若无,让他们满含希望而后又一次次地迎来绝望——他们也是小魔鬼与狩魔蛛最喜欢的猎物,一来它们无需与神祗们抢夺猎物,二来比起毫无神智可言的奴隶与受害者,这样的灵魂在受到残酷的折磨之后仍然可以榨取出不少能量,而后蜕化而成的灵魂蛆虫也格外肥美——若是要把他们做成灵魂宝石,也是可以的,只是颜色驳杂,质地粗劣,只能作为最小面值的钱币使用。 但人类怎么说来着,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啊。 当然,也有一些恶魔与魔鬼们不得不放弃追逐的猎物,也可以说是他们没有来得及发现的猎物——这些灵魂都是神祗最为虔诚追随者,一落到哀悼荒原,神祗的呼喊声大的就像是拿着一个高音喇叭在他们的耳朵边一遍遍地叫嚷着,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拔足就跑,只是眨眨眼睛,他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遑论还有一些深受神祗宠爱的灵魂,一出现就会被从神国投入哀悼荒原的光直接领走——看也不给你看一眼的那种。 幸好(对于魔鬼与恶魔们来说)这种情况是很少的,能够被神祗一直注视着的信徒与选民,死亡之神克蓝沃同样可以一个个地念出名字。 那么魔鬼与恶魔们最为青睐的是哪一种呢,当然就是那种不但保持着生前的神智、记忆甚至力量的灵魂了,在生前,他们可能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一个术士,也有可能是一个国王,一个大公,或是,别奇怪,一个英雄——他们骄傲的不愿意信仰任何一个神祗,不愿意接受任何束缚与指导,他们的狂妄与执拗导致了他们在拒绝了神祗的同时,也被神祗拒绝。 他们若是没有落到类似于六臂蛇魔,判魂魔,巴洛魔又或是恐纳魔、哈马魔等等高阶的恶魔或是魔鬼手中,也没有被克蓝沃的死亡骑士捕捉到,钉在闪烁着蓝光的无信者之墙上,一段时间后,这些强悍的灵魂或许会成为一个没有主人的幽魂,他也许可以回到主物质位面,或是在阴影位面中继续享受他的新生命。但同样的,这种情况很少,于是在一些感觉到死亡迫近的人们会和魔鬼,以及恶魔签订契约,像这样的灵魂,会有接近于使者的怯魔或是小魔鬼接应,作为契约者,他们可以径直跳过灵魂蛆虫-低阶恶魔(魔鬼)的阶段,一跃而成为弗洛魔与巴霸魔这样的中阶深渊生物,只是很难说,在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全部记忆之后,这个灵魂存在的意义还能有多大。 当然,和恶魔与魔鬼签约的不只是一些强者,一些弱小之人也会为了求得金币、爱情以及力量,又或者其他无法达到的目标而不择手段,这些灵魂,一来到哀悼荒原,就会被契约强迫着走入深渊,他们的债主正等待他们偿还债务。 —————————————————————————————————— 梅蜜抱住双臂,她颤抖着,倾听着风中的声音,有时候她像是听到了弗罗的声音,但等她奔跑到那里才发现除了灰尘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很冷,但身上只有一件丝袍,没有鞋子,足底与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个地方不受到砂砾的撞击与切割——细密的乌青色痕迹在她的皮肤上显现,又愈合,而后又出现,绵绵不绝的疼痛就像是她心中的悔恨——她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一张熟悉的脸,却只看到了一张张苍白的陌生面孔。 在看到一个身着紧身衣与短斗篷的人时,细微的记忆突然在梅蜜混沌的思想中打开了一扇小小的门扉,“葛兰!”她大喊道,并且跑了过去,但那个灵魂只是冷漠地转过身来,他是个盗贼,但不是葛兰,他支起手肘,以一个让梅蜜感到万分熟悉的姿势站着。梅蜜立刻站住了,因为她还记得,在一个盗贼做出这个姿势的时候,就说明他的双手正放在短刀与匕首的柄上。 盗贼盯着梅蜜,而后露出了一个邪恶与得意的微笑,“梅蜜。”他说道,但声音中不含一丝善意。 他拔出了匕首,还有短刀,向梅蜜进攻,难道一个灵魂也会在哀悼荒原上受伤以及第二次死去吗?弗罗的牧师可以告诉你,可以,就像是哀悼荒原的砂砾所带来的,她可以感觉到恐惧与疼痛,还有虚弱。 她回身逃走,盗贼想要追上去的时候,一支毛茸茸的爪子从尘土中伸了出来,就像是人类用箭矢贯穿了兔子那样,一只狩魔蛛将盗贼的灵魂穿在了自己的爪子上,摇摇晃晃地带走了。 梅蜜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她的伤口呈现出虚无的黑色,她将手指伸入其中,疼痛就会加剧,而且有着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力量在缓慢地流逝。 一双人类的双脚在她身边停留,梅蜜看见了白袍的边缘,然后是一双和善而又严肃的眼睛,这是个牧师,不是梅蜜认识的任何一个,但他的白袍让梅蜜想起了那个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泰尔牧师的龙裔术士。 牧师抬起头,罗萨达嘹亮的呼喊声就在他耳边回荡,他才想离开,长袍就被那个几乎被尘土湮没的灵魂抓住了,“求求您,”那个灵魂紧迫地说道:“求求您,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看了一眼梅蜜腰带上悬挂的金铃,罗萨达牧师的面孔上掠过一丝讶异:“倾听你所追随的那位神祗的呼唤,”他说,但也知道,弗罗的牧师中很少有虔诚者,他不屑于这些伪信者,但又不自觉地感到怜悯,“或许你需要时间,神祗们的呼喊会愈发响亮与显著的。” 梅蜜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罗萨达显然已经不耐烦了,柔和而又明亮的晨光笼罩在这位牧师的身上,一瞬间梅蜜的手中只剩下了砂砾与尘土。 ———————————————————————————————————————— 梅蜜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天,几个月,或是几年哀悼荒原上没有阳光,没有星辰,没有月色,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计算时间的东西。梅蜜遇到了很多灵魂,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但这似乎并不妨碍他们想要嘲讽与伤害她,但灵魂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恶魔与魔鬼们,它们似乎可以出现在每一个地方,飓风中,尘土中,砂砾中,厚重的地面之下,寄生在灵魂之中的也不再少数,低贱的怯魔,劣魔与小魔鬼们背负着皮囊,强大的魔鬼与恶魔们有着奇形怪状的坐骑——或是一只满是乌黑刚毛的苍蝇,长着短小的翅膀与无数附肢;或是一条遍布着湿润眼球的蛇形生物,有着一双人类的头颅;也有魅魔骑着梦魇,它们可能是深渊生物中罕有的符合人类审美观的一对儿,但灵魂们见到它们仍然是四散奔逃不迭——魅魔更擅长用舌头和身体来狩猎人类的灵魂,但她们的箭矢与鞭子一样可怕。 射入身体的箭矢会消失,留下的痛苦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离去,砂砾摩擦着虚幻中的血肉时,梅蜜作为一个灵魂都几乎昏厥了过去,也许她确实昏厥过,只是她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放弃了那份微薄的希望——弗罗已经死了,作为一个圣者,她是最清楚的,她窃取了她所追随的神祗的躯体与力量——她是个无耻的伪信者,或说是无信者,在无法忍受的时候,她也曾向格瑞第,以及每个她所知道的神祗祈祷过,毫无作用,他们知道她犯下的罪行,没有一个神祗会怜悯她。她曾经是那样欣喜而又狂热地接受了命运的馈赠,却没发现包裹在罗衣中的尖刺。 最后,连弗罗的声音也消失了。 梅蜜放弃了奔逃,就让一切结束在这里吧,她想。从漫天尘土中,一只弗洛魔逐渐露出身形,他庞大的身形就像是一座移动的丘陵,而他的坐骑是一只蜈蚣一般的甲壳怪物,覆盖着片状的鳞甲,伸出的爪子埋在砂砾之中,就暴露出来的部分,大约有数百条之多吧。 在看到梅蜜的时候,弗洛魔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一个堕落的伪信者。”他说:“你的灵魂很漂亮。”灰黑色中蕴含着希望的亮光。 “是很漂亮。”一个声音突然接到,梅蜜惊骇地回过头去,她看到了一个盗贼,但要比她之前看到的灵魂都要真实,瘦削的身躯隐藏着可怕的力量。 “这可不太好,”弗洛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坐骑不安地动着爪子:“她不是你的信徒。” “信徒的妻子。”盗贼之神玛斯克说,他的一只手探入皮囊,弗洛魔绷紧了肩膀。 但玛斯克拿出来的只是一块灵魂宝石而已。 第五百七十六章 血脉 葛兰以为自己会哭泣,但他没有,他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在弗罗消失之后,作为她的牧师与圣者,梅蜜没有表露出任何疾病或是遭受诅咒的征兆,她容光焕发,生机勃勃,对于未来——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葛兰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设想过两人数十年后的生活——他可能会将自己的公会交给孩子中的一个,不不不,错了,他是个生父不明的盗贼,梅蜜的出身也并不比他高贵多少,但他们的孩子不同。是什么让他愿意在高地诺曼的王女身前屈膝,难道不就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够赐予他身份与姓氏的王者吗?作为一个王女,李奥娜的赏赐不可谓不丰厚,但这个赏赐也是标着价格的,整个高地诺曼,那些不必,也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网络几乎都是葛兰编织起来的,他和他的盗贼就像是王女这棵参天巨树伸入泥土伸出的根须,他们疯狂与贪婪地汲取着金币、情报与人员,又如同修剪枯枝那样处理掉那些过于顽固,或是心怀叵测的贵人与爵爷,没有他们,王女与伯德温的王位基座会像是搭建在冰雪上那样动摇与消失。 他已经得到了一个爵位,虽然许多人对此有所微词,但这并不是葛兰会去在意的,他原本就是王女的匕首,他无需与任何一个臣子交好,包括伯德温。他甚至还有封地,很小,但有原野,有密林,有河流,曾经的主人为葛兰留下了一座耸立在山巅的城堡与三个村庄。葛兰觉得,他应该会是一个宽容的主人,毕竟他不需要依靠着平民的税赋过活,而且他有足够的奴隶——毕竟他和商人们的关系都是非常不错的。他看过了那座城堡,兽人侵占这里的时候,除了冰冷坚硬的石头之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毁坏与掠走了,不过就算它是完好的,葛兰也是需要好好修缮整改一番的——在作为一个盗贼的时候,他无数次地贲临过贵人们的宅邸,也看到过睡在银摇篮里的婴儿,天鹅绒的毯子与白熊的皮毛,当然,他的孩子也是会睡在银打造的摇篮里的,而梅蜜应该躺卧在巨大的床上,被轻柔的织物笼罩着,女仆就像是侍奉神祗那样地小心翼翼服侍她,她耀眼的容貌将会有相应的宝石与丝绸来匹配,光彩可以令得晨光都为之失色。 他们的孩子将会无忧无虑地长大,女孩,男孩,健康,又美丽,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男孩会成为骑士,或是文官,继承或是博取一个爵位,葛兰会为他清除每一个可能造成阻扰与烦恼的敌人;而女孩,毋庸置疑,在与她们的母亲那样,尊荣而又舒适地在父亲的羽翼之下度过了十几年美好的岁月后,她们将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而又忠诚于她们(这点葛兰可以为他们保证)的丈夫。 火焰燃烧着,梅蜜残缺的身躯在赤色的手指中焦黑卷曲,气味与浓烟令人窒息,但葛兰不说话,他的下属也不敢露出哪怕一丝犹疑或是憎恶的神色,他们惊讶于一个盗贼的首领竟然会如此真诚地爱着一个人,他们是说,一个曾经的弗罗牧师,即便梅蜜的容颜使得无数人为之沉醉,但那也只是一个女性——他们更关心的是梅蜜持有的那块符文碎片现在在谁手中,是葛兰,还是别的什么人? 下属中的一个法师想到之前他们制造的那片混乱还有点咋舌,如果不是那位来自于格瑞纳达,说起来是国王伯德温今天最为尊贵的一个客人之一出手,他们今天堪称胆大妄为的行事也许会招致一些不怎么好的后果——无论现在的高地诺曼多么地虚弱,今天毕竟是新王缔结婚约以及登基的重要日子,王庭之中,除了骑士就是施法者们——葛兰当然没有真的将奄奄一息的梅蜜带到李奥娜与伯德温面前,他带去的是一个被施加了伪装以及死灵法术的可怜虫。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那位虚伪的堕落骑士碍于名声与本应有的怜悯,拿出那块符文碎片,说真的,法师觉得,葛兰提出的要求并不苛刻,他甚至没有将这片珍贵的符文碎片据为己有的意思——可惜的是,他们首领的退让并没有带来什么好结果,难以想象,他们面对的竟然是个曾经忠诚于泰尔的追随者。这种行为若是出现在尖颚港的盗贼或是商人身上,法师是不会感到意外的,但伯德温唐克雷是谁?他的盔甲上曾经镌刻过泰尔的圣徽,也是一个有着勇敢公正名声的领主,现在更是高地诺曼的新王,一个不是因为血脉,而是因为德行而受到人们敬爱的新王。 也许会有人认为他并没有说谎,法师咧嘴而笑,但作为一个施法者,还能忽略那些细微的表情与动作吗?这位新王将怯懦与心虚全都藏在了空洞的愤怒里,他喊叫着,没有一丝犹疑,命令他的骑士与法师狙杀敢于向他挥动武器的盗贼——必须重点说明的是,即使那时候,“梅蜜”还处在随时都会死去的危险境地之中,他似乎也没有放弃借助这个垂死的女性来展开威胁的尝试——在那具腐烂的半死人骤然爆裂,导致了十几位骑士感染了腐囊诅咒,让这场盛大又辉煌的庆典蒙上了一层抚之不去的阴影之后,就连他,一位被盗贼公会豢养,无恶不作的家伙都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愉快。 那位王女或许会后悔了,不是今天,葛兰的法师想到,就是明天,又或是又一年的冬季到来的时候。 当然,只要她能活下来。 —————————————————————————————————————————————————— 巫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接到这样一份离奇的嘱托。 “您知道我现在是格瑞安达的王子之一吧,”巫妖说:“我是龙裔,还是一个术士,您怎么会觉得一个精灵会继续与我的友谊呢?” 王女李奥娜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转向窗外,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王庭广阔的庭院,用以加冕的高台还留存着,作为传统,它将会被保留十二天,十二天后将会有各处的爵爷与骑士们分别带回到他们的封地上,表示他们愿意承认这个国王,向他表示忠诚——但就是这样重要的高台,牧师们婉转地提醒过,最好还是不要遵照传统,让人们将它带到高地诺曼的各处,因为高台的土壤已经遭受过强大的死灵法术的污染,他们已经释放过净化的神术,但灰袍们总是和死亡如影随行,谁也不能确定这些呈现出黧黑颜色的土壤会不会是一场瘟疫的起源,它最好能够被焚烧,而后设法藏匿在一个就连水也无法穿透的封闭石室里。 人们的窃窃私语就算是王女躺卧在自己的床榻上也能听见,她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质疑,她是不是过于地相信伯德温了?在明明知道他有着自己的弱点,仍然将诺曼王的冠冕戴在了他的头上——但她必须这样做,一旦成为王的她失去了对于诺曼的控制,贵人与爵爷们立刻就会否认她与伯德温的婚约,伯德温与她的孩子会被囚禁,会被杀死,而他们会立刻让她与另一个陌生的男性缔结婚约,而她仅有的作用就是诞育下他们所认可的后裔。 李奥娜可以发誓,她是想要阻止伯德温的。今天是他们的婚典,也是伯德温成为诺曼王的第一天,在贵人与民众的面前,一个王的慷慨与公正借由葛兰的恳求,可以得到最大的发挥与宣扬,如果不是梅蜜,李奥娜几乎要认为这是葛兰想要献给她的小小惊喜了。或许葛兰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谁也没有料到,伯德温根本不愿意配合他们演出,李奥娜可以感到他的惊惶与失措,他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她的心在颤抖,她从未看到过符文的碎片——在伯德温决定将它们祭献给泰尔之后。葛兰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他与梅蜜之间的情感原本就是王女李奥娜最为看重的筹码之一——否则的话,她根本不会使用葛兰,没有任何牵系,没有祈盼,没有将来的人同样也不会拥有畏惧与忌惮,梅蜜是葛兰的巢穴,也是他的软肋。 但她也几乎是立即想到了伯德温不会拿出符文,如果就连自己也没有这个资格让他做出选择的话,梅蜜就更不会了。 在高台上,李奥娜只差一点就要高喊起来,葛兰是一个国王或是大公梦寐以求的黑暗之手。兽人可不会辨认平凡的好人与奸恶的盗贼,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是人类,就是食物和奴隶,随着兽人的侵入而变得空荡荡的公会可不止一个,流散的盗贼就像是携带着疫病的苍蝇那样扩散到各个地方,在失去了公会的约束与律法的威慑之后,这些恶毒的罪人仿佛加入到了一场疯狂的末日欢宴里,竟然肆意放荡,为所欲为起来,一个再无人息的村庄,有可能是因为兽人,也有可能是比兽人更可怕的人类。 她不知道葛兰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这群吃到了新鲜的血肉而变得疯狂起来的鬣狗变得安静下来的,但现在,高地诺曼之中,有三分之二的盗贼工会全都掌握在这个瘦削男子的手中是不争的事实,高地诺曼已经饱受磨难,再也经不起任何动荡。为此,她和善地称葛兰为我的朋友,赐予他爵位与领地,还有姓氏——只差了一步,她就可以抓住伯德温的手臂,祈求他答应葛兰的要求,他或许会失去这份珍贵的祭献,但他已经是诺曼的王了,他们总有办法获得泰尔的宽恕,但她终究还是迎来了最为糟糕的结局。 王女目光复杂地看向黑发的龙裔,在“梅蜜”的躯体骤然爆裂之后,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除了处死葛兰,她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弥补方式——葛兰的死亡会导致黑暗中的平衡彻底完结,盗贼们的争斗将会影响到很多人,但无论如何,也要比葛兰回去之后,向伯德温、她还有整个高地诺曼宣泄他的愤怒与仇恨来得好。 如果不是克瑞玛尔,格瑞纳达的殿下 他阻止了葛兰的刺杀,但也不允许他人伤害到葛兰。 他们也曾经是同伴,也许伯德温并不承认,但李奥娜是认可他的,而且她还曾经隐约地羡慕过葛兰与梅蜜,他们有着相似的身份,同样没有父亲,有着一个与娼妓无异的母亲,他们无法选择地一出生便在泥沼之中,他们自私,暴虐,卑劣,但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却像是茉莉在深邃的黑夜中盛放,他们爱着对方,但也会嘲弄对方与自嘲,他们用吵扰与厮斗来表达和叙述,从不介意看到或是被看到灵魂与身体上的瘢痕,他们的心是那样地接近,近的几乎融为一体。 “我并不能确定,”李奥娜收回纷乱的思绪,微笑了一下:“但您仍然是克瑞玛尔,这就足够了。” “红龙与精灵是敌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巫妖将双手放回到宽大的袖子里:“您的行为十分危险,因为您正在背叛您的盟友,而格瑞纳达的红龙并不宽容。” 事实上,他觉得王女的厚颜无耻有点超乎他的预料,也许这就是作为一个王者应有的特殊能力? “但我需要生命之水。”李奥娜说,她的呼吸有点急促,一边强迫着自己不要低下头去,一边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不能放下我的孩子,我的国家还有伯德温。”她艰难地喘息了一会:“请允许我,暂时不把您当做一个殿下,一个术士,一个龙裔” “那么是什么呢?” “一个商人。”王女说:“一笔交易,我相信我的出价会让您感到满意的。” 我,而不是格瑞纳达吗?巫妖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女的提议的确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葛兰坐在他和梅蜜的房间里。 这间房间,就是他在刚成为银指公会的尖颚港分部首领时不得不让给法师的那一间,或说一整座塔,从塔上可以看到浑浊的海水下忽隐忽现的桩子,海鸥在灰色的云层中穿梭,发出难听的叫喊声,有一两只大胆的海鸟甚至落在了窗台上——银币在葛兰的手指间翻转着,但已经失去了将其击落的兴致,确切点说,他现在对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他不知道之后他该怎么办,他相信即便没有高地诺曼与银指,凭借着符文碎片,他一样可以成为一个显赫的人物,但那个他曾经期望可以站在他身边共享荣耀的人已经化作了一捧灰烬。 他将梅蜜最后的痕迹放在一个坚韧的独角鲸角雕琢而成的匣子里,但不是全部,还有大约小小的一撮被他收藏在指头大的水晶瓶子里,他总觉得它还是炙热的,几乎可以烫伤皮肤。 葛兰握住瓶子,摩挲了一会后把它放进了自己的长内衣里,让它紧贴着自己的心口——几份文书就在他的双臂下,一定都是非常重要的文书,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刻被送来打搅他,他看到其中一张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因为那是有关于格瑞纳达的一些事情,还有高地诺曼——在葛兰离开之后,不知道是李奥娜,又或是伯德温颁布了旨意,他们的士兵和骑士一反之前的敷衍态度,开始认真的稽查城市与村庄中的盗贼与一些可恶的囚徒,黑暗中的小虫子都被惊扰了出来——这不是什么好事,鬣狗有时候要比巨狼可怕得多了。 盗贼们的首领讽刺地笑了笑,他们是在畏惧他,尤其是李奥娜,没有人能比王女更知道葛兰的强大——他的强大并不在于他的武器,也不在于他的盔甲,他的武技,他的谋略,而是在于他生来就是邪恶的一份子,当王女用他来剪除国内不同的声音时,她是多么地自得啊,但现在,她却开始畏惧起这柄曾经被她握在手中的武器了。 原本她并不需要面对这些,葛兰想,也许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应该将匕首刺入伯德温的脊背,这样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被避免。 婴儿的咕咕声从隔壁的房间传来,葛兰站了起来,从房间里走出去,一只海鸟从窗口一直跳到了桌面上,那只独角鲸角盒引起了它的注意,它试探着要去啄的时候,一股细小的电流从盒面的花纹中迸射出来,鸟儿在能够飞起来之前就被灼黑了双翼,它跌落在桌子下,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照料婴儿,也就是葛兰的女儿,梅蜜留给他最后的礼物的是两个女性盗贼,她们经常扮作侍女去“干活儿”,所以对于侍女们应该履行的职责十分清楚,对于如何照料婴儿也有心得,而葛兰的宝石让他不必担忧这两个侍女会被他的敌人买通或是威胁,从而让他失去自己仅有的珍宝。 侍女在见到葛兰的时候屈膝行礼,与一个伯爵的贴身侍女相比她们也是毫不逊色的,但葛兰的面色下一刻就突然变了——他看到一个人坐在婴儿的银摇篮边,将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叠,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像是在为自己的轻声哼唱打着拍子,他的脸上带着面具,但即便只看背影,葛兰也能认出他——他就是那个让葛兰有了一个强有力却危险至极的武器的罪魁祸首。 侍女们却像是没有看见这个人那样,继续忙碌于自己的工作,葛兰定了定心,缓步走到那个人面前:“带孩子出去晒晒太阳。”侍女们立即在符文碎片的影响下从摇篮里抱起了婴儿,把她带离了这个不再安全的地方。 “很久不见。”那个人说:“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 “我失去了我的妻子。”葛兰说。 他得到了一个无声但很具鼓励性的大笑:“一个伪君子,嗯?”那个人瞥了一眼婴儿的摇篮,轻轻弹了一下,银器的悦耳响声顿时占据了整个房间。 “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那个人继续问道:“拿着你的小碎片去蛊惑每一个你看到的高地诺曼人?” “我的敌人只有一个。” “我看未必。”那个人说,“你憎恶的对象可多啦譬如说,那个黑发的龙裔?” “你是谁?”葛兰说:“还有你的目的?” “我是谁无关紧要,”那个人说:“但我想,你或许可以与那个叫做克瑞玛尔的孩子好好谈谈。” 盗贼尖笑了一声。 “这可不太好,”那个人温和地说:“你不知道他他是嗯,关键,所有的,一切的,关键。” 葛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如果这里有个旁观者的话,他一定会为事情的突兀变化而吃惊——葛兰从椅子上如字面意义般地跳了起来,他的左手紧握着符文,而右手是那柄无色无形的匕首,他已经厌倦了和人玩什么你猜我猜的把戏了。要么杀死这个人,从他的身上搜索用以追踪的蛛丝马迹,要么就用符文碎片控制他,让他自己说出真实的来意与身份。 但他失败了,葛兰所有的行动都像是在对方的预料之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住的,他被丢掷在地上,匕首缓慢地刺穿他的脊骨,他感到疼痛,而后他的身体就像是不复存在般的与头脑断绝了联系。 第五百七十七章 血脉(2) 葛兰被连续杀死了三次。 他第四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女儿被面朝下,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态放在那个不速之客的膝盖上,小小的婴儿还不懂得恐惧,但她仍然会在遭受到无法捉摸的力量摧残时而下意识地试图保护自己——就像是一只初生又失去了母亲以及父亲保护的幼兽那样。即便已经被压制到面孔苍白,嘴唇乌紫,但她还是没有哭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顺至极,就算是粗鲁的翻弄几乎折断了幼嫩的手脚,在皮肤上留下深刻的印痕,她也没有试图反抗挣扎,那只可以让葛兰单手捧住的小脑袋低垂着,与她躺在地上,痛苦喘息的父亲四目相对。她继承了梅蜜的宝石眼,即便光线昏暗,眼睛中储满泪水,葛兰仍然可以看到祖母绿色宝蓝色与浅灰色,而在黑色的瞳孔里,葛兰看到了自己,就像是一个无用的囚徒那样,绝望又狼狈。 婴儿的手臂垂挂在身体两侧,葛兰伸出手,握住她的一只小手,那只手就像是死人的那样冰冷。 下一刻,这只小手就被抽离了出去,那位性情恶劣的客人把小婴儿举起来,“你甚至比不上一个婴儿,”他说:“在面对自己无法对抗的敌人的时候,一个恭顺的态度是非常重要的,至少对你而言,确实如此。” 作为一个盗贼,葛兰没有愚蠢地喊叫什么放开我的女儿什么的,如果这个人能够听从他的命令,他之前就不会被残忍地虐杀数次了,他隐约感觉到这个人应该和他是有关系的,那个变形的诅咒或许也有着后者插手其中,他并不是不能强迫葛兰去做什么,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只是因为他正在“教导”葛兰,就像是公会成员“教导”那些有天赋的学徒那样。越是狡猾,越是灵巧,越是出色的学徒越会遭到公会成员的恐吓与压制,有时候,他们甚至不会介意造成一些永久但不会对学徒的身手产生阻碍的残疾,一个公会成员就曾经玩笑般地告诉葛兰,他会买上一整瓶的朗姆酒,一半用来给他喝,一半为他清洗伤口——阉割后的伤口——因为某个重要的行动需要一个漂亮的阉童。这种行为,在公会中是被允许和认可的,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为了保证这些具有卓越天赋的年轻人能够在一个比较长久的时间里保持对公会以及原先成员的敬畏——这种恐惧将会贯穿学徒以及今后的成员很长一段时间,即便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令人畏惧的盗贼或是刺客也是如此。 葛兰没有被阉割,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他永远记得那只燃烧着的头颅。 在成为尖颚港的分部首领之后,那个头颅似乎已经离他远去了,但它今天又回来了,它的尖叫在葛兰的头脑中震荡,警告着他。 葛兰缓慢地翻身,坐起,然后顺服地跪了下来,他的面孔对着潮湿冰冷的地面,然后一只靴子把他的脸抬了起来。 “啧,”那个人有些失望地说道:“看看你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人类女人真的那样重要?” 葛兰的身体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尤其看到那个人随手一抛——将他和梅蜜的孩子抛向房间的一侧时,当他看到婴儿只是被抛入到凌乱堆放着衣物的箱子里时,他略略放下了肩膀,也许正是这个懦弱的动作激起了来人的不满,他的脸被同一只靴子按到了地上,表面粗粝的石砖摩擦着他的皮肤,他的眼珠在重压之下凸出眼眶,他的视野一片模糊。 是的,他在心里说,是的,是的,他可以说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虽然在现实中,他明智地闭上了嘴。 “但你救不了她。”那个人说,“你只能看着她腐烂,看着她辗转哀嚎,看着她被死亡拖入深渊。” 那只沉重的靴子移开了,“站起来,”那个人说:“我想你会愿意再看看她的。” 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葛兰没能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他的脊背就像是爬过了数万条蜈蚣那样地刺痒起来,他的眼睛中露出了恐惧,在沉浸在死别的痛苦之中的时候,盗贼并没有想到在这个位面,死亡并不是最后的终点,在哀悼荒原上,作为一个背弃了信仰的伪信者,即便弗罗仍然存在,梅蜜也不可能听到她的呼唤声;而弗罗即便不存在了,她的牧师与曾经的圣者也不可能蒙获其他神祗的恩宠,即便是格瑞第,也不会接受一个叛逆与窃贼。 那个人握住了葛兰的手,只是一转瞬间,裹挟着无数沙尘的风就呼啸而来,葛兰明确地感受到了推搡的力量,但它们随即就远离了,或者说,它们就像是穿透了葛兰的身躯,就连最初嗅到的那种介于腥臭与馥郁之间的气味也随之消弭了踪影,葛兰如同身处在一个极度缺乏真实感的噩梦之中,周遭的景色混沌不清,灰色的烟尘忽而浓厚忽而薄弱,残缺而又赤裸的灵魂茫然地行走其中,但或许就在你移开视线的同时,厚重的雾气中就会伸出一枚灵巧的小叉子或是鞭子,又或是长满了刚毛的爪子,将它们看中的灵魂掠走。 身着整齐的灵魂也不在少数,他们在觉察到狩猎者在接近的时候会疯狂的逃跑,但有幸暂时摆脱了这一可怕结局的灵魂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有时候,感到饥饿的恶魔与魔鬼们会就地吞吃其中的一个或是两个,灵魂能够感觉到撕裂的痛苦,但与生者不同的是,他们不会因为失血与疼痛而得以昏迷或是死亡,葛兰就看见一只狩魔蛛直接撕裂了一个娇小的女性灵魂,从四肢开始,到下半部分躯体,而后是胸膛和肩颈,在那双獠牙刺入与分割舌头与下颚之前,她还能持续地惨声嘶叫,而在狩魔蛛将最后的小半个头颅塞入口中之前,她的蓝色眼睛也始终浸没在惊怖与绝望之中。 葛兰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下去,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之后,他就看到了梅蜜。 她正被一个形状如同腐化树精的劣魔追逐着,劣魔身上延伸出的肢体就像是数以百计的利爪,他行动缓慢,但每一步都有着梅蜜的几十步那样长远,而且他还能够挥动枝条,一如渔夫抛起鱼线与罗网,只一下就将弗罗的牧师笼罩在里面——梅蜜大叫着,她的丝袍碎裂了,焦黑的枝干刺入她的手臂,那里的血肉顿时干瘪了下去,留下一根包裹着皮肤的骨头。 葛兰大叫起来,他将双手放在腰上,但他的匕首和短刀都消失了,还有药水与卷轴,他双手空空,但他还是奔跑了过去,在那只劣魔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正在咧嘴而笑的时候,葛兰转动手指上的戒指,一条龙火呼啸而出,劣魔尖叫着逃走,但他的枝条留在了梅蜜的手臂里,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寄生虫那样,向着更为鲜美充实的血肉爬行——隔着薄如纸张的皮肤,葛兰就连树皮上的裂痕与节疤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盗贼立刻将手指伸入到手臂与肩膀的连接部分,撕裂那里的肌腱与皮肉。 “正如传言,”那个人说:“格瑞纳达的克瑞玛尔殿下是个慷慨的人。”所以把他也归列到敌人一列毫无疑问是个蠢笨的行为。 但如果没有克瑞玛尔的阻扰,梅蜜根本不会出现在哀悼荒原。葛兰想,他的手覆盖在梅蜜的双唇上,它还是那么地柔软,但他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在遭受到太多的折磨,因而神智不够清楚的时候说出什么会让这个人进一步伤害到他们的话。 他能够感觉到冰冷的液体流过自己的手指,原来灵魂也有眼泪,只是没有温度,清醒过来的梅蜜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葛兰也改而抓住了它,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 那个人伸出一只手,打开后是一块宝石,里面就像是有着阳光与星辰那样闪耀着美丽的光点,还是个学徒的时候,葛兰或许认不出这是什么,但现在只要一瞥他就能认出这是一块品质相当不错的灵魂宝石,每个盗贼在看到这种宝石的时候都会一阵毛骨悚然,因为拥有和使用这种宝石的法师不会是弱小之辈,如果这块宝石是他制造的那就更糟糕,因为这表明这只皮囊或是次元袋不是属于一个术士就是属于一个灰袍。 梅蜜按住葛兰的手,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带着面具的盗贼了,也知道他为什么会拿出灵魂宝石,她取过宝石,然后将它放到口中,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失去的手重新出现了。 “不说声感谢吗?”那个人说。 “万分感激。”梅蜜说,她从这个人的手中已经拿到过八次宝石,还不算用于赎还她的那些。 “但不是免费的,对吗?”葛兰说。 “这个位面,不,每一个位面,每一个星界,每一个你知道与不知道的地方,都不存在无需代价的东西,只不过有的时候它会让你看见,有的时候不能。”那个人说,而后伸出手,伴随着一阵旋转,葛兰重新站在了尖颚港房间的地面上。 他的怀抱里还残留着梅蜜那具虚无却又真实的躯体的触感,“她会怎么样?” “无法聆听到神祗召唤的灵魂在哀悼荒原上只有两个选择,被恶魔或是魔鬼捕捉,”那个人说:“或是被死亡之神的乌鸦钉在无信者之墙上。”他说:“当然,他们可以逃跑,也可以从恶魔或是魔鬼那里赎买自己,对啦,就是你看到的,灵魂宝石。” “她什么也没有。” “我在她身上投下了不小的资本,”那个人说:“只不过,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 “我不明白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葛兰说,第一次他这样问的时候是试探与恐吓,第二次是无可奈何地臣服。 那个人隐藏在面具后的脸做出了一个古怪的鬼脸:“从这个开始吧,”他说,展开手指,一个挂坠跌落下来,晃晃悠悠地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你想要用这个控制我吗?不,它或许很强,但对于我来说,它只是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他说:“除了激怒我之外别无它用。” “抱歉。”葛兰干巴巴地说。 “好吧,让我们回到原先的地方。”那个人说:“你问我我要你做什么?亲爱的,很多,但是首先,我希望你不要拒绝那个即将来访的客人。” “谁?” “明知故问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克瑞玛尔。” “他有那么重要吗?”葛兰说:“也许我应该将他刺死,这才是作为您的信徒应该做的事情,黑暗的主宰玛斯克。”他抬起头,直视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房间里突然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而后,那个人突然大笑起来,即便是在大笑,他的笑声中仍然有着太多的恶毒与不祥:“我应该把你切成上千块做成一碗肉汤让你的小爱人仔细地尝尝滋味,又或是相反,”他说:“但我也相信你应该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只是你始终没有表露出来过。” “但是,”他说:“你或许没能猜出另一个答案,葛兰,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呢?” 葛兰动了动嘴唇,因为克瑞玛尔?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错误的。 “因为你的是我的孩子,我的儿子,盗贼葛兰!”玛斯克突然喊道,他只一抬手就摘掉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与葛兰几乎毫无区别的脸,一样的苍白,俊美与阴郁,“可怜的小傻瓜,你难道就没有想到过吗?为什么死亡之神的诅咒会在你的身体里扭曲!它甚至不再是个诅咒,而是个祝福与强有力的武器!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你的身体里有着我的血,而我一直注视着你!”、 葛兰跳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人,不,神祗玛斯克的圣者,他的深色眼睛里跳跃着青蓝色的火焰,唇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不,这不可能!”混乱的记忆纷至沓来,母亲凄惨卑微的死亡,伴随着鞭笞、饥饿与死亡的童年与少年,野心勃勃却遭到了致命打击的过往,还有悲哀与绝望的现在 “为什么不可能,”玛斯克的圣者说:“就因为我没有把你当做好宝宝那样的抱在怀里?我是盗贼之神,”他说,“而你在我的圣殿里长大,我的信徒教导着你,引领着你,而我时刻修正着你的命运之线,你现在拥有的地位、荣耀与财富全都出自于我的赐予。”他傲慢地说:“没有我,就没有你,葛兰。” “你的圣殿?” “每一座盗贼工会都是我的圣殿!”玛斯克的圣者说,他上前一步,攫住了葛兰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是我的儿子,你是一个盗贼,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或是面对着什么人,你都只能,也只会是一个盗贼。” HOME (番外补完) ————————————————————————————————————————————————————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专业技术人员管理司综合处的两位主任科员,与他们的科长几乎在同一时间丢掷出了曾经有着各种拉风名字的法宝,当然,现在它们统称为办公用品,有配发,也可以置换、采购之后报销——科长拿出来的东西大概就和曾经罩过中坛元帅、通天太师、威灵显赫大将军、三坛海会大神——也就是万年中二少年哪吒的九火神龙罩在一个等级,嗯,不要怀疑,社会主义日新月异,作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人家也是需要进步,正确点来说,是大大的进步的。 在查过了这两位异位面来客提供的信息之后,他们当然知道,那位黑发的,据说是穿越过去过了几百年又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能,所说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失踪过,他们的意思是说,之前没有,现在似乎也没有,他们等候在门外,就是看看,一个位面的两个“自己”是否会在既定的时刻到来时突然消失一个 如果没有,那么局势就变得有点难以掌控了。 这个人类非常普通,普通到因果线都各种淡漠模糊,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影响或是威胁到国家以及位面的东西,性情温和,豁达,品性优良,是难得的一个纯好人,如果没有穿越这一出,他也只是茫茫大众中的一个,与你擦肩而过也未必会引起你的注意,但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据说是穿越的灵魂回来了,但这里明明还有一个 当感觉到空气一阵波动的时候,科长立即投出了防护,这是要求,规定也是本能,这位大能即便没有动作,只是下意识的轻微波动仍然可以令得他们为之两股战战,就别等他爆发了吧,爆发了只怕又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浩劫。 嗯,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们——就被带走了啊! ———————————————————————————————————————————————————————— “我们可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个金发的大能看了他们一眼:“是克瑞玛尔的半位面。”他说。 科员啪地打开手机,让科长看了看那个有关于半位面的解释。 挺贫瘠的,科长想。 幸好很贫瘠啊,看着远处山峦崩塌,熔岩迸流,烟尘升腾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的科员想。 “那个”凯瑞本有点迟疑地问道。 “我们什么也没做!”科长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的技能已经满点,立即予以否认,开玩笑,这种事情他们怎么担得起,就算是整个地球的人一起背也背不起啊! “我知道。”凯瑞本无可奈何地说,在继承了英格威的位置之后,这位新的密林之王同样可以窥视到命运留下的细微痕迹,这个位面是完整的,他能够感觉到,只是不知道克瑞玛尔是从诞生起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呢,还是他在离开之后,这个位面立即予以了弥补。 “他很快就会冷静下来的。”凯瑞本说,他甚至开始庆幸传送时候出现的意外,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克瑞玛尔是孤身一人回到了这里 —————————————————————————————————————————————————————————————— “那位大能有何要求?”科长的上级问。 “他说想要见见他自己。”科长说。 这个很好安排。 ———————————————————————————————————————————————————————————— 元宵节后,阿宅接到了一个委托,酬劳可观,只是需要出差,虽然只是隔壁的城市,快车仅需两个小时十五分钟——但看了看合同上的六位数字,阿宅还是妥协了。 很久之后,他才表情奇怪地和朋友谈起此事,他在那个小而富的项目里认识了两个外国人,年轻,普通话说得比他还要流利,而且有着超模一样的身材,还有不像是人类的脸——他不是没有看见过模特,影星,说真的,在屏幕上看起来漂亮小巧的脸在现实中着实有些可怕,但那两个人,比例完美,形态优雅,如果说他们也是上帝创造出来的,那上帝肯定用了六天时间来造他们,其他的人那就是随手捏捏算了 “我说这个你不要生气啊,”阿宅说:“其中那个黑发的,我总觉得啊,书上说知己什么的,那就是知己了,我之前都没想到过真有这样的人,他的想法啊,审美观啊,三观啊,居然都和我一模一样啊,和他在一起,都不会觉得时间有过去,突然就天黑啦,突然就天亮了——真的,我觉得,和他一起真的快乐得不得了,就算是不在家里我也觉得很安心,睡觉都觉得浪费” “然后呢” “然后他就要回家了,我”阿宅垂头丧气地说:“没敢要联系方式后来我问委托人,他说那两位的通讯方式有变更,现在他也不知道” 朋友叹了口气,轻抚狗头。 —————————————————————————————————————————————————————————————— 五彩的漩涡逐渐封闭。 克瑞玛尔站在他的法师塔里,塔内的气息平稳而又冰冷,幽魂从墙壁中遁出,恭敬地向他鞠躬。 他的肩膀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转过身,是凯瑞本。 新的密林之王向他微微一笑,张开手臂。 “欢迎回家,克瑞玛尔。” 第五百七十八章 符文 葛兰盯着克瑞玛尔,他似乎是想要笑,因为他听到的事情。他简直不敢相信,黑发的龙裔是怎么能够认为他的记忆会有那么差,差到了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忘记了这位尊敬的殿下曾经站在伯德温这一边。如果葛兰的最后一搏能够奏效,那么现在梅蜜可能还活着。 “您能够站在这里,”葛兰说:“是因为我神希望我能够与您达成盟约,但这并不代表您可以把我当做一个蠢货来哄骗——告诉我,您准备用什么来与我交易?您知道您和我交易的东西有着多吗强大的力量吗?” “当然,”巫妖说:“但这正是盟约达成的基础,”他说:“也许我应该告诉您,格瑞纳达的红龙正在寻找这些碎片。” “她如果真的那么需要,那么从一开始她就该这么做了,”葛兰质疑道:“但事实上,她并没有,她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对于一只巨龙来说,也不是必需的。” “之前不,”巫妖承认说,“但现在未必不了。” 他看向那尊矗立在窗口的玛斯克神雕像,盗贼随之看了一眼,葛兰犹豫不决地踱了两步,他很清楚,对于玛斯克的决定,他没有推诿与拖延的可能,而克瑞玛尔所依持的也正是这一点,他走了过去,拿起雕像,割开自己的拇指,让血流在黑曜石的雕像身上,一阵轻微的波动扩展开,玛斯克原先紧闭着眼睛睁开了,他的手臂也从环抱在一起变成了警戒的下垂姿势,葛兰将它放回原处,现在,这个房间有玛斯克注视着,谁也无法窃听或是窥视到房间里的事情。 “那么我应该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最初的时候,”巫妖说:“红龙也只认为那只是普通的符文而已,”虽然力量强大,但所有的符文难道不都是这样吗?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这些符文的主人原先属于巨龙们,在它们之中蕴藏着的魔法,对于一千年之后的施法者们来说,简直如同深渊一般的可怕,但对于古老的红龙来说,它们也只是一件额外得力的工具而已——是什么引起了红龙的警觉呢,巫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他需要,同样知道的就是红龙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想才会决定以倾国之力引发之前的战争,她需要银冠密林之中的万维林中的某样东西,或许是一卷书籍,也有可能是一片铜板,但后来凯瑞本交给他的时候,他才知道那是一片龙鳞,一片大的令人无法想象其主人是如何庞大的龙鳞——依照他之前过的古书,这种形状(且不论大小)的龙鳞应当是巨龙爪趾最中央的一片,相比起其他地方的龙鳞,它是最小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只巨龙展开双翼的时候,大概可以遮蔽一整块极北之海或者更多。 而在这片龙鳞上记载着什么呢?它看上去除了层层叠叠无法计数的轮环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刻痕、墨迹也没有不属于它的魔法,但红龙格瑞第显然是知道的,虽然她在发动战争的最初是希望得到更多的——譬如辛格精灵们的灭亡与升腾在密林王庭中的火焰与烟尘,毫无疑问,她失望了,精灵们早有准备,无论是格瑞纳达人还是兽人,后两者竟然愚蠢地与自己的盟友疯狂地厮杀在了一起——红龙真的很难想象她的后裔竟然会做出这样可笑的事情,虽然她和所有的巨龙一样,对于除了巨龙之外的后裔都不那么在意,或者说,格瑞第除了对她之外的巨龙也毫无同理之心,但她无法容忍的是她付出的代价并没有让她得到应有的报偿。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有意将更多的宠爱付诸于克瑞玛尔,这个曾经“又冷又小”的后裔,就像奥斯塔尔那样,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惊喜,虽然不免还有着那么一丝遗憾,但所有的挫败在她成为真正的神祗之后都能得到弥补——这片龙鳞上记载的东西大概只有密林之王英格威以及格瑞第能够看见,她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对于符文碎片的渴望就陡然变得猛烈起来——她不止一次地召唤了克瑞玛尔,一次次地详细询问他在极北之地时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甚至她还带着克瑞玛尔去了一次,在已经是黑暗一片的海底,她没能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但无数细小的佐证进一步地稳固了她的推论。 她什么也没有和克瑞玛尔说,但巫妖几乎已经猜测到了。 “你听说过艾欧吗?”巫妖说。 葛兰投过去一个“谁?那个家伙,不,我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是要我去杀了他吗?还是他手中也有着一片符文?”的眼神。 “龙类调停者,伟大的永恒之轮,阴影吞噬者,九面龙神,龙类创造者。”巫妖就像是一个蹩脚的吟游诗人那样念出了一长串名号,葛兰的神情变得愈发古怪了,是,他书读得少,但只看前面的几个,什么龙类调停者,伟大的永恒之轮之类的。他是个盗贼,但也知道,一个调停者的名号要比一个胜利者的名号更难得,作为一个胜利者,你只要击败你的敌人就可以,但作为调停者,你必须有着倾轧争斗双方的力量 巫妖一下子就看出了葛兰的想法,他摇了摇头,“不是双方,”他说:“是两个阵营。” 葛兰真的被惊吓到了,一时间,他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僵直着头颈瞥了一眼窗口的雕像——两个阵营,那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不是两只,三只或是五六只巨龙,而是成百上千,飞起来的时候可以遮天蔽日的成年巨龙之间的战争,并且阵营之战,就意味着无法用金钱或是其他利益来斟旋,除了一方死伤殆尽之外就没有结束的可能,但那个艾欧能够做到这一点,这意味着什么?他是怎样一个伟大的存在? “别担心,”巫妖说:“巨龙们已经离开这个位面有一千年了,玛斯克的手指可以保证在整个房间里,我们无论讨论些什么,都将是一个秘密。”除了玛斯克本人。 “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这一位可敬的神祗?” 巫妖低头想了一会,“艾欧在还是众龙之主的时候就不怎么为人所知,巨龙也是一样,虽然巨龙们的神祗都只能说是艾欧的孩子与创造物,但作为凌驾于所有巨龙之上的创造者,法则之外,他已经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所以他对于召唤牧师,招募信徒这些事情并不热衷,所以久而久之,他的名字就被湮没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他也是变故发生之后,才隐约捕捉到那条飘忽不定的命运之线。 “那么他已经消失了?”葛兰问:“陨落了,和巨龙们在另一个位面幸福地过他们的小日子?” “我也希望如此,”巫妖难得真心实意地说道,这个位面,大概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意外这种东西,正如他的导师所说,以及另外一个位面书籍所记载的,命运这种东西并不是不可以掌控与利用的,有时候它或许比一个混迹在流民之中的娼妓更无耻,更混乱,更毫无底线:“但你也许并不知道,在我们的位面,还有一个被人们,不,知晓他的人称作艾欧的存在。” “一个弱小的半神?”葛兰皱眉,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 “神上之神艾欧。”在完整地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巫妖感觉到一丝无法描述的重压,他几乎无法思考,但这或许只是一个错觉,因为他注意到葛兰似乎没有什么惊惶或是不安的反应,当然,也许是葛兰还没有那个资格,但如果站立在这里的是盗贼之神玛斯克,他或许会露出难以掩饰的畏惧之色——毕竟这些神祗总是需要直面那位老年痴呆症患者的?这么一想,曾经的不死者满怀恶意地为那些战战兢兢的神祗们点上了一支蜡烛。 葛兰有那么一瞬间处于完全的空白状态,他甚至有冲动跑到房间外面,用火焰焚烧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正处在一个诡异的幻境之中——或许他们仍然在极北之地,又或者他还在尖颚港,做着他的分部首领,没有玛斯克的圣者,没有梅蜜,没有孩子,没有精灵,没有龙裔,没有雷霆堡与伯德温,也没有高地诺曼与格瑞纳达,或者它们就是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国家,还有龙火列岛,不,他从未踏上过这些陌生的土地,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有可能他一睁开眼睛,他还是个只有桌面高的小崽子,和其他小崽子卷缩在没有毯子,也没有床垫,连捆稻草都发霉潮湿的石头屋子里,那只点着蜡烛,一见到人就高声乱叫的脑袋也好好地长在另一个孩子的脖子上,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就像是度过了漫长的半生。 这些东西之所以出现在荒诞的梦境里,只是因为他听多了吟游诗人的歌唱,还有公会成员的恐吓,或许还有他的一些幼稚的幻想——只是他之前最多幻想到他是一个流落在外的王子,等到他的父亲回到自己的国家,想起他和他的母亲的时候,就会把他接过去,承认他的身份,然后在父亲离世之后,他就是一个国王——那时候,他也许可以下令铲除所有的盗贼公会,让孩子们回到的父母身边,没有的话,他也可以把他们聚拢起来,交给他的臣子们去教养,他们将会是他的骑士与文书。 而不是一个盗贼,即便他是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儿子,他也只是一个盗贼。 但他的匕首用尖锐的刺痛与灼伤提醒了他。 这是他的父亲,盗贼之神玛斯克的一部分,玛斯克是这么说的,很显然,葛兰的悖逆与懦弱令得这位神祗感到不满——他用最直接,与最暴戾的方式提醒了葛兰,即便如此,葛兰仍然有些不敢置信,他感到深重的寒意透彻骨髓,一千年对于人类很长久,但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被遗忘了,神祗与神祗之间,哪怕是最小的争斗,也会让数以万计的凡人们如同蚁虫般毫无意义地死去,无论你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又或是虔诚的或是满是亵渎之意的。 难道兽人、高地诺曼、格瑞纳达以及银冠密林之间的战争不就是一个预兆吗?只是人类尚未发觉,就连格瑞纳达周边仅存的国家也在遮住眼睛,蒙住双耳,他们或许以为,不去正视,不幸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但这并不是人类的所为,或者更正确地说,这已经不是人类可以理解,可以阻止,可以改变的事情了。 “他们要什么?”许久,葛兰才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我不知道,”巫妖坦率地说:“我想我,还有你最好也不要知道。” 葛兰停顿了一会,抽出那根秘银链子,将上面的符文岁碎片摘了下来,停顿了一下后放到了黑发的龙裔手中。 ———————————————————————————————————————————————————————————————————————————————————————— 李奥娜突然醒来了,在看到床边的黑影时,她一边将手放在符文印章上,一边握住了放在靠垫下的匕首。 房间里突然被柔和的光明充满了。 “伯德温?”她惊讶地问道,最近几天作为新王的伯德温与大臣们似乎总有数之不尽的事情需要讨论,李奥娜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他的脸了。 那张她所挚爱的面孔上带着拂之不去的疲倦之色,他匆匆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李奥娜,随即就垂了下来。 第五百七十九章 符文(2) 大修中,延迟到晚上七点,抱歉抱歉,昨天的番外在相关,与正文无关的番外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八十章 新城 龙牙骑士抬头看了一眼新城,它看上去就像是漂浮在赤色的海面上,黑曜石的鳞甲状塔身高耸入云,高塔之下是还不足前者十分之一高度的堡垒、塔楼与宅邸,它们鳞次栉比地矗立在人造的岛屿上,就像是一群蜥蜴盘曲在巨龙身边。据一个他所熟悉的术士说,这些建筑看似壮观,事实上所耗费的金币和人工远不如黑塔,当然喽,即便他们的新主人确实要比格瑞纳达中的任何一个殿下都要来得慷慨,他也不会愚蠢到将秘银与魔法虚掷在凡人身上的。 一些为克瑞玛尔殿下效力的术士与法师们希望能够入驻到黑塔之中,哪怕只是作为学徒和弟子,不为别的,就算是在格瑞纳达,塔身之内秘银覆盖几近完全的术士塔也只有寥寥那么几座,而普通的施法者根本没有资格踏足,甚至连看上一眼的机会也未必能有——但迄今为止,只有少数人受到了克瑞玛尔殿下的邀请,譬如达诺斯,他是个龙裔,血脉浓厚,所以说他注定了就是一个术士,在塔里的时候,他换上了红色的丝绒长袍,穿上了软底的鞋子,将双手放在袖子里,在前往自己房间的道路上,他不无贪婪地嗅吸着清冷的空气——他之前从未想到过,一座被秘银统治的术士塔会给一个施法者带来怎样的享受——力量就在你的身边流淌,发出悦耳的声音,带着馥郁的气息,你的力量是那样的强大又是那样的温顺,你可以如同拨动雾气那样地随心所欲地将它们转向任何你需要的地方。他注意到墙面、地面还有立柱之间,有黑色的,或是银色的,又或是翡翠色的符文在秘银的蓝白色光芒中若隐若现,这是有幸为那位殿下效力的术士与法师施放的法术,它们被滞留与隐藏起来,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主人与敌人。整座黑塔,就像是一张巨大的卷轴,不,应该说是卷曲而庞然的符文盘,达诺斯握住自己的双手,免得自己因为冲动而触发了其中的一个,作为参与者之一,他知道这些法术不都是独立存在的,一个法术会引发另一个,而另一个会引发更多克瑞玛尔殿下在这方面倒是没有显露出他的慈悲心肠,反而显露出了达诺斯异常熟悉的,施法者们(尤其是格瑞纳达的)常有的坏脾气。 他小心地让过一个传送陷阱,这个传送术可以把误入的白痴直接传送沸腾的熔岩之中。 曾经的龙刺成员在一面看似毫无缝隙的墙壁前站住,吟唱了一句短暂的咒语,就像是无形的水倾倒在了他的身上,冰冷湿润的感觉从达诺斯的发顶一直传到他的双足,术士知道这是法术在起作用,他向前走去,穿过了墙壁,墙壁之外就是虚空,如果是法师,或是那些只有这浅薄的红龙血脉的术士,他们会施放一个飞行术,或是缓落术,但达诺斯只是张开了双翼,他落在地面上后才把它们收起来,连着尾巴,他的术士袍为此特意开出了三道缝隙。 偶尔达诺斯觉得改换一下门庭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他现在已经无需伪装了,他随时可以伸出尾巴和膜翼,就像是伸出自己的第三条腿或是第二对手臂,整个人都舒展了不少,而且克瑞玛尔殿下暂时还用不到他,他有了大量的空暇时间——做点他喜欢又有趣的工作或是去勾搭格瑞第的牧师妹子,还有就是和自己的坐骑,一只把它的前主人从几千尺的高空扔下来的鹰首狮身兽。 一抹刺眼的光芒让达诺斯偏过头去,当他看清光芒的来源时不由自主地啧了一声,不为别的,就因为对方装备的秘银外骨骼甲,在阳光下,它可真是太耀眼了。 他的殿下太任性了。 之前从未有过出现在奴隶以及玩物身上的秘银精金,就算是最微小的装饰,也能够熔铸成一枚箭头或是作为盔甲的镀层。而克瑞玛尔殿下的兽化人奴隶却装备着一整副的当达诺斯知道它们被称呼为外骨骼甲的时候觉得非常确切,它们就像是一只只有在深渊里能够看到的骨蜘蛛,伸展开众多的手脚紧紧地拥抱着身形曼妙的女性,有大约六支尖锐的爪子探向羽翼,让这两只沉重的羽翼不至于成为兽化人的负累与痼疾,魔法让她们可以轻盈地在空中转折,起落与飞行。有人说,克瑞玛尔殿下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可怜的没有一分一毫属于自己的力量,有着一个红龙母亲的凯尔门与凯尔丝不说,就连新王身边的米特寇特也可以公开地怜悯他,当然,对于纯粹的格瑞纳达人来说,这种怜悯近似于一种隐晦的羞辱。 他们等待着,在黑市的赌场之中,这位血统不纯的殿下是庄家最为青睐的对象,达诺斯回忆了一下,有人押注说他会在三个月内再一次“意外”(我们都知道的那种)身亡;有人押注说,他会设法逃走,或是逃入术士塔,或是逃入其他国家,毕竟上一次他也是这么做的;也有人押注说他会成为格瑞第的祭品,或术士塔中某位导师的试验品,林林种种,不一而足,但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获得新王与格瑞第的宠爱吧。 新王的思想还有可以寻觅的踪迹,他憎恶凯尔门与凯尔丝,就和他的红龙妻子一样,他也希望这两个孩子从未出生过——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红龙厌弃凯尔门与凯尔丝是因为他们愚蠢而又虚弱,但新王是因为格瑞第吧。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格瑞第会如此纵容新王,就像是新王为何会如此厌憎格瑞第——若说只是因为权力,那似乎有点太过牵强了,毕竟在新王之前,格瑞纳达的每一个国王都可以说是格瑞第的傀儡,他们在格瑞第面前,所能得到的恩宠可能还不足现在这位新王的十分之一。 米特寇特原本是新王的一柄匕首,可惜的是,作为武器,米特寇特显然太过聪明与懂得变通了,他虽然从新王那里得到了龙牙军团,但他并没有意思让自己陷入到一个毫无后路可退的境地里,他固然为新王效力,但他也会避让开凯尔门与凯尔丝的锋刃,只在他认为需要的时候略加惩戒警告;但米特寇特真不该忘记他的父亲也不是一个有眼无珠的白痴,难道还有谁能比后者更懂得虚与委蛇与阳奉阴违吗?他已经在格瑞第的脚下苟延残喘了数百年,时间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格瑞纳达王都要长,米特寇特的行为让他愤怒,但他直到他重新取得一枚新的,有力的筹码才松开自己握着长子的手。 达诺斯的唇边浮上一丝嘲弄的微笑,发自内心地说,他的新主人可要比米特寇特做的好多了。凯尔丝的死亡,谁都知道是谁在后面操控,因为涉及到了近半个“蜂巢”的关系,王都的主任牧师连续几天都在大发雷霆,但谁也没能找到可以作为证据提出的蛛丝马迹——最后只得以一场据说是年轻牧师错误地在房间里召唤了自己无法掌控的恶魔,从而造成了这个悲惨意外的结论而宣告整件事情的终结。 在术士塔,在酒馆里,在商人们的宅邸里,在娼妓的床榻上,甚至是在浴室里,都有人在窃窃私语,几乎每个人都在赞美策划了这一阴谋的克瑞玛尔殿下,很显然,他虽然离开了格瑞纳达那么久,但他在年少时就从格瑞第以及他的导师那里学到的东西他还没有全部忘记,甚至有青出于蓝出于蓝之势,看看他的计划吧,不但恶毒,并且大胆,谁能想到他会在自己离开了格瑞纳达的王都的时候这么做呢?他留下的都是些什么——奴隶,一个堕落的罗萨达牧师,还有一群很难说更忠于谁的侍从,龙牙军团固然有驻守在王都近侧的,但那时候他取代米特寇特不过月余,谁都看得出,龙牙的骑士们并不觉得米特寇特殿下会离开太久。 王都中的绝大部分,或者更正确地说,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大概都没将这个黑发的龙裔视为格瑞纳达人吧,即便他们在他面前屈膝,但心中更多的还是不以为然。达诺斯真想知道是什么人为这位陌生的殿下效力,如果可以,达诺斯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和他做个朋友——也许偶尔还能一起去喝个酒,找个女人,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突然的一声唳叫中断了达诺斯的臆想,一只鹰首狮身兽正威吓般地向有翼兽化人张开尖喙,它的尖喙张开到最大的时候完全可塞进兽化人那颗小小的脑袋,一合之下它就会像是一颗饱满的葡萄那样猛地爆裂开,但有翼兽化人只是耸起了双翅,羽翼尖端的秘银爪趾刺入半片白猪——这是她们的工作,为这些狰狞暴躁的怪物们喂食,这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好事儿。人类在鹰首狮身兽们的食谱上常年居前,这也是为什么有三分之二的龙牙骑士被他们的坐骑从数千尺的高空丢下的原因,说来有趣,他们彼此轻蔑,那些骑士认为这些鸟头只是些长翅膀爪子的驴子,而鹰首狮身兽们认为它们允许人类坐在自己的脊背上是赐予这些“食物”格外的荣耀嗯,结果我们都看到了。 说来还是他的新主人克瑞玛尔殿下的锅。 达诺斯欣赏着有翼兽化人与鹰首狮身兽们的缠斗,鹰首狮身兽起初或许还有一点轻慢之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狂暴的性情也逐渐完全地显露了出来,虽然作为有着一定智慧的狮身兽知晓这些人类身份不同于扈从与佣兵,只是战况变得愈发激烈的时候,别说是它了,就连有翼兽化人也在发出疯狂地尖叫,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伤亡。 “你不去制止一下吗?”达诺斯突然说。 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站在有翼兽化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美丽的面容上带着战士般的坚毅,她没有对达诺斯的建议给出反应,只是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就这样微微垂着肩膀,转入到达诺斯无法直接看见的地方,“真需要这么警惕吗?”达诺斯低声说,然后提高了声音:“嗨,”他说:“我们可是一伙儿的!我什么也不会做!” 他等了一会,但很显然地,那位有翼兽化人根本不相信他,他走过去瞥了一眼,发现她早就无声无息地溜了,但他真的什么也不会做吗?达诺斯微微一笑,在袖子里撤除了习惯性做出的施法手势。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儿里,鹰首狮身兽与那位年轻,或说年幼的有翼兽化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比达诺斯以为的还要好些,鹰首狮身兽只是懒洋洋地趴伏在那里,但当有翼兽化人将一大块白猪肘子扔到它面前的时候,它没有再做出威胁的姿态,而是低下头去,啄起那块肥美的肉块。 达诺斯感到了轻微的嫉妒,他当然明白这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教导方式,而且比让一个术士,一个骑士来教导更好——姑且不说格瑞纳达人是否会屈尊为一个奴隶做导师,即便术士们可以施放飞行术与漂浮术,他们的背脊上也没有翅膀,他们也无法感同身受地领会到这双羽翼为这些奴隶们带来的改变——至于可以用双臂挥动宽剑的骑士就更不用说了。但鹰首狮身兽也是有着翅膀的,它们无法使用武器,只能使用尖喙与爪子,这点又与有翼兽化人巧妙地契合了。有翼兽化人没有手臂,只有羽翼,能够称得上武器的只有双翼翼尖伸出的秘银爪趾,还有膝盖部分的尖刺,这难道不就是她们的尖喙与爪子吗? 但在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克瑞玛尔殿下,还是他身边的那位堕落牧师,或是召唤而来却不愿意离开的魅魔,还有据说那位灰袍,都没有出现——这种做法又让达诺斯感到熟悉。在格瑞纳达人们的认知中,所有的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哪怕有时候这个代价高到你需要付出你的性命。 这些真的只是出自于克瑞玛尔殿下在格瑞纳达度过的岁月吗?他离开了那么久,那位导师没有在他的生命里留下足够深刻的烙印吗?达诺斯不相信,“真想见见您的导师啊,殿下。”他轻声说。 ———————————————————————————————————————————————————————————————————————————————— 达诺斯大概永远不会想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或者说,一个不死者,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距离他不过数百尺。 在黑塔的最高处,是克瑞玛尔的住所与观星室,不过就在黎明即将到来的那一刻,这个房间被一个百无聊赖的灰袍占领了。 “好久不见,”他温柔地对巫妖说,“我最最亲爱的弟子,真高兴你一点都没变,额,我是说,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野心勃勃,并且满怀苦恼。” 巫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位灰袍,正如我们猜测的,正是他真正的导师,掌握着契约的那一位,在七十七群岛上,他是半具骷髅架子也知道的疯癫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在格瑞纳达的王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灰袍——忽略他曾经将每一个术士塔的导师揍成了小饼饼的光荣战绩。 是的,他愿意做一个灰袍,他就是一个灰袍,在七十七群岛的时候,他愿意做一只猴子,还有不死者们不远千里地弄到了香蕉作为午夜茶会的甜点呢。 巫妖每当想起导师骄傲地说:“这就是力量啊!” 他就想要穿越回去撕了那个年幼无知,天真可爱的自己 第五百八十一章 新城(2) 埃戴尔那在施放相应的法术之后,和所有的灰袍一样看上去仍然是个有血肉的生者,等阶不够的人根本无法用自己的眼睛或是魔法看穿经过精妙伪装的外表。他被怀疑拥有红龙血脉并不令人意外,因为他就和每个龙裔那样有着一张几乎只能用艳丽来形容的面孔,但因为负能量的侵蚀,灰袍们的面颊永远是不祥的青白色,而他们的嘴唇也淡的可以随时消融在冰冷的肤色中,他的头发从肩膀垂到腰部,薄薄的浅褐色遮掩着下方的灰白——他坐在那里,面容温和,就像是另一个位面之中,被保留了很久,以至于发黄与褪色的纸质照片。 如同克瑞玛尔将来的弟子抱怨过的,作为一个施法者,灰袍当然不可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定时而频繁的清洁本来就是诸多施法者特征中最为显著的一条。即使偶尔也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异类,他们也要顾忌一下调配药水、整理施法材料与描绘召唤阵法时会不会因为碎屑、落发或是油垢产生不可饶恕的错误,魔法的严苛可不仅仅体现在手势与发音上。只是人们看到灰袍,以及巫妖们经常出现在倾颓的堡垒与陵墓里,就一厢情愿就地以为他们嗯,并不那么在意环境与本身,殊不知有经验的冒险者,在进入到一座疑似有着不死者盘踞的寂静建筑时,在看到厚重的灰尘,腐烂的动物躯体、骨架以及遍布的蛛网时反而会放松——死灵法师们的隐形仆役、幽魂和不死生物们难道都是用来当做摆设的吗,在长达数十年,数百年上千年没有旁人打搅与造访的时候,主人忙于探索魔法的奥秘,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大概就是做整理和清洁了——陵墓的地面比平民的床铺还要干净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灰袍们难以处理的大概就是他们的长袍了,能够抵御负能量侵蚀的衣料不是没有,譬如深渊的魔鬼与恶魔们从无数性情执拗的人类身体里活活抽出来的经络,在恶徒的骨髓中浸泡过七次后,它们可以不至于那么快的腐化,但只有寥寥无几的施法者会愿意将时间耗费在这些对他们的研究几乎毫无用处的东西上——他们顶多只会在幽魂的提醒下让自己不至于赤身露体有碍观瞻,但我们都知道的,最先脆裂的地方总是在摩擦得比较多的地方,像是袖口和袍角,但这些令人不得不产生些许质疑的丝丝缕缕绝对与肮脏、虫子与老鼠无关! 不过也不是没有注重外表的不死者想过办法,譬如说,在这些容易受到侵蚀的地方装饰秘银,秘银是种延展性极强的金属,它所能牵拉出来的丝线要比最纯净的黄金拉出来的丝线更细更柔软,黄金的丝线都可以被用来编织成衣料,秘银当然也可以,只是因为秘银在负能量下仍然会受到侵蚀的原因,灰袍们与巫妖只会在袖口,袍角(有时候只有袖口缀接秘银的宽边),出于谨慎,大部分选择了这一做法的灰袍们都会在秘银宽边外覆盖涂层,消弭它们的光芒,但也有与他们不同的,像是现在的埃戴尔那,他的灰袍柔滑而闪亮,袖口与袍角都闪烁着星辰一般的微光,虚假的手指上还戴着几枚戒指。 “在您面前,”巫妖老老实实地说,“我始终如一。” “我很愿意相信你,”埃戴尔那说:“但孩子,现在这似乎并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事情。”他像是思考了一下,“让我看看呜唔,一个‘负能量射线’怎么样?” “负能量射线”只是一个一级法术,简单的就连一个灰袍的学徒都能掌握,曾经的不死者在识海中翻了一个白眼,他绝不相信自己的导师就没有翻阅过那本有关于赎罪巫妖的记载,以及观察与探究过现在的自己:“一个‘生命之矢’如何?”他大胆地反问道,不想被惩罚和驱逐的巫妖当然不会去有意释放一个会将他拖入深渊的负能量法术,但生命之矢是抽取本身的生命力,化作一束正能量攻击不死生物的法术——他甚至无需转化,支持着这具躯体的是最纯净最浓郁的正能量,想到他的导师身上会多出那么一个冒着烟的小窟窿,巫妖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小激动呢 “那么说,记载上所说的事情是真实的,至少在这一方面。”埃戴尔那若无其事地转化了话题,“好吧,那么我们接着看看其他的” —————————————————————————————————————————————————————————————— “你在看什么?”有翼兽化人中的年长者落在崩崩身边。 崩崩所注视的是那群肥硕的鸟头栖息的地方,在那些年幼的有翼兽化人每天三次地去做他们的新工作的时候,并不如达诺斯以为的,他们被放到了一个无人看顾的危险境地——崩崩就时常坐在高处的一块石头上,面容严肃地握着锤子,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但现在鹰首狮身兽们都在小憩,崩崩在看什么呢? “我在想那些鸟头们,如果放在锅子里煮,肉会不会很老。”崩崩说。 原本是个女性佣兵的有翼兽化人笑了起来,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说:“我们找不到那么大的锅子。” “那么也可以像是克瑞玛尔说的,”崩崩说:“找些泥巴,裹起来,埋在沙地里,在上面点燃篝火,让它们烧上一整晚。” 有翼兽化人垂下眼睛:“还要涂抹盐和胡椒,肚子里面塞上甜瓜,米饭和葡萄干。” 崩崩点点头,“等它们不再那么警惕了。” 有翼兽化人看向崩崩,她突然发觉,矮人脸上的神情表明他并不是惦记鹰首狮身兽们的肉,而是通过观察他们,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他的脸虽然被浓密的胡须遮掩着,但眼睛中的光芒表示他的内心深处或许已经是波澜起伏,变化不定。 他们一起肩并肩地坐到了黄昏降临,鹰首狮身兽用过了今天的最后一餐才离开那里,将鹰首狮身兽们放在锅子里煮,或是做成叫花鹰首狮身兽当然是开玩笑的,这是他们的领主的军队,有了克瑞玛尔,有了新的龙牙,不管是有翼兽化人,还是矮人和侏儒,又或是奴隶们,都感觉到了奇特的安心——尤其是在黑塔矗立起来之后,窥视的眼睛,窃听的耳朵,蠢蠢欲动的手指都少了很多,虽然无论是崩崩,还是有翼兽化人中最为年长的这一位,都知道他们的屏障并不牢固,黑暗中更是隐伏着不得已收敛一二的爪牙,但他们还是异常珍惜短暂到不知何时就会结束的平静安宁。 “崩崩。” 矮人站在台阶上,矮胖的身躯让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有些艰难——于是那个人又然后上了几步阶梯,这样崩崩无需太过吃力就能看到他的面孔了,旋转的阶梯旁的墙壁上方镶嵌着氟石,秘银如同植物的根系那样在石砖中蔓延,它们同样带来了柔亮的光芒,那个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崩崩的不是别人,正是亚戴尔。 亚戴尔的身份和矮人,以及有翼兽化人一样模糊,就连他所谓的堕落牧师身份也有待商榷,当随着克瑞玛尔的地位一步步地稳固,有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也渐渐消失无踪,虽然说,这并不代表着那些人已经遗忘了他们,但起码是现在,在格瑞第最为宠爱的后裔的庇护下,他们可以享有珍贵的自由与生命。 “是要用晚餐了吗?”崩崩问,“今天吃什么?” “不是,”亚戴尔说:“是克瑞玛尔,他有些事情需要问问你。” “现在?” “现在。”亚戴尔说,一边从皮囊里拿出一些甘蔗糖给矮人,“我会帮你留着你的那一份。” 崩崩接过了糖,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轻轻地拍了拍,“好吧,”他说:“我马上就去。” —————————————————————————————————————————————————————— 侏儒麦基哭泣着,小声地,近似于抽泣,他踉踉跄跄地在黑暗中走着,符文的碎片在他的胸膛上燃烧着,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但他一点也不觉有什么,甚至希望它烧灼的更激烈一些。 铁骨头城曾经是多么美丽的一座城市啊,他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跟随着法师们一起走入它时的情景,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两条腿就像是被石化了那样与地面连接在一起。 但如今呢?三条甬道已经崩塌了两条,而硕果仅存的一条也已经失去了昔日的荣光,地面的岩砖碎裂倾泻,翘起的边角下是黏稠的灰烬——混杂着矮人们的血和油脂;两侧的立柱上雕刻的矮人英雄们威严的面容可怖地四分五裂,他们手持的锤子与斧子在崩塌中倾倒在一边,如同他们的子孙,每个矮人都几乎是站立着而死的,他们的武器嵌在敌人的身体里,而他们的身体紧紧地抓住了敌人的刀剑。 麦基在得到符文碎片后就与法师他们分开了,他有想过回到龙火列岛,但他不相信他的族人们,侏儒们中只有很少的施法者,他们本身又是那样地弱小与卑微,他们擅长铸造与构建并不是因为他们热爱着这份职业,只因为他们只有把自己藏在钢铁的躯壳里,用毒刺与尖牙来包裹身躯的每一寸才能得到安全。麦基在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就开始往北方走了,他不记得精灵带着他们走过的路,也不相信凯瑞本没有有意误导他们,他凭靠的是自己设计制作的一样小机械,这个机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指出方向的圆盘,小的可以被侏儒藏在怀里,虽然它是那么地重,但还是绘制出了大致正确的路线,在做出了两次错误的选择之后,侏儒终于找到了铁骨头城所在的地方。 他来到铁骨头城的时候,意外地,那位顽固的矮人瓦伦丁已经回归到了矮人之神的脚下,一个强壮而又有威信的新矮人成为了铁骨头城的首领,麦基被押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矮人们正在痛饮麦酒,为了哀悼老去的首领,也是为了庆祝他们又有了一个新的首领——麦基的出现让他们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一开始,几乎所有的矮人都坚决地要求处死这个侏儒,只有崩崩不同意,他还记得麦基是法师与精灵的随从,但在麦基拿出了符文的碎片之后,矮人们又改变了想法。 矮人们的熔岩凝固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矮人们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跳下熔岩的湖泊(现在是块坚硬的大石头了)下去挖掘,期待着火焰卷过身体,脚下黑色的石块在赤色的融流中块块龟裂,但他们只差重新打出一条新的甬道来,也没能找到熔岩的去向。熔岩断流在矮人们漫长的生命中并不少见,就像是地下的水流,火山爆发,地震或是地面塌陷都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的产生。 在矮人的牧师们祈祷不休的时候,雪上加霜的,他们的首领瓦伦丁又到了生命的终点,在喝了许多麦酒之后,他告诉矮人们,或许他们应该迁徙了,但矮人们并不愿意,铁骨头城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来处与归宿,这也许是一个办法,但肯定是最后一个。 让矮人们产生分歧的是,是拿走符文的碎片,给这个侏儒足够多的金币让他走呢,还是拿走符文的碎片,然后把他永远地关押起来呢?首领让麦基自己选择,出乎矮人们的意料的,麦基选择了后一种。 他想要成为矮人。 只有崩崩激烈地提出了抗议,他既不愿意让麦基死,也不愿意让麦基和他的符文碎片留在这里,他坚决地认为,这只一投入熔岩湖泊就带来了如同熔岩一般灼热而持续的高温与烈焰的符文碎片,不是幸运,而是祸患,但几乎没有矮人愿意接受他的警告。 矮人们又能尽情地敲打他们的铁砧与搅拌他们的熔炉了,每一天,缆绳在滑轮上吱吱嘎嘎,小车们摇摇晃晃地送下矿石,盔甲、武器与珠宝再一次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绝地流出。 第五百八十二章 新城(3) “你们被什么攻击了?” “一个恶魔。”崩崩说,带着一丝颤抖,很显然,他在迫不得已涉足那个可怕的记忆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恐惧与虚弱,而且崩崩还很年轻,作为一个单纯的矮人来说,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上一张用来制作炸面圈的备份图纸来戏耍侏儒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甚至还未有机会离开铁骨头城出外游历。如果站在这里的是老矮人瓦伦丁,那么瓦伦丁一定能更为清楚地整理出整件事情的脉络以及最终招致的不幸后果,但崩崩必须有巫妖的引导,才能一点儿一点儿地说出他之前遭遇的事情——而在这之前,无论是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无法从他那张紧闭的嘴巴里获得一星半点有关于铁骨头城和他自己的情报。 异界的灵魂在最初的时候,以为崩崩是在离开铁骨头城外出游历的时候被人类捕捉,并且卖为奴隶的,但当巫妖派遣出他的火元素生物使者,前去联系铁骨头城的管理者瓦伦丁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那个地方已经是个死地了,洞穴与甬道中充斥着浓郁的硫磺气息,表明不止一个深渊生物曾经降临于此,那座曾经令无数铁骨头城的来访者为之惊叹不已的,悬挂在熔岩湖泊上的巨大石城已经连带着索道一起坠落到死气沉沉的凹池中,可以容纳近千个矮人的平台碎裂成一座小丘,辉煌的大厅不复存在,只有一段也许被瓦伦丁抚摸过无数次的矮墙还奇迹般地残留着,上面还有着年轻矮人们在不到膝盖(矮人们的膝盖)位置顽皮地雕刻上去的人像,线条拙劣而又生动。 火元素生物是不会感到疲惫的,她走过了每一条坑道与甬道,大部分矮人们的房间里缺少的只有武器和盔甲,矮人在遭遇到敌人的时候只会热血沸腾,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可鄙的懦夫。几个房间残留着小矮人们的袖珍锤子与斧子,也许是女性矮人把他们放在脊背上带着他们离开的时候为了减轻重量而放弃的,但或许会令一些善良的人们为之心痛的是,火元素生物在连同外界的,仅存的那条甬道末端找寻到了堆积起来的骸骨,她捡起其中的几块,带回到召唤者的身边。 巫妖详细地询问了崩崩,与此同时,他打开一张羊皮纸张,然后用一支伪龙棘做成的笔蘸着朱砂的墨水在羊皮纸上快速地描绘出这个生物的形象,“他应该有三个矮人高,”巫妖说,“类人,估计有八百磅那么重,出现的时候浑身包裹着赤红色的斗篷,火焰就像是他的随从与武器,焚烧一个地方,又或是不断地爆炸,他用尾巴抽打一个矮人,把他扔向高空,然后紧紧地将矮人抱在怀里,落下来的时候那个矮人就死了,整个身体的骨头都断裂了,皮肤焦黑,也有矮人被他咬住,即便只是被咬掉了一条手臂,受伤的矮人也会不断地打着寒颤死去。” 说到这里,巫妖抬起头来:“如果你还在那里,”他说:“或者你们可以逃出来的话,那么你很快就会看到如同痢疾般的瘟疫在幸存者中蔓延——那不是恶魔,崩崩,那是魔鬼,而且是个高阶魔鬼,一个深狱炼魔。” “那是什么?” “在魔鬼统治的领域,当然,现在它们已经与恶魔的领地合二为一了,也许它还存在,也许不,但其中的生物显然都还在——那个地方,近似于火元素界,只是那里除了火焰还有痛苦,人类,矮人、侏儒,精灵以及大部分主物质位面的生物都无法在那里生存,液态的熔岩之河在黑色的大地裂开的火红缝隙中流淌,地面有时冰冷坚硬,有时柔软灼热,空气稀薄而炙烫,火焰无所不在,一个叫做卡兹拉的深狱炼魔统领着一群哈马魔驻守在那里,以防恶魔突破这里继而深入魔鬼的地界。” 巫妖检查过那些碎片,那种奇异的硫磺气味绝不是主物质位面所有的,只要是个合格的法师,只要一闻就能知道。 “可滋啦”崩崩说,“我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 如果真的是卡兹拉,那么铁骨头城的覆灭也在情理之中了,巫妖想,但崩崩知道的真的不多,他只记得自己的锤子被一蓬火焰打飞之后,他冲过去,和八九个兄弟一起抱住和咬住了一个恶魔,或是一个魔鬼(谁知道呢)的尾巴,为牧师召唤出来的元素生物争取时间,但转瞬之间,他们,还有扑过来的土元素生物突然连着那个恶魔,不,魔鬼一起出现在了很高,很高,很高,很高的空中,他们一起掉了下去,等崩崩醒过来,他身下是崩散的小丘,矮人们的敌人不知所踪,他的兄弟与朋友也已经死了,崩崩埋葬了它们,然后在那片陌生而荒芜的砾原上走了好几天,最后被一群经过的商队捡了回去。 巫妖当然知道,高阶的魔鬼与恶魔都有着随意施展高等传送术的能力,也许这只魔鬼只是想要逃遁,又或者只是想要尝试一下迂回攻击,但他的法术在最后一刻遭到了破坏,扭曲的传送术打破了既有的限制(按理说,一个魔鬼在传送出去的时候除了自己至多只能携带五十磅的东西),严重超载的后果就是一只魔鬼,一个土元素生物,还有大概半打矮人一起从数千尺的高空坠落,而崩崩是其中运气最好的那个,魔鬼在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后会被迫遣返深渊,最少也要一百年后才能重返主物质位面,在距离召唤者超过一段距离之后,所有的被召唤的元素生物都会回归本源,也就是崩崩看到的土丘,除了崩崩之外的矮人几乎都跌落在土元素生物能够触及到的范围之外,还能保持完整这必须要归功于矮人们精心打造的盔甲。 不过即便如此,崩崩仍然受了很重的伤,在商人手中,他又遭到了不少折磨,所以克瑞玛尔在看到他的时候,如果不是那只大概到了世界毁灭也未必会变形的圆鼻子,他根本认不出这就是那个乐观淘气,又有点狡猾的矮人崩崩。 “那枚符文碎片呢?” 崩崩摇了摇头。现在想起来他仍然很难过,他应该听从瓦伦丁的话,让自己变得更强壮,更聪明一些的,这样他的话就不会被他的族人们无视了,如果一开始他们就将麦基驱逐出去,或是崩崩可以找到新的熔岩河流,那么铁骨头城的覆灭就可以被避免了。 ———————————————————————————————————————————————————————————————————————— 高地诺曼的王都正在恢复生机,更正确地说,整个高地诺曼都是如此。 让诺曼的贵人们最为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新王伯德温唐克雷似乎更热衷和骑士们在一起狩猎、比武、整备军队而非与大臣一起讨论政务,负责后一份工作的是王女李奥娜,她看上去还有点虚弱,但比加冕仪式的时候要健康的多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王女仍然与银冠密林保持着隐秘的来往,这当然有点危险,因为银冠密林与格瑞纳达之间势同水火,作为半正式的盟友,高地诺曼至少应该与银冠密林保持一定的距离,但那些知情的人们也知道,王女的身体如今是依靠着密林的生命之水,还有雪蜜来支托的,虽然不知名的诅咒仍然会让她寿命短暂,但这里不是还有两个海曼的新成员吗,等到这两位王子满九岁了,那么伯德温唐克雷最好的位置还是在雷霆堡,直到孩子中的一个满了十五岁后被送到雷霆堡来接替他的职位。 王女,不,王后李奥娜相比起老王,约翰王,黛安女王陛下以及王太后,以及即位数天就匆匆死去的狄伦唐克雷来说,除了性别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挑剔的,就算是性别,有着黛安在前,现在的李奥娜简直就是一个披覆着光环的小天使,一定要说还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大概就是她将铁王座让给了她的丈夫,一个愚顽卑微的猎人。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说真的,李奥娜的猜测距离现实并不远,他们确实想到了很多以及很长远的事情,但现在这样也不错,军权虽然被伯德温唐克雷紧紧地握在手中,但因为新王不谙政务,王后又精力不足,还是有部分权利被放到了一些臣子的手中——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也许贪婪,也许卑劣,也许懦弱,但最少的,他们还是高地诺曼人,在诺曼遭受兽人的蹂躏与摧毁的时候,他们同样会感到剧烈的痛楚——国家机器就在他们,以及一些始终没有更变过忠诚之心的好人们的通力协作下,终于又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李奥娜每天要签署上千份的文件,册封十位以上的骑士,没有别的原因,兽人们侵入诺曼的时候,有很多地方,骑士与爵爷们不是率先迎战,英勇战死,就是抛下了自己的子民慌忙逃走,前一种,如果他们还有继承人,无论男女,都会被送到王都抚养,他们的领地将由新王与王后指定的骑士代为管理,如果没有后人,那么该位骑士就会继承他的姓氏,将整个家族传承下去——这位骑士之前多半是平民,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余地了;后一种呢,即便他们的子民已经死伤殆尽,但新王与王后同样会剥夺他的领地与姓氏,交给另一个骑士或是爵爷,这微妙地同样符合传统,毕竟高地诺曼的王最初将自己的领地分割出去赏赐给他们的时候,就说明了他们的职责就是管理与守护这片领地,既然他们没有履行应尽的义务,权利自然也应该被收回。 让王后头痛的是随着葛兰的离开与消失,他的公会与盗贼们似乎也如同一张浸没在深海中的罗网那样隐藏了起来,男爵夫人的触须只能涉及到中上层,有关于下层,尤其是平民与奴隶的情报就少得可怜,那些“夜莺”也从不擅长这个,他们的脚有没有接触过满是粪便的泥屋地面都还有待商榷,这让李奥娜的工作陷入到一个如同泥沼般的困境中——王都周遭的领地还可以让伯德温的灰熊骑士们去探查问询,但更远的地方呢,她所能掌握的也只有零星的几个城市(如多灵)而已,她没有经过,无法看到的地方根本不能确定现有的情况,如果有放弃了领地的爵爷与骑士们在兽人离去后又潜回他们的城堡,那些侥幸得存的农奴与平民也未必真的敢向王都控诉他们的领主,更别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李奥娜不能随意地派出一队骑士就将一个“无罪”的爵爷挂在木杆子上绞死,这是约翰和黛安做过的事情,他们动摇了整个高地诺曼的根基,如果不想让这个危若累卵的国家彻底崩溃的话,李奥娜就只能退让与忍耐。 她还有大约三年的空暇时间,在三年里,乳母与侍女会代替她照看两个孩子,但三年之后,李奥娜就要开始亲自教导这两个孩子了,他们将会是诺曼的盾与矛,一个为王,一个将会成为雷霆堡的领主,他们的教育李奥娜不敢放在任何一个臣子或是伯德温的手中,就像老王,在确定了他不会再有儿子,他就将李奥娜带到身边,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来教育她,这不是靠着史书就能完成的工作——一般王位继承人会在六岁之后开始跟随在国王的身边,只是李奥娜可能只有十年不到的时间,所以越早越好。 —————————————————————————————————————————————————————————————————— 诺曼王都的守卫好奇地弯下腰来看着那个小孩子:“怎么啦,你和父母走散了吗?” 侏儒麦基抬起头来,露出怯弱的神情,侏儒们在没有脱下衣服的时候,和人类的孩子一般无二,甚至还要可爱一些,只是在反复受到了惊吓与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的折磨之后,侏儒有了一个可怜的小尖下巴,看上去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但更能让人生出怜悯之心。 现在只有这个地方可能容留他了——侏儒麦基知道精灵们并不喜欢他,而格瑞纳达,他连想都不敢去想,那是红龙之城,行走在街道上的人就如同恶魔与魔鬼一样可怕,而且克瑞玛尔,他知道这位大人有些时候并不是如凯瑞本所以为的那样柔软和宽容 “我和我的叔叔一起来,”侏儒麦基说:“他有个朋友叫做修。” 第五百八十三章 新城(4) 就在刚才,360问我要不要打补丁啊,那当然要啊,6个漏洞,然后我就继续修文,结果啊,ord突然关闭了,再打开有存,好耶,点击文件错误文件错误文件错误打开360一看,全都是有关于offe2007的,刚才又自动关闭了一次现在我正在重打一遍,希望能在0点前完成。 囧脸鞠躬道歉。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八十四章 新城(5) 伯德温仍然是爱着李奥娜的,即使被疾病与诅咒摧残过之后的李奥娜,已经像是一个与伯德温同龄的女性,银丝闪耀在她的赤发之间,皮肤遍布干燥的皱褶,眼睛也不如回到王都之前那样明亮莹润,伸出来的手几乎只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之前的指环,手镯都要重新打过,不然就会自己从主人的手指与手腕上掉落下来,她现在甚至很少戴上耳坠,因为她的耳垂薄得很容易撕裂。但这样的李奥娜,却让伯德温更爱她了,有时候,他觉得他们已经携手走过了三十年或是四十年,他们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嬉笑玩耍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阳光明媚,照耀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又永恒不变,就像是他们的爱情。 “怎么了?”李奥娜问道,偶尔她也会厌恶这样的自己,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她的心就忍不住感到痛苦和犹豫,以往的情感如同藤蔓般的纠缠着她的理智,让那个作为诺曼王女的灵魂举步维艰。但等到伯德温来到她的身前,用他那种笨拙而又直白的手段安抚她,宽慰她的时候,她又无法控制地想要原谅他。 伯德温没有说话,他站在门边,专注地凝视着李奥娜,就算是他们缔结婚约的时候,伯德温也没有这样认真而又热切地看过自己的爱人,“只是想要看看你。”伯德温说。 然后他就走开了,李奥娜低下头,继续批复各类文书,但她的心中始终在不安地翻涌不止,像是有什么最坏的事情即将发生,她蹙着眉,羊皮纸上的文字在她的双眼前晃来晃去,但她敏锐的头脑却根本无法解读出它们说了些什么,终于,李奥娜啪地一声,将笔直接扣放在信件上,墨水污染了一大片羊皮纸,并且有继续向下蔓延的迹象——李奥娜的手上也同样沾满了青黑色的墨水,但她只是猛地站了起来,宽袖掠过书桌,扫落了两支备用的羽毛笔。 她召唤了国王的侍从与骑士,但谁也没有看到伯德温离开她的房间后去了哪里,她回到房间后,招来了男爵夫人。 —————————————————————————————————————————————————————————————————————————————————————————————— 一只夜莺,也是一个用姓氏与身份作为伪装与掩饰的盗贼,比起其他夜莺来,他无疑有着更高的职业素养,他是唯一一个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到伯德温的人,让他感到迷惑的是,诺曼的新王没有去往许多男人都心知肚明的某处奢华宅邸,也没有踏出王城,更没有去往酒馆或是弗罗的神殿,他所选择的道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是通往泰尔神殿的。 即便是夜莺,也不由得露出了诡异的神色,也许那些卑微的平民不知道,但他们很清楚,泰尔是个严苛而又固执的神祗,对于堕落者或是叛逆,他的惩罚或许不如一些邪恶的神祗残忍,但更能令人绝望与痛苦,至少他是绝对不会想要成为一个泰尔的牧师与骑士的——当然,他也不能。 “出来吧,”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夜莺一跳,但他并不觉得伯德温真的发现了自己,直到他明确地与伯德温对视了——他不得不在新王的注视下从树枝间显露出身形:“是男爵夫人的夜莺?” 盗贼晃动了一下脑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您怎么发现我的?”他好奇地问。 “因为我们身边曾经有个比你出色一百倍的盗贼。”伯德温说,比起葛兰,这个夜莺笨拙地就像是一只没了翅膀的鸭子。 夜莺恍然大悟,伯德温失去了与他继续对话的欲望,只穿着皮甲,紧身衣,裹着灰色斗篷的新王继续前行,正当夜莺想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视野突然颠倒了,或者说,它旋转着,夜莺感到自己撞击到了什么,紧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坠落,在突然醒悟到自己已经身首分离的时候,他的思维骤然断裂了。 伯德温看了一眼倒毙的盗贼,心中毫无波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遭遇过的羞辱与折磨,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又一次地失败了。 他曾经想过将所有的符文重新聚合在一起,伯德温认为,他的同伴与朋友是不会拒绝他的,至于葛兰,他将会是自己的臣子,作为一个国王,他会补偿给这个盗贼更多与更好的东西——也许他做的还不够完美,但这不但是他的祭献,同样是他的虔诚与忠诚,他不知道泰尔是如何想的,但他已经做到了所有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是的,他曾经是这样想的,但在碰触到侏儒的符文碎片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击穿了他信仰壁垒的墙壁——它们真的能够换回泰尔的宽恕吗?真的能够让他赎清自己的罪过,重新回到泰尔的脚下吗?他不能确定,但难道还有比这更庄重,更珍贵,更值得人们赞叹的祭献吗?而且,伯德温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隐约提醒着他,他从来就是一个阴谋的无辜祭品,如果他信奉的是其他的神祗,像是这样的祭献,哪怕只是几分之一,也足以获得神祗的谅解了。 诺曼王都的泰尔神殿在外城墙一侧,是一座高大而又方正的建筑,没有雕刻也没有塑像,比起罗萨达或是格瑞第,可以说是门庭冷落,毕竟商人们与爵爷们也只会在需要签订最为重要的盟约时才会来到泰尔的天平下发誓,愿意以泰尔作为婚约见证者的新人更是少之又少——泰尔是公正与正义之神,他的眼睛会注视着每一个在他的天平下起誓的人,没有一丝可以商榷或是转圜的余地,人类是有自知之明的,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有不得已或是出差错的时候呢?不能,所以如果可能,他们对泰尔总是敬而远之的。 伯德温曾经以为自己将会如养父老唐克雷那样,作为一个虔诚而又正直的圣骑士直到回归到泰尔的神国,但他错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的眼睛一样会被盲目与急切的迷雾笼罩,看不清前路,当他突然发现,自己要为赎罪付出多少宝贵的代价时,他几乎无法相信这都是他曾经做出的决定——但他的心中仍然有着微薄的希望,他带着所有的符文碎片来到这里。 作为一个背弃了泰尔教义的堕落者,伯德温距离黑铁天平还有数百尺之远的地方,就感觉到双足重如灌铅,而继续往前,他的肩膀上就像是压上了沉重的铁块,他起初还能摇摇晃晃地,佝偻着脊背往前走,在还有两百尺的时候,他就只能双手着地,像是一只野兽一般地用四肢爬行,还有一百尺的时候,地面就像是生出了荆棘与碎石,他接触地面的皮肉无不鲜血淋漓,膝盖与手掌甚至露出了白色的骨头;还有五十尺,黑暗仿若实体那样沉入他的四周,他就像是在泥泞中爬行,无形的毒液让疼痛侵入他的骨髓,到了最后的十尺,伯德温将碎片放在牙齿之间,他的四肢已经无法支托起他的身体,他只能如同蛆虫那样拱动着前进。 一个巡逻的骑士看到了他,但在他发出声音之前,一只苍老的手阻止了他,那是泰尔神殿的主任牧师,他看着伯德温,满怀忧虑和痛楚。 黑铁天平永远是冰冷和坚硬的,就像是泰尔的心,伯德温将碎片,还有他的血一起放入天平的一端,“我要衡量。”他颤抖着说,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刻都会让他自己正在被无数次地撕裂:“我要衡量衡量我的我的本心。” 双臂展开,有着五十尺之多,托盘也足以容纳下一只成年牡马的黑铁天平突兀地动了,它迅速地向一侧倾斜,快得几乎让人无法看清,就像是它原本就是这么一个不平衡的状态。 伯德温跪伏在那里,他的眼睛最初是明亮的,即便实在黑暗之中,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随着天平的倾侧同样快速地黯淡了下去,他不甘心地俯下身体,用满是血痕的手指一点点地摸索着天平托盘垂下的一侧,那里没有碎片,只有他的罪,他从未以为过他的祭献可以一次赎清所有的罪过,但最少,最少可以有那么一点,哪怕是一道缝隙也好,但托盘就像是与地面焊接在了一起那样,没有缝隙,没有缝隙,没有缝隙——主任牧师可以看到,那个可怜的男人,甚至伸出舌头,用敏锐的舌尖去触碰他曾经摸索过的地方,但没有。 伯德温喘息着,他的胸膛紧贴着地面,面颊靠着冰冷的黑铁,“我为什么要信仰你?”他怨恨地说,完全不去顾及骤然变得灼热的天平,他先是在心里说,然后喃喃自语,之后是小声地咕哝:“我为什么要信仰泰尔?”他说,而后回答自己,“因为我爱我的养父,他希望我能够和他一样成为泰尔的追随者,所以我就去做了——我完成了需要成为一个泰尔骑士所要做到的每一件事情,二十年,我从未违背过教义中的每一条,我恪尽职守,履职尽责,爱护我的子民,忠诚于我的国王,面对兽人的时候,我从未恐惧与退缩,我爱我的妻子,珍重彼此之间的情感与过往,在我们的婚约名存实亡的时候,我甚至没有碰触过任何一个除她之外的女性” 他一边说,一边突然觉得身体变得轻松起来了,天平的灼热就像是不曾存在似的那样骤然消失,重新恢复到原先的冰冷坚硬,伯德温缓慢地站了起来,他看向被抬高到他胸膛位置的托盘,“我曾经那样地尊崇您,泰尔,我以为您会看到我,看到我的纯洁与虔诚,但您没有,”他怨恨地低声喊道:“您没有,您是那样的吝啬,您没有保护我的养父,您看着他蒙受耻辱,被迫承认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却是他不贞的妻子娩下的非婚生子为嫡长子,又让他在无穷无尽的战争中耗尽了心血凄凉地死去,除了一个养子之外,甚至没有人可以继承他的领地与姓氏。而我呢,你也没有爱过我,”伯德温一把从托盘中拿走了所有的符文,现在,他已经能够站立起来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响亮,“您对我不屑一顾。是的,您无视于我用生命与苦痛为您博下的荣光,功勋,也无视于我充满了感激之情奉上的祭献,您没有保护我的荣誉,也没有维护我的婚姻,拯救我的妻子,您看着阴谋在黑暗中酿造与生成,却不愿意给我一点提醒,您任由他人让我蒙受了肮脏的罪名,在我即将滑入深渊的时候,您无动于衷,而我身在泥沼之中的时候,您却不介意给我加上更为沉重的枷锁!” “您是个怎么样的神祗呢?泰尔,”伯德温喊道:“看看吧,看看您所做的一切,不,泰尔,您并不公正,也不正义,您只是一个虚伪的小人!” 泰尔的骑士们当然听到了,还有那些从睡梦中惊醒的牧师,但主任牧师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人可以越过那条无影无踪的界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神情也从愤怒变作了悲哀,一些骑士低下头去,他们听到了泰尔的叹息,灼热的眼泪从他们的眼眶中流了出来,今天他们看到了堕落与绝望,活生生的,是那样的详尽与真切,恐惧笼罩在他们的心间,他们以后或许还要面对很多的事情,但伯德温将会是他们心路上最为沉重的一座罪碑。 “我不再信仰你了。泰尔。” 伯德温最后说,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开了,他的前路一片黑暗。 第五百八十五章 新城(6) 防盗章节,明日晚间九点更新。谢谢。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有着一枚太阳储藏在头骨里。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八十六章 新城(7)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一点半准时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八十七章 新城(8) 防盗章节,明天晚间九点半准时更新。——本来今天写了一个有关于梅蜜的番外的,但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就不放上来了叹气。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八十八章 新城(9)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一点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八十九章 新城(10)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九十章 新城(11) 本章大修,更新延迟到下午两点。今天加更番外补偿。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九十一章 新城(12)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更新。 ———————————————————————————————————————————————— 龙裔(1)番外 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英格威只有一百五十岁,而埃戴尔那比他早十年出生,如果他们是一个人类,那么即便是施法者或是受神祗眷顾着,也已经度过了人生中的大半部分,但对于精灵与龙裔来说,他们的生命之卷只是刚刚展开,甚至来不及在上面描画下最为深刻与重要的痕迹。 那时候,英格威还是无忧无虑的,他的母亲是翡翠林岛的王,作为一个王者,她将更多的精力与时间耗费在了政务与她的长女身上,英格威是她的次子,继承了父亲的浅金色长发与铁蓝色的眼睛,还有他张扬不羁的性格,与他有着黑色长发与翡翠色眼睛,生性严谨,固执刻板的母亲与长姐就像是天平的两端。英格威当然是爱她们的,她们应当也是如此,但自从英格威能够拍打着一双小脚飞奔在王庭的石板地面与湿漉漉的青苔,以及盘根错节的树根之后,无论是母亲,姐姐还是侍从们都很难捕捉到那点飞扬跳脱的小小黑影——他的好奇心与行动力强烈到不像是个精灵,在对于人类堪称漫长的一百年里看,英格威已经为林岛中的每一株树木都取过了名字,在他想要为林岛中的每一片叶子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绰号时,一个侍从找到了他。 “飓风即将来临了,”侍从说:“请和我回去吧,您的母亲和姐姐正在等待您呢。” “谢谢,”英格威说:“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侍从回答得太快了,以至于英格威一下子就听出他在说谎,但英格威没有去揭破他,这位年长的侍从曾经是他和长姐的武技导师,即便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式的战士,他仍然应该对这位长者保有敬意。另外,他也需要一点准备,还有一个同谋。 “我要大叫了。”佩兰特不高兴地说,他将手臂抱在胸前,强硬地抬起下颌。 “别这样,”英格威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我是真的听到了呼唤声,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佩兰特?” “王并不希望你与人类接触的太多。”佩兰特无可奈何地放下手臂,“我也不喜欢他们。” “人类中的一些确实如此,他们的眼神与思想令人作呕,但不是每一个人类,”英格威说,他微微歪过头看着佩兰特,那双会显得格外冷酷的铁蓝色眼睛在阴沉的光线中闪光:“我喜欢他们的故事,我希望我在完成游历的时候也能成为一个吟游诗人们传诵的英雄。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在那些传说中,”佩兰特想了想说,“最后能够成为一个英雄的都是人类。”他犹豫了一下,删去了那些会让英格威失望的事实——譬如说,精灵在传说中永远只能是英雄的朋友,爱人或是战友,从来没有一个精灵可以成为一个人类的英雄:“当然,也会有精灵。” “毫无疑问,”他的朋友说:“英格威,这个名字本就应该被刻印在碑文和记载在卷轴里。”他用一种骄傲而又泰然的口吻说道。 佩兰特不禁微笑了:“但你在找什么哪?”已经有三个箱子被翻开了,房间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东西,“西玛丽尔。”英格威说。 ———————————————————————————————————————————————————————————— “答应我,要随时和我保持接触。”英格威说,西玛丽尔可以把他们带回到王庭。 “您要答应我在飓风登陆之前离开。”佩兰特说。 “没问题。”英格威说,这个时候,天际的云层就像是被卷起来了似的,云层的下方弥漫着不祥的紫色,海面起伏不定,佩兰特先是变化成一只海豚将自己和英格威迅速地潜入海中,而后变成一只大乌贼,用触须缠绕着英格威的手臂,带着他一起往前迅疾地游动。 在距离翡翠林岛约有一千尺的地方,浪潮突然变得凶猛起来,但不是因为将到来的飓风,而是翡翠林岛的迷锁,它保证了不受邀请的客人无法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方进入翡翠林岛,一旦有船只,或是怪物触动了迷锁的警报,海浪就会如同高墙一般地耸起,它们就是林岛的城墙,坚不可摧并且一如不死的巨人那样可怕。 一艘单桅杆小船就在这样的峰谷之间翻转着,无数次地被海浪吞没,又无数次地刺穿它们。 英格威在海浪中哈哈大笑,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已经不再呼喊,而是在诅咒与咒骂,词语之丰富多彩简直连在海面上漂泊了几十年的水手也无法与之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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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危机 防盗章节,明天晚间九点更新。 —————————————————————————————————————————————— 番外——龙裔(2)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 “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佩兰特说:“飓风就要来了。”在他变化成巨乌贼的时候,可以感觉到身体深处的三颗心脏同时震颤着发出的警告,巨乌贼在深海中也是一个令人忌惮的掠食者,但凶猛的风暴会撕开它的身体。 英格威瞥了对方一眼,从外貌上来说,这个入侵者介于成年男性与少年之间,并且是个龙裔,血脉浓厚的龙裔,也就是说,他的父亲如果不是一只巨龙,那么他的母亲就一定是——他暴露在外的地方几乎都覆盖着银色的鳞片,这让英格威与佩兰特都轻微地松了一口气,良善守序的银龙后裔总比红龙或是黑龙来得让人安心,而且,“这是你母亲?” “我母亲。”埃戴尔那说:“她是一个精灵。” “别再继续靠近林岛,”佩兰特说:“林岛的迷锁拒绝任何非精灵的智慧生物。” “我的母亲想要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埃戴尔那说:“但除了我,她不允许其他人靠近和触碰她。” “她的星光即将消散,”佩兰特垂下头,那位女性精灵就半卧在年少精灵狭窄而冰冷的双臂之间,她仍然处于昏厥中,但也许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语言或是其他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她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族人身边,一直紧蹙着的双眉优雅地展开了,即便衣衫凌乱,发丝黯淡,面色更是如同海沙一般的苍白,但可以看得出,她曾经有着多么惊人的美貌与姿态:“她就要返回到安格瑞斯的殿堂里了。” “这正是她一直以来期望着的。”埃戴尔那平静地回答,对于母亲的死亡,他似乎并不怎么哀痛,甚至带着一点厌烦,或是,一点嫉妒,佩兰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的,因为那个表情消失的速度比闪电掠过空中更快。“林岛的迷锁不允许我入内,那么她呢?” “她可以。”英格威说。 “那么你们就把她带回去吧,”年轻的入侵者说:“我可以自己离开这里。” “你的船已经在海底了。”英格威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准备怎么离开这里?” “我有翅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双属于银龙的,闪闪发亮的膜翼从埃戴尔那的脊背上展开,它比信天翁的羽翼还要宽阔,单单一侧的翼展就几乎与埃戴尔那的身高等长,它看起来十分地轻盈,让人无需去担忧龙裔的脊背是否会被沉重的负累撕碎,但在狂暴的风中,它的单薄却不由得令人心惊胆战——好像下一刻,它们就会被利刃般的狂风切割成无数片。 “它们看上去可真是不太可靠,”英格威很快做出了决定:“你带这位女性精灵回去,”他说:“我和”他看向埃戴尔那。 “格雷。”埃戴尔那毫不羞惭地说出了一个听起来就足够虚假的——它甚至不是一个名字,格雷在通用语中除了灰色,还带有令人罹患疾病或是遭遇灾祸的意思,没人会用这样寓意不祥的单词来为自己的孩子取名。 “我和格雷留在这里。”英格威说。 “他也许是个危险的敌人。”佩兰特说。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留下来,”英格威说:“我们不能留这么一个危险的敌人在林岛旁徘徊。”他说,一边注意着不让急骤的浪花妨碍到自己说话:“幸而这里距离迷锁只有数百尺。”在埃戴尔那摆脱了迷锁的纠缠之后,迷锁就平静了下来,作为德鲁伊,佩兰特仍然有着一次变形的机会,他可以迅速地带着这位女性去往林岛,然后回到英格威的身边。 “你只是在好奇吧。”作为曾经躺在一个篮子里的同伴,佩兰特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英格威真正的目的:“飓风到达这里可能只需要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我会在你知道的那个地方等你。”英格威温和地请求道,他的发色与瞳色让这位年轻的精灵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冷酷与威严,但他愿意变得柔软的时候,很难有人能够拒绝他。 ———————————————————————————————————————————————————— 埃戴尔那只在卷轴上看到过这样的洞穴,它就像是一个鼓胀的钱囊,细小曲折的入口被淹没在海水之下,但它的内部,只有一部分被海水占据着,但卷轴上分明记载着,像是这样的洞穴,里面的空气就和硫磺的蒸汽一样危险,人类即便能够背负着沉重的压力爬到里面,也会窒息而死。 作为龙裔,他当然不会畏惧压力与有毒的气体,但这里并没有应有的小小危险,相反的,它温暖而又干净。 埃戴尔那要走出几步,才能够发现从洞穴的顶端透入的一丝微弱的天光,正是靠着这缕窄窄的光线,洞穴里的葡萄生长的势头出乎意料的好,不过也许是因为它们属于一个精灵,谁都知道精灵们有着生命之水,泉水从地下涌出,永无止境,带着旺盛而纯净的生机。用生命之水调配的治疗药水效果好得出奇。 “到这儿来,格雷。”英格威说,埃戴尔那走了过去,英格威从次元袋里倒出一些细沙,它们是黑色的——辉石的碎粒,在海水带来的潮湿下,它们开始蓬勃且持久地散发着热量。 不过也只有巨龙或是精灵可以如此奢靡——埃戴尔那回想起他父亲的殿堂里铺设着的大块辉石,他的靴子早就被海浪夺走了,埃戴尔那赤着双足走上去,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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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危机(2)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九十四章 危机(3) 防盗章节,明天晚间九点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九十五章 伪品 侏儒们的领有着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在侏儒的语言中,是长长的意思,就是说,他要比普通的侏儒高上那么一两寸,他还是个孩子和年轻侏儒的时候,是有一个侏儒名字的,但因为他极其得意与自己身高的关系,他的名字越来越少有人提起,反而绰号“长长”成为了最经常被呼唤的那个。 长长的年纪比麦基的父亲还要大一点,当然,在侏儒的族群中,年龄并不是成为领的关键,侏儒族群中有着鲜明的等级,就如同之前描述过的,侏儒们有着长老和议员,但与矮人会为了族群流尽最后一滴血和麦酒的长老不同,侏儒们的长老更像是人类族群中手工艺人们的行会领,他们代替大部分侏儒和人类谈判和交易,从中收取两方面的佣金,他们雇佣佣兵,法师来保证自己的安全与对于其他族人的统治,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话,那就是他们还能压抑住自己的贪婪之心,为族人们伪装出一个平和与富足的假象,但事实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所以说,比起锻造和组装的技巧与经验,侏儒们的领更应该懂得如何攀附、欺骗与贿赂,侏儒们一致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必须残酷,敏锐,懂得如何察言观色,谄媚献媚,欺上瞒下,斟旋周转,就像是伯德温等人刚刚抵达龙火列岛时那样,侏儒们也曾经无情地嘲笑,践踏和攻击过他们,但一旦黑的龙裔成为了名义上的领主,而伯德温的骑士们在数天之间就过了侏儒的总数时,长长又带着他的族人亟不可待地向他们鞠躬,每次鞠躬的时候都不忘记把自己的鼻子戳到沙子里。 在企图谋夺麦基父亲留下的遗产的时候,长长命令自己的女儿和这个暴脾气又性情怪异的侏儒缔结婚约,奇妙的是,是真心喜欢麦基的,也许是麦基的技艺确实无懈可击的原因,比起年长者的重重顾虑,年轻人总是要简单一点。只是麦基也知道,如果长长要求往他的蜜酒里倾入毒药的话,也会这么做的,她或许会哀痛上三十天或许四十天,然后成为她父亲所指定的另一个侏儒的妻子——毕竟失去了麦基她还有着一个作为侏儒领的父亲,而失去了父亲,她就只是一个普通侏儒而已,这笔账简单的谁都会算。侏儒们就是如此,没什么可计较的。 但现在麦基想要有个家,有个孩子了,的事情就又被提上行程,而且麦基并不觉得自己现在仍然和在龙火列岛时那样孤单无助了,他终究和伯德温齐肩并行过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情谊虽然微薄,但还是有,而且伯德温的秘银手臂仍然需要他来维护与修缮,这是任何一个人类,矮人和侏儒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手里抓着最重要的几枚筹码,无需担心有人偷走他安稳的生活——在龙火列岛,侏儒们的传承总是散着血的腐臭味儿,像是雇佣佣兵和法师来终止某个侏儒的生命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新领主出现之后,侏儒族群中的领也随之更换更是一种隐晦的惯例。 麦基如果想要成为侏儒们的领,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身后有着一整个国家,而侏儒们必须仰其鼻息才能在这里苟延残喘。 —————————————————————————————————————————————————————————————————————— 长长有考虑过这些吗?当然有,但他忧心忡忡地现,东冠岛的领主已经陷入到一种抑郁而疯狂的异常状态之中,可笑的是,东冠没有受到其他三大主岛的攻击,完全是因为有一群强大而繁多的外来者在侧岛小憩休整的关系,但随着伯德温与李奥娜回到6地上,他们的骑士与士兵也随之而去,只留下了他们的妻子和孩子,还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他们还是为了保护侧岛的罗萨达牧师与奴隶们留下的,他们对侏儒既没有权力,也没有义务,问题是虽然他们对侏儒的财富与侏儒本身不感兴趣,但有其他人喜欢啊,另外三个主岛上的侏儒们一直就在蠢蠢欲动——或许他们的领主也是,长长的族群所在的岛屿遭受到数次海盗的攻击,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海盗只是一种隐晦而含蓄的说法,谁都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是领主的佣兵。 之后,甚至是东冠的宦官们也开始垂涎侏儒手中的金币了,他们变得贪得无厌,甚至隐约有着将侏儒变作奴隶的想法,等到长长有所警觉,已经有不下十个侏儒成为了那种药草的俘虏。 他是不得不离开的,他的长老和议员们也是如此,虽然高地诺曼是一个陌生的国家,但没关系,如果麦基所说的是真的(有趣的是他们正是因为麦基不太像是一个侏儒而愿意试着相信他一次),他们或许可以得到一个更为广阔的领地,一个袖珍如同牛背的岛屿怎么能够与谷地或是一连丘陵相比呢,如果只是因为同情或是怜悯的话,侏儒们或许还会踌躇不定一会,但那个国王已经明确地说过了,他需要更多的钢铁,更多的甲胄,更多的武器和更多的盾牌他提出的数量与时间都无法用宽容来形容,如果让一个人类来看,甚至会觉得太过苛刻,但侏儒们却觉得安心,至少在他们完成这些工作之前,他们是不会被诺曼王抛弃的。 长长认为,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和以前一样,试着博得当权者的欢心与宠爱,他在龙火列岛上就是这么做的,虽然麦基的父亲要比他更聪明,还有一双无可比拟的巧手,但还是在领位置的争夺之战中一败涂地,他有个好脑子,可惜的是没有用到正确的地方——他在看到伯德温的时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人类有着一双固执而野心勃勃的眼睛,天真的麦基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选择了怎样一个主人。 不过这个主人确实有点笨。长长在心里说,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难道这位诺曼王之前没有读过与他们相关的卷轴吗?既然他决定接纳和使用一群陌生的族群之前?但想想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符文盘是神祗们的造物,我是说,最早的时候,神祗们用它来测定命运,衡量功过,缔造世间的万事万物——那是凡物们不可触及的珍宝,但有那么一天,它突然坠落在污浊的泥土里,光华不再,神光隐没,那么,又是谁现了它,擦去秽尘,让它重新散出令人畏惧的辉煌的呢?不是人类,对,也不是矮人,更不是精灵,兽人和巨人,是侏儒,陛下,是侏儒。”长长加重了语气,“是侏儒,陛下,在神祗收回他们的造物之前,我们找寻到了它的秘密,我们让符文遍布您所能看到的每一个地方,让毫无法力的普通人也能够创造如同神祗赐予一般的奇迹。” 伯德温眼神复杂地看了面前佩戴着沉重的金额冠的侏儒一眼,说真的,能够将盗用与剽窃说的如此美妙,冠冕堂皇的人,好吧,就算是侏儒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您有没有想到过呢?”长长无可奈何地说,他还从未遇到过一个这么一个他是说,头脑如同海边的岩石那样坚硬无趣的领主或是国王,“侏儒们能够仿造任何造物,哪怕它们之前属于一个强大的法师,一个可怕的死灵,又或是一个伟大的神祗” 长长叹了口气,他本不想说的这样清楚明白的,这样实在是过于缺乏阴谋特有的美感了:“您可以拥有十个,一百个,或是一千个符文,只要您愿意把它们交给我,我们甚至可以用钢铁在高地诺曼的边境筑起高耸的城墙。”当然,长长知道,除了符文之外,要做到这一点可能需要将这个位面中所有的铁消耗殆尽,但没关系,他相信王应该懂得侏儒们一贯喜爱使用的夸张手法——只要能从伯德温的眼睛里看到渴望,那么他就赢了。 伯德温的心猛烈地击打着他的胸膛,或许还有他的头脑,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无法思索。 侏儒们的领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他和他的族人在麦基的带领下来到这里,也不是没有顾虑的,尤其是他,因为麦基很有可能取代他,成为侏儒们的领,他不得不做更多的准备,他要求女儿尽快与麦基缔结婚约,这样,即便麦基真的成为了侏儒们的领,他也无需担心自己的脑袋会在诺曼的行刑台上滚落;还有的就是,他无法取代麦基的位置,毕竟先向伯德温献上忠诚的并不是自己,严苛点来说,他还曾是伯德温的敌人,而且他也不懂得如何修护那只秘银手臂,但他可以让这位人类的国王看到麦基同样无法取代自己的地方,麦基的父亲是个傲慢的人,麦基也是,他们从来就对仿造不屑一顾,但他能,他的儿子们也能。 —————————————————————————————————————————————————————————————————————————————————— 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夫。还有她身边的女性侏儒也是如此,她们围绕在身边,小声地笑着和说着话,恭喜有了一个俊美的丈夫。 是的,很高兴麦基终于放弃了他的奇思怪想,但从结果上来看,麦基的奇思怪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他不离开龙火列岛,他又怎么能够获得一个国王的友谊呢?毫无疑问,这个被侏儒们轻蔑和冷漠过的年轻人押对了赌注,他现在不但为东冠的侏儒们求得了一个不算温暖,但至少十分地广阔与安全的领地,他是这片领地的爵爷,有着一个子爵的爵位,她也将被称作夫人,她当然是称心如意的,就算麦基继续像一个可憎的“地鼠”那样穿着油腻的皮衣,蓬乱着头,带着假胡子赤着脚到处走来走去她也能忍受,更别说,他现在看起来比任何一个侏儒都要来的干净漂亮。 就连李奥娜和伯德温都要在麦基鞠躬行礼报出名字之后才能相信这就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麦基。 不过即便麦基已经决定如同一个侏儒般地生活下去,但他的审美观在精灵、法师和矮人那里还是得到了很好的纠正,他没有像是其他侏儒那样装扮的就像是一株移动的花树,周身的颜色就连三种都没有过,白色的衬衫,墨绿色的马甲和黑色的外袍让他看起来既严肃又俊美,除了胸前挂着的一个项坠,手指上戴着的两枚戒指,象征着子爵身份的银球小帽之外没其他多余的装饰,不过李奥娜必须说,她还是比较喜欢之前的那个麦基,虽然那时候的麦基只能以可笑来形容,但他的眼睛里有着火和光,现在,这个火和光都熄灭了,找不到一丝曾经存在的踪迹。 他就像是奔流在山间的溪流,吵闹而颠簸,但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它最终还是投身于它曾经不惜一切想要摆脱的沼泽之中,他已经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向往与动力,转而用平静和安宁来麻痹自己,他将作为一个侏儒活着,而后如同一个侏儒那样死去。 李奥娜为之惋惜,但这是麦基自己做出的决定,即便是朋友,也没有横加干涉的权力,更不用说,他的变化是有利于高地诺曼的。作为一个王位继承人,李奥娜可以想象得到,将来侏儒们将会在高地诺曼繁衍生存,在那片她赐予的领地上,那里或许会出现一个巨大的城市,她的子民将能够用到铁的犁铧、叉和斧头,而她的骑士们将会覆盖着钢的盔甲,手持钢的刀剑,如同暴雨一般的箭矢上都会镶嵌着闪亮的精钢箭头,马匹脚下的蹄铁将会遍布高地诺曼的每个角落。 第五百九十六章 阴影 防盗章节,明天夜间八点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九十七章 阴影(2) 第五百九十七章 阴影(2)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九十八章 阴影(3) 防盗章节,明天下午三点更新——今天的双更章节放在更新章里,是赠送章哈。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九十九章 阴影(4) 防盗章节,明天晚间十点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五百九十九章 阴影(5) 在看到克瑞玛尔的时候,阿芙拉笑了,不,不是人们通常以为的那种笑,她在很早之前就学会了如何将笑意隐藏在低垂的眼睛和麻木的嘴角里,但即便被隐藏得很深,在如同异界的灵魂那样敏锐而又对她充满善意的人的眼睛里,仍然可以看到犹如星辰般的细碎光亮。 她不像梅蜜,除了那双青绿与琥珀色交杂的宝石眼,她的深色头发打着卷,披散在肩膀上,鼻子的轮廓简直可以用锋利来形容,鼻尖略微下弯,缺乏血色的嘴唇薄的就像是一条缝隙,还有尖锐的下巴,从耳根陡然峻峭起来的后脑,这些都是从葛兰那里继承到的,如果她的母亲还活着,异界的灵魂无法控制地想到,她会多么地爱怜这个孩子啊。 “殿下。”她说,她的声音不像一个孩子应有的那样清脆,反而有些嘶哑与干涩。 “你需要喝点药水,”克瑞玛尔说:“否则你可能无法坚持到今天的工作结束。” 药水是苦的,就像是大部分治疗药水那样,但在最底层,沉淀着厚重的蜂蜜,如果有人只是观察或是摇晃,是无法察觉到这点小秘密的,但阿芙拉在被第一次嘱咐要喝完药水的时候就嗅到了蜂蜜的香味,即便它被掩藏在令人作呕的药水里面——蜂蜜的分量很小,小到可能只有一个勺底,但这是阿芙拉在七年的生命中仅有的能够尝到的甜味。而且药水可以让她饱受摧残的身体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阿芙拉将涓滴不剩的银杯交还给隐形仆役,在接下来的准备时间里,她在脱下身上的长袍时,看到她的殿下已经转过身去,检查卷轴和将要用到的器械——也许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她光///裸的身体的关系,阿芙拉想,她的身体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虽然她有着超乎其他学徒的自愈速度,但因为她卑下的地位,能够在她身上试用鞭子和烙铁的人有很多,所以她的伤痕永远是层叠不断的。因为得到的食物和水都很少,她的身体没有孩子的圆润,只有干瘪和棱角,皮肤呈现出惨淡的青白色,薄的就像是一张纸,手脚更是细瘦的好比骷髅。反正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好看的,她很羡慕那些牧师们,不仅仅是因为她们拥有着的权利与荣誉,更是因为她们玫瑰色的双唇与果实一般饱满的胸膛。 那些女性牧师们最近逐渐变得宽容起来了,阿芙拉知道这是因为她们可以借着她与克瑞玛尔殿下有所交集,毕竟格瑞第的牧师并不是每个都能够随意进出宫室的——可惜的是,阿芙拉尖刻地想到,把她带到这里的权力,似乎也已经被几个高阶牧师垄断了——她们会留在克瑞玛尔殿下的房间里,再看见她们的时候,她们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迸发着火一样的热量,而且阿芙拉也能得到一点好处,像是一份烤肉啦,一杯干净的水啦,又或是被免除某个必然会因此受到惩罚的工作啦。但阿芙拉一点也不会因此而感到高兴,她在咬着烤肉的时候就像是咬着牧师们的肉,而饮水的时候就像是在尽情啜饮她们的血,至于鞭子,她已经习惯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也知道,现在的她,就是一只小老鼠,即便她在学徒中也能算得上是个佼佼者,但那也只是一个学徒。 异界的灵魂转过身去的时候,阿芙拉已经不着丝缕地俯卧在坚硬的石台上,她闭着眼睛,但就算是闭着眼睛,她也能够感觉到殿下走过来了,长袍带起的微小的空气流动让她颤栗了片刻,然后柔软的织物落在腰部以下的部分,只留下头颈,背部,还有膝盖上方三寸之下的地方。阿芙拉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着,她能够感觉到殿下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脊背上,殿下的手指似乎总是带着一点暖意,和阿芙拉见过和触碰过的每一个格瑞纳达人都不同。 阿芙拉的脊背上,就像是在空白的卷轴上描绘与抄写法术那样,遍布着诡异莫测的符号、文字与线条,在线条与线条交界的地方,还镶嵌着宝石——血肉的身体当然不是秘银,或是黄金,宝石的基座如果落在皮肉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要么是被新生的血肉逐渐地排斥出去,要么就是被它们逐步地包裹起来,就像是贝壳里的珍珠,所以唯一能够固定基座的地方就只有肩胛骨和脊骨,在宝石的基座上有着很长的脚钉,钉子上附着魔法,可以让它如同活物那样在骨头中生根,并且驱逐新生的皮肉,所以那里的皮肉只有避让开它们的位置,如果有人拔除了那些钉子,那么这里就会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窟窿,奇异的是这些窟窿的边缘甚至是光滑的,覆盖着皮肤。 所有的纹样都围绕着,或是从这些宝石钉的中心发散出去,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它们有着规律性与密集性的美——就像是蝴蝶的鳞片,又或是植物的脉络。当然,对于格瑞纳达人与格瑞第的牧师来说,单纯的美是无法打动他们的,让他们妥协的是魔法刺青能够带来的强大的力量——阿芙拉只是一个实验品,但从她的身上,牧师们已经看到了一个无比美好的前景,她的生命因此有了最大的保障,她仍然会饿,会渴,会受伤,会遭到羞辱,但无论如何,不会再有人玩笑般地夺走她的性命了。 她应该觉得很冷,克瑞玛尔想,他们身边的温度略微高了一点,但它也很清楚,这点微薄的好意根本无法与阿芙拉将要受到的折磨相提并论,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它所要做的,除了能够保证阿芙拉不会轻易沦为无谓的消耗品之外,同样对她有着无法言喻的益处,在格瑞纳达,没有什么能够比自己的力量更值得信任,与更为重要的东西了。 熟悉的剧痛传来,阿芙拉张开了嘴,沉默地喘息着,她竭力放松身体,将自己的思想转移到痛苦之外的地方——譬如说,从克瑞玛尔殿下身上传来的浅淡气息——格瑞纳达人身上经常出现的气味第一是硫磺,因为红龙们身上总是有着浓重的硫磺气味,即便是他们化身为人类的时候也是如此,为了表示对红龙们的憧憬或是尊敬,格瑞纳达人们使用的外用香料永远混合着硫磺;第二种占有主要地位的是甜腥的血味,格瑞纳达的人们喜欢血酒,尤其是新鲜的血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只鸽子扭断脖子,让血从它的口中流到酒里是酒馆中最常见的景象之一;至于第三种,有时候会是没药,有时候会是麝香,有些时候也会是玫瑰。 只有克瑞玛尔殿下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气味,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只能说是水,最洁净的水和空气的气味,冰冷,但让人感到舒适与畅快,阿芙拉深深地呼吸着,这是她接下来十几天或是更久的时间里能够获得的少许慰藉之一。 异界的灵魂低着头,空气中缓慢地浮现出血腥的气味,很多辅助器械可以被用在魔法刺青里,从附魔的秘银针到恶魔的牙齿和尖刺都可以,但异界的灵魂用的是仅属于自己的那些,将力量凝聚成无形的刀刃或是刺针倾泻在敌人的头上并不困难,但要如同控制一根有形的,细如毛发的尖针那样控制它们只是“刺入”温热的血肉,而不是撕裂和翻滚,在没有接受过埃戴尔那的教导之前,它是绝对不敢那么做的——特别是他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钢铁的甲胄扭曲折断之后。 今天需要刻印完毕的也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异界的灵魂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就像是要爆裂那样的疼痛,在这方面,他倒可以与阿芙拉交换一下彼此的感受——但最后的一步还是要完成的,它将手指放在线条的末端,念诵咒语,魔法的力量从他的指尖传达到线条之中,阿芙拉可以感觉到就像是一条活生生的毒蛇,并且鳞甲都是用烧红的铁刺做的,正在从她脊背上的一点窜到刺青覆盖的其他部分,速度迅疾,或说缓慢,她已经没有办法分辨了,也许在沉入黑暗的一百年,又或是一霎那,她就又清醒了过来,她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白色氟石的照耀下,它们里面分别藏着一个袖珍的阿芙拉。 “结束了吗?” “结束了。” 她的殿下站起身来,在他记录些什么的时候,阿芙拉穿上了长袍,在走出房间之前,她拉了拉克瑞玛尔的长袍。后者会意地转过身,在停顿了一下之后,异界的灵魂屈下膝盖,拥抱了这个纤细瘦小的孩子,他可以感觉到间隔着血肉骨骼,那颗幼小的心脏犹如欢歌般地猛烈跳动着。 —————————————————————————————————————————————————————————————————————————— 这是伯纳所听闻到的,陛下与殿下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 伯纳从阶梯下溜出去,一边想着他或许必须感激一下前来叙职的修,修,还有法师盖文,两位王子的注意力几乎都被他们吸引过去了,因为修和盖文没有居留在王庭之中的资格,所以雷哲与雷蒙从王庭里偷溜了出去,如果他们找到了修,那位倒霉的雷霆堡领主可能要被他们纠缠上很长一段时间,雷哲被父亲的过往彻底地迷住了,而雷蒙知道自己将来必然会是雷霆堡的领主,他迫切地需要知道一切有关于雷霆堡的事情。 伯纳希望修能够坚持得足够久,至少等国王陛下与王后殿下吵完了之后再让那两个淘气鬼回来,之后伯纳确信自己可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免得雷哲与雷蒙因为父母之间的争吵而感到恐慌或是愤怒——他们毕竟还只有七岁,身体或许长大,但思想却还有着属于孩子的单纯与幼稚。 不过在雷哲和雷蒙回来之前,伯纳更想要知道,陛下与殿下是为了什么事情产生了争执,要知道,伯德温的权利欲,众所周知的并不怎么强烈,他之前可以任由王后殿下掌控王庭七年,应该不会突然因此感到恼怒或是羞耻,而王后殿下也不再如同还是个王女时那样有着一个固执到无法通融的脾性,七年里她同样要面对十来个或是更多的大臣,有再多的锐刺也要被消磨完了,高地诺曼两位统治者之间的关系近年来只有愈发融洽的可能,是什么让他们突然爆发了两人之间的战争呢? 伯纳回忆着自己听到的几个单词,一路从高塔的地步走到了那个被荒废过,至少表面上被荒废过的地方,高塔的残骸已经被灌木与藤蔓包裹了起来,伯纳穿过不为人知的护卫们,径直踏入炙热的地宫,这里聚集着几百个侏儒,他们都是从已经不那么稳定的龙火列岛迁居而来的,他寻找着那个侏儒,侏儒们曾经的首领,一个叫做长长的家伙。 他询问了好几个侏儒,但都没有侏儒看到过他们曾经的首领,也许是长长有意不让他们说,因为就在伯纳改为寻找麦基的时候,长长突然出现了。 长长穿着整套华美的衣服,挂着琳琅满目的饰品,侏儒的特殊体质让他们在这个呼吸一口空气都会像是吞了火的恶劣环境中犹如漫步在清晨的花园里,他的额头上没有汗,衬衫的褶皱都整整齐齐,戒指和手镯一个不少,但正因为太完美了,反而让伯纳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您最近在做什么?” 长长看了伯纳一眼,他很不情愿接受一个人类的盘问,但他也知道伯纳是个将来的爵爷,而且伯德温很爱护他,“陛下要求我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 “让陛下告诉你,”长长说:“我只能说是武器。” 第五百六十一章 阴影(6) 防盗章节,明天下午两点更新,嗯,记得会有番外(龙裔)附后神奇动物的番外可能要等我写完承诺的生日贺文才能继续(o)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零二章 阴影(7) 防盗章节,明天上午十一点半准时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零三章 阴影(8) “够了。”伯德温说。 奥斯塔尔将双手重新放回到自己的袖子里:“您确定?他并不是您真正的儿子,陛下,而且非常地……令人烦扰。” “我说了到此为止。”伯德温说,他将委顿在地的伯纳抱起来,用自己的斗篷裹住他的脸,走了出去,将奥斯塔尔和长长留在原先的地方。 奥斯塔尔暗金色的眼睛转向长长,侏儒向后退了一步,他弓着脊背,就像是要将整个人缩成一团,“你做了非常多余的事情,”奥斯塔尔说。 “可是他要杀了我。”长长分辨道。 “那么你就应该去死。”奥斯塔尔说。他的心情不算很好,因为伯纳的身份特殊,过早地向他展露太多的东西只会将整件事情引导向不可测的方向,他向长长伸出手指,他的魔宠阿莫尼斯从阴影中跳出,恶狠狠地咬了长长一口,侏儒尖叫起来,毒蛇的毒液让他的喉咙飞速地肿胀起来,他几乎无法呼吸,只有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在鼓胀的喉肉中间开辟出一条细窄的缝隙,他倒在地上,用手指拼命抓挠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喘着气,唾液从他的嘴唇流到面颊,然后是肩膀和地面,奥斯塔尔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诚如长长所说的,他们暂时还需要这个侏儒。 长长翻过身,用舌头碰触着冰冷的地面,借此缓解不可遏止的发热与红肿,他在混沌之中不知道挣扎了多久,也许是一百年,又或是一瞬间,直到红色的长袍边角突然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我觉得你似乎还隐瞒了些什么。”奥斯塔尔满怀疑窦地说:“也许我应该……”就在长长的心不断地往下坠的时候,红袍毫无预警地沉默了下来,在片刻之后,他再度转身离开,这次他没有回到这里。 侏儒们过了好一会儿才聚拢过来,小魔鬼阿莫尼斯注入长长体内的毒液并不多,长长咕噜噜地叫喊了一会后就清醒了过来,他一边颤抖着回想自己是否说了和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一边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他不喜欢伯纳,今天的事情无非是顺水推舟的一个小陷阱,如果这个生性正直但又不失手段的预备扈从能够因此被陛下厌弃的话,长长会很高兴的,他一直在担心,伯纳能够给予伯德温侏儒所不希望的那种影响,而这种影响无疑会影响到伯德温对长长以及他身后那些侏儒们的态度。 侏儒们可不需要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好主人”。 —————————————————————————————————————————————————————— 伯纳记得所有的一切,从侏儒展示给他的钢铁之墙,还有那袭出现在什么地方,就会给这个地方带来灾难与死亡的红袍。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伯德温的房间里,他被放在座椅里,裹着斗篷,而对面的矮榻乱糟糟的,堆着皮毛与毯子,有人在这里休息过,但没收拾过,在矮榻左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呼啸平原的地图,而右侧的墙壁上,是高地诺曼的地图。 伯德温走过来,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牛奶里被倒入了小半杯冬酒,散发着令人垂涎的浓郁香气,伯纳接过来,一饮而尽。 “一个红袍袭击了我。”他说。 “一个意外,”伯德温说:“你本不该出现在那里,我的孩子,你违反了规则。”他的语气是和善的,伯纳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伯德温——也许是有着摩顿唐克雷这样一个和善而有责任心的养父,所以自从将他从李奥娜那里转移过来之后,伯德温对待他的态度要比王后殿下更温和,更亲密与更关切,他和伯纳在一起的时间,毫不夸张地说,比和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的时间还要来得长久,伯纳虽然名义上是他的预备扈从,但事实上,少年的衣食住行都有伯德温亲自照看,他甚至记得嘱咐皮匠和裁缝每个月都要为伯纳测量身高,肩宽,胸围以及脚的尺寸,免得他会因为不合身的衣服与不合脚的靴子而落入尴尬的境地。 有些时候,伯纳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而是认为他就是自己的父亲,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伯德温走入歧途。伯德温的回答让他满口苦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是一个孩子,连扈从都不是,更别说是骑士,伯德温虽然如同爱着自己的儿子那样爱着他,但他有着如同岩石一般的倔强的脾气,别说是伯纳,就连王后殿下,也未必能够扭转他既定的想法与做法。 但出乎意料的,伯德温并未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如同以往那样将伯纳放置在重要的大事之外,他按了按伯纳的肩膀,让他看向左侧的墙壁,也就是呼啸平原的那一张,这张地图是商人们手中各自拥有的零星地图拼凑起来的,一些地方不是那么正确,但已经可以大概看出这片荒凉大地的轮廓。在地图上,有着雷霆堡与其内城区的部分,还有龙腹隘口,在这张用一整只公牛的皮做成的地图上,龙腹隘口纤细的就像是一根孩子的小手指,但三重城墙还是清晰可见的,伯德温弯下腰,从地图下方的盒子里取出一块方形的磁石,放在了地图上,而地图后面的黑铁立刻将它牢牢地吸附在上面。 “这就是我预想的新三重城墙。”伯德温说:“它们将会成为兽人们的噩梦。” “它们不仅仅是为了防护而生,是吗?”伯纳问。 伯德温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丑鸡给了我,还有其他人一个很好的启迪——兽人也是血肉之躯,”他淡漠地说道:“他们一样会被箭矢贯穿,被长矛刺死,被火焰焚烧成灰烬,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够成为兽人们传说中的恶魔呢?让他们的幼崽在听着有关于人类的可怕传说长大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伯纳,虽然人类不比这些野兽强壮,高大,有着獠牙与利爪,但难道我们曾经惧怕过老虎与巨熊吗?既然没有,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蜷缩在三重城墙之后,等待着兽人来攻击和劫掠我们呢?” 伯纳看向地图,呼啸平原是那样的广阔与荒寂,之前也不是没有高地诺曼的国王试图穿过龙腹隘口,进入到呼啸平原中去剿灭兽人,但他们很快就被暴风雪、饥荒与兽群击败了,士兵们不是成为了草木的养分,就是成了野兽们的食物,或是兽人们的奴隶。 “我不准备这么做,”伯德温说,一边弯下腰,抓了一把圆形的小磁石在手里,“新的城墙只是一个起点,”他将一个圆形的小磁石放在了呼啸平原一侧,距离新的城墙可能只有几百尺的距离,“我们的堡垒将会成为深植在呼啸平原的钉子,一颗,又一颗,”他这样说,一边将每一颗小磁石按照一定的距离与速度按在地图上,它们就像是黑色的星辰,在涂擦了白垩的牛皮上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殿下就是因为这个和您发生争执的吗?”伯纳问。 “李奥娜认为高地诺曼暂时性还无法承担起如此深重的负担,”伯德温承认:“如果要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加重税赋是势在必行的。”他无奈地摇摇头,将磁石收在手里,“但我觉得,”他说:“十年,二十年或是五十年的辛劳如果能够换来长达数百年,上千年的平和安乐还是相当值得的——而且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我们愿意退让就能解决的——那位兽人之王格什正在缔造他的王国,一旦他做到了,那么我们面对的就不是几个零散的部落,而是一整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我想伯纳你不会不了解,到那个时候,即便有着钢铁的新三重城墙,我也不确定我们可以将兽人们阻隔在龙腹隘口之外。最重要的,我的孩子,”伯德温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格什的野望并不仅止于金币和奴隶,他有着如同人类一般的野望,七年前,他差点就做到了,如果不是兽人之神卡乌奢的旨意……” “格瑞纳达和兽人是盟友,他们偕同攻击了银冠密林。”伯纳直率地说,然后在看到伯德温移开的视线时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父亲,是谁告诉您有关于格什的事情,是格瑞纳达的那个红袍吗?”伯纳露出了憎恶的神色:“他们曾经与兽人同为一丘之貉,而您却在与他们并肩同行,陛下,他们是豺狼,是毒蛇,是魔鬼,他们并不值得相信。” “但这也是……”李奥娜所赞成的,加冕仪式上邀请克瑞玛尔的决定难道不是她做出的吗?“我不需要相信他们,”伯德温说:“我只需要他们的药水、卷轴和符文,其他的事情,无论是军队还是城墙,都不会允许他们插手其中的。” 伯纳微微地张了张嘴,他知道伯德温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正在和一个孩子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并且将来要做什么——但如果说高地诺曼有谁能够比死去的狄伦海曼更了解哪些来自于格瑞纳达的红袍,那么的大概就只有伯纳了,他有着一个为格瑞纳达效力的母亲,无论是李奥娜还是伯德温都没有禁止过他们的往来,虽然他们还不能见面,但仍然可以通过魔法通话与写信。安芮不能够透露太多的东西,但伯纳所能知道的那些就已经足够他了解格瑞纳达了。即便这只能用管中窥豹来形容,但这只能说更可怕而不是更值得宽慰。 ———————————————————————————————————————————————————————————————————————————————————————————————————————————————— “这是谁的信?” “高地诺曼的王女李奥娜的。”费瑞克希尔说,她将巫妖随手递过来的一颗灵魂宝石放进嘴里,直接用牙齿咬碎,清脆的声音响彻了原本寂静的房间。 巫妖拆开信件潦草地看了一眼,李奥娜的做法在统治者中是相当常见的,因为之前的事情,高地诺曼与银冠密林的关系可以说是降到了冰点,没有直接撕毁盟约只是因为缺少一个机会,所以她转而投向了格瑞纳达。当然,她也很清楚,格瑞纳达的胃口是永无止境的,与其说是结盟,倒不如说是在麻痹这个庞然大物,在高地诺曼虚弱的时候,凭借着这份微薄的盟约,至少可以制约住周边几个虎视眈眈的“邻人”,譬如说,那个曾经差点用了五十万枚金币才能换得自由之身的路泽尔大公,他一定不会介意从高地诺曼撕扯下一块肥肉。 但她也不希望被格瑞纳达逐步蚕食,于是在暗中,她仍然和银冠密林保持着一个暧昧的关系,她甚至不惜以自身的羸弱与两个无辜的孩子作为筹码,来换取精灵们的怜悯。 不过这样的平衡可能比湖面上的薄冰还要脆弱,尤其她还有着一个这样的国王与丈夫,很糟糕不是吗,伯德温直接站到了格瑞纳达这里,并且愚蠢地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住这些桀骜不驯的红袍与龙裔,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谁?好像是狄伦海曼。 费瑞克希尔带着硫磺气味的呼吸近在唇边的时候,巫妖竖起一根手指,拒绝了她的吻。 “这可不太公平,”费瑞克希尔说:“你可没有拒绝那个格瑞第的娼妇!” “不是因为这个,”巫妖说:“你吃了些什么?” “灵魂宝石?” “不,”巫妖说:“带着这封信来谒见我的使者呢?” 第六百零四章 阴影(9) “怜悯弱者可不是一个格瑞纳达的红袍所应该表现出来的。”魅魔说。 “就算是小魔鬼也会时常在熔岩里洗个澡,亲爱的费瑞克希尔,”巫妖随手点燃一束火焰,将那张羊皮纸点燃,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烟雾与生物的皮肤焚烧时产生的焦臭味儿,而后一股轻柔的风将它们送出了房间:“我关心的是您口腔的健康状况,”他说:“需要火还是酸液?” “您的耳目真是无所不在。”费瑞克希尔说,扭动着腰肢坐在了施法者的膝盖上,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犹如火炭般的明亮。人类往往对魅魔有着一种误解,以为她们需要的只是人类的生命与灵魂,对于肉体是不屑一顾的,但那仅限于凡人,魅魔和大部分魔鬼那样,是渴求有力量的血肉的,这比灵魂力量能够更快地让她们晋升——她们时常会去寻找强大的存在,取得他们的种子,并且迅速娩下婴儿,然后……迫不及待地吃掉它们。当然,如果可以,孩子的父亲也会被列在魅魔食谱的第一页,加粗高亮闪烁变色显示。 那个倒霉的使者就是一个法师,很显然,他有点过于轻视格瑞纳达了,也许是因为他所需谒见的是格瑞第如今最为宠爱的一个孩子,所以他受到的礼遇要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使者都要来的殷勤,如果不是他遇到了费瑞克希尔,他可能会成为第一个毫无损失地从格瑞纳达离开的外来者呢。但就像是所有的不幸都被积累起来了那样,他误以为费瑞克希尔只是一个普通的魅魔——接下来,就像我们看到的,恶魔是从来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食物的。费瑞克希尔得到了整份儿的礼物,从灵魂,生命到年轻而鲜活的躯体。 “让我燃烧起来吧,主人。”费瑞克希尔说,巫妖将手指放在她的舌头上,魅魔的舌头从尖端分开,分做两股,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合拢,现在它们就像是两条小蛇那样缠绕在巫妖的手指上,舌头的表面生满了倒生的小刺,当它们竖立起来的时候,轻轻一舔就能刮掉一层皮肉,让他们的猎物顿时鲜血淋漓,但巫妖所触摸的每一部分都是温顺的,它们轻微地颤抖着,带来时有时无的瘙痒感,尤其是舌尖碰触到敏感的手指内侧时。 “怎么样,”费瑞克希尔说,恶魔的舌头让她可以在纠缠着巫妖的手指时仍然可以清晰地说话,“我和格瑞第的娼妓,你更喜欢哪个?” 巫妖在识海中按额角,所以这就是他之前很少召唤魅魔的原因,她们是恶魔,但在嫉妒这方面丝毫不逊色于人类的女性,无尽深渊在下,她们为什么要去计较自己在一份食物心中的分量呢?难道人类的女性会每天问自己盘子里的牛排是否更喜欢被另一个女人咬吗?当然他也没有蠢到直白地说出来,很有可能,这就是魅魔们喜欢玩弄的小把戏,在受害者被她们夺取生命的时候,被欺骗与玩弄的感觉也许会让他们的灵魂变得更为复杂和美味吧。 ——大概就是一个百叶和一个毛肚的区别吧,异界的灵魂悠悠地说道。 呃,这是一个绝妙的形容,就连巫妖也不能否认,无论是格瑞第的侍女,还是费瑞克希尔,她们的舌头都与正常的人类不同,格瑞第的侍女的舌头没有舌苔,只是一块柔滑黏腻的肉块,但在上颚上遍布着一层层的瓣膜,据说在龙的身上,这种结构可以让它柔软的上颚不至于受到锐器以及盔甲骨头的伤害,这也是龙裔一个令人不快的隐形特征,但和牛瓣胃相比,确实有着无法辩驳的相似之处;而费瑞克希尔的舌头,确实和牛的瘤胃那样生满了凸起的小刺,唯一有区别的地方那就是费瑞克希尔的小刺可要比牛胃的尖锐危险得多了。 ——真想要吃火锅啊……异界的灵魂说。 费瑞克希尔看到的是,巫妖在停顿了片刻后,露出了一种她无法描述,但在另一个位面上可以用囧来形容的表情,“你们都很美味,”巫妖说,“但我更想撕裂你。” 这个带着些许疯狂与血腥气味的回答显然讨好了费瑞克希尔,她微微一笑,吞下巫妖凝聚出来的小火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火焰在她的咽喉与口腔里燃烧,大约几个呼吸之后,丝丝缕缕的灰黑烟雾从她的双唇间慢吞吞地喷泄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袖珍的人形,人形向魅魔嘶喊着,而魅魔只是垂了一小口气,就把它吹散了。 “那么今天……” “如果你愿意等待,”巫妖说,放低膝盖,让魅魔从自己的身上滑下去,“我将要去见我们的‘母亲’。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古老而尊荣的格瑞第……”魅魔说,但怎么听都有着一种调笑的意味在,不过作为格拉兹特的女儿,她确实有轻蔑红龙的资本,毕竟格拉兹特是个能够与神祗相对抗的恶魔主君,其他不论,就连财富之神沃金也曾经被他囚禁过,如果不是沃金在进入深渊的时候将自己的神格交给了可信任的人看顾,可能深渊中早就有了一个新的财富之神了。即便如此,费瑞克希尔身上也有着沃金的神力,这还是沃金被囚禁的时候被她的身上剥夺下来的。 “我还是她的子孙呢。”巫妖说,低下头和魅魔轻吻作为告别,但他必须要诅咒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原本这应该是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但现在,他也……想要吃火锅了。 决定了,今天晚上回来就吃火锅吧,只是不知道是作为晚餐还是作为夜宵。 ———————————————————————————————————————————————————————————————————— 格瑞第不是一个喜欢拖延的人(红龙),她深知有很多机会都是一闪即逝的,如果没有抓住,那很有可能永远也无法抓住了。 但她不得不徒然地耗费这七年——也许还要更长一些,她在即将攫取剩余的符文时,被伊尔摩特的圣者刺伤了,苦难之神的神力化作的长箭贯穿了红龙的肋下,只差一点就碰触到了那颗有力的心脏,红龙的肺部,还有酝酿火焰的胃囊都受到了深重的损伤,她不得不消失了好几年——幸而她从不允许任何人,任何龙裔或是她的红龙后代私自窥视她的行踪——她悄无声息地毁灭了一个矮人的城市,将自己藏在里面,依靠着熔岩带来的地底深处的力量来治疗自己。 她的伤势如今已经初步痊愈了,鳞片已经生长完整,但内里的肌肉和内脏还是会时常一阵阵地隐痛,古老的红龙诅咒着冥冥之中的法则——巨龙的痊愈速度与力度都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对于巨龙来说,哪怕是肢体残缺,眼睛或是双耳损毁,只要给它们充足的睡眠与休养,这些损伤都能够逐渐的回复——只要它们的心脏还在。红龙只是被箭矢的贯穿,原本不该痊愈的这样缓慢,即便这枚箭矢出自于伊尔摩特的圣者之手,她可以隐约感觉到这是一种惩罚和警告。 另外,伊尔摩特的行为,也让红龙畏缩。即便她的一个盟友许诺过,无论是正义与公正之神泰尔,还是晨光之神罗萨达,都不会有关注她的时间与机会,但伊尔摩特是谁?固然他在诸多神祗中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但他是最为古老的神祗,与查缇和古拉巴等古神是同样尊贵的存在,又和泰尔与罗萨达是真挚的好友,他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明另两位神祗的看法,格瑞第满怀愤懑地沉默了下去——相对的,她的野望变得更为炙热和激烈了,就如同隐没在海水之下的熔岩,她一边用痛苦与煎熬来冷却自己的怒火,一边酝酿着更为卑劣与可怕的阴谋。 在高广阴森的殿堂里,红龙格瑞第放弃了她喜欢的巨龙形态,新生长出来的鳞片颜色与原先的完全不同,她不想让自己的后裔察觉出自己受了伤,她命令侍女们在殿堂里焚烧香料,以掩饰可能有的龙血气味,虽然她在回到这里之前就仔细地舔过每一寸柔嫩的新生皮肉,但她不确定会不会遗漏了某些地方,除了那根贯穿了她的箭矢,她在跌落下来的时候也有很多地方出现了细小的擦伤。 巫妖走进殿堂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这次竟然只有他。红龙颁布的旨意是他和奥斯塔尔两个人,不过奥斯塔尔被更早地召见了,但他以为至少应该有新王在。 格瑞第的人类形态是极其美艳的,她身着红袍,但这件红袍上,看不见缝隙,也看不见线脚,它就像是半凝固的鲜血,披裹在格瑞第丰盈的身躯上,它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形状,不断地变换着形体,那是一种奇异而瑰丽的情景,当红袍散开,就会露出格瑞第如同镀着沙金般的象牙色胴体,但这些都只会发生在一刹那间,就最为锐利的眼睛也未必能够捕捉完全,下一刻,或许只是一个转瞬,如同活物那样蠕动着的红袍就又成为了一个整体——格瑞第的胸膛上,佩戴着可以覆盖一整个前胸的宝石网链,有不下一百枚魔法宝石在秘银的网链上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而格瑞第的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同样镶嵌着巨大的宝石,曾经作为一个不死者的巫妖一下自己就辨认出,在这些戒指宝石之中,最少有三颗是可以被用来囚禁灵魂,或是还有躯体的,只要一个思想,或是一个手势,一句高喊,就能将一个人永远地囚禁在里面,没有同伴,没有水和食物,只有空洞苍白的一个空间,他不会死,但也不能说活着。 他急忙恭顺地深深鞠躬,格瑞第点了点头,“到我的身边来。”她说。虽然这样说,但格瑞第的侍女放置椅子的地方距离古老的红龙仍然有数十尺那么远,幸而这个殿堂原本就是为巨龙准备的,这点距离仍然可以说是相当接近格瑞第的了。 “我很高兴听到你们已经完成了我交付的任务。”红龙说,态度可以称得上温和:“奥斯塔尔告诉我,你们找到了龙骨所在之地。” “龙脊山脉。”巫妖回答说:“无数的人们传说过巨龙们的始祖,巨龙艾欧就葬身在那里,他的龙脊化作了巨大的山脉。” “但人类并不相信。”格瑞第语气悲凉地说:“人类最为擅长的是遗忘与背叛,巨龙的时代过去还不足一千五百年,但他们已经自认为是这个位面的主宰了。事实并非如他们所臆测的,对吗?” “我和奥斯塔尔沿着龙脊山脉寻找,”巫妖说,“因为您的要求,我们并未让任何人觉察到我们的踪迹,但我必须要说的是,能够寻觅到艾欧最后的安息之地,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意外……” —————————————————————————————————————————————————————————————————————————— 麦基看着远处,发了一会呆,他可以说已经是所有侏儒的楷模了,他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侏儒开始,一跃而成为了人类的爵爷,族群的族长,前任族长的女儿是他的妻子,而他还有着国王赐予的领地与城堡,但这些就够了吗? 他不知道,但一个侏儒就应该这样活下去吧。 他的平静突然被一个人类的小子打碎了,他气喘吁吁地跑上塔楼,不伦不类地鞠了一躬:“爵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人想要见您。” “是商人吗?”麦基问,想要从他这里拿到侏儒的作品和许可证的商人简直就是络绎不绝。 “不是,”人类小子说:“是个牧师。” 第六百零五章 阴影(10) 今天的一章不是很满意。重写中,晚间九点之前更新……抱歉抱歉。 ————————————————————————今天是番外。 番外——龙裔(6)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事情? 英格威当然不知道在另一个位面,一千多年后将会有与他现在的心境如此契合的神之三问,但他可能再也无法用其他的言词来描述他如今的卧槽心情了。 唯一能够让他略微有所安慰的是,“格雷”要的那只烤小羊虽然被味香色美地端进了房间,但那个可怜的家伙,就连尝上一口的机会都没有——烤羊上不但涂抹了蜂蜜,还涂抹了附子和乌头的混合物,如果说这还不能完全表现出命运的恶意的话,那么三名身手出色的刺客也许很能说明一些问题——英格威不知道化名“格雷”的埃戴尔那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但让他想要将埃戴尔那诅咒到无底深渊那一端的是,在匕首,弩箭和短剑的三重威胁下,他居然还记捞走浸泡在浴桶里的小羊。 英格威倒宁愿他把自己留在旅店里呢,也许他能找到一个精灵,毕竟碧岬堤堡往往是翡翠林岛与陆地的第一个交接点,初次游历的精灵会在这里熟悉外界,而回归林岛的精灵会在这里稍作休憩,但他也很清楚,更有可能的是,他会被某个傻瓜割喉剥皮变成一锅子香喷喷的羊肉汤——虽然精灵并不怎么清楚,在变形术生效的时间里,不幸前往哀悼荒原的受害者究竟是以动物的形态还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笼子或是锅子里。 但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往最坏的地方考虑,英格威觉得对“格雷”他还是应该给予一定的理解的,就像是他没有试图将英格威还给翡翠林岛——是啊,你要他怎么解释呢?姑且不说他是否可以进入林岛,当翡翠林岛的王前来寻找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还能直接给她一只……小羊吗?想到这里英格威就有点不寒而栗,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整个林岛的精灵都会争先恐后地来喂他,抱他和摸他。 随后英格威发现,他在真实地打颤——在发觉无法摆脱那三个跟踪者的时候,“格雷”在越过一堆蓬松的茅草的时候,它就从他的臂弯里掉了下来——也许三人中有谁看见了,但一只只会咩咩叫的小羊显然还不足以让他们放弃原先的计划,英格威好不容易从茅草堆里钻出来,浑身沾满了草屑与尘土,他的毛皮半湿不干,风一过就带走了大部分的温度,他犹豫片刻,考虑是否应该钻回茅草堆,但他想到,如果那些人失去了“格雷”的踪迹,或是被他击退,那么他们也许会想要在它身上试试自己的运气。 小羊蹦跳着(给自己加加温)穿过了小半个树林,一只褐点鸮在树枝上转动着脑袋看着他,但最后,它还是放弃了这个看上去挺肥美的猎物,倒是有两只黄鼬紧随在小羊的身后,但在看见小羊一蹄子踩死了一只想要给它一口的蝮蛇后,它们也悄然失去了踪迹。 树林外是一条宽阔却荒凉的道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条足以容纳两部马车并行的道路路面上遍布着树根与藤蔓,而上空也被肆意生长的树枝阻挡和遮盖着——小羊耸动着鼻子,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当小羊灵敏的耳朵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吱嘎咔嚓声的时候,英格威有点犹豫,是立刻躲起来,还是看看来人是谁再做决定? 马车很快就出现在了小羊的视野里,车门上的玻璃窗被打开着,里面的人似乎正在享受着夜晚的微风,她甚至比车夫更早地看见了英格威,在昏沉的黑暗中,小羊就像是珍珠那样的发着光,马车徐徐放缓,然后在距离小羊还有十来尺的地方停住。车夫跳下马车,为里面的贵人打开门,她是一个两鬓银白但容颜依稀的尊贵的夫人,穿着丝绒的长袍,外面是同样质地与颜色的厚实斗篷,看上去就很暖和。 “让我看看,”那位夫人惊讶地微笑着,“诸神在上,我是看到了一只小羊吗?”她向英格威走去,在小羊警惕地后退时,她没有固执地紧逼,而是就地放下膝盖,双手在腿上拍拍,“来啊,”她说,像是施放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散发着香气的苹果——英格威真不想承认自己的唾液顿时分泌的更加旺盛了,他已经拦着一夜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该死的“格雷”,该死的“刺客”,那只烤羊嘴巴里面还叼着一只梨子呢,虽然熟过头了……而那位夫人,雪上加霜地一用力,就将苹果掰开了,一半放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简直让英格威有点眩晕,一半则稍稍往前送了一点,“怎么样,小羊?很好吃的苹果哦。” 反正——她也不可能知道一只路边的小羊就是林岛之王继承人之一……英格威对自己说,而且那只苹果看上去和闻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 夫人一把抓住了凑过来咬住苹果的小羊,小羊不甘愿地扭动了几下,但在她抓紧的时候就不再胡乱动弹了:“好乖乖,”她说,一边抚摸着小羊凌乱的卷毛,“你从什么地方来?羊圈,还是商人那儿?你的妈妈呢?”在触摸到坚硬的东西时,她拉起来看了看:“看来你有一个非常富有的主人。” 是哦,所以还是把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等的,谢谢。英格威不敢继续挣动,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位夫人的身躯是那样的羸弱与苍老,就连肋骨都清晰地硌到了他的身体,他真怕自己一蹄子下去,这位夫人就从回家变成回归哀悼荒原了。 “和我回家吧。”那位夫人说:“也许我能够帮你找到你的主人,在外面你不是会被狼吃了,就是被人吃了。” 好吧好吧好吧,您还有苹果吗? ———————————————————————————————————————————— 这儿有点阴森。 英格威想,也许是怕他跳出去,所以马车的窗在他上车之后就关上了,但他可以从马车通过吊桥,以及城门,还有接下来一段的路程来估量这位夫人的宅邸有多广大,或者更正确地说,这应当说是一座城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值深夜,城堡中安静的过分,佣仆们人数不多,殷勤备至,但几乎不怎么说话。小羊英格威被侍女带下去清洗,水很热,而且放了珍贵的香料,幸好不是罗勒或是紫苏,不然这么浓郁,英格威会认为他们正在作烹煮前的入味准备。 英格威被洗的干干净净,侍女们用棉布给他擦拭,还有银梳子给他梳毛,项圈也被擦拭的闪闪发亮,侍女还在他的短尾巴上系上了粉红色的蝴蝶结缎带,他一晃尾巴就能听到缎带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他还能怎么样呢,他也很绝望啊。 小羊被送到夫人怀里的时候,已经蓬松的像团白色的云朵,夫人爱不释手地吻了吻他的鼻子,“我带你去见我的丈夫,”她说:“他会高兴见到你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的。” 如果说之前是安静,那么随着夫人一步步地向下走去,那么英格威所能感觉到的只能用死寂来形容了,他不安地动了动,夫人的反应是用自己的斗篷把他裹紧,“嘘,嘘,”她小声地说:“不要乱动,不要叫,亲爱的,我的丈夫不喜欢吵闹。” 在看到幽魂的时候,英格威已经感觉到极其不妙,但夫人已经走到了阶梯的末端,蜡烛突然亮起,在一张巨大的书桌后面,坐着夫人的丈夫,此地的主人。 他看上去除了面色苍白一些之外,似乎与旁人毫无区别,但他身上那种只有不死者身上才会出现的腐朽气味让英格威瞬间僵硬了。 “那是什么?”他声音轻柔地问道,“一只羊?” “我在路边捡到的,”夫人说:“它很可爱,所以我想让你看看。” 她的丈夫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是的,”他说:“的确非常可爱。” “可惜的是它已经有主人了。”夫人翻开皮毛,让自己的丈夫看到那个项圈。 “我们可以给他一些……”她的丈夫心不在焉地说,他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英格威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一口咬过去,不,那不好吃……“秘银?”他说:“看来你有个不一般的主人,小羊。但没关系,你可以拥有它,吾爱。” “但我很快就要……” “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不死者说:“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你都是我唯一的主宰。” 夫人露出了一个轻柔的微笑:“我知道,”她说:“但它很快就会死去的,难道您还能给我一只不死的小羊吗?” “也许。” 小羊炸毛了。 “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能够听懂我们的话。”不死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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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死魔法区,巫妖回忆到,如果不是他们有着巨龙艾欧留给后裔们的指引,也许他们也无法察觉到这位伟大存在最后的遗产。 有关于巨龙艾欧,这位巨龙们的始祖与神祗,从来就是最为晦暗莫测的,相比起他的十个子女(也就是巨龙们的十位主神),他的神殿和牧师是最少的,他似乎从不在意信徒的多少,也不关心他们是否虔诚,当他离开之后,人们才惊讶地发觉这位原本应该最为显赫的神祗居然没有留下多少有关于他的传说与痕迹——他的终局有着两种较为普遍的说法,人类认为巨龙艾欧带领着所有的巨龙前往到了另一个更为壮丽旷阔的位面,但巨龙们认为,艾欧的陨落才是巨龙被迫迁移的悲惨命运的开端。 格瑞第当然是后者,红龙从来是巨龙们中的守旧派,是,也许没错,另一个位面更好,更美,更富饶,更适合巨龙,但为什么他们要放弃这里呢?这里是巨龙们诞生与成长的地方,他们曾经统治了这里数千年,没有一个智慧生物敢于在他们的爪牙下抬起自己的头,是他们带给了这些愚昧的人类财富与知识,但现在,他们竟然要因为给这些小虫子让出地方而离开自己的故土吗?这太愚蠢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从巨龙艾欧的陨落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让这个阴谋无法得逞。 当巨龙们的神祗重新出现在众神的殿堂上,巨龙就可以击破所谓的法则的禁锢,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位面,她不但将建立起自己的神国,还将建立起巨龙的国度,就和数千年前那样,巨龙是王,是主宰,是神祗,所有的人类、精灵、矮人、侏儒、巨人和兽人都要在她的神像前跪拜俯首,献上自己的信仰与忠诚,她将取代无用的艾欧,成为众龙之母。 真是一个……令人畏惧的想法啊。可惜的是,为此颤抖与不安的只有人类,众神似乎仍然忙于内部的纷争与战斗,就像是晨光之神罗萨达,他视阴谋之神希瑞克为毕生的死敌,这位骄傲的神祗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心力都投掷在了与希瑞克的抗争搏杀上面,却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执着已经成为了希瑞克用来戏弄和控制他的工具;还有正义与公正之神泰尔,巫妖始终觉得,这位神祗之所以会承担起这两份神职,与其说是因为他有着如同山峦一般不可动摇的意志,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对于神上之神无以伦比的忠诚与服从,这是其他神祗无法与之比拟的——千年之前的诸神之战中,那些神祗的言行有幸被两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记录了下来,一个是阴谋之神希瑞克撰写的《希瑞经》,而另一个则是盗贼之神玛斯克为了抵抗《希瑞经》所撰写的《希瑞克真传》。 而不巧的是,这两本经典巨著克瑞玛尔的导师埃戴尔那都有收藏,在获得导师的允许,以及在他的监控下,巫妖读过着两本书,第一本,可以说是希瑞克的美化版本自传,他在这本书中变成了神祗的儿子,天生拥有高贵的血脉,他的母亲则是一个饱受羞辱和欺凌仍然不失美好的贵族女性,他从婴儿时期开始,超乎常人的智慧与力量就开始彰显人前,而这些,引来了一些小人的嫉妒与中伤……现在回忆起来,巫妖无来由地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呃,好像在另一个位面,有着小说的主人公大概就是希瑞克希望自己成为的那个样子,那种人有个共用的名字,好像叫做……龙傲天。 至于玛斯克撰写的《希瑞克真传》就要直白和现实得多了,简直可以用“伤痕文学”与“边缘文学”来分类,书中希瑞克根本就是一个娼妓与士兵生下来的,没有姓氏的杂种,只是凭借着他的阴险,狡诈与恶毒与不可或缺的好运气才得到了艾欧的青睐,不过混杂在这其中的攻击和污蔑(至少巫妖觉得有些地方是过头了)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能够让一个半神巫妖在意的还能有什么呢?当然就是那块曾经导致了所有神祗坠落到地面上,不得不以圣者的形态挣扎求存,甚至还直接间接地造成了数位神祗消亡的可怕后果的……命运石板。 命运石板是什么?据说它是神上之神艾欧用以维持晶壁系秩序的器具,代表着世间的一切,虽然它们的形状只是三块粗糙的水晶石板,但据说上面铭刻着所有神祗的名字与神职,包括艾欧——是的,作为所有神祗都必须为之俯首听命,拥有着无上威能的神上之神,他的名字同样在命运石板上,当初窃走了命运石板的神祗都是神祗中的最强者,他们还要什么呢?当然是取代艾欧成为晶壁之中独一无二的统治者了——可笑的是他们对艾欧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除了他能够一击就将所有的神祗打落凡间之外。 哦。当然,除了泰尔。他受艾欧的命令,把守着返回神祗殿堂的通道,在命运石板回归原处之前,没有任何一个神祗能够通过那里——作为一个神祗,他当时的力量远超过任何一个同僚的圣者,为了彻底地执行这个命令,泰尔甚至在一个圣者化身的神祗身上留下了致命的伤势。 但事实上,在这个位面或是其他地方,无论是公正,还是正义,都是极其微妙而多面的,就泰尔的花岗岩脑袋来说……如果他任由规则操控,就像弗罗,或许还能够不那么痛苦;问题是作为一个神祗,他忠于职守,勤勉并且固执,随波逐流从来不是他的选择。可以想象,相对的,他一定时常会苦恼万分——也许这就是这个老家伙会突然跑到混沌海里去和收割者打架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三位受到人们尊崇的神祗之中,只有苦难之神伊尔摩特察觉到了格瑞第的威胁,他的圣者杀伤了古老的红龙,将可见的崩毁之日推迟到了七年之后,但它终于开始到来了。 黑塔上,巫妖在最高处俯瞰海面,还有陷入了灰紫暮色中的格瑞纳达,格瑞纳达就像是一朵即将开到荼蘼的花,在这七年中,散发出了最为浓烈的芬芳与显露出了最为艳丽的颜色,也可以说,它是一只永不饱足的飞蛾,趴伏在那些被它摧毁的国家残破的躯体上日夜不息地吸吮着,直到它们只剩下了一个空壳,这些养分转化成了金币,施法材料与奴隶被灌注到王都的体内,让它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黑市”已经完全无法满足商人们的胃口,在外城区的外围的外围,都被他们的帐篷占领了,而最近,又有绵延不绝的商队往高地诺曼而去。 瑟里斯人有句四字谚语,“与虎谋皮”,而大陆上的人们也有会将那些利欲熏心而无法看见危险的人描述成“与巨龙做买卖的”,但还总有些蠢货认为自己会是例外的那一个。 不过也许伯德温唐克雷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艾欧。”巫妖突然说,“只是一个巧合,还是别的?” 神上之神的尊名是艾欧,而九面龙神的名字也是艾欧,读音相似到几乎相同,虽然在各个语言中,书写的方式各不相同,但那真的只是一个罕见的意外?而且就神职来说,他们几乎都担当着一个平衡与调和者的职责,并且两者奇特有着无所不知者的称号,神殿与牧师也等同于无,而且,虽然每个神祗都需要从追随者中的信仰中汲取力量,但神上之神艾欧是仅有的例外,他从未表露出需要信徒与选民的意图,他的圣者也从未在地面上行走过。 不,一丝迅疾的灵光从巫妖的思想中掠过,神上之神艾欧也许是有过圣者的——他曾经如此光明磊落地在这个位面停留过。曾经的不死者猛烈地悸动了一下,他几乎就要喊出了那个可能。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无法控制的时候——如果不是他的身边有着导师埃戴尔那……他差点就犯下了无法弥补的过错。 导师抬起一只手:“安静,”在看到自己的弟子终于恢复了平静之后,他露出了一个让巫妖羞愧万分的微笑,一边继续撸着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羊仔,“安静,”他说:“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亲爱的,虽然你不太喜欢你的同居人,但我得说,它有时要比你沉稳得多了。” “它只是无知而已。”巫妖说。 “偶尔无知也会是个无法辩驳的优势,”半神巫妖说:“不过我以为你很早之前就被剧透过。” “我在寻找一截细根,直到我发现它连接在一株参天巨树上,我看不到这棵树的尽头,也看不到它的末端。” “那就不要去寻找,小沙粒虽然无足轻重,但它细小的分量也注定着它不会如同树木那样在洪流中折断碎裂,它唯一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不要被卷入泥沼,也不要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巫妖沉默着向自己的导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了,”导师说:“今天我很想吃烤羊。”他提起那只咩咩叫的小羊,“就这只。” ———————————————————————————————————————————————————————————————————————————————————————————————————————————————————— “你要到哪儿去?”麦基问。 “我要离开了。”长长说,他看起来有点疲惫,苍老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席卷了这个可怜的侏儒,他提着很小的行囊,穿着沉重的外出靴子,披着黑褐色的皮斗篷,侏儒们只会在需要长途跋涉的时候才会这样打扮:“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工坊已经是你的了,难道你还要让我在这里为你敲打铁块,受所有人的嘲笑吗?你不会那么残忍的,麦基。” 麦基沉默了一会:“那么你可以到我们的城堡里来,你是我妻子的父亲,我可以奉养你。” “但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种折磨。麦基。”长长毫不客气地说:“说真的,你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你的仇人,即便我的女儿成为了你的妻子,但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属于我了,她是你的财产,而我,竟然要去成为一个财产的附庸吗?这或许就是你用来羞辱我的一种新方法,但我对我的女儿还有一些感情,我不需要将毒药投入她杯子里的机会。” “你准备去哪儿?”麦基说:“你是一个侏儒。”这意味着他不会如同矮人那样享受风餐露宿的生活。 “一个小镇,”长长说:“就在王都附近,等我安定下来,我会给你去信,鉴于我为你看管了这个工坊整整七年,你最起码应该给我一点钱。” 麦基看上去似乎被他说服了,“那么,”他说:“可以打开一下你的行囊吗?” 长长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遭到这样的恶意对待,他的面孔变得通红,眼睛中蓄满了泪水,但在麦基的坚持下,他还是打开了皮囊,里面有些秘银,精金,还有宝石和金币,即便多出了长长应有的积蓄,也是可以被接受的——正如他所说的,他终究管理了这个工坊整整七年。 “你可以走了。”麦基说。 长长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脊背都佝偻着,麦基凝望着他的背影,从背影上看,长长和他的父亲还是有点相似的,毕竟他们曾经是堂兄弟,但渐渐地,麦基的眉毛皱了起来——长长的脚步太过轻捷和快速了,他就像是要从这里逃走…… “等等!”麦基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柄有着黑色花纹的短剑。 第六百零七章 阴影(12) 伯德温在还没有走入工坊时就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他在深入地下的阶梯前停住脚步,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他已经几天没有一个安稳平和的睡眠了。李奥娜他的爱人和王后再一次做出了妥协,他也不希望让那些邪恶之辈找到乘机而入的空隙,这代表着他有很多事情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幸而之前的七年,至少是雷霆堡到王都这一带,都已经被他的灰熊军团清理了无数次,而驻扎在这些领地上的,除了原先就忠于唐克雷家族的领主之外,还有很多新的,小的可能只有一个村庄,或是几个定居点的领地被划分出来——那些之前只是一些平民的灰熊骑士不会如同王都中的贵人那样贪得无厌,他们满怀感激地接受了伯德温的封赏,带着自己的扈从,马匹和武装就高高兴兴地上任去了,他们,还有他们其他的同伴,就像是一颗颗的钉子,将摇摇欲坠的高地诺曼重新加固成了一个坚实的整体。 还有需要筛检一二的,莫过于那些商人,即便是伯德温也知道,商人中最多的就是奸细与哨探,还有刺客和盗贼也能大摇大摆地混迹在佣兵之中,但如果仅仅凭借着高地诺曼现有的商队,想要将格瑞纳达如同大河一般汹涌流入的物资并将其分流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其中还有很多需要二次,甚至三次交易的货物,这不是只有忠诚和赤忱就能解决的麻烦。 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书,在大臣们与李奥娜埋没其中奋力拼搏的时候,伯德温也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他仍然无法明白权利的倾轧,利益的权衡或是人心的叵测,但作为一个国王,他至少可以为李奥娜打发走那些对着一个女性,一个王后殿下就敢于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混球们——谁也不想去激怒那么一个哪怕有点迟钝和愚蠢,但爪牙锋利的大熊,当然,他或许会因为自己过于莽撞的举动召来恶名,或者作出妥协,但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是无法获得任何利益分配的…… 但这对伯德温来说,是种不折不扣的折磨,所以他一听到他的新铁事官迫切地想要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立刻从王座上弹跳了起来,扔下目瞪口呆的侍从和前来谒见的诸位爵爷。 他以为是麦基和长长发生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龃龉,但那些侏儒纷纷为他让开道路的时候,他发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麦基从面颊到胸口都有着很长的一条翻开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看上去很平静,几个牧师围绕着他为他治疗,而长长坐在地上,被细细的钢索捆绑着,一双眼睛喷射着怒火,身上沾染着血迹,但应该都不是他的。 “告诉我,”伯德温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麦基看了一眼伯德温,又看了一眼长长,“我们需要一个不受打搅的房间。” 伯德温现在也能听出一些隐晦的意思了,“带上他们,”他说:“和我走。”他身后的侍从立刻站了出来,提起了长长,“你怎么样,”伯德温说:“让我的侍卫抱着你吧。” “我能走。”麦基说,长长的一剑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他的面颊伤口深可见骨,如果不是他习惯性地在工坊里穿着矮人的长皮衣——这种可以抵御高温与火焰的皮衣经过特别的鞣制,里面覆盖着一层合金丝网,所以那柄短剑才没有就势刺入他的胸口,牧师的治疗让伤口不再喷涌鲜血,皮肉重新生长,但并不是说他可以立刻如同以往那样随意行动——走动时候产生的震动和肌肉之间的摩擦还是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伯德温知道麦基在想些什么,他笑了笑,虽然麦基似乎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妄想,但与他一直嚷嚷着要做一个矮人的时候相比,现在的他更接近于一个矮人而不是侏儒呢,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毫无芥蒂地将工坊交给他管理的原因。不过如果麦基说他需要“一个不受打搅的房间”,也就是说,这个房间应该不会被窃听和窥视,在王庭之中,这样的房间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伯德温知道有个房间距离这里最近,而且不但是凡人的耳朵和眼睛,就连施法者们的魔法也很难侵入。 ———————————————————————————————————————————————————————————————— “这里是……”麦基环顾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非常空旷,而且阴冷,伯德温没有允许侍从进入其中,自己走到炉床边——那里居然还隐蔽地堆积着干燥的短圆木,高地诺曼的国王摇了摇头,他就知道自己的养子和亲子喜欢把这个冷清荒寂的房间当做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堡垒——只是他们从来都收拾的很干净,所以伯德温也就有意忽略了他们淘气的行为,在这里,他们最少是安全的。 麦基和长长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即便伯德温已经点燃了炉火,但他们还是觉得冷,这种冷不像是风或是水汽带来的,倒像是那种你只会在陵墓中感觉到的,属于死亡的潮湿与冰冷。 “好了,”伯德温也感觉有点冷,但他并不怎么在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麦基走向长长,而长长立刻愤怒地大骂起来,但他用的是侏儒的语言,伯德温根本听不懂,但他可以从麦基愈发僵硬的面容线条上看出这些话语大概不会很动听,但这种咒骂无法起到阻挡麦基的作用,当麦基从长长的外套里拽出了一个袋子的时候,长长摩擦着牙齿的声音让伯德温都不禁为之颤抖——但这些无谓的小问题,在他看到麦基从袋子里倒出来的东西时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即便是伯德温,这个曾经遭遇与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战士,在看到它的时候也不免一阵昏眩。 一时间,所有的东西,人和时间都凝固了,伯德温的心猛烈地跳动着,血液在他的耳朵里奔流,轰然作响。 那是符文碎片,火的符文碎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你成功了……”伯德温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成功了。”长长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是的,陛下,我成功了。” 伯德温后退了一步,靠在墙壁上,石砖的阴冷让他恢复了一点理智,“这是你打造的仿品。”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 “不,”长长已经看出了他的侥幸,但很可惜:“不,亲爱的陛下,”他甜蜜地说:“这是正品,你交给格瑞纳达的那块才是仿品。” 长长盯着伯德温,就像是可以汲取他的惊惶与无措,他觉得非常痛快——七年了,虽然他一开始就以自己可以仿造出相似的符文盘才得以成为工坊事实上的主人,但他也知道,现在的侏儒可不是巨龙时代的侏儒,他们敝帚自珍的性格让许多可贵的技艺都衰弱或是失传了。所以,最初这只是一个谎言,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在七年的末尾如同被神祗祝福了那样,打造出一个几乎与原先的符文碎片一模一样的仿品——这个仿品同样可以让一个凡人成为施法者,驱动凡俗或是魔法的火焰,长长甚至大胆而冒险地用它取代了原先的符文碎片,侏儒们连着打造了三天三夜的东西,没有一个侏儒发现火焰与之前的有什么区别,就连倾泻而出的钢水也没有少上一磅。 出自侏儒的谨慎与自私,长长没有立刻告诉伯德温这个好消息,反正伯德温也只在一两年的时候怀抱过微薄的希望,之后,虽然他仍然会让出属于自己的宝石与秘银份额,但他已经完全不管这件事情了——就连长长也只是在例行公事罢了。不过他要感谢自己的谨慎,他或许早该想到,伯德温,这个愚蠢的人类是绝对不会信受承诺的,他夺走了长长的一切,如此轻易而又荒谬的,然后把它给了长长最为憎恨的一个侏儒,当然,现在,即便说是这个位面所有的生命中,麦基也是长长最为憎恨的一个也没错。他本来可以带着真正的符文碎片离开高地诺曼,在一个足以庇护他的人所统治的地方,将符文碎片拿出来,或许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强大的侏儒法师,又或是换取可以挥霍一生的财富,而且他还可以看着这个敢于出卖一个侏儒的人类是怎样跌落深渊的——长长也曾经胆战心惊过,毕竟他不可能拿着两个符文碎片交给这里的法师查看,看看他们是否可以辨别出真假——但命运之神也在向他微笑,格瑞纳达人居然也没有发现。 但等到他显现出无上的力量,他们就会发现了,而对于这个欺骗了他们的人类国王,这些傲慢的龙裔会怎么做呢? 战争。 长长知道,相对于自己的荣耀与生命,伯德温最为注重的也许就是他的国家了,这将是一次完美的复仇,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龙火毁灭,他的孩子,他的王都,他的国家,他的灵魂……长长几乎等不及听到他绝望的哀嚎声。 但现在,它被毁了,被麦基这个傻乎乎的侏儒毁了,如果有可能回到十年前,长长或许会愿意把这家伙用蜂蜜腌制了,然后每天早上吃上一口,吃上又一个十年。 伯德温的神情让长长感到恐惧,他看到国王的手放在了他的长剑上,也许就是下一刻,伯德温的长剑破空而下,将他斩杀——毕竟伯德温不可能想不到符文被调换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长长突然大叫了起来,因为恐惧,他的声调都变了,而且情急之下,他说的竟然还是侏儒的语言,但转瞬间,他就意识到了:“别杀我!”长长用通用语哀求道:“别杀我,我可以用一个巨大的秘密来换我的命!” “我不会杀你,”伯德温说:“但你会受到审判。”虽然作为一个犯下了叛国罪的侏儒,他也只有被绞死与被斩首的两条道路可选。 “也没有审判,”长长说:“我可以离开这里,隐姓埋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看了一眼麦基:“相信我,陛下,这个秘密也许会永远地改变您的命运!还有您的妻子,您的孩子,和您的国家!” 伯德温皱着眉,麦基也在皱眉,“长长是个狡猾的东西。”他说:“他的秘密只会是毒药和陷阱。” “你只是在嫉妒我,”长长说:“麦基,你只是一个年轻的侏儒,有很多事情都是你不可能知道的。” “麦基,”伯德温说,同时避开那个失望的眼神:“你先出去。” ———————————————————————————————————— “你现在可以说了,长长。”伯德温说,“这个房间被施加过法术。”虽然他最初的想法只是不想让他人惊扰到可能存在的狄伦的灵魂。 “您有没有听说过神格?”长长干脆地说。 他看向伯德温拿在手中的碎片,“您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符文盘虽然贵重,但什么样的符文盘能够让格瑞纳达用三个国家的财富与奴隶来交换?”他说,露出了贪婪的神色:“而我,陛下,可能是与这片符文接触的最多的人了,我用我的金币和宝石,还有所有的产出换取了一份重要的情报——那就是,这些符文碎片,是的,所有的碎片里,都隐藏着一个陨落的强大神祗的神格碎片。” “我不是很懂施法者们的事情。”伯德温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别再欺骗自己了,”长长说:“而且您或许会愿意知道一下,千年之前的诸神之战中,也有三个凡人,其中两个,一个战士,一个盗贼,都曾经是凡人,但他们现在都是伟大的神祗了。” 第六百零八章 阴影(13) 在伯德温的内心最深处,有个声音在嚎叫着,哀求他别去听和思考——那是一个性情卑劣的侏儒,难道他会因为愧疚或是善意而告诉他这样重要的事情吗?这些事情,即便是盖文,安东尼奥,李奥娜也从未表露过一丝一毫——尤其是李奥娜,作为一个实质上的统治者,她不可能有不知道的事情。 但另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也许正因为你是伯德温,所以他们才会什么也不说。想想看吧,盖文背叛过你,安东尼奥根本就是为了伯纳而来的,至于李奥娜,她早就不如还是个天真的少女时那样信任和崇敬你了,她曾经看到过你最为卑微,最为狼狈,最为丑陋的时刻——她如今只是像爱着她儿子的父亲那样爱着你罢了,在她的心中,你并不是一个国王,甚至不能说是一个丈夫,只能说是年少时绚丽的美梦破裂后残留下来的一星半点的渣滓, 他低下头,看着长长,侏儒紧张地咧嘴笑了一下,伯德温的手指轻微地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可以感到符文在变得炙热。 “那么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伯德温问,长长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垂下肩膀,“我不知道,”他尽可能用他最真诚与最沉稳的声音说道:“我只知道有法师会知道怎么做的。” 如果他说他知道如何让自己成为一个神祗,那么伯德温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送进最严苛的监牢里,等待着审判,但长长这方面的一无所知却让他安心了一点,侏儒的话未必是真的,但也……未必都是假的:“你得回你自己的命了,”伯德温说:“但你仍然会被投入监牢,另外,虽然有人传说你的舌头长到可以成为一根绞索,但我认为你并不是一个蠢笨之人,你觉得你呢?” “没有谁能够比我更懂得守口如瓶,而且是只铁瓶。”长长说,“但可敬而又仁慈的陛下,我需要提醒您一下,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你我,还有另一个人,”他举起一只手,勾了勾小指头,“麦基。” “我相信他会知道怎么做的。”伯德温有点好笑地捕捉到长长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嫉妒之色,但他是不可能将麦基也拘捕起来投入监牢的,而且,如果长长所说的是真的,他应当好好地嘉奖麦基。 ———————————————————————————————————————————————————————————————————————————————————— 麦基阴沉着脸回到工坊里,他没有勇气去否认一个国王陛下的决定,但他的心就像是碾压着一座铁山那样地沉重,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也许他应该让长长带着符文碎片离开,但如果是那样,万一格瑞纳达的红龙发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呢?问题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他们能够给出真正的符文碎片也未必能够挽回些什么。 他身边的侏儒都距离工坊的新主人远远的,也许是因为他没能够将长长挂起来绞死的关系——侏儒们是这样猜测的。在龙火列岛,侏儒们的内部战争几乎都是这样发生的,他们虽然非常擅长打造武器羽与盔甲,但很少对自己的族人明刀明枪地动手——他们更喜欢在族人与盗贼、领主或是士兵之间挑拨离间,当他们的同伴被残忍地杀死的时候,他们面上满是哀戚,心中却早已跳起舞来。不过麦基也已经成功地将长长赶出了工坊,而且投入了监牢。 长长会死的吧,会死的吧,会死的吧,每个除了麦基之外的侏儒都这样猜测着,在麦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甚至开设了赌局,赌长长什么时候会死。 长长当晚就死了。 ————————————————————————————————————————————————————————————————————————————————————— 长长所在的监牢位于一处半废弃的城堡,这座城堡曾经被作为诺曼王的行宫使用,在他在密林中狩猎的时候,但一场意外的泥石流将这座城堡掩埋了近半,城堡中堆积着无数的碎石泥土,有清理与重建的时间与人手,还有物资,国王完全可以重新砌筑一个新的行宫,所以它自然而然地被遗忘和空置了,虽然它还有一半是完整的,有城墙,有塔楼,有庭院。 当王庭中的地宫被侏儒们占据了之后,一些被国王和王后确定罪不可恕的犯人就被转移到了这里——这里当然要比地宫更好一些,庭院虽然狭小,但至少可以看见天空和大地,而且楼塔中的房间也要干燥和宽敞得多——相比起地宫的洞窟来说。几个有身份的囚犯被安置在塔楼的上层房间,其他人以此类推,而侏儒长长,遵照陛下的旨意,他被囚禁在最下方的囚室里,在最上方有着一个就连六个月以上的猫咪也未必能够钻过去的窗户,正确的说法或是可以说是缝隙……今天最后的阳光从这道缝隙里钻进来,长长呆呆地看了一眼它,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正匆忙地穿过湿润的墙面,侏儒伸出一根短胖的手指,把它捏在手心里。 守卫特意来看了他一眼,国王陛下似乎也无法确定应该怎样处理这个侏儒,甚至没有告知他的罪名,而这个看上去就像是孩子的侏儒他也没有如同其他囚犯那样不是大喊大叫就是痛哭着哀求,茫然无知的神色让他看起来反而十分地可怜:“你要吃点什么吗?”守卫问,他听说过国王养了一群侏儒,但他们似乎根本不会离开王庭,他只偶尔在庆典上见到过一个,还有听说过在重要的宴会上,这些侏儒的首领也会如同爵爷那样带着镶嵌银球的帽子,披着鲜红的丝绒斗篷出现在国王下首的长桌上,据说他还有个职位,叫做铁事官什么的。 “一点面包,”侏儒说:“谢谢,如果可以。” 守卫的同伴待在上面的房间,他看到守卫上来,又匆匆地拿了几块面包,一杯水放在木盘里准备端下去:“你在伺候一个老爷吗?”他不满地说,因为守卫拿走的是白面包,一个没有爵位在身的普通囚犯是没有那个资格享用的——这本来是他们的一点乐趣,作为一个狱卒,他们的食物依照王后的吩咐,不但分量足,而且不乏加了蜂蜜和牛乳的珍贵货色。 “算我的,”守卫说,而后他又匆忙走下了阶梯。 守卫的同伴等了一会,他还是给守卫留下了一块白面包,还有大约一口就能喝完的蜜酒,但一直等到他眼皮子发涩,守卫还是没有回来——守卫的同伴咕哝了一句,他将用来发出警报的短笛压在舌头上面,拔出短剑——如果是伯德温加冕之前的守卫,那么他会猜测对方是不是正在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但如今,所有的守卫几乎都来自于伯德温的灰熊军团,他们在战场上受了伤,无法承荷激烈沉重的战斗,但做为一个有着森严高墙的监牢的守卫还是游刃有余的,他们之中没有身份显赫之人,也没有高贵的血统传承,但灰熊军团就是他们的家族和他们的姓氏,他们是绝对不会容许有人令得伯德温唐克雷,高地诺曼的国王,一个曾经卑微但如今无比崇高之人蒙羞的。 守卫的同伴走下阶梯,借助着即将熄灭的火把微弱的亮光,他看到了守卫正站在监牢的铁栅前,让他感到惊恐的是,门被打开着,侏儒倒在地上,他已经死了,鲜血从胸口汩汩流出,而木盘和木杯被整齐地放在一边,而那位送面包和清水下来的人,即便见到了自己的同伴,也没有丝毫惊恐与慌乱的神色。 “这是国王的命令。”守卫说,成功地遏制了他的同伴想要吹响短笛的冲动。 “为什么?!”守卫的同伴说。 “这是我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守卫说。他向自己的同伴走去,但他的同伴后退了一步,面露警惕之色:“不经审判就处死一个人。”他说:“这不太像是我们的国王会做的事情。”他急剧地喘息了几声,“也不太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守卫站住了,而守卫的同伴惊骇地发现对方的五官正在光线下变得模糊,他猛地抓住了因为质问而放开的短笛,想要把它塞到口里,但那个“人”只是举起了一根手指头,就让他动弹不得,他只得僵硬地站立在原地,看着对方抽出短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杀死了守卫的同伴后,“守卫”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突然如同流水一般地颤动起来,它们没有如同先前那样,从侏儒长长的样子变化成守卫的样子,只是简单地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也就是说,一个变形怪应该有的样子,没有毛发,五官扁平,手指细长没有指纹,他将死去的两个守卫搬了上去,把他们放在桌椅边,一个用手肘托着头,一个俯趴在桌面上,看着就是正在小憩的样子。之后才慢吞吞地回到监牢里,长长的躯体还摆放在原先的地方,鲜血略微有点凝固,变形怪按了按他的皮肤,还是柔软的——灰袍给出的卷轴还是相当有用的,没人会知道长长的死亡时间要早得多。 变形怪可以以守卫的样子走出去,但为了避免也许不该有的麻烦,他伸出手抓住那个名为“窗户”的缝隙,从里面钻了出来——那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景象——一张人形的皮纸缓慢地从缝隙中蠕动出来,出来一寸,那一寸就像是吸入了空气那样膨胀起来,等到他完全出来了,他站立了起来,让自己的皮肤变成青黑色,在深沉的暮色中,没人可以察觉得到他的踪迹。 变形怪法师一路前行,在王都的郊外,他变化成一个羸弱学者的样子取得了一家手工艺人的信任,他杀死和吃了他们——在监牢里,为了保证不会有人去寻找两个擅离职守的守卫,他可是强忍着饥饿离开的,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他骑着这个家庭仅有的一匹马在黎明到来之前踏上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才知道的隐秘道路。 —————————————————————————————————————————————————————————————————————————————————————————— 巨人之手旅店是位于高地诺曼与路泽尔之间的边境镇的一个小旅店,据说旅店的主人曾经是个勇敢的战士,曾经亲手砍下一个巨人的手,旅店的照片就是一根铁质的骨头,旅店的厅堂上也放着一根用玻璃罩子罩着的大骨头,就店主人的说法,它就是巨人的一根指骨,但更多人认为那只是一根狗的大腿骨。不过这里的主人确实有着高壮的身躯与不错的武技,最少的,在将烂醉如泥的混球扔出店外的时候他无需任何人帮忙。 但如今,这位主人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银指”的盗贼,虽然从外表上来看,他就和街道上所有行走的游商或是小手工艺人没有什么区别,但自从他将一个不够敏锐,没有察觉到这家旅店已经成为盗贼巢穴的人折断了手脚踢出旅店之后,就没有人再敢随意进入这家旅店了——但这家旅店的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一些,每天都有不知名的人进出,带着钢铁和血的气味。 变形怪法师和他的马在巨人之手旅店前停下,在丢出了一枚钱币后,旅店里立刻有人出来为他引路:“大人正在等待着您,法师。” 第六百零九章 阴影(14) 变形怪法师谨慎而隐蔽地检查了自己的服装与装备,正在等待着他的是一个曾经籍籍无名的盗贼,若一定要说他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地方,那就是他曾经以一个非常年轻的岁数成为了尖颚港分部的盗贼首领。但这在“银指”的历史中,也不是什么非常奇特的事情,比他更年轻而成为人上之人的也不是没有,但那些人就像是凸出篱笆的树木,总是最早被剪除的那部分。之后的事情似乎也佐证了人们的猜测,他在一次刺杀任务中失手,遭到了死亡之神克蓝沃牧师的诅咒,让他变成了一个怪物,银指公会抛弃了他,把他作为杀死了亲王的非婚生子的替罪羊交出去,很多盗贼以为他终将凄惨地死在地牢或是刑台上——他们错了,他重新回到世人的眼前时似乎又成为了那个傲慢而生机勃勃的混球,他为一个强大的法师效力,在这个法师回到格瑞纳达,夺回他作为一个王室成员应有的尊荣和权力的时候,他带着令人畏惧的力量和阴谋回到尖颚港,这次,他不但要得到银指,还要得到暗刺,那个与银指抗衡了数百年的盗贼工会。 如果说,这些还不够他受到足够的尊重的话,那么作为前一任公会首领的亲密盟友和下属,变形怪法师还知道,这个年轻的盗贼或许还有第二个身份,那就是他们所尊奉的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儿子。 引路人只走到阶梯的末端就停下了脚步,变形怪法师继续往前走,和大部分旅店一样,旅店的二层只有一条极其狭窄的走道,两个人如果在上面并肩行走就必须要挽起手来,房间分布在走廊两侧,经过盗贼的改造之后,每一扇门都按照不同的规律相对,有的可以从一个房间直接撞进另一个房间,而另外一些,需要向右两步才能看到另一个房门,到了下一个,又变成了需要向左三步才能开启又一个房间,而且诡异的是,钥匙上的花纹与房门上的花纹是不对应的(旅店常用相同的花纹来标注房间与相对的钥匙),不知内情的人很容易弄错,不过既然这里的客人多半都是盗贼,而另外一小部分是他们的猎物和客人,这点小麻烦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变形怪法师看了看手中的钥匙,钥匙上的花纹是乌头,但他没有指纹的手指在钥匙上抚摸了一下,就得到了不同的讯息,他在一个刻绘着百合的房间门前站立了一会——不是因为他在犹豫,而是要让房间里的人知道,他已经到了——随意地去推拉明知道一个可怕的盗贼隐藏在内的房间门扉是件愚蠢的事情,至少他不会这么做。里面的人也没有让他等候太久,片刻之后,门就悄然打开了。 变形怪法师首先嗅到是一股甜美的香味,血的香味,一个处子的血,纯净而甘醇,以至于他不受控制地微微垂下了眼睛,掩饰着贪婪而凶暴的渴求——房间的门在他身后悄然阖起。 与旅店朴拙厚重,以原木的黄褐色与岩石的青黑色为主要色调的厅堂不同,这个房间即便用来接待一个国王也不会有什么人可以提出疑问或是指责——地上铺设着厚重柔滑的皮毛,让每个踏上去的人都会感觉到自己是在云层而不是在地面上行走;房间的墙壁上覆盖着黑褐色的胡桃木板,在氟石的光亮下显露出如同油脂般美丽的色泽与细密的木纹;衣箱、桌椅、床,连同挂衣的屏风上都雕琢着美丽的雕像与景色,仔细一看,可以看出每个画面都是一个小故事,连贯起来就是一个英雄击败巨龙的传说。 他的新主人坐在独脚的圆桌边,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中的金杯,黄金诱人而明亮的颜色在他的深色眼睛中反射出巨龙一般的光芒。 “我的朋友。”葛兰说:“很高兴看到你没有受到任何妨碍与阻扰——看来你已经达成了我的愿望,我是说,无声无息地。” 变形怪法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是的,主人,”他说:“没有人察觉……尤其是您特意指出的那两位,我得到了一个好时机并且抓住了它——那个愚蠢的,见识浅短的人类男性,竟然愚蠢地从一个侏儒手中夺走了他的权柄交给了另一个侏儒,并且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嫉妒与憎恨而背叛,他甚至没有想到应该拘捕和杀死前一个——而那个侏儒,正如您所希望的,将假的符文碎片交了出去,而将真的留在自己身上,他来寻找我的路上被另一个侏儒抓住了……他叫……” “麦基。”葛兰说,他还记得那个色厉内茬的可怜虫,一个叫嚷着要成为矮人的侏儒,但事实上,侏儒的特性在他的身上简直就和落在雪地上的乌鸦那样鲜明。他注定了必将徒劳无功。不过伯德温的反应完全符合葛兰的认知——一个虚伪的,自诩正义与公正,内心深处却充满了自卑与蛮横的蠢货,他怎么会拘捕和杀死长长呢,这未免太不符合他希望给予人们的印象了,他不但会不会粗暴地对待那个被他用过即弃的侏儒,还会承诺给他一个新的工坊和新的职位呢,他就是这样一个自认为慷慨宽容的所谓“好人”,可是呢,还有谁能够比葛兰更了解他的人吗?所谓的慷慨全都建立在没有触动他的底线的基础上,如果有什么会损害到他认为不可舍弃的那些,那么你就能看到一个再残暴和冷酷不过的恶人。 可笑的是高地诺曼的子民,可能除了少数几个清醒的人之外,都将这个出身卑微的国王陛下视作正义与公正的神圣化身来看待呢,真不知道那个泰尔在听闻到这些的时候作何感想?! 变形怪法师僵硬地看着突然大笑起来的主人,当然,一个侏儒,有着一个近似于矮人的名字是有点可笑,但还不至于那么可笑吧,不过自从他的妻子梅蜜死去之后,银指的首领就总是有点疯癫。 “继续……说吧,亲爱的,”葛兰说,一边将蜜酒往法师的方向推了推,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接触侏儒的族群了,尤其是长长——北方的高地诺曼人一点也不了解侏儒,如果侏儒都是些小小的好人,那么龙火列岛的领主们还有必要格外分划出一个小岛给他们居住吗?那也不过是个变形的牢狱罢了——侏儒在南方诸国可是有着恶名的,他们从来不惮于为任何人服务,也没有任何的忠诚与诚实可言,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会挑起领主与领主,领主与国王,国王与大公,大公与领主之间的矛盾,以期得到更多的重视或是收入,至于战争会导致多少人流离失所,丧妻失子,诸神在上,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就以侏儒的身份接近了那位莽撞的人类男性,”变形怪法师说:“您的推测准确的就像是早已在水晶球中看到了一切,”他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即便他知道这个侏儒不可信任,但还是愿意听听他所保有的那个秘密。” 葛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伯德温即便在高地诺曼的铁王座上坐了整整七年,但实质上,他的内心仍然居住着一个弱小而卑贱的猎人,他不愿意放弃的东西太多了,即便它们已经沉重的要将他碾压成泥,但他在看到力量和权力的时候,他依旧会不顾一切地去抓取,特别是它可以仅属于他而不是别人的时候。 “我说了。”变形怪法师说:“您所告诉我的一切。” “这并不是一个谎言,”葛兰说,他看到变形怪法师突然变得轻松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如果这不是一个谎言的话,那么他的主人就无需为了保证这个秘密不被暴露而杀了他了,但随即,葛兰又从法师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惋惜,他一定想到了如果他能够拥有那个符文碎片……“别想了,”葛兰柔和地提醒道:“那是谁的东西?无论它之前的主人是谁,现在的主人都是,并且只能是格瑞纳达的格瑞第。” “如果是那样,”变形怪法师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么他会不会设法将符文碎片替换过来呢?” “他不会。”葛兰说:“他不会,他会……给自己找上很多理由,然后,不会。” —————————————————————————————————————————————————————————————————————————— 李奥娜已经陷入了沉睡,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早在一年多前,即便符文的碎片也无法让她重新焕发生机,这也是伯德温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之一,不然即便是要与格瑞纳达一战,他也不会将最后的希望交出去的。 伯德温抬起身体,他在李奥娜的唇上轻轻一吻,无比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变得稀疏干燥的红发,如果,他是说,如果,他可以成为一个神祗,哪怕只是一个半神,那么他也能拥有可以让一个人类得到绵长而健康的力量,而这个,还只是神祗所能做到的事情中最为微小的一件。 他穿上长袍,就连靴子也没穿,一个人孤单地走出了他与李奥娜共用的卧房,侍女和守卫们悄寂无声地向他行礼,而他只是胡乱地点点头——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人询问诺曼的陛下是否有所需要,但很快地,他们发现他只是想要一个人在王庭里走走,就不再过多地询问和阻扰了。 当石板的寒气侵入身体时,伯德温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地渴望着炉床,还有卧房中的辉石石板,他的关节在嘎啦作响,一阵阵的隐痛从各个地方袭来,他察觉到自己正在衰老,不,应该说,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他成为诺曼的国王与李奥娜的丈夫时,他就已经年过四十,而现在,他已经是个五十岁的老人了,在高地诺曼,一个凡人能够活到五十岁,就已经足够幸运的了,但让伯德温来说,他一想到死亡,就会浑身颤栗,他不想那么快地前往哀悼荒原,他还有宏大的愿望没有完成——他必须要活下去,强壮而有力地活下去,他可以不再是诺曼的国王,但他也不能是个行将就木的衰败之人,他还有孩子,雷哲与雷蒙,即便等到雷哲即位,他也只有十岁,如果他和李奥娜都离开了,那么谁来扶持他们的呢?那些野心勃勃的臣子难道会愿意臣服在一个孩子的膝下吗?他们不会,雷哲,还有雷蒙,他们有着贵人们憎恶的,来自于他的血脉,年幼的国王,还有他的兄弟,或许会毫无防备地饮下一杯放了毒药的蜜酒,又或是在在一场狩猎中独身遇到饥饿的狼群。 还有他的灰熊军团,还有他的骑士们,这些对他充满了敬仰与爱戴的年轻人,他现在还是高地诺曼的国王,即便如此,还是不断地有人遭到恶毒的污蔑与卑劣的刺杀,如果他死了呢,是不是他所建立的军团也会在顷刻之间轰然崩溃?更不用说,几天前,还有人质疑他为何要在龙腹隘口砌筑新的三重城墙,那些愚蠢的大臣似乎认为兽人已经不值一提,直到他将丑鸡传回来的情报丢掷到他们的脸上——兽人之王格什这七年最为看重的事情是什么?繁衍!他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从商人们那里换取奴隶,女性可以生育下半兽人或是兽人,男隶则承担了所有兽人雌性原本承担的沉重劳作,兽人的雌性,和人类的女隶一样,几乎每隔几个月就在生产——兽人的孩子成长起来要比人类的孩子快,十年,人类的孩子还只能骑着小马在平坦的庭院里奔驰,那些野兽崽子不但有成年人类男性那么高,它们的爪子也足以在岩石上凿出坑洞,还有他在离开雷霆堡之前听闻到的那种可以令一个年幼的兽人瞬间长成的药水,十年前会有,十年后难道就不会有了吗? 如果不是有丑鸡和她的同伴,让格什的另一个计划——也就是和人类那样建立起一个稳固而又统一的国家受到了些许阻扰的话,可能就在今年的冬天,兽人们就要展开一场试探性的攻袭了——而他的大臣们还在为区区几个金币吵扰不已! 第六百一十章 阴影(15) 本章大修,可能要很晚或是明天了,抱歉啊,明天双更以示歉意。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一十一章 龙火 那么又是什么惊醒了自己呢?亚戴尔走到木窗边,尽量小声地打开了木窗,正如他所料想的,外面的街道仍然是黑沉沉的,他看向天穹,星河正在向着西方倾斜,应该正处于黎明之前的那段时间。唯一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在天地之间,有着一线赤红的光芒。 亚戴尔思考着,天地之间的红光并不都预兆着危险,有些时候,在遥远的地方起了山火,又或是大河以及云层恰好折射出彼端的晨光,也会出现相似的景象,他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却什么都没能发现——倒是有个人好奇地从街道上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巡城的守卫,肩膀上扛着一根非常长的木杆,木杆的顶端镶嵌着一个铁球,有很多偏远地方的人或许会不太清楚这是什么,但生于长于繁荣的白塔的亚戴尔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唤醒人的装备。 这种兼职只会在较为富足宽裕的地方产生——因为雇佣唤醒人的也只是一些需要早早按时醒来,却因为过于疲惫而睡的太沉的人们,他们多半都是佣兵、游商和仆役,或是工匠,无法置备得起一个昂贵的计时器,但唤醒人一天一枚铜币的雇佣费用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到了约定的时间,这些唤醒人就会敲打他们房间的门,把他们叫醒,那根长长的木杆就是用来敲打旅店或是酒馆的二层木窗的,毕竟酒馆和旅店这个时候还没开门,而且有省去了唤醒人爬楼的时间。 唤醒人由巡城的守卫兼职也是一件时常可以看到的事情,只要执政官不是很苛刻,只要不会耽误公务,一些短暂的停顿是不会受到惩罚的,而且在巡城守卫的房间里有计时器,他们只要再离开前挂上一个小沙漏就能准确地掌握时间,准保不会出错。 守卫只好奇地看了亚戴尔一眼,就转身继续自己的行程了,亚戴尔看到一路上他敲打了很多木床,心中不由得愈发地安慰和欢快。如果高地诺曼不够富足或是不够安定,人们只会迫不及待地将每一枚钱币换成酒和食物,若是需要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过于疲惫而导致雇主不满,那么他们就会干脆地在工坊或是马厩、庭院里席地而卧,而不是浪费几个铜币在床铺和唤醒人的身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亚戴尔始终心绪不宁,在黎明尚未到来之前,他无法对着晨光祈祷,但他也不想再一次进入睡梦之中,牧师走到床前,双膝跪下,开始回忆自己之前的一言一行——是否傲慢?是否懈怠?是否懒惰?是否贪婪?是否懦弱?是否过于躁进?是否心有旁骛?这样的自问是每个罗萨达牧师的功课,在被放逐出白塔之前,这份功课就像是林间的流水,带走了心灵上的浮尘却无法擦去斑驳的苔藓,至于现在,它们更像是锐利雪亮的刀锋,将亚戴尔的胸膛打开,让他仔细观看内心的每一部分,擦拭掉所有会让他为之羞愧的污秽。 ——————————————还有一部分明天早上十点之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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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龙火(2) 狄伦,或说是曾经被人们称之为狄伦的幽魂哀嚎了一声,消失了。 伯德温近乎于迷醉地注视着手中的火焰,它凝结成一柄长剑,他最熟悉的那种双手宽剑,剑颚到剑刃的部分颜色明亮的可以令人双眼刺痛,而在剑刃之外的部分,蔓生的火焰就像是怪物的触手,它们炙热了空气,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了一口沸腾的冬酒,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有力,这样强壮,这样的无所不能——在狄伦的幽魂怒斥他,并且意图抢夺他的符文的时候,伯德温还吃了一惊,以及质疑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走到这个对他充满了恶意的幽魂面前,但他旋即就大笑了起来,很显然,符文愿意选择他,而不是狄伦,它在他的手中延伸,凝结而成的巨剑只一下就劈开了犹如灰烟的幽魂,伯德温清楚地看见那个朦胧的身形被激荡向两侧,然后变得透明,还有的就是那声刺耳的悲鸣。 “你早就死了,”伯德温说,“狄伦。” 他重重地喘息了一会,那柄巨剑并没有消失,像是在证明什么,伯德温拿着它向外走去,他几乎没有考虑过李奥娜,孩子或是别的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寻到了最为准确的那条道路,为此他可以与任何人,任何存在,包括巨龙为敌——他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温度正在升高,在高地诺曼,即便是在八月的盛夏,也不会有那么燥热的夜晚……他只是,缓慢而茫然地向前走,在连接着他和李奥娜的卧房与狄伦的葬身之所的长廊上,他突然停了下来。 这条长廊是暴露在塔楼与城墙之外的,从长廊上,可以看到空旷的庭院,深夜时分的庭院总是那样的黑沉幽深,就像是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深渊,而今天,它要比之前的每一个夜晚都要黑,人们凝视着它的时候,一如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 然后伯德温看到了一点火光,是守卫?还是同样觉得寒冷孤寂的侍从?随后这点火光骤然变得巨大起来,伯德温迷惑地看着它,发现那不是火光,而是一只眼睛。 一只红龙的眼睛。 它是那么庞大,庞大到只有传说中的巨龙们的神祗才能与之相比,它匍匐在庭院里,下颌放在自己的前爪上,但眼睛已经能够与长廊上的伯德温对视,而她脊背上的棘刺甚至超过了塔楼的高度,伯德温无法看见其他的部分,他只能勉强辨识出红龙身后是与他的王庭毫无二致的建筑,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正身处在一个荒谬的噩梦之中,但红龙已经不想继续等待下去了,她睁开了另一只眼睛,笼罩在眼睛上的透明瞬膜也随之放下,虽然她并不觉得眼前的小虫子能够伤害到她,但行事谨慎一向是格瑞第的特点。 只是她没有时间了,英格威回归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膝下之后,密林之王曾经感受到的沉重枷锁笼罩在了她的身上,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在伊尔摩特的圣者手中受到这样严重的伤,在伤势勉强痊愈之后,令她窒息的枷锁也随之变成了绞索——但与之相对的,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攀向顶峰。 伯德温举起了巨剑,他试图从火焰的巨剑中汲取一点暖意,来面对这个即便只是注视着也会感觉到勇气正在不断流逝的怪物,但火焰的巨剑虽然没有消失,甚至燃烧的更为狂暴——但他受到了伤害,是的,不是之前虽然灼热却不会真正伤害到他的热量,他的皮肤焦黑,翻卷,发出臭味,让他的眼睛中溢出泪水。诺曼王的心坠了下去,也许是本能,他知道符文正在试图离他而去,他紧紧地抓住了它,任凭火焰将他的皮肉烧灼到开裂流血,血液在火焰中升腾成甜腥的蒸汽,伯德温喊叫着,向红龙挥出长剑。 仿佛整个夜晚都在颤抖,红龙轻微地向后退了一点,它的鳞片中渗透出的赤色光芒犹如泥沼中的涟漪那样向外扩散,但就在伯德温生出微薄的希望时,他听到了沉闷的雷声,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那是红龙在发笑,就像不久之前,伯德温的那声大笑那样,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得意。 “人类,”格瑞第说:“你以为你面前的是什么?那是红龙的遗产,而你竟然拿着它来威胁它的后裔?” “格……瑞第……” “是我,亲爱的。”格瑞第心情很好地说,一千多年来,她一直压抑着作为一只红龙的疯狂与暴躁,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摆脱法则的桎梏,不再痛苦地反复绸缪与思考了——只是让她有点意外的是,一个人类竟然能够唤醒符文中残留的力量——在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之后,她当然仔细地研究过每片符文,这些被被邪恶的有色龙与金属龙奉献给众龙之神九面龙神艾欧的符文之中蕴含着一个族群中最为纯粹的力量以及……本性,火焰的符文原本就是来自于红龙,而红龙,正如人们传说的,即便在有色龙中也是最为恶毒与卑劣的,也许当初奉献出这片符文的红龙,也也没有想到一个人类竟然会有着如同巨龙一般的贪婪之心吧。 但它终究是留给巨龙们的,格瑞第微微低下头,向伯德温吹出她的龙火。 那是一个可以将圣者的躯体灼伤的火焰,对于人类来说,它是最后的审判,伯德温举起巨剑,悲哀地发现巨剑的火焰不但没有帮助他抵御龙火,反而伴随着犹如嘲弄般的呼啸声,被龙火裹挟着向他扑来,他持着火焰巨剑的手顿时变作了焦黑的炭灰,只有秘银手臂勉强支持了一瞬间,它在火焰的威逼下融化,而后突然立起,形成了一片宽阔的盾牌,将伯德温包裹在里面,伯德温看见魔法的光芒层叠着,一个紧接着一个,在盾牌无奈地消融之后,为他阻挡下龙火最后的淫威。 这是克瑞玛尔,凯瑞本,以及麦基都没有和他说过的,伯德温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隐瞒了这一点,但这一点,无疑为伯德温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他向后退去,抓住护身的符文,但与此同时,被龙火同样灼烤着的石砖融化了,伯德温从破碎的长廊上跌落了下去。 —————————————————————————————————————————————————————————————————————————————————————————————————— “李奥娜!李奥娜!我的妹妹!” 急促的呼喊声惊醒了李奥娜,她艰难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只幽魂的手穿透了她的皮肤,顿时让她清醒了过来。她一伸手,就抓住了枕下的附魔匕首,但她立刻看到了狄伦。 狄伦的幽魂被李奥娜的护身符文再次撕碎了一次,愈发残缺透明的形体几乎让李奥娜无法辨识,但那双碧绿色的眼睛还是让她猜测到了来者的身份:“……狄伦?” “快……逃吧……”幽魂说。 “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奥娜喊道,她这才发现伯德温并不在她身边,床单上一片冰寒。 “逃……快逃……” 李奥娜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了眼眶,狄伦是她的表兄,在老王登基之后,狄伦是她的同伴,朋友,以及指导者,在同龄人中,狄伦无疑是最接近她和被她接近的人,即便她知道狄伦对伯德温始终怀有嫉妒之情和恶意,也无法如同憎恶其他人那样去憎恶他——她曾经和狄伦做了最后的告别,但她根本无法相信那具凝结着干涸黑血的残骸是属于他的,但在看到幽魂的那一霎那,她突然明白,狄伦已经离开了生者的行列,甚至未曾得到安息。 同时,她也感到了无以名状的紧张与恐惧,王女看向狄伦,他仍然在催促着她逃走,即便李奥娜并不是一个施法者,但让一个凡人来看,也能看出这个幽魂已经濒临破灭,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就连最基本的思维也难以保持,只记得要来警告他们。 王女提起手臂,擦去了泪水,从床上迅速地跳了下来,奔跑到挂毯边,从缝隙中往外看——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正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才最令人胆战心惊——无论是在怎样的深夜中,天空与地面都是有光的,只有非自然的力量才能酿造如此深重的黑暗。 她将护身的符文抓在手里,看了狄伦一眼——她都不知道这是否是最后一眼,抓起匕首,冲向了门外,门外的侍卫倒在地上,已经死了,悄无声息。 李奥娜咬住自己的嘴唇,用匕首割开长袍的下摆,轻捷如同一只瘦削的猎豹那样凶狠而又安静地走下了一层阶梯,在他们的卧房下方,就是两个孩子,还有伯纳的房间。 她还没有碰触到门,门就突然自己打开了,伯纳站在门后,衣着整齐,披着短小的皮甲,而两个孩子也是如此,李奥娜的心立刻放了下来,虽然她知道孩子们身边都有符文,但她还是害怕自己一开门看到的是三具冰冷的尸体,就像侍卫那样。雷哲与雷曼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雷哲无意间转过身去,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保持安静,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 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们都看见了,伯德温,他几乎全身焦黑,原本完好的左手只剩下了一截骨头,而装备着秘银手臂的右手臂已经完全地消失了,只剩下了令人难堪的残肢,他的右腿向外奇特地弯折着,而左脚缺少了一大半。他就这样赤裸而恐怖地悬垂在孩子们的房间外,他的嘴唇翕动着,在骤然亮起的火光之中,李奥娜可以勉强辨认出他正在和狄伦发出同样的警告。 但这个警告来的太迟了。 格瑞第将被自己爪尖提着的人类移开一点,就像是每个红龙喜欢做的那样,向塔楼的窗户里吹出一口龙火。 “烤鸭子哈……”她戏谑地说。 伯德温从未这样希望自己早在老王崩逝的时候死去。 ———————————————————————————————————————————————————————————————————————————————————————— 让格瑞第讶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龙火被压制了,压制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也足够伯纳将卷轴撕碎,来自于安东尼奥法师的法术让他们脚下的石砖变成了流沙——即便是龙火,也必须遵守既定的规则,向上,然后才能向下——李奥娜和孩子陡直地跌落在下一层,火焰从他们上方掠过,李奥娜的头发顿时燃烧了起来,身上的符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伯纳几乎无暇思考,他投出了自己的短剑,短剑斩断了燃烧着的头发,和它们一起坠落到地上。龙火继续燃烧着,眨眼间就蔓延到了整个房间——燃烧后的灰烬在湍急的炙热气流中飞散,它们携带的每一点火星都会变成新的火焰巨兽。 “那是……”雷哲好奇地回望着已经被彻底毁灭的房间,他依稀看到在火焰咆哮之前,有一个单薄而又有点熟悉的诡异灰影遮挡在他们身前,是他救了他们。 “狄伦海曼。”李奥娜说:“你的……舅舅。” ————————————————————————————————————————————————————————————————————————————————————————————— 亚戴尔冲出自己的房间,王庭燃烧着,而在赤红的火焰之前,是一只巨龙的剪影,它是那样的巨大,几乎可以遮蔽天地。 第六百一十三章 龙火(3) 契布曼只是一个凡人,若一定要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他要比其他人更幸运一些。 看他的姓氏就能知道,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商贩,就和许多游商一样,他的父亲,祖父以及曾祖父或是高祖父都是商贩,就和国王的姓氏总是海曼一样,人们一听到他叫做契布曼,就知道他是一个游商。他以为自己会和自己的父亲以及祖先那样,作为一个商人出生,作为一个商人活着,以及作为一个商人死去,但命运的转折来的永远猝不及防,他正忙于兜售他的陶罐和瓷瓶的时候,兽人第一次越过了龙腹隘口,侵入了高地诺曼的王都。 要说,契布曼自己也不明白事情是怎样发生,又是怎样结束的,他只能勉强记得,似乎有个骑士大声呼喊需要装油的陶罐,他就回答说他有,然后他和他的陶罐,当然还有瓷瓶,锡壶什么就出现在了城墙上,城墙下是如同蚂蚁聚拢在蜜糖边那样聚拢在王都周围的兽人,他的身边全都是人,他们将滚热的油脂倾倒在容器里,而后丢下城墙,有善于射箭的士兵紧随着每一个陶罐,当陶罐破碎,油脂迸出的时候,就会有熊熊燃烧着的火箭紧随而至——他还第一次看到了法师们投掷出那种可以令得天地动摇的强大法术,还有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倾泻在兽人上空的箭矢……契布曼曾经以为他们会获得最后的胜利,但没有。 当一个骑士要求契布曼离开的时候,契布曼问,“那么您们呢?” 他没有得到回答,不过这个答案也不难猜,在伯德温唐克雷爵爷,不,国王重新从兽人那里夺回王都之后,就下令搜索与整理那些勇敢之人的遗骸,他们留下的“东西”很少,而且除了极少数特征明显的部分,根本无法知晓它们曾经属于谁,它们被装载在一个巨大的石棺内,进入了海曼家族的陵墓,作为无上的荣光,得以与诺曼的王室安息在同一个地方。 契布曼也要感谢伯德温唐克雷,确切点说,他是被伯德温唐克雷的灰熊军团(那时候还只是灰熊骑士团)捡回去的,要知道那时候他甚至找不到一只瘸腿的骡子,一位骑士大人问过他是否还要继续去做一个商人,他说不了,他更想作为一个战士而生,作为一个战士而死。可惜的是契布曼之前的二十几年都只是一个商人,成为骑士,或者说扈从都不可能,他只能选择成为一个普通的守卫,不过没关系,他同样骄傲于这个职业,以后人们再见到一个契布曼的时候,他们不会说,哦,原来是商贩契布曼,而是士兵契布曼了。 这三十天,他负责巡夜,巡夜有个好处就是能够兼职唤醒人,他的腰部挂着一个沙漏,从值夜的法师那儿校准时间后就能准确地掌握唤醒每个雇佣者的时机——当然,在事情发生之前,每个人都会觉得这个一个寻常的夜晚,之前是,之后也会是。 他背对着王庭缓慢走在夜雾弥漫的街道上,在黎明之前,夜晚的雾气总是最为浓重的,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夜雾消失的很快,空气也要比平时更暖热,而且契布曼还嗅到了硫磺的气味,他担心地左右张望,以为是哪里起火了……的确是起火了,却是契布曼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地方——王庭。 人们涌出了房间,聚集在街道上,又是忧虑又是焦急地观望着,契布曼爬到了一个凸向街道的滴水兽犄角上,占据着一个宽阔而高远的观察地点,这让他能够看到比其他人更多的东西,他比任何人更早地发现那个黑色的影子属于一只巨龙,又或是一个巨龙形态的怪物,他还看到王都的法师们向巨龙投掷法术,但他们很快就被火焰裹挟着落了下来,就像是一只只的小飞蛾。 巨龙正在一座座地摧毁那些围绕着王庭的高塔,它是那样的庞大,站立起来的时候,头颅甚至高过了每一座塔,她捏碎高塔的时候,就像是主妇在捏碎一根干燥的尖椒那样自若轻松——当契布曼意识到,在这样的崩塌与火焰中,很难有人得以生还的时候,他听到了哭泣声,之后他才发现是自己在哭泣。 若说这就是不幸,那么很显然,作为今晚的主要角色,它还没有那么快地退幕——在有一阵狂暴疯狂的喷吐之后,巨龙将视线投向了王庭之外,它发出了一连串契布曼根本无法听懂和理解的声音,然后人们就感觉到大地在晃动,从王庭开始,地底深处的熔岩怪兽迫不及待地遵从了红龙的召唤,它们涌动着,推挤着,在寻找到一条缝隙的时候,它们可以说是咆哮着冲了出来,庭院的地面在幸存者惊怖的叫喊声中凸起,而后碎裂,炙热耀眼的火柱刹那间连接了天地——可能整个高地诺曼的人都能看到吧,契布曼想。 熔岩被抛向高空,在空中凝结成岩石的碎块,然后就像如同倾盆大雨那样落在了人们的头上,契布曼也被击中了,他落在街道上,手里还抓着那根长长的木杆,他看到有人想要从房屋中奔出来援救他,但最后还是被似乎永无止境的砾石逼退了回去,幸而高地诺曼的房屋几乎都是石砖砌筑的,不然造成的伤害可能还要大。契布曼的身边倒着另外几个人,他们侥幸没有立刻死去,但他们已经被突变和痛苦占据了所有的思想,几乎失去了逃离的力量和勇气。 而这个时候,契布曼听到有人在祈祷,祈祷的词语让他感到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而后,他突然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气,他站了起来,似乎脚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根本不存在,他不但将自己移动到了安全的屋檐下,还左右各一个,提了一个女人和小孩。随后他发现,街道上,除了那些不幸已经前往哀悼荒原的人们,其他的人都已经挣扎着为自己取得了一线生机。 “牧师大人。”契布曼说。 这个牧师已经来了不止一天了,说实话,如果这里不是王都的近郊,而是王都内城区,这个牧师可能不被允许停留,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脸上鲜明地刻印着“渎神”与“弑亲”两个可怕的罪名,即便是这里,契布曼在巡逻的时候也会更多地注意着这家伙,一旦他有异动,契布曼想,他一定会第一个去通报值日的法师。 “你知道这里哪儿有洁净的水源吗?”那个白发的牧师问道:“最洁净的,没有遭受过任何亵渎与污秽的,还有最近的。” “跟我来。”契布曼说,然后将长长的杆子交给了身边的人:“告诉我的队长,我和这个牧师到旧磨坊去了。” 旧磨坊之所以会变成旧磨坊,是因为原先磨坊的主人在移动沉重的磨盘时,无意将它摔落在了地上,磨盘碎了,但让他欣喜的是,有清澈的水从磨盘敲砸出来的凹坑中渗出,他让人在这里挖掘,得到了充沛到可以容许半个城郊的人们在这里取用的水源,如果说有什么地方的水可以满足牧师的要求,大概就只有那个地方了。 “您是晨光之神罗萨达的牧师吗?” 这里没有月桂树,亚戴尔随手摘下一片芦苇叶,卷成一个杯子,他望向星河沉没的天空,一半呈现出不祥的赤红,而另一半,虽然黑暗,但在最远处的彼端,已经出现了一条隐约的明亮白线——晨光就要降临了。他望了一眼仍旧带着几分不安的守卫,知道他将一个可能的堕落牧师带到水源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如果亚戴尔如外貌那样是个邪恶的人,那么他也许犯下了一件就连死亡也无法挽回的错误。 “是的,”亚戴尔看着杯中清澈的水说:“是的,我是晨光之神罗萨达的牧师。”说出这句话后,他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流过自己的身体。 契布曼看着这个陌生的牧师向着晨光举起装载着净水的叶杯,他和契布曼曾经看到过的罗萨达牧师那样,开始吟唱漫长而又优美的诗歌,歌颂和赞美他的神祗……他的心脏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抓住了,虽然他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凡人,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个牧师所做的并不只是一件简单的功课。 每个罗萨达的牧师都知道,在晨光降临在这个位面的一个小时内,罗萨达可以知晓所有在此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这也是大部分邪恶之徒会避开这个时间犯下罪行或是玩弄阴谋诡计的原因,但这些事情,甚至包括了一只新生的羊仔或是一株新萌发的小树——罗萨达的主任牧师如果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让罗萨达知晓,他们会站在地上的神国,也就是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中向着他的雕像祈祷,但现在并没有时间让亚戴尔去寻找和解释,他只得站在这个可能是最为简陋的圣所里,向着晨光祈祷——换了其他人,即便是他曾经的导师,也许也会感到犹疑与羞愧的,但年轻的牧师一心一意,毫不动摇,他闭上眼睛,大声吟唱,即便他不知道由于他的无畏与无私的虔诚之心让他的声音变得多么地响亮,几乎响彻了整个神国——他将自己的躯体,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信仰,全都放在了无形的祭台上,他呼唤着罗萨达,求他看到这里,拯救那些无辜的人们。 契布曼从未看到过这样璀璨,这样明丽的晨光,当淡金色的光芒垂落到牧师那件已经有些发灰的白袍上时,他浑身都在发光,就像是有着无数刻面的透明坚石,契布曼的眼睛被刺的发疼,但他怎么都不愿意闭上眼睛,这是多么辉煌的奇迹啊。 芦苇叶卷成的杯子在微微发热,净水轻轻地荡漾着,就像是融入了晨光那样散发出犹如黄金溶液般的光芒,亚戴尔平静地举起杯子,将这杯净水尽数倾入自己的口中。 他听到了罗萨达的呼唤声。 ———————————————————————————————————————————————————————————————— 无尽无边的灰烬取代了不断坠落的石块,它们飘落下来,就像是黑色的雪,它们又是那样的细小,细小到即便人们关闭门窗,也能够飞入屋内,每一次呼吸都会将它们吸入肺部,然后就是痛苦的咳嗽,直到咳出血来也不能停止,而且它们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起来,连最细微的角落也无法避免。 熔岩犹如数十条巨蟒那样缓慢地从耸起的岩块上爬了下来,所经的每一个地方都会被融蚀得滋滋作响,它们就像是红龙身下延伸出的细密罗网,将它的猎物紧紧地攫入炙热的绝望之中。 在侏儒们的工坊里同样是一片黑暗,侏儒已经逃走了,除了最后的一个,麦基。 他不但没有走,还在奋力敲打着一个铁砧,秘银在他手中闪闪发亮。 “你怎么会在这里?”伯纳惊讶地问。 “我还有一样东西没做完。”麦基说。 “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伯纳问。 麦基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他,还有他身边的王女李奥娜(她几乎已经无法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站立了),还有高地诺曼的两个王位继承人:“嗯,大概,”他说:“我知道伯德温没有将真正的符文交给红龙。” 伯纳一时间甚至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也许他不必承担所有的过错,”麦基接着说:“是长长先调换了符文……” “但他什么也没和我们说。”李奥娜打断了他的话,她记得长长是什么时候被投入监牢的,但她没有注意,因为那只是一个侏儒,而伯德温是她的丈夫与国王:“他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将所有的愤怒倾泻到伯德温身上或许是不正确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伯德温为什么不和自己说,为什么?即便他们同样必须面对一只受到了欺骗的红龙,但最少的,他们可以有所防备和抵抗,而不是在深夜之中看着整个王庭被龙火吞噬。 麦基低下头去,继续敲打手中的符文,现在他可以猜得到长长对伯德温说了些什么,鉴于他也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长长死了,但在他死去之前,他就成功地为自己复仇了。 原本是个地宫的工坊又一阵摇晃,一根石柱上出现了可怕的裂纹。这里也许很快就会崩塌,或是……他们感觉到了间隔着厚重的石头却仍然那样可怕与泛滥的热量,也许就在某个墙壁之后就是灼热的岩浆,它们正亟不可待地想要吞没鲜美的肉体呢。 “和我们一起走吧,麦基。”雷哲说,他还是很喜欢麦基这个不怎么像是一个侏儒的侏儒的。 麦基抬起头来,“如果你们说是那条水径的话,”他说:“它已经不存在了。”他停止敲打,在僵冷的气氛中盯着自己的作品看了一会,而后突然向雷哲咧开嘴:“但你们可以跟我走。” 他在转过身去的时候想,这里最起码会有三个人想要揍我。 —————————————————————————————————————————————————————————————————————————— 格瑞第在空气中嗅着,她知道那些人还活着,那些被卑劣的窃贼重视和爱着的人,她已经决定要将他们残忍的虐杀,就在那个人类的面前,让他的灵魂在懊悔中哀嚎一万年或是更久。 但她听到了一些让她不快的呼叫声,不,不是因为痛苦或是恐惧,呼叫声中充满了喜悦与希望,这正是她所憎恶的,古老的红龙扭转身体,她看到的是明亮的晨光,黑暗迅速地褪去,在这样透彻而又耀眼的光亮中,龙火的光顿时变得虚弱苍白,红龙可以感觉到一股令她畏惧的力量正在逼近,她狂怒地低声嘶吼,尾尖扫过王庭的废墟。 人类只能看到一点尖锐的金光,而红龙却能看见罗萨达的投影,只是一个投影,但即便是投影,它所蕴含的力量仍然让红龙不得不低下头去。 “走开,”格瑞第尖锐地喊道:“晨光之神,你无权干涉我的行为——是这里的主人首先违反了与我的契约!” “他已经付出了代价。”晨光之神罗萨达说,他的声音清澈而又宏亮,“你正在危害无辜的人类。” “他的子民受到他的保护,同样应该承担他的罪责。”格瑞第狡猾地说,但罗萨达,他只是将自己的钉头锤指向了格瑞第,这无疑是个最为强力的警告。 格瑞第不甘心地看了罗萨达一眼,虽然说这只是一个投影,但他穿着金色的盔甲,携带着武器,而不是如同平常那样穿着华贵的长袍,带着颜色一致的花冠,这说明,在投影之初,罗萨达就是来作战而不是谈判的,如果她坚持——也许罗萨达就会立刻将她判定为自己的敌人,关键在于,现在,可能之后的许多年,她必须对这位强大的神祗保持尊重与疏远。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格瑞第说,随后退入了最后的阴影。 ——————还有三千字再等两小时左右哈,我修改的多了点。 第六百一十四章 龙火(4) 嗯,大修,延迟到下午六点更新≈ap;ap;抱歉啊,今天加个番外。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一十五章 龙火(5) 抱歉,新的一章不是很满意,重写中,晚上九点之前应该可以完成。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一十六章 龙火(6) 铁匠只奔跑出了几百尺,在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星河的位置,就毫不犹疑地折返了。 ———————————————————————————————————————————————————————————————— 矮小的兽人一路嗅闻着,在队伍中,只有他骑着马,其他的兽人因为身体过于庞大的关系,比起骑着一匹可怜的小马他们更愿意用自己的双足奔跑——他们奔跑起来的速度也不会逊色与任何一匹马,想想看,他们在套捕角鹿与盘羊的时候完全都是凭靠着一双长着利爪的双足。有时候,他们也会弯曲身体,四肢着地地奔跑,与人类不同的,他们的双臂与双腿几乎一样长,并且手和脚有着坚硬的外皮与柔韧的关节,他们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巨猿,头向前伸着,眼睛在黑暗中危险地闪烁着黄色的光。 这次队伍中还有两个祭司,正如格什命令的,他们已经厌烦了与人类玩儿什么你躲我藏的把戏,祭司们蹲伏在武士的肩膀(对,他们的坐骑是兽人武士)上摸索着自己的皮囊,木筒,金属盒子,里面无不装满了邪恶又有恶毒的生物或是咒法。 “他们在逃跑!”矮小的兽人嚷嚷道,“我们要马上追上去。” 兽人武士与祭司们一致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兽人中,矮小到这种程度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残疾了,而残疾的兽人,就像是受伤到无法痊愈,或是衰老的兽人那样,只能被用作消耗敌人的箭矢与填充陷阱之用,但从他们有了一个相当崇尚人类思想,他们是说,狡猾无耻的像是一个人类的兽人之王后,这个矮小兽人所有的天赋——也就是比兽人,比祭司的小虫们更为敏锐的嗅觉得到了格什的青睐,他被或许在武士与奴隶之间搭建帐篷,比起那些真正无用的兽人,他也能得到一碗浓厚,有时候还加了盐和香料的肉食。 但这并不是说,他就有资格与武士比肩了,相反的,他就像是一只试图混入狼群的狗獾或是豺,总是会被威吓或是逼迫。 像这种近似于得意忘形的表现,准会为他换来一顿好揍——如果不是这个蠢笨的小丑在骤然升起的火焰之墙前人仰马翻的话,兽人武士们甚至没有顾忌到滚落在地上,满身火焰,痛苦哀嚎的他——他被数百磅的重量反复碾压踩踏,浑身骨骼碎裂,他的死亡渺小而又快速,与其说是一个节点,倒不如说是一个前奏,兽人们与人类的战斗,更正确地说,是与丑鸡一个人的战斗开始了。 早在丑鸡手足并用爬出兽人们的“羊圈”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注定了要这样死去,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那就是她无法看到兽人们被彻底驱逐出呼啸平原的一天——但隐约的,不再是七年之前那个除了纺织,耕田与放牧之外一无所知的丑鸡也感觉得到,这个愿望可能永远无法达成——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兽人彻底消失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正确点说,私欲。三年前,她的行动就开始受到擎肘了,先是有大臣派遣来的税务官要求彻查他们这支队伍的财务,再来是王后殿下一再而,再而三地请求她留在诺曼王都,她也听说过有人提出要削减雷霆堡的无谓支出——丑鸡的给养绝大部分都是从雷霆堡的领主修那里获得的,而他们的损耗与抚恤带来的负担比正规的防守军队还要沉重。 应该是因为兽人们的黄金、宝石还有贵人们不可或缺的辉石吧,丑鸡等人的杀戮毁灭了无法计数的兽人的零散部落,也毁灭了商路,商人们不是无法找到上一个冬季还在和他们交易奴隶,食盐,小麦和酒的部落,就是被部落拒绝交易——他们将所有的人类都视作了敌人,被驱赶还能说是幸运,更多的是直接被杀掉或是充作奴隶了。 兽人的行为简直比银冠密林闭锁还要来得可怕一点,黄金宝石或许其他地方也有产出,但辉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别的地方弄到,商人们很不高兴,就算有人说,如果能够将兽人驱逐出去,人类就可以统治整个呼啸平原,他们也不愿意,战争能够在一年内结束吗?十年呢,一百年呢?既然不能,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一株不知道能不能长成的幼苗舍弃参天巨树呢,他们和兽人已经交易了一千多年,之后当然也可以,而且即便换做人类,难道他们就能够白白地拿走辉石吗?既然不能,那么还不如继续保持原样呢。 而且兽人们同样有着他们的神祗卡乌奢。 “我们要死了吗……”一个人类奴隶说,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低微,兽人投掷而来的斧头削去了他头盖骨的一部分,血冲掉了此时聊胜于无的药粉,他就坐在丑鸡身边,等到丑鸡在简陋的堡垒后击退了兽人的又一波进攻之后,再垂下头去看他,他就已经死了。 奇异的是,在兽人们尚未到来的时候,人类奴隶们对丑鸡充满了仇恨,但等到真正面对着狰狞的敌人,投出长矛或是丢出短斧的时候,他们反而平静了下来,毕竟这个时候,无论怎样诅咒和哭泣都没了用处,在兽人们因为丑鸡祈祷的神术衰弱、跌倒和无法动弹的时候,他们和人类一样也是可以被杀死的——当然,也有奴隶们因为丑鸡的神术而变得更为强壮有力的关系,就连那个羸弱的少女也能够挥舞长矛,将一个企图跃上石墙的兽人戳刺下去。 但这些总是会有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在黑沉的蓬草中,闪烁的亮点连绵成线,他们还听到了狼群在此起彼伏地呼叫,想来它们正在期待一场美味的大餐,可惜的是,少女想,它们,还有兽人都要失望了,在最后,这个堡垒之中将会燃起一场大火,将所有人的尸骸融烧殆尽。 当一个兽人终于跳入到堡垒之中,抓住了少女的脖颈,将她高高举起的时候,少女知道自己的时间就快要结束了,她看到丑鸡正在翕动嘴唇,衷心希望那将是一个强力的法术,将她与身后的兽人一同毁灭。而就在下一刻,兽人的手指突然松弛了,他倒了下去,少女跌倒在他的身上。 间隔着少女和死去的兽人,丑鸡和铁匠的视线相对了,丑鸡什么也没说,毕竟在这个时候,就连一声呼唤都显得太过奢侈,她将预备好的神术投向冲击而来的另一个兽人,而铁匠取代了少女原先的位置,他已经是个成熟的战士了,丑鸡等人与兽人的战斗短暂地进入了一个平衡,但很快,伴随着祭司们投放出他们的毒虫与诅咒,这个平衡被再次打破了。 丑鸡与铁匠背靠着背,他们身边只有三个人类还没有倒下,而其他人则已经陷入了危险的高热与溃烂之中,兽人们变得从容起来,在逐渐变得明亮的天光之中,祭司们摇动着他们的法杖,念诵着对于兽人卡乌奢的颂词——他们可以用箭矢射死丑鸡,但祭司想要一个活的牧师作为祭品,一个善神的牧师将会令得伟大的卡乌奢心生欢喜,比一个精灵,不,三个精灵更好。 “仁慈的伊尔摩特……”铁匠听到丑鸡在低声祷念——对于穷苦的人们来说,伊尔摩特是个熟悉的名字,虽然也有人因为其牧师的苦修而感到颤簌或是恐惧,但他们生病的时候,会有伊尔摩特的牧师送上药草,进行护理,在死去的时候,在他们双手空空,连一份像样的祭品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伊尔摩特的牧师也愿意为他们送上苦难之神的祝福,但对于伊尔摩特的宽容与仁爱,铁匠还是在成为丑鸡的同伴之后才深刻地了解到的——伊尔摩特的牧师,按照理论上来说,应该每天六次地向伊尔摩特祈祷,但这点,丑鸡是无法做到的,她并不是不愿意,而是在危机重重的呼啸平原上,这只能是个奢望。但伊尔摩特从未吝啬于赐予她力量与恩惠,她的神术既强大又繁多,她的身体也从未因为呼啸平原严苛的生存条件而变得虚弱,苍老,她简直就像是伊尔摩特在呼啸平原上植下的一棵坚韧的树木,她不但在狂暴的风雪中立足于此,还给了其他弱者宽阔而温暖的庇护。 这些兽人是为了丑鸡而来的,铁匠很清楚,相比被婴儿的血肉喷溅了一身的丑鸡,还有多少都被波及到的人类奴隶们,他和其他的同伴几乎没有沾染上那种可怕的气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与兽人遭遇,更不是第一次分散行动,他们是可以回到雷霆堡的,也许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聚集在一起了,兽人们已经有了警惕之心,正如雷霆堡的领主修希望的,他们应该将之后的事情交给真正的军人了,他们应该回去,带着荣誉与金币,继续做一个面包师,一个裁缝,或是一个佣兵,永远不要再回到呼啸平原上来。 铁匠也曾经想象过,在还是兽人的奴隶时,他想象过和自己的妻子,儿子一起逃走,即便成为流民也不要紧,他是一个有着高超手艺的铁匠,无论哪个领主和爵爷都会很高兴地接纳他的,在妻儿死去之后,他就不再想要回去了,他只想寻找机会敲碎首领与祭司的头。后来他见到了丑鸡,于是他的想象又发生了改变,如果丑鸡愿意成为他的妻子,那么他们或许会有两个或是三个健壮的孩子,他甚至自私地想过,如果丑鸡能够重新得到丈夫和孩子,她是不是就会放弃自己的复仇了呢? 但就在刚才,他听到丑鸡坚定而明确的祷词时,即便不是一个牧师,作为在丑鸡身边好几年的亲近之人,铁匠也能听懂她正在祈祷的是怎样一个神术——他突然明白了,她是永远不会放弃的,她也不会再有孩子,再有丈夫,有任何美好的东西,不,或许应该说,除了一样之外,没有什么再值得她去期待,但这才是丑鸡啊,是他最喜欢,最爱的女人。 所以说,这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呢——除了孩子之外,他们仍然是在一起生活,并且一起死去,火焰会将他们燃烧成白色的灰烬,你我不分。 兽人的祭司阴毒地注视着人群中那个高大的就像是一个兽人武士的女人,他们从兽人武士的肩膀上站起来,挥动法杖。 承受着兽人祭司重量的武士不那么高兴地皱起了整张面孔,他不敢让祭司掉下去,但也很讨厌祭司的臭味与紧贴着他的面孔蠕动着的肉,是的,就算是在兽人之中,祭司身上的古怪气味也同样令人(兽人)难以忍受,尤其祭司还在他的肩膀上手舞足蹈——而就在他的注意力略微移开的那一瞬间,祭司一头栽了下去。 兽人武士傻乎乎地提着祭司的双腿,一开始他还以为祭司只是不小心失去了平衡,但随即他发现祭司已经失去了他宝贵的脑袋。而另一端的兽人武士身上的祭司也突然向一侧倾倒,胸膛中多了一个可以看到后方景物的巨大孔洞。 “精灵!”一个兽人武士尖叫道。 几乎无需提醒,大部分兽人都看见了从蓬草中悄然走出的精灵们,为首之人佩戴着一枚精致的额冠,有着如同晨曦般的淡金色头发,与如同晴空碧海般的双眼,即便在如此黯淡的光线下,他仍然如同明月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他身边的精灵战士们,则如同环绕在明月周侧的星辰,每个精灵手中,都环抱着一张三角弓,弓弦上的箭矢带着微蓝的白色闪光。然后,就像是听见了无声的命令,箭矢一如暴雨一般倾泻在兽人的头顶上,这里都是强壮而又凶悍的武士们,并且都穿戴着厚重的野牛皮甲或是钢铁的盔甲,但在面对秘银或是精金的箭头时,这些防护就像是草叶一样脆弱,旋转的箭头撕裂皮肉,粉碎骨头后贯穿了他们的颈脖或是胸膛。 一些兽人疯狂地向精灵们扑来,但精灵们只是改而将长弓背回身上,拔出了双刀或是短剑,他们就像是在兽群中穿梭的鸟儿一样轻盈,每一个回旋都会带走一条污秽的生命。 一个兽人企图在精灵们尚未注意到这些人类的时候完成王的命令,但在丑鸡反击之前,一柄细长而锐利的刀就从他的后脑直接穿出了他的口腔,带出了一蓬腥臭的血和一条还在抖动的舌头。 第六百一十七章 龙火(7) 本章大修,更新延迟到晚间九点,抱歉抱歉。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一十八章 龙火(8) 因为有修,所以上一章没能写到字数,明天更新七千字到八千字。谢谢诸位的支持与鼓励! 今天还是防盗章节,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更新。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一十九章 龙火(9) 还在修改,更新延迟到十一点,抱歉,明天会双更。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二十章 龙火(10) 抱歉,新章有修,更新延迟到晚间九点。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二十一章 龙火(11) 部分增补,晚间更新,抱歉。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二十二章 龙火(12) 红龙的长子可能不知道的是,有着另外一个龙裔正在经受着与他相似的阴寒。 七十七群岛的海水是如同深渊般的黑色,海面上灰白色的雾气终日缭绕不散,而敢于行经这里的船只除了骷髅、幽魂与不死者之外,还要面对诡异的天象与海水中的暗礁以及海藻——七十七群岛有着不亚于翡翠林岛与银冠密林的迷锁,不死者们时常修改与弥补它们,不过最为鲜明的特征可能就是其间盘旋不去的死亡气息——在迷锁的覆盖范围之内,未经巫妖们许可的,海水中的鱼,天空的飞鸟,甚至是昆虫或是船底的牡蛎都会迅速地失去最后一丝生机,在这里,就连风,就连海浪都是宁静的,宁静的如同死亡,船帆无法被吹起,船只能够依靠着符文或是人力驱动的船桨行驶。在不见天日的底舱里,几乎都是强壮的奴隶——如果不是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只要稍有理智与见识的人都不会愿意进入这个不属于生者的世界,他们被镣铐锁在坐凳与船桨上,每天可以得到烈酒与肉食,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会迅速地衰弱下去。 还有的就是那些高大的海藻,海藻会缠绕在船桨上,如同女人的手臂那样紧紧地纠缠着它们,若是在七十七群岛之外的地方,水手们会跳下船,用刀子割开这些令人烦恼的小东西,但在七十七群岛,如果有人真的跳入水中,巫妖们豢养的细齿章鱼、有毒海蛇、鳝鱼、鳗鱼与刺骨鱼会和那些潜藏在海藻中的骷髅一同游上来,攻击他们。无论多么强悍的水手也难以侥幸脱身,除了那些就像是拥有人类智慧般的恶毒生物之外,这些骷髅几乎都是鱼人,它们哪怕没有了光滑的皮肤、鳞片,有力的肌肉以及尾巴,大海仍然是它们永远的家人。 奥斯塔尔眺望着远方,他已经能够透过薄雾看到黑色的岛屿们,它们隐藏在海水里,每座岛屿的边缘都如同魔鬼的獠牙。 再往前,就连底舱的奴隶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无需再挥动船桨了,取而代之的是突兀的寒冷,让他们的发尖与睫毛凝结出白色的冰霜,他们抓紧了主人赐予的毛皮,喝着烈酒,完全不知道和他们仅仅隔着一层木板与一层铅板的地方,已经聚集起数以百计的鱼人骷髅,它们簇拥着船只,推着它往前走,速度竟然比拉起帆布或是奴隶们划桨要快得多,带着金属色泽的灰色,或是白色的颚骨中喷吐着纯净的负能量,在它们周围,就连被这里的主人饲喂的章鱼与海蛇都消失了影踪。 船只在距离浅滩还有数百尺的地方就投下了铁锚,小船被放下来,将胆大妄为的生者送上不死者统治的领地。奥斯塔尔的双足刚刚碰触到蛤蜊白色的浅滩就察觉到它们并不是普通的沙子,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浅滩上的沙子都是骨砾。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将奥斯塔尔带到这里的灰袍说。很幸运,或者说鉴于格瑞纳达人一贯的本性,奥斯塔尔与七十七群岛的数位住客有着近似于朋友的关系,像是这位灰袍,就是这座小岛上巫妖最为亲爱的弟子之一——与人们想象的不同,七十七群岛的不死者们并不介意受到打搅(只要别在一些紧要的时刻),它们虽然放弃了生者的躯体,但它们的灵魂还是属于魔法的,而任何研究,都不能缺少必要的好奇心——何况生者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食物,研究材料以及重要的祭品。 而在七十七群岛上,几乎没有律法与道德的存在,就连所谓的盟约与约定,如果没有魔法的制约,它们也只是一纸空文,无能的弱者嚷嚷着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只会招致无情的嘲弄与讥笑——像是将奥斯塔尔带到这里来的灰袍,能够提醒这么一句就已经很够朋友了。 “我们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奥斯塔尔说,然后将一袋大约有着半打的灵魂宝石交给了灰袍,这个数量超过了他们的约定,但在让一个灰袍不至于那么快地改变自己先前的决定上有着很不错的作用。灰袍愉快地向奥斯塔尔点了点头,“那么跟我来吧,”他说:“但我不能保证我的导师会愿意见你。我是说,你,不是祭品,或是实验材料。” 他也许因为自己说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冷笑话,奥斯塔尔适时地微笑了一下,但有点令灰袍失望的是他没有露出畏惧或是惊恐的神色。 奥斯塔尔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疯狂,作为龙裔,他同样接到了神殿发出的谕令,而他第一次违背了格瑞第的旨意,只因为他需要佐证一个甚至无法清晰地捕捉到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他能够寻找到,那么很有可能,他就能毁灭那个黑发的龙裔——几乎从一见到他的时候开始,奥斯塔尔就应该知道,他将会是一个危险,对于格瑞纳达以及格瑞第来说都是如此。 灰袍的导师是一个巫妖,在七十七群岛上,她(是的,她原本是一位娇媚的女性法师)的地位并不低下,或者说,任何一位女性巫妖都是如此,也许是女性们很少能够有这样坚韧的意志将自己转化成一具骨头架子,并且看着负能量将自己的躯体腐蚀成一团黑色的棉絮吧,就连垂垂老矣的那些也是如此——所以她们总是能够得到更多的尊重,男性巫妖们也会在一些小问题上做出让步——譬如说,不死者们的午夜小茶会就是由女性巫妖们首倡的,而每个接到邀请的巫妖只要能够有可能,也不介意去尝点深渊结晶小蛋糕或是恶魔血茶。 当然,奥斯塔尔选择这位巫妖作为自己的突破口,也是因为她与奥斯塔尔有过一定的接触(以魔法的形式)。奥斯塔尔必须要说的是,虽然她已经是一具充斥着负能量的骨架了,但她仍然是个富有魅力的夫人——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么一点微薄的联系,她至少不会拒绝见面或是直接将奥斯塔尔杀死。 应该吧…… —————————————————————————————————————————————————————————————————————————— 红龙的长子从多彩的金属圆盘上拿回自己的手,他的手指上依然残留着阴森的寒气,他蹙着眉,碧绿的眼睛里倒映着面前的场景——而金属的圆盘里倒映出了另一个人。 “达诺斯。”他说。 达诺斯,作为血脉浓厚的龙裔,几乎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地被放入了召唤的行列里,他有懊悔过不应该如此之快地暴露自己的血脉,但随后想到,格瑞纳达的每一个龙裔只怕都不可能逃过格瑞第的眼睛,这时候他有点羡慕奥斯塔尔,所有人都知道奥斯塔尔对于格瑞第的忠诚就像是魔法星河的存在那样不可动摇,但他偏偏就在最后一刻放弃了自己的誓言。达诺斯有想过这个是否与他从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那里窃取到的名字有关,问题是,难道奥斯塔尔真的鲁莽到亲自前往七十七群岛寻找深藏在克瑞玛尔身后的秘密吗? 达诺斯还是觉得奥斯塔尔可能要比他们更早地知道,或是觉察到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是逃走了,无耻而下作的,甚至没有告诉达诺斯以及其他人一声,不过所有的格瑞纳达人都会那么做,所以达诺斯除了思考了一会儿如果能够抓住奥斯塔尔要怎么样地将自己的愤怒倾泻出去之外,就没再怎么想起这个人了。 “我们都在等您呢,殿下。”达诺斯说。 红龙的长子转过身来,“有谁没有到吗?”因为他的身份在最初的时候没有被获准暴露,所以在前一个月里,作为红龙的长子,他受到的尊重并不怎么显著,但很快地,他的危机感超过了他的谨慎,他用武力与龙威震慑了大部分龙裔,并且强迫他们遵从自己的命令——没有必要继续消耗下去了,在踏出死寂魔法区之前,他们只是一些强壮的非人罢了,而在死寂魔法区之外,是和他们同样强大的术士与龙裔,在格瑞第下达旨意之前,他们是不会被释放的。 达诺斯说了一些名字,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他说,“米特寇特殿下与克瑞玛尔殿下。” “米特寇特已经决定向我屈膝了,”红龙的长子说:“至于克瑞玛尔……”最好的可能就是这个血统污秽的杂种仍然沉溺于格瑞第为他创建的美妙梦境,对于迫近的危机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他,这位黑发的龙裔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天真迟钝——他的行为也在说明这一点,在被奥斯塔尔带回格瑞纳达的王都之前,他可以说是双手空空,没有人脉,没有下属,没有宠爱,就连纯净的血脉也没有,当他选择了让几个兽化人奴隶来充作侍卫的时候,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格瑞纳达人在嘲笑他,当然,另外的三分之一的人可能在希望他去死,但后来呢?虽然红龙的长子在那个时候就连离开自己的巢穴都困难,但他还有有着耳朵与眼睛的,先是新王,再是格瑞第,还有术士塔与七十七群岛,别说是侥幸,如果这是侥幸,即便是红龙的长子也会想要来上一打的——他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退避或是陨落,其中还有他高傲的妹妹,只不过十年不到的短暂时间,黑发的龙裔不但没有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很快死去,反而能够掌握住他们的命运。 那么,现在他仍旧拒绝与其他人成为同谋,是因为他有着别人无法看见或是寻找到的路径吗?红龙的长子沉默了一会:“告诉他们我很快就来,”他将双手放进袖子,“我去和克瑞玛尔谈一谈。” 达诺斯谦恭地鞠了一躬,就退了出去。 —————————————————————————————————————————————————————————————————— 曾经的不死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的房间当然与其他龙裔不同,装饰华丽并且宽大。 不过虽然装饰华丽,但因为这里所有的魔法元素都会被消弭的关系,有些地方,像是坐垫上的秘银丝线,挂坠上镶嵌着的魔法宝石以及抄写卷轴用的魔法墨水都已经失去了原先的柔亮光泽与鲜艳色彩,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金属,石头和墨水毫无区别。当然,这并不重要,在这里反正也没办法抄写魔法卷轴,或是制作符文,还有魔法用具。想到这里,巫妖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虽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但看着一群群傲慢的龙裔如同他们视为粪便的人类奴隶那样靠着双手辛苦还是蛮有趣的——他么,他不在意,在七十七群岛,每个巫妖都必须有着一身不逊色与王室御用匠人的好技艺,毕竟那里不太可能建起一个热闹的集市,有很多东西都需要他们亲手来做。 随即他听到了一些声音,在所有魔法都会失效的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用魔法来警告自己,但被触动的警戒线距离他的房门只有十尺不到了,很明显,来者并不是一个莽撞的弱者。 ———————————————————————————————————————————————————————————————————————————————————————————————————————————————————————————————————————————————— 第六百二十三章 龙火(13) 在无法抵御的力量之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只是一个无趣的笑话。 格瑞第降临了。 红龙可以用魔法将身体变得轻盈,让自己可以在任何地方起飞,但更多的时候,它们会从一个很高的地方跃下,先是滑翔,将自己送入流动的风中,然后才会开始挥动自己的双翼。巨龙的前胸有着强壮如同钢铁的肌肉,双翼翼展更是超过了本身的身长,双翼之间没有羽毛,只有覆盖着细小鳞片的膜翼,这种膜翼又轻又坚韧,能够最大程度地捕捉到无形的——即便是在这片无法使用任何魔法的死寂魔法区里,格瑞第仍然没有显露出任何薄弱的地方,她落在宽阔的平台上,昂首阔步地走入这座新的建筑。 红龙的长子看着黑发的龙裔轻轻跳起,走向窗边,他的手中是一枚打磨光滑的秘银片,因为受到侵蚀,秘银片不再那么明亮耀眼,呈现出一种丑陋的灰色,但正是因为如此,当它的主人使用它窥视外面的时候,它没有闪烁出会引起格瑞第注意的光亮,而且那只是异常短暂的一瞬间,短暂到如果不是红龙长子一直紧紧地盯着他,或许不会发现他曾经这么做过——这应该是不被允许的,窥视格瑞第的行为在格瑞纳达是个重罪。 他们几乎同时听到了红龙的召唤,红龙的长子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或者说,他的抵抗在红龙格瑞第,他的母亲面前是那样的不值一提,他走出了房间,并且欣慰地看到黑发的龙裔似乎也没有逃脱的可能——出于红龙的自私本性,他当然是不会高兴看到有人得到他没有的幸存机会的。 隘口的建筑顺应着隘口的形状,狭窄,但高大,就连古老的红龙格瑞第都可以重叠着塞进去两只——阳光从石柱支托起来的穹顶缝隙中投射到红龙的身体上,她的鳞片红到几乎发黑,并且最小的一片也足以让人类拿起来当做盾牌,上面的纹路就像是层叠的海水,她的棘刺伴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簌簌而动,这些林立如同钢矛的棘刺几乎没有损坏,只有两个地方空缺,那是一千多年前,格瑞第还只是一只年轻的红龙时,与其他巨龙争斗时留下的痕迹,不过这只巨龙也已经成为那只龙骨宝座的一部分了。 她的后裔就像是蝼蚁那样从洞穴中爬出来,和蝼蚁一样弱小,和蝼蚁一样卑微,格瑞第缓慢地提起脚步的时候,他们麻木地跟随着后面,“我的孩子,”格瑞第说,她的声音在空洞的厅堂中相互碰撞:“你们应该感到荣耀,”她说:“你们将会为了你们的母亲,你们的神祗献身,当我的神国落成,你们将会是第一批居住于此的信民,你们将会得到无上的荣光与恩惠,也许,”她自以为有趣地说:“你们会终日感动的哭泣不止呢。” 事实上,除了少数几个因为太过愚笨,所以对格瑞第有着盲目信仰的傻瓜之外,龙裔们确实很想哭泣,他们信仰格瑞第,是因为她会赐予他们力量、荣耀与权势,而不是徒然地成为神座基础下的白骨,而且进入神国(姑且这么说吧,如果格瑞第真的可以拥有一个神国),也不是这些龙裔所渴求的,他们更喜欢主物质位面,这个可以任凭他们为所欲为的地方,数百年,数千年乃至上万年地统治着国王,大公与领主们,就像是曾经的巨龙们。而不是在神国永无休止地奉献所有,直到与神国融为一体,这是那些虚伪的善神牧师们所渴望的,不是龙裔。 格瑞第显然非常清楚这一点,她欺骗了她的后裔,也没有耗费多余的时间与他们玩弄口舌,她一直以来渴求的宝座就在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的地方,就像她曾经对奥斯塔尔等人说过的那样,她已经不需要他们了,只要能够成为神祗,她会有更多,更强的后裔,有更为壮美的国家,有更为虔诚的信徒与牧师。 她的视线在黑发的龙裔身上停留了一会,“到我这里来,”她仍然能够看见他的身上盘绕着无数的命运之线——在很多古老的典籍与吟游诗人的诗歌里,总有一些人与命运有着密集而繁密的牵系,将这些记载与诗歌视为故事的人们只会认为这是在有意杜撰,但像是她,还有曾经的密林之王,已经几乎要摆脱命运桎梏的伟大存在,非常清楚,他们是关键,是钥匙,也是推力,她不知道如果克瑞玛尔消失了,事情将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到我这里来。”红龙温柔地说。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谨慎地观察着格瑞第,格瑞第到来的时间有点令人苦恼,今天恰好是巫妖,幸而巫妖早就有所准备,现在操控这具躯体的是异界的灵魂而不是他,就像是龙血反噬的时候那样,异界的灵魂虽然也会受到龙血的影响,觉得自己必须听从格瑞第的召唤,但它并不能完全地控制异界的灵魂。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你在看电影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喋喋不休地打电话,如果你能够设法沉浸到电影剧情中的话,你会发现它们对你的影响并不怎么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过异界的灵魂暂时没有这么做,毕竟它也不知道格瑞第会不会察觉到异样。 他跟随在格瑞第的身边,红龙的利爪几乎就有他那么高,有样东西在红龙的颈脖位置闪动着,它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那正是符文盘——它曾经四分五裂,而格瑞第在发现了关键之处后就将它们重新聚拢起来,它们弥合在一起,化作一个整体,而格瑞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了一根链子,把它系挂在上面,就像是戴着一只项坠似的那样戴着它——那里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没错了。 多彩的金属圆盘前是一座空旷的厅堂,龙裔们善加利用隘口两侧的山壁,只立起了两侧的墙壁与穹顶,厅堂里没有雕刻,石像,贵重的金属与宝石,贫瘠的令人不敢相信它是龙裔的手笔,但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些。格瑞第在圆盘的身前匍匐下来,符文盘从她的颈脖上飞起,落在金属圆盘的正面——众龙,阴险的绿龙,粗暴的白龙,奸诈的黑龙,傲慢的蓝龙,贪婪的红龙,以及吝啬的赤铜龙,话唠的黄铜龙,高雅的金龙,温柔的银龙,好奇的青铜龙逐一在金属圆盘上显露身姿,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出震撼着整个厅堂的吼声,而伴随着他们的是他们奉献给巨龙之祖的灵魂与力量,而厅堂中的龙裔近乎于目眩神迷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在力量前瑟瑟发抖,眼睛中却充满了贪婪。 轮换的景象最终在一只红龙身上停止,她向圆盘外伸出头颅与两只利爪,她很小,尤其是与占据了大半个厅堂的格瑞第相比,古老的红龙向她发出一声嘶吼,要求进入秘藏的权利,他们留下符文盘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但相对的,圆盘中的红龙没有因为眼前是仅存的一个同族而露出退缩或是宽容的意思,是的,每只红龙都是贪婪的,格瑞第站起身来,低下头表示屈服——然后在龙裔们尚未完全明白之前,他们的一个同伴就突然倒了下去,然后他们看到一抹半透明的影子从他的躯体上站立了起来,径直地投向金属圆盘。这片影子几乎有龙裔本身那么大,而圆盘上的红龙小得就像是一个可以放在手掌心中的玩具,但就是这个玩具一抬头,如同吸吮浆果一般将这片影子吸入了喉咙。 整个场景是那样的安静,又是那样的洁净,龙裔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随着他们的灵魂被圆盘中的红龙吞噬,他们的躯体也像是被吮吸了汁液的浆果那样变得干瘪空荡,在厅堂中的生命消失了近三分之一后,红龙格瑞第发出了一声咆哮,就算是不懂得龙语,人们也能从格瑞第不那么耐烦的语气中明白她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圆盘中的红龙不悦地嘶吼了两声,但最后还是退回了圆盘,圆盘随之变大,或者说,它成为了一个垂直浮现在空中的多色水池,格瑞第犹疑了一下,毕竟有很多传送术可以将敌人或是祭品传送到一个危险的地方,而传送术中没有比多色的水池更难以捉摸的了——它可以将被传送者直接送入另一个晶壁系。 但她最终还是踏入了其中。 —————————————————————————————————————————————————————————————————— 异界的灵魂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洁白而光滑的墙壁,莹润的光泽如同柔软的玉石或是半融的冰雪,它都不像是真实的,是另一个位面人类在电脑中创造出的物体,没有丝毫瑕疵,凹凸,或是色差,但随即他被轻轻地抛向远处,身处高空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不是墙壁,而是……丘陵,不,等等,或者说,是……龙骨…… 格瑞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看到了龙神艾欧的遗骸,虽然她一直坚称巨龙艾欧已经死去,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臆测——那是巨龙之神的父亲,巨龙最初的神祗,即便陨落,他的神骸也应该在星界之中化作庞大的令人生畏惧的大陆,而不是悄然埋没在龙脊山脉的深处,无人得知。但在片刻悲哀之后,喜悦又再一次涌上格瑞第的心头,是的,这是调和者艾欧留给巨龙们的秘藏,而现在,它属于她了,每一寸,每一分,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她争夺。 但它还在沉睡着。 +++ 番外——龙裔(11)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 英格威竖起了耳朵。 但女人和男人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男人开始检查英格威,他的手指与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柔软与光滑,一双法师的手,英格威想,然后他就被抓了起来,男人一手提着他的两只前蹄,一手粗鲁地伸入他腹部柔软的毛皮之中,翻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东西:“公的。”他说,而英格威愤怒地咩咩叫着,男人一个不防备,被他在脸上盖了一个印子。 男人恶毒地咒骂了一句,如英格威所预料的,他开始念诵咒语,但英格威终究不是一只普通的羊,它飞快地在厨房里奔跑起来,灵活的就连墙壁都留下了它的蹄子印,结果就是,在男人的法术抓住他之前,他碰地跳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就是之前抱着猪的那个女人,那只小猪紧紧地跟随在她的身边。 “哦哦哦,”猪的主人说,“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把它给我,”男人没好声气地说:“我要把它的项圈拿下来。” “怎么拿?” “砍断它的脖子,”男人狡诈地说道:“不然拿不下来,可能是因为施放过咒语的关系。” “它是一只普通的羊吗?” “也许是,也许不,”男人说:“但脑袋掉下来之后就都一样,我倒希望他不是一只普通的羊,这样我们会有更多的肉。” “我看到还有一只黑色的小羊。” “那是吃过面饼的。”男人说:“别告诉我你又想……” “我已经厌倦小猪了。”女人抚摸着白色的小羊,对他柔滑的毛皮爱不释手,:“我可以教他们跳舞,会有人愿意付出几个金币来看的。” “但他们都是货物。” “好了,亲爱的。”女人撒娇说:“你知道我总是很快就会喜新厌旧的。” “那么不要超过一个月,”男人说:“还有那只猪……” 那只猪显然听见了他们的话,它头也不回地从厨房门的缝隙中蹿了出去,但男人的法术及时地追上了它,它浑身麻痹地倒下,看着它曾经的主人怀抱着一只小羊,拎着一只笼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英格威听到了小猪凄厉的嘶喊声,然后曳然而止。 ———————————————————————————————————————————————————————— 回忆结束,埃戴尔那用蹄子抓了一下脖子上的项圈,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觉得他应该和英格威那样有着一个漂亮的项圈——项圈只是皮带和银质扣的,着重点在于有着粉色的毛球和白色丝绸的玫瑰花——只因为女人认为小羊之中最好有个雌性,现在她走出去找铃铛了。 英格威咩咩地叫着,人类或许听不懂,但现在也是一只羊的埃戴尔那当然可以听出他是在哈哈大笑,还有的就是就算是羊也会在大笑的时候嘴角上翘以及眯起眼睛的。 “能够让翡翠林岛之主的继承人如此喜悦可真是我的荣幸。”埃戴尔那咩咩地嘲讽道。 他的话一下子让英格威重新想到了那只小猪,白色小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只听说过一点,”埃戴尔那说:“在遥远的瑟里斯,他们的女巫们会用人偶种植谷物,用这些谷物磨成的粉做成面饼,吃下去的人就会变成驴子,除非有人施放法术消除,不然他们就会作为一只驴子劳作终生直到死。” “但你只是变成了羊,而另一个变成了猪。” “也许是他们有意改变了魔法的效力,毕竟驴子太难看了,”埃戴尔那用人类的姿势坐了下来,后蹄分开,幸而他们现在的毛都很厚:“我似乎也听到过一点,嗯,我是说,在某个国度中,贵人们会豢养一些比人更聪明的动物……”他说的不是那么清楚,因为直觉上他觉得英格威不会高兴听到那些人还做了些什么事情——他们在厌倦了让那些动物们跳舞,唱歌,耍弄把戏之后,就会虐杀它们,欣赏它们在死亡缓慢逼近的时候哀叫,跪拜,竭尽全力垂死挣扎的模样——有时候还会邀请那些人的父母兄弟来,让那些曾经是人的动物看着自己的亲人感恩戴德地将自己的肉吃下去。 第六百二十四章 龙火(14) 补充一部分,晚点更新哈。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二十五章 龙火(15) 圣者的降临就几乎意味着格瑞第没有逃脱的机会,古老的红龙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在将她的后裔,还有她的子女奉献出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在需要牺牲自身一部分的时候她同样不会踌躇——格瑞第一转身,向罗萨达的圣者露出獠牙,但她最重要的目的不在于此——它一口咬断了自己的尾巴,将它与金色的罗网一起抛置在原地,而在此之前,短矛与膜翼摩擦着,黑红色闪烁着光点的龙血从撕裂的创口中溢出,红龙格瑞第就像是一个不耐烦的酒馆女招待撕扯抹布那样撕扯着自己的膜翼,在人们听到了一阵如同金属相互摩擦的刺耳声音时,她喷吐出一股炽热的龙火,龙火在岩石上燃烧,让整个空间都变得干燥与灼烫。 她飞了起来,敦实强壮的泰尔圣者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但红龙狡猾地伏下脖颈,在避让过圣者手持的锤子的同时,脖子上的棘刺就像是真正的钢矛那样被强劲的肌肉投射了出去,它直接穿过了泰尔圣者的肩膀,在他的体内留下龙毒,年长的圣骑士发出怒吼,但他的皮肤立刻变成了危险的青黑色,锤子从他的手中无力地坠落,伊尔摩特的圣者匆忙地投出短矛和他的治疗法术——而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格瑞第庞大的阴影穿过了他们之间的缝隙——但晨光后发而先至,罗萨达的圣者提起金色罗网,还有自己的利剑,上身微微前倾,双足分开,做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攻击前的姿态。 只差一点,格瑞第就自己撞入了难以摆脱的罗网之中,泰尔与伊尔摩特的圣者分别站在她身后的左右两侧,红龙暴躁难安地转动着身体,无论她攻击其中的哪一个,另外两个都会联合起来攻击她的双翼与身后,尤其是那个仍然滴着血的地方,那里没有鳞片,也没有坚韧的皮肤。 “虚伪!”红龙格瑞第就如同疯了一般地尖叫着:“卑劣!无耻!真应该让你们的信徒来看看你们做下的事情!”她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哀求道:“你们难道不都是公正善良的神祗么?我并没有伤害你们的选民,或是牧师,以及你们的神殿——好吧,我承认是有一些小意外,但我可以以体内的神格发誓,那只是信徒们的自作主张!” “你体内的神格可不是你自己的。”罗萨达的圣者说。 “巴尔的遗毒。”泰尔的圣者憎恶地说。 “我已经决定放弃它了,”红龙格瑞第说:“而你们却在阻碍我获得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巨龙艾欧的本质可不是‘东西’,狂妄的小姑娘。”伊尔摩特的圣者说,作为最为古老的神祗之一,他对调和者巨龙艾欧充满了敬意,巨龙统治这个位面的时候,巨龙们没有对人类,精灵,矮人以及其他有智生物产生什么致命的影响,这完全要归功于这位公正而宽容的巨龙的神祗,更不用说,在巨龙们逐渐让这个位面陷入倾覆危机的时候,他做出了退让与牺牲。伊尔摩特一点也不愿意相信艾欧最终会选择格瑞第这样一只残酷贪婪的红龙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就如同人类的暴君与残忍的统治者那样,格瑞第只会让这个被阴影笼罩着的位面被更多的黑暗侵染。 “而且你体内的神格是你的吗?”罗萨达的圣者说:“它最初是属于巴尔的,然后你又把它交易给了希瑞克。” 他们看到格瑞第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格瑞第的交易对象从来就只有兽人之神卡乌奢与盗贼之神玛斯克,她的金色眼睛先是陷入了短促的迷茫,但随即,她就突然明白了过来。 就在红龙因为被欺骗与利用咆哮出声的时候,周围的一切突然黯淡了下来,从光线到色彩,只有晨曦之主罗萨达的圣者身边仍然亮如白昼,他的身形一下子被显露了出来,伴随着伊尔摩特圣者的大叫提醒,罗萨达的圣者骤然坠落,伊尔摩特的圣者一把抓住了他的斗篷,“你怎么样?”他问:“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我的自尊心。”罗萨达的圣者说,他的外表是一个年轻的贵族,穿着经过罗萨达本人赐福的盔甲,里面还有链甲与丝绸内衣,虽然起初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信徒与神祗微妙的虚荣心,但它们确实让他躲开了一次同样来自于圣者的刺杀。而泰尔的圣者,已经怒号着玛斯克的名字,向阴影中投去他的锤子,锤子穿过黑色的烟雾,烟雾碎裂了,而又又重新弥合在一起,但看起来要比之前小了一点——如果不是玛斯克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本性,在刺杀罗萨达的圣者的时候还不忘对那件金色的罗王随手牵羊,泰尔还不能那么快地捕捉到他的尾巴呢。 整个空间已经呈现出一个奇特的形状——就像是有谁在场地的中央矗立起了一面镜子,真实的存在与虚幻的倒影两两相对,但事实上,并没有,龙裔们和圣者们都没看到另一个自己,有人迅速地想起了导师的教诲,而有些人则亲眼看到过——他们的导师曾经施放幽影法术,将阴影位面的本质抽入主物质位面,让主物质位面也具有了阴影位面的本质。只是无论是法师,还是术士,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小只能影响一个房间,最大不过一座城堡,而这里,几乎可以容纳整个格瑞纳达(不仅仅是它的王都),每个人都沉默并且颤抖着。 “希瑞克!” 阴谋与纷争之神同样下降在一个盗贼的身上,他习惯性地将双手放在腰间,显露出一副疲沓又恶心的姿态,他看上去就和一个普通的盗贼没有什么区别,苍白的面色,细瘦的身躯,廉价的皮甲与磨光了足尖与后跟的靴子,但谁也不会认为他真的那样无害,至少罗萨达不会,“真是难得,”年轻的贵族满是嘲讽地说道:“我终于不必看着你的脊背而是你的脸了。”——这是在嘲讽每次希瑞克都会尽量避免与他的战斗。 “我想我能够理解你,罗萨达,”希瑞克说:“就像是我曾经遭受过的磨难中遇见的那些狗那样,它们不叫嚷几声总是会觉得寝食难安。” “当你用一只虚弱恶毒的老鼠的视线去打量别人的时候,”泰尔的圣者说:“你所见到的就只能是污浊与绝望——你的诋毁就像是你投掷在街道上的粪便,总有一天,它们会被雨水冲刷干净,重新回到你的身上。” “战斗吧。”伊尔摩特的圣者说。他的话就像是一个讯号,希瑞克的圣者突然整个儿地塌陷了下去,他的衣服与皮甲,还有靴子与腰带都掉落了下来,而在薄如纸张的皮肤之后,是无法计数的小黑虫,它们有着利爪,喙与翅膀,从躯体中央一个如同黑洞般的地方蜂拥而出,铺天蔽日地冲向了三位善神——罗萨达的圣者身上升起了耀眼的光芒,虫子在强光中被焚烧得吱吱作响,但它们体内的汁液随即化作了暗绿色的云雾,钻入圣者们的皮肤以及眼睛,鼻子,耳朵这些柔弱的器官内。 —————————————————————————————————————————————————————————————————————————————————————————————————————— 格瑞第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逃跑。 但一张金色的罗网凭空而降,她被抓住了,这张罗网是无形的晨光编织而成的,被它围困住的猎物根本无法触及到它们,但在试图挣脱的时候,这些细如发丝的光线就会契入鳞片与皮肉,带了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 “我们有过约定!”格瑞第喊道。 “是的,”以女性姿态出现的玛斯克回应道,就像是他从来不会以男性的投影出现在希瑞克面前那样,他选择的圣者是一个纤细的女性盗贼,和他的化身非常相似,有着乌黑的长发与苍白的皮肤,她盘绕着格瑞第缓慢地走动:“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所以我现在需要得到我的报偿。” “我会给你报偿的。”格瑞第说,“但最少的,你要先将这张罗网拿走。”她没有与玛斯克争论太多,正如玛斯克所说,她已经拿到了艾欧的神格与神力。巴尔那颗破碎的本质对她已经失去了诱惑力,但她畏惧的是玛斯克会想要更多,尤其是罗萨达认为格瑞第与希瑞克有交易的现在,如果格瑞第还想不到站在玛斯克身后,操控这位盗贼之神的人就是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就太蠢了。 “不用那么麻烦了,”玛斯克说:“我可以自己来取。” 格瑞第在看到那只熟悉的深渊怪物时尖叫起来。 —————————————————————————————————————————————————————————————————————————————————————————————————————— 格瑞纳达的王都罕见地平静了下来,街道上不再有红龙的双翼投下的阴影,商人们来来去去,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格瑞第几乎抽掉了格瑞纳达所有的新鲜血液,让这个国家变成了一个空壳。 “她还会回来吗?”格瑞纳达的新王问。 “也许。”埃戴尔那说。 他们在格瑞第的王宫里等待最后的结果,龙骨宝座上空荡而冷清,埃戴尔那记得上次看到它的时候,里面还囚禁着不少格瑞第攫取的强大灵魂,而现在它们都不见了。 “你觉得她有可能成功吗?” “你希望她成功,还是不成功?”埃戴尔那说:“我只知道无论怎样,你的结局都不会很妙,我亲爱的朋友。” “你让克瑞玛尔做了些什么?” “一些小事,”埃戴尔那说:“而且你很清楚,克瑞玛尔不再是我们的了,他属于一个癫狂又下作的老年痴呆症患者——他才是克瑞玛尔的主人。” 新王盯着埃戴尔那看了一会。 “怎么?”埃戴尔那沾沾自喜地想到,难道是我大胆的发言让他震惊了? “我说,”新王一言难尽地说:“埃戴尔那,你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癫狂和下作的?” —————————————————————————————————————————————————————————————————————————————————————————————————————— 格瑞第当然不会知道还有人正在等待着自己,她在深渊怪物将触手伸向她之间就将许诺给盗贼之神玛斯克的报偿取了出来——虽然她确实想过要吞没酬劳,但那是在她成为一个神祗之后,而不是在罗网里,她当然也看到了射向符文盘的一箭,而且她即便不去看和听也知道那正是来自于克瑞玛尔,黑发的杂种,她在心中诅咒到,但无论是惩罚,还是复仇又或是别的什么,都要等到她从别人的手指中挣脱出去之后。 她故意露出了愤懑的神色,将那团本质丢向罗网之外,而在玛斯克俯身捡拾的时候,它抬起另一只前爪,那只爪子里抓着的是岩石,她长子的血肉,符文盘与符文盘中的艾欧本质,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损坏了它,但那枚箭矢中止的可能只有继承的仪式而已。 但红龙的獠牙咬住的只有虚空。 兽人之神卡乌奢的圣者出现了,他是一个高大至极的兽人,几乎可以与匍匐的巨龙对视,只有一只眼睛,而他的单手斧不但斩断了罗萨达的金色罗网,还斩断了格瑞第的前肢。 第六百二十六章 龙火(16) 兽人之神卡乌奢嗜血而残忍,因为与精灵之神安格瑞斯有着仇恨的关系,他最喜欢的祭品是精灵,但如果没有,他也不介意人类、矮人、巨人或是兽人,有趣的是,作为这么一个邪恶暴虐的神祗,他却异常珍惜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有着足够的诱惑,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化身或是圣者出现在主物质位面的。 他的出现一下子就让整个局面陷入到混乱之中,不在受到罗网束缚的格瑞第张开双翼,它的龙火沿着地面席卷而去,火光顿时照亮了每一个存在,他们的面孔都被疯狂的渴求占满了,即便龙火灼烧着他们的躯体也不曾让他们退缩半分——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圣者首先攫取到了那枚符文盘,但格瑞第的龙火焦黑了她的皮肉,在炽烈的火焰中萎缩的肌肉失去了原有的力量,兽人之神卡乌奢的圣者伸出了拳头,一拳砸断了那根枯枝般的手臂,手臂坠落在地——而符文盘却已经被一只纤细的足尖轻轻挑起,它飞了起来,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无人可以阻止的落在女性盗贼完好的那只手中,整个动作曼妙的就像是舞蹈,而在第二次抓住符文之后,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圣者,一位女性盗贼立刻隐没在了无处不在的阴影里。 兽人之神卡乌奢的圣者与格瑞第同时发出忿怒的吼叫,而就在这个时候,淡薄但如同刀剑一般具有穿透力的晨光流水般地倾泻下来,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圣者顿时失去了依凭之处——如果说,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话,那么令她畏惧的是,她的手臂同时被一只消瘦到可以看见骨节的手抓住了,那只手是属于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的圣者的,前者顿时瑟缩起来,而后者一把夺过了那只焦黑的手臂,但在玛斯克的圣者露出悲痛的神色之前,一支由最纯粹的光凝聚而成的长箭呼啸而来,它贯穿了希瑞克圣者的手,将玛斯克的圣者,希瑞克的圣者以及始终紧握着符文盘的那只手连接在一起。 高大的兽人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再好也没有的机会,但就在他大踏步地奔跑起来,想要在晨曦之主之前掠走珍宝的时候,一支银亮的,上面缀满了符文的锤子阻挡在他面前,“来吧!”年长的圣骑士高喊到:“与我一战吧,肮脏的兽人!”正如晨光之神罗萨达与纷争之神希瑞克那样,兽人之神卡乌奢与公正之神泰尔也同样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们立刻战斗在了一起。而在这个时候,希瑞克已经再次化身成虫子,摆脱了罗萨达的光箭,而一部分虫子钻入了玛斯克圣者焦黑的手臂,啃咬起残留的骨头与经络,好让符文盘从那五根坚韧的如同钢铁一般的手指中掉落出来。 如果说有那位神祗能够有着正义的刺客之名,那么其中至少一个名额是属于伊尔摩特的,他的圣者,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衣着朴素,有着一双精锐的眼睛,他轻盈地一跃就将自己送往半空,然后伸出的短矛就像是迎接一个婴儿一般将符文盘接在矛尖上,它甚至还在轻微地旋转着,而在他伸出手去要接住这份珍贵的遗赠时,一柄阴冷的匕首刺入他的脊背——在最后一刻,伊尔摩特的圣者向左侧了,匕首没有刺入他的心脏,而是刺在了他的肋骨上,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脱离了现在的危局——因为这柄匕首正在源源不断地汲取伊尔摩特的力量。 伊尔摩特的圣者飞速地下坠,身后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缠绕不去,丰满的胸膛就像是岩石那样碾压着他的身躯——伊尔摩特的圣者大叫着,将符文盘丢向远处。 ——————————————————————————————————————————————————————————————————————————————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米特寇特神色阴沉地说,不过他看起来可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狼狈,整个空间都几乎要被阴影位面吞噬了——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数位圣者,还有古老红龙的缠斗已经让山脉完全地崩塌了,但在阴影位面,大部分你所看到听到和嗅到,触摸的东西都是主物质位面的投影,这让龙裔们取得了一点喘息的机会,只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尤其是几个莽撞的家伙因为碰触到了线条、面或是立方体(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之后突然被分割成无数碎块之后。 阴影位面虽然侵吞了这个空间,但艾欧残留的保护仍然让它无法完全地占据这里,龙裔们很快寻找到了鉴别它们的方法——在被艾欧最后的力量所保护着的地方,所有的事物仍然保有着艳丽的色彩,而不是如同阴影位面那样,无论什么都是那样的黯淡无光,但这些地方,很可惜的,多半都是战场。 “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来自于异界的灵魂瞥了米特寇特一眼:“或许还有你们。” 后一句话可真是恶心到了米特寇特,他相信其他龙裔肯定也会如此想:“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异界的灵魂伸出手指,弹飞两只想要乘火打劫的幽影猎犬。 “如果我们的母亲,可敬的格瑞第能够获得胜利……”米特寇特紧张地看了一眼混乱的中心:“又或是,即便没有获得胜利,但她仍然得以脱身,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背叛将会带给你多么惨痛而长久的惩罚?” “暂且不说她是不是可以脱身或是获得胜利,”异界的灵魂好奇地看了这具躯体的兄长一眼:“你觉得你们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吗?我们被召集起来就是为了充当祭品的,她不惜一切,亲爱的米特寇特,就连仅余的红龙也成为了消耗品,你怎么会觉得她能够珍惜你们?或者说,你真的想要跑到格瑞第的神国中去为她没日没夜地唱颂歌?”异界的灵魂才不信呢,格瑞第的统治建立在武力与血脉上,身体里流着红龙之血的龙裔们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忠诚与虔诚?呃,或许有,但那肯定是基因突变了,就像是奥斯塔尔,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有着自己的思想,看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没有顺应格瑞第的召唤。 米特寇特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已经察觉到了,古老的红龙格瑞第或许已经站在了主物质位面的顶峰,但当她面对真正的神祗时,她也只是一个强壮的弱者而已,她的力量只能保证她可以逃走——如果在最初的时候,她能够当机立断立刻放弃符文盘撤离此处的话,但她没有,她的名字成为了她最好的写照,她失去了作为一只红龙应有的谨慎与狡猾,反而像只蠢笨的大鹅那样,只看得到眼前的那么一丁点儿食物,而忽略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刀刃。 如果善神得到胜利,无论是罗萨达——他的神殿曾经被格瑞第的牧师焚烧,他的牧师也曾经遭到无情的追杀与驱逐,更别说,罗萨达的圣水遭到污染之事仍然与格瑞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前罗萨达保持沉默,只不过是因为他一直与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厮杀,无暇抽身而已;还有泰尔,虽然格瑞第小心地避让过了这位公正与正义之神的神殿与圣所,但基于他的本质,泰尔是绝对不会希望有这么一个邪恶的存在成为同僚的,何况伯德温唐克雷与高地诺曼老王的事故古老的红龙难辞其咎;至于伊尔摩特,这位嫉恶如仇的古老神祗,早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格瑞第身上还带着他留下的伤痕呢。 而三位恶神呢,很抱歉,他们绝对不会是遵守契约又富有同情心的白痴(就他们的认知而言),他们就像是秃鹫,会在任何一堆腐烂的臭肉上召开盛大的宴会。 问题在于,如同米特寇特一般想法的龙裔居然不在少数,他们竟然在数位神祗的圣者相互战斗的时候,奔向了似乎被忘却了的格瑞第。 “您怎么样?”一个施放了法术将自己的形体隐蔽起来的术士小心翼翼地问道:“需要药水吗?还是治疗魔法?” 格瑞第喘息着,她可能是第一个被卷入数位圣者战斗的巨龙,血从她的额头留下来,凝固在她的瞬膜上,她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它可悲地失去了一根有力的前爪,膜翼碎裂,她的身躯上遍布伤口,鳞片消失,皮肉翻卷,而几只希瑞克化身的黑虫还在里面痛快地撕咬。格瑞第收缩肌肉,将那几只黑虫挤压成粉末,它们的残留被涌出的龙血冲刷出红龙的身体,升腾起的烟雾让几个猝不及防的龙裔顿时委顿在地。 “到我的身边来。”她命令道。 米特寇特身体才一动,就被他黑发的兄弟拉住了,在红龙将视线投在他们身上的那一刻,米特寇特几乎要抽出长剑砍断那只被拉住的手,也有可能是那只拉住他的手,但一阵奇特的阴寒让他清醒了过来,只是短暂的一犹豫而已——但红龙已经不想继续等待下去了,她从容地咬住距离她最近的那个龙裔,直接把他吞下了喉咙,然后是另一个,这些血肉都来自于她,浓厚并且纯粹,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被选中的原因,而它们现在正在令得“母亲”的躯体得到滋养与痊愈。 —————————————————————————————————————————————————————————————————————————————————————————————————————— 圣者们的战斗正到了最为激烈的时刻,阴影位面的生物已经聪明地跑到了更远的地方,只有被困缚在这里的龙裔,还有那两只倒霉透顶的红龙兄弟不得不接受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考验,他们之前甚至没有看到过神祗的化身,更别说是圣者降临,记忆里最可怕的存在莫过于红龙“母亲”格瑞第,也许还有那么一两个恶魔或是魔鬼,但如果可能,他们真不想获得这一殊荣,在数个庞大可怖的力量下,他们卑微弱小的就像是一个凡人,还是一个不够强壮的凡人。 而格瑞第,似乎已经被这些暴躁的家伙遗忘了,她在伤势获得缓解之后缩小了自己的躯体,在新的砾原上缓慢地爬行着,任凭尘土覆盖住自己的鳞片,她在寻找她的符文盘,她是艾欧的继承人,她应该得到他的本质,从而成为一个强大的神祗。 这个执念让她变得愈发疯狂,而命运之神也似乎投出了有利于红龙的骰子…… ———————————————————————————————————————————————————————————————————————————————————————————————————— ——你听到了吗?异界的灵魂问道。 古老的红龙最终的哀鸣。 过了好一会儿,异界的灵魂才听到一声低沉的“嗯”。 巫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从他还是个连站立都困难的幼儿,到他成为术士塔中可以弑杀导师取回契约的佼佼者,再从他舍弃了生者的血肉,成为一副惨白的骨头架子……他曾经幻想过,思考过,策划过——但他终于等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心情却异常的平静,平静的就像是看到一只鸟儿坠落在猎人的网里,或是花朵从枝头萎谢。 ——这还不是结束呢,他声音轻柔地说,不是结束,我亲爱的同居人。 第六百二十七章 龙火(17) 圣者们投掷出的力量震撼着天地。 格瑞第的身躯在光明与黑暗中四分五裂,这个曾经统治与威慑了一整个国家,数以万计的施法者,以及她的子女与后裔的古老的红龙就这样死去了,她大概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结局竟然会是那样的匆忙与仓促,即便是她的后裔,也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了茫然之中,龙血就像是暴雨那样倾泻在每个人的身上,连同着能够溶解钢铁的胃液,将不曾受到防护的皮肉骨骼腐蚀殆尽,龙裔们向天空伸出手臂,就像是仍然再向格瑞第祈祷那样,但没有人会去回应他们,善神们的圣者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而恶神们的圣者却对那些绝望的灵魂垂涎三尺。 巫妖在识海中屏息静气地感受着,正如他所说的,这还不是结束,格瑞第强韧的灵魂已经抛弃了她的敌人,她的身躯以及她的后裔,在哀悼荒原捕捉到她之前逃走了——曾经的不死者并不意外,即便是没有魔法的凡人,当他们有着一个顽固的理念的时候,他们也会去到到他们想去的地方的,施法者们更甚,他们在离开生者的位面时,哪怕不是灰袍,也有可能成为一个仍然保持着理智与智力的幽魂。而格瑞第,她是被自己的贪婪蒙蔽住了双眼,堵塞了耳朵,但如果说她没有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就算是快要死在蜜酒与女人的怀抱中的凯尔门也不会相信。 异界的灵魂并不能看到巫妖的微笑,虽然他们这些小蝼蚁还不至于被有意针对……但是,你知道的,什么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且现在他们不是在护城河里,而是被格瑞第捞上来摆在甬道里了!地面化作了熔岩,天空流动着闪电与飓风,而岩壁伸出了无数干枯的手臂,龙裔们的哀叫声越发疏落,而米特寇特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深深地感到畏惧——他记得这个黑发的弟弟在被找寻回来,刚刚进入格瑞纳达的王都的时候,力量尚不足以与奥斯塔尔对抗,而现在呢,只过去了不到十年,他已经强大到了可以在圣者的战斗中庇护自己以及另外一个人——不,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给了米特寇特一种异样的违和感,毕竟米特寇特还记得,自己父亲最小的一个儿子,在走出术士塔的时候还是个危险(对于格瑞纳达人,尤其是龙裔,这无疑是一个夸赞)的术士,而当他第二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却成为了一个衰弱而有着一些天真的法师,也许他并不知道,在最初的时候,除了凯尔门与凯尔丝,他的敌人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米特寇特因为羞愧而低下头来,因为他无疑也是被他成功欺瞒过的人之一。米特寇特甚至曾经怜悯过这个弟弟,因为他注定了要被舍弃——哈,但看看吧,被舍弃的是谁?是骄傲的龙裔们,是格瑞第的红龙双子,是他,而不是这个黑发的异类——无尽深渊在下,如果他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米特寇特想,他一定会找寻所有能够被找寻到的机会杀死克瑞玛尔,为了后者的轻蔑与嘲弄,他发誓他会的,以流动在他体内母亲的血。 很显然,格瑞第的失败已经让她失去了一个信仰者,虽然他原本的信仰就不怎么坚定。 ———————————————————————————————————————————————————————————————————— 格瑞第的灵魂向格瑞纳达飞去,在失去了躯体之后,她反而感觉到异常的轻盈与放松,哀悼荒原的风始终在追逐着她,但她相信自己能够再一次化险为夷——就像之前的无数次,虽然她这次失败了,失败的非常彻底,不但失去了巨龙艾欧的馈赠,还失去了原先拥有的巴尔神格,但她相信自己能够从这片肮脏的泥沼中重新爬起来。 几乎是转瞬之间,格瑞第就看见了环绕格瑞纳达王都的陡立的高峰,这些曾经栖息着巨龙的山峰如今只剩下了空荡的巢穴,微薄的遗憾从格瑞第的思想中划过,没一会儿就消失了,她用已经不存在的鼻子嗅闻着,搜索着新王的踪迹——他就在她的宫室里,在最大的厅堂里。 “你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好地方。”格瑞第低声道,她的声音不再能够被生者听见,当她庞大的身躯从街道上掠过的时候,商人们只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微风穿过他们的身体。 新王坐在龙骨宝座上,格瑞第在愤怒之前先露出了笑容,当然,每只红龙与龙裔都会对权利充满了兴趣,并且思索着应该如何杀死占据着高位的人,不过新王之前始终伪装的很好,他有些任性,有些暴躁,有时候还会有意违抗或是拖延格瑞第的命令,但他唯一没有做过的就是表现出对格瑞纳达这个曼妙佳人的兴趣——龙牙,龙爪与龙刺都曾经属于他,但除了龙刺是被格瑞第交给奥斯塔尔的之外,龙牙与龙爪都是新王漫不经心地打发给米特寇特与凯尔门的。 格瑞第的灵魂在厅堂里落下,她有意显露出自己的身形,灵魂状态的巨龙比她拥有的血肉之躯还要巨大,单单她的头颅就充填了厅堂的二分之一,并且笼罩在灰黑色的火焰与白色的烟雾之中,只有金色的眼睛仍然是明亮的,它们跳跃着,就像是黑夜之中的火焰或是星光。 新王在看到她的时候一下子从龙骨宝座上站了起来,“母亲?”他迟疑地喊道。 “就是我,”格瑞第说,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毫不犹豫地撕碎这具身躯中的灵魂,取而代之,但她更想要看看新王失去所有希望的凄惨神情:“我回来了。” “您……” “是的,”格瑞第说:“我的状态不是很好,我亲爱的孩子,你应该发觉了,我已经脱离了生者的躯体,我现在是一个幽魂。” 新王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出现和消失都快到让人无法确认它是否有过的那种,但格瑞第捕捉到了。“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他颤抖着声音说,真不知道是因为欣喜还是伪装的悲痛。 “当然啦,”格瑞第恶劣地逼近他,“我需要你的身躯,”她咂咂舌头,“当然,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新王的脸色猛地变了。“我不明白……”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我卑微的身躯是无法承受……” “不不不,”格瑞第简直就是兴高采烈般地说道:“你知道,所以你才会拒绝我的血,如果不是我一直注视着你,亲爱的,你大概会把每一杯珍贵的血液倒进阴沟里。” 或是地精的粪便里。新王在心里说。 “在看到富凯的时候,”格瑞第继续说道:“你一定很不高兴。” “因为他是一个试验结果。”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新王也就撤掉了自己的面具,他挺直了脊背,艳丽的面孔显露出一个王者应有的威严:“一个如同凡人般的失败品不会让您如此关注,唯一的解答就是,他是一个关键——您抽取您的红龙长子的血液给他喝,让他的身躯变得强壮,强壮到足以承受一只巨龙的灵魂,真正的富凯离开高地诺曼,也就意味着您要摘取果实了——那个站立在我们之中的,并不是富凯,而是您的长子,虽然作为一只红龙,他已经衰弱到必须迎接最后的结局,但作为一个龙裔,他依然可以以生者的身份度过之后的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他停顿了一下:“您也是对吗?您以此欺瞒众神与法则,躲避龙裔们对你的憎恨,继续作为格瑞纳达的王,统治这个国家,并且寻找机会达成您的夙愿。” “我应该说你总结的很不错,”格瑞第说:“我倒是很高兴有一个聪明的后裔,但很可惜,我甚至不能保留你的灵魂。” “你不会成功的。”新王说:“格瑞第。”他第一次不含任何敬意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这无疑激怒了古老的红龙,无法享受到新王的恐惧意味着她无需等待下去,她展开翻卷的双翼,张开满是獠牙的尖吻,向着新王冲了过去。 新王突然微笑了,与此同时,他也张开了自己的嘴巴,在这张嘴巴里,格瑞第找不到牙齿,牙龈和舌头,那就是一个小而深邃的黑洞——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但已经迟了,这个小小的黑洞就像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将古老红龙的灵魂径直吸入喉咙。 这是一个古怪的场景,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动画或是广告那样,一只吸尘器的吸管忽地一声就将刀叉啊,碗碟啊,家具啊,庭院啊,总之所有的一切都一股脑儿地吸了进去——格瑞第的灵魂甚至无法被这座巍峨的厅堂所容纳,但它被吸入“新王”的口中时,就像一根面条那样柔滑纤细。 “新王”维持着这个看上去非常好笑的动作有着那么一小段时间,古老的红龙有着一个滋味丰富而饱满的灵魂,让他惋惜的是不能细细品尝,就连埃戴尔那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一颗宝石能够束缚住这只红龙的灵魂,而且他从来就不把好东西放在最后吃——就算是还是个龙裔的时候他就不这么做,因为命运总是恶劣地夺走你最美好的东西。 “结束了吗?”新王说。 “正在消化中。”埃戴尔那说,他的面容逐渐发生变化,从新王艳丽的外表变化成一个平平无奇的模样,“但我想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新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也许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我知道呀。”埃戴尔那说:“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垃圾桶就是我。” 新王瞪着他,不过他并不知道在另一个位面有着一个形容词叫做“把天聊死”,不然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扣在这个疯癫的半巫妖头上。 —————————————————————————————————————————————————————————————————————————————————— 龙脊山脉崩塌之后的第二十天。 新王,不,我们现在可以称他为格瑞纳达王了,他坐在龙骨宝座上,惊讶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对,有一个得以生还的儿子并不值得惊讶,但如果有两个呢?而且很明显,米特寇特处于劣势,或许他就是那个被援救者,毕竟在格瑞第前往龙脊山脉之前,米特寇特就对这个羽翼丰满的弟弟(有些毛还是从龙牙军团上撸的)充满了不满与忌惮,如果他们之间的处境调换一下,米特寇特一定会杀了克瑞玛尔,以及毁灭他的灵魂。 “你不想继承我的位置吗?”格瑞纳达王好奇地问道:“这是格瑞纳达,即便它现在还有点虚弱,但它仍然是一个巨大的国家,还有红龙们的秘藏——七只,不,八只红龙的。” “不了,”巫妖说:“如果要继承这个位置,大概还需要七八百年或是更多吧,”他尖刻地指出:“我觉得我的时间还不至于那么廉价。” 格瑞纳达王笑了:“是的,我的孩子,”说真的,如果克瑞玛尔真的留在了格瑞纳达,那么他就要面对一个国王的敌意了,这点是米特寇特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的,这个孩子显然有点蠢,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好——尤其是在新王确实掌握了格瑞纳达之后。“那么你要什么?” “我的城市。”克瑞玛尔说:“克瑞法。” 格瑞纳达王沉默了一会,他也不想失去克瑞法:“好吧。”他无奈地妥协道:“如果你坚持。” 于是。 在某个清晨,当他从宫室俯瞰海面的时候,发现克瑞法毫无预警地消失之后,还是感到心痛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天敌 克瑞法原本就是一个浮城,现在格瑞纳达王已经毫不怀疑,他的宠爱与纵容或许是假的,但埃戴尔那的绝对是真的,如果不是早已知晓格瑞第必将迎来毁灭,克瑞玛尔绝对不会如此大胆地将一座岛屿,一座城市放入自己的囊中——在克瑞法消失之前,大概谁也不曾想到这座城市之所以会矗立在海水之中,而不是以岩石与沙地作为立足之地,完全就是因为它的主人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将它全部搬走的缘故。有很多人猜测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些人是说黑发的龙裔时要避让他的兄长姐姐的锋芒,不敢在王都以及周围的地方建造自己的城市;也有人说,他有意将工程设置得艰难无比,只是出于愚蠢的怜悯之心——不然那些数以万计的奴隶总是会被王都中的商人们想方设法地瓜分掉的;还有人说,这都是格瑞第的授意,她有意向风暴之神塔洛斯挑战,动摇他的权威,所以才会将格瑞纳达的领土向着海中延伸。 事实上答案很简单,黑发的龙裔只不过将那些动听但虚伪的言语化作了切实存在的利益而已。 也不怪格瑞纳达王感到惋惜,克瑞法从某个程度上来说,不但是个岛屿,是个城市,还是一个堡垒,一个多肢体的港湾与码头,想象一下吧,碧岬堤堡之所以是碧岬堤堡,是因为他们有着一个宽阔且笔直的海岸线。格瑞纳达的王都虽然处于一个巨大的半岛上,却因为海岸线崎岖不平而难以容纳众多的船只与商队——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外界的商人们要与格瑞纳达人交易,他们不是要穿过环绕着格瑞纳达的砾原,沙漠,就是要以亚速尔岛为中转——但在克瑞法出现之后,格瑞纳达就有了可以与碧岬堤堡相媲美,不,或者更好的憩息之所,它与王都的位置又是那样地恰如其分,没有近到让格瑞纳达人们产生必有的警觉,也没有遥远到不受王都的控制。 哦,还有的就是那些奴隶,在格瑞第陨落,格瑞纳达又因为她的疯狂固执而变得空虚的现在,奴隶也同样变得珍贵起来,格瑞纳达王在克瑞玛尔回来之前,就已经连续颁发了数道旨意——他必须承认,在看着自己的命令被不容置疑地执行时,他被恐惧席卷了——他毁掉了格瑞第的神殿,还有牧师们的圣所“蜂巢”,只为了能够挽回最后的那点损失……幸而为了保证自己成为“新王”之后仍然保有原先的权柄,新王从来就是格瑞第之下的第二人,而且格瑞第也似乎愿意纵容他的狂躁与傲慢——他的命令没有受到质疑,尤其是龙牙与龙爪的骑士发现牧师们已经无法从格瑞第那里获得神术的时候。格瑞第死亡的秘密仍然是个秘密,他们只以为这些牧师背叛了格瑞第,所以才会受到惩罚——牧师的血就像是她们的猎物与祭品那样流满了祭坛,依据新王的要求,只有五十岁以下的年轻牧师得以幸免,毕竟她们也是将来能够繁育更多龙裔的保证。 让新王略感遗憾的是,格瑞第的四位侍女逃脱了两位,其中一位还是龙刺曾经的统领奥斯塔尔的曾祖母,还有奥斯塔尔,也许他们会躲藏起来,也许他们会寻觅机会复仇,但也许这就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国王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而且格瑞纳达的新王最为畏惧的那一位已经彻底地消失了,他是亲眼看着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吞下了那个绚丽而又多彩的灵魂的。 除此之外,让以往的新王,现今的格瑞纳达王有些气恼的是,还有克瑞玛尔承诺交付给他的那些曾经的龙裔骑士——简单点来说吧,那个小混蛋短斤缺两了。 ———————————————————————————————————————————————————————————————————————————————— 黑塔被月光照耀着,海水平静,海风轻柔,在迷锁的庇护下,这座浮城就像是一个温柔安详的梦境。 曾经的不死者最后瞥了它一眼,他的同居人当然不会允许他就这么把数万的人类奴隶留在混乱无序的格瑞纳达,这和将一只肥美的羊羔扔进狼群有什么两样,不过这也是他们最初设定的方案之一,所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而就在他的黑塔之外,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凭空站立着,风穿过了他虚假的身躯,他向他心爱的弟子伸出一只手,把他从容地带入了阴影位面。 被半神巫妖带入阴影位面的感觉与自己,或是其他施法者施放这个法术的感觉完全不同,巫妖想到,就像是在同居人的记忆里,那种通过雷电与机械可以达成的去色效果那样,所有的景物在一瞬间就变成了黑白灰三种颜色,它们的形状有着一瞬间的扭曲,随即恢复到原状,或者说,他的导师希望看到的“原状”——当他看到那座黑塔的时候,巫妖都不禁露出了敬仰的神色,那是他的塔在阴影位面的投影,半神巫妖准确地捕捉到了它,带着他来到了这里。 “希望你喜欢,”导师说:“一份小礼物。” 曾经的不死者看到了一缕灰色的烟雾从塔尖升起,而后一匹浑身飞腾着黑色鬃毛的梦魇从烟雾中升起,梦魇身上,让巫妖感到熟悉的,坐着一个手持短矛的死灵骑士。 “让你的主人看看你的脸吧。”导师柔和地说,但谁都知道他的意志是不容违逆的。 面罩拉起,巫妖不那么意外地看到了达诺斯的脸,他轻微地惋惜了一霎那。 “看来你并不太高兴。”埃戴尔那叹着气:“你让我怀念起你小时候了,那时候的你有着一个骷髅玩玩就会很高兴。” “我乐于接受您的任何馈赠,”巫妖紧接着说,埃戴尔那是有点疯癫,但他的疯癫对他的智慧与力量毫无影响,不然他早就被那些被他耍弄到几乎没有脾气的不死者们群起而攻之了,巫妖可以发誓,如果他们真的能够这么做,埃戴尔那早就连一片小灰灰都留不下来了。“也乐于接受你的任何命令。” “你总是那么扫兴,”埃戴尔那说,“不过还是先拿走你的礼物吧,我相信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里你会发觉它很有用的。” 巫妖顿了一顿,接过了埃戴尔那递过来的一枚骨头戒指,“我可以提出问题吗?导师?” “说吧。” “您是想要动用我的契约了吗?” 克瑞玛尔签订过两份魔法契约,一份是与格瑞纳达的术士塔中的导师签订的,但在导师利用这张契约做出什么之前,黑发的龙裔就让他因为某个不幸的意外而痛苦万分地死去了,这份契约自然也无效了,但与埃戴尔那签订的那份,巫妖暂时还没有取回它的意图——在埃戴尔那的高塔之中,从来就没有鲁莽的蠢货——如果不是在混沌海中遇到的事故,巫妖觉得自己可能在数百,或是一千年后才能取回契约。当然,命运总是恶劣的,埃戴尔那似乎并不想让它待在自己的塔里那么久。 这时候,埃戴尔那的法术已经完全地失效了,而他们也已经来到了埃戴尔那的半位面之一,能够连通许多位面的阴影位面确实在减少徒然的时间消耗方面有着很不错的优势——灰色的长袍从埃戴尔那虚假的身躯上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如同午夜星空般的丝绒长袍,它将半神巫妖笼罩在里面,而在埃戴尔那转过身来的时候,巫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第一个半神巫妖当然不会是埃戴尔那,但他可能是最为别出心裁的哪一个——为许多知识渊博的施法者所知的,半神巫妖在从巫妖进阶的时候,会抛弃大部分躯体,也就是骨头,留下的部分因人而异,也有种族或是信仰的关系——大部分半神巫妖留下的都是头颅,毕竟作为承载思想的重要框架,它总是对拥有者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他们的灵魂宝石会镶嵌在眼眶和牙齿的凹槽里。而在精灵们可以成为崇善巫妖的年代,半神巫妖偶尔也会选择留下纤长的双手指骨,埃戴尔那的藏书上就记载着那么一个相当有名的半神巫妖,晶晶亮的灵魂宝石被他镶嵌在手指关节上——在人类,精灵甚至是魔鬼想要与他交换些什么的时候,往往会带着一副精美的丝质或是羊毛手套去作为礼物。 埃戴尔那……嗯,留下的是他的……脊椎骨。 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蛇,以及一条鞭子的……脊椎骨,灵魂宝石镶嵌在雪白的脊椎骨里,环绕着两颗粉红色的艾恩石,而他行动的时候,也像是一条鳗鱼那样在空气中游动或是像蛇那样在地面爬行,有时候他会让灵魂宝石的光芒变得黯淡下来,这样几乎没人能够注意到它——有段时间,埃戴尔那似乎非常喜欢依靠着这个很难被人觉察的姿态偷袭任何一个他觉得有趣的敌人。但黑发的龙裔必须要说的就是,他,还有埃戴尔那的其他弟子,以及埃戴尔那的死灵骑士,幽魂仆役,骷髅士兵等等……没有一个会因此而感到万分欣慰。可惜的是七十七群岛的律法就是埃戴尔那制定的,而他还没有疯癫到作茧自缚。 “怎么样,”埃戴尔那举起尾椎骨支撑住最上面的颈骨:“有没有很怀念,孩子?” “我离开您还不足十年呢。”巫妖回答说。 “但我总觉得你离开我最起码有一万年了,”埃戴尔那说,甚至带着一点哀伤:“你的样子让我陌生。” “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巫妖忍不住说:“我成为巫妖的时间也只有数十年而已。” “你真不懂得如何尊敬一个年长者,”埃戴尔那说,“回忆过去是一件难得的美事,因为很多人都没有这个机会,或是说,”他举起一个卷轴:“它让你心慌意乱了?” —————————————————————————————————————————————————————————————————————— 高地诺曼的王都。 李奥娜放下羽毛笔,亲手将羊皮纸折叠起来,然后在长子雷哲的帮助下封上火漆,她现在已经连举起戒印的力量都没了。而且国王的戒指也已经被她交给了雷哲,孩子的手指还带不住戒指,所以雷哲把它穿入皮绳,挂在胸膛上。每当李奥娜看到戒指在雷哲稚嫩的胸膛上闪烁的时候,就不由得感到一阵酸楚,雷哲只有七岁,同龄的孩子还在沉迷于食物与玩耍,他却已经是一个国王了。 “这是什么?” “我写给格瑞纳达的克瑞玛尔殿下的一封信。”李奥娜说。 “我可以知道上面说了些什么吗?” “当然,”李奥娜说:“我用了你的戒印,只因为这封信虽然由我执笔,但主持这件事情的人只能是你。” 她沉默了一会:“这里面,”她说:“是我曾经犯下的一个错误。” “非常严重吗?” “或许。”李奥娜说:“所以我要尽快地修正整个错误,以及,抱歉,我的孩子,我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说吧,”雷哲喊道,“我很愿意帮助你!” —————————————————————————————————————————————————————————————————————— 龙火列岛。 海风吹动着火焰,整个侧岛都在燃烧。 “有人出卖了我们。”阿尔瓦法师说。 “我们失败了吗?”德鲁伊说,他的眼睛中满是不甘,他想要最后尝试一次,但在化身为鹰之前,他的弟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个出生在海水之中的诺曼孩子向他的导师眨了眨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简直比翻卷着的火焰和海水还要美,它的双翼展开后有男性成人的手掌那么大,带着如同锦缎般的反光与对称的条形花纹,值得注意的是,它的肚子鼓胀着,里面满是虫卵。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天敌(2) 亚戴尔在红宝石海角见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以为他会因为这个消息而高兴的。 这个想法,还是异界的灵魂偶尔在记忆碎片中捕捉到的一丝灵光所缔造的。在另一个位面,没有魔法,也没有神祗,只有相比起树木与动物来那样笨拙与脆弱的人类,但他们终究还是成为了位面的主人,他们固然敬畏过自然,但在发现,自然也可以被他们操纵或是利用之后,这点仅有的敬畏也荡然无存了——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为了比任何存在都舒适的生存下去,人类无所不为,被他们摧毁的生灵数量与种类难以计数,有时候,甚至没有原因,也没有利益,只是一个偶尔的小失误——譬如巴拿马树蛙的绝灭是因为宠物蛙,一种金色的小青蛙身上携带的叫做蛙壶菌导致的,也许最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任性天真的孩子想要让他的“小朋友”见见它的“大朋友”。 那么,如果同样地,有着一种完全针对龙火列岛的原材料“烟草”的生物细菌,或是昆虫,是否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个棘手的问题了呢,无论术士们有着多么卓越的天分与技巧,他们制作药水仍然是需要原料的,格瑞第的牧师们一直在使用各种手段令得“烟草”的种植面积如同瘟疫蔓延般地扩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牧师们欢欣鼓舞地拿出了第一份成品,晨光蓝翅蝶(他们对于细菌终究还是缺乏了解)之后,王女李奥娜的选择是将他们的信函悄无声息地湮没了下来——毫无疑问,它会彻底地激怒那时候已经濒临疯狂的红龙格瑞第。 接下来是漫长的七年,晨光蓝翅蝶一直被小心地藏匿在湖心的堡垒之中,那里有着一个很小的庭院,巧手们编织了如同薄雾般的纱网,笼罩在庭院的上空,而晨光蓝翅蝶就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轮转过了一生又一生,它们并不是自然的造物,这让每个参与其中的德鲁伊感到难过,即便创造它们是为了毁灭另一种并非自然的造物——成年的晨光蓝翅蝶在“烟草”绚丽的花朵上飞舞是一个坑人难忘的美妙景象,但对于种植“烟草”的人可就未必了——虫卵孵化成幼虫后会钻入花朵的深处,在子房中找寻一个空隙住下来,并且开始大吃大喝,子房在发育成果实之后,外皮虽然是完好的,但里面已经完全空了,当人们开始采收果实的时候,它们却已经从果实中钻出,沿着茎干往下,噬咬根部,饱足后在泥土中结蛹,等到第二年人们无奈地开始重新种植新的“烟草”时,它们从泥土中爬出,从丑陋的蠕虫变成美丽优雅的晨光蓝翅蝶。 晨光蓝翅蝶并不是凭空造出的,它的原身是一种小虫,这种小虫没有甲壳,也没有翅膀,近似于半透明的蛞蝓,它吃很多东西,尤其是甜的果实鱼根茎。在“烟草”在龙火列岛广泛种植之后,它们也对这种有着甜甜苦苦汁液的青色圆球果实产生了兴趣——它令龙火列岛的领主们苦恼,因为药水的主要材料就是果实中的汁液,也让罗萨达与伊尔摩特的牧师们暗中喜悦万分,如果没有这种小虫,他们的路程可能更要曲折漫长一些。 沉寂的七年里,晨光蓝翅蝶经过了无数代的演化,它对于“烟草”的专一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造级的地步,而它们中的雌性最多一次可以产卵五百枚,而且它们并不会如普通的蝴蝶那样将卵产在一个地方,这五百枚卵往往会被均匀地分散在数十朵大花里,甜润的花蜜就是它们最初的食物。卵很小,小的就像是稍大一些的花粉粒,不将花朵拿在手里绝对无法分辨,在离开果实后也只有一枚大麦大小,足以一边吃空“烟草”的茎干一边往下爬。 但秘密最大的敌人莫过于时间,攻袭来得毫无征兆——黎明之前的海雾无声无息地裹挟着毒药侵入侧岛,毒药的剂量是那样的轻微,轻微到只能让凡人感觉鼻子干燥,眼睛瘙痒,却能毒死每一只蓝翅蝶,即便它们在地下的蛹。 “那么最后一只蓝翅蝶是怎么被保留下来的呢?” “一个淘气的德鲁伊学徒。”亚戴尔说:“他们不被允许保留蝴蝶,蛹以及虫卵,但他无意间发现了一只被遗漏了的大家伙,他把它藏在了密封的银匣子里,所以才躲过了这场劫难。现在他们正在紧张地重新培育更多的蓝翅蝶——在高地诺曼王的庇护之下。”亚戴尔在地图上指出了一个位置,它并不在诺曼的王都,而是在距离多灵骑士奔驰一格时间就能抵达的原野之中。 异界的灵魂注意到,它距离白塔,碧岬堤堡,路泽尔也不是非常遥远,或许只需要盛夏时节的一阵微风,羽翼如同丝缎一般美丽也同样柔韧的晨光蓝翅蝶就能够在一夜之间铺满高地诺曼,鹧鸪山丘,碧岬堤堡白色的城墙以及路泽尔零星的田野。 ———————————————————————————————————————————————————————————————————————————— 微风吹过安芮的面颊。 白塔再一次陷入到混乱与火焰之中,但这次的诅咒与尖叫听起来是那样的悦耳,比最高明的乐手演奏出来的音乐更让人心旷神怡,而火焰又是那样的美丽,比拂晓的晨曦,或是黄昏时分的霞光都要光辉明亮,风带来了焦臭的气味,但让安芮说,它比玫瑰或是月桂都要馥郁动人。 格瑞第的神殿、圣所以及“细网”公会的据点都已经被焚烧殆尽,虽然这或许会让一些人感到可惜,毕竟在建造的时候,无论是格瑞第的牧师还是盗贼们都是毫不吝啬的,毕竟付出的人不是他们而是白塔的领主安芮。那些宝石、黄金、雪花石、黑檀木、珍珠、丝绸与白瓷……都成为了火焰中扭曲的黑色怪物,但安芮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这是她很早之前就想要做的事情。 失去了神力的牧师们仍然是龙裔,还有“细网”公会虽然失去了他们的首领,却也不会缺少有野心与本领的盗贼,他们曾经肆意地蹂躏与享用这座曾经繁荣过的城市,在如山般的尸骸上嘲笑他们懦弱又蠢笨的领主,是啊,他们仍然是这么认为的,即便安芮已经拥有了她不曾拥有的力量,他们依旧对白塔的领主充满了轻蔑,他们以为她就像是扣上了项圈的狗,就算是嚎叫得再厉害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何况她从来不叫。 安芮只是释放了一个魔鬼。 她做好了准备,她的力量就和她的躯体一样是驳杂而扭曲的,但这同样是力量,如果魔鬼不满足于契约既定的代价,她一样可以让他回到无底深渊,做上一百年的蛆虫——她可以想象这个魔鬼会多么地恼怒与疯狂,她会受苦,在她的灵魂依照契约落在魔鬼的手中之后,想到这个安芮就会发抖,但她一边发抖,一边微笑。 但没有,安芮低下头去,凝视手中的长箭,这是一枚属于精灵的魔法长箭,贯穿了魔鬼的喉咙,强迫他不甘地回到无底深渊,魔鬼的血污染了秘银箭头,镶嵌的宝石已经碎裂,秘银也变得黯淡无光,但安芮握住它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一丝刺痛。她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安芮了,白塔的主人可以感觉到箭矢正在拒绝她,即便拯救了她的就是它——就和精灵那样,魔鬼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淡金色长发的精灵,游侠凯瑞本,现在的密林之王,还有他身边的佩兰特,他们都曾经抱过小小的安芮,亲吻过她的面颊——她让他们伤心,他们对她失望,白塔与银冠密林的关联已经被永远地隔绝,但他们还是会在最后一刻射穿魔鬼的咽喉。 安芮拆下箭头,把它藏在自己的次元袋里,她就像是一只终于从污秽的泥沼中脱身的白鹭那样飞过整个白塔,呼唤着她的民众,呼唤着他们,走到街道上,看看这座重获新生的城市。 ———————————————————————————————————————————————————————————————————————— 伯纳低头看着手中的箭头,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送来这枚箭头,但他的心中欢欣鼓舞,因为他的母亲,还有白塔已经脱离了红龙格瑞第的桎梏,神殿已经被焚毁,公会的据点被拔起,白塔终于可以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您要回去吗?”白塔的使者小心地问道——对于一个使者来说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一个错误,他的脸也不够俊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土豆,五官都被挤压成一条线,而他虽然穿着奢华,但脊背还是习惯性地弯曲着,不过伯纳知道这是因为白塔的人口已经减少到了一个捉襟见肘的地步,尤其是那些富足的家庭,他们是格瑞第的牧师与盗贼们敲诈勒索的第一目标,损失格外严重,选择这样一个人做使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伯纳说。 使者几乎要跳了起来,如字面意义上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吱嘎声,这个声音让他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但真诚的焦急之心还是让他小声地喊道:“您怎么可以不回去呢?”他说,“您的母亲在等待着您啊,还有白塔,白塔的人们,您的子民,现在白塔是您,还有您母亲的白塔了,大人,您安全了,不会再有人威胁到您了,您可以回去了,回到您母亲身边。” “正是因为白塔安全了。”伯纳说:“我才不能回去。” “大人……” “母亲把我送到李奥娜王女膝下的时候,她还流亡在外,”伯纳说:“那时候她甚至没有取回自己的姓氏与继承权,而她的丈夫,诺曼的前一任国王,只是一个罪人,而他们所有的只有从雷霆堡放逐而出的士兵与骑士,不到一千名,如果不是格瑞纳达的克瑞玛尔殿下愿意给出自己的领地侧岛,他们就连自己的栖身之所都没有。但她还是接受与保护了我。” “那是因为……” “因为母亲和她的交易,”伯纳说:“是的,我知道,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我知道很多事情。” “她,”伯纳说:“然后是她的丈夫,庇护了我这么多年,让我从一个幼儿成长到一个少年,我在他们的膝下如同他们另一个孩子那样地长大,雷哲和雷曼就像是我的亲生弟弟,哪怕我是一个外族人,身体里没有一丝高地诺曼人的血。现在她要死了,”他平静地说道,但使者还是听见了其中的悲戚:“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与背弃无异,我会唾弃我自己,在每个辗转难安的夜晚。” 还有他不能和使者说的。伯德温唐克雷已经被宣布死亡,但还是有些人发觉了当夜的某些奇怪的地方,虽然他们并不能完全地知道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但谣言与流言从来就是不需要根基的,尤其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猜中了之中的一部分,那就是红龙是为了伯德温而来的,因为伯德温偷走了属于它的一件宝物。他们的国王不但不能给子民带来平稳安详的生活,还给他们带来了灾祸,谁都看得出,如果不是晨光之神罗萨达现身,红龙足下的熔岩将会融蚀整个高地诺曼的王都。 而雷哲与雷曼,也因为被质疑,如果他们的父亲是个罪人,那么有着罪人血脉的他们又怎么能够成为新的诺曼王呢?更别说,伯德温唐克雷之前谋杀老王的罪名又一次地被提起,如果不是约翰,黛安以及狄伦的死亡远在他进入王都之前,或许他还要背负起更多的罪孽,即便如此,也有人在传说伯德温唐克雷,甚至是被爱情迷惑了心智的王女李奥娜雇佣了刺客在混乱中连续谋杀了三位血亲。 谣言就像是春季蓬发的植物那样,从王都向着四周撒播着罪恶的种子,而这些种子,不但落在了贵人们的心里,也落在了平民与农奴的心里——李奥娜已经查到这些都是盗贼在作乱,他们虽然毁掉了公会,毁掉了据点,却没有能够抓住每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蛆虫,它们躲避在肮脏堕落的地方,白昼时分悄寂无声,但在黑夜降临的时候,它们就长出了翅膀,在每个人的耳边嗡嗡个不停。 可怕的是,就连灰熊军团中也有人开始动摇,他们都是一些仰慕着伯德温唐克雷而进入军团的年轻人,正因为他们如同崇敬着神祗那样地崇敬着伯德温,所以尤其无法忍受他也有着凡人的弱点与缺憾,他们不是和那些对伯德温有所怀疑的人争执乃至大打出手,就是直接去询问那些他们觉得可以相信的老人——有些回答让他们感到安慰,而有些回答却让他们如同坠入深渊,一个灰熊骑士在王室的陵墓中被捕,只因为他认为伯德温唐克雷是个虚伪的恶徒,根本不配住与诸位伟大的国王一起长眠。 伯纳曾经是伯德温的预备扈从,他的养子,被询问的人中他首当其冲,毕竟还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阻挡王太后李奥娜与国王雷哲的去路,如果说一开始伯纳还想过诚实而公平地给出答案的话,后来他只能斩钉截铁地肯定伯德温唐克雷是个忠诚而又英勇的骑士,所有的罪名都是不知所谓的污蔑,不然呢?看着灰熊军团分崩离析,而李奥娜与雷哲,雷曼不是沦为傀儡就是因为各种意外而死吗? 现在唯一能够肩负起灰熊军团统领职责的人只有他了,当雷哲将长剑放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伯纳从未感觉到一柄长剑会是那样的沉重,无数人的眼睛盯着他,或是充满希望,或是充满恶意。 “但是……”使者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实在是太不称职了,竟然无法将劝说继续下去,只是胀红了一张横向的椭圆面孔,他艰难地搜索着词汇,直到伯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好啦,”他说:“不要再说了,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自己做出决定的。” 他站起来,召唤守卫将使者带下去,“给他一个舒适的房间,”他和善地吩咐道:“还有水,面包和肉干,但没有我亲口吩咐,”他看了一眼眼睛突然瞪得滚圆的使者:“谁也不能放他离开。” 第六百三十章 天敌(3) “您……”亚戴尔有些不理解,如果说,之前因为受到红龙的威胁,克瑞玛尔不得不返回格瑞纳达的话……现在的格瑞纳达根本无法称得上是个威胁,但克瑞玛尔似乎仍然被束缚着,无法挣脱。 “对我不必用尊称,”异界的灵魂说,“亚戴尔。” 亚戴尔笑了,他的笑容疏朗又干净,脸上的烙印被晨曦之主的化身随手去除之后,唯一能够显露出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艰辛苦难的,可能只有那双虽然仍然十分澄澈但已经饱含了无数风霜的褐色眼睛了,就连他曾经雪白如同老人的头发也已经恢复了原先的亚麻色,柔软的如同丝绸,他曾经在荒野,雷霆堡以及格瑞纳达受过的伤不见踪影,皮肤如同二十岁的青年那样透着健康的红润。他身上穿着一件罗萨达牧师的白袍,样式简单,只是普通的棉布,却闪烁着如同丝绸一般的柔和光芒。悬挂在脖子上的太阳石圣徽更是从深处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令人无法鄙视,这样的人,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会知道他是如何受到罗萨达的宠爱的。 “我接到了一封信,”异界的灵魂说:“你可以看看。” 亚戴尔接过信件,在看见鲜红的蜡封时他的手指就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把信打开,发现这封信正是白塔的安芮写给克瑞玛尔的,或者说,写给克瑞玛尔和他的。羊皮纸上清晰地写着她已经驱逐了每一个伪神牧师以及盗贼公会成员,白塔已经恢复了秩序与安宁,并在召集那些因为无法忍受羞辱与伤害而逃走的子民们。同样地,她也希望亚戴尔能够回到白塔,为此安芮甚至与罗萨达主殿的掌堂牧师谈过,如果亚戴尔愿意回去白塔,就是白塔罗萨达神殿的主任牧师——在信件里,安芮诚心实意地与亚戴尔道了歉,为自己以往的罪过忏悔,没有一丝一毫推诿的意思,亚戴尔看着信,发觉羊皮纸上的墨水洇染开才发现自己在流泪,他抬起眼睛慌乱地看了克瑞玛尔一眼,心中无比酸楚,他仍然清楚地记得安芮,她是伯父与一个精灵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后裔,他珍爱他的妻子,也珍爱安芮,他妻子留给他仅有的珍宝,为此他不惜与自己的弟弟争执乃至反目,只为了安芮能够成为他的继承人而不是他的弟弟。 安芮,在亚戴尔的记忆之中,她仍然是个天真而执着的孩子。面色苍白,手脚细小,始终躲在父亲的身后一眼不发的孩子的印象始终顽固地逗留不去,那个与德蒙缔结婚约,坐在盾形的高背椅上审判他的女人反而让亚戴尔感到陌生,那不是他的小妹妹,只是一个令他感到恐惧的傀儡,她的视线中没有任何感情与思想,只是一个德蒙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摆设和装饰——亚戴尔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是错误的,或者说是大错特错,若是说安芮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能够畏缩与逃避,但在她的父亲死去,身边簇拥着的都是一些趋炎附势,或是乘火打劫之辈的时候,她就不可能继续做一个孩子,她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的——亚戴尔可以回到白塔,回到神殿与圣所,但他的导师,他的同僚们呢?亚戴尔不会因为无法确定的罪名而苛责安芮,但他不想再见到安芮也是事实。 “我不想回去了。”亚戴尔说。也许在很多年后,他会经过白塔,不认识的小孩子们会好奇地拉拉这个年老的罗萨达牧师的胡子,倾听他吟唱圣歌,他会在兄长的墓前放下一圈月桂,在父亲的墓前倾倒蜜酒……在德蒙的墓前痛痛快快又放肆地大骂一番,但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亚戴尔。 “那么你要到哪儿去呢?” 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亚戴尔想,但他只是迟疑了一下:“我……我大概会先去为伯德温献上我的哀悼,”他说:“再去看看李奥娜,和他们的孩子,还有伯纳,”他露出来了怀念的神情:“我还没有见过他呢。”据说他受到诺曼国王与王后的庇护,健康地成长着,亚戴尔衷心希望他不要被以往的阴影所笼罩——白塔遭受的创伤已经够多了,它需要一个强有力又温和的保护者。 “然后,我会向北走,”罗萨达的牧师思索着:“去雷霆堡,”这次兽人们提前了开战的时间,而且就如他与克瑞玛尔讨论过的那样,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在兽人们有了他们的国家与王之后,他们也有了真正的军队,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当兽人学会思考之后会变得多么可怕——如果不是银冠密林的精灵们不计前嫌的预先发出了警告,丑鸡以及她的同伴又拖延住了大军的脚步,高地诺曼的王后李奥娜更是当机立断摒弃所谓的传统与礼节,强行将修和盖文压制在雷霆堡,不允许他们回来送别他们为之效忠的国王(这一做法激起了不少人的反感),这个虚弱又庞大的国家也许会迎来最为严酷的寒冬。无论是克瑞玛尔,还是亚戴尔,都不觉得兽人们的王格什会轻易地放弃已经被他咬住了要害的猎物,从上一次就能看出,他并不单单想要简单地劫掠一番就离开,他渴望奴隶,渴望血肉,也同样渴望着宽广的领地,有温暖的风与洁净的水,有遮天蔽日的密林,也有一碧如洗的湖泊,有温暖的住宅与森严的堡垒,他想让兽人成为人类的主人,而不是“客人”。 亚戴尔说过,格什可能要比兽人之神卡乌奢的圣者还要可怕,毕竟后者可以战斗,而前者的思想,如果他确实将这个思想契入了兽人们简单的大脑……他也许已经在这么做了,来往格瑞纳达的商人曾经泄露过,如今兽人的买卖要比以往好做的多了,在他们有了一个国王之后,他们也懂得遵守所谓的契约与律法了,他们说起来的时候非常地轻松,但亚戴尔的心却不断地往下沉,尤其是在提前的战役中,兽人虽然没有取胜,但也没有失败,格什一发现悬挂着黑旗的雷霆堡没有失去修和盖文时,他就立即后撤了,放在之前根本不可能,部落首领们,还有祭司总有自己的想法——太危险了,亚戴尔想要去雷霆堡,更正确地说,想要去呼啸平原,他会试图寻找机会,终结兽人之王格什的性命,只要他不存在,兽人的王国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 “在这之后,”亚戴尔继续说道,如果他暂时还不会回归到晨曦之主的神国:“我会回到白塔。”看看安芮,看看他的父亲,兄长,即便他们已经长眠在地下,还有他的导师与同伴们的葬身之处,他没有为他们立起墓碑,因为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污损他们的遗骸,但他在那片丘陵里撒上了精灵给的花种,一种大花马齿苋,又被人们称之为阳光之花,因为它只会在阳光下开花,虽然它不是晨曦之主的圣花,但看着这些只要有阳光,水和土壤就能开得热热闹闹,快快乐乐,色彩纷呈的花朵,善良的人们通常都会露出微笑的吧。 还有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他想要去看看那棵月桂树,树的年龄比他的导师还要大,树冠稠密,在阳光下犹如祖母绿,或是翡翠。 “之后我会去银冠密林,看看凯瑞本。他的父亲……”亚戴尔说,同时看着克瑞玛尔,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是凯瑞本带着克瑞玛尔来到了白塔,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们之间既有友情,又有亲情,凯瑞本就像是一个耐心而又温和的兄长那样引导着克瑞玛尔,就像是引导着一个蹒跚学步,懵懂无知的幼儿,亚戴尔甚至还隐约地感到过嫉妒,他有两个兄长——长兄或许是个好人,但作为最受看重的长子,他往往会习惯性地忽视除了父亲之外的家人,而次兄德蒙,就不必再说了,直到现在,亚戴尔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那样地憎恨着自己的血亲。 克瑞玛尔沉默了一会,有那么一瞬间,亚戴尔以为他会说,他会和他一起去往银冠密林,精灵一定会很高兴再一次看见克瑞玛尔,克瑞玛尔和他说过很多发生在灰岭的趣事,槭树糖,小鱼干,还有水獭白脸儿,还有缓慢流淌,宽广如荒野一般的星光河。但克瑞玛尔最后只是说:“而后呢?” “如果你允许,”亚戴尔感到了轻微的失望,:“我想回到侧岛。” ———————————————————————————————————————————————————————————————————————————— 第三年的七月,以晨曦之主为名的蛱蝶翩然起飞,它们聚集在一起,被温暖的气流包裹着,向龙火列岛飞去,这是产出的第十三批晨光蓝翅蝶——哪怕最初他们只有一只满怀种籽的蓝翅蝶,它的后裔仍然可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侵占半个陆地。无论种植者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有数十只蛱蝶落在“烟草”里,那么那片土地就再也无法种植这种植物了,它们的嗅觉是那样的灵敏,性情又足够坚韧,即便只是一株两株,它们也会不惜跋涉数日,在花朵里产下虫卵。龙火列岛可能是最好的例证了,领主们固然不惜一切地只为了将这种有着翅膀的小恶魔阻截在列岛之外,但总有漏网之鱼,他们也嘱咐了辔头,让他们提醒奴隶注意这种蛱蝶,但当上万只蛱蝶随风而来的时候,谁又能保证没有任何缺漏呢,而且即便肚腹破裂,滴落的“种籽”也一样可以在花朵里萌发生机。 往往辔头们在发现一棵“烟草”只剩下了空洞的果实时,他们触目所及的地方就已经满是充填着幼虫的茎干与残破的根系了。 主要材料的缺乏,导致了药水的匮乏,一些领主开始宰杀自己的奴隶,他知道已经无法控制他们了,而一些反应缓慢的领主,甚至会被自己的奴隶,宦官以及女奴撕扯成无数小块而凄惨地死去——失去了药水的麻痹之后,即便最为羸弱幼小的女奴也能够令得一个佣兵退缩——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不会觉得疼痛,也不会畏惧死亡的怪物。 格瑞纳达,以及一些地方的术士与法师都被领主们承诺重金,只要他们能够拿出控制得住这些奴隶的新的药水,但就算是魔鬼,或是恶魔,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足够数量的成品。 最后,侥幸得存的领主抛弃了自己的领地与奴隶,他们带着沉重的金子,而身边满是一些心怀鬼胎的佣兵与法师,希望他们至少可以用自己的双脚踏上陆地吧,亚戴尔想,他和诺曼人——以及碧岬堤堡的商人们收拢了那些还未被“烟草”摧毁的奴隶们,当然,他们已经不再是奴隶了,他们可以回去,也可以留在龙火列岛,他们被雇佣来照料甜菜和甘蔗,有着自己的房屋,妻儿以及未来。 商人们告诉亚戴尔,他们最后一次看到克瑞法,那座诡异的海上之城是在一年之前,那时候它在亚速尔岛附近,但从那之后,他们没有谁再看到过它了。 ———————————————————————————————————————————————————————————————————————————— 巫妖伫立在哀悼荒原上,锋利到像是可以带走血肉的风凄厉地哀嚎着从他身边穿过。 第六百三十一章 契约 一些灵魂无法看见,或者说,他们的思考能力已经被死亡夺走了,他们身上只剩下了对于死亡的恐惧与不安,最后的情绪驱动着他们机械般地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奔跑或是摇晃着缓慢前行,他们根本无法区别出巫妖与他们的区别——他们在生前都是无信者或是伪信者,注定了无法听见神祗的召唤,结局不是沦为深渊的美食就是沦为荒原的尘埃,又或是被钉在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城墙上,这样正是为什么他们比其他的凡人更为畏惧死亡的原因;而又一些灵魂,他们几乎都是一些泛信者,不过这也许并非是他们的错,他们没有姓氏,也没有家族,甚至没有立足之地,只接受过极其浅薄的教育,之中的一部分甚至无法辨识清楚每一个神祗的圣徽,他们在荒原上跋涉,犀利的风偶尔会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唤声,但等到他们注意倾听,却发现除了风声别无他物——在被恶魔与魔鬼劫掠之前,他们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在希望与绝望中徘徊,就像是他们也曾经在神祗之中毫无立场地徘徊那样;最后一种,则是如同钢铁一般强大的灵魂,他们不是虔诚坚贞的信徒,就是他们的反面——也就是说,后者是与魔鬼,以及少数恶魔签订过契约的人,在他们死后,与他们签订过契约的魔鬼与恶魔会飞奔着来迎接他们,而他们不必如同寻常的灵魂那样被抽去灵魂中的魔法能量,投入深渊底部变成蛆虫,然后从蛆虫转化成劣魔,一点一点地晋升上来,他们可以直接被转化为小魔鬼或是针刺魔,只要掌握着他们的魔鬼愿意,又或是向魔鬼领主提出申诉。 在巫妖的记忆中,确实有过那么一个人类的灵魂做到了这点,他不但拿回了自己的灵魂,并且有幸直接转化成了一个大魔鬼。 但就算是这些灵魂,他们看到黑发的龙裔也是惊讶不已的,一个生者——生者并不是不可以出现在哀悼荒原,譬如也会有牧师或是法师因为各种原因需要来到哀悼荒原上寻找某个特定的灵魂,但这种法术不但艰难也同样危险,哀悼荒原的风,光和尘土对于生者来说都是致命的,他们不但要为自己投掷防护的法术,停留的时间也极为短暂,一般而言,若是看到哀悼荒原上有着一个如同不小心在集市上与自己的妈妈走散了的孩子那样疯狂地大叫着某个名字的模糊影子就是——但他们所看到的这个生者,是那样的鲜明,是的,鲜明无比,在一片灰暗的哀悼荒原上,他的白袍简直比晨光还要刺眼。 一个领主的灵魂下意识地往上看了看,以为自己会看到光,或是听到某个神祗的呼唤声,这应该是个善神的牧师吧,他的神怎么了?能够在哀悼荒原保持得住这样坚实清晰的形态,就表明他的意志与资质会令许多人为之羞愧,但如果让这种情形持续下去,他会出现在谁的盘子里就不好说了……嗯,领主的灵魂已经看到了不下一打的魔鬼与恶魔在沙尘中若影若现地出没,其中一个还是和他签订了契约的魔鬼,他毫不犹豫地奔跑了过去——这位可敬的魔鬼大人在主物质位面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花花公子,而在这里,他当然不必披着人类的伪装,而是呈现出自己原先的形态——一个男性的欲魔,有着一对赤红如同炭火的眼睛与黑色的双翼,裸露在外的皮肤自上而下,从古铜色有序地演变成黑色,赤着双足,足尖末端带着尖锐的勾刺——他的身下是一只如同大如牦牛的怪物,有着苍蝇的复眼与章鱼的腕足,还有鸟儿的翅膀,翅膀上几乎没有羽毛,只有密密麻麻的疮包,领主的灵魂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这位大人在主物质位面出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他才不会与其签订契约呢。 “欢迎来到无底深渊。”欲魔说,一边抽打着他的坐骑,免得它将这个珍贵的灵魂直接抓起来放到嘴巴里吞掉。当然,相比起那一个,这个就只能说是泛泛而已,一定要举个例子的话,那就是蜜酒与麦酒的区别,欲魔的手指不断地抽搐着,他当然想要那个像是走错了地方的小家伙,但是…… 魔鬼与恶魔消失的是那样地快,就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果然,这个果然不是被神祗预定了,就是被恶魔王子或是魔鬼领主盖了章,不,应该说,是恶魔,因为辟开沙尘逐渐显露身影的正是炯船,恶魔们驾驶着的,可以穿越无尽深渊各个位面的船只,也被人们称之为混乱之船。虽然恶魔们的炯船也同样接受雇佣与租借,但这个时候,这个位置,很明显地,它是为了迎接某个人而来的。 巨大的炯船当然不可能与普通的船只那样需要水面或是风力的支托,它穿行在哀悼荒原上,由屈服的灵魂、粉碎的骨头与祈并者组合而成,从船底、船身、船舷、桅杆到帆布都是如此,就连一根绳索上也能找到一张恸哭的面孔,它是那样的庞然,几乎遮蔽了巫妖的整个视野。但它停下来的时候,就如同染料融入水那样无声无息,静谧柔和,然后,从灰白凹凸的船舷上分裂出无数条手臂,它们之中的一些粗壮无比,另一些纤细柔嫩,有白皙如牛乳的,也有黝黑粗糙的,有些皱纹层叠,有些则幼小的如同刚从大地中抽出的嫩芽——这些融合成了一道道宽大的阶梯,巫妖向后退去,之后不那么意外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殿下。”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仍然可以称我为费瑞克希尔,”魅魔情深款款地看着他,“请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我们之前那些美好的日子。” “它们已经铭刻在了我的灵魂上,”巫妖说:“深刻的就像是您用您的匕首刻下的。” 费瑞克希尔的嘴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个深渊生物的本性与欲望让她差点说——将你的灵魂交给我,让我亲眼看看它是否如你的言语那样真实,但她同样没有忘记对这个灵魂感兴趣还有另外一个存在——她的父亲六指之君格拉兹特,虽然格拉兹特经常被其他恶魔暗地里讥讽为如同一个魔鬼的恶魔,但如果是一个早就被指定的灵魂,那么就算是她与格拉兹特之间的血脉牵系也无法阻止她的父亲将自己撕碎丢入深渊吧,或者说,换了其他人,哪怕是格拉兹特宠爱的那几个孩子,也是如此,这已经完全可以被称之为一种挑衅了。 “你的舌头总是那样的甜蜜。”费瑞克希尔说,一边遗憾地压下了自己的妄想——就算是一根舌头……她也绝对不敢向格拉兹特提出来的。 在费瑞克希尔挽着巫妖的手臂走上混乱之船之后,立刻就有恶魔挥动用拉长的声带拉长的鞭子,抽打着手臂让它们缩回去,这些鞭子抽打在手臂上的时候,它们随即就开始生出蛆虫,蛆虫在皮肉动,啃咬骨髓,手臂们拼命地挣动着,发出无声地嘶喊,但它们的顽固并不是毫无来由的,费瑞克希尔就像是款待自己爱人的人类女性那样,带着他走到船舷边,就像欣赏即将开放的玫瑰那样与他一起欣赏起手臂们的猎食——它们在炯船移动的时候,迅速地抓住了那些混沌的灵魂,紧紧地抓着,而那些灵魂一旦被抓住,碰触到船身,就像是被树脂吞没的昆虫那样缓慢地陷入了鼓胀的表面,“它们总是非常饥饿。”费瑞克希尔说。 而巫妖突然转过头去,一道仇视的视线被他捕捉了个正着,视线的主人顿时有些慌乱——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费瑞克希尔与他说话的时候分心,他向后退了一步,顿时消失了,但已经太晚了,不但是巫妖,就连费瑞克希尔也看到了他的面孔。 “我要嫉妒了。”巫妖说。 原本还有点恼怒的费瑞克希尔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有趣的是,虽然魅魔总是将她们的裙下之臣视作玩偶与食物,但她们也非常注重猎物是否将自己的情感真正地放在了她们身上,如果猎物与除她之外的人类或是别的什么有着亲密的关系,她们会愤怒地杀死两者——只要可以,能够。巫妖的话不但缓解了费瑞克希尔的不满,同时还满足了费瑞克希尔的虚荣之心,证明就是费瑞克希尔给了他一个悠长而又深入的吻——不打一点折扣,魅魔的舌头几乎可以直接伸到人类的胃里。 “那只是一个……可怜的佣兵,”费瑞克希尔说:“你不同,亲爱的,你是我的客人,你接受的是我父亲的邀请。” “我很荣幸能够为乌黯王子尽一点最为微薄的力量。”巫妖说。 “我发誓你将会得到无上的奖赏,”费瑞克希尔说:“在我们的战役中,我们对于你有着深切地期望。” 巫妖平静地接受了第二个吻,还有他早有所预料的答案——他的导师,疯癫的半神巫妖将他的契约转让给了无底深渊最为强大的恶魔王子之一——格拉兹特。他究竟被换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埃戴尔那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在交易中疏忽大意的存在,他只是疯癫,不是蠢,所有以为可以从埃戴尔那那里取巧得利的蠢货都成了七十七群岛下的白色砂砾了——那些都是粉碎后的骨骼被海浪打磨滚圆洁净后的成果。 他需要为乌黯王子,格拉兹特效力五十年,但如果是费瑞克希尔暗指的血战,他倒是很愿意的,毕竟魔鬼与恶魔中都不可能出现一个会让他关小黑屋的良善无辜之人,虽然大部分法师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都会颤抖不已,恶魔与魔鬼的血战可不是普通的战役,可以休战,可以撤退,可以懈怠或是渎职,血战是无穷无尽的,不分昼夜的,如果没有同僚愿意与你做替换或是支援,那么你可能连多呼吸一次的机会都没有,除非你能够如同巨龙那样一口龙火清理出以一个白地,然后在魔鬼重新填满那里的间隙,你至少可以喝杯水什么的。 但问题是他们都是人类啊,即便是半龙,又或是有着魔鬼与恶魔的血统,他们一样是会感觉到疲累的,不同的只是时间长短罢了,而血战可不允许你休息——也许只是一霎那的疏忽,你的头颅就可以远离你的身体自由飞翔了。 但总还是有人会出现在血战的前锋,也许并不一定是出自于他们的本身意愿,毕竟与恶魔魔鬼签订过契约之后,就连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另外还有的就是,无论是守序的魔鬼,还是无序的恶魔,他们都会微妙地遵守着与血战有关的契约,也就是说,如果你能够在血战之后侥幸得存,那么你不但可能得回自己的灵魂,还有可能成为一个受到尊重的高阶魔鬼,又或是魔鬼。 当然啦,不会有魔鬼,或是恶魔告诉他们说,如他们这种渣滓,能在血战后幸存的,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 阿芙拉坐在黑塔的大厅里,坐在主人的座位右侧,那里一直就是留给她的位置,而现在,主人的座位是空置的。 她的双脚甚至还碰触不到地面,双手也只能勉强放在扶手上,但厅堂里静谧无声,这是对于一个强者的继承人的尊重——她的身边是亚戴尔,一个深受晨光之神宠爱的善神牧师,还有兽化人的卫队首领,那位勇敢的女性佣兵,她的面孔上都有着如同阿芙拉身体上的纹身,魔法让她们变得危险与强大。 而在她身前的是龙牙的骑士首领,或者说,只属于克瑞玛尔的龙牙。 第六百三十二章 契约(2) 阿芙拉三天前刚刚平息了一场叛乱,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叛乱者不是曾经属于格瑞纳达,并且为红龙效力了数十上百的龙牙骑士们,而是那些奴隶。 那些分别来自于被格瑞纳达覆灭的国家的奴隶们,可以说是受到了克瑞玛尔以及亚戴尔的庇护才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在黑发的龙裔意识到自己必须离开的时候,他也明确地告诉了他们,他们不再是他的奴隶(他的同居者如此希望,而巫妖并不在意这些平庸的凡人),他们可以去到任何一个他们愿意去的地方,带着衣服、家人以及少许的钱财,可以说,哪怕是他们曾经的大公或是国王也未必能够做的更好。可惜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这份珍贵的馈赠,事实上,有相当一部分人对格瑞纳达的一切充满了憎恶与怨恨,就连亚戴尔也不例外,何况是作为红龙直系后裔,格瑞纳达王室成员的克瑞玛尔。但同样的,在黑发的龙裔掌控此地的时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在知晓他将要离开这里,并且将这座岛屿以及城市的统治权交给了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的时候,他们的恶意就如同暴雨后的蘑菇那样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当然,他们之中没有牧师,也没有法师,在看到那些盘旋在他们上空的鹰首狮身兽时这些人也会露出恐惧的神色,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无计可施了——他们用树枝滴落的液体在新生的婴儿身上灼出红色的斑点,这些婴儿是克瑞法在脱离了格瑞纳达的控制之后第一批诞生的孩子,是希望,也是未来,即便它们的父母都是奴隶,但在听闻像是出现了在新生儿身上常见的疫病的时候,亚戴尔还是毫不犹豫赶去了——就在亚戴尔全神贯注地查看孩子身上的斑点,无法确认是水痘还是天花的时候,一个曾经是个药草商人的奴隶燃起了令人麻痹昏眩的药草,而几个还在孕育孩子的女隶猛地扑了上去,抓住牧师的四肢,亚戴尔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被凶狠地击打倒地。 在控制了亚戴尔之后,奴隶们提出了要求。他们要克瑞法,所有的,曾经与格瑞纳达有关的人,事与物品都要立刻滚出去。 ———————————————————————————————————————————————————— 不出意料的,阿芙拉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弥平了这场所谓的叛乱,这些可怜的人,如果他们提前叛乱,在异界的灵魂还在的时候,从众者所受到的惩罚或许只会是驱逐,为首者也能得到一个干净利索的死亡。但阿芙拉的父亲是盗贼之神玛斯克在凡间的儿子,而她的母亲是个娼妓与伪信者,他们的冷漠、多疑与尖刻被阿芙拉彻底地继承了,而这颗恶毒的种籽又被移植到了格瑞纳达,格瑞第的神殿之中,不必去想作为一个人质与祭品的阿芙拉会在格瑞第的追随者中得到怎样的待遇,克瑞玛尔施加在她身上的魔法纹身可以让一个顽强的男性战士也为之嚎啕屈服,但就因为异界的灵魂,她可以在漫长深刻的折磨之后尝到那么一小点甜蜜的滋味——就这么一点甜蜜的滋味,就让她的眼睛里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人。 在格瑞第覆灭之后,格瑞纳达陷入了一场轻微的动乱,而异界的灵魂赶到“蜂巢”的时候,阿芙拉的长袍上已经浸透了牧师们的鲜血,“啊,”在看到黑发的龙裔时,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原来尊贵的牧师的血也是发臭的。”她有点遗憾地说,在幽暗的光线中展示着她锐利的犬齿。是的,她只有十岁,在她既没有红龙的血脉,也没有恶魔或是魔鬼的血脉时,很容易受到人们的轻视——她甚至忍耐了下来,即便背脊上的魔法纹身已经给予了她不下于任何一个牧师的力量,她也从未试图反抗或是逃脱,她藏起自己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小老鼠,如果一定要某个牧师回忆一下这个杂碎的话,那么她可能就连阿芙拉的脸都描述不出来。但她要比任何人都要早地发现格瑞第的雕像正在朽坏与倒塌,牧师们惊恐地低声询问着彼此,慌乱地寻找着卷轴与符文的时候,阿芙拉却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开始复仇——她有着一个盗贼天生的记忆力,记得每一个巴掌,每一下鞭子,每一只烙铁,每一次羞辱与玩弄,她对于整个蜂巢都是那样地熟悉,毕竟她几乎擦拭过每一条长廊的地板,她就像是一只潜入蜂巢的蜘蛛那样,缓慢而有序地一个个地清除着她的猎物。 异界的灵魂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脚下甚至躺着一个被所有人都认为将会接任主任牧师之位的年长女性龙裔。 她残忍,危险,善于伪装,而且她来到克瑞法的时间也太短了,她露出獠牙的时候,没有一个叛乱者可以幸免,叛乱在深夜发生,而黎明之后,从黑塔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海面上翻腾着一道血色的痕迹,又宽,又长,鲨鱼追逐着克瑞法,就像是追逐着一艘不断丢下鲜肉的大船,“真是方便哪。”阿芙拉嘀咕道,龙爪骑士的首领建议可以让鹰首狮身兽吃掉这些人,但阿芙拉认为,除非鹰首狮身兽愿意带着他们去找一座小岛,不然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亲爱的“爸爸”交给她的克瑞法受到凡人血肉的污秽,她知道克瑞玛尔不喜欢这个。 “她真的是克瑞玛尔的……”龙牙骑士的首领向亚戴尔投去一个眼神。 亚戴尔在这场叛乱中受了伤,因为一些奴隶认为他是格瑞纳达人们的走狗,以往始终被压抑着的痛苦与憎恨全都倾泻在了他的身上,他们虽然不能杀了他,但可以绞碎亚戴尔的舌头,并且敲断了他的手指,折断了他的腿骨——在不能让这个牧师祈祷神术逃脱的理由之下,现在这些伤势已经痊愈,但比这更深的伤痕在亚戴尔的心里——他能够理解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做,也可以原谅他们,但他还是会感到委屈与愤怒,尤其是在他们看见阿芙拉单身面对他们,竟然想要欺辱她的时候…… 阿芙拉的身世克瑞玛尔并没有隐瞒亚戴尔,但在阿芙拉光明正大地在克瑞玛尔离开之后开始叫他爸爸的时候,亚戴尔却根本无法发声阻止她。牧师的心头传来一阵酸楚,阿芙拉的母亲可能还在哀悼荒原上徒劳的奔跑哭叫,而她的父亲则已经成为了一个冷酷而残忍的盗贼首领,他不需要孩子,哪怕她是他深爱的妻子舍命留下的珍宝。 就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吧,对于继承了克瑞法的阿芙拉,或许还是一件好事呢。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奴隶们中为首的几个,他们泾渭分明地分做了两处,一处以一个强壮的男性为首,另一处的人们簇拥着一个年长的老者。 直接的叛乱者们已经被阿芙拉丢下去喂了鲨鱼,但克瑞法的奴隶中仍然有着不安的波动,但龙爪骑士们是什么人?他们可是格瑞纳达的精锐,邪恶红龙的后裔,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他们就从奴隶的遮掩中抓出了大约十二人,他们是这些奴隶的大脑,心脏和脊骨,无论是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在他们身上得到解决。 那个强壮的男性,如果亚戴尔没有记错,他曾经是领主的首席骑士,虽然那时候人们都在传说他是领主的非婚生子,但幸运地,命运和那位领主开了一个玩笑,很显然,这位骑士和领主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他也因此侥幸成为了一个奴隶而不是尸体,他在成为黑发龙裔的奴隶的时候,表现的非常惶恐,双膝接触地面的速度比任何人都要快,但就是这么一个家伙,挑起了这场血腥而无谓的叛乱。有数百人因此死亡,在他们已经迎来了希望与明天的时候。 不过这位首席骑士对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嗤之以鼻,也许是因为察觉到自己难逃一死,他的胆量反而变得大了起来,“明天?希望?”他大笑着说道:“您在和卑贱的奴隶们说笑吗?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回去的地方?难道我们能够走到格瑞纳达人的军队前,命令他们滚出我们的领地吗?” “你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做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曾经的首席骑士说:“被士兵与守卫驱赶,住在沼泽与沙地上,靠着虫子与腐烂的老鼠过活,这就是您所谓的新的生活吗?”他看向亚戴尔,满意地在后者的眼睛中找到了一丝怜悯之色,他喜欢这些真正的好人:“难道您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牧师大人,”他大声地说道:“我们只有克瑞法了,和您不同,您可以去到任何一个地方,就如您所说的,领主们会迎接您如同迎接一个国王,而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辉煌的如同宫殿,您是他的宠儿,难道会有谁不伸出双手来欢迎您吗?但我们呢,我们是一群失去了故土的可怜人,而我们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样子呢?是因为您的朋友,您的主人,格瑞纳达的殿下率领着军队侵入了我们的家园,是的,他留下了我们的性命,让我们成为奴隶,好为他建造这么一座宏伟的城市,可是我们就要为此而对他感恩戴德吗?我们之中有多少人的女儿,妹妹和妻子因他信奉的伪神而死?我们为他昼夜不分地劳作了十年,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着奴隶的血肉,它本该就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所做的也不过是拿回我们应该拿回的东西而已!当然……”他的语气骤然急转:“大人,我们感到十分歉疚,我是说,我并不知道他们这样对待了您,我确实说过,您是一个好人,我知道您有竭力保存我们……请相信这并非是我们的本意……但是,大人,我们真的是没有去路了……我们只是一些凡人。” “不单单是凡人吧。”阿芙拉突然说,“告诉我,你们即便得到了阿芙拉,你们又如何驱动克瑞法呢,克瑞法不是一座岛屿,也不是一座城市,它是魔法的造物。不要告诉我,你们之中还有谁有着侏儒的符文盘。” 男人沉默了,他瞥向牧师,心惊胆战地发现牧师的神情已经变得平静,他是说,那种冷漠的平静。 “把他们带下去吧。”阿芙拉说:“让他了解一下真正的格瑞纳达。” —————————————————————————————————————————————————— 阿芙拉看向那位长者,他和那些奴隶们是最先被克瑞玛尔留下的,那位长者原本就是一个深受尊敬与爱戴的领导者,在阿芙拉美丽的宝石色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奴隶们不由自主地蠕动着将他遮起来,但老者推开他们,走了出来,向阿芙拉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们愿意遵从您的命令。”长者说。 “你们不觉得克瑞法是属于你们的吗?”阿芙拉笑着说:“刚才那个人类说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但在这个位面,重要的不是道理而是力量吧。”老者说:“而且我,我们从来没有觉得克瑞法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所付出的辛劳都只是赎金而已,赎回的是我们的生命。”他抬起身来,直视阿芙拉,“而且,我们还得到了慷慨的馈赠,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你们有可去的地方吗?” “陆地很大,岛屿也很多,”老者说:“我们有双手,也有双脚,就如你们所说的,我们还有希望,还有明天,无论是作为流民,还是作为国王。” 第六百三十三章 契约(3) 阿芙拉的监护人,也就是克瑞法的主人很喜欢给她穿上正常的服装,也就是说,针对一个真正的十岁小姑娘的,虽然在这个位面,除了如同瑟里斯人一般固执的种族之外,大部分人类,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美丽或是丑陋,富有或是贫穷,他们都通常穿着长袍,区别不过在材料与配件,像是富有的人或是贵人,他们穿着丝绸和皮毛的长袍,长袍的边角或是正面有精致的绣花,边角缀着珍珠,还有奢华的银腰带或是金腰带——在最初的时候,人们甚至不穿紧身裤或是长裤,而是直接穿着长袜子,形式性地连接着宽松的长内衣,不过随着骑士、游商与盗贼们的增多,长裤与紧身裤也逐渐开始流行了起来,不过施法者们似乎更向往传统的自由着衣方式——嗯,就如您们所想到的,他们出于各种原因在长袍下不穿任何衣物,防护性的软甲除外。 将阿芙拉从伪神格瑞第的神殿中抱回来之后,异界的灵魂就极为热衷地开始打扮这个小姑娘了,我想大概没人忘记,它在另一个位面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宅,虽然认真地说,阿芙拉真不能说是一个看上去能够被人说声可爱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嘴唇以及眉毛都蕴含着成人的残酷与狡诈——虽然她发现她的监护人想要的是一个可爱的孩子的时候,努力地伪装了自己,可惜的是现在的异界的灵魂已经不再是刚刚来到这个位面,一派懵懂的蠢货了,也许比起巫妖,它大有不足,但还是能够看出阿芙拉是在“表演”,所以它很快收起了那些绣着玫瑰花与小兔子的长袍,在询问了一个龙牙骑士后,给阿芙拉换了一身简单朴素的扈从衣装。 这身皮甲看上去黯淡无光,半透明,富有弹性,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硅胶之类的东西。它是直接贴身穿着的,就像是穿着者的第二层皮肤,却轻盈如同无物。而且附加的魔法可以让它随意拓展或是收缩,一个霜巨人穿上它也会感觉十分舒适,而比起同龄人都要瘦小的阿芙拉穿上它的时候也没能寻找到空隙或是褶皱,而且它与一般的皮甲不同,不但将防护延伸到了脆弱的四肢,颈部的位置还可以一直拉升到蒙住口鼻,阿芙拉有点好奇,但异界的灵魂没有告诉她——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因为它来自于这个位面最后一只古老的红龙格瑞第——在红龙彻底抛弃了自己的躯体之后。 阿芙拉穿上皮甲之后,又从箱子里翻出克瑞玛尔给她准备的衣服,真心实意地说,哪怕是让她赤身裸体也没关系,在“蜂巢”,人类的需求被降低到了最低的程度——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就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了,其他的都可以忽略,所以,不管是那些会让很多小姑娘为之欢欣不已的丝绸衣服也好,还是那些单调粗糙的亚麻衣服也好,阿芙拉都可以接受,接受前者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异界的灵魂希望她能够快乐,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接受后者,也是因为黑发的龙裔希望自己已经改正了错误。 但在她的主人离开之后,阿芙拉又想要穿上那些他为他准备的衣服了,她觉得,穿着这些衣服,就像是被他的手臂环抱着,那样的柔软与温暖。 她就这样带着轻微却真诚的笑容走出了房间,异界的灵魂在准备衣服的时候,悄悄地依照自己的审美观与爱好修改了一下,简单点说,就是长袍的下摆被加宽,而袖子手臂部分也是如此,然后在手腕和腰部收紧,金线与银线的刺绣从肩膀蜿蜒到膝盖,阿芙拉戴上精美的额冠,挂上项链,套上镯子之后,看上去根本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贵女,就连她腰上悬挂着的短剑与匕首看上去也像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品,但是,至少在克瑞法,没有人会认为她只是一个软弱的摆设,如果说那些奴隶只是凡人,龙牙骑士们看着同僚们突然空荡下来的房间也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她向亚戴尔微微一笑,而亚戴尔只能轻声叹了口气,那时候他和克瑞玛尔说的多好啊,他还想去过那些他说过的地方之后,继续周游各处,将罗萨达的荣光撒播到每个阴暗角落呢,但现在他还敢走吗?他真怕自己走了,失去了所有顾忌与限制的阿芙拉会变成一个年幼的暴君——她的手上或许有着无辜之人的血,但亚戴尔怎么也不能看着这么一个孩子沦落到邪恶的无底深渊里去。 而且那些龙牙骑士们更多地还是在忌惮他们真正的主人,黑发的龙裔克瑞玛尔殿下,他们的沉默只是一种观望的方式,他们仍然在等待着机会,每个格瑞纳达人都会等待机会,可能是确定克瑞玛尔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位面的那天,又或是他们厌倦了应付阿芙拉的肆意妄为的时候,如果亚戴尔在,那么最少的,他可以设法平衡两者,虽然很难。 只希望克瑞玛尔能够尽早回来,晨光之神的追随者苦恼地想到。几个月,一年,好吧,三年,无论他去做什么,都应该够了。 —————————————————————————————————————————————————————————————————————————— 巫妖举起一只手,无形的细剑在他的身边舞动着,一般的法师一次只能操控两把这样的细剑,但他的身周围绕着整整六柄,而他的敌人没有想到,他从施法者的身后发动攻击,然后哀叫着消失在迷雾之中。曾经的不死者的脚下有滑溜溜的东西蠕动着,可能是一个祈并者的肠子,从肠子的表皮生出了无数细小的触手,希望抓住他的双脚,但巫妖靴子上的符文立刻将它们烧灼的焦黑发脆,不过就算是这样,巫妖在行走的时候仍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第一次筛选,没有通知,没有提醒,没有警告,就连费瑞克希尔也没有说出哪怕与之有关的一个字,巫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这位格拉兹特之女丰满之处的柔润触感与灼热的温度,但魅魔的爱意还不能让她舍弃她的本性——在候选者众多的时候,魅魔总是需要挑出最强的一个的。 不过看到迷雾,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结束了在哀悼荒原上的路程,开始进入苦泣之河,苦泣之河是人类给予它的名字,在恶魔与魔鬼中它被称之为贯通之矛,因为苦泣之河的源头固然是在哀悼荒原,但它流入的却是无底深渊,无底深渊据说有着六百多层,但谁也不知道它有多少层,就像没人知道苦泣之河最终流向了哪里——在九层地狱与无尽深渊因为位面层叠而不幸糅合在了一起之后,就连魔鬼们也可以利用这条翻腾着酸苦黑暗水流的大河往来他们的家园与哀悼荒原之间了。 要进入无尽深渊,也就是现今被魔鬼与恶魔们的领地,只有寥寥几个入口,而作为迎接这些血战炮灰(恶魔们说:诸位,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场的每一位都是炮灰……)的当然是被恶魔们操控着的熵船了——不幸的是,就连炮灰,同样要经过恶魔们的挑拣,恶魔们很少亲自动手,毕竟人类太脆弱了,但熵船上的血腥竞争是绝对被允许和鼓励的。 或许有人会说,那么契约者们是否可以放弃相互之间的争斗,将宝贵的卷轴与符文用在即将到来的血战中呢?当然可以,不过,首先你要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相信别人,尤其这里只有与恶魔签订过契约的邪恶之徒。其次,熵船,这种被恶魔们制造与操控着的船只,需要新鲜的血肉来不间断地喂养,不然就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暴动解体。这些新鲜的血肉从什么地方来呢,这里可没有大型超市和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当然就只有乘客中的一个了,杀掉一个敌人,不但可以去除一个危险的竞争者,还可以免于自己遭到熵船的攻击,难道还有比这更正确的选择吗? 苦泣之河的迷雾无法被魔法看透,就连巫妖也受到了妨碍,但他还有着敏锐的听觉,还有与生俱来的警觉。但今天对他是相当不利的——他的反噬之日就在几个小格之前降临。 从迷雾中走出了一个让他在噩梦中无数次颤抖与哀嚎的身影——“格瑞第,”巫妖在心中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死了,我看着你死去。” “死去的只是我的躯体。”“格瑞第”说,“我的孩子,我的灵魂永生不灭,而现在,我需要你,让我与你合二为一,你将荣耀地成为我的一部分。” 巫妖的回答是一道锐利的连环闪电,闪电在雾气中跳跃,巫妖听见了退避的脚步声与压抑的喊叫声,但“格瑞第”并没有消失,他的指甲刺入自己的掌心,但毫无作用,该在的还是在,她向他走来,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巫妖念诵咒语,但她毫发无伤,艳丽的女性向他走了过来,伸展开双臂,将他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生者的身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紧缚的痛苦,他想要呼吸,即便他并不需要,他艰难地投掷出另一个法术,但曾经的不死者也很清楚,也许真的会有良善的游侠或是施法者乘坐熵船,但在费瑞克希尔在的时候,他们只会成为她的饵料,根本不可能等着他来伤害他们,他回不去识海,巫妖开始在心中大喊着另一个名字,他的同居人,这是一个懦弱的行为,但那双手臂紧贴着他的地方,已经如同消融的乳酪那样变得轮廓模糊——她正在吸收他!正如她所说的,他将会成为被红龙的幽魂吞噬的一部分,绝望的浪涛拍打着巫妖的思想,他知道这样不行,但他无法拒绝,无法挣脱,窒息让他失去了力气,但他还是顽强地寻找着机会——没有哪个格瑞纳达人会轻易放弃自己,没有! 巫妖缓慢地向后退去,他还记得异界的灵魂曾经玩笑般地说过,从噩梦中醒来的最好方法就是从高处跃下,一般来说,你会发现自己落在了暖和舒适的被子里,就算梦境中的地方没有高处也不要紧,你可以自己幻想一个。 但在熵船上,不需要幻想,熵船本身就有上百尺的高度,而它下面的苦泣之河中流动的也不是人类认知中的河水,对于生者,它没有丝毫的承托力,巫妖在碰触到船舷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有着无数条触须正在伸出来抓住自己,饥饿的嘶喊就在耳边回响,他向后倒去,“格瑞第”的面孔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一个人类法师不解地眨着眼睛,也许他不是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他畏惧着那些手臂——如果他的敌人已经在莫名其妙的恍惚中成为了熵船的食物,那么他也没有必要非得亲手喂食。 巫妖穿过了迷雾,他将手伸入长袍,握住了匕首,割开了自己的皮肤,血液中的正能量就如阳光那样灼伤了祈并者们的手臂,它们哭叫着缩了回去,而就在巫妖的脚尖几乎就要碰到苦泣之河的河面时,他停住了,匕首刺入了熵船的表面,而在肢体与骨头扭曲着想要将异物推出去之前,巫妖已经施放了一个法术,飞了起来。 他轻轻地落在了熵船的帆索之中,匕首突破了那个人类法师的防护,刺入了他的脊椎。 法师最后的反击只焦黑了他脚边的尸骸,曾经的不死者安然无恙,格瑞第的幻影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费瑞克希尔。 “亲爱的,”魅魔说,上下打量着他:“你有点不同往常……告诉我你怎么了,宝贝,”她柔情蜜意地说道:“你或许愿意到我的房间里喝杯滚热的蜜酒……不受任何人的打搅。”着重点在“任何人”上面,很明显地在暗示着什么。 让费瑞克希尔有点高兴的是,巫妖露出了一个她之前从未看到过的眼神,这个眼神让她热血沸腾。 第六百三十四章 契约(4) 在费瑞克希尔与巫妖两者都终于感到了满足之后,第一场淘汰赛已经接近尾声,嫉恨的视线从身着白袍的巫妖身上一掠而过,没有给他捕捉到主人的机会,而巫妖也根本不会去在意那些人类,现在的他需要谨慎的只有高阶的恶魔与魔鬼。 雾气已然若有若无,耳边充斥着的是大河奔流的声音,但如果你愿意细细倾听,你就会发觉,那些声音并不是水流撞击岩石发出的,而是不甘的灵魂们在呼号与恸哭,苦泣之河的名字就来自于此——那些黑色的水流是怨恨与愁苦的凝结体,生者一旦落入其中,就会失去原有的神智,变得头脑混沌,他会一直往下坠落,直到落入某个魔鬼或是恶魔的领地;灵魂则会被同化与分解,就像是食物落入了胃酸那样,这也正是熵船需要不断补充新鲜血肉与灵魂的原因。 熵船的船身位置几乎都是彼此攀扯与环抱着的手臂,船底则满布赤裸的脊背,甲板则由凹凸不平的,浮肿的腹部与胸膛组成,蛆虫在柔软苍白的肉体里欢乐地爬来爬去,祈并者们的面孔只在舱室的墙壁上浮现,不是愤怒异常就是愁眉苦脸,人类皮肤的帆布被小肠与大肠绞成的帆索捆绑在一起,散发着恶臭——费瑞克希尔的舱房或许是整个熵船上最为洁净与华丽的一间,骨粉涂刷的墙壁润滑如同雪花石,玲珑精美的指骨灯座可以媲美最华美的象牙,由变形的躯体糅合而成的床榻宽大无比,还会在你躺上去的时候轻轻摇晃与吟唱哀怨的歌曲,年轻女性的秀发编织而成的帷幔能够令得任何一个坚强强壮的战士变得柔软,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芳香,来自于最天真无知的幼儿的脂肪——有些时候,巫妖觉得观察力过于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房间在二层,仅次于恶魔与费瑞克希尔,在回到房间的路上,巫妖看到了木乃伊、幽魂、食尸鬼与低阶恶魔,在人数降低到他们需要的程度之后,这些守卫就走了出来,他们粗暴地驱赶着没有回到舱房的“客人”,但对于巫妖,还有寥寥几个似乎与他有着同样特殊邀请函,或是表现出与之相当的实力的人类,这些怪物还是颇为彬彬有礼——巫妖还是第一次回到自己的房间,舱房的门前交握着一对光润的女性手臂,在巫妖来到它面前的时候,手臂展开,露出镶嵌在门上的一张凄苦的男性面孔,“说出你的名字。”它说。 巫妖没有回答它,他挥动手指,一个很小的法术,但这个法术一落到那张面孔上,就像是烙铁那样在面孔上滋滋作响,恶臭的白色烟雾升腾而起,而一个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声音尖叫与哭了起来,曾经的不死者厌烦地皱了皱眉,他从次元袋里拿出一枚符文挂坠,挂坠上的太阳石将晨光投射在那双女性手臂上,男性的声音突然大过了女性,它咆哮,而后哀求施法者的宽恕——“撤销另一个人施加在你身上的法术。”巫妖说。 “我没有这个权力。”男性的面孔说,而巫妖的回应是将符文放在了手臂上,那条手臂立刻变得焦黑枯干,这次响起的只有女性的哀嚎声,但男性的面孔上立刻流下乌黑的泪水,“好吧,”它屈服道,“好吧,”它略微犹豫了一下,巫妖随即听到了某样事物掉落然后破碎的声音,门随之打开,露出这个房间的另一个使用者,一个红袍的术士,他的面色简直要和门上的那个一样难看了。 巫妖提起自己的秘银法杖,法杖上的红宝石流转着耀眼的光芒,表示一个强大的法术正蓄势待发,“滚出去,”巫妖说:“立刻。” 术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马上感觉到空气变得沉重与灼热,他就如同字面意义地那样跳了起来,抓着自己的斗篷快步跑出了房间。 巫妖似乎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走入房间,房间的门立刻关闭了起来,房间陷入黑暗,随即一点光从秘银法杖上散发出来,映亮了墙壁与地面,熵船上的空气十分稀薄,不过现在这具躯体也无需如同凡人那样必需仰仗着主物质位面的阳光、空气以及水才能得以维持。门后传来轻微的抽泣声,巫妖看过去,它就马上消失了,与门的正面不同,反面是一个女性的面孔,而男性的手臂则保护性地将它掩藏在下面。这个法术在七十七群岛并不能说是非常罕见——不死者们对于生者无数的恶劣玩笑之中的一个,面孔与手臂分别属于一对男女,为了彼此之间的爱情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作为惩罚,它们可以触摸到对方的脸,但永远看不到自己的爱人,而要打开它,或是逼迫它们做些什么,你需要毫不留情地伤害其中的一个——除此之外,它们只会说谎与推诿,如果巫妖刚才真的按照男性的面孔所说的那样去做,得到的除了嗤笑与轻视别无他物。 在巫妖走到门边的时候,就连细如发丝的啜泣声都绝迹了,曾经的不死者舞动手指,将破碎的符文从地上捡拾起来,这片符文上雕琢着一只巨蜥,不经主人的允许擅自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会受到酸液的狙击,当然,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效力,巫妖随手将它丢向墙壁,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苍老的面孔,它兴奋地将符文的碎片吞入了不知道存在在什么地方的喉咙,安静的房间里顿时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响声,有男性,也有女性,有老人,也有孩子,而巫妖张开右手,向它们展示不下一打的灵魂宝石,整个房间顿时都如同胃囊一般地蠕动了起来,施法者侧耳倾听,在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予以捕捉的节点另一个法术从他的左手间呼啸而至——冰雪在一霎那间就覆盖了房间的每一处,从顶面垂下的,又是融合,又是分离的头颅与脖子都凝固了,看上去甚至有点可笑,就像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倒垂灯座。 就连门后的男性手臂也向巫妖所在的位置伸了出来,女性的面孔上充满了贪婪,舌头吐出,冰霜在它们上面凝结出细小的冰晶,看上去竟然有着无法比拟的精致与协调。 现在,巫妖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间,他慢条斯理地将灵魂宝石放回到次元袋里——没有人会蠢到用灵魂宝石去喂养熵船中的祈并者,它们可是非常重要的货币与食物,在无底深渊之中,它们可能会为你换来宝贵的性命或是一个晋升的机会。 熵船沿着苦泣之河向下漂流,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航行方式,他们就像是行进在一个多层蛋糕中的虫子,在一个无形的管道中垂直向下,在无底深渊的上方,层面有着鲜明并且较多的主物质位面特征,像是被炎炎赤日照耀着的红色沙漠,或是被灰色的月光照耀着的钢铁平原,又或是起伏的冰雪丘陵,中间流淌着令人看上去就颇为不快的茶色河流。 巫妖只听说过,无底深渊和九层地狱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碰撞并且不得不交融成了一体,在这里,也可以稍许察觉到劫难之后留下的痕迹,就像是沙漠中尖刺一般矗立或倾塌的石头高塔,又或是茶色河流中巨大的白骨,还有的就是钢铁平原上如同大型蠕虫一般的泥状怪物,而且越往下,这种不堪的情形就越为严重,相比起习惯了混乱的恶魔们,魔鬼们的日子肯定要更加难过一点,巫妖想。 乌黯王子格拉兹特的领地在四十五,四十六与四十七层。在进入第四十五层的时候,熵船上的“客人”已经减少到了原先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人被召唤出来,“这是乌黯王子赐予你们的特权,”费瑞克希尔说,丝毫不提那些已经被熵船吸收的倒霉鬼:“这里将会是你们的荣耀之地。”她看了一眼永远翻腾不休的苦泣之河,话语中充满了情感:“你们将会在这里获得你们所想要的一切,长久的生命,年轻的身躯,美丽的容貌,强大的法术,永无匮乏之忧的钱囊……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复活你所想要复活的人,又或是让你的仇敌永远地沉沦在满是蛆虫的泥沼里,人们会为你欢呼,而你甚至可以得到恶魔们的尊敬,你将会获得你永远无法想象得到的一切,只要你们的勇敢与智慧能够获得乌黯王子的认可,而这些,你会发现,竟然是那样的简单……”只要你们能够从不分昼夜的血战中存活下来,就像是恶魔与魔鬼,在血战之后必然会有一批得以晋升,如果有异族能够得到格拉兹特的欢心,乌黯王子也可以变得异常慷慨。 第四十五层永远地被低沉的云层笼罩着,雨水连绵不断,唯一的区别就是柔和或是暴戾,当它们变得暴戾的时候,雨水就像是箭矢那样可以贯穿血肉之躯,而它们柔和的时候,你同样无法看见阳光或是手臂之外的东西,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重的长草,这种草的边缘就像是刀刃一样的锋利,可以轻而易举地割开皮甲,灰色的荒野上没有动物奔跑,也没有飞鸟翱翔,只有细小的昆虫能够在其中生存,而能够咬穿这种草叶的虫子一落到生者的手臂上,就会立刻钻进去,钻入骨头和内脏。 第四十六层,与四十五层相比要安静地多,奇特的是,它的光线侍从地面照向天空的,所有事物的影子都是向上的,就像是连通着天地的黑色柱子,而在这些柱子之中,不死生物与幽魂往来穿梭,格拉兹特的军队有相当一部分驻扎在这里。 第四十七层,是格拉兹特最为喜爱的一个层面,层面有着阳光,源头是如同海水深处一般的钴蓝色,美丽而令人心悸,地面流淌着火焰与熔岩,火焰是靛青色的,而熔岩是灰紫色的,当你伸手去触摸它们的时候,会瞬间被冰冻住——对,火焰与熔岩都是寒冷的,造成的伤害比主物质位面的冰雪要严重上数十倍。 而泽拉塔,是贯穿了三个层面的巨大城市,城市中居住着格拉兹特的臣民,据说,泽拉塔的每个房间虽然都在三个层面开门,但内部可以通往无底深渊的每一个部分(现在可能连九层地狱也囊括在内了)。 有三个人(黑发的龙裔被无可辩驳地包括在内)是最后离开熵船的,之前其他的“客人”都被与他们签订了契约的恶魔们带了下去,而费瑞克希尔带着这三个人,踏上了一只庞大如同巨龙一般的飞行恶魔,它有着一百只细长的脚,然后从脚上长出透明的翅膀,飞起来的时候,又迅速又稳定,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她表示很愿意抱着那个黑发的客人前行——她保证自己的怀抱一定又温暖又牢固,还能避让狂风,在被费瑞克希尔抽了一尾巴后她不得不嘤嘤嘤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红衣术士,也就是被巫妖赶出去的那个,挑起了一个暧昧的笑容。不过在巫妖转过头来之前他就将自己的脸藏在了兜帽里,免除了一个巫妖把他直接丢下去的好理由。 —————————————————————————————————————————————————————————————————————————————— “这里就是碧岬堤堡啊。” 阿芙拉说,她眺望着那座白色的堡垒,而她身边的亚戴尔眼睛中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作为克瑞法的主人,”龙牙的首领说,“屈尊去见一个凡人似乎有所不妥。” “但我不想让更多无关的人踏上克瑞法了。”阿芙拉冷淡地说。 第六百三十五章 契约(5) 哈威大公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即将走入碧岬堤堡的一行人,那座如同云层一般巨大的岛屿是突然出现在外海区域的,船只们仓皇地躲避它,而水手们认为那是一个神祗创造的奇迹——“是恶魔吧。”大公低声喃喃道,他先前的计划需要推迟了,他根本不可能拒绝他们,也许平民不是很清楚,但他对于格瑞纳达的龙牙之名简直就是如雷贯耳,在格瑞纳达如同奔泻的大河那样将所经之地所有的国家与领地摧毁的道路上,龙牙的旗帜就是覆盖在人们心头的阴影,也是死亡的预兆与悲剧的前奏。 万幸的是,如果真的如亚戴尔所说,这些爪牙现在已经归属黑发的龙裔克瑞玛尔殿下所有,那么鉴于他与阿尔瓦法师的良好关系——哈威大公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谢阿尔瓦法师总是那样地善解人意,体恤后辈,当年轻的施法者还双手空空的时候,阿尔瓦法师对他的馈赠无疑是雪中送炭,只要他不是那种纯粹的格瑞纳达人,那么他至少会有一点感激之意,而碧岬堤堡所需要的也只是这点微薄的牵系,它绝对不能成为任何势力的附庸,无论那是一个大公,王子或是国王。 阿芙拉还是第一次见到格瑞纳达王都之外的城市,在街道上行走着平民、商人和守卫,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施法者,他们虽然言语谨慎,但面色红润,脚步有力,衣着整齐,看来这里的统治者并不怎么苛刻贪婪。唯一不协调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些悬挂在城墙上的站笼,每个站笼里都有四五具干枯的尸骨,但看上去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还有的就是,在他们穿过一条热闹的巷道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伙突然从阴影中冲了出来,大叫着伪神格瑞第的名字,挥舞着刀子——但他还没能做些什么之前,就被随即赶到的警备队员按倒擒住了。 曾经的格瑞第牧师的学徒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听到伪神的名字,警备队员之一向他们道歉,询问他们有没有受到惊吓(有点例行公事),然后就带着那个人走掉了。 受哈威大公的命令来迎接(监督)格瑞纳达一行人的年轻人露出了些许哀戚的神色,那个人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个少女经过他们身边,衣袖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蓝色蝴蝶,它们曾经如云层浪潮一般席卷了整个碧岬堤堡,但在次年的夏日,它们的数量就突兀地降低了下来,到了今年,就连看到它们都变成了一件难事,但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件再好也没有过的事情,因为这些蝴蝶只能凭靠着那种流毒无穷的“烟草”生存,它们的消失也意味着“烟草”即将绝迹,现在可能只在少数几个德鲁伊还保留着它们处于休眠状态的虫卵——但相对的,失去了最主要的原材料,那些所谓的信徒们为之疯狂的药物自然也停止了供应,在很短的瞬间里,伪神神殿的药物被抬高到了一个很高的价格——为了拿到这种药物,信徒们愿意遵从牧师们的吩咐做任何事情。如果不是哈威大公一直以严酷的手段隔绝着这种药物在碧岬堤堡泛滥,也许碧岬堤堡将会在这些人,不,“怪物”的暴动中彻底覆灭也说不定,即便如此,仍然有数十个家庭因为这种药物而覆灭。 阿尔瓦法师与他的弟子们,还有数位德鲁伊,精灵法术们一直在研究遏制这种药物的对策,但就算是喝下可以令得一个巨人立即昏厥过去的沉眠药水,受到这种药物控制的人也能够从床榻上跳起来,他会变得力大无穷,狡猾而又阴险,谎话随手即来——而且即便有魔法与神术去除他们的毒瘾,他们仍然会走出去,走到有药物的地方,然后再一次陷入到格瑞第牧师们的剧毒罗网之中,他的朋友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定走出了碧岬堤堡,以为自己可以如同每一次那样找到药物,但没有了,在伪神格瑞第陨落之后,她的神殿也被动摇,墙体溃塌,梁柱断裂,牧师们得不到神祗的回应,无法施展神术,只得四散奔逃,而药物的原材料,有着鲜艳花朵的植物都被蓝翅蝶啮咬殆尽了,他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寻找药物呢?他的身体不再受到药物的引诱,但他的灵魂却早已堕落进了无底深渊——他不是第一个——那些被格瑞第的药物掌握的人,在发觉自己确实无法再找到这种药物的时候,他们会彻底地崩溃,他们会变成残忍的野兽,就连亲友也无法逃脱他们的利爪獠牙,或者说,最亲爱的人是最先和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年轻人知道,警备队长很快就会去那个人的家里,只希望他的朋友仍然能够保有最后一丝理智,只是他也知道希望渺茫。 碧岬堤堡中对于哈威大公的诅咒与诟骂已经逐渐少了下来,就连那些议员也是如此,或者说,他们看到的比平民与小商人更多,他们也许在后怕吧,如果不是那时的哈威执政官当机立断地夺取了碧岬堤堡的控制权,也许现在的碧岬堤堡与白塔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也许是第一次意识到,金币并不能让他们免于任何伤害,有时候强权也意味着无懈可击的庇护。 —————————————————————————————————————————————————————————————————————————— 哈威大公的府邸事实上就是原先的执政官宅邸,有议员们小心地询问过是否要扩建或是重新装饰这座有点腐朽的建筑,被哈威大公拒绝了——这位已经双鬓雪白,皱纹纵横的老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没这个必要,”他平静地说:“它的使命很快就要结束了。” 议员们为之惶恐不已,哈威是没有继承人的,他是要收养一个养子,让他继承大公之位吗?很有可能,新大公也许根本看不上原先的执政官宅邸,而想要重新建造一座宫殿什么的,他们回到家里,就开始筹备该笔款项,也有人开始囤积必不可少的雪花石,黑檀木以及玻璃之类的必须品。 来自于高地诺曼的雷曼殿下就在执政官宅邸中的一个阳光室里等待来人。这座阳光室是哈威之前的执政官的妻子留下的,顶面镶嵌着巨大贝壳磨出的明瓦,比起玻璃,明瓦的透明度当然要差多了,但相对的,投下来的光线也要柔和地多,而且明瓦的花纹就像是流动的云那样优美舒畅。 他身边只有两位侍从,还有安东尼奥法师随行,毕竟如果雷哲有了意外,他就是高地诺曼的海曼家族仅有的幸存者了——他们的母亲,李奥娜就在数月之前逝去了,她的葬礼比起伯德温唐克雷的简薄多了,但每个人为她送行的时候流下的眼泪都是真实的。 在走廊上传来轻盈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时,雷曼等待已久的人出现了,让他略感意外的是,那竟然只是一个女孩,她的身后是亚戴尔,罗萨达的牧师在看到雷曼的时候微微一笑。雷曼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因为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曾经提起过这个人,但他脸上的烙印已经消失了,他看上去年轻而俊美,就像是任何一个罗萨达的宠儿那样令人艳羡。雷曼突然庆幸起来,如果父亲还活着,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会感到多么地刺眼啊,虽然伯德温离去的时候雷曼还是个孩子,但他犹如母亲一般细腻的心早就察觉到了父亲的彷徨与无措——也许伯德温唐克雷犯下了无可饶恕的错误,但他终究是雷曼的父亲,雷曼不忍心看到他因为嫉妒而变得面目丑陋。 雷曼站了起来,阿芙拉停住脚步,少年与少女对视着,他们一个是高地诺曼的第二继承人,一个是克瑞法的主人,谁也不愿意率先退让——年老的法师适时地呵呵笑了两声,雷曼轻轻吸了口气,也许作为高地诺曼的王子不能,但作为一个男性,他似乎应该谨守礼仪,他向阿芙拉点了点头,走到一张座椅后面,而阿芙拉也颔首致意,上前轻轻坐下。 “接下来的事情。”阿芙拉也懒得和这么一个凡人寒暄周旋:“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或许,”她停顿了一下:“你会这样希望的。” 安东尼奥看了一眼雷曼,雷曼将双手交握在一起,让法师看到自己的符文戒指,在他的胸膛上还悬挂着两枚防护符文,一枚受到冲击就能释放火焰的攻击性符文——阿芙拉也注意到了,不过她根本不在意,如果要杀了这么一个弱鸡(这还是她从黑发的龙裔那儿学来的名词),这些符文压根儿构不成什么妨碍。 在所有人,除了阿芙拉与雷曼之外的人走出去之后,阿芙拉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那位年老的法师释放的屏障法术——至少这里是不会有人能够窥视与窃听到之后的秘密了。 “我是奉格瑞纳达王之第三子,克瑞法之主,黑发的统治者克瑞玛尔殿下的命令而来的,人类。”阿芙拉严肃地说,当然,作为一个介于女孩与少女之间的孩子做出这样的神态,完全可以说是有点可爱的——她真的不是很漂亮,也缺少女孩的天真或是女性的柔媚,轮廓简直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的面孔,薄的如同一根血线的嘴唇,让人几乎要感叹浪费了那双如同碧空、海水以及晨光糅合在一起的宝石眼。但这种令人惋惜的组合,反而让雷曼的反感不是那么强烈了,她让他想起逝去不久的母亲,李奥娜也是一个比起花朵来更适合利剑的女人,但她是个能够让无数男性为之羞愧的战士,睿智,顽强而又坚韧。 “那位殿下的恩情我们仍然铭记在心,”雷曼说,李奥娜从未讳言过克瑞玛尔对她的帮助,还有他在加冕仪式上曾经令伯德温免于葛兰的刺杀,所以他才会应允这次会面:“他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助?” 阿芙拉将轻蔑的笑容藏入口中:“不,”她简短地回答道:“殿下只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她从次元袋里提出一根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颗圆形的黑色宝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雷曼不解地看着她,“这不是什么危险的魔法用具,”阿芙拉说,“提着链子,往光亮的地方看。” 雷曼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他在宝石里看到了小小的伯德温唐克雷。 —————————————————————————————————————————————————————————————————————————————— 雷曼差点就将这颗宝石跌落在地,阿芙拉探出手去,迅速的就像是那只手原先就在那里等候着。 “这是什么?”他嘶声问道。 “你的父亲,伯德温唐克雷。”阿芙拉有点不耐烦地说道:“难道你认不出他吗?或是真的认为他死了?不,他没有,这是一只束缚法球,只要把它打破,里面的人就会掉落出来。” “你想要什么?”雷曼不顾一切地思考着,他的头脑如同暴风雨来临之时的海面那样疯狂地翻滚着,是谁?是陨落的格瑞第,还是克瑞玛尔,又或是另一个邪恶的法师与术士?他们是来要挟他们的吗?毕竟高地诺曼人都知道伯德温唐克雷已经为了王都的安危,在与红龙的战斗中慨然赴死了,他应该是个死去的英雄,而不是一个活着的国王……凡人……甚至是罪人。 “什么也不要,”阿芙拉干脆地说:“你拿走他就可以了。” 雷曼看着她,阿芙拉冷漠地将宝石放在桌子上,因为是在阳光室里的,为了避免在光线的长时间照耀下褪色,桌面不是檀木或是橡木,而是雪花石,黑色的宝石落在上面,就像是一个明显的污点。 第六百三十六章 契约(6) 阿芙拉走出去的时候,脸上带着细微的笑容。 事实上,这颗束缚法球,第一个主人是格瑞第,第二个是克瑞玛尔殿下,而第三个是她——殿下对她没有丝毫隐瞒,从她的父亲葛兰到母亲梅蜜相识相爱开始,到伯德温拒绝了她父亲的恳请——谁也不知道伯德温的符文是否能够祛除神祗的诅咒,但他的确不曾给予丝毫怜悯是毋庸置疑的,之后就是母亲的死亡,和阿芙拉被父亲送到了格瑞纳达——也许他将这枚束缚法球交给阿芙拉,正是让她自己决定,降临在阿芙拉身上所有的劫难与折磨,究其源头,伯德温或许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但阿芙拉发现,自己对这个凡人并没有太大的恨意,她甚至不怎么憎恨她的父亲葛兰,当然,阿芙拉不是那种在温暖平和的环境中长大,从而温和宽宏的令人呕吐的天真孩子,她只是觉得,能够遇到克瑞玛尔殿下就已经足以抵消她受到的所有伤害、冷遇与侮辱了,无论是伯德温,还是葛兰都让她感到兴味索然。 就让伯德温唐克雷的亲生子来给出判决吧,阿芙拉一点也不觉得他们会愿意让伯德温继续作为他们的父亲或是国王存在于世,他们会怎么做,是毁去伯德温能够证明自己的东西之后放逐他,还是直接将他永远地埋葬?而伯德温会怎么想?在他被自己的孩子无情地抛弃之后? “你知道炸面圈儿在哪儿卖吗?”阿芙拉兴致勃勃地问他们的“向导”:“就是在滚油里面炸得膨胀起来,然后在豆粉和黑糖里滚一滚的那种——还有库斯库斯,面饼里面包着蔬菜和猪肉,上面撒着芝麻,或者油炸面团也行,我喜欢里面放了糖腌苹果的——再来一份圆塔汤,要羊肉,栗子,卷心菜,但不要橄榄……我还想去看看集市广场上的六巨人喷泉,今天有集市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听听和品尝克瑞玛尔殿下描述过的那些景色,音乐和食物,她总觉得,这样就像是殿下仍然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而且她也能与殿下有更多相同的地方。 “我想要住在白鹭脚旅店,”阿芙拉说:“或者是阿尔瓦法师的雾凇小屋,都可以。”对于这位对殿下有着照拂之情的强大法师,阿芙拉还是保持了些许的尊敬,也许她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位人类法师,阿芙拉想,等到殿下回来,一定会很高兴听到她的故事。 ———————————————————————————————————————————————————————————————————————————————————————— 年轻人回到大公的府邸时,魔法星河已经横亘天穹,大公在等待着他,房间里只有一根鲸油蜡烛亮着,比起鲸蜡蜡烛,鲸油蜡烛要黯淡,并且有着烟雾,大公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带上了血丝。年轻人走过去,熄灭了鲸油蜡烛,从一个抽屉里熟悉地摸出了三根鲸蜡蜡烛,把它们点燃。他没有责备仆人,因为这肯定又是大公的要求——随着迫近碧岬堤堡的危机逐渐远离,大公对自己的要求也变得越发苛刻。 “怎么样?”大公放下羽毛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也许还会逗留几天,”年轻人说:“看来计划必须推迟了。” 大公叹了一口气:“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在庆典上……万一形成了恐慌,出现推搡和踩踏就很危险了,是我的疏忽,孩子,”他摇了摇头:“我之前究竟在想些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所谓的仪式感吗?太蠢了。” “不,一点也不蠢,”年轻人脱口而出,随后他懊恼地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我是说,”他说:“为什么您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大公,您拯救了整个碧岬堤堡,您所有的都是您应得的——我相信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大公看着他,然后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谢谢你,我的孩子,”他说:“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如果……”他从书桌后走出来,将手放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如果还有什么,那就是我必须和你说声抱歉,我让你背负上了你不想背负的东西——但相信我,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够背负起这个沉重的负担。” 年轻人突然抬起手,蒙住了自己的蓝,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 ——————————————————————————————————————————————————————————————————————————————— 他在离开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在长廊的彼端,生出了一丛旺盛的小花,虽然不够整齐,但还是很漂亮,笔直碧绿的叶子中抽出一根长长的花葶,顶端是一个簇拥着上百朵小花的伞形花序,小花雪白晶莹,每朵小花里都有五根顶着金黄花药的花蕊。 “洋葱。”他说,然后眼泪再一次地流了下来。 ———————————————————————————————————————————————————————————————————————————————————————— 阿芙拉是在离开碧岬堤堡三十天后才接到了那位严肃苍老的大公的死讯,而这时的克瑞法已经接近了亚速尔岛,距离碧岬堤堡已经很远了,就算她想要做些什么,碧岬堤堡也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他们是在庆典上动的手吗?” “是在庆典之后。”一个龙牙骑士说:“在大公召开的会议上,他的护卫们拔出了短剑与匕首,他身中十二刀而死,不过并未遭受到太大的痛苦。” 阿芙拉的嘴角微妙地翘了起来:“那么那些护卫呢?他们是否被处刑了?” “怎么会呢。”龙牙骑士似乎也感受到了小主人愉悦的心情:“他们已经是将碧岬堤堡从暴君与独裁中拯救出来的英雄了,为首的那个成为了新议会的议会长,他还是那么的年轻,看来不出意外的话,碧岬堤堡能够迎来最少五十年的安宁。” “英雄啊,”阿芙拉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上的戒指:“人类的民众总是那么愚昧,被他们奉上宝座的,不是蠢货,小丑就是骗子,而真正为了他们牺牲的人却被他们践踏在脚下。” “那位大公是伊尔摩特的信徒,”龙牙骑士说:“这正是他所希望得到的结局。” “他当然可以选择,”阿芙拉说:“但这就是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忘恩负义的理由了?” ——————————————————————————————————————————————————————————————————————————————————————————— 奥布里给了新议长一拳,很重的一拳,直接把他打倒在地。 “奥布里叔叔……” “不要叫我叔叔!”奥布里愤怒地大喊道:“你曾经发过誓,”他指着年轻的新议长:“你发誓要效忠于他!而你的效忠方式就是将利剑刺入他的胸口吗?” “这不是我希望的!”新议长同样大喊道。 “别告诉有人控制了你!”奥布里捏紧了拳头:“我看得到你是怎么得意洋洋地披上议长的袍子的!” “我没有!” “你有!”奥布里叫嚷道:“你欺骗了他,背叛了他,而他把你当做他的儿子看待!” “我没有!”新议长站起来,而奥布里看到那张比他更为哀恸的面孔时不由得呆滞了一下:“是大公要求我这么做的,”新议长疲惫地说:“是他要求我这么做的,”他重复道:“他让我们杀了他。” “为什么?” “为了碧岬堤堡,”新议长说:“碧岬堤堡成为一个自由城市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之前是,之后也会是,它不应该受到任何统治。” “但哈威……” “哈威大公之后呢?”新议长叫道:“难道我们能够找到一个新的哈威大公吗?碧岬堤堡的富庶可以令得巨龙也为之垂涎,你怎么能保证下一个独裁者能够没有丝毫私心?而只要有一个,奥布里叔叔,碧岬堤堡就毁了,彻底地毁了!” “你们可以驱逐他!” “没有用的!”新议长痛苦地说道:“难道我没有提过吗?我根本不想让他去死,我甚至不愿意流放他,但大公说了,只有一个凄惨,卑微与绝望的死亡才能保证不让人们生出与他同样的野心!” “我就连把他埋葬在碧岬堤堡都做不到。”新议长继续说道:“我什么都不能做,奥布里叔叔,什么都不能!” ———————————————————————————————————————————————————————————————————— 生者的痛苦嘶喊不会传达到死者的耳朵里,哈威也不会在乎他是否有着一个壮观的安息之所,他的结局从他决定成为碧岬堤堡大公开始就已经被写好了,他只担心那些年轻人是否会在老奸巨猾的议员手里吃亏,不过还有奥布里,以及另外几位性情刚直的议员从旁协助——嗯,应该可以吧,他有点不负责任地想到,同时感到一阵由衷的喜悦,他为碧岬堤堡辛劳一生,死亡对于他只能说是解脱而非惩罚。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艘庞大到遮蔽了天地的黑色大船,它在哀悼荒原上航行,就像是凡人的船行驶在大海上,苍白的手臂向哈威抓来,但在它们碰触到哈威之前,一缕光线让它们消融,哈威听到了尖锐的叫喊,随后,他的手臂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伊尔摩特来迎接他了。 ————————————————————————————————————————————————————————————————————————————————————— 与此同时,在高地诺曼王都的城外,一个人正缓慢艰难地行走在密林间的小路上,不断地跌倒,然后不断地爬起,他的面孔与身体让人看了又是恐惧,又是怜悯——覆盖着一层亚麻布的面孔浮肿,扭曲和畸形,只有一只手和一只脚,他的衣着尚算整齐,佩戴着一柄短剑——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佩戴宽剑了,不过短剑也是武器,在几个流民想要打劫他的时候,它的锋利保证了伯德温唐克雷不至于受伤乃至死亡,他的钱囊也是。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他一无所有,就连流银手臂也随着他的衣物盔甲一起被安葬了,而且作为高地诺曼的国王最为鲜明的特征之一,它也不可能被拿出来安装在他的残肢上,现在他右臂上只有一个普通的铁钩,和大部分佣兵一样,他失去的脚和被龙火灼烧过的脸无法被神术治疗,脚被一根圆锥形的木头代替,至于脸,他只能用一个兜帽与面巾保证它不会吓到别人。 他来到了一个很小的村庄,里面有好心人愿意容留他,只是在偶尔瞥见他面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这是怎么啦?”农夫问道。 “龙火。”伯德温简单地回答。 农夫的眼睛亮了,“你和我们的国王陛下一起对抗了红龙吗?” “不……”伯德温说:“我是个懦夫。我逃走了。” 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从农夫的眼睛中看到轻蔑,“不怪你,”农夫说:“我们都知道红龙有多么可怕。” …… “是啊。”伯德温苦涩地说。 第六百三十七章 契约(7)双更合一 大人们久等了!中午写完了一章,发现还是放在一起比较合适,所以一起发啦。 ———————————————————————————————————————————————— 伯德温唐克雷在村庄之外,一个因为兽人侵袭而废弃的磨坊休息——实际上,磨坊可以说是颇为完好的,除了一些金属的部分被兽人或是盗贼们卸除了之外,它有屋顶,有墙壁,就连沉重的石磨都在原地,之所以被废弃,是因为兽人们在这里碾磨过人类的血肉,从那以后,从石磨里出来的面粉都带着血肉的臭味与墓土的阴冷,而且人们经常听到磨坊里传出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 但作为一个外来者,能够有这么一个地方栖身已经算得上很好了,农夫的儿子还给伯德温送来了一捆干燥的稻草,伯德温和他道了谢,但那个瘦削的少年却神情木然,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然后伯德温在深夜时分听到了不祥的脚步声,他将手放在自己的短剑上,仍然闭着眼睛,黑暗中有人穿过没有门窗的磨坊,径直来到伯德温的身边,他的手中提着一个沉重的水桶…… 农夫和他的妻子被惊醒了,或者说,这个小村庄中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他们胆颤心惊地发现,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声正是来自于磨坊,农夫的妻子焦灼地左右张望着,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不见了。 火把将磨坊与磨坊周围的地方照耀的如同白昼,伯德温看见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可能是村长或是村民们信任的人——在他看到来人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上面绣着灰熊的罩袍时,伯德温无来由地心慌起来,幸而那并不是他的灰熊骑士,而是后者的兄长或是父亲,骑士的亲人举着火把,面色严肃看向磨坊内:“外来者,”他低喊道:“我们听到了有人在这里喊叫,是野兽攻击了你?还是盗贼企图夺走你的行囊?” “我并不确定,”伯德温说,一边将短剑插回鞘中,向这位老人伸出自己唯一的手掌,表示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与村民们为敌,“请进来吧,”他说:“但不要太多人。” 骑士的父兄走进了磨坊,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伯德温之前待过的地方,那里还铺设着稻草,地上倒卧着一个人,农夫的妻子立即发出一声惊叫,因为那就是他们的小儿子。 “请不要靠近他。”伯德温立刻说:“他没有性命之忧,但我不确定他是否……” “发生了什么事情?”老者问道。 “他试图用水桶敲我的头。”伯德温说,而老者还有几个村民都看到了,稻草床榻靠近头部的位置有着一个明显的凹坑,农夫的小儿子可以说是用足了力气,木桶的铁箍都断裂了,木板更是四分五裂。 “怎么可能呢?”村民中的一个人喃喃自语到:“小波吉是个多么和善的孩子啊。” “我想也是吧,”出乎众人意料的,陌生人也这么说道:“我觉得他是被什么控制或是诱惑了——你们村子里暂时还没有牧师的话,就带着他到王都中的神殿或圣所去看看吧,如果他被侵蚀的还不够深,那么一杯圣水就能挽回他的理智了。” 小波吉醒来之后的表现似乎也同样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将小波吉送到罗萨达的神殿里,牧师们确定他曾被魔鬼诱惑,而他袭击伯德温只是因为想要夺取他的短剑,然后杀死每一个他认为曾经羞辱与欺负过他的人,包括他的父亲母亲和兄长。村民们认为自己应该感谢他们的客人,但那个旅者什么也没要。 “那么您至少应该留下一个名字啊。”农夫坚持道。 “查佐。”伯德温说,在高地诺曼,查佐是个非常普通的名字,意思是猎人。 他曾经是个猎人,终究还是一个猎人。 伯德温唐克雷已死。 ———————————————————————————————————————————————————————————————————————— “查佐可不是一个好名字,”就在猎人查佐走在荒寂的小径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说道:“卑微,下贱,无能。一点儿也适合一个国王。” 猎人抬起头,他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黑色仓鼠蹲在一根树枝上,它看上去和任何一只普通的仓鼠一样,除了格外的“圆”,它蹲在树枝上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一个球,脂肪与毛发几乎将它的爪子,耳朵与翅膀全都遮蔽了起来,它的眼睛是黄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火光一般地闪亮。;猎人看也不看它,他知道这是一个小魔鬼,曾经被黑发龙裔克瑞玛尔豢养,但它终究是个深渊生物,它背叛过他的主人。 “我的主人命令我来,”小魔鬼的身影消失了,但它的声音就像是蛛丝一样缭绕在人类的耳边。“带着诚意与礼物。” “你的哪个主人?”猎人讥笑道。 “还有谁呢,最具权势与力量的那一位,”小魔鬼轻声低语道:“他听说了您的事情,为您受到的折磨与羞辱而深感痛心,陛下,”它吐出这个称呼的时候满意地看到猎人的肌肉紧绷起来:“您原本应该是一个英雄,您与整个位面最为强大的红龙战斗——战胜了她,您的王都,您的子民,您的妻子与儿子,都是在您的庇护下侥幸得存的,但在您生死不明,气息奄奄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呢?他们无耻地抛弃了您,让您的儿子成为了新的国王,把您的衣物送入陵墓,您还活着,但他们让您死了。” “但作为高地诺曼国王的伯德温唐克雷确实已经死了,”猎人说:“站在这里的只是他虚荣的躯壳,他的灵魂与理想早已衰亡。” “不不不,您怎么能够这么说呢?!”小魔鬼气恼地说:“我的主人,当然,还有我认为,只有您才是一个能够重现高地诺曼荣耀的好国王,除了您,还有谁能够做到呢,那些虚伪的贵人吗?那些怯弱的爵爷吗?或是一个女人,又或是一个孩子?他们只会让高地诺曼滑入贫弱的深渊!” “但我现在只是一个人。”猎人说:“他们是不会承认我的。” “谁说您只是一个人?”小魔鬼说:“只要您重新出现在王都,出现在您的骑士面前,所有的谎言都会被立即揭破的,只要您穿戴着盔甲,手持宽剑,披着华美的冕袍坐在宝座上,您的子民都会跪伏在您的面前,他们会如同拜神祗那样地拜您,只求获得您的庇佑。” “我的儿子驱逐了我,”猎人说:“一个无名的猎人是无法进入王庭的。” “我的主人会帮助您的。”小魔鬼说:“您所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满足。” “告诉我他的名字。”猎人命令道:“不然我就只能说你以为我和一个农夫的儿子一样蠢。” 小魔鬼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好吧,”它说:“我会告诉你的,但首先,你应该先看看那位大人给您的礼物。”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个偌大的匣子,直接扔在猎人的脚下:“看看吧,我觉得这可真是诚意十足。” 猎人打开看了一眼,一时间他甚至无法如同之前那样地控制住自己,那是他的秘银链甲,附魔的宽剑,还有那只闪烁着柔光的流银手臂。 “这可真是……”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一份无比慷慨的馈赠啊。” “它们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小魔鬼带着些许得意洋洋道。“穿起它们吧,它们等待已久了,国王陛下。” —————————————————————————————————————————————————————————————————— 风暴之神塔洛斯最近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尖颚港再一次陷入了死寂之中,骤雨飓风摧枯拉朽般尖啸着从这里登陆,而后穿过整个亚速尔岛——街道上已经成为了半个泽国,水面上漂浮着鱼类与人类的尸体,水倒入钝头酒馆的厅堂里,酒馆主人挥动鞭子,不断地抽打着他的狗头人奴隶,让它尽快将沉重的酒桶搬运到二楼的房间里,不然海水侵入酒桶,酒水一下子就坏了。但就如之前描述过的,楼梯又窄又陡,瘦弱的狗头人一个没踩稳,就连着酒桶一起掉入了水中,聚集在走廊上的客人们不由得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酒馆主人快要气疯了,他站在楼梯上,一手抓住扶手,一手拼命地挥动鞭子,但狗头人连着酒桶一起飘远了,他的鞭子只能在污浊的水中抽起灰色的条痕。客人的嘲笑让他失去了应有的理智,他竟然走下水去,不顾水面几乎到达了他的胸部,恶狠狠地抓住了狗头人的锁链,想要把它溺死在水里。当他发现锁链那头空无一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不知道何时挣脱了束缚的狗头人把他猛地拉下了水面,没一会儿,水面上就掀起了朱砂色的浪花,客人们疯狂地大叫着,为了这个刺激的场景而兴奋,他们跺着脚,眼睛发着光,在看到酒馆主人快要被啃完的面部翻上水面的时候都快笑的昏了过去。 “最近的尖颚港确实太过缺少娱乐了。”德雷克说,一边关上了房门。 钝头酒馆里的气味实在不敢令人恭维,要德雷克来说,简直和地精的巢穴也没什么区别了,还有所谓的床,或说虫窝,劣质的鲸油灯冒着黑烟,墙壁与顶面上斑驳片片,找不到一个平整或是完好的地方,但既然这是葛兰的要求——他就连抽出手帕挡在鼻子前面的小动作都不敢做。 有时候啊,德雷克也有点怀疑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他和葛兰在最初的时候还能说是“朋友”,当然,你知道的,尖颚港中的“友情”总是格外短暂,德雷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他几乎有点不确定了——他对葛兰未必,但葛兰对他或许还真有那么一两分真心实意的,看,他居然还是那么完整和健康,并且拥有一定的权势与力量,在葛兰已经成为最大的盗贼公会的首领之后——德雷克还以为葛兰会把他阉了然后养肥送给尖颚港用来处理尸体的小地精们做新年贺礼呢。 亚速尔女大公的非婚生子小心翼翼地在一张摇晃的三脚椅子上坐下,而葛兰躺在距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床上,在他进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德雷克亲眼看到有无数只虫子从床下与床上,还有房间的隙缝与角落里爬出来,如同潮水那样眨眼间就消失了,这让他有点怀疑起那个荒谬的传闻,确实是真的——他用五万枚金币买下的情报里说葛兰是盗贼之神玛斯克与人类的儿子,而人们都知道,盗贼之神玛斯克从一千多年前起就开始憎恶所有的虫子,在他的牧师所在的地方,虫子都是绝迹的,但玛斯克的牧师也需要释放神术或是投下药物才能将虫子清理干净。 “我要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破烂的帷幔(如果说那真是一张帷幔的话)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像是主人对这句问话并不怎么在意似的。 “已经有一百三十件货物整装待发了。”德雷克恭敬地回答说。 “太少了。” 德雷克叹了口气,将解释吞回到肚子里,他很清楚,葛兰和他一样都不会喜欢听到任何辩解,如果说无能和懈怠都是罪行,那么仅有的区别大概就是无能要比懈怠有着更大的罪过,如果你只是懈怠,那么……至少的,你还能得到一星半点喘息之机,但如果是无能,一个盗贼工会的首领可不会愿意让你继续无耻地侵占其他可用之人的空气,水和食物。 “我正在寻找更好的方法。” “可以,但不要太久,时间越长,对你越不利,我亲爱的朋友,”葛兰说,“现在的时机是最好的,银冠密林之王英格威已经逝去,他的继承人凯瑞本以及辛格精灵们正一心一意地与呼啸平原的兽人之王格什和兽人们纠缠战斗;高地诺曼——那个卑劣的伪君子伯德温唐克雷已死,继承了王位的是他只有七岁,现在也不过十岁的儿子,诺曼的贵人们心口不一,虎视眈眈,尤其是在王女李奥娜死去之后;格瑞纳达以及属国也正在休养生息,而龙火列岛,已经不复存在。” 德雷克看向帷幔之后,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够感觉到葛兰正在盯着他。 “我会不惜一切的。”德雷克说。 葛兰在帷幔后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德雷克等了很久,但葛兰没在说话,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发现床榻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 葛兰的心情或许就和塔洛斯一样的差。 他见到了他和梅蜜的女儿,阿芙拉。 葛兰以为她早就死了,或许被作为祭品挖出内脏,又或是在牧师学徒的倾轧中默默死去——她的身体里没有红龙的血,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看上去与普通的孩子一般无二,他……认为她是死了的,但她没有,虽然葛兰自从放弃她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但他一见到克瑞法现在的主人就知道她正是他的女儿阿芙拉——她就像是葛兰年少时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而她的眼睛是继承于梅蜜的,罕见的宝石眼,她坐在宝座上,纤小的就像是一个装饰品,但她不是。 也许她对于克瑞法,并不能如同克瑞玛尔那样随心所欲,如臂使指,但她也在积蓄她自己的力量,就像小鸟正在长出坚硬的正羽,在她的灵魂上,葛兰没有看到他,也没有看到梅蜜,倒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克瑞玛尔,充满了矛盾,却因为这种矛盾而格外地坚韧与顽固。 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中没有恨意,也没有爱意,他对她来说,只能说是一个有所耳闻的陌生人——克瑞玛尔没有欺骗过她,他对于葛兰和梅蜜的描述可以说是中立的,丝毫不带自我的想法与观感,这种思考方式很公正,公正的简直不像是一个龙裔,葛兰并不在意她是否憎恶自己,但他隐约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甘——阿芙拉可以无视他,但她怎么可以遗忘自己的母亲? 葛兰并不懊悔自己当初的做法,也许阿芙拉留在他的身边,他会杀了梅蜜在这个世间唯一的遗物也说不定,但他还是会愤怒,只是他也同样冷静地意识到,阿芙拉仍然在克瑞玛尔的庇护之下,那根他非常熟悉的银色鞭子正安安静静地充当阿芙拉的腰带呢。还有,虽然人们都说恶魔与魔鬼之外的施法者被卷入血战只有死亡一途,但葛兰隐约地觉得,克瑞玛尔或许将会成为例外,而如果他真的能够从血战之中回返,那么这位强大的法师一定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被监护人已经变作了白骨一堆。 葛兰憎恶阿芙拉,而阿芙拉也不喜欢葛兰,不过个人的情感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交易,葛兰与克瑞法主人那张无形的契约似乎还能被继续下去。 不过偶尔葛兰也会恶意地揣测一番——阿芙拉是个野心勃勃的孩子,他能感觉到——一两年或许不会令得情感变质腐化,那么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呢……阿芙拉将会成长为一个富有魅力而又强大的女性领主,当她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声低语,又或是一张简短的纸条,就可以将无数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她真的会愿意为了年幼时一份朦胧微薄的感激之情交出昂贵罕有的权柄吗? —————————————————————————————————————————————————————————————————————————————— 相比起葛兰,奥斯塔尔或许没有什么可值得抱怨的,在他忙碌于骨头架子之间的时候,他所忠诚的红龙格瑞第已经成为了兽人之王格什与半神巫妖埃戴尔那的盘中餐,杯中酒,他在一个危险的午夜小茶会里得知了这个噩耗,而如果不是有盗贼之神玛斯克的援手,他大概就只能抱着怨恨成为游荡在七十七群岛中的又一个幽魂了。 可怜他在七十七群岛中得到的唯一一份有用的情报就是埃戴尔那正是那个徘徊在克瑞玛尔身边的灰袍,不过也许埃戴尔那最初的阴谋就是为了夺取格瑞第肥美的灵魂——他没有回到格瑞纳达的王都,毕竟他已经猜到了格瑞纳达王在这场荒唐的悲剧之中饰演了怎样一个角色,作为曾经被格瑞第真正宠爱过的人,他不可能受到新王的信任,他也不需要。 “带我去那里吧。”他说,知道自己需要得到玛斯克的重视,最少地要让玛斯克知道他没有做了无用功。 他们来到了红龙格瑞第藏着龙蛋的地方,这里有着不下百枚有色龙的蛋,还有寥寥无几的金属龙的蛋。 “它们都是活着的吗?”玛斯克的圣者,一个看似纤弱的女性好奇地抚摸过那些蛋。它们摸上去的感觉都不同,有光滑的,有粗糙的,有温暖的,有灼热的,也有冰冷的,蛋的表面有花纹,也有斑点,也有些是纯色的。“它们还能被孵化出来?” “可以。”奥斯塔尔曾经参与过,所以他的回答非常肯定,但这些孵化出来的……很难说是巨龙,它们只留下了巨龙的躯体与天赋,却只有野兽的智慧,记忆无法传承,也无法系统地学习,简单点来说,在法则的碾压下,他们最能孵化出如克瑞玛尔等人遇到过的黑龙一般的残次品,但它们仍然是巨龙。 对于玛斯克来说,这似乎已经足够了。 如果一定要说奥斯塔尔还有什么不满的,也许就是…… “你在隐藏些什么?”葛兰问。 “我不是你的囚徒,”奥斯塔尔说:“我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 葛兰露出了一个阴郁的笑容,“若是这样想能够让你得到些许安慰,”他随意地说:“那就这样吧。”他围绕着奥斯塔尔走了一圈,“只是别让我捉住你的尾巴,我会把你吊起来抽到你吐出自己的肠子。” “你没有那个权力,”奥斯塔尔嗤笑道:“我为之效力的不是你,是你的父亲,可敬的玛斯克。” “所以我只是让你吐出肠子而不是心脏,”葛兰拍了拍手,做出一个夸张惊讶的神情:“等等,我或许说错了,红袍,就算是心脏,我也能让你把它嚼烂了吞回肚子里去。”他微笑着转过身去,与奥斯塔尔对视着,他们两个根本就是敌人,奥斯塔尔的“母亲”格瑞第夺走了梅蜜的符文和生命,而葛兰的“父亲”盗贼之神玛斯克无疑在格瑞第的死亡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在这个地方,在玛斯克,也许还有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的注视之下,他们只能成为“朋友”。 “离开的时候小心一点。”奥斯塔尔假惺惺地说道:“注意我的陷阱。” ———————————————————————————————————————————————————————————————————————————— “你知道吧,”在片刻平静之后,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他一定会触发你的每一个陷阱。” “希望如此。”奥斯塔尔说,他看向显露出身形,正在忙碌着整理皮毛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看来你失败了。” 阿斯摩代欧斯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竟然差点被一个凡人捉住,哪怕他动用了一个非常强大的符文:“伯德温唐克雷已经完了,”它不耐烦地说:“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一点值得挽救的价值。” “你没有说动他?” “他就是一个傻瓜,一根木头,一块石头!”小魔鬼气得连毛发都竖起来了,一边咕哝着来自于深渊底部的脏话。 奥斯塔尔并不觉得非常遗憾:“那么就让他去吧。”一个凡人而已。 “我们不能弄死他吗?”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说:“把他的灵魂装进宝石里。”咯嘣脆,鸡肉味,或许还有牛肉味,反正这个灵魂所经历的可真是足够丰富复杂的了。 “不了,”奥斯塔尔说,停顿了一下后他补充道:“难道看着他陷入到无尽的懊悔里不是更有趣吗?” “他会后悔?” “一定会。”奥斯塔尔说:“谁能不后悔呢,等他需要向着一个最卑微不过的守卫鞠躬行礼的时候就会了。” “希望那天尽早来到。”阿斯摩代欧斯高兴地喊道。 “毫无疑问。”奥斯塔尔说。 第六百三十八章 契约(8) 雪白的,闪烁着晶光的盐河如同苦泣之河一般地贯穿了三个层面,顾名思义,盐河中缓慢流淌着的都是高纯度的盐分结晶,如果有生物坠落其中,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被抽出身体中的水分,粗糙的表面将会覆盖上晶莹的盐结晶体,随着河流缓缓前行,犹如有意矗立于此的艺术品。 它让巫妖想起了精灵们的星光河,它们同样明亮并且闪烁不停,但星光河孕育着生命,而盐河吞噬生命。 从恶魔的脊背上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巍峨的城市,也就是之前提到过的泽拉塔,每个有眼睛的存在都能看到,但想要进入其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乌黯王子的下属遵照他的旨意,在各个层面上设置了传动的入口,最常见的是如同焚烧后的尸骸一般向着天空伸出的黑色树丛,或是在岩石中跳跃的碧绿色火焰,在巫妖俯瞰下方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正在被恶魔追逐的旅人,他胆大妄为地跳入了其中一丛火焰,以为它可以把他带入泽拉塔,但火焰猛然升起,一下子就把他吞没了,旅人的惨叫声引起了他们坐骑的注意,他笑了起来,显然很为他们君王的别出心裁而开心——如果他们能够继续观看下去的话,就能看到,在绿色的火焰熄灭之后,从灰烬中抽出了灰绿色的嫩芽,嫩芽伸展,茁壮,凝固成黑色的树丛,在新鲜的血肉上形成一个新的入口——这简直可以称得上一种黑色幽默,无比残酷而又无比戏谑。 飞行恶魔开始俯冲,在一瞬间前距离他们似乎还有数千尺的城市突然被拉近到眼前,转瞬之间,他们就冲入了泽拉塔,艳丽的钴蓝色阳光覆盖在这些外来者的身上,带来阴森的寒意,他们的坐骑在畸形的建筑中滑翔,一只石像鬼在距离巫妖不过数寸的地方突然张大了嘴巴,发出嚎叫,也许这是它一贯的手法——如果真的有人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掉下飞行恶魔,那么它们就可以大快朵颐了,但就在甚至连用心跳来形容都会显得漫长,极为短暂的一错身间,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那只石像鬼,把它拖下建筑的尖角,石像鬼的身体在无法自控的坠落中跌得粉碎,而他们身下的飞行恶魔灰白色的躯体上出现了粉红色的波纹,有着数十条之多的柔软触须也兴高采烈地从皮肤下面伸出来,就像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那样套住了巫妖的手腕。 “看来我们之中有人非常的受欢迎。”红袍术士忍不住说。 曾经的不死者给他一个奇异的瞥视,恶魔们也堕落了啊,他对同居人说道,简直可以说有点饥不择食了——他难道没有明白,在无底深渊里,向一个受到恶魔青睐的人展示自己的敌意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吗? 就在下一刻,那个显然太过多嘴的术士毫无预警地跌落了下去,而下方的空洞里蠕动着无数只白色的牙齿,他大叫着,火焰把他包裹了起来,也许还有另外一些符文在发挥作用,反正大概几个呼吸之后他就被吐了出来,斗篷已经被酸液腐蚀殆尽,露出了下面的法袍,上面的宝石有好几颗都变得黯淡了,很显然,他虽然没有被恶魔吃掉,但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和惊吓。 把他吐出来的空洞呸呸地吐了几口黑烟后就弥合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红袍术士愤恨地握住了一个卷轴,想要给这只恶魔一个教训,但他抬头看了一眼费瑞克希尔,魅魔悠然自得地坐在前方,在触须围拢的座椅上姿态优美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又看了一眼另外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他两次出言讽刺的家伙,他有点不太明白,难道这个不是堕落牧师吗?在无底深渊中,一件白袍可真是显眼至极,他是有恃无恐,还是天真无知? 术士还没有蠢到第三次挑衅一个他无法看清底细的家伙,他将视线落在第三个人身上,他和术士一样用宽大的斗篷包裹着全身,看不清长袍的颜色,术士突然懊恼起自己的莽撞来。 ——可真是一个危险的家伙啊。异界的灵魂说。 ——你也能感觉到吗? ——嗯,异界的灵魂说,他在影响我们——也许是某种会缓慢挥发的药水,又或是符文。 ——是的,巫妖说。 倒霉的石像鬼只是遇到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巫妖,他度过反噬日只有一天而已,在被第三人的法术影响后,他变得格外暴躁,只是这种暴躁,因为他的识海里还有着一个灵魂的关系,可以得到提醒,但另一个候选者似乎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希望他能够早日发现不对吧,异界的灵魂嘀咕道。 ——他也是我们的敌人。 ——比起一个狡猾又老道的敌人,异界的灵魂毫不犹豫地说,我当然会选择一个威胁性不那么大的啦。 ——很好,巫妖说,非常的格瑞纳达。 ———————————————————————————————————————————————————————————————— 也许那个红袍术士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他对着自己施放了两个法术,在飞行恶魔降落在一道明亮的镜门之前他就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差点被恶魔吃掉的狼狈模样。 “万镜影像之厅。”费瑞克希尔说,“跟着我。” 万镜影像之厅是格拉兹特宫殿的前厅,虽然说是万镜,事实上没人知道这里究竟有着多少镜子,以及传送入口,在镜门后,守着两个迷诱魔,它们有着深褐色的皮肤,裹着黑色的条纹与斑块,额头与脊背上遍布蜇刺与尖角,每个都有十五尺以上的高度,但与骇人的外貌相冲突的是,它们有着一双温柔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在它们凝视着某人的时候,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们——有许多意识薄弱的人就是这样成为迷诱魔的饵料与货币的,不过它们最喜欢的还是通过许诺权利与财富将那些有着顽强意志的人类引向最终的毁灭,毕竟轻易得来的灵魂不好吃,也太脆弱。但在看到一个龙裔专注地看着他们的时候,迷诱魔中的一个还是有点好奇,不管怎么说,能够被费瑞克希尔直接带到这里的都不会是软弱之辈。 而且他的视线似乎落在……它们的手臂上,这些能够轻易绞断一个巨人的钳子或许很强壮,但说到诱惑力,最少的比不上魅魔的屁股吧,看看另外两个,嗨,它们可不想迎来费瑞克希尔的嫉妒——因为容颜在魅魔中不能说是最好的,费瑞克希尔对自己的猎物总是异常关切,迷诱魔不想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而丧命。 幸而那个龙裔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去,他们进入了万镜影像之厅。 这里除了镜子,就是镜子,至少在他们看来。费瑞克希尔就在距离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但似乎只是一个转身,她就消失了,而费瑞克希尔消失的一瞬间,红袍术士与巫妖一个后退,一个左转,也都隐没在了数之不尽的镜子里,第三人遗憾地叹了口气,放开了手指,撤销了蓄势待发的法术。 这里的道路就像是无穷无尽,周遭安静无比,据说这里应该有波达尸随机出没,但至少对于第三人来说,他的路程是寂寞而又单调的,镜子连着镜子,抬头看是镜子,脚下也是镜子,镜子中的影像连绵不断,如果让一个凡人来,大概没一会儿他就会发疯吧,而第三人只觉得无趣而已,他在镜面与镜面之中停下,开始计算自己走过的路程与镜面变换的几率。就如一个伟大的法师说过的,这个世间没有计算不出来的事情,他在计算完毕后继续往前走,就像这样,反复轮回了二十七次之后,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 ——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异界的灵魂兴致勃勃地问道。 ——看到了我的骨头架子,还有我的黑袍。巫妖说,你呢? ——我觉得你在骗我,毫无诚意地那种。异界的灵魂有点伤心,这种潦草到飞起的敷衍——你再这样会失去宝宝的知道吗? ——你的。巫妖说。 ——好吧,好吧,异界的灵魂再三端详了一下身前的镜子,犹犹豫豫地说,蟹肉煲? 巫妖知道什么是蟹肉煲。 迷诱魔有个别名叫做蟹魔,就因为它们的小臂就是两只肥美——不,等等,是两只肥大,不,这样说似乎也太……两只强壮的钳子,具体要说什么样子,去看看碧岬堤堡的自由集市上鱼人贩卖的青壳蟹就知道了…… “所以说,虽然被成为真实之镜,”巫妖低语道,“更正确的,应该说是真实欲望之镜吧。” ————————————————————————————————————————————————————————————————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镜子里突然闪耀起靛青色的火焰,巫妖没有丝毫踌躇不决地走了进去。 传送法术将他送到了一个空旷的荒野上,荒野上白色的骨头高塔就像是冲出地面的密集箭矢一样刺向宝石蓝色的天空,而在白骨高塔的簇拥之下,是六十六座色泽柔润的乳白色象牙塔,之所以无需点数也知道是六十六座,那是很多施法者都知道乌黯王子格拉兹特最为喜爱与看重的堡垒就是六十六座象牙塔,至于这些白骨高塔,大概是在无底深渊与九层地狱无奈地融合之后,格拉兹特为自己开辟的新领地的一部分。 除了巫妖之外,还有几个获得资格的候选人出现了,他们和巫妖一样,在落地的一瞬间有着轻微的眩晕,传送的波动随即消失,来到这里的人是无法回去的,当然,他们也不会选择回去,既然他们来到了这里,就表示有比血战更可怕的东西在逼迫着他们。 就像是巫妖的导师埃戴尔那。 那个红袍术士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丧失了资格,还是落在了其他的地方,但巫妖还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向巫妖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轻轻地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巫妖阿瑟,他用法术伪装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温和优雅的好青年,但巫妖就算是不去动用自己的魔法,也知道这层完美的表皮下面是一具粗糙的骨头架子——阿瑟总是寻找各种理由疏忽自己的骨架。要说有意不去清洁完善骨架的也有,譬如说一些注重外貌的可怜孩子——他们要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能接受自己的骨头架子,但一旦接受,他们就会认认真真地打理自己的骨头了啊。因为有负能量侵蚀的问题,巫妖们总是穿着破破烂烂的长袍就足够可怜的了,你一施法,或是敌人一施法,大风掀起袍子,就看到骨头的缝隙里全是厚重的尘垢,股骨和肋骨表面不是疙疙瘩瘩就是发黄变色,虫子的粪便与死去的苔藓在你的头盖骨上留下斑斑痕迹,一念咒语,牙齿上就像是图画一样满是深色的不知名物体……结果你的敌人败于恶心而不是你精妙的法术……这简直比新生的巫妖掀袍子去恐吓人类的小孩子还要令人绝望。 当然,阿瑟还不算是最糟糕的一个,他偶尔也会用火焰,冰冻或是负能量整理一下自己,但相比起每次保养可以用旬月来形容的克瑞玛尔,他的骨头大概就要抱怨自己所生非人了。 在进入星界旅行之前,巫妖还想着要为他打磨一根骨头,打磨到特别亮,特别白,特别光滑,希望他能够从这根特别的骨头得到启迪,好好地清理一下其他部分。但后来,你知道的,在极北之地的时候,巫妖也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阿瑟,但那个时候,提出要给他打磨一下骨头似乎不那么合时宜——所以巫妖只能支持异界的灵魂胖揍他一顿。 “你好,”阿瑟说:“我是阿瑟。” “克瑞玛尔。” “一个龙裔。”阿瑟说,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难道不应该是个术士吗?”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瑟也是这么说的。 第六百三十九章 契约(9) “你知道你会遇到什么吗?”阿瑟问。 “被一大群……”巫妖省略了两个词语:“追着跑?” 阿瑟露出了一个即便在泽拉塔也相当罕见的恶劣笑容。 能够听闻到他们对话的人或许只会以为他们是在讨论之后的血战,但巫妖很清楚,他的导师并不会如此宽容地将他的秘密保留在最后不过他的畏惧之心已经随着回归的力量而变得薄弱起来,更不用说,他的身体还有着他最好的盟友,一个永远不会背叛……呃,也许偶尔会有一些小麻烦的盟友,但在巫妖以及其导师埃戴尔那的教导之下,那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也拥有着令恶魔与魔鬼也会深为忌惮的魔法。它是一个卓越的心灵术士,也许是因为另一个位面没有神祗的关系,它的信仰缺乏最根本的基础它是一个毋庸置疑的无信者,与之相关的认知甚至要比一些认为神祗不过是“强者”的狂妄者更为坚定这让它很有可能永远地被克蓝沃钉在墙壁的最前方,但也让它的法术力量几乎不受任何既定认知的制约。 这是这个位面的心灵术士不可能达成的标的,如同每一个凡人,他们在诞生之初就被神祗的威名控制着,即便他们只是泛信者,或是伪信者,又或是无信者,但最终他们还是无法真正地相信自己的精神力量可以超越那些不可言说的存在,这让每个心灵术士都只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施法者而非神祗们的威胁。 一千多年前,曾经有着一个心灵术士的家族曾经险些逾越了这道可怕的界限,可惜的是,他们所在的地方被一个邪恶的神祗关注着,当她发现他们的企图时,她派遣了不下十二个高阶恶魔屠戮了整个家族,从幼儿到老翁,无一幸免,就连他们的堡垒也被推入了岩浆,他们的灵魂不知所踪,可能也已经成为被召唤者的一顿美餐了吧。 看到巫妖和灰袍交谈的人都让开了,无论这两位是仇敌还是达成了暂时盟约的陌生人,贸然地接近他们显然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骨塔于此,显然,这也是一场小小的测试一个法师召唤出了一只怪物,在他的命令下,怪物试图穿过骨塔之间的区域,但它碰触到骨塔的阴影时,它的阴影与骨塔的阴影迅速地融合在了一起,而后,如同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它被拉向骨塔,它的皮肉一碰到骨塔的表面就黏结在了上面,就像是那些还在挣扎哭叫的灵魂那样,先是畸形的肢足,然后是锋利的前爪,肥硕的身躯,它的头颅是最后被融入骨塔的,然后骨塔就如同人类饱足之后那样温柔地鼓动了一下,略有些粗糙的表面凸起了一张脸,正是属于那个怪物的。 骨塔的阴影就像是一张稀疏但毫无遗漏的巨网那样覆盖在大地上,当另一个急躁的候选者想要依靠飞行穿过它们的时候,从骨塔中飞出了幽魂,它们一下子就攫住了他,虽然防护法术最终还是保住了这个蠢货的性命,但他还是受了伤,他的血引起了一阵骚动,所有的人都在远离他。 他的生命只被勉强延长了大约……十次呼吸不到的时间吧,突然塌陷的地面就像是海中的漩涡那样抓住了他的脚,把他拖了下去,在漩涡消失之前,咀嚼声不绝于耳。 不过既然已经有人删除了错误的答案,剩下的人们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就要简单的多了。 除了巫妖。 他被一座疯癫的骨塔盯住了,它的表现十分奇特,又像是在畏缩,又像是已经陷入了疯狂,在如同女性哭嚎的刺耳响声与猛烈地颤抖中,它站了起来,如字面意义骨塔的基座下是无数如同蜘蛛一般的细脚,每一根细脚都有三个巨人那样高大,而尖端则如同精金长矛一般的锐利,然后它就专心致志地追逐起这个身着白袍的狷狂之人起来其他的候选者并不怎么清楚它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但它确实让他们得到了好处这座骨塔没有丝毫顾忌到它的同类,在追逐巫妖的路途上,它不是撞碎了这一座,就是掀翻了那一座,骨塔崩溃后又迅速地将自己组合起来,当然,作为魔鬼,然后又作为恶魔的造物的它们可不会有一个逆来顺受的好脾气,于是它们放弃了那些小心翼翼的猎物们,开始愤怒地抽打起这个不知所谓的同类。 能够站在这里的没有傻瓜,在骨塔陷入混战的时候,候选者一个接着一个的,乘着这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穿过了骨塔区域。 “它为什么追着你?”阿瑟问道。 “也许是因为它还记得是被我杀掉的吧。”巫妖回答,他在龙火列岛杀死的一个女性龙裔术士,她的灵魂因为违背了与乌黯王子的契约而落入格拉兹特的手中,被他镶嵌在一座骨塔上,也许格拉兹特只是想得回自己赐予红龙格瑞第的卷轴恶魔从来就是非常吝啬的,但格瑞第也不是什么慷慨之人,这个灵魂被她弃之不顾在骨塔内,灵魂们总是忙于相互吞噬,以抢夺骨塔的控制权,很显然,格瑞第的弃儿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她操纵着骨塔,追杀她的敌人,即便并不能坚持很久那些曾经被她吞噬的灵魂在她薄弱的精神中显现,就像是应一场饕餮大餐的邀请而来的食客们,它们终于寻找到机会切割这个坚韧强大的同类。 “哦。”阿瑟说,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而后他就召唤出一团黑触手,黑触手承托住自己的主人,就像是海底的章鱼那样在瞬息之间,伴随着一阵迷蒙不清的烟雾,挪动着最起码有着一百条的腕足跑掉了。 巫妖没有浪费时间去诅咒自己曾经的同门。他平稳地投掷出一个石化术,将骨塔的细脚石化了一部分,并且立刻将它们化作沙子,骨塔失去了一部分躯体之后顿时向着一侧倾塌,骨塔的表面出现了一张巫妖有着几分熟悉的面孔,它无声地大叫着,连着塔身一起向巫妖扑来骨塔直接撞上了巫妖召唤出的石墙,数之不尽的灵魂都在哀嚎着,幽魂就像是被打翻了的垃圾桶里的蟑螂那样惊惶愤怒地飞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是巫妖的法术,它们突然感觉到迷惑,之后,遵照新的主人的命令,一些幽魂开始攻击其他的幽魂以及还没有来得及穿过骨塔林的候选者。 骨塔被突然出现的石墙截断,它一如有生命的物体那样蠕动着,那张脸侧向沙地,痛苦无比地扭曲着,像是想要竭力逃过被其他灵魂分而食之的命运,一双灰色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靴子停在了它的眼前,它努力往上看,看到了属于秘银法杖的柔和光芒,在被钴蓝色光线笼罩的第四十七层,这道美丽的光芒让它想起倒映在海面上的月光和星河。 这是它最后的意识,巫妖提起秘银法杖,用磨碎翼龙牙齿的力道将面孔浮现出来的部分彻底地碾碎。 在他继续走过骨塔的时候,骨塔们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混乱不堪,就连它们的阴影也谨慎地被收了起来,距离塔身不过三四尺的距离。骨塔类似于魔像,而它之中的灵魂就像是魔像的核心,如果主导的灵魂不被摧毁,那么骨塔可以在转瞬之间弥合,但恰恰相反,那么骨塔即便弥合,也需要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而其他的骨塔是不会放过这个壮大自己的机会的。 阿瑟居然就在骨塔的阴影外等待着巫妖,一贯的厚颜无耻,他将双手拢在袖子里,身下的黑色触手变得多了起来,看来他也并不是如一些人以为的那样真的只能逃跑但数量增多之后,他看上去就像是坐在一朵半透明的深色海葵上,这个场景让巫妖难以遏制地想起了异界的灵魂里一些不可为人知的废料理所当然的,他拒绝了与阿瑟一同分享这个奇特坐骑的邀请。 在漫长的跋涉之后,他们已经可以看到乳白色的象牙塔上细腻的漩涡状纹路,但他们既无法接触它们,也看不到任何一扇门扉或是窗户。 “我们还要做什么?”一个候选者低语道。 “死亡。”另一个人回答说,在前者开始反抗之前,后者的匕首就割开了他的咽喉。 在这些人中,只有阿瑟与巫妖最终获得了觐见乌黯王子格拉兹特的资格。至于其他的人,并不是都成为了骨塔的饲料,只是在将来,可想而知的,除了炮灰之外他们不会再有其他的职务在身。 “你们是朋友?”引领他们入内的费瑞克希尔问道巫妖与阿瑟在之前的战斗中站在了一起,他们不但战果赫赫,自身也同样毫发无损。 “是非常友爱的同伴。”阿瑟说。 巫妖盯着他,意味难明。 “这可真是一件好事啊,”费瑞克希尔说:“难道有比友情更美好的东西吗?”然后她将手指放在塔身上,吟唱咒语,象牙塔的一部分突然变得透明。她率先走了进去,巫妖与阿瑟紧随其后。 让很多人都无法想象的是,象牙塔中并不阴暗,外界钴蓝色的光线到了这里转化成了宝石蓝,晶莹而明亮,象牙塔的内部就像是表面一样,似乎也不受光线的影响,触目所及,没有幽魂,也没有波达尸,又或是丑陋的低阶恶魔,每个地方都是洁净,但冰冷的。绛紫色的火焰在墙壁与廊柱中像水流那样的流动,带来光与寒冷,生者的呼吸在这里会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巫妖和阿瑟都有着自己的伪装,但阿瑟似乎并不在意暴露出不死者的身份,他吐出的雾气一会儿变成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一会儿变成了一条昂首欲噬的毒蛇,在巫妖看过来的时候,毒蛇吞下了兔子,两个都消失不见了。 这个把戏他在七十七群岛上也玩过,不过造成的结局对于某些人来说不能说十分美好,至少那些圣骑士与白袍们不会这么认为。 阿瑟看向巫妖身上的白袍,上面闪烁着的神圣光芒让他觉得眼睛疼,虽然很早之前他就没眼睛了,在恶魔的故土,无底深渊中,这简直可以被称之为一种挑衅,但或许也能说是一种试探。 试探谁呢? 乌黯王子格拉兹特坐在自己的宝座上,身边环绕着人面狮,六臂蛇魔还有魅魔们。 凡人们时常会混淆人面狮与人面狮身兽,但事实上,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人面狮有着一张美艳的女性面孔,喜好说谎与狡辩,给予一个人类希望然后巧妙地夺走是她们最大的爱好。在阿瑟与巫妖走进来的时候,她们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色,毕竟施法者们对于智力从来就有着很高的要求。 第六百四十章 契约(10) 三层层面的深渊君王格拉兹特的容貌并不可怕或是狰狞,正如吟游诗人们传颂的,他有着一种仅属于黑暗的魅力。他的皮肤黝黑,眼睛中闪烁着妖异的碧绿色光芒,他身形高大,比起身边站立起来的时候有九尺之高的六臂蛇魔也不遑多让。与在龙火列岛他兴之所至受邀前来的时候不同,今天他的穿着隆重与华美的可以让主物质位面的任何一个国王都为之自惭形秽,他不但披着冕袍,还带着如同坠落星辰一般的王冠,持着权杖的手带着手套,分出六根特征鲜明的手指,手套上镶嵌着宝石与秘银,刺绣着符文,应当是一件相当具有威慑力的魔法用具,与之相对的,他的双脚没有穿着靴子,只是佩戴着华美的脚镯,这种在主物质位面多半只能在女性脚上看到的饰物,在乌黯王子黝黑的脚上反而显露出一种神秘而又粗犷的美感,恶魔的六根脚趾上伸出了粗厚的指甲,指甲光洁如镜,尖端往前微微弯曲并且向内收拢,就像是鹰隼或是猎豹的爪子。 无需提醒,阿瑟,还有巫妖深深地向这位“最像是魔鬼”的恶魔主君鞠躬,在这里,这个时候,自尊心显然是价格最为低廉的商品之一。 “我看到你们了,在诸多的砂砾之中,你们就像是宝石那样熠熠生辉。”格拉兹特说,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外貌一样有着独特的魅力,他用深渊语言说话,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听不懂这种语言,阿瑟与巫妖适合地露出些许受宠若惊的神色,并且再次鞠了一躬。 “你们将会为我效力五十年,”格拉兹特说:“无底深渊对于主物质位面的生者……或是其他存在来说,是个危险的地方,但亲爱的朋友们,也是一个充满了机遇与财富的地方,而我乐于提供这些,只要你们不会令我失望你们或许要经受许多次的考验,就和之前那样,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谨慎地遵守无底深渊与我的法律,战争迫在眉睫,而我需要每一滴血都为了塔纳里而流如何平衡也将会是你们需要掌握的诀窍之一。” “但在战争结束之后,”乌黯王子慷慨地说:“你们也会因为你们的勇敢与智慧受到嘉奖,我从不对我喜爱的人吝啬,事实上,很多人类都认为,我是最有人情味儿的恶魔之一,噢,或许还能去掉那个之一……”他和和气气地说:“或许你们现在就能告诉我,你们需要得到怎样的报偿呢?法术,卷轴,还是魔法用具?又或是一个有趣的秘密,一个忠诚的下属,一段被人们所遗忘的记载?” 契约,巫妖敢担保阿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想法,阿瑟与导师的契约和他的一样,没有被动用过,不过阿瑟既然出现在这里作为只比黑发的龙裔大了那么一两百岁的巫妖,血战不是他仅有的选择,除非他们的导师埃戴尔那将契约转让给了格拉兹特,就和曾经的不死者一样,只是不知道导师用他们两个从格拉兹特这里榨取了多少利益,希望别太多,不然他们就要担心自己是否可以离开无底深渊了。 “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与长久以来的寄望,”阿瑟说:“可敬的乌黯主君,我的愿望就是能够追随您的左右,无论是在无底深渊,又或是在任何一个地方。” 一个狡猾但有些普通的回答,费瑞克希尔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能够追随格拉兹特的不死者,尤其是一个施法者,当然不会成为被随意抛掷的棋子,为格拉兹特效力的巫妖也不在少数,而且这个答案中还隐约地指出,如果他能够返回主物质位面,他将会成为乌黯王子在主物质位面的一个“定点传送门”,一点不开玩笑,恶魔与魔鬼都会这么做,在有意(他们的信徒与牧师)和无意(那些胆大妄为的冒险者们)的情况下,有人带着深渊的信物返回到主物质位面,而后他,或是其他人能够凭借着这个信物为恶魔与魔鬼打开通往主物质位面的通道。 这些信物有时候只是一块硫磺,而有些时候是一枚宝石,或是一根骨头,形形色色,不一而论,但主物质位面几场惨绝人寰的大灾难无不因此而起。 虽然普通,但对于恶魔们来说,这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就像阿斯摩代欧斯叨咕过的,主物质位面就是深渊生物们的餐厅与游戏场地,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就像是饥荒中的人类不会放过任何一只老鼠。 “那么你呢?”乌黯王子格拉兹特转向另一个人,说真的,阿瑟不知道自己是否产生了些许错觉,因为他觉得格拉兹特在面对克瑞玛尔的时候,声音都似乎变得温柔了一些。不过无论是恶魔,还是魔鬼,从来就是能够对可以为自己带来利益与乐趣的人和颜悦色的,但让一个恶魔的主君如此和善,阿瑟觉得自己还需要向这位黑发的同门好好学习一番。 “大概是为了能够狠狠地踢某位女士的屁股吧。”巫妖回答说,有那么一瞬间,阿瑟以为他说的是意戈薇尔弗,也就是那个曾经成功地召唤并且囚禁了格拉兹特一百年的女巫,这几乎可以解释成一个讥讽了,但他随即发现自己错了,幸而他并没有丝毫显露,如果格拉兹特这时候并没有窥视他的思想的话。 这个回答显然要比阿瑟的精彩多了,作为最狡猾的恶魔,格拉兹特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听懂了巫妖隐藏在话语之后的意思:“每个人都有着这样的期望,”他窃笑道:“我真心希望你能够获得成功。” 一丝隐约的嫉妒掠过阿瑟的心头。但格拉兹特认为,今天的会面时间已经足够了,“带他们去风暴之塔,”他吩咐道:“费瑞克希尔。” 风暴之塔是格拉兹特的六十六座象牙塔中的一座,塔内充满了暴风与闪电,可以说是对血战新手的最后一道考较,如果不算新手的相互倾轧,但能够进入这座塔,就要比那些被淘汰的人类幸运上无数倍。 在费瑞克希尔带着新人离开之后,格拉兹特转向身边的一位六臂蛇魔:“那个巫妖给你,维茵。” 维茵可能是格拉兹特最为信任的恶魔领主之一了,在他被意戈薇尔弗囚禁的一百年里,他的三重层面是维茵代为统治的,期间这位忠诚的下属不知道拒绝了多少诱惑,也面对了无法计数的刺杀,在格拉兹特回归的那一瞬间,他就放弃了执掌了一百年的权利,重新回到自己的领地里他和格拉兹特一样善于使用舌头,被他诱惑的人类堆积起来可以砌筑成一座城市,但在格拉兹特的面前,他从来就是寡言少语的。 维茵并不是六臂蛇魔,他的等级要比六臂蛇魔更高,但他不想让血战的新人那么快地看到自己,魔鬼的眼线耳目无所不在,如果他们在这里看到了他,就能够确定将来的血战中维茵将会作为格拉兹特的元帅或是将军出战,即便人们都知道这种可能新很大,但维茵并不想让这个情报太过轻易地流泻出去。 “另一个呢?”维茵大胆地问道,这是费瑞克希尔也不敢做的事情。 “他是费瑞克希尔的。”格拉兹特说。 维茵心中困惑,但还是恭敬地鞠了一躬表示服从。“您还要看看其他的人吗?” 格拉兹特调换了一个姿势,“为什么不呢?” 红袍术士,也就是那个不幸差点被飞行恶魔吞噬了的倒霉鬼,他是和一个盗贼一起被带领到格拉兹特的面前的,在并肩齐行的短暂路程中,红袍术士不断地,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这个盗贼这个盗贼固然装扮的要比其他盗贼更奢侈,但终究也只是一个盗贼,或是他也同样是个术士?有着恶魔的血脉所以才能受到看重?红袍猜测着,但在他穿过骨塔的时候,并没有从施法者中看到对方的身影。 但他也不是毫无准备而来的,在主物质位面,他有着一个大公父亲,而他的母亲据说是个魅魔。虽然不是费瑞克希尔,但同样在恶魔中有着一个显赫的名声,更不用说,在知道了他必须为格拉兹特服役五十年之后,他的父亲为唯一的儿子招募了不下一打强大的法师,毫无顾忌又不惜一切的付出让红袍有了骄傲的资本,他太年轻了,以至于看不见就在眼前的东西,对恶魔与无底深渊更是缺乏敬畏他甚至想要和格拉兹特做交易,只要格拉兹特允许他回去,他可以用除了他之外的,一整个公国的灵魂来祭献,他认为,就算是乌黯王子,也会因为这笔昂贵的赎金而心动的。 他说的兴致高昂,面孔都涨红了,根本没注意到他身边的同行者已在不知不觉间退让到了厅堂一侧,在格拉兹特的默许下。 红袍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但格拉兹特身边的魅魔只是厌倦地举起了一只手:“可以吗?我的陛下?” “或许他更愿意自己选择一个。”格拉兹特说。 红袍茫然地闭上了嘴。“选择一个吧。”魅魔说:“战胜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的契约就可以提前结束。” “但是……” “选一个。”一个六臂蛇魔说,“不然就是我。” 红袍看了看那六只灵活的手臂与手掌中握着的刀剑,“还是这位吧。”他的理智似乎回来了一些,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在这里,不管他选择的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的死亡简直可以说是理所当然,而且,即便他能够侥幸得胜,作为结束契约的方式,恶魔们也有更快捷并且不损伤本身得利的方法。 “葛兰。”格拉兹特对他说,换来盗贼的一个鞠躬:“我曾经看到过你,那时候你作为一个凡人盗贼服侍着法师克瑞玛尔。” “是的,陛下,”葛兰说:“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我不能算是一个凡人。” “即便没有特殊的血脉,你也不是一个凡人,”格拉兹特说:“死亡之神克蓝沃的诅咒对于你来说反而是个赐福。” “我更愿意说这是一种惩罚。”葛兰说。 “或许吧,”格拉兹特温和地说:“但如果你在血战中死亡,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一下,你的灰烬混合了魔鬼,又或是恶魔的血肉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又或是什么都不会发生?”他在得到盗贼的恐惧之后愉快地微笑起来:“好吧,你将会属于我最忠诚的下属维茵,我希望你能够在风暴之塔中获得安宁,因为接下来你就要忙碌起来了。” 与所有的战争一样,恶魔与魔鬼的血战同样需要情报以及先期的预热,在融合之前,恶魔的刺客、盗贼、情报贩子会如同水渗入沙子那样渗入九层地狱,而九层地狱无孔不入的细作也同样会契入恶魔们的腹地,而这些危险的工作,几乎都是非深渊生物们来做,尤其是人类,因为一个恶魔会让魔鬼们警惕,一个魔鬼也会被恶魔们群起而攻之,但一个外来者就未必了,他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朋友”,在不知虚实之前,他们最少可以喘息上几天或是几个小格。 在无底深渊被迫与九层地狱融合之后,就像是血战仍旧存在那样,奸细和哨探只可能比原先多而不是少,盗贼无疑最受欢迎,毕竟他们消耗的速度是所有新人中最快的。 但作为玛斯克的儿子,葛兰更像是一个人质或是抵押,虽然格拉兹特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把他藏起来,即便乌黯王子对血战并不热衷,但他只要还是无底深渊的主君中的一个,他就必须取得胜利(或是摆出相应的姿态),没什么可说的。 第六百四十一章 会议 “无底深渊的血战即将开始,”泰尔怒吼道,“我不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无益地浪费时间!” 但他的朋友与盟友,苦难之神,哭泣之神伊尔摩特,还有晨曦之主罗萨达只是沉默不语,他们的态度让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无法离开,即便他一开始并不想来到这里。这是一场残缺的众神会议,在星空的厅堂里,每个神祗都只能看到自己想象中的建筑与装饰——泰尔看到的是森严的灰色石头建筑,用黑铁做灯架和装饰,光泽柔和的铜字在墙壁上铭刻着所有有关于法律的条文,而在宽大的祭台上悬浮着黑铁的天平,一方是正义,一方是邪恶,现在它们正在无限制地向着邪恶的一方倾斜。 罗萨达看到的是雪花石的庞大神殿与圣所,阳光从玻璃的天顶流入室内,无论内外都因此变得明亮而清晰,洁净的水在阳光中变得温暖,月桂树树影婆娑,树下摆满了缀着流苏的软垫——苦难之神,哭泣之神伊尔摩特所能感知到的只有旁人无法忍受的腐臭气息,它们来自于病人的呕吐物或是伤者溃烂的伤口,混合着草药刺鼻的气息,他席地而坐,身下只有泥土,或许一点稻草,他的身上不断地出现新的伤口,就像他承诺的,无时不刻地为那些不幸的人们承担灾难。 在魔鬼与恶魔的血战开始,到结束(暂时的结束)的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善神,以及中立神祗,甚至有部分恶神都必须严阵以待,血战的范围从不限于无底深渊或是九层地狱,它们可以发生在恶魔与魔鬼可以到达的任何一个地方,而这些混球们往往打着打着就开始有志一同地攻击前者的神国或是位面了,经历了数次动荡之后,就算是最绵软的神祗也会拿出最为严厉深刻的态度看待血战。这个时候,作为善神中举足轻重的三位神祗,泰尔,伊尔摩特还有罗萨达都应该巡防在薄弱的防线上,但阴谋与纷争之神要求召开众神会议,哪怕泰尔对此嗤之以鼻——关键在于,这也同样是神上之神艾欧设定的,对于众神的要求中的一条,他们不能无视众神会议,甚至要遵守会议上做出的决定或是接受审判结果——无关的神祗可以退避或是忽略,但与之有所关联的神祗还是必须到齐的。 “稍安勿躁,我的朋友。”伊尔摩特说,三位神祗之间的关系有点像是伯德温,凯瑞本与克瑞玛尔,泰尔与罗萨达之间甚至还有着一点摩擦,他们之所以结成联盟是因为伊尔摩特同时是罗萨达与泰尔尊敬的朋友,“约定的时间尚未到来,如果,”他说:“如果他们最终无法准时,那么我们可以立刻离开。” “我忧心的是在我们滞留在这里的时候,那个卑鄙的希瑞克会做出有害于我的信徒的事情。”之前希瑞克也没少做过,设法拖住一个神祗,然后伪装成他的形象降临到对方的神殿中颁布旨意,挑起神圣战争,所涉及到的神祗最多能有三位以上,等到他们匆匆赶到,也只能按着胸口憋回一口老血——能够责怪信徒吗?当然不能;能责怪战争的另一方吗?也不能,就算是兔子也会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悍然反击的;那么能够责怪希瑞克吗?更不能,因为希瑞克的神职就是阴谋与纷争,这是他的本职,而不是罪行。最后他们发现除了责怪自己之外别无他法。 而就在这句话刚刚消散在空中的时候,一股隐晦而又朦胧的力量投入了神祗们的会议中心,烟雾从地面升起,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着黑色紧身长裙的女性,她皮肤苍白,手指纤细,从膝盖往下全都笼罩在模糊的影子里,“盗贼之神玛斯克。”泰尔厌恶地说道。 晨曦之主投去一个讥讽的眼神,盗贼之神玛斯克曾经试图利用曾经还是个凡人的希瑞克窃取神职与神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还有的就是他在失败之后,竟然毫无廉耻之心地成为了希瑞克的附庸,虽然作为一个神祗,他不会愚蠢到将所有的东西都交付出去,但在与希瑞克共处的时候,他能够谨慎,或说卑微到以一个女性的姿态出现,还是会让众神们感到羞耻——神祗们几乎都有着男性与女性的化身形态,但玛斯克只是因为希瑞克经常以男性盗贼的姿态现身才会如此,免得有着心胸狭隘的阴谋与纷争之神给他找麻烦。 果然,紧随其后的是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他的到来让泰尔看见他被神上之神抛入一个永远不可能脱出的黑洞;罗萨达看到他的神殿溃塌,衰老肮脏的牧师屈辱地以乞讨为生;伊尔摩特的耳边响起了不甘的尖叫,这是那些未能被他的牧师安抚下来的人类在濒临死亡时发出的。 擦着最后一刻来到的是兽人之神卡乌奢,他满意地看到了一个庞大的祭台,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兽人,巨人,人类,神祗,魔鬼与恶魔在上面相互厮杀,血水如同河流一般地怒号奔流,尸骸堆积成山峦,而他可以轻易地操控其中任何一个存在的生与死。但就在下一个瞬间,一缕晨光射进血腥的屠场,所有的一切,战斗不休的祭品,血,尸骸都消融在了淡金色的光线里,兽人之神卡乌奢发出一声咆哮,在众神会议上,侵扰对方的领域完全可以视为一个挑战,除了能够将众神轻而易举地束缚起来,以本质的形态丢入主物质位面的神上之神艾欧,没人会贸然如此行事。 “我们是受你们的邀请而来的。”晨曦之主厌恶地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会议,那么就尽快地提出你们的疑问吧,血战在即,将时间无谓地消耗在这里只会让我们的愤怒如同雷霆一般叠加——即便对于你而言,卡乌奢,你也不会想要经受它们的洗礼的。” 卡乌奢或许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立刻被希瑞克制止了,“这也正是我们的想法。”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是谁拿走了九面龙神艾欧的本质?” —————————————————————————————————————————————————————————————————————— 事实上,风暴之塔与泽拉塔其他的建筑一样,在漫长黑暗的甬道后,连接着一个贫瘠的半位面。地面上除了泥泞就是沼泽,飓风,暴雨与闪电统治着这里——只有屈指可数的零星建筑伫立于此,它们窄小,阴冷,但比起毫无遮挡地站在外面迎接暴雨与闪电的蹂躏,血战的新人们当然还是会选择躲入其中喘息一二。但就如每个恶魔所喜欢的那样,建筑的数量远远不足于容纳所有人,遑论有些人更愿意一个人待着,由此产生的争斗与杀戮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不过这正是无底深渊的风格,正如一个智者说过的,血战与内战的比例永远是一比一百,他是说,在血战中死去一个恶魔,那么在内战中就一定已经死去了一百个恶魔。这句话真是太对不过了,于是大为感动的恶魔们就设法把他弄进了无底深渊,把他的舌头拖长,钉在一块石头上,每个经过的恶魔都乐于在上面磨一磨自己的刀剑。 也有一些聪明的新人根本不去靠近那些建筑,闪电与暴雨固然可怕,但相比起潜伏的危机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只是在看到某个建筑里亮起了温暖火光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忍不住诅咒。 火元素蜘蛛燃烧着,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潮湿的地面就变得干燥起来,然后很快地,建筑中的阴冷也被驱赶了出去——这是一座粗糙的建筑,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它根本就是用长宽均超过二十尺的石块砌筑而成的,立起的三面是墙壁,顶上是天花板,没有使用石砖或是泥土,也就意味着不会有缝隙,但仔细看,可以看到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残留着不祥的深色痕迹,以及被冰雪与火焰蹂躏过的痕迹,就连金属武器在上面留下的划痕与撞击的痕迹也清晰可见。异界的灵魂研究了一会,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他们现在的躯体不会因为寒冷或是炎热而产生问题,但它还是喜欢暖融融的感觉。 如果说这还不够令人感到嫉妒的,那么火元素上摆着的一个黑曜石碗大概就足以令人疯狂了,它的里面盛满了用净水球净化过的水——在无底深渊,暴雨之中也携带着毒素与可怕的酸,在水里翻滚着大约有十来个的蛋,蛋壳是黑色,半透明,至于这些蛋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摆在门口用以阻挡暴雨的半个狩魔蛛大概很能说明问题——可怜的女士,它不但被夺走了家,还被开了膛,取走了孩子,背甲被用来当做施暴者的屏障,她的长脚被拔了下来,沥清有毒的体液,直接放在火焰里烤,这时候,肥美的香味已经无法遏制地传播到了足有百里之远的地方。 在恶魔中,吞吃同类从来就是一个快速提高力量的绝妙方法,但此时,它们也不禁心有戚戚——真该叫那些善神的牧师们来看看,这些人类真的需要他们保护吗?如果说带了卷轴,带了符文,带了刀叉,不,刀剑,带了火元素生物还有情可原的话,那么那些胡椒、盐、茴香、鼠尾草以及马约兰粉又该怎么解释?拿来迷住敌人的嘴巴,不,眼睛吗?风暴之塔的主人,一个巴洛魔的面孔是僵硬的,这白痴根本就是来野餐的吧来野餐的吧来野餐的吧——为了挽回所剩无几的尊严,他召唤了更多的狩魔蛛,但遭到了狩魔蛛们的拒绝——在血战中,又或是在主物质位面被召唤后不幸殒命是一回事,但为那个吃完了蜘蛛蛋,又啃了蜘蛛脚,意犹未尽站在门口向着无边的雨幕惆怅不已的家伙补充食材算什么?除非巴洛魔能够确定他不会再拿任何一只恶魔来做晚餐,当然,午餐,早餐和宵夜点心也不能。 异界的灵魂确实在惆怅,在它破碎的记忆中,自己吃过的蟹脚最长也不过小臂,但狩魔蛛的长脚可以从洞穴的这一端戳到另一端,它只能惋惜地取下其中的一截,火焰将外面的绒毛烧光,汁水被收容在光滑的甲壳里,没有泄露一丝分毫,一打开蛛脚,鲑鱼红色的蒸汽消散之后,就是外层赤红,内里雪白的细嫩腿肉,富有弹性,味道鲜美,而里面的汁水更甚一筹,虽然有毒,但它必须承认,他们的躯体或许就是为了享受美食而生的——永远不会真正地感到饥饿,也不会因为饱腹而降低食欲与味蕾的敏锐,最重要的,吃了也不会发胖! 蜘蛛蛋是冰冷的,就算里面的内容物在高温中凝固,一旦离开火焰,它们就立即半冻结起来,其中的毒性即便遭到破坏,也能够瞬间放倒一只贪婪的地狱猫——但异界的灵魂所有的感想只有——很像冰淇淋,那种价格相当惊人的冰淇淋甜味清淡,奶味十足,质感细腻,还有蛋壳做容器它遗憾地咬了咬蛋壳,也许是因为“蛋”太美味了,蛋壳就是一个渣。 ——你有没有考虑过巫妖头疼地问道。 ——什么? ——如果血战开始,你身边都是狩魔蛛 ——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我是说,它们也许会很高兴先吃了你 ——那么我和它们友善相处,它们就不会了吗?异界的灵魂问道。 ——没关系,偶尔犯个蠢并不是什么坏事,异界的灵魂说道。 ——这里还有半个,如果你不要 ——给我留着,巫妖说,我来教你一个法术,对,用它可以保证新鲜材料不会变质和枯干。 第六百四十二章 会议(2) 也许人类并不明白,乌黯主君格拉兹特为何要设定暴风之塔。对于军队中的新人来说,难道不是应该忙于接受训导,演练以及磨合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吗?但很快地,你会发现,恶魔们只是用一种极其有效率的方法同时完成了这三件事情。 风暴之塔并不是一个公正的地方,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公正还愈发地变本加厉——暴雨中带着硫磺与酸液的气味,不但是鼻子和眼睛,就连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会受到轻微的腐蚀,地面的长草下隐藏着泥沼,草叶如同钢锯,类似于水蛭的深渊虫能够咬碎最坚硬的蜥蜴皮靴子钻进人类温暖的皮肉里,闪电在轰鸣声后连缀成片,唯一能够让新人们喘息一二的就只有巨石砌筑的简陋建筑,但这些建筑中栖息着狩魔蛛,这些看上去与主物质位面的蜘蛛外形相似,只是体积要庞大上无数倍的恶魔很乐意有免费夜宵速递到家——当然,胜利者并不全都是恶魔,如克瑞玛尔一样,最终驱逐或是杀死了原屋主鸠占鹊巢的大有人在,不管怎么说,这里全都是主物质位面的佼佼者,强悍的法师,傲慢的术士,狡猾的盗贼,危险的牧师还有巨人以及变形怪之类的类人怪物,虽然对于恶魔来说,他们都只是血战中的炮灰,但炮灰的资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得到的。 有些人出于谨慎,或是谨慎的另一种说法,懦弱,在意识到石屋里潜伏着狩魔蛛的时候不曾轻举妄动,可笑的是,在石屋的主人换成了同类的时候,他们倒认为自己有了机会,完全没有领悟到,能够狩猎恶魔的人是绝对不会比自己的猎物软弱或是愚蠢的,他们的莽撞无知最终造就了最后的哀鸣。不过也有些聪明人,成为了强大者的附庸以及仆役——所以,在新人们被允许离开风暴之塔的时候,就已经自然而然地分出尊卑来了,甚至于,一些敏锐的家伙已经获得了重要并且繁多的情报,在无休止的血战中,这些情报也许是可以换取一条性命或是更多的——并不是那些狡猾的新人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掀开自己的底牌,但即便占有一栋石屋也不意味着就能安然无忧了,当一个地方聚集了许多“食物”的时候,同样会吸引来饥肠辘辘的恶魔们,而恶魔们是从来不需要休息的。 不过,在这些人中,仍然有三个新人是孑然一身。巴洛魔打开卷轴,不那么意外地发现这三人正是克瑞玛尔,葛兰与阿瑟,他们的强大有目共睹,尤其是那个黑发的龙裔,有人传说他是乌黯主君格拉兹特与红龙格瑞第的儿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就像是一个恶魔一般的强壮与不知疲倦,虽然狩魔蛛无比坚决地拒绝了巴洛魔的召唤,但巴洛魔的宝座下还有狂战魔,弗洛魔与夸塞魔他们很愿意去尝(如字面意义的)试一下这个特殊的新人,但最后嗯,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那就是他们的尸体似乎无法引起龙裔的食欲呢 ———————————————————————————————————————————————————————————————————————————— 新人们重新出现在钴蓝色的光线下,寒冷的阳光让他们无法控制地颤抖,或者说是他们面前的巴洛魔。 巴洛魔是恶魔们的领主,而这个得以看守风暴之塔的巴洛魔毫无疑问是他们之中的卓越者——他的头就像是一只庞大的黑猩猩,而他的身躯就像是灰色的鬣狗,他的四肢膨胀起来后就像是覆盖着岩石的山峦,从后颈到尾巴,就像是鳄鱼那样凸起了厚实的骨刺,而在骨刺两侧,伸出一对可以将他高达十二尺以上的身躯包裹得不留一丝缝隙的膜翼,膜翼就和巨龙那样在骨骼的末端延伸出钩爪。风暴之塔的看守者与其他巴洛魔那样,皮肤是如同熔岩般的赤红色,身周围绕着火焰,这些火焰与流动在地面的熔岩不同,是炽热的,如果有人不幸被他擒抱住,那么在转瞬之间就会烧融成一缕白烟与一小把灰烬。 与作为“邀请者”的恶魔们不同,巴洛魔十分蛮横与讥讽地羞辱了这群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除了少数人),克瑞玛尔注意到一些人露出了忿怒的神色,很显然,这些人是怀着几分侥幸之心与恶魔签订了契约的,而另一些人,像是阿瑟,他自己还有葛兰,对此的反应极其冷淡,很显然,他们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并且做好了尽可能的准备,他们或许并不能说自己就能够摆脱契约的束缚或是从血战中晋升,但毋庸置疑,他们给自己留下悔恨或是犹疑的余地。 巴洛魔在这些人经过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用深渊语诅咒了两句,施法者总是这样,没错。 新人们被巴洛魔的火焰长鞭驱赶向燃烧着的绿色火焰,这些火焰就如同墙壁那样矗立在宝石蓝色的天空与白色的盐河之间,而他们跃下去之后既没有感到身体被灼伤,也没有因为盐水窒息,他们被火焰传送到一个无边无垠的平原上,平原的天空是黑色的,但四周的山峦与地面都泛着如同月光般的光,平原的中央是一个凹陷的盆地,盆地中积聚着水,形成一个光滑的表面,反射着上方的黑暗,如果能够从最高处俯瞰,也许会有人觉得它就像是一只眼睛。但即便是克瑞玛尔,也只是匆匆一瞥而已,毕竟从火焰中坠落的速度太快了——而让一些新人不敢置信的是,他们并没有落在泽拉塔,或是任何一个属于格拉兹特的层面——他们被直接传送到了血战的战场。 恶魔的军团与魔鬼的三三制不同,显得有些凌乱无章,但新人们都被准确地投放到了应在的军团,他们的位置也有所不同,有些甚至悲惨地混迹在了祈并者与怯魔的混乱前线里,毫无疑问,最前方的战线从来就是被用作炮灰的,而一部分被投放在夸塞魔之中,而黑发的龙裔,就如巫妖曾经猜测过的那样,落在了一群磨牙吮齿的狩魔蛛之间。 狩魔蛛们虽然拒绝了暴风之塔的看守者的召唤,但在数之不尽的同伴之中,它们显然有了新的想法,但投入八只眼睛的,是黑发的龙裔从容不迫做出的施法手势,訇然巨响中,冰雪的长矛从上而下,凭借着高度附加的冲击力将不下三只狩魔蛛钉在原地——恶魔当然不会那样轻易死去,但在空中,异界的灵魂又打开了一个很小的瓶子,瓶子敲在狩魔蛛坚硬的甲壳上,流出半透明的暗色火焰——曾经在银冠密林的灰岭展现过不祥身姿的负能量之火在血战的平原上燃烧了起来。狩魔蛛们立即喷出了自己的蛛丝,蛛丝是没有生命力的,可以阻隔负能量之火的蔓延,它们同时还喷射毒液,但既然是同类,无论是蛛丝还是毒液都不会对被负能量之火灼烧着的狩魔蛛产生任何影响,它们疯狂地到处攀爬撕咬,而距离它们不远的狂战魔军团骚动起来。 费瑞克希尔身边的黑袍牧师焦躁地蹙眉,他看向格拉兹特之女,希望她能够严厉地惩罚这个狂妄的半龙,“去迎接他,”费瑞克希尔一眼就看出了黑袍牧师隐藏着的嫉妒与不安:“把他带到我身边来。” “他杀死了塔纳里,”黑袍牧师嘶嘶地说道:“在杀死哪怕一个巴特祖杂种之前。” “我可以承受得起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损失。”费瑞克希尔说:“但我不想有一个不愿听从我命令的下属。” 黑袍牧师不那么甘愿地遵守了这个命令,让他更为气恼的是,在他到达黑发的龙裔所在的位置时,骚乱已经在同一个人手中平息了,“殿下要见你。”他干巴巴地说道,一边落在白色的砂砾上。 这是个格拉兹特的牧师,虽然这位乌黯主君的心力大部分都在无底深渊,但他在主物质位面同样有着神殿与牧师,虽然规模并不怎么可观,但七十七群岛的导师塔里还是有着与之相关的详尽描述——黑色的长袍,佩戴银色的珠宝,腰际挂着蛇形长剑——这些特征来人完全符合,他穿着一身丝绒的魔法长袍,长袍上闪烁着符文与宝石的光芒,犹如缀满星辰的夜空,他缠绕在颈部与腰部的细链条都是秘银的,而在长袖的遮蔽下,一柄以剧毒的蝰蛇作为造型的蛇头剑柄若隐若现。 异界的灵魂看向远处的高台,费瑞克希尔正在注视着他,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因为这个距离,对于龙裔和精灵都太过遥远,但这种不加掩饰的注视简直就像是钉子契入骨头那样鲜明。 出于本身的恶意,格拉兹特的牧师带着他从恶魔的军团之中穿过,这是一种罕见而难得的奇妙经验——他们在无数的腿、爪子、眼睛与触须中穿过,咔哒声,吱吱声,咕噜声不绝于耳,巫妖警惕地关注着同居者的情况,毕竟不是每个主物质位面的生物都能经受得起这种折磨,但他随即有趣地发现,恶魔们不满地咆哮着,挥舞着爪子与武器恐吓,但曾经的不死者可以看得出,他们没能在黑发的龙裔身上嗅到恐惧的气味——恶魔在某个程度上,与主物质位面的食肉动物相似,他们在寻找猎物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以那些满怀绝望,瑟缩软弱的生物为首选,但对于那种不但不怎么畏惧他们,甚至与他们有着相同的思想——不是想要控制就是想要吞噬他们的危险存在,只要有着相称的实力,反而会获得恶魔们的尊重。 不过等着吧,格拉兹特的牧师想到,被恶魔们瞩目可未必是件好事,这意味着即便在血战中标的略有差错,不但会成为魔鬼们的食物,就连他曾经的同僚也是会兴高采烈地瓜分他的身躯与灵魂的。 简直就像是穿过一片森林,陆地,还有海上的,异界的灵魂想到,恶魔的形态固然奇特而可怕,但它所在的那个位面,那个国家的人们经过了数千年的累积,他们的食谱上可不单单有看上去又好吃又可爱的东西——想想看松花蛋,想想看螃蟹,想想看海参,想想看血蛤,想想看那些必须霉变与变色后才能完成的成品第一个将这些放进嘴里的人是多么的有勇气啊——所以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大概就是鱿鱼须,蘑菇,口条、凤爪以及发菜之类的玩意儿,看着这些一份儿大概就能摆一餐桌的材料,它只觉得有点饿。 一只弗洛魔迷惑地将脚爪往里面收了收,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地面往脊背窜伸。 —————————————————————————————————————————————————————————————————————————————— 费瑞克希尔在自己的宝座上就向黑发的龙裔伸出了双手,她的姿态优美而具有着强烈的诱惑力,她身边的每一个雄性生物都几乎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开,而在克瑞玛尔被她抓在手里,不得不在宝座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时候,他也几乎快要被嫉妒的灼热视线穿透了,但之中有多少是伪装出来的谁也不知道,至少一个男性魅魔就很可疑。 从费瑞克希尔所在的高台上往下俯瞰,恶魔的军团阵营就更加清晰了,祈并者与怯魔的军团在最前列,而后是夸塞魔,第三层是狩魔蛛,而狂战魔与判魂魔位于他们后方,迷诱魔与六臂蛇魔处于内侧,皮肤赤红的巴洛魔拱卫着费瑞克希尔的高台,魅魔们则与深渊怪物那样,除了最前列,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军团里看到他们,他们在血战中扮演着传令官的角色——费瑞克希尔的军团总数需要以万计算,但这只是恶魔军团中的一部分。 在费瑞克希尔启动了一个魔法装置之后,他们就可以看见魔鬼们,也就是所谓的巴特祖杂种们,但相比起恶魔来,巴特祖杂种们的军团确实更为严谨和整齐。不过一旦血战开始,恶魔们就会不择手段地将对方拖入混乱的漩涡。 “告诉我,”费瑞克希尔的嘴唇轻轻地碰触着黑发龙裔的耳垂:“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血液在沸腾。”异界的灵魂说:“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希望你别太嫉妒它。。” 费瑞克希尔大笑。而就在这个时候,投影中的恶魔军团统帅突然做出了一个手势,窥视对方的装置猛烈的爆炸了,但在黑发龙裔随手抛出的符文中,这场爆炸只毁掉了高台的一角,恶魔们很快就用祈并者的骨头修理好了。 而这个举动似乎成为了宣布血战开始的号角。恶魔们与魔鬼们讽刺般地同时开始行动,他们就像是两股异色的浪潮,在白色的平原与黑色的天穹下撞击到了一起。 第六百四十三章 会议(3) 在众多的星辰中,神祗们悚然一惊:“血战提前了!”泰尔大叫道:“而我们还在这里!” “在弄明白艾欧的本质去了什么地方之前,”阴谋与纷争之神扭曲着面孔喊道:“谁也不能离开这里——除非他就是那个贼!” “这句话你说起来不觉得羞愧吗?”罗萨达斥责道:“难道这就不可能是另一个阴谋?你用失落的本质为名义召唤我们参加这个会议,然后让我们错过了血战的开端,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毫无疑问,阴谋之神,你将为此背弃全部的罪责。” “担心你的圣水里再一次被人注入毒液吗?”盗贼装扮的神祗按着匕首转过身来,满意地看到罗萨达俊美的面孔上露出愤怒之色——谁都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白塔。 “如果你认为谁有嫌疑的话,”伤口遍布身体的哭泣之神说:“请拿出证据来。若是你能证明自己的话,那么我们会做出公正的审判的。” “但假如有人提供了伪证,”泰尔补充道:“一样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阴谋与纷争之神看向他的两个同伙,但兽人之神卡乌奢与盗贼之神玛斯克都一言不发,他们确实没有相关的佐证。事实上,阴谋与纷争之神认为,三位善神也同样急迫地想要知道九面龙神艾欧的本质究竟跌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但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至少不会承认是为了自身的私欲而希望得到那份纯粹而又庞大的力量——他们总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光明而虚伪的理由。 “我没有证据,”伪造的证据倒是有很多,不过现在希瑞克改变了原先的想法:“但我有一个可以选择出无辜者的方法。”他随即听到了一声嗤笑,但阴谋与纷争之神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小小的挑衅而给了别人插嘴的机会:“我们来召唤苦泣之河,”他说,阴郁刻毒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们向它起誓,用我们的本质。” 会议上的诸位神祗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了,没人不知道向苦泣之河发誓将会是一桩多么可怕又郑重的事情——就算是神祗,若是违背了面对苦泣之河发下的誓言,一样会遭到如同誓言中所许诺的报复,而希瑞克提出的,以本质发誓,就意味着一个神祗或许会因为违背誓言而沦落成为一个凡人。 就算是最为古老的神祗也不知道苦泣之河是何时出现的,就像是遍布尘埃的哀悼荒原,有人传说,苦泣之河是规则的化身,这个说法得到了普遍的承认,神祗们甚至猜测过,就连神上之神艾欧也无法违背在苦泣之河前立下的誓言,只是没人能够让他这么做罢了。 “我认为这个提议很好。”始终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盗贼之神玛斯克用轻柔的女性声音说道:“我愿意发誓。” 而兽人之神卡乌奢狠毒地看了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一段时间后,也沉重地点了点他那只仅有一只眼睛的头,“好吧,”他说:“我也会发誓的。” 于是六位神祗交错着跪下,呼唤起苦泣之河——他们首先听到的是苦泣之河奔腾呼啸的声音,就像是无数人在他们耳边哭泣嘶喊,其中有着男人的咆哮,也有着女人的啜泣,孩子的嚎啕和老人的呜咽,这些声音不但穿过了他们的耳膜,也穿过了他们的身体,然后他们就看见了点点星光从无尽的晦暗中升起,这是苦泣之河反射着的虚伪的希望——高利贷者的慷慨,浪荡者的诺言,又或是无信者的祝福,它们看上去是那么的美,比真正的希望还要耀眼,但你若是伸手捞取,除了破碎的记忆之外别无它物;苦泣之河的河水既不是固体,也不是液体,更不是气态,它承托不起任何东西,最纯洁与最污秽的灵魂都会在其中径直坠落入无底深渊,恶魔们的熵船虽然能够在上面行走,但仍然需要不断地补充船体的材料,不然一样会很快地解体成无数虚幻的碎末。 但用眼睛去看,它是透明的,又是黑暗的,又或是光亮的。 它在神祗之间流淌,将他们分割成两部分,当他们看向对面的时候,对方有时近在咫尺,又是远在天际,但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将手指浸入苦泣之河的神祗所发出的每一个音节与每一个起伏。 “我用我的本质发誓,”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说道——他在手指浸入苦泣之河的时候感觉到无比沉重,就像是手指上挂着重达千钧的铁锤,而他还是个凡人那样:“在这一刻之前,我发誓我没有将伟大的永恒之轮,龙神艾欧留下的本质占为己有,哪怕只是一瞬间。” 晨曦之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依照着希瑞克的誓言发了誓言,苦泣之河带给他的是如同严冬般的刺痛。兽人之神卡乌奢紧随着发了誓,然后是哭泣之神伊尔摩特,公正与正义之神严厉地看着盗贼之神玛斯克,直到他也将手指浸入苦泣之河发了誓,泰尔才作为一个监督者说出了自己的誓言。 “然后,”希瑞克说:“我觉得我们还需要一个协议。” “我不觉得我们需要任何协议。”晨曦之主说:“我们之间只有战争,不死不休。” “是吗,”希瑞克说:“你们想要发誓你们降临主物质位面只是因为一头衰老的巨龙吗?” “你想要说些什么?”伊尔摩特说。 “一只妄想成为神祗的巨龙并不能让你们如此惊惶,”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低声说道:“没有一个神祗会去在意一个凡人,除非他掌握了能够威胁到其力量与权威的关键。” “格瑞第并不是一个凡人。”伊尔摩特说。 “并没有很大区别,碎片并没有能从她的躯体中复活——她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神祗,如果她只有碎片。所以我们之中,并没有谁会去特意注视着她,即便有人知道爱欲之神弗罗已经成了她的俘虏,但你们的傲慢并没有让你们低下头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认为自己可以随时让她彻底地消亡,不留一丝痕迹,”希瑞克嘲弄地说道:“她卖力演出,而你们,我们都是一群漫不经心的观众。” “你们是为了艾欧的本质而来的。”希瑞克继续说道:“也许格瑞第也有一部分原因,但这一部分太小了,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为什么?在巨龙的时代九面龙神也只是你们之中的一个,是什么让你们心慌意乱?是因为艾欧吗?” “不要提起那个名字!”罗萨达高声叫道,他感到一阵恐惧,在这里,在距离艾欧如此之近的地方,呼喊他的名字,他随时都会降临于此。 “别紧张,”希瑞克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当他意识到这位长久的敌人竟然没能听出他有意错误地叫出了那一位的名字:“晨曦之主,”他已经看到了这三位神祗的弱点,剩下的就是要拿到它们:“不过我真没想到,除了你,罗萨达,还有伊尔摩特与泰尔,尤其是泰尔,你是神上之神的一条老狗,他知道你也对他的秘密如此在意吗?” 泰尔几乎就要跳了起来,他的本质相互撞击着,作为忠诚与守职的神祗,他感觉自己都要被撕裂了,然后伊尔摩特按住了他的肩膀,用一只手。 “我们只是不希望让一只邪恶的红龙继承了伟大的永恒之轮,巨龙们的调和者,以及阴影吞噬者的本质,”伊尔摩特有着一个古老神祗应有的从容与沉稳:“她体内的碎片或许不能让她成为一个神祗,但龙神的本质能,我们只是不想看到我们的队列里多了一个邪恶者,我觉得已经够多了——尤其是你,希瑞克,你十倍百倍地恶毒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任何一个神祗,任何一个存在。” “感谢你的赞誉,不胜荣幸。”希瑞克裂开嘴,他的牙齿就像是匕首的尖端那样锐利:“但你们觉得我们伟大的神上之神会相信你们的说词吗?我没有经历过,但我想,你们应该都是有着宝贵经验的是吗——在一千多年前,神上之神的暴怒席卷了这里,你们的神国崩塌,被驱逐出自己的躯体,被放逐到凡间,如同一个凡人那样苟延残喘,甚至有尊贵的神祗死在了凡人手中。”说道这里,他微微一笑:“三个凡人夺走了你们之中三位神祗的位置,力量以及荣耀,当然,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而这些,只是因为你们之中有三个盗取了他的部分权柄——而现在,如果他知道” “你认为我们会接受你的要挟吗?”伊尔摩特沉声说道。 “只是一个疑问,”希瑞克说:“我始终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如此地尊崇那一位,也许他足够强大,足够古老以及足够别的什么什么,但他真的完美无缺吗?不,一点也不,他都不是一个公正的监督者,当他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毫无理由地迁怒你们之中的每一个,而不是用他的无所不知,睿智通明来指出真正的盗贼并给予惩罚;而在此之后,他又轻易地让三个凡人成为了神祗并担任重要的职位,啊,别看我,虽然他赐予了我三个神职,但就如你们看到的,我为此而发了疯,而我的两个凡人同伴,他们仍然保留着的凡人的情感给这个位面带来了多少麻烦,难道你们都没有看见吗?不,你们看见了,但因为神上之神,你们不敢说出来,就连想一想也会让你们的神国为之颤抖不已。” “是的,”纷争与阴谋之神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看看,就连我也会相信你们,虽然我不喜欢你们,厌恶你们,憎恨你们,但我知道,你们不会做出令他失望的事情,但他呢,那一位会相信吗?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如果是错的,你们之前的行为已经可以说是一种背叛,背叛,诸位,我几乎可以看的出你们的结局,我是否现在就应该开始鼓掌大笑呢?” “我们不会相信你说出的每一个字。”泰尔阴沉着面孔说。 “我不是要你们相信我,”希瑞克哀叹道:“我只是需要你们思考一下,用你们即将朽坏的头脑。” “那么,您想要怎样的一个协议呢?”盗贼之神玛斯克柔声问道。 “让秘密继续成为一个秘密。”希瑞克说道:“我想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如果让神上之神知晓我们曾经做过什么,无论他是否会认为我们是无心的——我们也许会迎来我们所不希望看到的惩罚。” “神上之神永远是公正的。”泰尔粗声粗气地回答说:“我不会欺骗和背叛他。” “你曾经为他而战,”希瑞克说道:“但你除了众神的疏远与戒备之外还有什么?”一时间,就连伊尔摩特都陷入了沉默,泰尔确实曾经为了彻底地履行神上之神艾欧交付给他的任务而杀死了曾经的魔法之神,众神回归原位之后,态度因此变得冷漠的大有人在,除了伊尔摩特,竟然没有人愿意在会议中站在泰尔身边,而罗萨达之所以时常与他们同行,只不过因为泰尔与罗萨达都是伊尔摩特的挚友罢了。 “而且这同样也是为了你的主人,”阴谋与纷争之神狡猾地说道:“既然本质确实不在在场之一的某位手中,想想看,如果有人从这个秘密中猜测到了我们的答案,而本质有恰巧落在了他的手中” 希瑞克没有说下去,但就算是耿直的泰尔也想象得到那是怎样的一场混乱。 “你想要它。”伊尔摩特肯定地说。 “是的,”希瑞克说,“你们呢?”他看向泰尔:“即便是你,你的忠诚或许毋庸置疑,但你不想亲手将神上之神失落的力量交还到他手上吗?你想要获得他的嘉奖与荣耀,承认吧,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情,在我将那件重要的东西交到那一位手中的时候,虽然我必须承认我不喜欢他,但我还是会因为他的褒扬而感动的浑身颤抖。” 兽人之神狡猾地移动着自己的视线:“那么,”他说,“就是这样,首先保守这个秘密,然后各凭其能。” “即便是那一位,”盗贼之神玛斯克补充道:“也无法听见我们在苦泣之河边说的话,这将是一个秘密,直到我们不想保留它为止。” “直到我们之中的一个拿到了龙神的本质为止。”伊尔摩特纠正道。如果是卡乌奢,玛斯克或是希瑞克得到了它,那么他们也别想借助着它达成何种邪恶的目的。 “那么发誓吧,诸位。”希瑞克说。 第六百四十四章 血战 泽塔拉。 这里是格拉兹特的城市,但让人惊讶的是,虽然血战已经提前开始,但城市中依然如同往日那样吵吵扰扰,喧嚣不堪,如同扭曲的节肢动物一般从地面升起的建筑里挤满了恶魔,泰扶林(也就是深渊生物与其他生物的混血),和一些几乎已经被判定死亡的冒险者们,无论最后一种人群是因何而来的,拥有怎样显赫的身份,那些巡游在街巷之中的低阶恶魔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的领主按照惯例,允许他们清除城市内不安定的因素,就像是尖颚港的小地精们清除让人类城市中的血肉垃圾。 泽塔拉的恶魔们也因为血战而失去了玩弄猎物或是讨价还价的性质,一些自认为已经取得了他们的欢心与信任,又或是掌握了其弱点的蠢货不是被直接吞噬,绞杀就是被毫无预备地驱逐到了街道上,他们惊慌失措的脸给了这个城市的居民们最后一次观看有趣表演的机会。低阶恶魔驱赶着的马车上堆满了外来者的尸骸,或许有人认为自己足够强大以至于能够逃脱,但若是他们敢于反抗,那么整个泽塔拉都将会是他们的敌人。 拉古的一个“客人”就是一个胆大却愚昧的法师,他曾经雇佣过这个泰扶林,也许正是那次没有引来任何不幸后果的交易行为让这个法师变得疏忽与怠慢起来,他只经过了轻微的犹豫后就接受了拉古的邀请,经由一个法术进入无底深渊,他在这种城市中受到了他认为相当殷勤的欢迎,然后在某一个时刻,他发现自己从舒适的床榻上掉落到冰冷的街道上,而所有他所能看到的门扉都像是一个样子,他在触碰它们的时候被灼伤或是腐蚀,他大声尖叫,而灰蓝色的光线中只有幸灾乐祸的眼睛在眨个不停——他双手空空,不着寸缕,没有戒指,没有卷轴也没有符文,他看到从炽红色的迷雾后低阶魔鬼的马车正在向他驶来,他以为自己之前准备的法术可以驱散这些肮脏的小生物,但就在他将一个怯魔从马车上打到地面上,激起了一阵愤怒的抱怨后,他突然抓住了自己的喉咙,也许是一个恶魔,又或是一个泰扶林豢养的魔鼠从虚空中坠落到他的头顶上,然后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咬住了他的咽喉,并不断地吃下血肉——一个即将成形的法术被打断,而后是更多的魔鼠,它们就像是在这个法师身上召开了一场盛大的欢宴,它们钻入法师的口腔,眼眶还有眼珠与蛋蛋只在几个呼吸间就被拖出来吃掉,法师的肚子异样地鼓胀起来——等到所有的魔鼠心满意足地离开,地面上只剩下了一张薄软的皮肤。怯魔发出很小的嘲笑声,把它捡起来包裹在马车的车轮上,而这个时候,被囚禁在残余中的法师灵魂还在因为痛苦与耻辱而哀叹着 不过这种场景在泽塔拉简直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拉古在看到第一只魔鼠降落的时候就扭转过头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这位来自于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儿法师给她带来了一些微薄的收获,其中最令她满意的是一只探知水晶球,她把它装入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第三对手臂与第四对手臂抓住它,而后用自己的第一对手臂抓住法杖,念诵咒语,在她最隐秘的房间里,先是空中的一个亮点,然后是似乎就要溢出来的深翠绿色雾团,雾团旋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拖曳着尾巴的漩涡,这个漩涡越来越大,最终大到可以容许一个身高十五尺以上的泰扶林钻过。而拉古也是这么做的,她以一种与臃肿身躯完全不匹配的优雅姿态钻入了漩涡,漩涡把她拉长,投往她将要去的地方——传送法术的体验总是如此奇妙,拉古在过程中这样想到,就像是将身体拉长,拉长到两个地方的传送点各有一部分,然后终点的那一部分将起点的那一部分拉过来,最后融为一体——而她另一个头颅,隐藏在蓬乱的鬃毛下的,大概只有让女性人类的拳头那么大的头颅则在准备着一个残酷的法术,为无论哪一个在终点等待着她们的敌人。拉古和所有的深渊生物那样,从不轻信他人或是自己,没有比谨慎更好的盾牌了,不要认为恶魔们都是一些有勇无谋之辈——若是有,那么一定是他们伪装出来给你看的。 但没有恶魔或是魔鬼等待着拉古,她的秘密巢穴看上去就和之前的每一时刻一样安全,这里是某位恶魔领主统治过的层面,和所有的无底深渊的层面一样贫瘠,除了岩石与带有恶臭随时可以令得一个主物质位面的生物窒息而死的气体之外别无他物,这里曾经矗立着数个城市,但随着这位恶魔领主突然消失,这些城市也变得凋敝与荒芜起来,也许很快就会有恶魔来占领此处,但在血战结束之前几乎不可能。拉古并未在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构筑巢穴,而是选择了岩层与岩层之间,深达数百尺的地下,那里原本就有着一个平滑而又扁平的空隙,空隙距离地面没有近到会让恶魔听到下方的动静,也没有远到让拉古无法知晓上方的情况,所以虽然这里只经过了粗略的整理,但确实是拉古最多选择的去处之一。 泰扶林一边提醒着自己,一边坐在了一张柔软至极的皮毛上,这张皮毛原本生长在一个半炼狱兽人的身上,在它的上方是一张轻柔如同雾气的丝绒斗篷,同样来自于那个傻瓜法师,拉古拿出了一柄三角叉,把它插入地面,而手柄位置的枯指立即扭曲着将探知水晶球托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泰扶林的第三对与第四队手臂分别为她抓着符文宝石,照明用的氟石,以及一些施法材料,第一对手臂上的手指则相互摩擦着,做着施法前的准备。至于第二对手臂,则永远紧握着刀剑,以应对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袭击。 在法术生效之前,拉古在探知水晶球上看到的是一张丑陋的面孔——她的一半血脉来自于一个迷诱魔,而另一半血脉则来自于一个贪婪的人类女性,泰扶林多半有着不亚于魅魔的美貌,但这一法则在她和她的孪生妹妹身上失效了,她们继承了父亲那方野性而恐怖的外貌——一只如同巨龙般的头颅,一对弯曲的长角,她们的身体虽然是属于人类的,但每个都多了一对手臂,她们的母亲在分娩的时候就死了,而她们从腹中爬出来后几乎被人类直接烧死——她们的天赋让她们得以逃入无底深渊,但相对的,无底深渊也不是一个温和的好去处,拉古吃了自己的妹妹,她们在融合之后变得强大,并且由此在泽塔拉求得了一席之地。但如果要说没有遗憾,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哄骗与欺诈的时候,一个美丽的外表能够为口舌减免多少麻烦是那些无需为此忧虑的人绝对无法想象的。 拉古用一枚发针将凌乱的鬃毛挽起来,露出后颈上的那只头颅,她继承了拉古妹妹的唠叨与多事,并且对拉古充满怨恨,但那又怎么样呢,她现在需要依靠着拉古才能勉强存活下去,她是拉古的第二双眼睛,耳朵,以及第二只施法的嘴,但拉古仍然可以舍弃她,只要她不够令拉古满意——缺少了她拉古也许会出现一些问题,但这些问题不是不可以解决的。 而就在她几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拉古陷入了施法时的恍惚状态,她向探知水晶球投下法术,水晶球一开始处于一个苍白的混沌状态,而后它的内部急骤地旋转起来,一些杂质被凝聚到一起,而无谓的部分被抛开与稀释,逐渐地,水晶球里显现出拉古想要看见的东西——血战。 拉古小心地操纵着窥视的视线,并且确定自己不会被第一个捕捉到——在血战的战场上,这种窥视法术多的就像是聚拢在腐烂尸骸上的蝇虫,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大恶魔或是魔鬼会因为不耐烦而撕碎缭绕在他们身边的任何东西,拉古每一次注视都不会超过二十次心跳,甚至有意掠过那些领主与将军,至于如费瑞克希尔或是维茵,早在数百尺之外她就会移开视线。 拉古关注的是那些新人,也就是非下层位面生物的那些,除了魔鬼那方的,恶魔一方也要留心,虽然他们对于恶魔与魔鬼来说只是消耗品,但即便是消耗品,如果利用得当也同样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她的视线在一个术士身上停留,又迅速地转开,这是个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家伙,根本不需要注意,果然,就在拉古的眼角余光里,他茫然地垂下的手臂,被几个祈并者拉入了狩魔蛛灰白色的囊袋,然后拉古又短促地观察了一个法师,他有着或许会令许多施法者艳羡的装备,但装备完全在主物质位面的法师战斗中或许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在血战中,同时对抗多位敌人的经验不足问题就已经注定了他必然会凄惨的死去;之后是一个兽人祭司,有趣的是他身边居然还有着兽人的武士,他们在血战的陷阱中竭力挣扎,试图寻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契入点,但他们没有注意到,先前不幸死去的兽人武士正从尸骨堆里爬起来,原本用以保护祭司的斧头一下子就砍断了祭司的脖子,然后是他曾经的同伴——拉古一边推测着施法路径,一边追索着看向右侧,那里正矗立着一座低矮的骨塔,这个兽人祭司显然是被自己的疏忽大意夺取了性命,在看到骨塔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里面会有一个灰袍或是巫妖。 应该是个巫妖,拉古看见一个耀眼的火焰洪流摧毁了骨塔,骨塔燃烧后崩溃,但没有巫妖,那个狡猾的家伙一定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在敌人或是同伴发现他的位置之前,拉古的嘴角向上弯起,如果有机会,她倒是很愿意与这位骨头男士喝杯血酒什么的,她喜欢强大的人,或说所有的恶魔都喜欢。 她的视线让下滑去,一个位于魔鬼阵营的红袍,一个术士正在那里做出另一个施法手势,他的外表育着鲜明的龙裔特征,作为一个泽塔拉的情报贩子,拉古知道在古老的红龙格瑞第死去之后,格瑞纳达有不少龙裔术士开始寻求其他出路,无疑这也是其中的一个,有着红龙血脉的术士确实有着令人羡慕的优势,尤其是他的面容与身材,拉古欣赏着火焰在这位龙裔术士身上的反光时发觉他在大声吼叫,虽然在混乱的血战中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出去,但能够读懂不下一百二十种语言的唇语的拉古可以看懂他正不断地怒号着一个名字。 “克瑞玛尔。”拉古说,这个名字可真是相当地熟悉,不过依照这位龙裔术士的认知,他似乎认为克瑞玛尔是红龙格瑞第之死的罪魁祸首,他站在魔鬼这一方,除了本身的利益以外,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那个黑发的龙裔似乎也是原因之一。 拉古在恶魔的阵营中搜索着,她很快就找到了克瑞玛尔,毕竟在无底深渊,白色的长袍可是非常罕见的——至于这一位,应该怎么说呢,拉古觉得,别说是血战,恶魔,无底深渊,他就算是立在红龙双翼下的格瑞纳达都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问题是,他的确就在那儿,身边簇拥着恶魔,目光坚定而冷酷。 就在这个时候,拉古后背上的鬃毛突然直立了起来,那个半龙,格拉兹特的客人,突然抬起头来向上看去,他与拉古的视线在水晶球里碰撞在了一起。 第六百四十五章 血战(2) 拉古发出一声尖叫,但在尖叫结束之前,那只探知水晶球就毫无预警地爆裂了,爆裂的碎片就像是难以计数的小刀刃那样四处飞溅,刺入拉古遮挡了面孔以及要害位置的四对手臂,还有那些没有被防护住的地方,泰扶林呻//吟着,一边用尖锐的声音启动了一个高等逃逸术,因为她能够感觉到那双黑色的眼睛依然在搜索着窥视者的痕迹,她一个接着一个地念着预设的咒语,释放出自己的法术,在岩层动摇,缝隙崩塌之前跳入了一个旋转着的能量漩涡,她最后看了一眼她的秘密之所,不无悲痛地发现它已经被彻底地摧毁,白热的熔岩正在流入其中,掩埋与填充里面的一切。 伴随着似乎永无止境的旋转,泰扶林落在地面上,柔软的触感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安慰,细小的触须抚摸着她的脸,告诉主人这里仍然是安全的,不受打搅的,她用两对手臂推向地板,从深渊蠕虫的包围中站起身来,她的皮肉蠕动着,将水晶的碎片退出,幸而这个魔法用具原本属于一个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法师,他甚至没有想到应该在水晶球的表面上涂抹毒药,这些刀刃造成的伤害十分细微,而恶魔的痊愈速度又是人类所无法想象的迅速——拉古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她听到细碎的脚步走到门外,又轻捷地离开——那应该是她的一个奴隶,一只始终处于焦虑状态的怯魔,他没有出现在血战的战场上,和那些一无所用的废物同类们为真正的战争铺设上一张血腥而又厚实的地毯,完全是因为拉古的关系,拉古隐蔽起自己的住所的时候,他也同样受到了庇护——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被使用的关系,除非能够找到比拉古更强并且愿意驱使一只怯魔的大恶魔,否则他几乎不会背叛拉古。 几乎,一个未成形的微笑在拉古的嘴唇边停驻,即便再弱小,怯魔也是一个恶魔,而恶魔们从来都是混乱的,拉古就是这种混乱的结晶,但她人类母亲的血液却让她可以保持一定的理智,所以她才能成为泽拉塔城的情报贩子之一,毕竟很少有恶魔会如同一个魔鬼那样津津有味地整理如同深渊万物般繁杂凌乱的情报,并以此为乐。 泽拉塔的情报贩子迅速地用四对手臂与一双长腿移动到一个三角柜之前,三角柜上镶嵌着一个深渊魔鼠的头,如果不是拉古,每个试图伸手进去拿些什么的人或是恶魔都会感觉到手指被无数只魔啮咬——或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拉古灵巧的手指拉开了柜子,魔鼠的头颅愤怒地磨着牙齿,因为自己没能享受到新鲜的血肉而懊恼——拉古从里面拿出了一面镜子,镜子的背面伸出一双手臂,两只手上分别拿着一把梳子,流畅而快速地将拉古被火焰与冲击毁掉的精美发型恢复原样,然后它从三角柜里抽出一件华丽的丝绸长袍,披在拉古的身上,取代了她之前那件已经焦黑破碎的原有衣物,它挑选的发饰与项链都非常地称拉古的心——拉古在主物质位面的时候,这双手臂的原主人就是如此殷勤地服侍这个丑陋怪异的泰扶林的,也许她认为这个半恶魔会因为她的周到而赐予她自由或是别的什么珍贵玩意儿,但很显然,作为一个恶魔的杂种,拉古要的更多。她的魔法让那个人类与她最喜欢的一面镜子融合在了一起,并且去掉了非必要的躯体,头颅以及双腿,从而得到了一个寿命悠久,忠诚不二的仆人。 拉古重新恢复到原先的,不,比原先的模样更为华美精致的样子之后,她举起一只右手,房间的门打开了。 她走到走廊里,走廊里悄无声息,就连悬挂在墙壁上的石化人像都闭着眼睛,表明没有敌人触发这里的机。拉古低声咕哝了一个名字,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什么东西颠颠倒倒,蹦蹦跳跳的声音,她的奴隶怯魔在数个呼吸后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同时露出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怯魔只有四尺高,犹如人类孩童的身高极容易让一些愚蠢之辈产生轻视之心,更别说怯魔没有鳞片,也没有触须,巨大的獠牙利爪,他们的青灰色皮肤异常的厚实,一如生产多次的人类妇女肚皮那样层层叠叠,径直下垂到脚面,大大的脑袋与身体的比例夸张得过分,两只细长的耳朵向左右张开,双臂垂落的时候可以用指节摩擦地面——如果一定要说他们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大概就是怯魔们有着很好的防护能力,所以在血战中,他们差不多可以被用作盾牌,工事以及消耗对方的战力。 “主,主人”怯魔深深地低下头去,表现的比一个卑微的人类还要懦弱,但拉古很清楚,如果她有那么一天衰弱到无法让他感到痛苦,这只怯魔将会第一个扑上来咬开她的咽喉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伸出一只手,戴在手上的戒指突然变成了一条毒蛇,它从拉古的手背上跳起,在行动迟缓的怯魔没能做出哪怕一丁点儿小反应的时候,咬住了他的耳朵,怯魔压抑地哭嚎起来,他跪在地上,颤抖个不停,拉古突然感到意兴阑珊,因为这和他出现时的状态一样,纯属一种精妙绝伦的演技。 “我知道你在窥视我,”拉古说道这个词的时候轻微地咬着自己的舌头,她就像是缩小的巨龙般的头颅向前探出,而她颈后的另一个头颅赞同地叹息着:“我的魔眼看到你了,你将会受到惩罚,”情报贩子恶狠狠地喃喃道:“我会把你平铺在地板上,确定每个访客的脚爪都能刺破你的皮,眼珠或是鼻孔。” 怯魔停顿了一会,也许他在思考那种做法更合适——承认,还是抵赖,他不确定拉古是否真的在走廊上放置了魔眼,但大部分警惕的恶魔都会这么做。 “唉,”他举起双手,喊道:“我的主人,”他急切地说道:“我只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让您知道。” “希望它能重要到挽回我之前的决定。”拉古感到一阵烦躁,她知道为什么,先前的挫败还是影响到她的心情,现在她的情绪中恶魔的混乱天性占据了上风,有那么一瞬间,她什么都不想听,只想要砍下这个怯魔的头。 “我受到了召唤。”怯魔说。之后他看到拉古的眼睛睁大了,那是一双浑浊而又有着针尖般光亮的橙黄色眼睛,“而你接受了!”拉古尖叫道。 “我在为您效力,”怯魔匆忙地说:“随时,我确实接受了召唤,但我只是想,您也许需要寻找一个机会,一个有着四对手臂的泰扶林,每个施法者都会希望有您这样强大的被召唤者为他们服务的!”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拉古伸缩着手臂,她的第二对手臂上握着黑色的武器,刀刃上遍布着奥妙邪恶的花纹,这是她最新的藏品,可以吸入被这柄短刀杀死的生物的灵魂,就连恶魔与魔鬼也不例外,怯魔不敢看它第二眼,“是的,”他用细细的声音喊道:“我为您带回了珍贵的情报。” “只是情报吗?”拉古说道:“那样还不足以让我宽恕你的罪过——你试图逃脱,但你没有成功,”说到这里,她突然微笑了起来,那是一个充满了威胁与得意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在做用餐之前的准备:“你发现我的契约是位于所有人之前的。”即便被召唤,怯魔也无法与别人签订契约。 “您的睿智可以令凡间的晨光为之黯然失色,”怯魔喊道,一边深深地将鼻子埋在手掌中:“但您也许应该知道我为您带回了什么。” “进入主物质位面的机会?”拉古说,有些兴致缺缺,血战是一个敏感的时刻,作为逃遁者,她或许可以在隐秘的住所获得一定的宽容,但如果她敢于在此时为一个主物质位面的法师服务——主物质位面可不单单有恶魔,或者说,魔鬼的数量总是要比恶魔多一些。虽然对于恶魔来说,主物质位面是能够最大满足其邪恶欲望的乐园,但这时候的它对一个泰扶林的吸引力还不够大,至少无法抵过乌黯主君格拉兹特的权威。 “但他愿意用龙蛋来作为交换,”怯魔比划着手指:“而他所想要知道的只不过是血战的一些情报而已,非常普通的情报,泽拉塔的每个恶魔都能知道。” 拉古感到了一丝惊异,要知道,自从巨龙们离开了这个位面,龙蛋就很少出现了,就算是出现了,也是死蛋或是化石。对于恶魔来说,龙蛋的用途多如繁星,她并不觉得怯魔所说的是死蛋或是化石,如果是那样,她会拧下那个召唤者以及怯魔的每一根神经挂在建筑的尖角上供鼠魔磨牙。 “好吧,”她考虑了一会之后说:“我愿意见见那个人。” —————————————————————————————————————————————————————————————————— 奥斯塔尔坐在他的召唤室里,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再一次谨慎地检查了自己的召唤阵,因为已经召唤过一个怯魔的关系,召唤阵的一些材料需要进行替换或是补充,他凝视着阵图,希望能够从那些繁杂的线条与字符中寻找出错误的地方,但没有,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投出检查的法术,毕竟之前只是一个孱弱的怯魔,而如果他能够如他所说的那样,为奥斯塔尔带来了一个强大的泰扶林的话,那么红袍就要更小心一些——也许来的会是一个狂暴之中的弗洛魔或是巴洛魔也说不定。 他正在点燃新的蜡烛时,感觉到握在手中的硫磺开始发烫,只在片刻之间,红袍都觉得自己快要嗅到皮肉的焦臭味了,这是之前约定的讯号,奥斯塔尔快步走到既定的位置,将硫磺投入火堆,然后开始念诵冗长的咒语,将一些防护的法术投掷到自己身上,还有一些防止被召唤的恶魔冲出阵图的法术,最后才是打开通道的法术,火焰的颜色从金黄色变成了碧绿色,灰色的烟雾升腾往上,变得浓厚,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奥斯塔尔感觉到一阵如同心脏被攫住的剧痛,这让他差点念错了咒语,如果不是在格瑞纳达的时候他就经过了相关的训练。 一个扭曲的形象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奥斯塔尔专注地观察着来者,一个泰扶林,这点那只怯魔倒没有说谎,但说到强大,奥斯塔尔并不觉得这只衣着华丽的泰扶林真的会是一个战士,她属于人类的部分也未免多了一点,尤其是她的身躯,人类的弱点被完全地继承了下来。但这也许是奥斯塔尔的幸运,因为比起一个危险的恶魔,他当然更愿意接待一个相对弱小的泰扶林,一个很有可能的情报贩子。 拉古也同样注视着召唤者,他是一个瘦削而苍白的红袍,手指在袖子中不安地相互摩擦着,看上去神情平和,但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执着与仇恨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像是这种灵魂,在泽拉塔可是相当受欢迎的,因为滋味浓郁。 “说吧,”拉古说:“龙裔,术士,流亡者,你想要知道些什么?” 虽然奥斯塔尔知道这只是恶魔例行的行为——恐吓召唤者,以取得契约中的主动地位——一般而言,召唤者会利用召唤阵图中的法术还以颜色,威胁要杀死被召唤的恶魔与魔鬼,驱逐他们返回无底深渊,但他已经不想因为这种无趣的行为浪费时间,所以他举起了手中的龙蛋,让拉古看清楚。 泰扶林嗅了嗅,她嗅到了龙蛋中搏动的心脏散发出的腥味儿,那种属于新生的甜蜜气味。 “说出你的问题。”她说。“但一个问题,龙裔,一个龙蛋。” 这并不能让奥斯塔尔动摇,“我想要知道,在这次的血战中,有没有一个被叫做克瑞玛尔的龙裔参战?” 第六百四十六章 血战(3) 之前看了一些评论,发现有些大人不太能够理解三位善神为什么最后会立下誓言守秘,这里略微解释一二。 本文的背景采用被遗忘的国度,龙与地下城以及其他一些西方奇幻游戏文本,有二次魔改。其中最主要的莫过于费伦大陆,而我所描述的几位神祗,都是费伦神系中的主要神祗,而希瑞克,以及我之前有提到过的一千多年前的神战,也就是fotte rels 系列的圣者三部曲中描写过的动荡之年的角色与事件。 而费伦的神上之神艾欧,是整件事情的主导者,作为神上之神,他是众神的创造者,也有着一手覆灭他们的能力,虽然本文中巫妖一直不那么尊敬地在心中称他是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但必须要说的是,他凌驾于费伦的任何生灵与存在之上。而这么一个神祗呢,脾气并不怎么好,当他发现,刻印着众神命运的命运石板被神祗盗走的时候,他可以说是大发雷霆他召唤了众神,怎么召唤呢,用一种会让每个神祗看见与品尝到他们最为畏惧的东西的方式像是爱欲之神,发现自己变得衰老肮脏注意啊,这个时候,他并不能确定,或说至少在表面上,艾欧没有确定是那位神祗偷走了命运石板,当这些神祗被召集在一起后,看守石板的神祗海姆(也就是本文中的泰尔)想要承担责任,但艾欧惩罚了他,并且在他决定要与神祗们站在一个立场后把他丢入其中,接着,神祗们的神国崩塌,而他们的本质被抽取,丢入凡间,必须借助圣者的躯体才能行动与说话。 嗯,就是流放,而且神祗们必须像一个凡人那样地活下去,对于他们来说,大概就和一个健康的凡人突然变成了蛆虫一样可怕吧。 失去了神祗的牧师们无法施放出神术,而神祗们相互争斗,之前有说过某位神祗被抓住,被汲取本质中的力量就是动荡之年里的魔法女神而且在一干凡人取回命运石板的经过中,有不下三位神祗被凡人谋杀,谋杀者希瑞克因为给出了石板而有幸被艾欧直接擢升为神祗,并且掌握三项神职,之后的事情就不必说了,希瑞克发了疯,曾经是他凡人同伴的克蓝沃得到了死亡的神职,而他们的女性同伴得到了魔法女神(已死)的神职。 海姆(泰尔)对艾欧的恐惧或说敬畏之心在他重新被提到天上(那时候动荡之年仍在持续)就表现的非常明显了,那时候原先的魔法女神寻找到了石板的踪迹,一心想要回到众神殿去回报艾欧,但因为艾欧说过没石板就不允许神祗们回到天上,海姆就把她砍了。 所以希瑞克用艾欧的首肯来诱惑泰尔的时候,他犹豫了。至于罗萨达与伊尔摩特,即便是善神,他们也不会想要再一次迎接艾欧的怒火只能说,他们错在之前就不该被希瑞克引入圈套。我之前有描述过,罗萨达是个心性年轻的神祗,热情,爽朗,容易冲动,他憎恶希瑞克,认为阴谋之神一定在策划着一个会让整个位面倾覆的重大阴谋,可以说是不惜一切地与希瑞克敌对,这导致了他,还有他的同伴与朋友一同陷入了希瑞克的陷阱。 在我的设定中,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已经有些读者猜到了,那就是九面龙神艾欧被我二设为神上之神艾欧的圣者,他诞生只为了法则要求的巨龙们得以诞生,他消亡也是因为法则要求巨龙们将在整个位面中消亡,他为巨龙们留下的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就是龙神艾欧的本质,事实上正是属于他的一点本质。而神祗的本质意味着很多东西 也许会有人觉得,善神们就如人们所希望的那样,是完美无缺的,能够洞悉所有阴谋,能够察觉所有弱点,也能战胜自己的欲望,但费伦神祗并非如此,看过神祗们的简介就能知道,他们还是有着很多缺憾的,他们也许并不能看见自己脚下的阴影,但阴谋与纷争之神希瑞克仍然能够诱发它们,并且让它们成为自己的武器与工具而神上之神艾欧,并不是一个和善宽容的统治者。一旦暴露,罗萨达,泰尔,伊尔摩特甚至无法自信的申辩,因为他们的确有抱着想要查探艾欧是否就是那位艾欧的思想而去的,一只古老的红龙还不至于被三位神祗予以如此热切地“青睐”。 现在这件事情几乎可以得到确认,但相对的,他们也必将面对艾欧的雷霆之怒是让艾欧再一次引发令得整个费伦为之动荡了许久的圣者之战(或许还要严重一些)呢,还是他们与卡乌奢,希瑞克以及玛斯克相互钳制呢三位善神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的,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于之后的争夺。 而且他们只是发誓守秘,可没有与希瑞克或是其他两位恶神结成同盟,他们的立场和神职并没有动摇和改变。 另外或许有大人注意到,神上之神艾欧是无所不知的,但真的,这是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如果艾欧真的无所不知,他为什么要将众神打下凡间,逼迫他们以圣者的状态生存?而不是直接揪出盗窃了石板的三位神祗以及,石板的去向他真的不知道吗? 看天,所以,有些事情就不要和那位老年痴呆症患者太认真了 接下来是正文— 有什么能让恶魔们臣服于你? 当然是力量,力量,力量,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当然,不单单是那种蕴意单薄的“力量”,经验,智慧与你的意志都属于力量的一种,它们与躯体的强大糅合在一起,最终缔造出一个完美的生物。 克瑞玛尔走过恶魔的队列,一些大恶魔向他俯首行礼,这已经是血战的第五年,恶魔们搜索来的契约者已经损失了十之八九,而剩下的百分之十,就像是熔铸在钢铁中的精金,显露出自己不可忽视的锋利与坚硬,但这百分之十之中,又有大约十分之七选择了转化成恶魔,不然他们可能也只有成为又一个被血战吞没的可怜虫血战没有绝对的胜利,也没有无救的失败,自然也没有时间的约束,恶魔与魔鬼们源源不断地从火焰、漩涡或是泥沼中涌出,填补上每一寸可能的空白,腕足与触须交缠在一起,膜翼与羽翼遮蔽了天空,低阶恶魔与魔鬼们层叠在一起,除了武器,它们还有獠牙与利爪,从天上俯瞰,平原上满是蠕蠕而动的士兵,它们战斗着,近似于疯狂,血在洼地里聚积成海,海水中翻腾着内脏与残肢。 而在这些混乱的场景之中,大概就只有高阶魔鬼的军团还能够保持着稳定的阵型,而高阶恶魔们的军团虽然已经如同弥漫在水中的污迹那样延伸到各处,但若是有人飞起俯瞰的话,那么他还是能够发现,恶魔们的军团虽然混乱,但仍然可以被巧妙地拼装起来一点链接着一点,一线牵引着一线,一环套着一环或许就在你认为他们不堪一击的时候,早已陷入到他们预设的罗网之中。 不过对于魔鬼们来说,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诱惑,或者说是一种挑衅,就和所有守序阵营的生物那样,魔鬼们最讨厌与最轻蔑的就是混乱。 这是恶魔们的惯用手法,但没关系,只要可以他们不介意一用再用,在一股魔鬼的军队被混乱的浪潮吞噬之后,克瑞玛尔被费瑞克希尔召唤了,他也因此得到了五年以来第一个休息日。 在重要的阵线上,正如人们所知的,没有中场休息时间,这对于需要时间记忆法术与恢复精神力的施法者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当克瑞玛尔离开费瑞克希尔身边,面对数之不尽的魔鬼大军时,所有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是幸灾乐祸的恶魔们还以为费瑞克希尔会让这个新人在她身边待到她厌倦为止呢,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施法者几乎不需要喘息的机会,他又是一个法师,又是一个术士,所投掷出的每一个法术都是那样的犀利与阴险,魔鬼在他的面前就像是遭遇到岩石的浪潮,虽然攻势激烈,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让恶魔们为之赞叹的是,他还没有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常有的坏毛病,虽然他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强大的施法者了,但他还是一百二十分的谦卑,黑发的龙裔一点也没有夸耀自己的意思,只要一遏制住魔鬼的宫室,他就会转移位置,将嫉恨与报复留给还没能理解事态变化的恶魔们。 额,之前似乎又说到,他“几乎”不需要喘息的机会,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他似乎对血战中不断产生的新鲜材料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恶魔与魔鬼,或是同类之间,也会相互吞噬,只为了变得强大,但这位术士或说法师,只是很认真地想要吃饭而已。 “我记得我有个魔法用具,”一只弗洛魔小声地和同伴说道:“只要打开就能出现美味的食物和酒,你觉得我应该暂时借给他用用吗?” 他的同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恶魔们可不是喜欢乱发慈悲的好心人:“那是费瑞克希尔的。”他看了看弗洛魔就和所有的弗洛魔那样,前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站立着的鹰鹫,只是羽毛都是赤红色的,身躯更类似于人类而不是鸟类如果格拉兹特之女的猎物真的很看重舌头带来的快乐“费瑞克希尔会发疯的。”要知道,魅魔们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魅力。 “好吧,”弗洛魔很快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一定是血战让我疯癫了。但我希望那张桌布能够弄出他想要的泡椒凤爪”然后就别让那位大人在看到自己的爪子时露出垂涎的神色了。 费瑞克希尔非常骄傲地迎接了克瑞玛尔,毕竟对方属于自己。 碧绿的火焰之池就在距离他们不过三百尺的地方,火焰带来了深重的寒意,恶魔们不以为意,而那些会被火焰影响到的弱者也已经被血战剔除,克瑞玛尔有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葛兰,银指工会的首领,他是与恶魔签订了契约还是被陷害到此不得而知,但看站立的位置与神态还是相当不错的,毕竟他身上的诅咒可以让他得以无数次地重生,而每次重生都恢复到他最完整的状态。他也看到了黑发的龙裔,盗贼弯曲手指,眨动眼睛,和施法者隐秘地打了一个招呼。 而在葛兰身边,是阿瑟,他已经抛弃了人类外表的伪装,骨头还是令人遗憾地发灰,不过从下颚骨来看,他一定处于一个异常饱足的状态,几乎可以与黑发的龙裔媲美了。 他们的主人,格拉兹特最忠诚的一个下属,曾经在格拉兹特不幸被主物质位面的法师囚禁了一百年的时候代为统治三层层面的维茵,一个巴洛魔,正坐在他的宝座上,在与克瑞玛尔的视线相碰触的时候,他甚至温和地点了点头,除了外表之外,他确实有点不像是一个恶魔。 异界的灵魂向维茵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他注意到在两位军团首领的宝座下,跪伏着一个人类法师,他两鬓灰白,皱纹横生,只有眼睛如同黑暗中的炭火那样闪闪发光。 是因为犯了什么过错所以要被公开处决吗?异界的灵魂在心里问道。 不,巫妖说,不是惩罚,恰恰相反,是奖励。 第六百四十七章 血战(4) 在新诞生的狂战魔回到自己的军团之后,费瑞克希尔站了起来,格拉兹特之女毫无预警地指向了黑发的龙裔一个突兀的拔擢。他仍然是一个尚未被转化成恶魔的龙裔,但他现在的权势已经几乎与迷诱魔并肩。他的下属中,有着不下十位狂战魔,三十名弗洛魔以及一百二十只狩魔蛛,有六位娇媚的魅魔为他效力,还有数以百计的夸塞魔以及怯魔恶魔心中的平衡猛地一下子被打破了,他们的视线就像是有毒的针毛那样刺入这个黑发施法者的躯体。 不过也许是为了减缓,或是有意加重这份嫉恨,维茵站了起来,这个身高十二尺的巴洛魔神情威严地擢升了另两位主物质位面的新人,也就是盗贼葛兰与巫妖阿瑟。当然,在他的军团中,他是有这个权利的,但如果他的下属想要证明这两个主物质位面的新人并不值得他们所能得到的荣誉,总是能够有着千万条路径可走的,最简单的莫过于提出挑战在不越级的前提下,任何一个狂战魔都可以向他们提出挑战,胜利者就能获得失败者的所有,这就是恶魔们最愿意去遵行的法律。 一个狂战魔迫不及待地走入了葛兰的帐篷,但让他失望的是,盗贼并不在帐篷里,而一个与他达成了盟约的魅魔用他们约定的手势告诉他那个盗贼正在前往费瑞克希尔所率军团的路上,“难道他想要去求得费瑞克希尔的庇护吗?”狂战魔纳闷地想到,如果这样,维茵的脸色一定会异乎寻常的坏。他笑了,作为一个狂战魔,他的头脑无法与迷诱魔或是判魂魔相比,但他也知道恶魔的军团长中也同样存在有残酷的竞争,这点并不因为费瑞克希尔是格拉兹特的女儿,或维茵是格拉兹特最忠诚的下属而改变,而叛徒,很遗憾,虽然恶魔中不乏叛国者与投机者转化而成的家伙,但他们也同样非常地讨厌那些阴奉阳违的蠢货。 至于巫妖阿瑟,他总是被不死生物们簇拥着,而他麾下有着三位死灵骑士,还有幽魂以及阴尸,他一点也不关心他会因为这次晋升而拥有多少下属作为一个巫妖,甚至是死亡也在被他质疑与探究的范围之内,更别说是活着的生物。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暂时还没有收到打搅,不过这也是时间的问题,巫妖在无底深渊并不罕见,而恶魔们同样乐于品尝他们枯干但纯粹的灵魂。 “这是什么?”葛兰问。 “塔那里肉片炒巴特祖肉片。”费瑞克希尔的擢升命令简直就像是一支为恶魔们指出方向的箭矢,在还未完全离开这位格拉兹特之女的视线的时候,就有狂战魔发出了挑战。当然,最后的结果毋庸置疑,克瑞玛尔的存在是出自于任何想象之外的,恶魔失去了性命,还有酌情切割下的一块肉,至于魔鬼的肉,那根本就是永远无需担心匮乏的材料,它们被投入炒锅(不要问他是怎么来的)后,还在不断地扭打,血水飞溅,热闹滚滚。 “这真的能吃吗?” 克瑞玛尔看了葛兰一眼:“能。”他的身体之中流动的体液与血液都是纯正的正能量,所有吞吃下去的东西,无论是金属还是岩石,都会被瞬间分解,恶魔与魔鬼也是如此,至于葛兰 在数个呼吸之后,葛兰睁开眼睛,他从地上坐起来,悲哀地发现克瑞玛尔甚至没有在他宛如婴儿的身体上象征性地覆盖一条毯子,他检查了一下腹部,那里已经平滑完整如初那些在他的肠胃里仍然吵吵嚷嚷,大打出手到把他的内脏与皮肉撕裂的肉片也已经消失不见他是说,克瑞玛尔给他的那些。还有更多的肉片在炒锅里不顾一切地搏杀,而黑发的龙裔正全神贯注地拿着两根细长的精金棍,在炒锅里翻来覆去,肉片缠裹在精金棍上的时候葛兰可以听到轻微的咯咯声,就像是这些肉片还有着牙齿似的也许真的有。 葛兰的衣服倒是被整齐地折叠好,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盗贼停顿了一下,他的那些魔法用具被搜出来,放在衣物的最上方,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的好奇心才是导致他死了一次的罪魁祸首。 “您觉得血战”葛兰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的契约是五十年。”克瑞玛尔说:“不但是魔鬼,就算是恶魔也不会做赔本生意的。” “它会持续上五十年?” “不,我是说,”克瑞玛尔一点也不想让恶魔们认为他能够预计到血战何时结束对于一个外来者来说,太过分了,这是仅仅属于恶魔与魔鬼的神圣战争,即便是他们,也只是值得尊敬一二的“工具”,而不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我是说,我们的服役时间不会因为血战而产生改变。” “但如果是人类的话”葛兰叹息道。 “如果需要用到我们,”克瑞玛尔说:“那么就算是人类,也不会比恶魔们更好对付一些的。你的那些下属呢?” “正在为塔那里而战。”葛兰露出一个轻微的微笑:“你的下属呢?” “一样。”克瑞玛尔看了他一眼,而盗贼突然举起手,捏碎了一个符文:“我们正处于一个非常不利的位置。”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些恶魔们在玩弄我们大人。他们故意把我们放在了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我们不但要对抗魔鬼,还要对抗数量相等的恶魔。” “所以?” “一个盟约,”葛兰说:“我们三个。” “三个?” “你,我,还有阿瑟。”葛兰说:“我们要拿回自己的契约,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 克瑞玛尔笑了,“听起来不错,”黑发的龙裔漫不经心地将肉片夹到盘子里,他的手势熟练而优雅,即便那些肉片一直在疯狂地扭动,也没能对他造成哪怕一丝影响,而且比起葛兰吃过的那些,它们竟然溢出了肉类的香味,表面也有了金黄色的油亮光泽,洒满了盐和香料的粉末。就连相互纠缠着的活泼姿态也只能让人联想到肉质劲道之类的形容。总之,它们突然变得好吃起来了看上去。 葛兰转过头:“你觉得怎么样?我的符文并不能坚持很久。” “我不会给你答案,”克瑞玛尔说:“但你可以去问问阿瑟。”阿瑟也不会,但葛兰如果想不到他们原先就是一个天然同盟就实在是太白痴了,除非他们之中有一个被转化成了恶魔,或是死亡(消亡)。 葛兰离开的时候没有惊动围绕着帐篷的恶魔们,不过克瑞玛尔觉得,这个问题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那么什么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呢?”异界的灵魂喃喃道它等待着同居者的回答,但没有,同居者似乎仍然处于冥想之中,那么好吧,也许它可以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和他商讨此事。 曾经的不死者在识海深处睁开眼睛,他知道葛兰为何而来,但他知道后者只能一无所获地离开。 葛兰同样造访了阿瑟,奇妙的是这个巫妖对葛兰简直可以说是和蔼可亲也许每个法师与术士都会对葛兰露出笑容的,这可真是一样值得长久研究的新鲜事物,一个有着神祗血脉的杂种,背负着另一个神祗的诅咒,或者说,被扭曲成某种祝福的诅咒,尤其是对于这些不死者而言没有什么能够比死亡的秘密更能够激发他们的兴趣了。 银指公会的首领险些认为自己无法走出那个帐篷,但也许是玛斯克留在他身上的符印还是起到了应有的威慑作用,阿瑟最后还是退却了,而葛兰也已经得到了他真正想要的那个答案。 只是盗贼之神玛斯克或许会感到遗憾的,因为他所期望的结果一个都没出现。葛兰取出身上的魔法用具中的一个,它看上去只是一个蕴藏着防御法术的符文雕像,但在感觉到玛斯克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它会微笑,而葛兰所要做的只是将这个变化传送出无底深渊,但葛兰把它从自己的长内衣中拉出来的时候,玛斯克的小雕像仍然紧闭着眼睛,嘴角下垂,露出不满至极的神情。 有那么一霎那,葛兰突然感觉到脊背发寒,如果他在克瑞玛尔的帐篷中陷入昏迷的时候,这枚符文雕像产生了变化,并且被那个黑发的龙裔发现了呢?他告诉自己一个凡人,一个龙裔不可能施法欺瞒过一个神祗,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手足冰冷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不同,但自从在格瑞纳达看到克瑞玛尔,葛兰发觉,他们正在无限制地相互影响,这种改变不是可以用眼睛看到或是鼻子嗅到的,只能说是一种感觉葛兰不会因为这种改变而高兴,不,他只会觉得恐惧,因为他很清楚,攀爬德行的峭壁可能需要用上一百倍的力气,而堕落只需要放开手指就行了堕落的过程甚至胜过人间的一切享乐,他有过,他知道,而他也已经看了太多。 无论是作为盟友,还是作为敌人,葛兰更希望能够面对另一个。 他在回到自己的阵线上之前,听到了一声悲哀的惨嚎,然后就是一场恶魔们的狂欢他们抓住了一个人类,一个格拉兹特的牧师,弗洛魔在空中就把他撕开了,而下面的怯魔与夸塞魔跳跃着抓取热腾腾的内脏,狩魔蛛们狂躁地打响螯肢,连着怯魔一起将新鲜的血肉吞到肚子里。 — 维茵注视着他们:“看来我低估这个半龙混血对你的影响力了。”他对费瑞克希尔说。 “我只是讨厌懦弱、愚蠢并且以为我和他一样迟钝的家伙。”格拉兹特之女说,在黑发的龙裔恭敬地接受了她的任命之后,她看到她父亲的牧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也许他也认为,这是一个恶毒隐晦的惩罚。他不该这样,因为如果他错了,费瑞克希尔会杀了他,如果他对了,也是如此,恶魔是混乱的生物,而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他人猜度到自己的心意,这也是许多人只愿意与魔鬼缔结契约的原因恶魔们从来就是随心所欲的代表,有时候甚至会无视契约的惩罚在暴怒中毁灭一切。 这个格拉兹特的牧师本不该犯下这样的错误,但或许是因为费瑞克希尔给了他很大的希望他被获准待在魅魔身边,而那个看似受到了宠爱的黑发龙裔却仍然需要与无穷无尽的魔鬼作战,现在他的同僚与上级也成为了他的敌人,很有可能恶魔们会先于自己的老对头之前杀了他,把他嚼得粉碎这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谨慎;又或许他认为自己是格拉兹特的牧师,作为格拉兹特之女的费瑞克希尔必须对自己保有一定的尊重可惜的是,费瑞克希尔的想法比无底深渊孵化出的蛆虫更多变,而且她在恶魔中也是称得上行事果决,所以哪怕只是一个闪念,她就提起了牧师,把他丢入了恶魔之中就像是将一块肥美的肉丢入鬣狗群中。 两个魅魔将牧师的蛇形长剑与圣徽送了上来,毕竟这是格拉兹特的徽征,费瑞克希尔将它们放入自己的皮囊之中,而迎接她的是维茵灼热的视线。 “您令我神魂颠倒,”维茵说:“我可以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到我的帐篷里来吗?” “我很愿意。”费瑞克希尔说。 在大约三十个心跳之后,一团火焰从维茵的帐篷中升起,巨大的声音让战斗中的恶魔与魔鬼都停顿了一瞬间。 他们都看到了费瑞克希尔从帐篷与火焰中冲向天空,而维茵站立在废墟中,大声怒号。 这是怎么了?异界的灵魂问道,那方面不太和谐? 第六百四十八章 血战(5) 拉古返回到自己位于泽拉塔的房间里的时候,外面钴蓝色的光线正在转向较为明亮的铁青色,不过在无底深渊,光线的变化并不一定与晨昏相关,一个恶魔的灭亡或是擢升都会引起光线的变化,又或是乌黯主君格拉兹特的情绪产生了可怕的波动——没人知道它们的规律与真假,但所有还有着一点理智的恶魔都会在这个时候蜷缩在他们的巢穴里。拉古也不例外,她给了怯魔几脚,然后推开一扇似乎原先并不存在的门,门后是无底深渊的第六十九个层面,距离泽拉塔并不非常遥远——那个层面同样暂时被恶魔们放弃了,层面中只有少数的坚石岛屿,而岛屿周围环绕着浅金色的酸液之海,海面上升腾着腐蚀性巨大的雾气,就连拉古进入这里的时候,也不免感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将那枚从术士手中得来的龙蛋放在一座如同水晶柱堆般的细小岛屿上,这个层面,当上升的雾气积聚到一定厚度的时候,就会下雨,雨水碰触到海面,酸液与酸液产生碰撞后会产生热量,这种热量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但对于龙蛋来说却是非常适宜的,在大约五十天之后,巨龙就会孵化——拉古希望得到一只强壮而睿智的龙,她已经强迫性地与这只龙蛋建立了联系,确保它不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 在又一次返回泽拉塔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她又跳入到一丛冰冷的翠色火焰之中。 —————————————————————————————————————————————————————————————————————————————————————————————————————————————————————————————————— 一个男性魅魔在费瑞克希尔的帐篷外向她恭敬地鞠躬,他不相信一个泰扶林能够为他们带来什么重要的信息,但他认为,格拉兹特之女现在一定很需要一个让她开心一下的小玩意儿,比起他自己,显然一个狂妄自大的杂种更适合担当这个角色。 在获得费瑞克希尔的允许后,他走入帐篷,出于一个情报贩子的惯有习性,拉古险些试图旋转手指上的一枚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只德鲁伊在化身为鹰隼时挖下来的眼睛,这只眼睛可以看穿许多伪装以及阻隔,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贪欲。聪明的泰扶林匍匐在地,将双手双脚固定在沙土里,做出一副温顺无比的假象——她可以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不断地撺掇拉古做出危险的行为,但她很清楚,只要她轻微的那么一动,那些守护在帐篷边的恶魔们就会立即扑上来把她撕碎吃掉。 她等待了很长一段的时间,几乎要认为无法获得觐见军团长的机会了,但伴随着一股浓郁的古怪气息,先前的那位男性魅魔出现在她的面前:“去吧,”他含着若有若无的嫉妒之意说道:“这将是值得你铭记一生的荣耀时刻,殿下愿意见见你,希望你别让她太过失望。”费瑞克希尔之所以愿意见一见这个泰扶林,也只是因为她带来了与那个黑发龙裔克瑞玛尔相关的讯息,但男性魅魔知道,现在可不是玩弄手段心机的时候,毕竟费瑞克希尔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只要对方还是一个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他就不可能真正地威胁到他们。 拉古还是第一次进入一个军团长的帐篷,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名字,她根本不会接近血战的战场,怯魔是恶魔们用以消耗魔鬼力量的半废弃品,混杂着非深渊生物血液的泰扶林难道还能好到什么地方去吗?即便泰扶林若是在血战中表现出色,可以获得擢升的机会,拉古也不想被卷入这台永不止息的绞肉机,她很明白自己的极限在那里,一个情报贩子,可以,一个战士,不可能。 “抬起头来,泰扶林,”费瑞克希尔说,“告诉我你所需要让我知道的事情。” 拉古可以说是异常大胆地抬起头来,毫无疑问,费瑞克希尔的外形在魅魔中并不能说是最完美的,但她的面容与肢体仍然让拉古感到了深刻的嫉妒,就像是一柄利剑刺入了她的肠胃,并且不住地搅动着,但她随即将这种嫉妒之情转化成了绝望的艳羡,于魅魔,这种情绪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赤裸的致敬与赞美,费瑞克希尔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她的身体上只包裹着透明的空气,但拉古的反应让她不想那么快地把它们遮蔽住,膜翼在她的身后展开,而她小巧的蹄子恰好可以被它们覆盖一部分。 “有一个主物质位面的红袍术士召唤了我的仆人,利用它找到我,而后提出了一个交易,”拉古快速地说道:“他向我询问了有关于那位阁下的事情。” “他想知道什么?” “他想知道那位阁下的行踪。” “你告诉他了。”费瑞克希尔直截了当地叙述道。 “这并不是一个秘密啊。”拉古狡猾地说:“而且我很担心,如果我拒绝了交易,那么他一样可以寻找到其他的恶魔,或是巴特祖杂种,而你就无法掌握的住那家伙了。现在呢,我们可以随时抓住他,或是使用他,杀死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可以在被他召唤的时候就选择第三项。”格拉兹特之女不悦地说道。 “那个”拉古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也许我真不能,”她说:“他是格瑞纳达的红袍,或者您也听说过他的名字,龙裔奥斯塔尔,一整个盗贼工会都被他统治着,而且他确实非常强大又谨慎。” 费瑞克希尔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或者说,龙刺的首领奥斯塔尔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和她接触,在格瑞第尚未死亡之前,他或许并不知道黑发龙裔克瑞玛尔将会将格瑞第推向死亡的深渊,但他始终忌惮与怀疑着后者是不争的事实,只是那个时候,费瑞克希尔并不怎么在意他,奥斯塔尔的权势是建立在格瑞第对他的宠爱与信任之上的,本身的性格也平乏无趣,尤其是他对于格瑞第有着近似于盲目的崇敬与眷恋——魅魔当然乐于劫掠那些有幸被神祗们注目的纯净灵魂,但奥斯塔尔的品味实在是太糟糕了,一只上千年的古老红龙,费瑞克希尔根本无意在任何一方面与之相提并论,当然,如果格瑞第最终成为了一个神祗又另当别论。 “你觉得他想要什么?”费瑞克希尔问。 拉古首先亲吻了一下蠕蠕而动的地毯以表达得以接受这位殿下垂询的感激之情,“他憎恨那位阁下,”拉古说:“他希望那位阁下可以葬身在血战之中,如果可以,他更希望那位阁下可以成为我们的食物,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他甚至向我承诺,假若能够拿到阁下的灵魂,他愿意用他的所有来换取掌握它的机会。” “似乎很有趣。”费瑞克希尔说。“不过我想他如果真如人们传说的那样狡猾,那么他一定在契约中为自己留有充足的余地。” 拉古笑了起来,“是的,我的殿下,”她说:“非常正确,您的睿智就如同奔流在层面之间的苦泣之河,无论是什么样的计谋到了您的面前,就如同被万只镜面照耀着那样无所遁形。” 费瑞克希尔很清楚这只是一个情报贩子的谄媚之言,但它们的确让她的心情略微好转了一点:“那么,拉古,”她说:“就让我们看看他还会做些什么吧,血战很无聊,”魅魔耸了耸肩膀,“我很愿意多看看一些精彩的小把戏,但你要小心,”她看向拉古:“你一定要紧紧地抓住他,紧紧的,一刻也不要放松,如果让我知道一个泰扶林竟然被一个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所欺骗了,那么,拉古,我发誓,在我还是格拉兹特之女的时候,你就只能是一只贱魔,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对吗?” 拉古发出了求饶的嘶嘶声,她的头颅让她无法显露出恐惧的神色,但它们还是从她的眼睛中流淌了出来——她也许还想说些什么,但费瑞克希尔已经失去了兴趣,拉古顿时陷入到一个色彩纷呈的能量漩涡之中,等她能够看清眼前的东西时,她被抛在了维茵的层面,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奖赏了,维茵的层面并不混乱,或者说还有着那么一点秩序,拉古杀死了一个弗洛魔,从他的手中抢夺到了一个定位用具,找到了能够通往她的巢穴的碧色火焰。 泰扶林在旋转中坠落,她沉重的身躯直接降在了可怜的怯魔身上,怯魔肥壮凸起的脊背上顿时多了好几个鲜血淋漓的窟窿,拉古不耐烦地把它踢开,抽出身上的鞭子把它抽打到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怯魔开始低声咕哝,这是一个危险的行为,毕竟它使用的深渊语言拉古一样听得懂,不过拉古如果有紧要的事情做,那么她只会把这笔债务放到之后索回,也许到那时候,拉古也会死亡,或是因为报复、嘲弄或是任务失败而被强行转化成了贱魔呢?怯魔一边毫无意义地叨咕着,一边挪动着笨重的身躯前往厨房,厨房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拉古的,但它可以分得一点残羹剩饭——它必须承认,在所有的怯魔中,它的境遇不算是最差的,拉古经常殴打它,但同样庇护了它,而且因为拉古的特殊职业,只要不是怯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它是不会被杀死的。 但同样地,我们必须记住,怯魔也同样是恶魔,混乱之源,邪恶之基。 怯魔钻进厨房,厨房里还有半个狩魔蛛的尸体,以及一个可悲的旅人的内脏,内脏在瓦罐中发酵,发出痛苦的哀叫。怯魔看了他一眼,心中估量着腌制的时间——大概还需要二十次肠胃打鼓的时间,它爬进自己的小巢穴里,巢穴里比起地精也不遑多让,食物,粪便,灰土,残渣与各种怯魔觉得需要的东西混杂在一起,肮脏的让人看一眼都会呕吐,而怯魔满不在意地从一块腐臭的骨头里抽出一块镜子的碎片,它磕磕绊绊地念诵着咒语,而另一方在如同闪电般地短促一亮后,就恢复了原先的黑暗。 “我想您需要知道我的主人,”怯魔结结巴巴地说:“一个交易” ———————————————————————————————————————————————————————————————————————————————————————————————————————————————————————————————————————————————————— 怯魔所不知道的是,在它上方大约二十尺的地方,拉古舒舒服服地躺在她心爱的蛆虫毯子里,手指捏着她的戒指,戒指投射出怯魔的影像,他的声音也毫无缺漏地被传达到拉古的耳朵里。 拉古从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的怯魔奴隶被一个魔鬼收买,但她一直小心地保留着这根线索,魔鬼有时候也很蠢,他们怎么会认为,一个混迹于泽拉塔的情报贩子会允许她的仆人拥有这么多的秘密与自由呢?也许是因为他们认为恶魔们想象不到魔鬼也会与低阶恶魔做交易吧。 但拉古属于泽拉塔,属于乌黯主君格拉兹特,一个被咒骂为如同魔鬼般的恶魔。 她就如同操纵玩偶那样操纵着怯魔奴隶,故意装作从未知晓他的背叛行为,就是为了在紧要时刻使用它,而现在,就是她所期待的那个关键之处。 第六百四十九章 血战(6)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五十章 血战(7) 无论魔鬼们对维茵的叛变是怎么想的,但因为葛兰的刺杀,令得恶魔们的第四军团在血战的战场上遭到了严重的挫败是不争的事实——魔鬼们没有留给第四军团太多的反应时间,一位来自于第三层地狱的深狱炼魔立即在领主的命令下驱动了他的军团——这支归属于恶魔领主玛蛮的军团所装备的盔甲均来自于劫掠与盗窃,从战场或是神国,每一片甲胄上都有着符文或是魔法宝石的闪光,他们又是战士,又是法师,在魔鬼中,他们只在某项谋略需要倚靠特定的魔法效果的时候才会出动,而现在正是其中之一。 但首先切开第四军团的是魔鬼们中的精锐者,他们都是一些强大而又凶悍的家伙,有特定的施法者跟随着他们,为他们打开传送通道,精准的把他们转送到任何一个细小的缝隙或是洞穴中,他们就像是用以搅拌的刀刃那样插入恶魔的军团之中,将恶魔们的混乱变得更为广泛与虚弱。从血战战场黑色的天空俯瞰,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大约九支从某个中心点向外旋开的弧形阵线,他们将恶魔的阵型完全地打乱,并且逼迫低阶恶魔向着高阶恶魔所在的地方逃窜——这只是非常短暂的一转眼间,但恶魔们已经严重地挤压在了一起,从军团长的帐篷中离开的恶魔们暴怒地嚎叫以及杀死那些竟然敢于阻挡自己前行的怯魔与祈并者,也许再给他们一点时间,恶魔们就能重新被整合起来——一点时间,可惜的是魔鬼并不打算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 玛蛮的军团从闪光的传送门中有规律地走出,他们同时挥动着刀剑与法杖,单一,以及因为单一变得无比强大的法术从恶魔中呼啸而过,冰雪顿时将不下一千只恶魔冻结在了一起,那是一个非常壮观的景象,就像是一座由节肢、尾巴以及羽翼还有鳞甲堆积起来的巨大山峦,而空中的恶魔就如同冻僵的飞鸟一样坠落,在与“山峦”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立刻碎成了粉末,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法术,其中层叠了多个效果,只是暂时还不为人知——魔鬼的军团挥动着钢铁的武器,将冰冻着的恶魔一个个地打碎,即便其中不乏能够从冰封中挣脱出来的高阶恶魔,也无法同时对付不下百数的精锐者,还有玛蛮的魔鬼们不断投掷出来的法术。 原先恶魔与魔鬼可以说是陷入了僵局的情势顿时发生了转变,虽然作为蠕动之王,他的军团所在的位置不算是最重要的,但魔鬼们已经突袭出了很大一个空洞,就像是在泥土中挖掘的甲虫,他们固守在这里,并且以此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向着四周扩散,如果不将这个小脓疱及时挖出来,最后它很有可能影响到恶魔们的根本。 黑发的龙裔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玛蛮军团的左侧,他同时面对着三个蛇蝎魔,就如导师的图书上描画的那样,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肥壮的蛤蟆,有着一个鳄鱼状的头颅,背后伸出带有钩爪的膜翼,犹如蝙蝠——让异界的灵魂深感奇妙的是,蛇蝎魔的皮肤竟然是淡绿与粉红色的,虽然那张脸上被一张宽大恐怖,布满利齿的嘴巴占去了大约一半的地方,但那对满是瘤子与裂隙的面颊上居然还擦着厚重的脂粉,而那张很难说是长吻还是嘴唇的东西上也和另一个位面的狂野御姐那样擦着斩男色的深红色胭脂,黑色竖瞳,金黄色虹膜的小眼睛环绕着碧蓝或是翠绿色的颜料——请原谅异界的灵魂一点也不想说那是眼影。 “敌人。”一个蛇蝎魔警告着另外两位同伴。 “一位漂亮的敌人。”另一个蛇蝎魔补充道。 他们的身上顿时散发出了一种混杂着硫磺气味的恶臭,对于敌人来说,这将会导致他们陷入心灵迷雾般的法术效应,但对方只是伸出双手,第三个蛇蝎魔立刻投出了他冰冷的视线,但这个时候,他们的敌人已经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注在了法术之上,猛烈的爆炸在他们之间展开,然后他们失去了那位漂亮敌人的踪影。 蛇蝎魔们舞动手指,他们的手指上蓄留着色彩斑斓的指甲,尖端锐利的就像是匕首,小黄眼睛频繁地眨动着,作为蛇蝎魔,他们可以轻易地寻找到隐形的敌人,但这个敌人显然要比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非深渊生物都要来的狡猾或说强大一些,“我知道你是谁,”一个蛇蝎魔说道:“一个龙裔,一位殿下,领主以及被导师抛弃与出卖的弟子,”他以那种与外形丝毫不相称的甜蜜口吻说道:“听说你是六指格拉兹特与他的女儿费瑞克希尔的宠儿,但我们并不那么觉得。” “毫无疑问,”第二只蛇蝎魔用更为诱惑的口吻说道:“他们并不爱惜你,看看,他们命令你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也许整个血战战场都没有比这里更多魔鬼的地方了——除了我们的战线,”他玩弄了一个小幽默:“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亲爱的,你是那么的美,都是那么的强大,你的光芒可以照亮黑色的天空,犹如星辰。” “这就是恶魔,”第三个蛇蝎魔说道,他的声音并不如同伴那样柔软,但充满了磁性,就像是在演说厅里说话那样,每个音节都带着轻微的回响:“恶魔们是混乱的拥趸,你永远无法在他们这里找到任何稳定的东西,从秩序到契约,从仇恨到宠爱,他们就是一群茫然与不可预测的杂种,根本不值得相信。” “但我们就不同了。”第一个蛇蝎魔又说道:“谁都知道,是的,从无底深渊到九层地狱,从神国到凡间,没人不知道巴特祖们是最值得相信的一个种族。” “虽然邪恶,”第二个蛇蝎魔说道:“但我们遵守我们许下的所有承诺。” “只要你愿意成为我们的,”第三个蛇蝎魔说道:“我们会给你更好的报偿,并确保你不会受到恶魔们的骚扰与……”他的指甲突然伸长,可能有二十尺那么多,而他的同伴之一也是如此,他们的指甲刺入了黑发龙裔……幻影。 “就像这样吗?”幻影轻蔑地说。 “一个误会。”第三个蛇蝎魔说,而他突然看向一个混乱的角落,他凝视着那里,蛇蝎魔的视线同样会造成颤抖与麻痹,他的拳头随之跟上,但他一碰触到对方就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欺骗了,在他的拳头下化作泥水的只是一个怯魔,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到了光,他的两个同族也是如此,还有被法术所涉及到范围中的玛蛮军团的恶魔们,那是一道灼热的光流,这种光只会从最高处的神国投射下来,恶魔,与魔鬼的敌人们的武器与盔甲上往往笼罩着这样的光芒——在最初的时候,蛇蝎魔们只以为这是一个符文或是卷轴达成的效果,但他们随即发现并非如此,洪流冲刷着他们的装备,这些被腐化过的盔甲与武器在光芒中碎裂与消失——三个蛇蝎魔中只有一个侥幸逃过了掩藏在耀眼光芒下的箭矢,他勉强施放出一个法术,法术击中了一个敌人,但不是黑发的龙裔,他只将一个弗洛魔变成了一只无壳蜗牛,而在下一刻,一颗球形闪电在他的嘴里爆裂,每个在场的恶魔与魔鬼都有幸沐浴了一场酸臭的血液之雨。 “看来你们的情报不是那么准确。”一个旁观了一切的恐纳魔嘲弄地说道:“那家伙是牧师,还是圣骑?” “那么他听到所谓的圣召肯定是在来到无底深渊之后。”另一个蛇蝎魔说道,蛇蝎魔们相信情报是获得力量的所在,对于间谍与奸细从不吝啬,而他们获得的情报也往往是最完整的,但这样的力量很难说是卷轴与符文可以达到的:“他一定弄到了某个伪善者的血。”蛇蝎魔说。 “那么我们只能希望不要太多。”恐纳魔说,玛蛮的军团的辉煌装备,几乎都是从哪些善神的信徒与战士那里掠夺而来的,为了能够在保持其卓越魔力的同时又能被深渊生物所用,魔鬼们对其进行了腐化,但就如所有的腐化生物那样,它们也同样畏惧着如同方才那样纯净而又澎拜的正能量,它们会被损坏,或是毁灭,而失去了这些在魔鬼军团中也首屈一指的装备,玛蛮的军团所拥有的战力就会径直下降到原先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对于魔鬼来说,这是非常不利的。 ———————————————————————————————————————————————————————————————————————————————————————————— “阁下们需要解释。” 一个人类法师站在维茵面前说道,比起在魔鬼之前的葛兰,他要软弱与温和的多,当然,谁都知道,恶魔比起魔鬼来要荒诞暴躁得多了,他不能确定面前这个看上去似乎还颇为和善的恶魔领主会不会在下一秒钟把他撕碎扔给他的小狗们——他更多将视线放在恶魔中唯一一个人类身上,那是一个盗贼,也有可能承担着刺客的职务,他并不知道葛兰就在不久之前刚刺杀过一个恶魔的军团长,把他的心脏送到魔鬼那里,作为维茵呈现给他们的一份小小心意。 “魔鬼来向恶魔们索要解释?”维茵说:“”这可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值得我把它记录在我的血战手册中的……第一百万零伍十页上,而我决定用你的皮来做那一页的材料,而你的灵魂将会成为一个佐证,”他点点头,“无论是谁,想要证明它的真实性的时候。就能把你拖出来问问。” 人类的法师在维茵的力量下颤簌,他寻求帮助般地看向葛兰,而盗贼给了他一个恶毒至极的笑容:“别担心,”他阴冷地说道:“维茵阁下的回复将会由我带给你的主人,你可以安心……怎么说,做一页书……有很多人都曾经想要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书上,看,你不但能够留下名字,你的皮和灵魂也一样能够留下。” 葛兰几乎可以看得到法师的脑子也疯狂地转动着,他正在寻求着一切可以让他脱离这个疯狂帐篷的方法,但就如他所恐惧的,恶魔就是一种混乱的生物,虽然维茵不是一个随便的恶魔,但他随便起来的时候确实要比恶魔恶魔得多——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并立刻付诸于实施。 盗贼在走出帐篷的时候,法师的哀嚎就像是一曲欢快的舞曲那样跟随着他。 他给魔鬼们带去了维茵的回复,是的,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所以我讨厌混乱。”魔鬼之一说。 “但我们怀疑他正在戏弄我们,”另一个魔鬼说:“你们根本没有告诉我们你们之中还有着一个牧师或是圣骑。” “这个也许我需要向我的主人询问一下。”葛兰说,事实上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但他为什么要立刻告诉魔鬼们呢,一个未知的答案也许能让他更快地回到维茵阁下的帐篷里。 “我们的使者呢?”之前的魔鬼问道。 “他受到了非常殷勤的款待,”葛兰说:“我想,他都感动的流泪了……也许过段时间,他会回来的。” ———————————————————————————————————————————————————————————————————————————————————— 魔鬼们搓动手指,他们也想同样还以颜色,譬如说,用这个盗贼的舌头做一架手琴如何?但最后他们还是放弃了,如果维茵的背叛是真的,那么他们将会得到无比可观的收益。 第六百五十一章 血战(8) 魔鬼们的统领名叫拜尔,他是九层地狱第一层的领主,也是魔鬼中的君王最为信任的一个下属,有数万年之久,他一直只为血战尽心竭力,这点也让很多魔鬼嘲笑或是轻视他——拜尔最初只是一只面容模糊的劣魔,一路攀爬到第一领主的位置表明他既有智慧,也有力量,最为重要的是受到了命运之神的眷顾——有多少低阶恶魔是因为各种不可预测的意外或是差错堕落甚至消亡的?根本就是数不胜数,而他成功了。他将原先的第一层面领主扎瑞尔囚禁了起来,有谣传说他正不断地汲取着这位强大的深狱炼魔的力量。有无数魔鬼希望能够完成他做过的事情,但这个时候,拜尔却令人失望地停顿了下来,他似乎对地狱中的欺诈、结盟或是背叛之类的小把戏感到厌倦了,他的野心就像是熄灭了,他固守在第一层,既不参与到其他魔鬼领主的战斗中,也从未对那张最为光辉与崇高的宝座产生任何的觊觎之心。 也许他确实是对阿斯摩蒂尔斯,也就是魔鬼中的君王充满了臣服之意,但这让很多魔鬼们失去了机会,也不怪他们总是会低声诅咒,拜尔身上几乎无法找寻的到错误与漏洞。 但维茵的情报还不会那么快地传递到拜尔耳中,就像是葛兰始终只能见到魔将之下的小人物那样,魔鬼们不信心维茵真的会背叛格拉兹特,直到维茵几乎为他们打开了一个缺口,如果不是那个身着白袍的龙裔术士,魔鬼们或许会在这场血战中先胜一筹,可惜的是他们的攻势最终还是被破坏了,蛇蝎魔们坚持如果没有那个人,他们将会成为扎入恶魔心中的钉子。 现在正在血战战场的只有三位魔将,同时展开三列阵线,而每组阵线都有三个哈玛魔以上的高阶魔鬼负责指挥劣魔等低阶魔鬼以及祈并者,而连续接见了葛兰两次的魔鬼正是其中的一组,一个哈玛魔,一个恐纳魔,与一个深狱炼魔,他们在葛兰离开后争执不休,如果他们确实可以争取到维茵,那将是一个再大也没有过的功绩,甚至比一场血战的胜利还要重要,但如果这只是一个陷阱,而恶魔们的第四军团长也只是一个诱饵呢。 哈玛魔认为,如果他们继续踌躇不决下去,那么作为一个混乱信仰者的恶魔维茵,很有可能改变原先的主意——如果他们所尊奉的八魔将之一佛格斯知道了,也许会狠狠地惩罚他们,也许会直接将他们降阶,或是更糟糕地,将他们直接转化为劣魔,所以说,他们最少应该让佛格斯阁下知道此事。 但恐纳魔认为,这种做法是极其不妥当的,因为他们的转述可能让恶魔的话变得可信,佛格斯阁下如果相信了此事,又发现这只是一个阴谋的话,他会比因为他们失去这个机会更为愤怒,到那个时候,也许三只劣魔的体液还不足以熄灭他的怒火。 而他们之中最为高阶的魔鬼思考了一段时间后,还是认为他们不应该隐瞒这份情报,“但我们需要更多的佐证,一个第四军团长是完全不够的。” “那么是谁?”哈玛魔问道。 “费瑞克希尔。”深狱炼魔说:“如果维茵能够拿来她的头颅,拿来格拉兹特女儿的灵魂,我们就可以相信他真的疯了。” 哈玛魔摇着头,不怎么相信这个要求可以被达成,但深狱炼魔保证,如果维茵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他们就能向佛格斯阁下回报此事了——作为格拉兹特的左右手,维茵的背叛不但是给六指的格拉兹特,也会给无序的恶魔们带来致命的打击,只要他存在一天,恶魔们的脸皮就会被踏在魔鬼的脚下。 但恐纳魔显然是支持的,而且哈玛魔也不愿意得罪一个等阶比他高的魔鬼将领,这个要求很快就被传达给了维茵。 —————————————————————————————————————————————————— “你们怎么看呢?”维茵问,作为一个巴洛魔,他比葛兰或是阿瑟要高大出数倍,即便他坐着,他的视线仍然居高临下,让葛兰觉得不安的是,整个帐篷里竟然只有巴洛魔以及他们两个,巴洛魔身上缠绕着的火焰就像是躁动的毒蛇那样在帐篷中漫游,每次它们从葛兰身边掠过的时候,盗贼都会感觉到一阵深刻的寒意。 “他们只是希望无偿地得到更多的礼物罢了。”阿瑟说:“这点巴特祖与塔纳里是完全相同的。” “在恶魔的阵营里这句话是个禁忌,”维茵宽容地说:“但你说的确实很对,阿瑟,贪婪是我们的通病。” “问题是我并不准备无限制地纵容巴特祖杂种,”巴洛魔继续说道:“告诉他们,想要费瑞克希尔的头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是格拉兹特之女,并且有着神力,想要得到她必须架设起最为细密与坚韧的罗网,而罗网中的诱饵可不能只是一两个劣魔,告诉他们,”他看向葛兰:“我可以达成他们的愿望,但是,”他说:“他们至少要让出足以令得费瑞克希尔心动的利益,让她走出帐篷——与第四军团长的帐篷不同,费瑞克希尔的住所是个移动的要塞,我们根本不可能进入其中。” 葛兰恭敬地弯下腰去,他想到了费瑞克希尔身边的黑发龙裔,他看向阿瑟,巫妖从未掩饰过他与克瑞玛尔的关系,他会警告克瑞玛尔吗?也许会,不过更多的是不会,就像是葛兰,他只会发自内心地祈祷那时候克瑞玛尔不会随侍在费瑞克希尔身边,但那个可能性,太小了。 “对了,”巴洛魔又说道:“也许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让你们知道一下,”他拍了拍手,两张卷轴在空中出现,然后猛地打开,伴随着清脆的啪地一声,葛兰从上面找到了名字:“别担心,”维茵说,“这是格拉兹特交给我的。你们可以看看,”维茵说:“原本它们会在血战结束之前还给你们,但现在,只要我与那些杂碎的交易完成,那么它们就是你们的了。” 阿瑟与葛兰都没有说话,一个凭借着从七十七群岛最为强大的半神巫妖那里得来的指导与教诲,一个凭借着与生俱来,但在玛斯克的圣者降临主位面后才得以浮现的力量,都确定了这两张卷轴正是属于他们与格拉兹特的。对于他们,维茵的背叛也许是件好事。 葛兰接受了维茵的命令,他再次动身前往魔鬼那方,这是一个危险的工作,但如果他不做,那么他就要和克瑞玛尔那样陷入魔鬼与恶魔的血战漩涡里,在旁观了几年之后,葛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克瑞玛尔,他曾经主人的十分之一,他之前的三十年毕竟不是一个施法者,而是一个盗贼与刺客。但阿瑟的身影只在帐篷中短促地消失了一会,又重新出现在维茵的帐篷之外,他和维茵继续秘密交谈了一会,才真正的离开了。 ———————————————————————————————————————————————————————————————— 葛兰在主物质位面的三个昼夜之后才回到了恶魔的阵营中,这次他的任务有些危险,因为魔鬼与他之间可没有契约或是交易,就像是维茵做过的,他们可以处死任何一个使者,然后让他们的使者继续前者的使命,玛斯克的护身符挽救了葛兰的性命,让他不至于被囚禁在深狱炼魔的戒指里,只是他几乎可以说是半**地回来的。“看来你受到了相当热情的款待。”维茵愉快地说道。 “他们认为您在欺骗他们。”葛兰说:“一个卑鄙而又拙劣的阴谋,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在惺惺作态。”当然,魔鬼说的要难听的多了,其中还混杂着大量的深渊用语,葛兰不是那么熟练,也不想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动听的描述,这样如果维茵要他重复的话他也可以找到推脱的借口。 “那么他们至少应该明白了免费午餐时间已经结束了。”维茵说,他几乎摆好了餐盘和刀叉,但那些自诩睿智强悍的魔鬼们还能让滴着油脂的鸭子从桌子上飞走。 “的确如此。”葛兰鞠了一躬,说:“我觉得他们只是在色厉内茬。” “巴特祖杂种们总是如此,”维茵将书桌上的文件一推,“啰里啰嗦,叽叽咕咕,以为这个位面里的一切都可以通过口舌来解决——告诉我,他们最后还是退让了。” 葛兰并不那么困难地露出了敬佩的神情:“是的,他们说需要考虑。” “他们会告诉佛格斯。”但其他的魔将是否能够知道就很难说了:“你做的很好。”维茵说,伸出了被火焰缭绕的利爪:“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等待。” ———————————————————————————————————————————————————————————————— 正如维茵所说,葛兰在这之后就没有再接到与之相关的命令,他在恶魔的城市中周游,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地为这位疯狂的恶魔领主搜索一些情报,直到维茵召唤了他。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维茵说:“但请安心,阿瑟会和你一起去。” 葛兰看向阿瑟,但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人类法师的阿瑟只是微微一笑。 在葛兰与阿瑟离开之后,巴洛魔的脸上也露出了奇异的表情,乌黯主君格拉兹特说过,无论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若是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它是真实的,那么它就是真实的——虽然维茵真的很难相信,如果他的法术没有错误,阿瑟是无法欺骗他的——那么说,这个黑发龙裔真的是一个赎罪巫妖喽?他不知道费瑞克希尔是否知道此事,但乌黯主君格拉兹特是否知道呢,维茵几乎是立刻做出了一个肯定的判断,虽然格拉兹特殿下也曾经被欺瞒与利用过,但那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女巫,而且她和格拉兹特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嗯,当然,他为之效忠的恶魔主君在这方面没有什么节操可言,但费瑞克希尔的态度表示,这个龙裔术士,又或是法师是属于她的。若他是格拉兹特殿下的,即便费瑞克希尔是他的女儿,也绝对不敢做出这样的姿态。 一些疑问得到了解释——有关于他为何能够在格拉兹特这里获得如此之多特殊的青睐。巴洛魔向高背座椅上一靠,座椅发出了曼妙的呻//吟声,柔软的胸部在恶魔的脊背上游移和按摩着,为他带来舒适的享受,维茵闭上眼睛,他的头脑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如果不是阿瑟,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毕竟赎罪巫妖一直被当做一个书写在文卷上的单词,从来没有哪个不死者可以做到这一点,无论是主物质位面,还是光辉的上界,以及黑暗的深渊,人们或许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维茵看到过相关的条件,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好像是咧嘴一笑,顺手就将那卷记载塞到了白骨书架的最内侧,如果那不是三十三座象牙塔里的图书馆,也许他会直接用它来擦拭自己的刀剑。 而现在,就在距离他不过一千里的地方,就有那么一个活生生的赎罪巫妖,他和阿瑟是同一个导师,阿瑟出卖了他,换回了自己的契约——虽然要到事情结束之后他才能拿到。 这也是维茵给予那些魔鬼的回答——克瑞玛尔,他正是费瑞克希尔如今最为喜爱的一个宠儿,一个强大的法师与术士,而阿瑟可以用他的秘密要挟他,费瑞克希尔虽然很难对付,但如果她身边的人出其不意,还是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也许只是一个小伤口,但这就足够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血战(9) 费瑞克希尔在自己的帐篷中醒来,虽然说是一个帐篷,但事实上,帐篷中的空间大的足以容纳下费瑞克希尔以及她现今较为宠爱的六个爱人。如同大部分魅魔那样,她们用被她们迷惑的男性皮肤来做足下的毯子,然后用他们的妻子或是女儿的毛发来编织床单,帷幔与椅垫,当她们行走在自己的房间里的时候,那些迷恋着她们的男性灵魂会在自己的皮肤上浮现,用他们早已不存在的舌尖摩挲魅魔们的蹄子,而她们躺卧在床榻上的时候,那些充满了嫉妒与憎恨的女性却不得不为她们吟唱起魅惑的歌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近似于炫耀地洒落着坚石与宝石,它们发着光,而更为珍贵的珠宝被放置在黑檀木的妆台里,妆台的表面装饰着血迹斑斑的指甲,秘银涂装的镜面上描绘着深色的符文,每个魅魔都会在上面弄些自己喜欢的小法术,或者是情人的馈赠,总之每个镜面都有着不同的作用。 但如果说什么才是魅魔最为青睐和值得夸耀的装饰品,大概就是那些屈服于她们魅力之下的男性了,人类,恶魔,魔鬼,巨人,兽人……他们无一不是所述族群中的佼佼者,因为受到了魅魔的引诱而甘愿来到危机四伏的深渊,他们的生命往往都是极其短暂的,毕竟魅魔归根结底也是恶魔中的一种,她们的心情与喜好总是不可预测地产生变化——而且如果这些男性或说雄性,因为各种原因变得虚弱或是怯懦(尤其是人类)了,魅魔们会毫不犹豫地撤回对他的庇护与照看——当这些迷茫的主物质位面乡巴佬在恶魔的街道上孤身一人到处走动的时候,会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窥视着他谁也不知道。 但也有一些情人,如果他确实给魅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魅魔也许会保留下他的一部分作为怀念,有时候是一枚手指,有时候是一只眼睛,也有可能是男性最为重要的部分,费瑞克希尔偶尔也会思考自己是否应该提前留下克瑞玛尔的一些血肉,毕竟在血战之中,一个龙裔也未必能够逃过尸骨无存的结局,但他一次又一次地让魅魔又失望又兴奋,如果说,在主物质位面,这个男人还有让费瑞克希尔不那么喜欢的地方的话,那么在无底深渊,他就像是那些有幸被擢升的恶魔那样在他人与自己的血中蜕化成了一个全新的存在,他甚至让费瑞克希尔感到了一丝迷恋,对于魅魔来说,这种情况简直可以说是危险,但格拉兹特之女几乎已经为这种像是行走在刀刃边缘的刺激感觉征服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她能够想得起的最早的那次,大概就是她被自己的父亲,乌黯主君格拉兹特召唤到囚禁着财富之神沃金的地方,看着深渊怪物从她的身体里吮吸出光辉的神力,然后将这些神力尽数注入到自己体内时产生的……奇妙感受,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被女神的神力净化或是撕碎,但她又很确定地明白,自己将会获得重生,崭新并且强大的重生。 她伸展身体,身边的一个男性泰扶林——有着一部分兽人的血脉的年轻人立刻也随之醒来,不过费瑞克希尔或说帐篷中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也许根本就没睡过,但没有人会蠢到接触他,因为每个人都是如此——柔滑如水的丝袍从费瑞克希尔的肩头垂落,而一个男性魅魔为她系上精美的指骨腰带,腰带是费瑞克希尔的一个情人赠送给她的,用了最灵巧的纺织女工的手指,它们在晃动的时候相互撞击,抓住彼此,交织出花样——它们能够连续编织出不下一百二十种花样,至少魅魔的情人是这么说的,而在每个关节,都镶嵌着一枚闪光的宝石。 “克瑞玛尔呢?”费瑞克希尔问,“他又走了吗?在我睡着的时候。”她看到了男性泰扶林面孔上露出的嫉恨之情,但那又如何呢,他在凡间,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国王或是法师,但在血战之中,他能够不让自己被恶魔与魔鬼的漩涡吞没就已经很好了,根本无法如同黑发龙裔那样,成为费瑞克希尔也要为之鼓掌赞美的强大战力,已经有恶魔领主提出和费瑞克希尔交换他,并且保证,一旦他成为自己的下属,就会立刻把他转化成高阶恶魔,这样费瑞克希尔在一个程度上依然可以继续拥有自己的情人——要说费瑞克希尔没有为那些丰厚的报偿动心过,那绝对是大错特错,但她固然可以占有克瑞玛尔,但是否可以将黑发龙裔转化成恶魔的权利以及其他……一些不为她所知的部分,仍旧属于六指王子,她的父亲格拉兹特殿下,她不得不寻找各种路由敷衍那些同僚们,是的,她很爱他,尤其是他现在的形态,或许在三十年,又或是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她会愿意出让的,反正恶魔们的轮回是永不终结的,不是吗? 但也许正如魔鬼们所说,所有的谎言中,都有着一丝真实,费瑞克希尔很确定,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也并不希望这个黑发龙裔被转化为恶魔,每个被转化的恶魔,魔鬼只允许留下最为残缺与模糊的记忆,他们从转化之初,就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存在了,不再是原先那个脆弱的人类了。而在克瑞玛尔的身上,最为吸引她以及乌黯主君格拉兹特的,或许就是那种隐约的,并不为所有人所知的矛盾感。 她离开床榻,走到帐篷的阴影之下,眺望着血战的战场,恶魔的数量总是能够超过魔鬼许多倍,他们就如同日暮时分的紫黑色云层那样不断地侵吞着魔鬼的赤色浪涛,但魔鬼们也有着自己的应对方法,他们有着一个专属的军团,能够时刻不停地向恶魔们投掷火焰,炽热的火焰对于魔鬼来说是完全无效的,但对于恶魔们却有着一定的伤害,所以如果有人可以如同费瑞克希尔一般居高临下的俯瞰的话,他一定可以看到恶魔的军团犹如荒野中的荆棘那样被点燃,而魔鬼们则如同农夫们的庄稼那样急速地从焦黑的土地中生长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野草一般茂盛的恶魔就又重新反扑回来——这是一个看久了会觉得非常无聊以及残酷的场景,但每个血战战场上几乎都是如此。 所以说,如果有一段战线并非如此,那么就会格外地引人瞩目了,费瑞克希尔将一只镜片放在眼前,当然,在这之前,镜片上已经写上了克瑞玛尔的名字,魔法让她一下子就找到了克瑞玛尔的身影,他束着双手,用一种厌倦而又兴致缺缺的眼神注视着魔鬼的阵营,当魔鬼的军团再一次将火焰的墙壁推向恶魔们的时候,他伸出双手,折断了一根魔杖,魔杖折断后爆发出似乎能够吞没整个视野的白色光亮,闪电从火焰中穿过,让人惊讶的,它不但摧毁了不下二十个魔鬼,还毫无理由地令得火焰变得淡薄与温和起来,它们已经无法对恶魔造成伤害了。而且,最让费瑞克希尔暗中赞许的是,他没有如同其他的黑暗使者(恶魔与魔鬼用这种虚伪的称号来褒奖那些被他们迷惑下来参与血战的法师与战士)那样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强大。费瑞克希尔不太清楚他是如何移动的,但就在她将视线落在魔鬼那方,观察这个法术最后达成的战绩,又转回来之后,他就隐没在了恶魔们庞大的身躯中,在刚毛与羽翼,膜翼之间,他的白袍也不是那么显眼了,也许有魔鬼正在跟踪他,但他只是投掷出了一个法术,他们就发现自己正在和一群肮脏暴躁的狂战魔毫无美感地肉搏了。 费瑞克希尔看着他,黑发龙裔的白袍不受恶魔以及魔鬼血液的侵蚀,他的长发与面孔上却不可避免地点缀着一些污浊的痕迹,但这就像是在完美无瑕的造物上有意留下的痕迹,反而让魅魔感到浑身滚热,“让他回来,”她命令道,而那个男性魅魔迟疑了一下:“但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现在战斗正处于一个白热化的阶段,“让他来,”费瑞克希尔不耐烦地说:“难道你要告诉我你连代替他几天的时间都做不到?” 男性魅魔颤抖了一下,他不能说自己没有把握,要知道,即便黑发龙裔再怎么受费瑞克希尔的宠爱,他仍然是个有着人类血脉的龙裔,而他是个恶魔,如果他承认自己无法与一个非深渊生物相比,相信会有很多恶魔愿意把他丢入深渊底部,让他重新从一只蛆虫做起,“毋庸置疑,”他说,一边深深地鞠躬:“我会让您看到我奉献给您的忠诚的,我的女主人。” —————————————————————————————————————————————————————————————— 异界的灵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有点不高兴了吗?”费瑞克希尔说,一边用自己的手指去抚摸对方的黑发,克瑞玛尔的黑发比深渊还要黑,在床榻之上,他的黑发散落在四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深黑的漩涡,而他就是漩涡中的诱饵,诱惑着猎物自投罗网——费瑞克希尔有时候也会无法清晰地分辨出他们谁才是征服者,她将自己的面颊贴在黑发龙裔的胸膛上,“爱人,”她甜美地呼唤道,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柔情:“你的力量让我难以控制——我是那么渴望马上见到你,抚摸你,拥抱你,感受你,希望你别怪罪我,让你从战斗中匆匆离开——血战永不结束,但亲爱的,我们的爱却总是那么短暂。” “您完全无需有此担心,”异界的灵魂说:“我是属于您的,每时每刻,无论您需要我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那么说,你原谅我的小小错误啦,”费瑞克希尔说:“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抱紧我。” “我没能得到您的允许啊,”异界的灵魂大言不惭地说:“虽然这是我始终无比向往的一件事情。”他伸出手,将魅魔抱在怀里,他的手臂简直如同钢铁的镣铐那样坚硬与有力,如果费瑞克希尔不是一个恶魔,而只是一个人类女性的话,准会因为这一抱而折断大半肋骨,说不定脊椎骨也难以保全。 费瑞克希尔吃吃地笑出声来,“我就喜欢你这种时有时无的笨拙。”她说,然后突然停顿了一下,异界的灵魂看到她露出了些许懊恼之色:“等等……”她说,“也许我们要等会儿才能……继续了,等在这里好吗?爱人,我去处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我会尽量快些回来的。” 她从对方看似密不可分的桎梏中轻轻挣脱,甚至没有让自己的丝袍多上一缕皱褶,在听到克瑞玛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啧声的时候,费瑞克希尔哑然失笑,她不确定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无论就是哪一种,她都必须承认自己被取悦了。 —————————————————————————————————————————————————————————————————————————— 费瑞克希尔走入帐篷,作为军团长,她的帐篷只允许她和被她允许的人进入,而现在,就连她最喜欢的黑发龙裔也必须等候在帐篷之外。 她的妆台镜面奇特地起伏着,就像是一个隐藏的生命那样缓慢地呼吸着,一起一伏,费瑞克希尔将两根魔杖插在腰后,带上护符项链,然后才念诵咒语,做出手势,连通镜面的彼端——让她感到些许安心的是,彼端不是别人,或是魔鬼,而是乌黯主君,她的父亲,他没有坐在自己的宝座上,而是待在可能是三十三座象牙塔的一个房间里,房间里冰冷而寂静,没有过多的装饰,费瑞克希尔猜测那是天鹅之塔,曾经格拉兹特所有的情人都在这里居住,从人类到恶魔,从男性到女性,但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被格拉兹特杀死了,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恶魔敢于接近那座塔,因为据说那些曾经的美人仍然作为一个幽魂在塔中徘徊着,期待着再次被格拉兹特宠爱。 第六百五十三章 血战(10) 距离克瑞玛尔离开主物质位面已经有十年之久了。 时间是一位无比杰出的画家,它在位面的画布上不做任何停留的涂抹、擦拭以及遮盖,所有的痕迹都会在它的肆意流淌中变得淡薄,不过这并不是说,没有例外的存在,就像是精灵们的记忆,他们能够记得每一件在他们的悠长生命中留下了深刻印记的事情,时光的逝去只会让它们变得更加清晰与浓重,而不是相反。 星光河依然奔流不息,精灵们在白塔之外的地方建造起来的关隘式城市已经初见雏形,白塔没能获得辛格精灵们的谅解——也许要过很久之后,也许永不,就像是安芮的统治,她的儿子暂时还不能回到她的身边,虽然兽人们已经无法再对现在的高地诺曼形成威胁,但高地诺曼内部的倾轧却让年少的国王为之忧虑与愤怒——在兽人们没有对人类举起刀剑的时候,人类倒是很愿意对他们的同类拔出匕首——十年里,雷哲与雷曼遭到了不下百次刺杀,也有人煽动雷曼去夺取他“本应”得到的权利与王位,也有人挑拨雷哲,不是说雷曼居心叵测,就是怀疑伯纳有着不臣之心……这些野心家们,即便每年都有人被暴怒中的国王吊在城墙外面,却总是有热衷于此的人不断地出现在他们身边。这其中固然有想要一跃而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卑劣之徒,但更多的还是来自于路泽尔,格瑞纳达以及南方诸国的阴谋者,尤其是公会——无论是银指还是细网,都很愿意以各种方法侵占这个敢于驱逐盗贼与刺客的国家。 作为伯德温的义子,伯纳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够成为其在军队中的威望与权力的继承人,他现在是个骑士,但也是一个法师,所以灰熊军团中的事情在伯纳的手中几乎都能得到解决——其他的人,不是因为不了解法师就是因为不了解骑士而无法平衡军团中的两股力量——要知道,伯德温在组建灰熊军团的时候,也汲取了之前的冒险历程中的些许经验,在军团中,不但是平民骑士的比例偏高,那些只有天赋,却因为没有姓氏与身份,或是钱囊的施法者后备也被伯德温收入囊中,灰熊军团为他们提供了导师,法术书以及在学习过程中必须的消费,这笔费用在伯德温死去之后,差点就被取消,如果不是伯纳与李奥娜坚持——在李奥娜前往哀悼荒原后,又是雷哲鼎力支持。 还有三年,雷曼公爵就会成为新的雷霆堡领主,他将离开王都,前往雷霆堡,他的父亲是二十岁的时候正式成为雷霆堡,高地诺曼以及人类的保护者的,他也是如此,这点让人们不由自主地感叹起命运的诡秘难测,如果雷哲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又或是雷哲在死去之前能够留下一个值得人们信任的继承人,那么雷曼就要在雷霆堡度过他或许短暂或许漫长的一生。 安芮低下头,又一次打开信件,伯纳向她保证,只等到雷曼成为了新的雷霆堡领主,远在千里之外的修,以及盖文率领着大约三千名士兵回到王都,确定高地诺曼的雷哲有了忠诚而强大的力量可以紧握在手里,他就会卸除身上所有的职务,回来陪伴自己的母亲,以及在他的记忆中仍然无比熟悉,但事实上已经极其陌生的故土。 白塔在畸形的烟草行业被惩罚性地摧毁后,陷入了相当漫长的停滞期,或说倒退了整整五十年,它变得荒寂而又贫穷,但不是没有希望。在格瑞第的黑曜石神殿被焚烧的第二年,就有白塔的居民们陆续回归,他们胆战心惊,犹疑不决,但当他们看到自己被盗贼或是牧师夺取的宅邸已经空无一人的时候,他们高兴地甚至跳起舞来——安芮用神殿与盗贼公会的资产招揽了安东尼奥法师推荐的几个人,其中也有安东尼奥法师的弟子,他们就像是清风一样肃清了白塔与鹧鸪山丘残存的黑暗力量,让村庄变得宁静,让道路变得平坦,并且将白塔的现况推送到每一个荒僻的角落。之后,白塔的女性领主又向商人们大量地购买种子、布匹与食物,每个回到白塔的居民都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饥饿与寒冷所围困。还有一些工匠也随着船队而来,他们被安芮雇佣,开始修缮那些被鲜血与灰烬污染的房屋。某些房屋已经永远失去了主人,也找不到它们的继承人,安芮等工匠们把它修好之后,将它们作为善济院使用,收纳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尤其是流民——在十年前,她刚刚这么做的时候,甚至遭到了商人们的反对,更是有人以再次离开白塔而要挟,因为他们一致认为,这些没有姓氏,也没有身份,没有传承的孩子根本就是天生的盗贼胚子,他们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本分的农民、手工艺人或是士兵的,他们只会给白塔带来永久的祸患。 现在十年过去了,这些孩子反而成为了商人们最愿意雇佣的帮手,或许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懂得没有一切是什么意思了,原本成为一个朝不保夕的盗贼是他们仅有的出路,但说真的,真有人愿意去成为一个被人憎恶与轻蔑的狗崽子吗?一千个盗贼学徒里最终能够活过二十岁的有几个,即便活着,那真的是活着吗?就像是蛆虫或是鬣狗那样,欺凌弱小,玩弄善意,不是背叛就是被背叛,即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在自己的床上,仍然会时刻担心着有人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一旦被抓住,就会任由执政官或是审判官的意愿,被处于各种酷刑,而城市中所有人都会来观看,就像是看着一只老鼠被浇上黑油烧死——他们可能原先并不懂,但在安芮派遣来的法师以及牧师学徒的教导下,他们学会了阅读,他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每一本书,看得越多,他们的心就越广阔,广阔到不是几枚金币就能填满,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行为不但牵系到自身的未来,也与流民们的未来紧紧关联,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么流民或许可以被人们接纳,如果他们失败了,那么所有的努力与付出都会化作空虚的泡影。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成功就像是雷霆堡的三重城墙那样需要千万块石砖一丝不苟地砌垒,但他们的失败,就像是一张在火焰上漂浮的纸张,只要一小点儿火星它就会化为乌有。 现在安芮的监察官们需要监督的反而不是那些流民孩子,而是那些雇佣了流民孩子的商人们,凭借着敏锐的嗅觉,他们对这些孩子的态度简直可以用苛刻来形容,不是全部,但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如果是刚刚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领主的安芮,一定会因为他们的阳奉阴违而愤怒,焦躁,她或许会命令自己的士兵将这些商人拘捕起来,投入监狱,但如今,她已经不再会因为感情而冲动行事了。 更多的商人来了,就像是白塔仍然是辛格精灵们面对外界的窗口,是的,现在,白塔和鹧鸪山丘已经没有了雪蜜、秘银与精金,也没有了那种可以令人忘记一切的“烟草”,但安芮有了新的货物——来自于龙火列岛的糖,还有乳胶以及香料。其中乳胶是一种新鲜的产物,还是黑发的龙裔在龙火列岛的一个荒僻小岛上发现的,它有着许多用途,而且暂时性还十分地稀少,但就和雪蜜,秘银和精金,方铅丹红那样,它也是一种被施法者们青睐的物品——它有着良好的延展性,密封性以及耐腐蚀性,除了不耐高热与严寒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在一些精密的实验中,它们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按理说,乳胶应该属于克瑞玛尔所有,又或是由他的代理人管理,但他将自己的领地交给了伯德温,而后伯德温的儿子雷哲作为他的继承人,也有了侧岛甚至整个东冠的使用权,因为高地诺曼过于遥远的关系,这份权利最终作为对伯纳的奖励又转给了安芮。 这些珍贵的货物从碧岬堤堡一路运送到白塔,白塔成了新的中转站与交易地点,人们往来川流不息,无论什么都有了更多的选择,包括那些流民的孩子,在他们的导师的鼓励下,他们也终于敢说:“不”了,原先的商人们不由得又气恼又惊惶,但他们的谗言与贿赂都不可能动摇安芮,还有孩子们的教导者,所以他们最后也只得悻悻然地放弃了这些勤劳而又温顺的孩子们,改而用更高的价格去雇佣那些挑剔而大胆的成人。 安芮将羊皮纸卷起来,放入自己的次元袋里,她迎着轻柔的微风沿着堤岸行走,暮色正在缓慢地垂下,房屋前的灯柱逐渐亮起,这个场景伯纳甚至没有看到过,安芮想象着他第一次看到这些灯柱的景象,这才是她想要交给自己孩子的白塔,富足的,安详的,平和的……她曾经差点失去了它,但幸好,她还有挽回的机会。 ———————————————————————————————————————————————————————————————— 伯纳在数天后接到了母亲的回信,他怀着一种温柔而又渴望的心情阅读了上面的每一个字,他发誓自己也同样地想念自己的母亲,还有白塔,但他就连一天或是半天的空暇时间都没有,高地诺曼就像是正在大河上航行的船只,到处都是尖锐的礁石与急骤的漩涡以及暗流,而这艘伤痕累累的大船已经无法经受得起哪怕最为轻微的撞击了。 三天前,他的下属捉到了一个奸细,来自于南方诸国之中的一个国家,作为一个美艳而有着正式身份的使者,她有了接近陛下的机会——如果不是雷哲的猎犬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也许人们还未必能够发现她身上的异香来自于已经绝迹的“烟草”,这种药物现在可以售卖到以往一千倍或是一万倍的价格,因为它的原材料已经稀缺的如同巨龙的心脏——但经过提纯与加强之后,只要一次,它就能令人上瘾。 幸而,从一开始,雷哲身边的猎犬就经过了相应的训练,有些人认为这很多余,现在看来,没有比这更有先见之明的了。 ——————————结尾还有点小修改,十分钟内补充—————————————————————————————————————————————————————————————————————————————————————————————————————————————————————————————————————————————————————————————————————————————————————————————————————————————————————————————————————————————————————————————————————————————————————————————————————————————————————————————————————————————————————————————————————————————————————————————————————————————————————————————————————————————————————————————————— 第六百五十四章 血战(11) 伯纳抬起头,但他只感觉到带着丁香气味的风温柔地抚摸过他的面颊,丁香曾经是高地诺曼的王女以及王后李奥娜最喜欢的花,但从伯德温.唐克雷死去之后,她似乎失去了对于人生的所有向往,她终日穿着黑色的丧服,不涂脂粉,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就算是雷哲与雷曼,都难得让她露出欢欣的神色。不过高地诺曼的两个继承人都没有如普通的孩子那样有意去让自己的母亲高兴,比起强作欢笑,他们宁愿她选择任何一种能够让她不会感到备受折磨的生活方式。而且,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伯纳,雷哲,雷曼还能不知道伯德温对于李奥娜,以及他们所有人的欺骗吗?让他们心痛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的丈夫,父亲以及崇拜的长辈竟然会……如此的卑劣与无耻……只差一点,他就能将高地诺曼拖入深渊,如果不是晨曦之主应他的选民呼唤降临于此,都城中的民众,城外的士兵与农奴,总计十二万人,都要葬身于汹涌的龙火之中。 伯德温的过错随着他的“死亡”结束了,但暗中与隐秘的调查始终没有结束,尤其是伯纳,他知道的或许比雷哲和雷曼还要多些,毕竟李奥娜并不想抹去伯德温留给孩子们的最后一线荣光,但让伯纳失望的是,也许从一开始,伯德温就是一个真正的罪人与骗子——他有时感到庆幸,那就是他在判断出高地诺曼的老王,也就是李奥娜殿下的父亲——也许是出自于阴谋,也许那确实是一个陷阱,但贯穿了他胸膛的长剑属于伯德温,而那时的伯德温也没有受到任何控制,若一定要说有,大概就是他遭受到的冤屈与不公。 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吗?当然有,伯纳作为灰熊军团的军团长,他在巡游的时候有权利组建临时法庭,而在王都,他也经常随着年轻的国王一起听审,国王陛下也时常会询问他的意见,不公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时间都会发生,他们见过了许多蒙受冤屈的人,其中的大多数甚至都会让他们产生怜悯之情——但相对的,就如同国王陛下书房里摆放的那座黑铁天平,法律是不会依照着所谓的情感与对错而产生动摇的。 ———————————————————————————————————————————————————————————————————————————————— 伯纳曾经去过泰尔的神殿,也在那里长久地注视过伯德温.唐克雷的天平,那架天平始终一端低垂,虽然没有砝码,但沉重的就算是一头大象站在另一方也难以挪移丝毫——与离开王都时的李奥娜那样,伯纳也和泰尔的主任牧师有了一番不为人知的长谈——他几乎可以推测得出事情是如何向着所有人无法知晓也无法想象的悬崖滑落下去的,他知道了泰尔一直在索求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伯德温无法说出真相。 平心而论,换做伯纳自己,也不敢发誓能够比伯德温做的更好——一方是耻辱的囚徒,一方是荣耀的国王,从一万个凡人中选择,或许只会有一个人会选择诚实与忏悔,伯德温.唐克雷显然不在其中,抹去老王与唐克雷赋予他的光环与姓氏,遮掩起他近二十年在与兽人的战斗中立下的显赫功勋,他也只是一个猎人,一个卑微的平民,不知血脉,没有姓氏,在他最重要的前二十年里,没有人教导他,他就连写出自己的名字都不能;他的妻子也只是一个村妇,无知,浅薄,天真,刻薄地说,伯德温与他曾经的妻子可以说是非常的相配。 伯纳无法谴责伯德温,他是个好人,真的,在他的身份受到质疑,就要被驱逐出去的时候,是伯德温收容了他,他称呼伯纳为儿子,并且慷慨地允许他成为自己的预备扈从,在小时候,雷哲与雷曼甚至因此对他产生过轻微的嫉妒。 只能说凡人总是不免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伯纳从书桌后面走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与手腕,风带来的丁香气味越发浓郁,伯纳走到窗口,向下俯瞰,从这里,可以看到王庭中最为雅致的庭院,侍从与侍女们从蔷薇的棚架下穿过,细小如同指甲盖儿的蔷薇花瓣落在了他们的长袍上——在雷哲成为新王后,王庭中的侍从与侍女也开始出现平民了,他们大多都是灰熊军团以及海曼家族(王族)的领地中精心筛选出来的,这也是李奥娜用来收拢人心的一种方式,他们在刚刚来到王都的时候,还有些惶恐不安,身体枯瘦,皮肤干瘪,但现在,他们就像是汲满了水分的苞蕾那样旺盛而肆意地盛放了,只是就伯纳看来,其中最美丽的少女也无法与之前的那个刺客相比。 雷哲,雷曼,还有伯纳正是爱色的少年哪,像是无意的邂逅,偶尔的冲突,有心的巧遇,都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只是在雷哲被那个刺客吸引之前,他们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伯纳还好,他见过最美的,也见过最丑陋的,但雷哲与雷曼不是,他们被自己的母亲保护着,而李奥娜离开的又太早了,也有可信的臣子向伯纳提出建议——嗯,他们的建议是年轻的国王,还有国王的弟弟,以及他,都到了配置几名情人的年纪了。 一点也不夸张地说,高地诺曼的王室成员在诸多的同类中,可以说是相当有节制,或说节操的,但当说起到给他们配置情人的时候,臣子们的态度仍然就像是为他们奉献上几匹毛色光亮,血统纯正的牝马。而且还有年长的爵爷认真地给了他们一份名单,只因为这三个年轻人直接干系到高地诺曼的局势,他们一点也不希望年轻人被美艳的女人迷昏了头,做出什么错误的决策来。 ——————————————————————————————————————————————————————————————————————————————————————————————————— 也有人将国王陛下的婚事提上了议程,但雷哲说,他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在市场里争论配种价格与方式的商人,而不幸的是他就是那头公猪。但他也很清楚,自己若是希望能够如同母亲那样寻找到一个心爱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雷哲也不愿意——他甚至激烈地说过,他的母亲,王女李奥娜所做的最为糟糕的决定就是选择了他的父亲做丈夫,他已经一意决定将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只是暂时性还没有决定是与其他国家联姻,还是迎娶高地诺曼爵爷的女儿,以巩固他的王位。 但起码要有个情人吧,臣子们这么说,他们都忧心忡忡起来了,伯纳想雷哲也许要感谢那个刺客,这下子那些爵爷们大概会有那么一两年不敢再将视线放在除了诺曼之外的女性身上了。 伯纳叹了口气,计算了一下时间,今天的工作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他和雷哲,雷曼有约定,要去祭拜李奥娜,还有狄伦.海曼。 狄伦王也是一个令人无法描述的人,不过他们对狄伦的观感并不怎么坏,虽然从某个方面说,他的轻慢与疏忽导致了兽人一千多年来第一次踏入高地诺曼的腹地,王都沦陷,村庄被劫掠与烧毁,城市更是沦为血腥的屠场,他是一个失职的国王,但他同样是受到了欺骗与操纵——他以为自己可以为高地诺曼矗立起有史以来最为精妙与宏伟的城墙与要塞,却不懂得,魔法虽然强大,却也有着致命的弱点,他凄惨而卑微的死去,身躯残缺不全,满怀愤怒、悲哀与歉疚,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灵魂才没有前往哀悼荒原,而是留在了高地诺曼的王庭。也许是为了赎罪,也许是为了看看没有他的高地诺曼,他在伯德温犯下大错的时候及时地给出了警告,并且用自己的灵体阻挡了一个古老红龙的龙火。 现在伯纳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那个时候,李奥娜,雷哲与雷曼,还有他都毁灭于龙火之中,事情将会变得怎样——高地诺曼毫无疑问地会陷入四分五裂之中,而失去了王都的支持,雷霆堡未必能够坚持下来——兽人们或许会第二次踏上高地诺曼的土地,而这次,就伯纳手中的情报来看,那位有着格什之名的兽人国王不会轻易地只是掳掠一番就离开,高地诺曼虽然大部分领地都只能用寒冷贫瘠来形容,但比起呼啸平原,又不知道好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兽人们侵占了高地诺曼,也不意味着他们就必须放弃呼啸平原,而且他们的神祗也会很高兴他们对精灵的银冠密林造成了直接的威胁。 只是狄伦的牺牲仍然需要被保留在黑暗中,伯纳记录了当时的事情——在心里,也许在二十年,三十年后,他会将心中的记忆化作文卷,将它寄存在泰尔的神殿,直到一个学者对他们的历史感到好奇,从而揭开这个隐藏已久的秘密——但现在不行,他们必须稳固伯德温与李奥娜在人们心中的位置,这样他们的孩子,雷哲与雷曼的继承权才不会受到质疑。 伯纳采摘了一小束王冠玫瑰,这种玫瑰很小,只有五个花瓣,但颜色就如同黄金那样明亮,雷哲手中是一朵硕大的白色玫瑰,雷曼匆匆而来,他的手中是紫色的海芋,这种花在海边非常常见,但在高地诺曼可以说是相当罕有。 “你从哪儿找来的花?”雷哲问。雷曼少见地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自己兄长的问题,雷哲也不在意,只是伯纳轻微地皱了皱眉。 ———————————————————————————————————————————————————————————————————————————————————————————— 雷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挥退了所有的侍从与侍女,他在矮榻上坐下,心不在焉地将手指伸入皮囊,触碰着一捧柔嫩的花瓣,这是一片同样很少在高地诺曼那出现的花朵的花瓣,弯曲着,花瓣雪白,形成了一个如同号角一般的形状,他在书籍上看到过这种花,这种植物并不温和,它的花,叶子,茎干以及根系都有毒,并且是如同毒蛇那样的毒,少量可以令人麻痹,多了就能夺取人类的性命。 就像是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行走在高地诺曼的街道上,每个看到她的人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抽紧,先是为了她的衣着,再是为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雷曼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宝石眼,光亮璀璨,她的皮肤就如同掺入了可可的牛乳那样呈现出柔润的浅褐色,深色的长发在身后编成一条很长的辫子,辫子上点缀着宝石与珍珠,而她的穿着,像是一个盗贼,而不是一个淑女,紧身的皮甲包裹着宽松薄软的丝绸长内衣,腰带上悬挂着短剑与匕首,还有施法者才会用到的次元袋——雷曼可以辨认的出,而那双犹如鸽子一般小巧的双足上套着一双精美的靴子,但靴子的上方镂刻出了华丽的花朵,她的身后有着好几位忠诚的仆人,她在陌生的街道上行走,神色之间却看不到一丝犹疑与畏惧,只有兴致勃勃。 她是克瑞法的主人,一个移动要塞的领主,在她的航道上,永远看不见海盗,商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她购买安全,而她的麾下都是曾经属于格瑞纳达的暴徒。 第六百五十五章 血战(12)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五十六章 血战(13) 这些……危险的男性在距离弗罗牧师们还有数尺的地方停下,他们没有说话,而是散开,露出他们身后的一个女孩。 一个从身高上很像是孩子的少女,弗罗的牧师精准地判断道——阿芙拉的身高,也许是因为还是婴儿与孩子的时候遭受了太多的磨难,以及魔法刺青的沉重负荷,她现在仍然只有五尺多一点儿,在高地诺曼普遍高大强壮的女性中,显得格外幼嫩纤细,但她的眼睛可不是一个孩子所有的,就算是她面前站立着的都是些爱与欲/望的牧师们,当她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其中一个的时候,被凝视着的人都几乎要虚弱地跪下。 弗罗的牧师们常会使用这样的小伎俩——当被她们深情凝望着的男人询问她们为什么要这样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她们会说,那是因为她们想把自己所爱的人囚禁在自己的眼睛里,而男人们看到那双波光涟漪的眼睛中确实有着自己的倒影时,很难不为她们所诱惑——但她们还是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它的可怕威力, 或者说…… “弗罗的牧师。”阿芙拉说,同样是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 黑色的天空翻卷着赤红的云层,火焰从云层中如同骤雨一般地坠落,一落入乌沉沉的恶魔军团中,就立刻化身为金黄色的毁灭之花,花瓣向着四面八方伸展,或大或小,但即便是最小的一朵也能摧毁恶魔的一个小队。 但恶魔们总能疯狂地重新覆盖每一寸地面,就像是另一个位面以延时摄影方式拍摄的草木生长过程那样,一眨眼间,他们就从碧绿色的火焰中,从银蓝色的门扉中,或是从色彩斑斓的池水中被倾倒到战场上,尤其是祈并者与低阶恶魔,他们就像是砂砾,就像是污水,就像是任何一种就算是无谓地消耗掉也不会有人为之痛心的垃圾那样填埋着整个战场,他们所要做的甚至不像是战斗,而只是为了扰乱魔鬼军团的秩序,损失了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都没有关系,高阶恶魔们只要看到魔鬼们暴跳如雷就觉得格外地心旷神怡。 而且与以往不同的,恶魔们并不仅仅满足在战场上与魔鬼们肉搏,他们分割出了一部分由狂战魔以上的高阶恶魔组成的小队,主要攻袭魔鬼军团中的将领与主力,如果单单只是这样,魔鬼们还不会太生气,毕竟在血战中刺杀彼此的重要人物也是不成文的常规。关键在于,这些恶魔们往往只是随意地挑中三个魔鬼将领中的一个,把他撕裂或是埋葬在血战中的泥沼后就迅速离开,对于剩下的两个丝毫不做理睬。 恶魔能,魔鬼们不能,他们必须立即凑足三个,不然的话,无论是他们的上司,还是下属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的无法忍受,魔鬼们如同浪潮一般有规律的攻袭顿时被打破了,混乱渐渐占据了上风。 “你怎么知道他们必须……嗯……这样?”费瑞克希尔问。 “因为……强迫症吧。”异界的灵魂回答说,魔鬼是深渊生物,但在另外一方面,他们又是秩序的守护者,而在另一个位面,惯于守序的人们几乎都有着轻微或是明显的强迫症,异界的灵魂不知道魔鬼们会不会有,不过在看到他们的三三阵型(就连祈并者与低阶魔鬼也不例外),他想,没错,他们有。 也许魔鬼们很快就会想办法调整过来,或是想出其他的对策,但恶魔们,至少是费瑞克希尔与维茵只需要恶魔们被重创一次就够了。 “如果他们将优势保持下去,”维茵说:“那么他们是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从别的地方获取胜利的。” 恶魔的浪潮翻滚着,一条清晰的线在魔鬼与恶魔的阵营中展现,很显然,魔鬼在后退,他们需要设法对付恶魔们新的作战手段,在约三分之一的地方,高阶恶魔们矗立起来的钢铁要塞阻挡了恶魔们的攻势,接下去,除了徒劳地消耗兵力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但恶魔们并未放弃,或者说,他们变得更为疯狂与兴奋,直到魔鬼们引来了一股熔岩的河流,炽热的火焰这才让恶魔们的头脑变得冷静了一点。 “我应该给你一些奖励。”费瑞克希尔说。 异界的灵魂的视线在那个男性魅魔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对于克瑞玛尔,这个突兀地出现在费瑞克希尔身边的龙裔男性魅魔自然保有着深刻的恶意,但在前者看过来的时候,他的皮肤刹那间变成了灰白色,如果说这个黑发龙裔还有什么能比他无休无止,强大澎湃的魔法更令人畏惧的,大概就是他从不介意尝尝所有他能够弄到的东西——恶魔们,魔鬼们都会相互吞噬,为了力量,但要说要品尝,还是以灵魂为主——黑发的龙裔倒不怎么喜欢灵魂,他的强烈好奇心与旺盛的食欲着重在真实的触感与质量上。 十年之后,所有的恶魔(那些刺客或是嫉妒他的家伙们),还有魔鬼,都聪明地学会了别在一日三餐的时候打搅这位,就连血战的战场上也会奇特地出现一抹微薄的空白——之所以说是微薄,那是因为还有缺少理智与智慧的祈并者与低阶魔鬼们会愚蠢地冲到这位正在思考早餐、午餐或是晚餐的大人手中。 恶魔们的将领也时常会受到他的邀请,不过就连最残暴的恶魔也从未想到过一个恶魔或是魔鬼可以被分为那么多——部位……像是头、尾、上脑、夹心肉、前蹄髈、颈肉、前蹄、里脊、通脊、肋条、腹肉、臀尖、坐臀、弹子肉、后蹄髈、后蹄……什么的,他们都还是第一次听到,然后又被灌输了一大通各个部分的烹饪与调味方式,让他们更加绝望的是,这位敢于尝试的龙裔竟然会将塔那里尊贵的肉与巴特祖杂种污秽的肉放在一起炒——虽然吃起来都很不错,而且一直从口腔打到胃壁的感觉也很新奇,但恶魔们一致认为这实在是太……邪恶了…… ———————————————————————————————————————————————————————————————————— 维茵确实是一个如同他的主君格拉兹特一般狡猾的恶魔,魔鬼们遭受了一次重大的失败之后,佛格斯麾下的三位魔鬼降临果然开始迫切起来,他们试探了几次之后,终于答应了维茵的要求,但能够引出费瑞克希尔的诱饵当然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这件事情被转给了佛格斯。 佛格斯在九层地狱之中有着“巧言公爵”之名,他为第二层的领主迪斯帕特效力,作为一个魔鬼,他更像是一个傲慢的学者,从外形到思想都是——人们看到他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枯槁苍老,皮肤青黑的人类,穿着长袍,爪子隐藏在他的手套和靴子里,唯一不同于人类外形的是,他的双角从太阳穴以上的位置伸出来,又细又长,而他的眼睛也同其他魔鬼那样的跳跃着不祥的火光。在九层地狱中,他最讨厌的魔鬼莫过于“雄辩公爵”布涅,虽然从绰号上来看两个魔鬼就像是一对儿,但如果有可能,其中一个会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投入深渊地步一万年或是更多。 一定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也很难找到根据,不过有多嘴饶舌的乡巴佬传说,那是因为他们同样善于辩论与擅长阴谋的关系,虽然说,魔鬼们个个都能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但布涅与佛格斯可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同时为领主们担任着外交与情报的职务,所以说,在很多时候,他们的小车碰撞在一起在所难免,遑论有些时候,出于个人的恶劣爱好,某些魔鬼领主还会有意把他们放在一块儿,看看谁能说服他们倾向于各自的主人。 事实上,这件事情抵达佛格斯的耳朵还要更早一些,毕竟作为一个魔鬼,他不可能不小心提防过于机敏的下属,免得某个早晨突然接到了并不怎么希望遇到的挑战,他不意外下属们会对他隐瞒,毕竟很难说那些混乱成性的垃圾们想要做什么,而且他们也会希望在血战中获得巨大的功绩以便得到晋升。 但佛格斯还是决定要处罚这三个魔鬼,也许是在血战之后,也许是在血战之中,他很想看看他们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但没能让自己获得擢拔反而导致了悲惨的降阶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还有的就是,一提到诱饵,他就想到了布涅,他的老对手,而凑巧的是,布涅不在此时的阵线之中,也就是说,佛格斯无需担心布涅的突然死亡会导致恶魔们在血战中获得胜利,只是他必须仔细思考,寻找一个机会将布涅诱惑出他的领地。 —————————————————————————————————————————————————————————————————————————————— “你觉得什么样的借口能够引动布涅呢?”费瑞克希尔问。 “格拉兹特之女如何?”维茵说,他躺在矮榻上,比人类高大上数倍的身躯就像是一座赤色的山丘,他的斩首长剑插在地上,而那条不知道收取了多少恶魔与魔鬼生命的火焰长鞭缠绕在宽大的剑身上,它的头部懒洋洋地垂着,不断地有火星迸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就像是蝮蛇在呼唤同伴。 “那么说和你做交易的不止是两个。”魅魔说,她**地躺在巴洛魔的胸膛上,尖锐的指甲刺入他的皮肤。“我可以知道吗?”她甜蜜地问道:“最后将利剑刺入我胸膛的会是谁?” “谁都可以,”维茵说:“难道我们还要对一个魔鬼心生怜悯吗?无论留下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或是两个,都是一件再好也没有过的事情啦。不过,”他说:“给你最后一击的只会是克瑞玛尔,你的宠儿。” “你可真是一个残忍的家伙,”费瑞克希尔说:“我也许会感到愤怒的,即便他只是遵从了你的命令。” “你父亲的,”维茵提醒道,“是乌黯主君格拉兹特的命令。” 但他也知道,即便克瑞玛尔只是接受了格拉兹特的命令而这么做,除非事情结束之后格拉兹特将他召唤到身边,不然早晚有一天他会被费瑞克希尔杀死,就像是那个倒霉的格拉兹特牧师。 —————————————————————————————————————————————————————————————————— 正如维茵所说的,雄辩公爵布涅也接受到了一份慷慨的赠礼,一个从他手中罕见地逃过了的灵魂,他将这个不安分的灵魂塞回到宝石里,等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他会想出一千种以上的办法来惩罚它,让它后悔莫及,但现在,他需要给维茵的使者一个回答。 让他有点感到惊讶的是,维茵的使者竟然是一个人类盗贼,他的身体中或许有着一部分神祗的血脉,但恶魔比魔鬼更轻视与厌恶人类可是不争的事实, “我也许应该惩罚你,人类,”布涅说:“因为你带来了一个让我不愉快的消息。” “我的主人认为那应该是个好消息。” “你们把一份货物卖给了两个买主,希望他们相互残杀,”布涅说:“我可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在您一无所知,毫无准备的时候如此。”葛兰说:“但如果您已经有了准备,那么这只是一次有趣轻松的出游罢了。” “也许还有第三个魔鬼正在倾听与之相同的建议……” “如果您拒绝,”葛兰微微抬起头:“那么,很有可能,尊敬的公爵,很有可能。” 第六百五十七章 血战(14) 尤斯是一个深狱炼魔,他的主人是九层地狱第二层面的领主迪斯帕特,但他的上司是巧言公爵佛格斯,作为仅此于佛格斯与另一个深狱炼魔的第三号人物,他率领着一支由祈并者,低阶魔鬼以及哈玛魔,恐纳魔等组成的强大军队,在巧言公爵身在其他地方——譬如血战,譬如与其他魔鬼的战斗的时候,他和他的下属谨慎地看守着巧言公爵引以为傲的八角图书馆,这个位于地狱第二层的图书馆在九层地狱与无底深渊融合的时候同样遭到了令魔鬼们为之痛心疾首的损毁,当然,位于上层位面的神祗以及光明生物们都很高兴,毕竟这个由魔鬼搜集并建立的图书馆里中装满了亵渎与邪恶的记载、文献以及卷宗,其中不乏巧言公爵以及其他能言善辩的魔鬼们用逻辑以及所谓的事实推断与佐证出来的污秽内容,这些内容听上去都非常的有道理,但它们无论指引人们走向哪个方向,最终的结果都只会是堕落与灭亡——就像是灰岭的芬威曾经拿到的那本可以将混血的血液提纯的法术书。 在自己的房间里,尤斯就去掉了长袍,也不穿戴盔甲,事实上,没有魔鬼或是恶魔们喜欢穿着这些东西,除了领主与主君之外,不过他们更多的是为了伪装和矫饰也说不定——尤斯在巧言公爵佛格斯贲临八角图书馆的时候,会穿着长袍,魔法长袍上绣着精美的符文,脖颈上挂着镶嵌着灵魂宝石的项链,手指上戴着同类型的戒指,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奇特的野兽派学者,但这只是为了讨好佛格斯,佛格斯可能是魔鬼中最为看重自己的学识与智慧的了,这让他在平常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法师,在主物质位面受到召唤时也是如此,从而迷惑了不少人。但发自内心地说,尤斯并不喜欢这个,他更愿意与大部分魔鬼以及恶魔那样**身体,他们的身体原本就是最为坚韧的盔甲,最犀利的武器与最可信任的同伴,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装饰与遮掩。 从外表上来看,尤斯也更加近似于一个人类想象中的魔鬼,他就像是一只直立的巨龙,头颅上遍布狰狞的利刺,眼睛如同熔岩那样发着红色的亮光,他的手爪与脚爪都要比寻常的魔鬼更大,他有着宽大的双翼与尾巴,空旷的房间可以容许他舒适地张开他们——在他走到骨桌边,将一枚灵魂宝石溶解在恶魔的血液里,而后将之一饮而尽的时候,他就连身上的棘刺都缓慢地颤动起来,对于深渊生物,他们有着敏锐的味觉可以尝出主物质位面食物与饮料的味道,但这些味道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没有影响力与吸引力——他投下去的宝石中囚禁着一个骑士,他曾经在雷霆堡中与兽人作战了近二十年,但很不幸的,他最后被自己的国王出卖了,他的妻子与女儿成为了兽人的食物与孵化器,而他自己成为了祭司们奉献给兽人之神卡乌奢的祭品,卡乌奢又将它和其他灵魂一同与魔鬼们做了交易,最后流落至此,不过就在今天,他的悲惨命运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虽然这颗果实过于苦涩。 尤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正当他躺在床榻上,想要召唤一个欲魔的时候,一缕除了他之外,任何魔鬼都无法以任何手段听闻到的声音径直闯入他的头颅,然后在三角形的头骨中炸裂。 “太难看了!”那个声音尖叫道:“简直就像是一个恶魔!” 尤斯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尽力将思想集中在之前不久吞噬的灵魂上,不然他或许会在思想中大不韪地翻上一个白眼——他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床榻上躺着,总要比如同一个女**魔般叫嚷着的血战统帅要来得高贵一点,但他不敢说也不敢想,在很久之前,巧言公爵佛格斯就抓住了一个机会,在他的灵魂上契定了一个看似公平的合约,当然,所有的魔鬼都会草拟这样的契约——但佛格斯的显然要精细周密的多,按照契约的内容,尤斯要为他暗中效力五百年,至于佛格斯要付出些什么,如果那个时候尤斯还没变成一个可悲的劣魔,或是蛆虫,他或许会得到的,可是呢,尤斯觉得,他很有可能在五百年还未结束的时候,就因为自己的背叛行为被降阶,哪怕只是一阶,那么他就不再是与巧言公爵佛格斯签约的深狱炼魔尤斯了,这张契约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张废纸。尤斯知道,但他仍然必须在五百年里听从佛格斯的每一个命令,并且小心不要被其他魔鬼发觉,他也同样深刻地期望着可以在五百年后得到这份报酬,到时候,抱着契约哭泣的就不是他而是可怜的佛格斯了。 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能。 “我的公爵,”尤斯从床榻上猛地跳了起来,说道:“尤斯正在等待着您的吩咐。” “整合你的军队,”佛格斯在他的脑子里说道:“去到我指定的地方,然后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但我的任务是看守八角图书馆。”尤斯嚷嚷道:“布涅一直对它虎视眈眈呢。” “有比这更有价值的东西。”佛格斯说。 —————————————————————————————————————————————————————————————————— 巫妖站在自己的帐篷里,现在这个空荡荡的帐篷几乎已经没有一星半点有价值的东西了,除了他自己。或许还有他的装备。 他穿戴着盔甲,这让他有点不习惯,不过在恶魔中,穿戴盔甲是首领们的职责与象征,虽然作为一个施法者陷入肉搏是件滑稽并且愚蠢的事情——但在出战的时候,一个穿戴着奢华盔甲的统领似乎更能得到信任与拥护——这些深渊生物们也是另一种形态的外貌协会成员。 不过既然他是费瑞克希尔的宠儿,那么他的装甲自然也与其他恶魔有所不同——他的盔甲与武器都曾经属于一个光明位面的高阶使者,从头盔到胸甲,每一样都又精致,又轻巧,并且完全不妨碍魔法的流动,因为未经腐化的关系,它们仍然散发着柔和纯净的能量,一些低阶恶魔甚至会被这种光芒灼伤。他将那件泰尔的白袍压在盔甲之下的时候,甚至感觉到它们在轻微地彼此呼应,就算是无机物,也似乎充满了欢喜与庆幸。但他的精金短剑就不同了,因为紧挨着它的是一张魔鬼的,有着倒刺的皮肤,可能来自于某根舌头,它被缝制成一个箭袋,看上去只能容纳两三根卷轴与魔杖,事实上,一旦战斗开始,它的容量会让很多敌人感到绝望。而在短剑相对的另一侧,悬挂着一个隐形的次元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巫妖亲自搜集来的施法材料——这种东西,就连最不称职的学徒也应该知道必须用自己的眼睛与手指观察与测试后备用。 这柄精金短剑让巫妖想起了葛兰,他和阿瑟也同样成为了这场阴谋中的一枚棋子,他只希望他们不要成为恶魔们的弃子,对于他来说,他们都还有各自的用处。 —————————————————————————————————————————————————————————————————————— “这就是那柄预备用来刺杀我的短剑。”费瑞克希尔说。 “不会对你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维茵说,“它融入了你的血肉,它是你的孩子与造物——当然,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尝试一下。” 巫妖从龙皮刀鞘中拔出短剑,将剑刃朝着自己,剑柄朝向费瑞克希尔,魅魔抓住了剑柄,用它小心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刺了一下,她没有看到血,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但剑刃已经没入了她的皮肤,她微微闭上眼睛,可以感觉到短剑中确实有属于自己的血在流动,它的思想非常地模糊,就像是一个人类的孩童,但就是因为这份幼稚而茫然的思想,让属于恶魔的贪婪本性被降低到了极限,它温顺地服从着费瑞克希尔的命令,愿意重新被她融合到自己的身体里。 费瑞克希尔突然把它拔了出来,指向黑发的龙裔,她的眼睛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然后剑尖刺入了巫妖的胸膛,几乎碰触到他的心脏,黑发的龙裔毫无反抗地倒了下去,短剑被抽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丝血迹,就像是所有的血都被它吸吮干净了。 维茵不赞成地看了费瑞克希尔一眼,如果可能,他是会索要这个龙裔的,直接向格拉兹特而不是费瑞克希尔,死亡有很多种方式,他们应该选择对他们最有利的一种而不是其他。 “你需要治疗吗?”巴洛魔问。 黑发的龙裔摇了摇头,他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水,一饮而尽。“好药水。”维茵不那么在意地说,“别有下次了,”这是对费瑞克尔说的,“他是这个计划中的关键。” “我讨厌这个计划。”费瑞克希尔说。 而维茵只是摇了摇头,他看着费瑞克希尔的神情甚至带着一点宠溺,比格拉兹特都要慈爱的多。 —————————————————————————————————————————————————————————————————— 雄辩公爵布涅走在八角图书馆里,图书馆里的书架从顶层环绕着墙壁盘旋,一直落到地面,书架都是由伸出的手臂与节肢组成的,从恶魔到魔鬼,更多的是人类,雄性雌性老迈幼嫩应有尽有,力量不足的人和未经获准的人想要从它们的手中抢夺书籍简直就是做梦;还带着神经与经络的眼球,大大小小,在空中荡来荡去,观察着每一个进入图书馆的家伙,而它们的后方缀着成团的肠子,这些肠子会将敌人与蠢货绞死,然后他们的尸骸会挂在上面很久,直到被一个魔鬼顺手摘下来吃掉;而一些蠕动的鲑鱼红色,又或是铅灰色的肉团在布涅的眼角余光里窜来窜去,它们都是一些饶舌之人的舌头,魔鬼把它们拔下来后充作图书馆的清理者,舌头可以卷起碎骨,腐肉,也可以擦拭灰尘——可以擦到每个地方都亮晶晶的——八角图书馆有着很多高大的玻璃窗,窗户上爬满了蜘蛛守卫,它们抓到舌头就会吃到,因为它们总会擦掉蜘蛛们的网。但这些窗户总是光亮透明的,毕竟每天都会有数以千计的舌头被倾入这里。 布涅公爵与佛格斯不同,他虽然被称之为雄辩公爵,但他并不以逻辑与知识见长,只是异常地擅长煽动与玩弄情感,他不怎么相信佛格斯真的会因为格拉兹特之女放弃八角图书馆,但他看到的是事实——如果这是真的……他的六颗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格拉兹特之女费瑞克希尔并没有什么卓越的天赋与值得忌惮的头脑,她虽然是格拉兹特的女儿,但可惜的是她几乎没有继承到属于她父亲的优势,但整个深渊都知道,在格拉兹特囚禁了财富之神沃金的漫长时间里,他让深渊怪物抽取出神祗的神力,并且将其灌输到费瑞克希尔的身体里,可惜的是,费瑞克希尔最终没能如她父亲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神祗,但这些神力仍然存在,没有消失,如果能够吞噬费瑞克希尔,那么即便原先只是一只劣魔,那么也由可能被直接擢升到军团长的位置……而他们,作为深狱炼魔,几乎都要已经走到了高阶魔鬼的最后一步。 之后的一步会非常的危险,但也会非常的有价值,非常。 第六百五十八章 血战(15) 奥斯塔尔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但无论怎样危险,他都要尝试一次——或许会有人质疑他为何愿意为了报复克瑞玛尔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明白奥斯塔尔曾经拥有多少,而今又失去了多少。 是的,他并不是一个血脉浓厚的龙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格瑞第充满了感激,毕竟在他的曾祖母都对他感到失望的时候,将他从低阶术士的菌落离开擢拔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古老的红龙。他没有辜负格瑞第的期望,别人有更为纯正的血脉,有惊人的天赋,有坚硬的鳞甲与柔韧的外皮,或是敏锐的双耳与眼睛,但他有着他的头脑,在他还在术士塔,以及低阶术士的人群中的时候,他必须小心地玩弄他的诡计,免得被愤怒的失败者化为灰烬。但在成为龙刺的首领之后,他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在黑暗与阴影中才能凸显的才能,欺骗,出卖,偷窃,背叛,劫掠,引诱……他惺惺作态,他虚情假意,他为所欲为,他有一百个身份,一千条影子,一万根触须,他野心勃勃,虽然龙刺在格瑞纳达的红龙三军团中从来屈居末位,但在奥斯塔尔的心里,龙刺才是最强者,而一个真正的强者,从来就是无需大喊大叫来彰显身份的。 不过,就如他的曾祖母警告过他的,他薄弱的本身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虽然在龙裔之外,他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这个等阶的法师,一个富有的公国或是一个蓬勃的城邦一样可以供养的出来,遑论是格瑞纳达。他之所以可以与米特寇特,凯尔门等这些直系并肩而立,完全是因为他深获格瑞第的宠爱与信任——格瑞第可以一手将他提到天上,也可以轻轻一瞥就将他放逐到泥沼里,到了哪一天,绝对不会有人愿意帮助他,嫉恨与不平从来就是最锋利的刀剑,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能够得到一个快速无痛苦的死亡都将是奥斯塔尔的奢望。 奥斯塔尔恭敬地接受了这个警告,他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交给了红龙格瑞第,他相信自己将会因为忠诚与虔诚获得最后的奖赏——他几乎可以确定,因为就算是新王,米特寇特或是凯尔门凯尔丝,又或是红龙子女们,也未必能比他知道的更多——他也许会成为一个从神,至少也是一个选民,他的生命与威名将如同红龙的辉煌永久地照耀着格瑞纳达以及整个大陆。 红龙命令他去找回新王失落的那个儿子的时候,奥斯塔尔根本没有在意,固然他曾经因为不够谨慎而让这条小鱼从自己的指缝间逃脱,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天真而笨拙的外人,他的身体里或许有着比奥斯塔尔更为纯净的龙血,但他的思维与行事方式只会让他在格瑞纳达举步维艰,哪怕奥斯塔尔不做什么,他也会自取灭亡——奥斯塔尔是这么以为的。 然后,在他没有看见的时候,灾难的苗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生长了起来,最终,让奥斯塔尔无法相信的,古老而伟大的红龙格瑞第,就那样卑微的死去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询问了每一个灵魂,每一棵草木,每一粒灰烬,但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在他和真相之间投下了不可逾越的天鉴,当奥斯塔尔明白,他的行为继续下去只会引来死亡与毁灭的时候,他安静了下来。 他唯一能够掌握到的,就是黑发的龙裔,新王的幺子,混杂着一半污秽血脉的杂种。后者也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许没有,但他仍然是克瑞法荣耀而显赫的主人就是一个难以原谅的错误。 若是能够抓住那个狂妄卑鄙的灵魂,也许他的很多问题都可以得到解答——阴冷的风给奥斯塔尔带来了只字片语,让他得以知晓克瑞玛尔有可能正在无底深渊,在恶魔与魔鬼的血战之中,这个情报让奥斯塔尔焦躁了起来,但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龙刺的首领了,借着格瑞第的名义,摆脱了红龙阴影的格瑞纳达王将三军团,龙刺,龙牙还有龙爪全都收归到自己手中,虽然他从未颁布过相关的命令,但奥斯塔尔知道,即便格瑞纳达王可以不去忌恨格瑞第在时奥斯塔尔遵从格瑞第的命令,加诸于其身的层层桎梏与镣铐,他也不会允许三军团有第二个统领,就连他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勉强说还在他身边的后裔——米特寇特也不例外。 奥斯塔尔根本不敢踏入格瑞纳达以及属国,作为龙刺曾经的首领,他熟悉龙刺,龙刺也同样熟悉他,他流亡在外,即使格瑞第留给了他一笔珍贵的遗产,却仍然终日惶惶不安,辗转难眠——也许正是因为它们太珍贵了,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到格瑞纳达王是如何急切地想要找到它们。他也不敢轻易地将它们暴露在别人眼前,作为一个盗贼公会的创始者,他见过,以及亲自考验过的人性还少吗? 他曾经想过暗中控制一个不大的公国或是城邦,有很多邪恶的施法者都这样做过,那些大公与执政官诚惶诚恐地将一个强大的法师或是术士迎入宫室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过他们最终会成为一个傀儡(即便他们不会,那么他们的子孙总能找出那么一个懦弱愚蠢的家伙的),奥斯塔尔认为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这一切都要推迟了。如果克瑞玛尔最终在血战中成为了某个深渊生物的美餐,那么那个秘密,至少对于奥斯塔尔来说,就永远是个秘密。 —————————————————————————————————————————————————————————————————————————————————— 奥斯塔尔现在的藏身之处,是格瑞第开辟的一个半位面,她没有在这里孵化过自己的蛋,也没有迎接过客人,或是与敌人作战,她甚至很少在这里长久的停留,她将自己在巨龙离去之后搜集的大部分龙蛋留在这里。这里的时间流逝的格外缓慢,而龙蛋本身也足够坚韧顽强,这里又是那样的荒凉,奥斯塔尔可以听见巨龙的胚胎们在龙蛋中翻转抓挠的声音,但他也发现,这些龙蛋正在毫无理由地逐渐石化,越是强大越是如此,甚至在毫无旁力干预的情况下,一只龙蛋在没有被孵化的情况下碎裂,透明的蛋液流了一地,奥斯塔尔扑过去抱起小龙——那也是一只红龙——的时候,在那双突然睁开的金色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它快要死了,而且它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感到惊恐与愤怒,但在奥斯塔尔做些什么之前,它就垂下了三角形的头颅。 这样的情况一再发生,奥斯塔尔突然明白,有他所不了解,也无法触摸到的力量在遏制巨龙们的诞生。那些有智慧的,能够施法法术的,能够统治人类,建立国家的,如同神祗一般的巨龙。只有那些退化得如同一只大型蜥蜴的所谓巨龙才能侥幸得存,但只懂得食物与**的它们和野兽有什么区别的,有时候奥斯塔尔都恶心的想要一只只地杀掉它们。 曾经被无数施法者们奉若至宝的龙血被倾倒在灰白色的地面上,沿着细细的凹陷流向预定的位置,红袍术士感受着魔法力量的流动,将一些珍贵的施法材料投入火中,火焰遇到了龙血,就像是遇到了油脂那样迅猛地燃烧了起来,密闭的房间顿时变得灼热枯干,奥斯塔尔将十根手指交叉在一起,举过头顶,开始念诵起一个全新的冗长咒语——而在整个过程中,火焰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或是细小到像是已经熄灭,又或是巨大的可以充斥施法者的整个视野,它从耀眼的金黄色,变成了凝血一般的赤红色,又从赤红色幻化成了紫罗兰色的烟雾,烟雾消散之后,奥斯塔尔看到了碧蓝色的触须从刻画的符文中伸出,这些触须在即将碰触到他的时候,带来了如同钝刀切割一般的剧痛——如果不是格瑞纳达的术士塔中是通过在年轻的学徒手臂下燃烧蜡烛而训练他们对疼痛的忍耐性的,奥斯塔尔也许会真的大叫出来,但他忍住了,即便魔法的火焰带给他的痛楚似乎要漫长和强烈上一百倍,他坚持念完了最后一个音节,火焰的颜色逐渐消退,但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人类已经研究过的,这时候的火焰的温度反而高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奥斯塔尔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银壶,里面装着愈发罕见的生命之水,不是药水,非常纯净,他喝掉了之中的每一滴,他被火焰灼烧的部分立刻痊愈了,术士都能感觉到焦黑的,不可挽救的杂质是如何被新生的皮肉推出来的,皮肤在弥合的时候,带来了轻微但明显的瘙痒感觉——奥斯塔尔将银壶放回到怀里,然后从次元袋中取出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铁环,这是他召唤而来的怯魔主人作为中间人交给他的,奥斯塔尔只知道与他做交易的是一位大人物,这个交易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塔中值得被导师吊起来一百年——作为反面例证,但红袍术士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他将铁环投入火焰里,火焰立即把它承托住,铁环在转眼之间发出了刺目的光芒,然后它融化了,铁的汁液从虚空中坠落,魔法引导着它们分别流向两侧,而后重新凝结成了一个边缘细如发丝的圆环,奥斯塔尔再次向火焰中投入施法材料,念诵起另一段咒语,铁环内的空气波动起来,而后,就像是一缕黑烟在铁环内蔓延,那个从房屋的顶端一直落到地面的环内部分成为了一块黑色的圆镜面——红袍术士在铁环的形态变得稳固之后,如法炮制地在另一侧也造出了同样的黑色镜面,镜面里面没有任何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火焰,符文,墙壁,甚至奥斯塔尔都没有,在术士偶尔注视其中一面的时候,也不得不匆忙地转开视线——那个黑色就像是一只被瞳孔充满的眼睛,又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洞窟,奥斯塔尔的身体和灵魂都不禁颤抖了起来。 最后,他从次元袋里拿出了一只魔鬼的角磨成的号角,轻轻地吹了一声,镜面之一从中心点开始泛起了柔和的涟漪,而后,从那里面,伸出了一只覆盖着鳞片的爪子。 ———————————————————————————————————————————————————————————————————————————— 魔鬼与恶魔的血战或许还要持续很久,优雅的阴谋与血腥的肉搏每天都在上演,但对于主物质位面来说,很难说有什么影响——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施法者们突然发现,他们很难再能够召唤到强力的恶魔与魔鬼,不过他们也很快从劣魔与怯魔的口中得知,无底深渊中的被召唤者们差不多都在忙着打架,他们可以等上五十年再说——当然,不说他们的事情与寿命是否可以等上五十年,单单说他们知晓的名字(恶魔与魔鬼的名字,这是召唤必须的)的所有者万一在血战中死亡(这很正常),也就代表着这些倒霉家伙就必须再去设法弄到另一个名字了……当然,如果另一个名字的主人也很不凑巧地丧了命,那么……好吧,如果你能连续弄到三个魔鬼或是恶魔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把那件事情给处理了呢? 法师罗勒就是那个不得不怀着几分侥幸之心亲自去处理那件棘手事儿的人,但不幸的是,看上去他不像是处理这件事儿的最好人选,或者说,他是被处理的那一个。 但他并没有太过惊慌,也许是因为他的敌人并不是一个有着獠牙利齿的恶魔,也不是一个狰狞下作的刺客,而是一个精灵。 就算是精灵们的年纪与外貌完全没有关系,但罗勒仍然可以看得出,这个精灵非常非常非常的年轻,这里是碧岬堤堡,是翡翠林岛的小精灵们外出游历最常选择的第一站,她很有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个,看看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还如同初春嫩叶一般,蕴藏着晨光与露水,不曾沾染到一丝可悲的污浊与阴晦…… 也就是说……缺乏经验,会很好骗! 第六百五十九章 血战(16) 奥斯塔尔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链魔,与他之前召唤出来的链魔不同,这是一个古老而庞大的链魔。 链魔的起源可能比恶魔,或是魔鬼更早一些,因为第一只链魔就来自于人类灵魂中最为自私和卑鄙的那一个,他们身上背负着链条,因为无休止的贪婪而互相掠夺,将他人的血肉融入自身而变得古怪恐怖,他们或许比劣魔与小魔鬼更强一些,但还不足以让他们战胜原本由天界生物转化而成的塔那里以及巴特祖,成为无底深渊与九层地狱(当然,现在只有一个无底深渊)的统治者,他们始终被压制在低阶魔鬼的行列里,但必须要说的是,其中从来不乏出色的人才——尤其是一些链魔甚至会有意识地拒绝晋升,以保持自己的记忆与思想。 奥斯塔尔之所以可以辨认出这是一个已经存在了很久的链魔,那是因为他简直无法被分辨出族群以及种类——在这只如同蠕虫,又如同马匹,又如同禽类一般的生物表面,你可以找到虫子身上才有的刚毛,鸟类的绒毛与飞羽,也能找到野兽的皮毛,还能看到兽人的长鬃,以及人类的头发;你也能找到鱼类的鳞片,蜥蜴的鳞甲,乌龟的背壳;无数条细长的触须从膨大的口部喷涌而出,而这些口中无不如同鳗鱼那样生满了细小密集的利刺;他的身躯下伸出了低矮又坚实的一百多只脚,它们都被厚重打着皱褶的皮肤包裹着,末端伸出爪子,可以深深地嵌入坚硬的石头地面。 而他的眼睛,数量几乎与他的脚一样多,分别分布在身躯的每个地方,在鳞片与背壳的下面,被妥善地保护着,观望着每个地方。 一般而言,链魔们躲藏在阴影位面,当他们见到心喜的猎物的时候,就会伸出手去抓住他们,把他们拖入阴影,从而满足自己的两种**——食欲,还有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的渴望,但像是今天他所看见的链魔,可能是奥斯塔尔所能知晓的最为“繁杂”的链魔了,他的身躯上不但有人类的,也有兽人与巨人,侏儒与矮人,甚至是精灵的部分,连恶魔与魔鬼似乎也未能得以幸免——至少奥斯塔尔看见了弗洛魔的羽翼与哈玛魔的利爪,还有天界生物遭到了污秽与腐化的皮肤。 链魔的身上包裹着铁链,这些铁链看上去腐朽不堪,似乎随时都会断裂,但奥斯塔尔猜想,这种铁链或许会被秘银,以及精金更为坚硬,它们在链魔的身上不安地骚动着,不断地变化着自己的位置,也可以说是覆盖在这个不规则躯体上的一层链甲。 当链魔一双如同雨后晴空般美丽的眼睛转而看向奥斯塔尔的时候,这位术士紧贴着墙壁,只能勉强保持着稳定的呼吸,他或许要感谢他最终没能继承红龙浓厚的血脉,没有任何值得引起链魔注意的好东西,当链魔身后传来隐约的咆哮声后,链魔继续向前行走。 大约九位,或者说,九位链魔(魔鬼们的强迫症,如果不是三,那么一定是三的三倍)陆续鱼贯通过两个镜面连接起来的通道之后,有三十次呼吸的时间,通道中空无一人。如果是其他的,知识掌握的不够齐全,或是性情过于鲁莽的法师或是术士也许就会投掷一个法术,或是拿出魔法用具一窥究竟,但奥斯塔尔很清楚,在链魔之后,通常就是人们很少见到的地狱猫,他们在光亮下几乎是隐形的,只在昏暗或是黑暗的地方显露出少许形体,它们原本就是低阶魔鬼中最恶名昭彰的刺客,每只都超过了八尺——对于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而言,就算是一只超过了三尺的小猫咪都会变得难以对付,更别说是这些来自于地狱的恶魔们了。 奥斯塔尔没有去打搅他们,而是任由他们平静地通过,他的身上只留下了些许轻微的痕迹,像是被风刃切开的皮肤与衣襟,告诉他方才确实有一群地狱猫从他的面前经过。然后,一群巴霸魔从他眼前走过,他们可不比地狱猫安静,这些弓腰曲背吵吵嚷嚷的家伙们拖着他们的武器,一柄形状奇特的砍刀——被这种砍刀击中,就会不停地流血,直到死亡,而且令人畏惧的是,它还会有意地抵制药水,符文以及医疗法术,除非施放这个医疗法术的人足够强大。 之后,出现的是九个欲魔,他们都是男性,身后背负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之弓,但在他们之后从黑色的镜面中走出的魔鬼并不是体态蠢笨的哈玛魔。恐纳魔们几乎触碰到了铁环的边缘,也就是高达十二尺处的屋顶,他们有着类似于人类的躯体与四肢,全身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身后垂挂着一对沉重巨大的膜翼,而他的双股之间,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 这是一个精锐小队,奥斯塔尔想到,他的双手始终恭敬地背在身后,紧贴着墙面,免得被其中任何一个恶魔认为他有意攻击或是囚禁他们。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深狱炼魔,也就是尤斯,他在通过传送通道的时候还要低下头去,免得赤红色的双角被挂住,他看了那个笔直地站立在墙壁前的人类一眼,用魔鬼的方式打下一个记号。与奥斯塔尔做交易,让他得以学习到这个深奥法术的既不是一个魔鬼,也不是一个恶魔,而是一个毫无节操的泰扶林情报商人——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恶魔与魔鬼认为,泰扶林杂种还是不怎么适合在无底深渊生存下去的原因,原本恶魔与魔鬼都一致希望,他们能够通过与其他种族的交合来获取强有力的帮手,但很可惜,泰扶林们很少能够继承到他们的优点(恶魔与魔鬼们分别认为),却无限制地继承了另外一半血脉的各种恶劣与软弱之处。 尤斯这么做,完全是出自于一个魔鬼的谨慎之处,他是最后一个通过通道的,接下来,依照交易的内容,奥斯塔尔应该拿起法术书,念诵咒语,投入法术材料,将通道关闭,但他只是迟疑了一瞬间,看向了那条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路径——他没有资格知道更多,这些魔鬼们或许正在前往血战的战场,也有可能,是去刺杀一个魔鬼,或是一个神祗——而如果是前者,他能够更快地见到那个背叛者。 奥斯塔尔怀中的契约突然燃烧了起来,虽然说,无论它是怎样被毁灭的,等到奥斯塔尔来到无底深渊后,这张契约会好好地出现在他与契约的另一方手中,但这似乎给了他一个极其强有力的警告,他立刻放弃了那个愚蠢的念头,将施法材料投入火焰,火焰的颜色一下子就变了,变成了一种令人恐惧的灰黑色,它燃烧着所能碰触到的一切,铁环消融,它之中的黑色镜面也随之变得模糊与破裂,通道颤抖着,消失了,奥斯塔尔将一枚石化的龙蛋投入房间之中,火焰即刻迫切地扑了上去,汲取着其中因为固化而不再流逝的能量。而就在这个时候,奥斯塔尔驱动了一个早已预备好的法术,将自己传送出整个房间,在房间外,他再次打开一张卷轴,熔岩流入房间,填充了每一个缝隙与裂口,在奥斯塔尔补充的法术下,它们迅速地凝固,从而杜绝了所有可能形成的危险。 红袍术士几乎无法举起自己的手指,他颓然坐下,直接坐在没有垫子与毯子的岩石地面上,他的丝绸内衣已经完全地湿透了,魔法长袍上的符文与宝石也已经全都碎裂,他的胸膛隐约作痛,眼前更是一片朦胧,脑子中就像是有一根尖刺在不断地翻搅——虽然维持通道的能量无需他来付出(也不能),但作为施法者,在魔鬼们离去之前他仍然必须留在原地,但这些强大的深渊生物们,即便对这个术士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他们无意识间散出的恐惧与威慑打击仍然严重地伤害到了奥斯塔尔。 现在奥斯塔尔几乎无法思考,他只能衷心的希望那个泰扶林能够依照契约兑现之前的承诺。 ———————————————————————————————————————————————————————————————————————————— “我以为这个咒法在一千多年前就消失了。”艾洛赫说。 他身边的露西厄,也就是那个被鉴别为“缺少经验,天真好骗”的年轻精灵抱着一只肥壮的扁脸猫,简直就是爱不释手,她不但不断地揉着它就像是一块云朵般的肚子,还将自己的鼻子塞到它肥厚的脖颈中去,“你知道他可能是个年过四十,满脸疮包的人类男性吗?”艾洛赫说。露西厄吓了一跳,立刻看向身边的其他人,一个精灵德鲁伊转过脸去,无奈地笑了。 “所有的牺牲品都是经过筛选的。”精灵德鲁伊说,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格外地令人愤怒,这些邪恶卑劣的法师,所选择的几乎都是十几岁的,容貌美丽身体轻盈的少年与少女,他们原本还有着数十年的美好生命,却被变成了无法说话,也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动物,而且这个法术与药物可以让这种形态维持上很久,久到他们本身的记忆与意志最终被动物的本能剥夺,到了那个时候,愿意用成袋的金币来换取它们的贵人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它们,任由它们被野兽追逐猎杀,或是被农奴们捉住炖汤。 “看看这个。”一个法师突然喊道。 一本只有手掌那么大的法术书从一个负隅顽抗的术士手中跌落,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每个精灵都无法控制地暂停了一下呼吸,露西厄怀里的扁脸猫更是惨烈地喵嗷了一声,从她的怀里跳了出去。 艾洛赫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法术书扉页上的一个记号,他充满厌恶地皱着眉:“八角图书馆。” “也只有那个地方会保存着这种发酵内脏般恶心的玩意儿了。”精灵德鲁伊满怀憎恨地说道,如果说有什么能比摧毁生命更让他们愤怒的,那大概就只剩下了玩弄生命了。 之后的工作将会由人类的牧师与精灵德鲁伊共同完成,艾洛赫走出房屋,进入月光倾泻的静谧庭院,他身后的建筑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华美,又是那样的洁净,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吞噬了不下千条生命的邪恶巢穴,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在流民,农奴以及平民中搜索猎物,以各种美好的名头引诱或是使用强迫的手段,那些可怜的孩子,只是吃了一点食物后就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资格,被当做珍奇的玩物拍卖——因为原先就是人类的关系,他们会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会按着节拍敲鼓,也会依照着各种命令做出动物无法做出的事情——贵人们无不趋之若鹜,有时候,一只这样可爱狡狯的猫咪或是小狗要比金币或是珠宝更快地打开领主的门扉。 那只还有点瑟瑟发抖的扁脸猫已经被露西厄找了回来,它蜷缩在她的怀里,把脸埋在她的臂弯里,抱着自己蓬松的尾巴:“他们还能恢复到原先的样子吗?” 艾洛赫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看到那只扁脸猫突然如同人类那样吸了一口气,它把脸拔了出来,看向精灵,黑色的瞳仁在月光下缩成一条线,但即便是这样的眼睛,精灵也能看得见其中殷切的期盼与希望:“我们正在寻找办法。” 露西厄闭上眼睛,竭力收起她的怜悯,“我们可以把他们带回林岛吗?” “他们是人类。”艾洛赫说,谁也不清楚法术与药物是怎么发挥作用的,但人类绝对不会被允许进入翡翠林岛,别说是被变成了动物的人类,就算是有着人类血脉的半精灵也是如此。 “但我们不能把它们留在这里。” “罗萨达的神殿会照看他们,还有此地的领主。” “我看过那本记录了。”露西厄说。 艾洛赫沉默不语,那本记录上并不缺少爵爷与牧师。 “你觉得他们知道吗?”露西厄问,但艾洛赫知道那是一个责问而非疑问。 “你刚才说这个咒法已经消失了一千多年,”露西厄继续问道:“它是怎么消失的?” “因为有一个精灵和一个龙裔法师被变成了羊。”艾洛赫说,“这个……不太有人知道,但其中的一个你肯定知道——银冠密林之王英格威。” 露西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然后这个神情就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强忍笑容。 “没关系,”艾洛赫说,“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笑了很长时间——但我建议你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躲在毯子痛痛快快地笑。” “那么,”露西厄说,一边努力不去回忆银冠密林之王英格威——她母亲的兄长,一个威严而又冷峻的王者,在露西厄降生之前,他就是银冠密林的王了,但他还是曾经来看望过自己的妹妹与她的孩子的——这样的一个精灵,变成羊!不行,不能想,不然她就要笑的掉在地上了:“另一个是谁?” 她怀里的扁脸猫也睁大了一双杏眼,两只爪子按在露西厄的手臂上,支起半个身体——八卦可是人人爱听! “另一个,”说起这个,就连艾洛赫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现在是……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半神巫妖埃戴尔那。” 第六百六十章 混乱 费瑞克希尔所在的地方原本应该是血战战场中最为安全的位置之一,她与巴特祖杂种之间间隔着数以万计的恶魔与魔鬼,在营帐之外,有上百个高阶恶魔保护着她,而她的身上永远不会缺少符文,卷轴与魔杖,入睡的时候,她将自己的武器——长鞭,匕首与短剑放在距离最近的地方,当然,她最大的武器是魅魔特殊的类法术能力以及本身的天赋,还有她的父亲从财富之神沃金那里榨取的神力。 让她为之苦恼的是,无论她如何威胁利诱,维茵都不愿意告诉她他何时会将魔鬼放入他们的阵营,这让她始终处于不安带来的愤怒之中,她处死了两只意图向她献媚的狩魔蛛,以及一个莽撞的弗洛魔,并且不断地将手按在她的长鞭上,用严厉与苛刻的视线凌迟那个据说会在计划中背叛她,将利剑刺入她胸口的龙裔法师——但她又必须承认,在紧绷的气氛中,他一如既往的冷漠与轻微的厌倦反而给了她一些奇妙的安慰,她渴望看到他,而在看到他的时候又想要杀死他。这是非常反常的,费瑞克希尔幻想着在他拔出利剑之前就用自己的鞭子勒住他的脖子,让他痛苦地窒息而死,他将会成为她宅邸中的一尊美丽而强大的魔像,坚不可摧,忠诚无比,随时听从她的命令剿灭任何一个敢于轻慢她的敌人。 但那要等到血战结束之后,即便是费瑞克希尔,也不敢有意动摇她的父亲,乌黯之君格拉兹特的权威——她焦灼地回忆维茵所说的每一个字,若是维茵没有阻止她杀死黑发龙裔,是否是说,从某一个方面,克瑞玛尔的所有权就已经被格拉兹特交到她手中了呢——她舔抿着自己的牙齿,陶醉地想到,也许这是一个奖赏,假如她的确做到了格拉兹特希望她做的事情。 她看向帐篷之外,在她几乎呼喊出那个名字之前,一阵强烈的波动将她从旖旎的幻象中惊醒,魅魔大叫起来,发动了一个符文,这个符文会引动帐篷中的防护法术——魔法的银蓝色光芒在血色的帐篷表面流动,偶尔爆裂出深色的火焰,代表着这里确实收到了攻击——魅魔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等待确实是一件令人焦躁的事情。 帐篷平滑的顶面出现了凹凸,然后,大概只有三个心跳的瞬间,凸起的部分变得如同刀剑一般锋利,费瑞克希尔以为自己听到了一声撕裂的声音,但也有可能没有,防护法术在最后一击中彻底崩溃,遮蔽了费瑞克希尔视线的黑影坠落下来,撞击到地面的时候发出的訇然巨响甚至惊动了正在作战的恶魔们。 那是一个链魔,但看上去更像是蠕动之王的子孙,他匍匐在原地,任凭恶魔们的攻击如同骤雨那样倾泻下来——只是转瞬之间,这座如同山丘一般庞大的身躯就燃烧了起来,无论羽翼,还是膜翼,又或是鳞甲与背壳,所有的一切,都在火焰尖锐的呼啸声中变得焦黑,污浊的烟雾升向空中,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气味——但就在一个男性魅魔垂下手臂的时候,一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触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脚,把他拖向火焰之中,他尖叫着祈求他人的帮助,但只看到了和他陷入同样困境的恶魔们。 不,不单单只是一个畸形的链魔。这是一个魔鬼的精锐小队,这些强大的魔鬼毫无预警地落到了费瑞克希尔的身边,在链魔吸引了恶魔的注意力与攻击的时候,他们已经召唤出了所能召唤到最多与最强大的魔鬼,这样的力量,已经足以与四分之一个军团相抗衡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巴特祖杂种们像是得到了一个信号,开始不惜一切地进攻,更糟糕的是,费瑞克希尔所率领的军团竟然也开始协同魔鬼们攻击自己的同伴,费瑞克希尔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吼叫着,嘲讽着与恐吓着,但毫无作用,恶魔们步步后退,原本强有力的防线就像是被抽去了一根重要支柱的桥梁,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溃。 她飞向空中,而后突兀地坠落,就在恶魔们感到疑惑的时候,燃烧着的利箭瞬间占据了他们的视野……它们是那样的迅疾,那样的密集,又是那样的耀眼,覆盖了整个高台,在刺目的光芒之后,显露出了男**魔的身影,血腥与死亡带来的快//感让他们秀美的面孔扭曲——而在得以幸存的恶魔们还未站立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咽喉突然被撕裂,污秽的血溅上高空,在光亮中可以隐蔽身形的地狱猫飞奔而来,展开了一阵无形的杀戮。 恶魔们的魔法随即带来了深重的黑暗,黑暗笼罩了高台,而后是一连串短小而有效的咒语,地狱猫凄厉的喊叫声充斥着相比起血战来说异常狭小的战场,只有黑发龙裔开启的一个能量漩涡散发着细微的光芒,而大群的恶魔们正从其中涌上高台,但让费瑞克希尔差点发狂的是,他们竟然也在相互厮杀。 格拉兹特之女看向在浑浊的颜色中极其突兀的那点白色,她知道自己应该让计划进行下去,但她同样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敢投下如此之大的赌注,又或是只是因为她不愿意承认的虚弱,她在与一个阴森而高大的恐纳魔对视的时候几乎立刻决定下来——她要放弃这里,放弃自己的军团,以及那个一点也不可靠的所谓阴谋。 费瑞克希尔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她不能逃往其他军团长那里,塔那里中同样充满了倾轧与算计,他们很有可能因为她的失败而审判她,将她处以极刑——并且剥夺她体内的所有力量,这可能是每个恶魔都乐于去做的事情。她转而看向维茵所在的地方,他们的军团紧紧比邻着,而维茵也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帐篷,正在与一个深狱炼魔相对峙。 如果维茵不幸死了,费瑞克希尔幸灾乐祸地想到,那么最少的,她还能继承他的军团,如果没有,那么她一样可以在她的父亲格拉兹特麾下最为忠诚的恶魔这里得到庇护,唯一值得她烦忧的可能就是乌黯之君的怒火与冷待,但没关系,她原本就不是格拉兹特最喜爱的孩子。 第六百六十一章 混乱(2) 本章重修,延迟到十点到十点半更新——抱歉。 ——————————————————————————————————————————本文首发起点。 众仆之仆 第十一章谋杀(下) 约书亚的视野是模糊的,摇移不定的,但他可以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它匍匐在他的身上,按着他的胸膛,还不断地亲吻着他的嘴唇,如果他的理智尚未回归的话,一定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作祟的魔鬼,据说成年的修士们经常会遇到这种魔鬼,她们会夺取人类的精力,让他们变得虚弱,疲乏,最终死去——但他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肺部重新痛痛快快地鼓胀了起来,他先是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叹息,然后贪婪地吸取起地下陵墓中永远带着潮湿与寒意的空气。 “他……”约书亚听到一个人在问,但那个声音离他太远了,他无法分辨这是属于谁的。 “他活了。”这是另一个声音,但约书亚能够分辨的出来,因为这是一个孩子的声音,而在这座修道院中,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昨夜刚到这里的朱利奥——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 朱利奥从约书亚的身体上跳了下来,凯撒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抓住他的臂膀免得他跌倒,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朱利奥额头上的黑发已经紧贴在皮肤上,眼睛中也带上了一点疲倦与不安,这反而让瓦伦西亚神父平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比起一个魔鬼,人类显然要好对付的多。 而这个时候,听见了那声巨响的修士,助祭,神父们也都已经冲了进来,他们几乎都是赤身**的,只有少数几个苦修士裹着荨麻编织的粗劣长袍,个个手持圣器,十字架以及武器——在这个时代,这种搭配是毫不违和的,毕竟强盗和领主有时候是不会在意他们劫掠的是否是主在地上的住所,这也是为什么皮克罗米尼主教在朝圣的道路上仍然需要带着不下一打强壮侍从的缘故。 以及,那些极其有碍观瞻却几乎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的**躯体的出现,也与这个时代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在一件长内衣可以被数代人作为珍贵的遗产郑重传承的时代,无论是饥寒交凑,家徒壁立的平民,还是乘坚策肥,饫甘餍肥的公爵,他们都习惯了在享受睡眠的抚慰时脱掉所有的衣服——是的,孩子,老人,男性,女性均是如此,这或许也是臭虫跳蚤得以疯狂泛滥的关系,毕竟每天都有无比丰盛,毫无阻碍的筵席可以享用。 佩鲁贾主教和皮克罗米尼主教姗姗来迟,不过一来,他们就掌控了整个混乱的局面,只一会儿,圣人的安息之所就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几个修士被留下来清扫擦洗,不过看看他们手持的斧头与短剑,显然比起灰尘,更多需要清除的应该是可能隐藏在陵寝中的恶徒。 约书亚被放在一个神圣的房间里,曾经有一个虔诚的修士在这里死去,在死去之前,他要求用白灰在地上画一个十字架,然后请求他的修士兄弟们将他放在十字架上——这无疑是一个崇高的行为。已经有修士们去找白灰,如果他们的小兄弟死了,他们也希望他能够如同前一位年长的兄弟那样得到完全的救赎与安息。 当然啦,有天使,也会有魔鬼。另一些修士坚持约书亚暂时还不需要上天堂,他们从前一批人的手中抢来了圣油,圣水还有十字架,以及奇奇怪怪的各类圣器与护身符,白灰和铁锤,蜡烛与锥子……但在如何治疗方面,他们又开始争吵与推搡——朱利奥大开眼界地倾听了一会,发现他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属于保守派,也就是说,他们为约书亚抹了圣油和圣水,让他碰触圣物,预备昼夜不息的祈祷与做弥撒,至于那条正在流血的伤口,唉,等到圣者垂怜,它一定会自动愈合的;第二种属于行动派,虽然无法对第一种做法表示出不屑与异议,但他们一致认为,圣方济各会更愿意眷顾那些愿意为了自身与他人做出努力的人,止血是必须的,而他们的处理方式是——放血。看到这里朱利奥几乎已经无法保持住脸上的微笑了,但这些修士们言辞凿凿地说,脖子上的伤口流出的是好血,他们应该在更合适的地方割开一条口子,让坏血流出来。就在朱利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拿着锥子与刀子过去了……主啊,他最先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锥子。 “等等,”他很小声,但仍然保持着可以被人们听到的声音说:“放血之前,难道不要观察一下星位吗?”是的,放血除了需要知晓病人的年龄,性别,还要观察他的症状,综合所在的地方,季节,气候才能决定在什么地方切开放血的口子,放多少,用刀子还是水蛭……一些比较重要的位置,还需要切合当时的星座方位。 距离约书亚最近的修士停顿了一下,而后他马上神色严肃地连续念诵了三次圣方济各的名字:“准是魔鬼抓了我的手了。”他对身边的人说,然后和善与感激地向朱利奥点了点头,猛地推开那一堆或是干瘪或是丰盈的**,冲出了房间——希望他别在爬上屋顶的时候扭了脚,朱利奥不那么衷心的祈祷道。 但魔鬼显然没那么容易就放开他的猎物,几个修士终于挤到了约书亚的床榻边,他们分别拿着牛的膀胱,玻璃瓶以及活像个长柄喇叭的漏斗,然后他们同样地视那道流血的伤口不管,直奔约书亚的……屁股。哦,对了,这就是现在最为流行的一种医疗与保健方式——将微温的水,醋,或许还有野猪的胆汁,不下一打的药草汁液混合在一起,灌入你们都知道的那个位置。 “药水来了!”一个助祭高叫着,而那些修士们恭敬地为他让开了位置,要知道,药水的调制也不是人人都会的,这也是一份可以传承的手艺,但朱利奥看到的是一大桶散发着腥臭与苦涩气味的泥浆般的药水,分量多到可以让一只大象喝饱。 不行了,朱利奥在心里说,我救不了你了,约书亚。 最终结束了这场闹剧的还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当这位瘦削高大的神的仆人面色暗沉地走向伤者的时候,没有人敢于在他面前卖弄自己的虔诚与学识,佩鲁贾主教跟在他身后,无声地挥动着双手,就像是在驱赶一群鸭子那样将除了约书亚与皮克罗米尼主教之外的人赶了出去,在离开之前,瓦伦西亚神父听见皮克罗米尼主教正在吩咐他的弟子去准备颠茄与曼陀罗的药汤。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正被金匠神父抱走的小美第奇,男巫的称谓在他敏捷的头脑中一掠而过,他抓住了它,并妥善地将之保存在一个隐匿的地方。 —————————————————————————————————————————————————————————————————————————————————— 颠茄是种相当危险的紫黑色小果实,许多做继母的,不想让前妻的孩子继承他父亲的领地或是金币的时候,就会给他一盘子醋栗,里面只需要混上几颗颠茄就能解决后续的一切麻烦。但如果处理得当,它们也能成为救命的药物,像是皮克罗米尼主教放在行囊中的那些干瘪的果实,在因为受寒,喝了不干净的水或是吃了过期的食物的时候(这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就会拿出几个放在热汤里让病人喝下去,可以止住呕吐与腹泻。 不过他现在使用颠茄是为了加强受伤者的呼吸,以及产生麻醉作用。 在皮克罗米尼主教拿出了针,还有丝线的时候,佩鲁贾主教的眼睛睁大了,他不由自主地念诵起了经文,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十字架。 “我只是要把伤口缝起来而已,”皮克罗米尼主教不耐烦地说:“可不是在大锅里搅拌粪便或是骑着通火棍飞上天空,你为什么要表现得就像是随时会有只恶魔要跳出来把你拖下地狱去?” “但我在书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佩鲁贾主教伸头探脑地说——一方面他充满了好奇,想要看看伤口是怎样被缝合起来的,另一方面他又无法遏制地想要颤抖:“一些男巫会将被斩首的盗贼脑袋缝合在他们的肩膀上,然后命令死人站起来,按照他们的命令做事。” “在大学里我就说过你应该少看些毫无益处的插画手抄本。”皮克罗米尼主教头也不抬地说,“或者我立刻走开,免得我亲爱的小兄弟不幸地死于无知带来的恐惧。” “在圣书中也没有写到可以用丝线缝合人类的伤口啊。”佩鲁贾主教轻声嘀咕道,不过他只是将椅子移动到了门口,抵着门,并且承担起弟子的职责——皮克罗米尼主教是为了谁才会出现在这儿的,佩鲁贾主教再清楚也没有过了——他教内的兄长虽然生性严苛,脾气古怪,却是一个高洁而温和的好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希望皮克罗米尼主教回到罗马的原因,他需要盟友,尤其是不会轻易出卖或是背叛他的。 “我想这个孩子也有一个值得探究的姓氏吧。”皮克罗米尼主教说:“别告诉我说洛韦雷的刺客只是弄错了他和瓦伦西亚神父。” 佩鲁贾主教顿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他姓洛韦雷。”他停顿了一下:“就是那个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 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手缓慢了下来,他看向那个孩子,生满瘤子的地方被掩藏在烛光无法照耀到的黑暗处,裸露在外的部分让他看起来就如同一颗新生的宝石那样璀璨明亮,“他的儿子?” 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身着红衣已经更有数年之久了,但教皇都有成打的私生子,主教有上那么一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孩子的脸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魔鬼留下的印记——如果是女性,面孔上有着黑痣都会被指认为女巫的现在,他的存在不可谓不微妙。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很小的时候,”佩鲁贾主教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不,不那么严重,只是有点发红和凸起。”佩鲁贾主教遗憾地说,也许洛韦雷曾经将希望寄托在阿西西的草药与圣人方济各的庇护上,但事与愿违,约书亚的面孔在他三岁前就会让最沉稳的修士惊叫起来,而到了四岁的时候,修士们不得不弄来面罩把他的脸罩住,因为附近的人已经在传说圣方济各修道院在豢养一个魔鬼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剪短了丝线,然后将一些混杂着木樨粉末的接骨木灰洒在创口上。他不需要继续询问下去,真相的轮廓已然隐约可见。 虽然人人称颂亚伯拉罕,但在残酷的考验之前,又有几个人能够如神在世间的代理人那样笃信呢?而且神也并未要求洛韦雷献祭他的儿子,他将小约书亚送到阿西西的时候也许还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即便事情最终还是向他所不想看见的那面倾斜了,他还是容许小约书亚在圣方济各修道院学习,也许,后者将永远无法离开修道院,无法离开面罩,但作为一个终生不进铎的普通修士,他还是可以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地度过这一生的,也许这就是父亲对于儿子最后的怜悯吧。 但在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距离教皇的宝座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也许就像是魔鬼在他耳边低声细语那样,可能只是一霎那间,他就想到了他还有着一个随时可能被指认为魔鬼使徒的儿子,皮克罗米尼主教不知道他是否有犹豫与痛苦过,但无论如何,他做出了决定,而这个决定就是他们所看到的。 他派遣来了家族的刺客,为了消弭一时的仁慈留下的祸患。 第六百六十二章 混乱(3) 本来想要继续一章做双更的,但上一张更替内容大修,太晚了,所以只好延迟到明天啦,感谢大家的支持。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六十三章 交易 佛格斯犯了一个错误,也许是因为费瑞克希尔的虚弱与迟钝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心。这个错误让他失去了原先的优势,一场巨大的爆炸让他失去了费瑞克希尔的踪迹,他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就连长袍也没有变得焦黑或是被撕裂,但作为一个高尚的巴特祖杂种,他的骄傲还是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他紧闭双唇,缄口不言,但已经从青灰色变成了灰黑色的皮肤暴露出了他的愤怒与懊悔。他将自己漂浮起来,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搜索费瑞克希尔的踪迹(这个位面已经属于他们的了,费瑞克希尔不可能使用任何手段逃脱出去),一方面是为了防备雄辩公爵布涅,他的老对手,不说别的,如果布涅玩弄技巧,将费瑞克希尔释放出去,他一定会因为佛格斯的失败而大笑不已的;还有就是维茵,恶魔都是不可信的,混乱的以及卑劣的,佛格斯如此坚信,他不敢保证在自己显露出虚弱的时候,维茵是不是会再次投靠布涅,而将他视为这场暴乱的牺牲品。 一个强大而又精巧的法术被佛格斯释放了出来,它散发出低沉的,穿透力极强的嗡嗡声,掠过这个位面的每一寸,从天空到地面,又从地面到天空,费瑞克希尔果然在佛格斯的期望下被迫出现,但她已经摆脱了佛格斯之前的束缚法术,法术重新回到了她的头脑里,她伸出手掌——她知道自己非常虚弱,所以绝对不能失去哪怕一个法术,佛格斯挥动手臂,用利刃刺向她的时候她仍然坚持着唱出最后一个音节,一个多彩的球形力场将巧言公爵笼罩住,这个球形力场是费瑞克希尔曾经施放在自己身上的,但用在敌人的身上一样有着卓越的效果,佛格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确定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法术,但他立刻就知道了,因为费瑞克希尔的另一个法术让这个球形的立场危险地收缩起来,力场在滋滋声中向内崩塌,在佛格斯忙于破解它的时候,费瑞克希尔的又一个法术接踵而至,它就像是一阵普通的,四处飘荡的白色雾气那样笼罩在法球外面,佛格斯可以听到犹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哀叫声,沃金的哀叫声。他知道有一种法术可以将受术人在遭受到折磨时产生的痛苦与怨恨搜集起来,作为一种诅咒的重要施法材料使用——谁都知道,财富之神沃金曾经在一千多年前被乌黯主君格拉兹特囚禁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想要制造一个神祗的格拉兹特召唤了一个深渊怪物吸取沃金的神力,并且将神力注入到他的女儿费瑞克希尔的体内,可惜的是这个计划最终因为沃金将神格寄存在另一个神祗的手中而告失败,但那一百多年来,沃金集聚下来的痛苦与怨恨绝对无法令人忽视,有人说它已经融入到了沃金的神力里,所以格拉兹特才会选择他的女儿而不是他自己作为神力的接受者,而佛格斯也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的法术与器皿来提取这些危险的赘生物。 也就是说,即便是他,也不愿意轻易被沃金的怨恨纠缠住。但他的法术如果不去击破法球,那么法球的持续压缩会把他捏到最小,也许会小到连一颗灰尘都不如,佛格斯暂时不能推断出这种情况的后续,但如果他击碎了法球,那么他就会立刻被一个神祗的怨恨与痛苦占据身心,同样或是更加危险。 “看来你需要另一个主人了。”雄辩公爵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得得意洋洋地说道,他的声音洪亮而优美,即便只是一两个单词的短句也带着极其鲜明的煽动性,但维茵只是晃动了一下脑袋:“谁也不是我的主人。” 这个时候,费瑞克希尔已经转向他们,魅魔在不断地流血,就像是巴霸魔的武器所能造成的那样,佛格斯的刀刃也同样有着让伤口难以愈合的负面效用,她原本就不是最美丽的面孔变得更为丑陋,但出于魅魔的本性,她现在的魅力反而增强到了最大的限度,就连雄辩公爵都沉默了一瞬间,而就在这一瞬间,费瑞克希尔抽出了魔杖,并且把它折断。 维茵咆哮起来,但魔杖中的闪电已经占据了这个平原的每一处,巨大的电流令得土地燃烧,岩石融化,维茵与布涅同时释放出最为坚固的防护法术,蓝白色的锐光在他们的眼前闪烁成一片,没有一丝空隙,他们嗅到了空气中那股恶臭的气味,但不是恶魔与魔鬼身上的,一般而言,在主物质位面,能够撕开山峰的强大闪电也会留下这样的气味,只是要短暂和浅淡的多。他们听到佛格斯在大喊,然后布涅转向维茵,做出一个手势,这个手势属于魔鬼,但作为格拉兹特麾下最受信任的恶魔,维茵当然可以看懂这个简单的示意。 费瑞克希尔不是想要战胜他们,她只是想要逃走。 格拉兹特之女在魔杖折断之后,就在闪电的庇护下创造了一个黑色的次元裂隙,她以它为武器在恶魔与魔鬼们设下的罗网上切割挥砍,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她的每一次操纵都是虚无的,而她的攻击,以及攻击的位置也是虚无,但在闪电消失之前,她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空隙,那是一个微小到可能连小魔鬼也无法穿过的空隙,但费瑞克希尔施放了她所有的最为强大的一个法术,法术打开了一个通道,她急切地抬起蹄子,她不知道这个通道会把她传送到什么地方,但那个地方未必会有一个恶魔将军与两个魔鬼公爵。 这个时候佛格斯已经挣脱了法球的束缚,并且将自己化作了一片薄雾,神祗的怨恨茫然地飘动着,找不到能够被它纠缠住的猎物,公爵谨慎地飘动着,拉开了距离之后才打开了一个瓶子,将这片迷雾一点不剩的吸入瓶子——同时他也在叹息,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得到更多的奖赏了,而布涅高声喊叫着,他的法术击中了通道,但通道依然存在,而费瑞克希尔已经走入其中,只剩下了一个小巧的背影。 也许只有维茵还保持着先前的冷漠。 费瑞克希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迈步向前,知道自己又一次从致命的危机下逃脱了出来。 几乎。 一柄短剑刺入了她的脊背,深深地嵌进肋骨之间的部分,费瑞克希尔感觉到它在被用力地扭动,将她的心脏切碎,并且汲取着其中的血液,她抽搐着倒下,就像是所有濒临死亡的魅魔,费瑞克希尔现在比她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倒在地上,转侧着身体,不让短剑更深入,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弱无力,没有威胁性,无法聚焦的眼睛看着四周,像是要寻找那个杀死了她的人。 “克瑞……玛尔……”她轻声说,她知道是他,他两次背叛了她,而且都成功了。 格拉兹特之女痛苦地喘息着,她的眼睛始终睁开着,手指抓着地面,“让我……看看你,克瑞玛尔……我的爱人,”她卑微而又轻柔地祈求道:“最后了,让我看看你……” 但曾经掌握着利剑刺入她脊背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就算是费瑞克希尔真地停止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她的躯体变得冰冷,也是如此。 ———————————————————————————————————————————————————————————————————————————— 佛格斯,布涅与维茵都听到了从黑暗的通道里传来的引诱,哀求与哭泣,还有尖厉的诅咒——费瑞克希尔可能没有想到,那柄融入了她血肉的短剑最后吸取(如字面意义的)了她所有的血肉,骨头与灵魂,正确地说,她还是以某种方式存活着,只是不以一个魅魔的姿态,而是以一柄短剑的姿态,她体内的神力没有受到一点损失(除了与佛格斯对峙时失去的那些),完整地被保留了下来,就像是换了一个瓶子装载的药水。 曾经的不死者从通道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呈三角形站立的一个恶魔,两个魔鬼,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他手中的短剑上,这个法术虽然罕见,但对于拥有整个八角图书馆的巧言公爵佛格斯来说未必,维茵既然能够将这个法术教给克瑞玛尔,他也不会对此一无所知,至于雄辩公爵布涅,他的学识固然没有佛格斯那样渊博,但他只要看佛格斯就可以了,更别说费瑞克希尔最后的诅咒是那样地响亮——她一定知道他们正在倾听。 她当然不会容许一个出卖了她两次,并且确实成功了的家伙拿走奖赏中最大的那份。 “履行你的诺言吧。”巧言公爵佛格斯阴沉沉地说道:“你应允了她是属于我的。” 雄辩公爵响亮地笑了一声,就像他说过的,这个下贱的塔那里杂种将一份货物卖给了两个人,但他只是与佛格斯对视了一眼,就明确地知道他们需要暂时休战,如果恶魔又改变了主意,那么他们将会一同将他,还有那个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杀死,夺取费瑞克希尔的力量,至于之后应该如何处理,那就是魔鬼的事情了。 “契约,”维茵提醒道:“契约。” “我们并没有书面的契约。”巧言公爵佛格斯提醒他道:“也没有口头上的协议。”他固然牺牲了一些,而布涅也有损失,但从头到尾,他们确实没有和这个恶魔达成过任何交易。 “啊,我们确实没有契约,”维茵说:“但我和你们的主人,可敬的钢铁要塞的大公迪斯帕特有啊。” ———————————————————————————————————————————————————————————————————————————————— 格拉兹特坐在他的宝座上,这里是天鹅之塔,也就是他的三十三座象牙塔中最令人畏惧的一座,据说被他杀死的每一个情人的灵魂都在此徘徊不去,渴望着再次被他宠爱。 这是事实,也是伪造,当格拉兹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一个幽魂敢于接近他,他仍然是他们畏惧以及不敢接近的存在。在格拉兹特想要独自待一会的时候,他就会来到这里,房间里总是安静的让他感到舒适,只在极少数的时候,他才会召唤一个情人,让她痛苦地哭泣,哀求,或是歌唱来让自己感到愉悦。 但今天他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整个象牙塔只有他,没有其他恶魔,也没有幽魂或是任何具有思想的东西。格拉兹特伸出他的右手,黝黑的六根手指打开了一个扁平的橱柜,橱柜里藏着一面镜子,镜子无法倒映出影像,因为它连接着另一个镜面。 在格拉兹特做出一个手势之后,镜面的彼端逐渐显示出了图像。 “早上好,中午好,或是晚上好,”埃戴尔那在镜子的彼端说:“尊敬而危险的,泽拉塔之主,三层位面的统治者乌黯主君格拉兹特。” ———————————————————————————————————————————————————————————————————————————————————————————————————————————————————————————————————————————————————————————————————————————————————————————————————————————————————————————————————————————————————————————————————————————————————————————— 第六百六十四章 交易(2) 星移之年——第二十四年春末。 今天我拿到了一支白色的悬钩子花,在瑟里斯人的语言中,它被称之为“荼蘼”,有诗句描写说:“它是春天最后开放的花儿,等到它凋谢了,春天就要过去了。”在无底深渊中,在滚热喧嚣的血战战场上,在尔虞我诈,时刻变换不停的恶魔与魔鬼中,季节已经成为了一种相当模糊的映像——就连主物质位面,都开始变得陌生而遥远,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那些愿意被转化为恶魔或是魔鬼的人类、兽人或是其他主物质位面的居民——在这里,不作为一个深渊生物你是很难坚持到最后的,又或者说,即便你能够有着坚强的意志支撑到现在,你对于自我的认知也会变得混乱起来,在这个连一丝喘息之机也无法找寻到的死亡之地,你的思想中只能被魔法、武技或是任何一种能够将你的生命延续下去的东西所占据——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是的,非常的不重要。 发自内心地说,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具身躯的另一个主人,能够在这种严酷的考验中走到今天而不崩溃。不过大概在它开始撰写无底深渊生物万种大食谱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它的确选择了一种智慧而又冷酷的应对方式——当然,我们不是被我们的导师埃戴尔那直接丢入恶魔怀抱的,我们甚至可以说是接受了一个邀请而非粗暴的诈骗或是轻蔑的强迫,我曾经设想过很多可能,因为无底深渊是不一样的,哪怕它已经在我的身体里见到了无数血腥与悲哀。但血战更是所有邪恶与黑暗的结晶,这里没有希望,没有温暖,没有爱意,没有一星半点值得宽慰的软弱之物。巴特祖杂种与塔那里杂种的争斗可以追溯到数万年之前,可能还能延续到数万年之后,每一个被迫或是自愿出现在这里的主物质位面巴佬都是炮灰或是食物,很难有人从这些昆虫与动物这里得到尊重,敬爱或是善意的对待——我必须承认我已经准备好重新捡拾起苛刻严厉的态度,就像是在混沌海里教导一个对魔法与星界一无所知的蠕虫那样命令它,巨细靡遗地指导它应该怎么样在血战中存活,我是说,我们的躯体。 最让我担心的是它作为人类的脆弱那一面,就像是它在格瑞纳达的三军团碾压过那些愚蠢的反抗者时所做的那样——无底深渊中有无辜之人吗?有的;有值得怜悯的人吗?有的;有需要帮助与救援的灵魂吗,太多了!而这里的恶魔与魔鬼们,可不会认为它的仁慈会是一个值得掌握的把柄或是可利用的弱点,他们憎恶这种柔软的感情仅次于彼此,如果是那样,我们的敌人就太多了…… 我的导师埃戴尔那告诉我没问题,我一点也不相信他,他的疯癫病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譬如说,他可以和我的同居者愉快地聊上一整天,请注意,与我以为的那种有关于魔法、位面或是灵魂的严肃话题毫无干系,他们讨论的是各种美味的食物,审美,稀奇古怪的仪俗,天马行空的八卦以及匪夷所思的鬼怪故事——而我被迫旁听,别问我他们究竟讲了些什么,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家伙就算了,我的导师,您几乎做了快一千年的骨头架子,食物的滋味对于不死者来说早就是空中楼阁,我们唯一能够尝得出味道的就是灵魂宝石,又或是寥寥几种根本不应该被分在食物类别中的奇怪东西;至于审美,我倒不奇怪你们可以在这方面成为朋友,您对于粉色的偏好已经广为人知,有些时候,人们即便不知道那个毁灭了一整个庞大帝国的巫妖埃戴尔那,也会知道那个拥有着两颗粉红色艾恩石的巫妖埃戴尔那,而另一个,嗯,您知道它居然会喜欢一只猴子吗;以及,我可以容忍你们对于一些罕为人知的仪俗的讨论,不管怎么说,有些时候,一些微小的细节或许会直接影响到你的命运,但那些八卦,我衷心的希望,我的导师,那都是一些胡言乱语,尤其是涉及到神祗的那部分……至于鬼怪故事,导师,我们通常会出现在别人的恐怖故事里,并且成功地将一个或是很多成年男人吓到蜷缩在毯子里,像个小孩子那样连头都不敢伸出来…… 好吧,我似乎有点离题,让我们回归正题。 您应该知道了吧,导师,当我发现的时候,确实感到吃惊了,虽然说,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不,我也不是想要关心你知道的那个,但无论如何,我的身躯有一半的时间是属于它的,它的崩溃将会导致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后果,这不是说笑,导师,直接点说—— 在格瑞纳达的时候,格拉兹特之女,费瑞克希尔对于我的同居者来说,是一个生命,也许邪恶,也许卑鄙,也许令人厌恶,但它很清楚,那是一个生命。虽然它拿那对蹄子和我开过玩笑,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在它的心里,它可以杀了费瑞克希尔,就像他会杀死尖颚港的盗贼,会杀死进犯灰岭的巨人,会杀死雷霆堡前的兽人那样,但它不会真的把他们的尸骸捡起来放到锅子里面煮,然后就像是嚼小鸡那样的把它们吃掉。 但它在血战的战场上这样做了——魔鬼是,恶魔也是,我曾经以为它只是想要借此奠定自己的权威,毕竟我们谁也不想被恶魔,或是魔鬼吞噬,又或是转化成另一种没有我们的记忆,也没有我们的思想的怪物,那样对于我们来说,是绝对的失败,以及死亡。但后来,导师,我发现我似乎错误地理解了它的行为,它修改了自己的认知,在进入无底深渊之前,也许会让巴特祖与塔那里发笑,但它的确没有把它们视作与自身相同的,有智慧的生物,它就像是……一个有着人类嗜好的恶魔或是魔鬼,它甚至要比后者更为残忍,因为人类对于食物就是这样,他们并不单单为了饱腹,为了变强,他们打造出品种繁多的器具,置配出数以百计的调料,钻研出如同酷刑一般的烹饪方式,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舌头,更正确地说,暂时的满足。 我想,恶魔们或许比我更早地发现了这一点,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但是的,偶尔,深渊中的居民也会被在那些虚弱的族群身上找寻到的残暴与疯狂震慑。 那么,您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拜您所赐,我们还要在无底深渊,也就是血战的战场上搏杀二十年,导师,当它所建立起来的,虚假的认知因为无法承荷而碎裂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挽回这个注定毁灭的结局。 ————————————————————————————————————————————————————————您的弟子,克瑞玛尔于迪斯 ———————————————————————————————————————————————————————————————————————————————— 巫妖折叠起信纸,在魔鬼的城市中,没有脆弱的羊皮纸以及犊皮纸,只有人类的皮肤,巨人的皮肤,兽人的皮肤以及恶魔与魔鬼的皮肤制作而成的皮纸。当然,在迪斯帕特大公的钢铁之城里,魔鬼们更高兴看到有人愿意使用恶魔的皮肤做成的纸张,但一张恶魔的皮肤很难保证不会泄露写在上面的内容,所以曾经的不死者使用的只是兽人皮纸,写上去的感觉十分地……凹凸不平,制作的手艺着实有点欠佳,反面的脂肪没有弄干净,边角上还带着又硬又尖的毛发。 虽然身在无底深渊,但巫妖与外界,特别是主物质位面的联系并不是完全中断的,像是那支悬钩子花,就是阿芙拉委托一个泰扶林送到这里的,虽然付出的代价可以买下一整片盛开着悬钩子的原野,但巫妖不会因此而感到不高兴的——他在见到这支花瓣雪白,花蕊金黄的花朵的时候,也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安慰——如果不是花梗上淬了剧毒,他也许会慷慨地赏赐那个使者,可惜不,他的法术让这个过于贪婪的泰扶林在几个心跳的时间里就被抽干了所有的液体,体液,唾液,胃液以及血液,最后她干瘪到几乎可以漂浮起来。 阿芙拉是个任性的孩子,在将这支花用法术保存起来的时候巫妖想到,虽然她是不会在花梗上淬毒的,但她应该可以想到,所有送到他手中的东西都不会是没有被动过手脚的,欣赏黑发龙裔的魔鬼很多,憎恶他的也不少,只是她应该十分坚持地认为,没有什么可以击倒她的监护人。 如果不是与阿芙拉,而是与他的导师埃戴尔那通信的话,巫妖有着一个非常便捷的方式,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进入无底深渊之前,埃戴尔那会给他一个死灵骑士的原因——巫妖们的死灵骑士几乎都被放在他们开辟的半位面里,而埃戴尔那的半位面,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巫妖拒绝相信这是出于喜爱)与巫妖的半位面连接在一起,所以说,只要他的死灵骑士达诺斯回到半位面,就可以直接将信件交给埃戴尔那的死灵骑士。但巫妖只是思考了一会,就伸出手指,点燃了火焰,他念诵咒语,召唤出火元素生物——那位姿态曼妙的少女,将卷起来放进秘银圆筒里的信件交给她。 “把这个给我的导师好吗?”他温柔地询问道。 火元素少女摇了摇头,但这不能说是一个拒绝——她微微地侧着头,躲在火焰后面,白亮的眼睛中跳跃着金色与朱红色的星点。 “一个吻怎么样?”巫妖问。 少女讨价还价地伸出两个手指,曾经的不死者低下头,只有手臂那么长的火元素生物伸出手臂,轻柔地抱住了他的头,她已经将温度降到了最低,但最低的可见火焰温度仍然让巫妖感觉到逼人的灼热,如果他只是一个凡人,即便火焰的温度已经降低,但仍然会被烧伤头发与皮肤的吧——火元素少女吐出了更为滚烫的呼吸,樱桃红色的嘴唇碰触到巫妖的嘴唇,非常短促的一碰,然后是另一侧,也是又轻又急的一吻。 巫妖在第一吻的时候就垂下了眼睛,在第二吻结束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火元素少女已经离开了,而桌面上的秘银圆筒也已经随之不见。曾经的不死者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能够以人类形态出现的火元素生物通常都是最为强大的,而且她们总是在火焰中来去,一转眼间或许就在千里之外,即便遭到阻截,她们也可以瞬间将秘银圆筒以及里面的信件一起焚化殆尽。 但所有的火元素生物都很讨厌不死者,除了负能量火焰所孕育出的那些。常年阴寒潮湿,还群居着一群以纯净的负能量为主体的不死生物的七十七群岛,可不是受火元素生物欢迎的落足点。 ———————————————————————————————————————————————————————————————————————————————— 火元素的信使离开之后,巫妖来到窗前,虽然说,他现在的身份可以说是一个俘虏,又可以说是一个人质,但迪斯帕特大公还是颇为宽容地给了他一个有着窗户的房间,因为这里本身就是一座高大建筑的关系,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非常遥远的地方,不过即便有着龙裔以及精灵血脉的加成,他也只能看到大约数百里之外的地方,仍然在这座城市的中心,而不是边缘。 迪斯帕特大公的城市,原本的九层地狱的第二层,是一个钢铁铸就的层面,在滚热的熔岩与赤黑色的岩石上,矗立着一座庞大到几乎占据了所有人视野的城市——这座城市通体都是金属的,钢铁的墙壁,黑铁的道路,以及白银,黄金与铜的镶嵌和点缀——火焰在这些金属的下方熊熊燃烧,将它们烧得通红,只有不畏惧灼热的魔鬼可以自如地在上面从容行走,而那些莽撞到毫无准备就进入这个城市的人,会因为被高温融化的脚趾而凄声惨嚎,而这个时候,城市的守卫会飞奔而来,在他们没有被小魔鬼以及劣魔拖去暗处吃掉之前抓住他们,将他们投入监狱——与格瑞纳达有着奇妙相似的是,迪斯的监狱也在路面下方,在不规则的铁块熔铸而成的板块的下方,所有被迪斯帕特大公认为不该在这座城市里出现的东西全都被拥挤在里面,像是形状模糊的祈并者,血战中的恶魔俘虏,胆敢与恶魔签订契约的凡人,被认为有罪的低阶恶魔等等……如果你走在街道上,低头往下看,就能从铁块的缝隙间看到他们扭曲而狰狞的面孔,蒸腾的恶臭与血肉烤焦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不由得让人又是饥饿又是恶心。 不过比起从街道路面的缝隙中升起的肮脏烟雾,更多的烟雾还是产生于城市之中,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永无止境地燃烧,黑色的烟雾从各个建筑中盘旋而起,就像是一只只巨大而又多变的黑龙,它们的双翼遮天蔽日,令得这个层面除了火焰的光亮之外别无其他的光线。唯一能够撕开这些烟雾的可能就只有迪斯帕特大公的铁塔了,它高耸入云,尖端隐藏在烟雾之中,无论你在迪斯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它——哪怕上万年来,这座钢铁之城已经因为迪斯帕特大公的命令往外拓展了不知道多少里——街道上永远有装束华丽的魔鬼三三成群地走向那里,走向这里,他们的工作是负责抽打那些做工的灵魂,这些灵魂永远得不到安息,也无法获得赦免。 巫妖能够听见那些魔鬼们在轻声发笑,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悬挂在迪斯帕特大公的堡垒——铁塔上的两个装饰物,也就是巧言公爵佛格斯与雄辩公爵布涅。上一次是布涅被佛格斯陷害(也有可能不是)与第一层面的领主拜尔有私,所以作为惩罚,迪斯帕特大公用铁链穿过布涅的肩膀,把他吊在铁塔上一百年,他被放下来没多久,就有和他的死对头巧言公爵佛格斯一起被再次吊在了上面——真不知道,他当初为了显示对迪斯帕特大公的忠诚,而将贯穿肩膀的铁链留下来是好还是不好,也许这确实是个坏兆头,你看,它几乎立刻就被利用起来了。 两位公爵的罪名尚未被所有人知晓,不过魔鬼们总是会想办法尽快知道的——也有人试图来询问巫妖,这个被恶魔留在魔鬼的城市中的可怜虫,不过他们很难逾越大公设下的界限。迪斯帕特大公这次可能真的不想太早暴露出他的秘密——而且他对佛格斯与布涅的行为确实很生气,比上次还要生气一些,毕竟佛格斯与布涅与他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非常遥远,可能一个费瑞克希尔就能予以他们不少帮助。 没有魔鬼不想晋升,迪斯帕特也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接受维茵提出的交易的原因——如果诱惑不够强烈的话,作为与维茵的主人,乌黯主君格拉兹特身份齐平的迪斯帕特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恶魔,就算他可以说是格拉兹特最为信任的一个下属,但那也只是一个魔将,而非领主,但当他的两个重要下属同时出现了异常的时候,他很难继续放任下去,也幸而他没有放任下去,他得到了维茵付出的诚意,单独的。 维茵给予恶魔们的诚意则是一张描绘在蛇魔皮肤上的作战计划,来自于塔那里。 第六百六十五章 交易(3) 维茵给了恶魔们塔那里的作战计划,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将会借助着魔鬼的手,给予自己的主人,乌黯主君格拉兹特一个致命的打击。 现在,导致了恶魔们在血战战场上第一次严重受挫的不是维茵,而是费瑞克希尔,但其中的奥妙并没有人知道,维茵仍然潜藏在恶魔之中,预备着发动最后的攻击,在他的计谋之中,无底深渊三层层面之主格拉兹特将会因为费瑞克希尔的叛逃行为而亲临血战战场——即便他并不爱费瑞克希尔这个女儿,他也必须承担这个错误的指派带来的损失,更不用说,费瑞克希本身的价值(神力)。所以维茵如此建议,当然,更多的是出于一个近似于魔鬼的恶魔的谨慎,费瑞克希尔化身的短剑并未被他轻易地交给他人,他很清楚,任何一个魔鬼拿到它都会迫不及待地汲取其中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坚不可摧,这不是一个空洞的承诺或是微小的代价就能获得的。 维茵回到了血战战场,为之后的背叛做准备,而他与费瑞克希尔麾下的一部分恶魔,被巧言公爵佛格斯与雄辩公爵布涅带回了钢铁要塞,一些高阶恶魔在宣誓了忠诚之后获得了平民之上的待遇,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转化,而巫妖,以及葛兰也是如此,他们被允许住在要塞中较高位置的建筑中,这几乎可以说的上是一种高等待遇,因为在这座要塞中,正如之前描述过的,越是往下,就越是灼热,而高处的建筑就会略微温和一些,是的,温和,不是凉爽。凉爽这个词语在第二层面中是不存在的,房间中的空气温度要高过人体本身温度一半之多,而房间的墙壁与地面仍然可以用来煎烤肉排。 巫妖的隐形仆役为他打开了门,他们有着非常广阔的行动空间,甚至可以得到冰凉干净的水,面包与通常意义上的动物肉,都是经过处理并且十分可口的,事实上,在魔鬼的城市中这种待遇也不能说非常罕见,只要你有足够的灵魂宝石——这种唯一能够在无底深渊中通行无阻的货币,而且与恶魔的城市相比,魔鬼们更愿意用诡计与谎言来骗取你手中的灵魂宝石,而不是粗暴地抢夺——后者会让他们觉得不够优雅与混乱。 “您要出去吗?”一个魔鬼在看到黑发龙裔的时候问道。 “是的,我想要去集市。”巫妖说:“我想要准备一些施法材料,或许还需要一些抄写卷轴用的皮纸与墨水。” 一个小魔鬼很快就被召唤了过来,它比起阿斯摩代欧斯更符合人们对于小魔鬼的想象,它的躯体就像是一只皮包骨头的鬣狗,用两只脚直立行走,身后的膜翼覆盖着细小晶亮的鳞片,凸出的吻部上方镶嵌着两对眼睛,其中一对很有可能是它抢夺而来的,它在说话的时候也像是鬣狗在夜晚中吠叫,但相当不伦不类的,它居然穿着一身人类孩童穿着的奢华衣衫,也许是从某次召唤中意外得到的,这件原本应该属于七八岁孩子的袍子罩在它身上仍然显得异常宽大,没有靴子,它的爪子暴露在外面,但能够将皮革靴子在数息中烧融点燃的高温甚至无法伤害到看似柔软的肉垫。 巫妖对它已经很熟悉了,它当然不会蠢到就这么毫无价值地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法师,虽然很多魔鬼都在猜测他们很快就会死去——魔鬼与巫妖称它为“裂齿”,因为它的一颗裸露在嘴唇外面的牙齿明显地裂开了,用一颗镀金的钢钉钉在一起。 它看着黑发的龙裔,摇了摇头:“尊敬的法师,”它说,“也许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 “什么样的变化?” “一些小小的暴动,”裂齿说,事实上,在钢铁要塞中,这种暴动随时可以出现,毕竟除了那些因为过于愚钝天真而被欺骗而来的凡人灵魂之外,无论是血战的俘虏,还是敢于到魔鬼的城市中旅行的冒险者,都不是那种会甘愿在千百年的苦役后沦落成为一只蛆虫的安分家伙,“你也许仍然可以去到集市,但我不保证您是否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你的,还是其他的魔鬼?”巫妖问。 “两者皆有,”小魔鬼裂齿说,“您看,我必须承担更多的风险,而您可能需要给出更多的报偿。”说话的时候,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法师,似乎想要知道他是否一定要在今天出去——曾经的不死者心知肚明,这也是一种甄选奸细的方式,每次他要到街道上或是集市上都会被允许,但相对的,他所接触过的每一个魔鬼,泰扶林,乃至人类(如果有)都会在这之后受到严酷的审查,就像是其他恶魔那样,不过据说有几个恶魔因为与魔鬼产生冲突已经死了,其中的缘由很难得到深究,不过巫妖相信,这是因为魔鬼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兴趣。 “但如果这样的话,”巫妖在片刻沉默后,说:“我也许有会得到一些寻常无法得到的好东西呢。” 小魔鬼裂齿发出喋喋的笑声,而他们身边的魔鬼守卫也是如此,“确实如此,”他们说:“你的判断非常正确,法师,一些新鲜的材料确实非常难得。” ———————————————————————————————————————————————————————————————————————————————————— 魔鬼的集市距离他们的住所并不远,但小魔鬼裂齿提供了坐骑——一种魔鬼们用贱魔与火元素位面的生物融合而成的怪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没有头,没有皮肤也没有尾巴的马匹,肌肉散发着灼热的气息,脊背上覆盖着沉重的背甲,背甲上的温度就和他们房间里的那样,属于人类也可以忍受的那种,但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魔鬼们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几乎都是视而不见的,只是在接近集市的时候,他们遇到了需要贿赂的一队高阶魔鬼,付出了大约三十颗灵魂宝石的昂贵代价,但出于魔鬼对于契约与交易的狂热性,他们还拿到了一张召唤卷轴。 而在集市上,正如施法者猜测的,他们有幸交易到了不少不那么常见的材料,或是因为新来的商人因为暴乱而心生恐惧,或是因为囊中的灵魂宝石即将告罄(同样是因为暴乱),又或是更直接与不幸地成为了暴乱的牺牲——他们自身也成为了货物的一种——他们是一群倒霉鬼,但另外一些有幸得以避让甚至掌握着这场灾难的交易者们却从中获取了人们无法予以想象的高额利润。 交易出去的灵魂宝石,以及黄金,宝石,秘银精金都不是曾经的不死者会去在意的,巨龙的遗泽让他受益匪浅,而且他的导师埃戴尔那也许疯癫,也许不负责任,也许时常让七十七群岛的居民们为之头痛不已(哪怕他们之中的一些已经没有脑袋了),但也许是因为有着银龙的一半血脉的关系,他也是一个慷慨的令人嫉妒的导师,在他的塔里,几乎每隔一百年都会有一个灰袍转化为巫妖,而转化仪式中所需的金币可以让一个小公国陷入困顿,但他的弟子们从未堕落到要为了金币去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想想看吧,其他导师的弟子为了筹集转化仪式所需的昂贵材料,甚至要受某个固执的贵族雇佣,召唤起一整个地区的亡者,为他的宴会增添一点与众不同的阴郁色彩——这种行为比掀起黑袍吓唬小孩子似乎也没能好到什么地方去,而且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像是死灵法师并不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恐怖危险诸如此类什么的,但真的,不但那个弟子很穷,那个导师也同样地……穷,法师从来就是一个需要大量投入时间,注意力以及金币的职业,就算是死灵法师也是法师,所以埃戴尔那最终也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虽然说起来的时候,确实有点让人伤心。 那么至少,埃戴尔那从不会允许他的弟子陷入到捉襟见肘的困窘境况里,巫妖根本不再去计算他究竟给出了多少灵魂宝石,他也同样深谙自己的导师,埃戴尔那从未做过失败的交易,他无需为此感激或是愧疚。 ——————————————————————————————————————————————————————————————————————————————————— “他接触了什么人吗?”魔鬼守卫问。 小魔鬼裂齿点点头,当然啦,但那些商人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还有那队高阶魔鬼,但后者也许可以在接受询问之后安然离开,那些商人就未必了,魔鬼有自己的律法,并且非常的严酷,他们或许是无辜的,但在拷问中,若是他们吐露出了任何违背了魔鬼法律的行为,就会受到惩罚,这些惩罚会让他们永远无法离开钢铁要塞。 施法材料,墨水,以及卷轴皮纸都经过了检查,那只卷轴尤其让魔鬼们注意,不过它对魔鬼来说就像是一根苍白的鸡肋——因为它是用于召唤失去的魔宠所用的,主物质位面的法师如果失去了自己的魔宠,倒是可以用这个把它再召唤回来,但魔鬼们会需要吗?高阶魔鬼甚至不会允许小魔鬼成为自己的仆役——它们太弱了,并且有着无法摆脱的低劣本质。 但施法者认为,他很需要这张卷轴,“我曾经有着一个魔宠,叫做阿斯摩代欧斯。”听到这里吗,裂齿轻轻地笑了起来,它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阿斯摩代欧斯,在主物质位面它或许很危险,但在九层地狱,它只能说是一个卑微的弱者。 魔鬼守卫把它拿走做了检查,然后拿回来一张一模一样的,施法者在魔鬼们兴致盎然的视线下撕开了这张卷轴,魔法的符文依次亮起,然后熄灭,最后出现在黑铁桌面上的是一只晕头转向的小魔鬼。 魔鬼们哈哈大笑,因为这只小魔鬼可能是他们见过最为弱小的一个了,它的外形不是鬣狗,也不是毒蛇,更不是鳄鱼或是秃鹫,它竟然是一只仓鼠,黑色的绒毛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口美味的食物,而不是一个魔鬼。 黑发的龙裔也在微笑:“很高兴我们可以在这样值得纪念的环境中重逢,阿斯摩代欧斯,”他说:“你呢?” 阿斯摩代欧斯一点也不高兴。 —————————————————————————————————————————————————————————————————————————————————— 阿芙拉从梦中惊醒。 不,那不是一个噩梦,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美梦,大概所有的女孩都会希望拥有的一个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就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或者说,阿芙拉是一个例外。 她梦见自己行走在繁花与稻穗之中,温暖轻柔的风带来馥郁的香气,卷曲的秀发掠过她的肩膀,垂落在她的肩膀上,而璀璨的淡金色晨光照耀着她如同雪花石一般的皮肤,她看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光辉与明丽的,没有任何缺损与污秽,她在丝绸上歇息,云雾为她遮挡过于耀眼的光线,而面容秀丽的少年少女们为她倾倒美酒清洗双足,又用金杯银盘送上美味珍馐,她的身边环绕着俊美的男性,或许还有女性,他们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火热,他们迷恋着她,她知道,但她只会给予他们短暂的垂怜。 他们只是凡人,而她…… 第六百六十六章 交易(4)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六十七章 交易(5) 钢铁要塞中的集市与通常意义上的集市不同,它被架设在一座弯曲的钢铁管道里,管道可以容纳一个恐纳魔长官昂首挺胸,毫无障碍的前行,也就是说,最少的,它的直径约三十尺,管道就像是折叠在一起的羊肠那样盘旋在一个旷阔的野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紧密排列着的金属螺旋,而在管道与管道之间,有相互连通的小径,也有被伪装起来的通道,它们相互连通,又相互间隔,熟悉它们的劣魔与小魔鬼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其中窜来窜去,但一个主物质位面的乡巴佬到了这里,几乎就是作为商品出现的,除非他身边有着一个强大的魔鬼给予担保。 但若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令商人们畏怯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正如另一个位面所说,商人们若是能够得到三倍以上的利润,就可以肆意践踏所有的律法,其中自然包括谋杀,不单单是针对他人的,即便有时候付出的可能是自己的性命,他们也会一往无前。只是有幸能够被邀请到无底深渊的商人们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人类,行走在这里的几乎都是泰扶林,龙裔或是其他混血的杂种,他们在这里拿出来的每一样货物都几乎能够卖得上上层位面上百倍的价格,而他们拿走的每一样货物在上层位面也同样可以达到百分之一千,甚至一万的利润。 管道是黑铁铸造的,底面流动着融化的岩浆,而窄小的铺面与店堂都矗立在浇融于弧形墙壁上的平板上,墙壁与顶面(有些人就连顶面也省略了)都是轻薄的金属片,或是铜,或是锡,又或是钢,主要看所有者是否足够富有与强大——在这里,黑发龙裔曾经骑乘过的无头马同样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也有人骑着有翼蜥蜴,伪龙,或是飞行魔鬼,这些魔鬼基本上来说都是劣魔或是贱魔,它们就像是糅合了数个动物,植物以及昆虫的综合体,满身恶臭,并且时刻用他们邪恶的眼睛打量着每个外来者,希望能够从他们的疏忽大意中取得好处。 一个兽人卡乌奢的使者就有着这么一个坐骑,一个劣魔,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肥壮的苍蝇,体型不如他的同类那么夸张,大概只有一匹骡子那么大,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兽人祭司放松了对他的戒备——毕竟祭司要比劣魔还要大上两倍那么多,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魔鬼们是如何互通有无,相互联系的,也不懂得契约的内容可以变化与扭曲到什么程度——他与欲魔的交易一达成,劣魔以及它召唤而来的两三个“苍蝇”同伴就一拥而上,祭司的四肢与头颅被分别抓住,在被抽长的无声嘶喊声中,被撕裂成了六个部分,劣魔们抓着他的肢体,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而那个欲魔只是倚靠在平台的悬索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而就在这座平台下方,在炙热明亮的熔岩河流之上,一个同样不够谨慎的变形怪法师被一群小魔鬼抓住了,而在视线难以企及的地方,一个黑洞洞的**正在旋转着打开,被毒针麻痹的变形怪法师被拖了进去,整个过程快到岩浆还不足以将那件被抛下来的魔法长袍完全消融殆尽。它漂流到巡逻的恐纳魔长官脚下,无论是布料,符文还是宝石几乎都已经被损毁或是拿走,恐纳魔长官低头看了看,随意地将它踏入熔岩河流的深处。 “最近怎么样了?”他问道。 那个刚刚将自己的交易对象扔给一群劣魔的欲魔小心地站直了身体:“一如往常,”她斟酌着词语:“大人。” “多久之前的往常?” “三年,或是五年,”欲魔说:“您知道的,要塞中有着不少愚蠢而又目光短浅的家伙。” 也就是说,蔓延在奴隶与仆从之中的暴乱仍然在持续地影响着集市,恐纳魔低下头,当他想要继续盘问的时候,一声愤怒的大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极具讽刺性的,魔鬼从来就认为,空洞的大喊大叫,挥舞手臂,或是龇牙咧嘴是最为低级与下作的行为,他们在与人类交易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迷惑于他们的彬彬有礼,事实上,魔鬼们,尤其是高阶魔鬼的确与人类的贵族有着非常大的相似性,或说相同的欺骗性,他们温文尔雅,通情达理,尊重契约与律法,但一个灵魂,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吞噬的时候,他大概是不会太在意自己有没有被系上一条蝴蝶结的——人类的贵族不会听取下贱之人的申诉与哀求,但允许他们从残酷的死法中选择一种;魔鬼们呢,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开任何一只被他们捕捉到的猎物,但如果可能,他们会让食物亲眼看看自己签下的契约——即是他做出的最为错误的一个决定,允许他从中找出漏洞,以便可以否认这份契约。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魔鬼的法庭就是为此而设立的,而且令人意外的,竟然也有击败了魔鬼的胜利者,但他们的结局真的如同吟游诗人们歌唱的那样美妙吗?也不会呢,人类的贪欲是无穷的,而战胜魔鬼只能让他们的自负进一步地膨胀而已,他们终究还是会落入无底深渊的,而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有上一次的幸运。 “想要不为魔鬼所乘,”巫妖的导师埃戴尔那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无所求,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我。” 但巫妖的导师如果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比任何人,包括魔鬼意识到这是一场风暴的开端。 一声大叫之后,是更多让高阶魔鬼们皱起眉头的叫喊,诅咒与诟骂的混乱声响,之后,恐纳魔听到了一声比之前的声音都要来得庞大的轰隆声,欲魔卷起嘴唇,轻微地摇着头,做出一个充满怜悯的表情——就在距离他们不过数百尺的地方,一场战斗正在发生,它或许并不激烈,但无底深渊在下,它成功地摧毁了一座平台,沉重的黑铁平台从空中坠落,落入熔岩的河流,虽然它只有三尺乘以四尺左右,但别忘记,钢铁管道也只有十二尺,更别说平台上还有着简陋的三角小屋,它们一起落入熔岩之中,占据了近半个弯起的底部——岩浆虽然炽热,但融化黑铁仍然不会是一时半刻就能办到的事情,熔岩明显地在拥堵的地方变得缓慢,而且随着堆积的高度逐渐增加,它正从半融的明亮液体变成灰暗的岩石。 如果等到熔岩完全化为岩石,那么这一截管道只能被拆除与废弃了,这样的损失可能要被写成文书递交给管理集市的某个伯爵或是公爵,要知道,这些管道所用的并不是普通的钢铁,它不会锈蚀,也不会因为熔岩而软化消融,更有着胜过合金的柔韧与坚硬,如果它产生了无法修缮的大问题,作为巡查者,恐纳魔可能会被惩罚性的降阶。他立刻带着两个巴霸魔飞奔了过去。 青灰色皮肤的魔鬼首先看到的是一群商人,他们是三个泰扶林,以及一个人类法师,而与他们交易的对象是两个链魔,他们都悬浮在管道中央,战斗仍然在继续,闪电与冰冻从法师的手指间喷射而出,而链魔的铁链就像是怪物的触须那样在空中飞舞着,他们的影子在管道的内壁上形成了驳杂交错,令人眼花缭乱的黑色斑点与条纹,他们的旁边,有些家伙在高声欢呼,有些家伙在恼火的咒骂(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交易受到了打搅的关系),还有些家伙,正在跃跃欲试,当一个被击打到内壁,带来訇然巨响的气旋法球被反弹起来,撞击到另一个平台的时候,他们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跳了混战之中——魔鬼和恶魔一样嗜血与好战,只是比起后者,他们总觉得需要一个理由,借口或是其他诸如之类的东西才能开始战斗。 恐纳魔低声诅咒着,他挥动双翼,让钢铁管道里卷起一阵强烈的热风,而后投掷出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让阻碍了熔岩流动的黑铁三角小屋顿时如同烈日下的油脂那样融化了,灼热的气浪让泰扶林与人类法师向上飞起,以及向后退避,恐纳魔带着鳞片的手指指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抓住他们!”他命令道。而他也将自己的身躯缩小,飞了起来,他必须在混乱进一步扩大之前,将事情平息下来,但不知为何,不断地有低阶魔鬼与外来者加入战局,在恐纳魔愤怒地斩杀了其中的几个之后,不但没有让管道中恢复平静,让他不安的嘈杂声反而进一步地向着远处伸展了出去。 恐纳魔抓住了一个泰扶林,这个泰扶林可能是一个巨人与恶魔的混血,他闻起来比劣魔还要臭,高大到几乎可以与恐纳魔平视,有着如同铸造出来的结实肌肉,但恐纳魔只是低声喃喃了一句咒语,这个碍事的大个子就面露恐惧,踉踉跄跄的后退,而恐纳魔又是厌恶,又是冷酷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法术造成的刀刃贯穿了泰扶林的喉咙,他按着伤口仰面倒下,在熔岩中发出滋滋的声音,造成了浓厚的黑色烟雾与焦臭的气味。恐纳魔长官继续向前,他的脚爪踩到了泰扶林留下的部分,肋骨在他有意的碾压下纷纷折断,他吹出一口气,驱散了烟雾,然后他迅速地向一个方向看去——恐纳魔的天赋让他警兆大作,他看到了一个人类法师正在向他做出施法手势,而这位魔鬼长官当机立断地选择了传送。 他将自己传送到一个不远的地方——在法师的视线之外,但他很快回忆起,法师所施放的法术并不是一个攻击性法术——那是一个,召唤法术。 当恐纳魔想起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周围站立起了不下一打僵直的身躯——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死了,而一个死灵法师将他们重新唤醒了。 —————————————————————————————————————————————————————————————————————————————— 行走在黑中带着赤红的街道上的奥赛魔停下了脚步,整个街道,不,整个城市都在颤抖,他向震动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条艳红的火柱正向最高处翻腾而去,这是一个预定好的讯号,他迅速地放下背负在脊背上的另外四只脚,跑向一个隐蔽的小巷,而小巷中,几个劣魔正在探头探脑地从一块黑铁小门后张望,奥赛魔迅速地推开他们,钻入了密道,密道一开始窄小的差点就把他夹在了当中,但到他可以落下的时候,已经宽大的可以容纳一个哈玛魔了,而他落在的地方,一个空洞的监牢里,几百个低阶魔鬼正急切地等待着。 “是时候啦,”奥赛魔说:“管道集市爆裂了。” 他从一个魔鬼那里拿走了一柄短斧:“让我们冲上街道去吧!”他大声煽动道:“那些总是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已经自顾不暇啦!” —————————————————————————————————————————————————————————————————————————————— 一个高阶恶魔,维茵的得力下属之一从窗口往下看去,街道上的井然有序已经消失,低阶魔鬼的大暴乱可以让那些巴特祖杂种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驱赶与杀戮曾经的奴隶与仆从,但这可不是恶魔们想要看到的后续发展,他从窗口跃了出去,落在几个巴霸魔之间,砍刀落在了他的身上,却落在了空中,恶魔将自己传送到巴霸魔身后,挥动利刃,将他们的头砍了下来,就像是一阵薄而尖锐的风吹过魔鬼们的头颈。 而就在低阶魔鬼做出反应之前,这阵死亡的旋风又冲向了另一个地方。 这些高阶恶魔,都已经在血战中连续征战了数十年数百年,没有比厮杀与战斗更能让他们兴奋的了,而且他们也同样擅长在混乱与繁多的敌人中作战,他们就像是刺客的匕首,只落在关键的要害上,缓慢地为这座宏伟的要塞放血,增添伤口,拖沓它的行动——有他们刺杀高阶魔鬼,低阶魔鬼们的暴乱变得简单得了,如果有人从空中俯瞰,可以看到恶魔们最喜欢的混乱正从几个小点迅速地扩散到四面八方。 第六百六十八章 交易(6) 而在这场暴乱被彻底地点燃之前,在铁塔的厅堂之中,迪斯帕特大公从他的高背椅上坐了起来,对于恶魔的突然反叛他又是愤怒又是了然,大约有三道魔法的屏障与一道钢铁屏障从他的眼前升起,但钢铁的屏障随即被一道冰冻法术,以及一道火焰法术所击破,而后一道巨大的爆裂声从厅堂的中央降落到魔鬼的宝座上,整个厅堂都在为之动摇,碎裂的黑铁黄铜就如同刀刃那样飞射向每个角落,大公面前的魔法屏障猛地颤动着,顽强地抵抗着轰鸣与魔法同时带来的双重攻袭。 迪斯帕特大公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地,就从座位上消失了,正如每次他在遇到敌人的时候那样,他将厅堂和敌人交给了他的魔鬼下属,以及厅堂边环绕着的九尊魔像。 -—————————————————————————————————————————————————————————————————————————————————— 钢铁要塞的主人,地狱第二层面的主人迪斯帕特回到了铁塔的深处,在他的身后是无数的守卫与陷阱,他知道这些恶魔们终将难逃一死,但他更担心他们并非因为鲁莽而选择匆忙行事——恶魔们与魔鬼们彼此都是敌人,但和敌人保持暂时的同盟关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能说是一件罕见的事情。 他一回到房间里,就召唤出三位欲魔,欲魔可以说是这位大公最为信任的魔鬼中挑选出来的,她们对于大公的忠诚与爱可能比大公的妻子莉莉丝还要多一些。所以当莉莉丝突然降临到这个房间的时候,面对的是欲魔的危险视线与迪斯帕特大公的钉头权杖——不过这位从艳丽的容颜与曼妙的身材上来说,完全不逊色于一个欲魔的女性魔鬼根本不在意这个,就像她也根本不会因为那只钉头魔杖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而退缩那样。 “我没有召唤你。”迪斯帕特说。 “是的,”莉莉丝说,女性魔鬼的眼睛中充满了**裸的贪婪与渴望:“但我听说你弄到了费瑞克希尔。” 迪斯帕特恼怒地移动了一下权杖:“别让我知道是你的哪个情人又多嘴饶舌了,”他半真半假地说:“我会让他们的另一块凸出的部分变成舌头,又或是相反。” 莉莉丝大笑起来:“那对于我是一种奖赏,尊敬的大公,”她低沉地喘息着,走近迪斯帕特大公:“我几乎可以品尝得到您那份深重的爱意……我亲爱的主人,我伟大的丈夫,”她说:“也许您可以给我看看那样东西,我曾经尝过魔鬼,也尝过恶魔,说真的,他们并不美味,但我从未尝过神祗,大公,告诉我,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迪斯帕特大公也没有,那只铁匣被他谨慎地放置在一个安全,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铁塔和他的地方,但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阵柔软,罕见的情绪让他尖锐地看向莉莉丝,他知道他的妻子正在用她的能力让他屈服,但一个同样恶毒的念头让他几乎无法拒绝——他将铁匣拿了出来,但没有打开它,“如果你能打开,”他说:“那么你就可以从里面拿走你的一份。” “您真是慷慨无比。”莉莉丝说,但迪斯帕特知道她并不能打开,正确地说,在因为铁匣上的诅咒与毒刺将她的生命消耗殆尽之前不可能,但一切狂妄的想法在他看到莉莉丝拿出了一柄看似毫无锋刃,甚至还带着黏液的圆锥形匕首时就顿时完全地凝固住了,作为一个魔鬼大公,他毫不犹豫地投出了一个强力的法术,但这个法术在触及莉莉丝的时候就伴随着一阵恶心的红光消失了,大公大声怒吼,但莉莉丝的匕首已经刺入了铁匣,铁匣上所有的魔法与机关都在酸液的腐蚀下损坏了,而后铁匣中的短剑铛地一声掉落在地上——银蓝色的雾气顿时在钢铁的房间里弥漫开来,欲魔们在尖叫,因为有着一位神祗的怒号正刺入她们的鼓膜与大脑——费瑞克希尔,又或是被腐化的沃金神力从短剑中喷涌而出,它像是有形体的,但迪斯帕特大公的钢铁屏障根本没有办法遏制它的蔓延与渗透,它们涌入了这位魔鬼大公的鼻腔,耳道,嘴,以及任何一个孔洞,在他的躯体与思想里翻滚——讽刺的是,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对于神力的占据方式,迪斯帕特大公向自己的妻子伸出手,但莉莉丝站在尽可能的远处,双眼发亮,毫不动摇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死去。 但莉莉丝的脸上很快失去了原先的期望之色,这只是迪斯帕特大公的化身,而非他自己,女性魔鬼啐了一口在那个畏缩干瘪的身体上,张开那张呈现出瑰丽颜色的嘴唇,从她的喉咙里很快飞出许多细小的虫子,虫子在转眼间就攀附在了黑沉沉的金属墙壁,天顶与地面上,莉莉丝打开了房间之后,一缕小虫立刻飞向外面,莉莉丝跟了上去,紧紧地。 有两位数的高阶魔鬼紧跟着她,其中甚至还有六名深狱炼魔,对于第二层面的莉莉丝来说,这个数量已经有点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负荷,幸而他们的主人并不都是这位背叛了主人与丈夫的女性魔鬼——最后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微型的殿堂,环绕着殿堂是连续不断的熔岩河流,还有数层连通在一起的法术,以及重叠的金属墙壁与厚重的门扉,但更多的魔鬼来到了这里,他们迅速地破解着法术,并且破坏掉那些雕刻着精美符文的墙壁与门扉,符文造成了一些伤害,但对于魔鬼们来说着根本不算什么,在地狱中,用于试探与消耗的废物永远不会缺少,他们紧紧地环绕着这座殿堂,就像是苍蝇覆盖在一块蜜糖上。而莉莉丝凝视着那些飞虫,这些飞虫是她用迪斯帕特的血液豢养的,无论他到了什么地方,它们都能够帮助莉莉丝找到他。 “恶魔们还没有来吗?”莉莉丝问道。 “我们要出其不意,一击命中,”一个魔鬼说:“他们是这么说的,”然后他看向莉莉丝,眼睛中带着好奇:“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莉莉丝没有回答他,在这场宏伟的剧目落幕之前,每个魔鬼,或是恶魔都戴着面具,没有哪个值得相信,而她所相信的不是他们的承诺,而是他们将要从中获得的利益——就在她开始怀疑迪斯帕特实质上已经设法迷惑了这些飞虫,从而得以转移到真正安全的另一个地方的时候,魔鬼们突然大声鼓噪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殿堂内部冲出,那是大量的魔鬼,迪斯帕特的援军——她尖声呼叫起来,而就在她认为自己受到了魔鬼的再一次欺骗的时候,明亮的光从魔鬼援军的身后升起。 女性魔鬼立刻闭上了眼睛,但眼睛中还是流出了鲜红的血,她感到身体深处有什么正在蠢动着,像是要突破皮肤,骨头,肌肉的桎梏挣脱出来,她伏下身体,一块宝石激发的法术将她整个儿地屏蔽起来,但她身边的魔鬼显然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他在光芒中扭曲与膨胀,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残骸中萌发——莉莉丝知道这是魔鬼体内都有的胎囊,也就是每个魔鬼在晋升的时候勃发的种子正在这股庞大力量的催发下成长,如果这是在晋升中,也许是件好事,毕竟晋升也会失败,但他现在所接受的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结果就是他最终成为了一个畸形的巨大蛆虫,并且在力量的进一步加剧下从内部爆裂。 值得庆幸的是,这股光的洪流在数个呼吸后终于奔流而过,莉莉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殿堂内外一片疮痍,侥幸得存的魔鬼们正在吹响号角,四处奔走,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直接与地狱之主对话的领主或是公爵——这个力量只可能属于上层位面的光明选民,又或者就是一个使者,一个低阶神祗,这对于上层位面,以及无底深渊来说都是一个绝对的禁忌——血战也许都要因为这个原因而停止,就像之前的那次那样,恶魔们与魔鬼们或许相互征战不休,但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上层位面,那么他们就会即刻一致刀口对外,除非将外来者赶出无底深渊,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 “那些下贱的塔那里杂种!”迪斯帕特大公急剧地喘息着,他的权杖,他的符文,以及大部分防护法术,都因为要对抗那股洪流而损坏消失,“那些塔那里杂种,”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他们会为此懊悔上一万年,我保证!” “我保证不是。”他身后的布涅说。 迪斯帕特大公如字面意思般地跳了起来,他还有法术,也有魔法宝石,符文,但他突然猜想到的一个可能让这位傲慢的魔鬼大公突然如同一只劣魔般地颤抖起来。 而这个时候,带着他逃离了那场劫难的雄辩公爵已经脱离了之前的伪装,他有着黝黑的皮肤,大约有迪斯帕特大公的两倍那么高大,当然,正如大公所猜想的,他有着六根手指与六根脚趾, “格拉兹特。”迪斯帕特大公绝望地喊道。 “是我。”格拉兹特心满意足地说。 ———————————————————————————————————————————————————————————————————————————— 在格拉兹特忙于处理迪斯帕特大公的时候,他的钢铁要塞已经被暴乱的狂潮所淹没了。 低阶魔鬼有着魔鬼所有的恶毒,贪婪以及狡猾,他们唯一欠缺的可能就只有力量,在数量几乎可以弥平这个差距的时候,低阶魔鬼的力量就变得可怕了起来——在有意识的鼓动与组织下,他们就像是一支战力惊人的庞大军队那样逐一敲开钢铁要塞那些被迪斯帕特大公的心腹们所占据的居所与堡垒,而那些高阶魔鬼的血肉,无疑成为了他们力量的来源与另一种奖赏,不断地有魔鬼在错误的晋升行为中粉身碎骨,但总有低阶魔鬼得到了他最需要的东西。 高阶魔鬼不是没有反抗之力,但在他们使用过往的手段——像是用狂暴恐怖的法术与杀戮让低阶魔鬼们感到畏惧啦,又或是设法引诱其中较为强大的领导者屈服啦,又或是让欲魔们去迷惑这些意志薄弱的可怜虫啦,都只能获得极其微薄的回报。很显然,他们气急败坏地发现,这是因为有高阶魔鬼正在和他们对抗,这些手段也是后者经常使用的,想要破解或是延迟它们并不难。 不过,无论是魔鬼,还是恶魔,都没有想要彻底毁灭第二层面的意思。 格拉兹特从来就是一个谨慎的恶魔,他的属下也是,他们在魔鬼企图拉起罗网的时候就离开了钢铁要塞。 “我可以吃一口吗?”小魔鬼,不,应该说奥赛魔阿斯摩代欧斯问。 “不行。”格拉兹特说。 “他吃了很多魔鬼了,”奥赛魔说:“也吃了很多恶魔。” “你一定要提醒我们这里还有个魔鬼吗?”维茵问。 —————————————————————————————————————————————————————————————————————————————————————————————————————————————————————————————————— 第六百六十九章 交易(7)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七十章 交易(8)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第六百七十一章 回归 人类的生命是那样的短暂,但又是那样的漫长,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曾意识到一个神祗曾经湮灭过,一个信仰曾经消亡过,又或许是格瑞第长期的削弱与囚禁让弗罗的牧师失去了大部分能力的关系,在弗罗陨落在极北之地的深海之中以后,弗罗的牧师并没有陷入惊恐不安中——就像是那些骤然间不再能够听到神祗的声音,接受他赐予的祝福与力量的其他牧师们。在她们年轻的记忆中,弗罗始终就是虚弱的,沉闷的,若有若无的,她们获得的赐予需要用凡俗的金钱来换,就像是一个嫖客与一个娼妓,而不是信徒与神祗,而弗罗也从未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她们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人成为她的选民——这只不过是数百年之内发生的事情罢了。 所以,在伪装弗罗接受与赐予的格瑞第成为了神祗与半神巫妖的食物后,弗罗的牧师发现自己连一个最低级的治疗术也无法施放出来的时候,她们只短暂地呆滞了一会儿,但没关系,比起长久虔诚的祈祷跪拜,她们已经习惯了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生存必须的东西——食物,衣服,草药,卷轴与符文。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们才发现作为一个普通的娼妓,一个凡人,将会过得多么艰难。 有人说,贫穷和咳嗽一样无法遮掩,虚弱也相同,牧师的身份本来是这些可怜的女性们唯一的盾牌与短剑,现在,甚至不需要懂得魔法与神术,人们也开始发现她们已经不再是一个神祗的从属,就像是之前所描述的那样,她们被掠夺,被驱逐,被嘲弄,她们曾经看不起那些平凡的娼妓。而现在,她们连这些娼妓都不如,除了少数野牧师,她们世世代代都在神殿生活,或是她们的爱慕者奉献的宅邸,对于陌生的外界,她们一无所知,有些从未离开过神殿的牧师连面包是从麦子而来的都不知道,她们从来就不需要学习这个,但她们曾经学习的东西,在真正失去了弗罗庇护的时候,顿时变得一钱不值。 尤其是那些凭借着弗罗的恩宠才得以保持身材与容颜的年长者们,她们用头巾(如果还有)包裹着自己的双手,因为她们一看到那双皱纹纵横,乌黑粗糙的手都会不由自主地呕吐出来。 她们是茫然的,如果没有阿芙拉,或许最后能够勉强生存下来的也只有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吧。在疾病,人们的恶意以及颠沛流离的生活还没有摧毁她们之前,只要她们懂得沉默,那么最少的,她们还是可以设法在流民与偏远的地方取得一席之地的,然后,就和许多陨落的神祗那样,在许多年后,只有最严密,森严与古老的图书馆所收藏的残卷古籍里才能找到有关于这位女性神祗的只字片语,荒草与藤蔓在她的神殿中肆意地生长,蜿蜒,狐狸与仓鼠在石块的缝隙中做窝,只有吟游诗人的歌谣中或许还会提到曾经令得无数男性们为之心迷神醉的神的娼妓们——但她们或许会被错误地派给另一个拥有着相近神职的神祗,反正人类是不会太过在意这个的。 “我们要做什么呢?”一个已经与凡人的老妇人毫无区别的弗罗牧师问道,她曾是一个主任牧师,执掌一个城市的弗罗神殿长达八十年,凭借着自身与女性后裔们的魅力,以及一些不足以为人道的手段,她将数之不尽的金币,成箱的宝石堆砌在弗罗的祭台上,以此换取了长久的青春与健康。她并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好人,她杀死过意图与她争夺主任牧师位置的同僚,也曾经不带一丝怜悯地将不够美貌的女儿驱逐出城市,她女儿的女儿爱上了一个年轻人,想要与他缔结婚约,在她的女儿还在为自己的女儿苦苦哀求,寻求一个机会的时候,她就命令其他牧师抓住那个女孩,将她的头砍下来,制作成头骨酒杯,在里面盛放献给弗罗的蜜酒。 她就是那么一个自私而又恶毒的人,但也正是因为她的自私与恶毒,她在女儿,女儿的女儿相继死去之后,竟然还能以这副残破的身躯存活下来。 她,还有一些年老的牧师,在接受阿芙拉的召唤与照看的时候,可以说是涕泪横流,感激不尽,但在她们吃饱了肚子,穿上了暖和的衣服,也有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居所之后,这些已经被格瑞第扭曲而黑暗的教义污秽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毕竟从外表上来看,阿芙拉是那样的年幼——她看上去仍然只是一个少女,不谙世事并且心怀慈悲。 “祈祷,”阿芙拉说:“无比虔诚地向你们的神祗,弗罗祈祷,让她能够听见你们的声音。” “但……”那个年老的牧师喃喃道:“弗罗已经很久不再回复我们了。” “那是因为你们不够虔诚的关系,”阿芙拉说:“越是虔诚,你们祈祷的声音就会变得越大,从而被你们的被追随者听到……只要你们笃信,充满敬意以及爱。” 年老的牧师微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她从来不信那个女表子,不信,没有谁能比她更知道自己对那位所谓的神祗只有轻蔑与厌恶,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奉献足够,她仍然可以永远地将自己的美保持下去。对她而言,弗罗还不如伪神格瑞第,她是看到过格瑞第的牧师们施展神术的,那样的强大,那样的犀利,那样地辉煌与可怕,这才是她愿意追随的神祗,她也几乎要成为格瑞第的牧师了——如果不是那些多管闲事的家伙…… ——————————————————————————————————————————————————————————————————————————————————— 弗罗的牧师被阿芙拉搜罗起来,就像是从污秽的沼泽中收集掉落的果实那样,她的行为让一些人感到不安,因为一些弗罗牧师仍然在城市与王国的深处苟延残喘,他们的行动很快被人联想到银指公会上,他们认为这个已经足够庞大的盗贼工会正试图获得更多的力量,这也让银指公会中的分部首领与强大的盗贼,以及刺客们感到不满。 “我们正在为没有落入我们囊中的金币背负罪名!”一个刺客耿耿于怀地说。 “我的孩子们寸步难行。”他身边的盗贼说,他说的孩子当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而是他的学徒,在各个城市,地区以及国家都被惊扰到之后,就像是章鱼会在收到攻击的时候蜷缩触须那样,领主,执政官与国王们也会开始重视起他们领地上的公会,虽然他们不会如高地诺曼那样直接将盗贼与刺客们驱赶出去,但那些昼夜不息巡逻在街道上的卫兵,不再接贿赂的看守,和愈发洁净的角落与巷道都让他们感到难受,就像是老鼠绝对不会喜欢光亮那样。 “她让很多人紧张,”一个分部首领说,他双鬓雪白,在公会中这几乎就彰显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毕竟一个感觉,反应变得迟钝,身体也变得虚弱的老人仍然可以在危机重重的公会内部占据着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就说明他有着除了蛮力之外的东西:“我的大公召唤了我,虽然只是询问,但他绝对已经非常,”他加重语气,“非常的不满了。” “她是克瑞法的主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盗贼提醒道:“有着一支格瑞纳达的龙裔军团,还有一个法师团。” “但这可不妨碍她将手指插入银指公会。”刺客之一嘲讽地说。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们。”盗贼说:“如果你们要对她做什么,别忘记这个。” “她真的是我们的首领葛兰阁下与他妻子梅蜜的孩子吗?”另一个公会的分部首领说,他是个有着少许巨人血脉的人类,身形庞大,在这个仓促的会议地点里,没有为他定做的椅子,他拒绝了法师的殷勤(之前可有过被椅子绞死的白痴),直接坐在了地上,即便如此,他的视线仍然可以与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齐平。 “是与不是,一点也不重要。”两鬓雪白的分部首领说:“葛兰并不喜欢这个孩子,还在襁褓的时候,她就被送去了格瑞纳达。” “这句话你应该在更早的时候说,”半巨人说:“在那个小女孩蠢蠢欲动的时候。” “现在也不晚,”一个刺客,他是忠诚于年长者的:“我们已经看清楚了,她没有其他可以倚靠的力量,克瑞法在海上可以横行无忌,但在陆地上……” “陆地上是属于我们的。”一个盗贼说:“但在寻找那些弗罗女表子的时候,她会到陆地上来。”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一个诡诈的微笑。 ———————————————————————————————————————————————————————————————————————— 一个弗罗的牧师疑惑地捡拾起分配给她们的麦穗,事实上,她都不能被称之为一个牧师,因为她是她祖母最小的一个外孙女,在阿芙拉找到她们的时候,她的祖母已经成为了一个农妇,找不出一丝半点弗罗牧师的痕迹,也没有遭到任何诅咒,但她一见到阿芙拉手中的弗罗圣徽,就像是被抽取了所有骨头与血肉那样地倾倒下来,苍白并且干瘪,她只差一点就当场因为惊吓与畏惧死去了,但阿芙拉可不是一个仁慈到会让她的猎物轻易逃脱的好人。 “我听说,”尚在豆蔻年华的少女说:“弗罗的圣花是香豌豆花。” “香豌豆花与麦穗,”阿芙拉微笑着解释说:“香豌豆花被用来祈求爱情,而麦穗被用来祈求丰产。” 那个少女羞涩地低下了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遭到了修改——很大的修改,只是不知道,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那样平静地与另一个凡人缔结婚约,生儿育女,辛劳而短暂地度过一生好呢,还是成为一个神祗的追随者,拥有着长久的青春与美貌,在无数的爱慕者中无休止地抛掷潋滟的时光好呢…… 阿芙拉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她所爱着人要求她去做的,所以她就去做,她不会质疑,也不会动摇,她想,也许她本就是为了那个温柔的黑发龙裔而生的。 ———————————————————————————————————————————————————————————————————————————— “阿芙拉在哪儿?” “殿下在圣所。”一个红袍术士说。 雷曼和善地点了点头,表示谢意。虽然在高地诺曼人的心中,红袍术士就如同黑暗中的巨兽一样让他们警惕又厌恶,毕竟在高地诺曼连接遭受的两次重创中都有着红袍术士隐约的影子,但这是克瑞法,因为原先的主人是格瑞纳达的王室直系的关系,法师团中术士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而且他们也是阿芙拉的得力下属,拱卫着雷曼所爱的女性,他愿意因为这个付出自己的尊重与善意。 他沿着弯曲的路径向上走去,克瑞法有着一支以鹰首狮身兽为座骑的飞行军团,骑士们几乎都是龙裔,来访的客人与商人,还有外来的施法者们是没有机会骑上它们的,所以来到克瑞法的外来者只能凭靠着自己的双腿与法术,雷曼身边有着一个法师,但雷曼婉言谢绝了他的帮助,“走走多好啊。”他说:“这里的气息多么地香甜!” 法师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弗罗的神殿与圣所在克瑞法的中腰,一个平缓而又精致的平台就像是鸟儿探出的喙那样从神殿深处伸出,而阿芙拉正和弗罗的牧师们在一起。 这些人,有些苍老,有些年轻,穿着统一——都是深色的亚麻长袍,宽袖长摆,没有刺绣,没有黄金与宝石装饰,遮盖着她们除了脸和手之外的部分,腰带细窄,没有悬挂弗罗牧师的象征——那只走到什么地方就会叮铃到什么地方的纯金铃铛,一双手中,右手提着一束香豌豆花,左手抓着一束麦穗。 她们神情肃穆,舞蹈——如果也能被称之为舞蹈的话,缓慢而又单调,没有任何诱惑性可言,眼睛直视前方,双臂交叉,左臂打开,右臂打开,向前,收拢右臂,左臂打开,再次重复,过程中肩膀不允许有一丝晃动,腰部挺直,脚尖提起时绷直,轻轻踢向前方,将长袍踢起一小部分;而后屈下膝盖,低头,向无形的神祗虔诚地行礼。 第六百七十二章 回归(2) 雷曼看着阿芙拉,他的面孔上同时布满了忧愁与欢乐,这是一种让人们觉得根本不可能产生的表情,谁能够满心喜悦的同时又陷入到无尽的痛苦之中呢,但雷曼就能。他知道阿芙拉不是一个凡人,但她与他的差异被突然赤//裸裸地放在了眼前的时候,他几乎绝望的快要死去——他已经五十岁了,作为一个凡人,在寿命上,他已经战胜了这个位面中百分之九十的人类,而在青春的维持上,他又成为了百分之十之中的少数的佼佼者。他的红发还未转成灰白,只是颜色略有黯淡,他的额头与嘴角只有着细微的皱纹,他的眼睛依然干净,明亮,熠熠生辉,他仍然可以徒手杀死一只巨熊,就像他的兄长与父亲,但面对着阿芙拉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衰老的腐臭气息。 阿芙拉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时间在她的身上停滞,她第一次见到雷曼的时候,是个少女,现在仍然是。雷曼知道一些嫉妒她的人认为她只是一朵被蜡封的,早已死去的花儿,但他们只要能够亲眼看看,就知道她始终没有离开过强韧的枝干,她的生命力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带着如同宝石一般绚丽的色彩与晨光一般的光辉。 还有一些臣子想要劝服她接受雷曼的爱意,但她真的会因为一个公爵夫人的头衔而退让吗?但她微笑起来的时候,所有的生灵都将会为这份美屈膝,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臣子——即便将这个陆地上所有的国王都聚集起来,将王后的冠冕熔铸在一起,她也不会接受他们的,就像是一个神祗不会与一个凡人缔结婚约。 他不知道舞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阿芙拉走到了他的身边,“晚上好。”她说:“公爵。” 雷曼抬起头来,才发现照耀在他身上的不再是深红色的残阳,而是圆润而明亮的银月,星河横过钴蓝色的苍穹,但作为凡人,他只能看见其中的一道。 ———————————————————————————————————————————————————————————————————————————————————— 如果没有雷曼的帮助,黑发龙裔交给阿芙拉最后的一件事情,她未必能够完成——就是重新建立起人们对弗罗的信仰。 在离去之前,黑发龙裔也没有认为阿芙拉可以轻易做到这件事情,他甚至为此特意提醒阿芙拉,她可以慢慢的来,从一个定居点,一个小镇,一个城市开始。但阿芙拉又怎么会满足于此,雷曼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是被她选择的——阿芙拉不会选择雷哲,当然,也许会有人认为,雷哲,一个国王能够让她更好地达到目的,但在黑发龙裔的教育中,阿芙拉也清楚地知道,最大,最可口,最美的那颗果实只会受到最多的觊觎,一个国王也是如此,他的确拥有着令人艳羡的权势,但同样的,被他的权势吸引而来的人会像是聚集在蜜糖边的蚂蚁那样多,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能够竞争得过那些早三十年就来到了国王身边的高地诺曼人——但雷曼呢,雷曼只是一个公爵,并且因为他同时还是雷霆堡的领主,除非雷哲,他的兄长与国王死了,不然他是不可能成为国王的。 他的身边固然也有一些人,但那些人显然要比王都中的贵人们更不擅长争夺信任与看重。另外,也许没有人注意到,雷哲与雷曼之前的情感,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对王室兄弟都要来的深厚。 而在格瑞第的神殿中,阿芙拉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譬如说,一个贵人的信仰显然是要重过一千个,一万个,或是更多平民的…… ————————————————————————————————————接下来的部分在一个小时内更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第六百七十三章 回归(3) 异界的灵魂下意识地抱住了怀中的瘦小身躯:“我回来了,”他说。 阿芙拉紧紧地抱着他,手臂环绕着他的颈脖,胸膛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她的双腿向上抬起,缠绕在黑发龙裔的腰上,两只脚踝相互缠绕——黑发龙裔的身高有六尺还要多,站立在那里的时候就像是一棵挺拔而高大的树木,而阿芙拉已经不单可以用娇小来形容,当异界的灵魂看到地面上黑色的影子的时候,它的脑中不但没有任何绮丽的想法,反而无法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从影子上来看,简直就是一只考拉攀附在高大的尤加利树上。 听到笑声的阿芙拉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她从来就是乐于看到人们因为她的魅力而臣服、恍惚,失去自我的,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比刀剑,魔法更为隐晦并且强大的力量,而且她能够如同一个使用眼睛,耳朵与手指的健康婴儿那样在毫无指导的前提下肆意而自如地使用它——但有些时候,她更希望,可以将这一万人的倾慕换成黑发龙裔的微些心动,但他自始至终,都只将阿芙拉看做一个孩子。阿芙拉甚至想要在他的耳边尖叫——虽然他在她的心中,除了爱人之外,同时还是她的导师,兄长和父亲,但她不是真的想要一个……长辈。 阿芙拉在异界的灵魂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一个白眼,在异界的灵魂想要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更用力地收紧手臂,面颊摩挲着对方的耳根:“我……”她说——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说出那句话,四十多年来,每个夜晚,每个无人打搅的时刻,她都在心中反复说着这几句话,她知道之中的每一个暧昧的意义与甜蜜的暗示都能够让绝大多数人类(男性,又或是女性)欣喜若狂,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即便是自己的生命——但在此刻,她决定的时刻,她面对的那个人,她反而……说不出哪怕一句话,她的面孔滚热,呼吸急促,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咽喉却鼓胀的就像是整个扭曲的胃部都塞在里面。 异界的灵魂站在原地,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就连识海中的巫妖也谨慎地保持着原先的沉默——阿芙拉喘息了好几次,等她终于能够说话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法术湮没了。然后她的四肢松弛了下来,在倒在地上之前,异界的灵魂接住了她,将她放在一把椅子上。 黑发的龙裔向后退了一步,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外表就如四十年前毫无改变的女孩——月光穿过打开的窗户,投射在他们之间,巧妙地让房间的两个部分都处于阴暗之中,只有淡蓝色的微弱天光为他们照明——异界的灵魂在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阿芙拉的情感已经发生可改变,不,应该说,在他们离开之前,阿芙拉的情感就不是它以为的那种了。巫妖知道吗?或许,但异界的灵魂已经不再是刚刚来到这个位面的外来者了,更不用说,它在失去记忆之前就是一个成熟的人,它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负担的东西,别人的给予,他人的帮助,有可能出于单纯的善意,也有可能是有着不可说的原因,但无论那种,都不是你指责或是抱怨的理由——它之前没有觉察到,是它的错误。 这也是为什么,异界的灵魂发现阿芙拉的情感已经逾越了导师与弟子应有的界限时,毫不犹豫地释放了法术的原因——或者也有他们在无底深渊与魔鬼打了四十年血战的关系,异界的灵魂有点苦恼地发现,它已经非常习惯使用法术,刀剑,拳头而非语言来解决问题了。 它当然不会去伤害阿芙拉,阿芙拉至少,是它的小女儿,或是妹妹,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会接受阿芙拉的爱意,这对它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对,与律法无关,与身份无关,与喜好无关,单就从道德上而言,异界的灵魂就绝对不会接受!阿芙拉是谁,她是梅蜜与葛兰的女儿,也就是说,在另一个位面,她是后辈,属于过年要发红包,周末要带去游乐园的那种。遑论阿芙拉过去的生命并不完整,从她接受的教育,到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没有一样是正确和正常的。如果不是埃戴尔那出乎意料而又心血来潮的行为,异界的灵魂本来是想要先来一个九年制义务教育,再来一个三年又三年,或是四年,到六年的,毕竟他们的生命几乎没有尽头,而阿芙拉也只有十几岁,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导师很有信心把她的错误观念与思想纠正过来——但就像我们看到的,他忙着和魔鬼,恶魔们打仗吃饭的时候,阿芙拉已经完全不再需要接受任何教育了——残酷的现实从来就是最好的导师。 ——有人可以解释一下吗?异界的灵魂问。 ——你想要什么解释? ——我记得我并没有要求阿芙拉…… ——我也没有,巫妖平静地说。 ——但是…… ——要知道,我亲爱的同居人,曾经的不死者说,我知道,事实上,克瑞法的所有权并不在阿芙拉手中,从我们离开的那一刻起,它就转到了亚戴尔手里,他才是你决定的代理人,而不是阿芙拉,但阿芙拉拿到了它——我知道你希望的是阿芙拉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温顺地被保护,被隐藏,但很显然,没有,她不是一个孩子,从她接受魔法刺青的第一次就不是了——一个孩子是无法承受得住那种痛苦与折磨的,还有格瑞第的牧师们所赐予的羞辱与威胁,如果阿芙拉真是一个孩子,她活不到等到我们来拯救她。 你为什么不高兴?让我们来看看——你是在期望着什么呢?是的,从如此漫长,永无休止,不分昼夜的战争中摆脱出来之后,你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温和而又宁静的世界,对吗,就像是你曾经拥有的那个,你希望阿芙拉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幼童那样,在亚戴尔的庇护下安乐无忧地长大,和一个善良的人类缔结婚约,生儿育女,就像是一个平庸的凡人——你可以找到一万个,十万个,或是一百万个的那种,可惜的是,她让你失望了,从行事到情感,都是如此。 但你有没有想到过呢,阿芙拉不但是葛兰的孩子,梅蜜的女儿,还是我们的半个弟子,是我们的造物,她注定了要卓尔不凡,超越大多数人之上——你应该接受她,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在很多年前,我们所做的事情就已经为她奠定了这份基础。 …… 也许真的是我错了。异界的灵魂想道,他转向阿芙拉,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生的漫长时光在他们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最少的,从外表而言都是如此——就连房间的布置,阿芙拉与克瑞玛尔的衣着都如同他们分离之前一样,阿芙拉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外面套着紧身的皮甲,皮甲在胸前的位置打开,露出里面满是褶皱鼓胀的丝绸,这让阿芙拉有点惨不忍睹的平坦胸口有了少许起伏,但看上去让她更像是一个孩子了——比十七岁的少女还要小的那种。 阿芙拉最初的惊恐与愤怒都已经消失了,她猜到了她的导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带着任何一个孩童都会有的胆大妄为,她向黑发的龙裔嘟了嘟嘴唇,这个动作在成年女性身上不免显得矫揉做作,但在阿芙拉身上,会让最为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免柔软起来——异界的灵魂虽然在血战中已经被淬炼了几十年,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阿芙拉就发现自己能够动了,她低下头,咳嗽了一声,小小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她又对着地面做了一个鬼脸。 “我能看到,阿芙拉。”黑发龙裔说,走到房间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一边解开自己的斗篷,斗篷下是那件白色的及膝长袍,在黑暗中它发着微光,阿芙拉做了一个手势,墙壁上的氟石挡板向着一侧让开,露出里面发光的氟石,这下子整个房间都变得光亮起来。 异界的灵魂看着阿芙拉,看得出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如果是另一个,阿芙拉也许还会升起些许惶恐忌惮,但面前的这个,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畏惧他——她知道他爱她,虽然这种爱是长者对于孩子的,是导师对于弟子的,又或是父亲对于女儿的,反正和最为美好的那份情感无关,但她还是会无法控制地靠近他,汲取其中的温暖——就像是飞蛾扑向火焰。 也许她的犹豫也是由此而来——在享受这份温暖的情感时,阿芙拉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但她会不满足,她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想要完全地拥有这颗珍贵的心脏,这种独占欲只有爱情能够满足——只是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或许有点操之过急了。 “我可以到您那里去吗?”阿芙拉很小声地说,她的眼睛里,那些狂热的,暴躁的,令人畏惧的情感似乎已经被掩埋在了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单纯的向往,还有一点抱怨。 异界的灵魂迟疑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阿芙拉飞跑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 “您应该早上来看我。” “为什么?”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说:“是因为你想要休息了吗?” “不,”阿芙拉闭上眼睛,强忍着用面颊摩挲一番的冲动:“如果是早晨,我们可以在一起一个白昼与一个夜晚,但现在,我们只有半个夜晚了。” ———————————————————————————————————————————————————— 等到晨光取代了月光,投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只是一个眼神,阿芙拉就知道身边的躯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虽然说,这个灵魂才是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但丝毫不影响到阿芙拉的看法——她是个孩子,又是个女性,她可以任性。只是在面对着那个灵魂的时候,她必须将这份任性隐藏起来——相比起阿芙拉所爱的那个灵魂,这个灵魂,一个巫妖,一个曾经的不死者,他的残酷是阿芙拉早已领略过的。 “我们已经看到了,”巫妖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 “您希望我做到的。” “也是你希望的。”巫妖说。 ————————————————————结尾有点修改,半小时内补完————————————————————等到晨光取代了月光,投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只是一个眼神,阿芙拉就知道身边的躯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虽然说,这个灵魂才是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但丝毫不影响到阿芙拉的看法——她是个孩子,又是个女性,她可以任性。只是在面对着那个灵魂的时候,她必须将这份任性隐藏起来——相比起阿芙拉所爱的那个灵魂,这个灵魂,一个巫妖,一个曾经的不死者,他的残酷是阿芙拉早已领略过的。 “我们已经看到了,”巫妖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 “您希望我做到的。” “也是你希望的。”巫妖说。等到晨光取代了月光,投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只是一个眼神,阿芙拉就知道身边的躯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虽然说,这个灵魂才是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但丝毫不影响到阿芙拉的看法——她是个孩子,又是个女性,她可以任性。只是在面对着那个灵魂的时候,她必须将这份任性隐藏起来——相比起阿芙拉所爱的那个灵魂,这个灵魂,一个巫妖,一个曾经的不死者,他的残酷是阿芙拉早已领略过的。 “我们已经看到了,”巫妖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 “您希望我做到的。” “也是你希望的。”巫妖说。等到晨光取代了月光,投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只是一个眼神,阿芙拉就知道身边的躯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虽然说,这个灵魂才是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但丝毫不影响到阿芙拉的看法——她是个孩子,又是个女性,她可以任性。只是在面对着那个灵魂的时候,她必须将这份任性隐藏起来——相比起阿芙拉所爱的那个灵魂,这个灵魂,一个巫妖,一个曾经的不死者,他的残酷是阿芙拉早已领略过的。 “我们已经看到了,”巫妖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 “您希望我做到的。” “也是你希望的。”巫妖说。 第六百七十四章 回归(4) 半巨人满意地环顾四周,他有着看似笨拙而又迟缓的巨大身形,但只有那些陷入绝望的敌人与最为聪慧的同伴才知道这具庞然的身躯中同样有着精细的头脑,事实上,阿芙拉对他们的干涉并不如他和同谋所说的那样严重,但他也有着勃然的野心,尤其是银指,迄今为止最大的盗贼工会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一个实质上的首领了——葛兰遇到了与克瑞玛尔同样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孩子”们在他掌握银指的短暂时间里,没能建立起对他的畏惧与信服。公会到了现在仍然没有陷入混乱与溃散,完全是因为各个分部的首领几乎都处于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虽然对那座唯一的宝座垂涎三尺,但他们也同时忌惮着身边的盟友与对立面的敌人。 今天的密谋,可以说是一个开端,等到整个计划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带齿的轮子上面,除了随着它疯狂地转动向前之外就只有被它碾碎一途,当然,作为主控者,半巨人首领自信地认为,他会是最后那个前去摘取果实的人。在氟石的光亮下,他与最为年长的一个分部首领交换了神色,对方的眼睛隐藏在浓密的眉毛下面,闪烁不定——半巨人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盟友也在打着和自己相同的主意,盗贼们总是如此,他们早就习惯从火焰中捡起金币,并且将其他人的手按在红亮的木炭上面。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两鬓雪白的分部首领站了起来,他从皮囊里拿出一个银壶,在每个人的酒杯里倒上了大约只有一口那么多的酒,酒液在盗贼们喜欢的橙黄色光芒下呈现出深邃的宝石红色,“是亚速尔的葡萄酒吗?”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有人发出了轻蔑的回应,“是血酒。”半巨人说:“格瑞纳达的血酒。” 就像是没有人类酿造的蜜酒能够胜过精灵一筹,格瑞纳达的血酒也是人类拙劣的酿造技巧无法企及的,虽然说,所有格瑞纳达之外,掺入的不是刚从喉咙或是心脏里迸出的新鲜血液而是放了药剂防治凝固的陈旧货色的血酒,格瑞纳达人从来就是不屑一顾的——也正因为如此,从格瑞纳达流出真正的血酒非常少。 然后,一个变形怪法师,也是一个分部首领,伸出他没有指纹,没有毛发,也没有指甲的苍白双手来,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一阵动作,沉重的银锡合金的杯子立刻如同灵活的小动物那样满桌面地乱窜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酒杯底部摩擦着桌面发出的沙沙声,在每个杯子都至少被转移穿插了六次以上之后,变形怪法术收回手,年长的分部首领率先拿走了一杯,然后是半巨人,和其他盗贼与刺客,变形怪法师是最后拿走血酒的。 他们没有再交谈,喝完这一杯,按照盗贼工会中的惯例,就到了离开的时刻了。 仍然是那位年长的分部首领,他拿出一个沙漏,白色的沙子从顶端簌簌地往下坠落,一会儿就堆积起一个尖锐的小丘,一个盗贼走了出去。等到沙子漏完,一个刺客将沙漏倒过来,随即离开了房间——这是为了给前一个盗贼遁走的时间,免得出现什么不应该有的意外,不过半巨人也非常清楚,总是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寻找机会,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叉在一起,手指相互紧握,似乎并不想要那么快地离开。 然后房间里只剩下了大约三个人,最年长的那位,半巨人,还有变形怪法师,当半巨人随意地扫过一个角落的时候,他的手指灵活而不引人注意地变换了一下位置,变形怪法师看到了,他的双手放回到了袖子里——沙漏还在不断地往下倾倒着细碎的白色颗粒——但就在下一刻,年长的公会首领眼前突然一暗,他就像是一片羽毛那样飞了起来,飞到屋梁上,咆哮声从他的身体下方传来,伴随着魔法的闪光。 但什么都没有,那里只有黑暗,还有空气,半巨人撞击在坚固的墙角,引得房间一阵颤动,变形怪法师的魔法击打在他的身上,他疼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随即转过身,给了变形怪法师一个巴掌,变形怪法师气恼地发出不祥的嘶嘶声,在半巨人想要再给他一下的时候,他的身躯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奇怪而又黏腻的东西,它就像融化了的乳脂那样流淌下来,一下子就遮蔽住了半巨人的整个面孔,半巨人拔出了匕首,径直刺穿了变形怪的身体——那团东西顿时瑟缩了起来,给了半巨人挣脱的机会,而就在这个时候,年长盗贼击碎了一个符文,魔法如同浪潮那样卷过房间的每一个人,让半巨人和变形怪法师的头脑立刻变得清醒起来。 他们迅速地转换位置,变形怪法师开始吟唱一个咒语,而年长的盗贼试图进入黑暗,但半巨人看到他刚消失了一半身体就停住了,他向后退,胸口令人熟悉地插着一柄匕首,而变形怪的吟唱声也消失了,在半巨人嗅闻到一股血肉烧焦之后的奇怪气味后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耸起肩膀,猛地冲向房间一侧的墙壁,他悬挂在脖子上的符文闪烁着光亮,那道原本应该坚不可摧的墙壁突然变成了一片虚无,他冲出了房间,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半巨人并不记得这个房间应该有地毯,当他想要跳起来的时候,一点细小的疼痛从他的脊椎开始升起与扩大,麻痹感从他的脊背开始扩散到四肢,然后向上,他的舌头就像是被石化了,但眼睛还能够看,耳朵也能够听。黑暗的房间里响起了火石击打绒毛的声音,一根蜡烛被点燃,光从上方投下,半巨人看到了一双靴子,毫不起眼的皮靴,只有两个手掌打开那么高,表面布满了划痕与污渍,有着非常薄并且软的鞋底。 每个盗贼都会有这么一双靴子,但半巨人的心头却涌上了一个让他无比惊恐的猜想,这个猜想,在他看见了之前离开的每个分部首领走进房间之后变得更加确凿与令人绝望——他们是自己走进来的,但不是以一个生者的身份,而是以一具新鲜尸骸的身份走进来的,他们中的几个唇边还残留着乌黑的血迹,带着被毒死的人常有的那种恶心气味——半巨人确实玩弄了一些手段,将他认为不那么可靠,或是会动摇其后续统治的危险先行扼杀在襁褓之中,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地见到他们,然后,那位年长的盗贼,以及变形怪法师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变形怪法师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没能完工的玩偶,而他的盟友,那位衰老的盗贼的眼睛中已经失去了让半巨人也会为之迟疑的锐利光芒,他的模样要比其他人更凄惨一些,他的喉咙被割开,有意割得很深,深到他的头无法控制地往后仰,当他躺下来的时候,半巨人可以看到他变形的颈椎。 “你还想要和他们说些什么吗?”一个声音问道。然后半巨人就听到另一个人说——他从未听到过葛兰的声音,但他知道……那就是他。葛兰说:“不了。” 半巨人想要说些什么,他可以用他所有的一切来赎回自己的性命,但葛兰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疲倦,这简直比愤怒更糟糕——房间中很快弥漫起了鲸油的气味,蜡烛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火焰腾起,而那个人在离开之前,还击碎了窗户,让烟雾可以往外溢出,而不是留在房间里让唯一一个活着的人幸运地被窒息而死——这是葛兰给予首谋者的一点惩罚,半巨人应该感激恶魔们的物尽其用,几十年来,葛兰几乎没能得到一点喘息的时间,这让他得以免除了诸多可怕的惩罚。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你的那个女儿呢。”阿瑟说。 葛兰看了他一眼,在恶魔的麾下并肩作战了那么久,在葛兰的面前阿瑟无需继续伪装成一个生者——在灰色的长袍下,是一具惨白的骨架,兜帽下方的阴影中跳跃着两点红色的光,不死者周身环绕着的恐惧光环让那些背叛者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或是逃走的可能,而且你不必再担心他们的灵魂会带来什么后续的麻烦——葛兰比之前的无论哪一个时刻都要深刻地领悟到为什么不死者们总是在雇佣市场上占有一个不可动摇的百分比了,确实好用。 “他们针对的不是我的女儿,”葛兰说:“是我。”盗贼们并不相信阿芙拉是克瑞法真正的主人,他们一直认为,阿芙拉是被他暗中操纵的傀儡,所以阿芙拉的一些举动让盗贼们误认为他正在收缴之前失落的权利,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迫离开银指那么久以后,这将是一次声势浩大的试探,如何继续,要看试探的结果如何,只是刚从无底深渊回到主物质位面,疲惫的工会首领压根儿就没有和他们你来我往的意思——所有的分部首领都是他委任的,他赐予的当然随时也可以收回——至于继任者,葛兰一点也不担心,盗贼公会中永远不会缺少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 一个陌生的老人出现在王庭的吊桥前,要求觐见国王,卫兵们感到为难,他们的国王雷哲是个心胸宽大,平易近人的统治者,但无论如何,一个平凡的百姓,想要见到他,和他说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个老人有着可以垂到腰间的胡子,每一根都白的如同枯萎的蓬草,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尽头,随时可能倒下去进入静谧的长眠,他们不能粗暴地把他拉开,也不能严厉地斥责他(如果是约翰王或是狄伦王时期的卫兵是有可能这么做的)。幸而他们很快就不必踌躇不决了,因为那个老人给了他们一个粗糙的木头块,告诉他们将这个交给国王,国王就会让他进入王庭了。 果然,很快地,国王的骑士们出来迎接这位老人了,他们并不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但伯爵修在看过那块木头之后,确认那是他的一个老友——鉴于修是一个值得人们钦佩与爱戴的泰尔骑士,人们当然不会以为他在说谎,“也许又是一个残忍的领主,或是一个苛刻的爵爷,”侍女们这样猜测:“也有可能是遇到了狂暴的怪物,或是邪恶的法师。”之前也有这样的使者代表着最底层的子民来恳求他们的国王给予救援以及应有的审判,尤其是这位老人有着如同钢铁般笔直的脊背与威严的双眼,即便衣衫褴褛,手无寸铁,但仍然看得出他曾经是个身份高贵之人。 修没有说谎,但他也确实没有想到,他还会看见伯德温.唐克雷,在高地诺曼的王庭之中。 雷哲摆了摆手,侍从与卫兵退出了房间,随即他看向盖文,鬓发也已经如同雪染的法师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房间中的施法者也已经在他的命令下退了出去。 伯德温几乎就要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了,在他被红龙的魔法擒获的时候,他们还只是两个幼童,身高甚至比不上他的长矛,但现在,他们站在房间里,身材魁梧,高大,满面髯须,继承了李奥娜的红发之间夹杂着灰白,看起来更像是他——离开了这个国家之前的他。房间里,除了雷哲,雷曼以及修,盖文,这四个知情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人了——修,还有盖文是许多年后才知道伯德温并未真正死去,但他们两人谁也无法对李奥娜的做法提出异议——那时候的高地诺曼确实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动荡了。 但在伯德温面前,他们仍然不免感到一丝歉疚与羞愧。 雷哲注视着伯德温,他同样无法辨认出自己曾经强壮无匹的父亲,在他的记忆里,除了最后一刻,父亲始终就像是一座高大的山峦,可是就在那一夜,这座山峦崩塌了,消融了,只剩下了淡薄的影子,就像是他现在看到的,一个苍老的几乎可作为“岁月”象征的凡人。 但也只是一眼之间,他就知道,这个老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向前走了两步,跪了下来,将自己的面孔埋在伯德温的手中。 ———————————————————————————————————————————————— 伯德温坐在国王的座位上,他喝了一点蜜酒,已经感到陌生的甜蜜滋味弥漫在他的口中,但阻止了雷哲想要呼唤侍从为他准备房间,浴桶以及食物的举动,“我不是为了这些而来的。”他说。 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伯德温向身边看去,但身边的座位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空荡——如果李奥娜还在这里,她一定会这么说的吧,或许还会紧蹙起自己的双眉,伯德温并不想承认他们最终留给对方的只有防备与冷漠——可这正是他无法否认的,在他们回到高地诺曼后,李奥娜在变化,但他没有,只是他始终不知道,李奥娜是何时转过身去的,他直到听闻了“自己”已经被葬入陵墓,才明白他们之前曾经炙热又纯洁的爱情之花已经彻底地枯萎了——他只是雷哲与雷曼的父亲,而不再是李奥娜的爱人了。 他曾经愤怒过,也曾经诅咒过,但现在,他才发现他仍然深深地爱着李奥娜,他不去看着那张椅子的时候,仍然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嗅到她身上如同冷杉一般犀利的芬芳,以及感受到她传达过来的情绪与思想,但只要他转回视线,就能发现一切都已化为乌有。 “我为了你而来,雷曼。”伯德温看向他的次子,而雷曼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还有你们。”伯德温又看向了修,还有盖文,最后是雷哲:“告诉我,是什么迷惑了你们,是什么促使你们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举动——” “什么?”雷曼问,带着隐约的不安。 “弗罗。”伯德温回答道。 雷哲立刻担忧地看向了雷曼,而雷曼,这个已经成为雷霆堡领主三十年之久的男人抿着嘴唇,眼睛中显露出了一个七岁男孩才会有的倔强与忿怒。 第六百七十五章 回归(5) 大修中——明天来看吧…… ————————————————————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七百七十六章 回归(6) ———————————————————————————————————————————————— 阿芙拉从上方往下俯瞰,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她像是变成了一只鸟,又像是变成了一座陡立的峭壁,强烈的光环绕着她,她觉得在这种耀眼的白色光芒下自己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但事实上,她的视线一落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景象就会立刻跳跃到她的眼睛中来,而且清晰到可以清楚地看见女性眼睛中的男性投影——而且无需探查,她就知道那是一对相爱了很久的年轻人,他们相互亲吻,拥抱,手臂与腿缠绕在一起,在床榻上低声喃喃着她的名字,向她祈求,祈求他们的爱情如同香豌豆花那样年年开放,祈求他们的孩子能够如同麦穗那样茁壮成熟。 起先只是一个声音,而后是两个,之后是三个……十个,一百个,一千个甚至更多——阿芙拉在睡梦中痛苦地蹙着眉,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手掌握成了拳头,无数的声音都在向她涌来,最终化作一道嗡嗡悉索的宽阔河流,几乎要将阿芙拉瘦小的身体完全地湮没其中,但就像是来到时那样,这些声音又突兀地低沉了下来,虽然没有消失,但已经不会再对她造成伤害了——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温暖又柔软,没有令人厌烦的熏香气味,阿芙拉放松了下来,展开身体,并且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你是怎么做到这个的?”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响起的时候,巫妖一点也不意外。 “下不为例,”巫妖说:“葛兰,下一次我会直接将你视作一个敌人。” “那么说我们的同盟关系仍然有效?”葛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在无底深渊中挣扎了几十年,他的血脉(属于神祗的那部分)已经被彻底地激发了,他在离开主物质位面之前随意拔擢到分部首领位置上的家伙,或说是那些仍然留在,以及夺取了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软弱之辈,但在他的一击之下,他们就连发生了什么都没能意识到就温顺的死去了(除了那些被他有意留下的),不比这些卑劣的盗贼与刺客以往的牺牲品死的更有尊严与价值——作为需要付出的轻微代价,从外表上来看,他都不再像是一个人类,而更倾向于一种具备血肉的造物,介于生者与死者之间。 巫妖给了他一个微笑,他知道葛兰很讨厌回忆起曾经向他卑躬屈膝的糟糕时光,自从他明瞭了自己的身份后,就一直在争夺与他齐平的对话位置。可惜的是,这种情况可能要继续下去——葛兰变得更为强大了,但巫妖,还有他的同居者,已经碰触到了那根无知者永远也无法触碰到的界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能够遮蔽与隐瞒一个拥有神格的特殊存在——他的眼睛所能看到的是,犹如阳光下的灰尘那样,难以计数的细小光点正汇聚在一起,就像是水流那样,从一点一滴的融雪雪水,逐渐聚拢成不过手指粗细的涓流,而后涓流合并在一起,变作溪流,溪流与溪流融合,形成奔腾的大河,而阿芙拉的身躯就是它们一路奔来,投入其中的大海——也许用不到很久,阿芙拉就能够摆脱现有的混沌,而等到她真正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将会成一个神祗……她或许会记得,但也有可能遗忘现在的一切,而巫妖所做的,就是让这个过程变得慢点,再慢点,直到那个时刻来临。 葛兰的视线落在了巫妖放在阿芙拉耳边的手指,那双用来施法和抄写的手,因为有着精灵血脉的关系,比人类更为纤细修长,但葛兰绝对不会认为它们是脆弱的,他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它们在空中舞动,或是撕开卷轴,捏碎符文,让浩然狂暴的魔法能量从指尖涌出,带走无数生命。 “你有没有想到过,”葛兰说:“她也许会知道你是把她作为一个器皿饲养的。”如果能够借此打击到他曾经的主人的话,葛兰倒很愿意这么做,只是他也知道,凭借着龙裔与法师的双重缜密,对方是绝对不会留下这么一个鲜明的弱点等着他去攻击的。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巫妖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一把椅子,盗贼转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在上面坐了下来。 “愿闻其详。”葛兰说。 “阿芙拉不是器皿,”曾经的不死者语气平静地说:“她是种子。” 房间里沉默了一段时间,盗贼看向巫妖:“种子?” “啊,”巫妖用那种让人恨不得割开他的喉咙,将剩余的话语全部挖出来的缓慢语调说:“我以为你一早就有所察觉,所以才会拒绝抚养阿芙拉——你真的只是因为梅蜜是因为阿芙拉而死而迁怒于你的女儿吗?抱歉,我没想到……”他做了一个手势:“您竟然是如此地……情感丰富。” “种子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听我说一遍的话——葛兰,弗罗是**、繁衍与婚姻之神,虽然因为格瑞第,她的教义被篡改与扭曲,但这可不是说,她的神职就会如此轻易地被剥夺,既然如此,在她即将陨落的时候——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做?” 对于弗罗来说,这也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行为,神祗们在地上行走的时候,有投影,化身与圣者三种方式谁都知道,但那个时候,她前所未有地陷入到了极度的虚弱之中,濒临溃散,甚至无法夺取梅蜜的身躯,但梅蜜的子宫就未必了——她是执掌繁衍的女神,当然可以给梅蜜一个孩子。 就像是巫妖所说的,葛兰确实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但在那个时候,他误认为这份不安来自于身边的危机,而不是早已隐藏在梅蜜腹中的“种子”——这个孩子降生的时候,葛兰甚至不在梅蜜身边,虽然梅蜜希望他能够爱这个她牺牲了生命才得来的女儿,但那个时候,属于盗贼之神玛斯克的血脉还是巧妙而隐晦地提醒了葛兰吧——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当做了一分礼物与一个人质交给了格瑞第,而不是将她放在身边。 之后的事情,巫妖只能猜测,或许是弗罗的本质确实已经遭到了重大的打击,在作为阿芙拉重新来到这个位面之后,这个女孩竟然没能显露出一丝曾经作为神祗的强韧与傲慢,她没有过往的记忆,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当然,作为一个邪恶的不死者,哪怕是曾经的,巫妖也不会善良的给予提醒(无论对谁),而是直接拉过那张白纸,肆意地在上面描画起来——唯一让他感到为难的就是阿芙拉或许没有了弗罗的记忆,但她仍然保持着一个神祗特有的敏锐,在她的本能之下,想要伪装成一个笨拙天真的好人对于巫妖有点难,幸而这具身体还有着另一个灵魂,他没有说谎,也没有唆使,只需要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那个白痴知晓阿芙拉的身份就行了。 正如巫妖所期望的那样,对于真心的关爱与宠溺,可以说是几乎就是一个最为卑贱的奴隶的女孩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她就像是铁粉靠近磁石那样疯狂地爱慕着另一个位面的外来者,就像是当初的精灵游侠凯瑞本,还有阿尔瓦法师,修什么的,好人或许也和巫妖有着恐惧光环那样一样有着同类以及温暖光环——巫妖恶意地揣测道,反正他们一看到彼此就会碰地一声紧紧地靠在一起,你侬我侬起来——只是他们无法如阿芙拉那样,能够清楚地分辨出他和那个窃居在这具躯体中的盗贼,嗯,他知道,他们的笑容与敞开的怀抱都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说起来,就连白脸儿也似乎有所感觉呢,在巫妖负责维持这具躯体行动的时候,它就很少会出现在他们身边,就算巫妖也学会了烤小鱼干也不。 “真想要个水獭围脖啊。”巫妖咕哝道。 葛兰满怀疑窦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隐晦的暗语或是意有所指——水獭代表什么,是指海盗吗?那么是不是用海獭来表示会比较好? “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巫妖提醒道。 “那么说,”葛兰迟疑地问道:“她是……” “你妻子曾经追随过的无上存在。”巫妖说:“只是我也不知道她最后会成为什么——她现在又是人类,但又不是人类,只是她终将成为一个神祗,这个结局我们大概都能看到。” “这个世间总是充满了遗憾与莫测。”葛兰说。 “如果你能够提早……大概三天来到这里,可能。”巫妖说:“但现在,你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加快这个进程。” “别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葛兰咬牙切齿地说,他当然能够听出巫妖的威胁,他能够感觉到阿芙拉的强大,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危险,就像是降临在他面前的玛斯克的化身。 他曾经见到过弗罗的圣者状态,他根本无法成为她的敌人。失去性命或是其他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竭尽全力,付出一切仍然无法撼动你的敌人哪怕一根发丝。 “我会看着你们的。”葛兰最后只能这样警告到,但在他退入阴影之前,巫妖抬起了手:“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你在看到阿芙拉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一些事情吗?”曾经的不死者说:“还记得格瑞第吗?她是如何留在这个位面的?在其他的巨龙被强制性离开这里的时候?” 葛兰在作为一个人类的时候不知道,但现在他是知道的。 “神祗陨落后,有着很多方法可以得以复生,”巫妖说:“而其中就有一种,葛兰,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后裔中重生。” ———————————————————————————————————————————————————————————————— 在葛兰悄然离开克瑞法的时候,前来谒见高地诺曼的老者也已经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王都。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何处,他甚至无法辨别土壤与岩石,头脑中一片无法遏制的混乱——他的儿子,他的长子站在他的面前,微微地垂着头,让他用他的名字与姓氏发誓,他并没有蓄意谋杀他的君主与他妻子的父亲,他甚至说,如果伯德温可以发誓,所有的事情确实只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他的弑君行为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本人的意志,他可以将从父亲这里得来的王位还回去——还给伯德温.唐克雷。 伯德温想要说,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个王位,他最初接下了国王的冠冕,只是为了李奥娜,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有高地诺曼的子民们。但他一抬起头,他突然看到了老王,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长子看上去竟然那么像那个曾经给予了他荣光,地位与奖赏的男人,一样蓬松的红发,一样庞然的身形,一样严峻与苛刻的面容,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不带一点颜色,反射着微弱的光,就像是幽魂的磷火,伯德温竟然觉得这个房间,也像是那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房间,所有的家具,布置,还有装饰都是那么地相近…… 他记得自己大叫起来,挥舞着木杖,雷哲被他打到在地上,就像是老王被他的宽剑贯穿身体,他们都要死了——伯德温从来没有那样详尽地回忆起那一幕,是的,老王的血从他的宽剑上一直流到他的手指上,黏稠而腥臭,他倒下了,眼睛大睁,像是无法瞑目,又像是在指责那个凶手,看啊,看啊,从那双眼睛里看进去,难道不正是伯德温,他最喜爱的臣子的身影吗? 伯德温都能看清自己在小小的虹膜中倒映出来的面孔,那张面孔上没有他以为的茫然惊惶,只有释然,快乐与扭曲的兴奋,他是……他是凶手……发自内心的,他在杀死老王的时候,满心喜悦…… —————————————————————————————————————————————— 深夜里,雷哲的王后走到了自己的丈夫与国王的身后,雷哲转过身来,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担忧与不认可。 ”是什么为难了您吗?“王后问。 “没有,”雷哲说:“恰恰相反,我得到了一个我以为永远无法得到的答案。” 第六百七十七章 回归(7)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倒不是说巫妖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这个可憎的白痴支配——但他必须耗费珍贵的时间静心冥想来换取施法的能力,他想他的法术书中应该有一条或更多条法术能够将这个卑劣的蛆虫从他的身体里拖出来慢慢绞碎——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混沌风暴! 第六百七十八章 回归(8)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倒不是说巫妖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这个可憎的白痴支配——但他必须耗费珍贵的时间静心冥想来换取施法的能力,他想他的法术书中应该有一条或更多条法术能够将这个卑劣的蛆虫从他的身体里拖出来慢慢绞碎——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混沌风暴! 愚蠢的窃贼! 第六百七十九章 回归(9) ——嗯,今天还是收割者——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六百八十章 回归(10) ——收割者……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六百八十一章 回归(11) 高地诺曼的国王与王后第三次来到王都的弗罗神殿,祭献这位曾经掌握着人们爱情,婚姻与生育的伟大女神的时候,他们得到了他们应有的回报。 比起前两次的公开祭献,第三次的祭献简单又短暂,就连祭献的物品也从肥美的牲畜,色彩绚丽的丝绸,与闪烁着晨光之色的金币变成了普通的香豌豆花与麦穗,前来迎接国王与王后,接受祭品的牧师也令人围观的人们大失所望,这些牧师的脸不但陌生,而且简直称得上是平庸,而且她们甚至没有穿上能够勾勒身材的丝衣,而是套着一件灰褐色的长袍,长袍没有腰带,也没有刺绣与宝石点缀,更不用说男人们时常为之津津乐道的金铃——虽然现在的弗罗牧师已经很少再佩戴这种饰物了,但在她们接待富有或是有权势之人的时候,还是会用这些小手段来博得她们的欢心。 不过用男性的锐利眼光来看,这些新的弗罗牧师即便穿上丝衣,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因为她们的面颊太圆润了,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叠在一起的下巴,可以想象,她们隐藏在灰褐色长袍之中的躯体也不会玲珑有致,不过他们对新牧师的兴趣缺缺正中阿芙拉下怀——黑发龙裔在前往无底深渊之前,曾经希望她能够再次矗立起弗罗在人们心中的位置——如果只是如同变故发生之前,这倒是一点也不难,因为阿芙拉拥有着不下三条平静而又顺畅的航线的关系,那些奴隶商人,不用召唤就会一个个地爬到她的脚下,希望能够获得这位小小的女性领主的些许青睐。让他们去找,无论是以百计,还是以千计,只要阿芙拉还需要,奴隶商人们就会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美貌的少女或是可爱的少女。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她付出很少的一些费用,将那些倾颓或是被挪作他用的神殿重新整理出来,将新的牧师塞进去,那些几乎被**操控了所有身心的男性就会立刻趋之若鹜,只需短短数月,就能为她积敛起巨大的财富。 但这些是阿芙拉的监护人所希望看到的吗?阿芙拉一点也不那么认为,“他”,阿芙拉是说,那个温和又固执的老好人可不会那么认为——想想看他在崇尚血腥与冷酷的格瑞纳达就能以他的工程拯救下数万人的性命,而那个时候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安然无忧,这不是那些只会动用口舌或是笔纸的伪善之人能够做得出的,有多少人都在诅咒和期望他失去格瑞第的宠幸?别忘记阿芙拉在格瑞第的神殿中苟延残喘了多久,因为她的弱小,她的卑微,她的血统,那些女性牧师在高谈阔论的时候根本不会回避她,谁会在意一只瑟缩怯弱的小老鼠呢? 在很小的时候,阿芙拉曾经天真地(那个时候她确实这么认为),期望过自己也能够获得这位大人的拯救,但她很快就绝望了——她开始学会吃同样身为学徒的那些人的血,虽然她们几乎都有着龙血,又或是恶魔或是魔鬼的血统,但阿芙拉总能杀死她们,夺取她们的资源,并且很好地把自己隐藏起来——有些时候,阿芙拉也会思考她是否继承了她的父亲的天赋,才能做到这个程度——在没有任何人给予教导与指引的前提下。问题是,这条狭窄的求生之路也很快走到了尽头,她的房间里原先有十二名学徒,后来只剩下了五名,包括她自己,这个损耗率引起了主任牧师的注意,虽然她们是变相地鼓励学徒相互攻击以挑选出其中最为优质的一个的,但剩下的学徒中似乎并没有她们所以为有的那种卓越之人。 阿芙拉几乎能够感到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正在收紧,格瑞纳达人相互攻击牧师们只会乐见其成,但阿芙拉,虽然她有着一个牧师学徒的名义,但没有龙血的人类在蜂巢中永远只能是个奴隶。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发现了,但惩罚确实就犹如雷霆一般地迅速降临了,她被选中作为一个术士的实验品,她害怕的浑身发抖,整夜无法入眠,但她也知道祈求是没有用处的,她被提出了原有的房间,然后被交给了一个年长的牧师,牧师把她带出了神殿——她还是第一次踏出神殿,看到街道与外面的建筑。阿芙拉回忆过那时的场景,不那么意外地发现记忆中那些应该引起一个从未来到过外界的女孩的注意力,林林种种的新鲜玩意儿,几乎没有什么鲜明的印迹——那时候阿芙拉的心中满是恐惧,充填在头脑中的都是一些残酷而又血腥的场面,在格瑞纳达,可不是只有术士们乐于尝试各种实验与魔法的,牧师们也是如此,她们可以将一个男性与一个女性对半切开,然后缝合在一起,又或是在人类的身体上移植动物的肢体,这些实验体都存活不了几天,但能够让她们在严酷的试炼间隙中获得一点乐趣——阿芙拉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去房间做“清理”,偶尔她还会遇到尚未完全死去的实验体,她不知道这是个陷阱,还是无意为之,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动用过她简直可以称得上微薄如纸的怜悯之心。 她被带到克瑞玛尔面前,她曾经以为这是一个结束,但她错了,这是一个开始。 像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会对弗罗的现有教义蹙眉吧,而且阿芙拉很清楚,现有的弗罗教义被格瑞第的牧师篡改了许多,毕竟她的监护人曾经和她详细地阐述过弗罗的真实教义,也就是数百年前弗罗的牧师们所遵从的那个——虽然异界的灵魂的初始用意只是让阿芙拉进一步地了解她的母亲,它可不想让阿芙拉认为她的母亲就是一个娼妓而已,所以它想了想后,就将精灵游侠凯瑞本和他说过的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倾倒给了阿芙拉。 阿芙拉能够触摸到异界的灵魂给予的好意,但她也不会认为这些话对那位大人是毫无影响的,也许那位大人也希望,弗罗的神名能够重新获得应有的荣耀与辉煌吧。 只是先要改变人们的思想,认知是很难的,而且对于男人们来说,弗罗的教义重新恢复到数百年之前的样子并不符合他们的心意,阿芙拉几乎可以预料到将会有怎样繁多而又卑劣的反击——她让牧师们拿下了金铃,用灰褐色的长袍取代色彩暧昧的丝衣,但她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弗罗牧师都愿意接受这样的改变,阿芙拉知道有人阳奉阴违,但她暂时并不准备对其作出严厉的惩处——没有一个神祗真正的宠爱与回馈,再美艳的牧师也无法抵御疾病与衰老,时间会帮她清除大部分障碍。 现在,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弗罗神殿已经逐渐恢复到原先的模样,人类善变,也擅忘,当牧师们,无论是弗罗,还是伊尔摩特,又或是罗萨达,能够帮助他们得到丰足的小麦收成,健康的身体与延续着血脉的孩子的牧师就是好牧师,他们也愿意听她们的话——虽然妻子与母亲们还是有些警惕,但他们反而能够更好地接受循规蹈矩的弗罗牧师,毕竟他们就算是在以往,也不可能拿出足够的礼物与金币来与弗罗牧师们**一度。 “她们是新的牧师吗?”王后好奇地问道。 “她们是内堂牧师。”阿芙拉说,不过这些内堂牧师终将原先的牧师(阿芙拉给了这些不甘寂寞的家伙一个称号“巡游牧师”)一一取代。只是她并不想就此事与王后过多地说话,“低下头,殿下。”阿芙拉说,然后伸出手指,她非常紧张——她知道神力是什么,也知道神格是什么,这两样不但可以让人类疯狂,也会引起神祗们垂涎的东西被她的监护人带给了她,但她虽然能够感觉到它,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而那个教导她的人,也许你想不到,正是她的监护人——之一。 阿芙拉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王后的额头上,王后比起国王来要虔诚的多了,也许是因为她确实疯狂地想要一个孩子,就连不是从她腹中出生的她都能接受,更别说是继承了她与她的丈夫,国王两人的血脉的亲生子了——她接受神祗的回馈就像是从泥土中萌发的嫩芽汲取露水,阿芙拉的手指都因为感知到如同浪潮一般的渴望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什么……时候……”王后迫切地问:“我是说……” “九十天,”阿芙拉说:“我会在这里,注视着你,你会有个孩子的。” ———————————————————————————————————————————————————————————————————— 第九十天,王后被确认有了身孕。高地诺曼举国欢腾,在继承法修改之后,他们唯一的顾虑也消除了,王后若是有了一个儿子,他就是国王,若是有了一个女儿,那就是一个女王,也是高地诺曼第一个女王,这个桂冠原本是属于李奥娜的,但她放弃了。 而在这个时候,去寻找阿芙拉,希望她能够和他一同参加庆祝盛宴的雷曼却满怀失望地回来了,他从雷霆堡昼夜不停地疾驰回到王都,一来是为了他的兄长而高兴,二来就是渴望能够获得阿芙拉的一些……青睐,但他不但找不到阿芙拉,就连克瑞法都离开了。他问了可能知情的人,但人们都只是摇头,克瑞法是一夜之间不见的,而阿芙拉比这更早的没有再出现在高地诺曼人的眼前。 “可能是因为她的监护人回来了,”国王这样宽慰他的弟弟,“他是个严厉的人,或许阿芙拉被他认为需要更多的历练与学习。” 雷曼神色不安地笑了笑,他听说过这个人,黑发的龙裔,格瑞纳达的王室直系,以及克瑞法真正的主人,也是阿芙拉的监护人,但他也知道,那位领主与施法者有着精灵与巨龙的血脉,就和阿芙拉那样,他拥有着悠久的生命,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在他已经渐生华发的时候,他们仍然可以年轻、强壮并且保持着最为完美的容颜——这是一个凡人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也无法做到的事情。阿芙拉可能消失一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一百年,等到她再次回到高地诺曼的时候,他或许早已前往哀悼荒原了。 而且最让他不愿意而又不得不相信的是,弗罗似乎确实再次回应了信徒与追随者的呼唤,王后有了身孕,国王已经再三祭献了弗罗,而高地诺曼的人群中似乎也已经传出了相似的好消息,这种强有力的回应之前只有格瑞第的牧师可以做到,但格瑞第的牧师们不但要金币,丝绸,还有各类有孕的牲畜,有些时候还会所要孕妇和孩子,这种邪恶的行为是高地诺曼的国王与公爵绝对不能容忍的,但弗罗只需要麦穗和香豌豆花就行了,实在不行,只是一束麦穗牧师们也会欣然接受。 而阿芙拉,就如人们所知的,是弗罗最为虔诚的追随者,她与雷曼的距离正在越发地遥远。 ———————————————————————————————————————————————————————— “你感觉怎么样?”异界的灵魂收回手,掌心还带着阿芙拉额头上传来的灼热温度,只是看着女孩通红的面颊,阿芙拉的另一个监护人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所承受的重压还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感情…… 异界的灵魂只能说一句十感然拒,阿芙拉被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看上去只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女孩,无论如何,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是绝对不会对她产生除了朋友与父女之外的情感的——将植物养大,看着它开花结果,吃一口当然很美,但如果那是一个人类,好吧,就算是不一般的人类,异界的灵魂都觉得自己是在犯罪,精神与躯体两方面的。 “我还好。”阿芙拉哼哼唧唧地说,事实上她没有那么难过,只是永远萦绕在耳边的声音,遮蔽了视野的淡金色丝线,与似乎永远都在伸展与扩展的错觉让她有点不适应,但既然她可以就此得到无微不至的照料,她当然会“病”上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你实在无法坚持,”异界的灵魂说:“我们或许可以在下一个城市休息几天。” 第六百八十二章 回归(12) 阿芙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房间的狭小窗口投在她的床上,从膝盖往下,都是暖洋洋的,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一种难得的幸福感,尤其是她看到她的监护人正坐在书桌前,处理那些可能永远也无法处理完毕的文书,他只穿着最简单的长袍,没有任何纹样装饰,**着双足,踏在黑檀木的地板上——阿芙拉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她的鞋子被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但她甚至没有看上一眼,下午的地板被阳光温暖的格外柔软,踏在上面就像是踏在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上——她踮着脚尖,挪到克瑞玛尔身边,然后跪坐下来,抱着他的腿,将头放在他的膝盖上。 这种与猫咪十分类似的行为让异界的灵魂很想要去摸摸她的头,但它只举起手就立刻放弃了这个太过暧昧的举动,它没有去触碰阿芙拉,而是站起来,留下少女一个人在那里;“现在感觉怎么样?”它在阿芙拉的注视下走到角柜前,取出水晶的水瓶与杯子,像是最初的想法就是要给阿芙拉拿点水那样——阿芙拉接过了他递来的杯子,垂下头小心地啜了一口,里面是纯净的清水,带着如同她所爱的人所有的温度。事实上,她很早就不再是一个孩子了,虽然身形纤细矮小,如同幼童,但在没有监护人的岁月里,她早已痛饮过最为凶猛,又或是最为醇厚的酒类,只是如果是那位大人希望她还是个孩子,那么她就做个孩子好了,这不是一件难事。 “我感觉好一点了。”阿芙拉用双手捧着杯子,略微歪着脑袋说,异界的灵魂按捺着想要走上去撸一把的冲动——对于一个宅这可真是一件难事,“准备一下吧,我们就要进入黄铜海岸了。” “您和他约在什么地方见面?” “红宝石海角。”异界的灵魂说。 “什么时候?” “后天。”黑发的龙裔说,然后他略微沉吟了一会,“既然你坚持,阿芙拉,”他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事实上他也很想让凯瑞本看看阿芙拉,“但你要保证乖乖的。” 阿芙拉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一只手,做出发誓的手势。 异界的灵魂高兴地笑了一下,“那么你准备一下,”它说:“明天……我会让他看看你是否还需要一些别的帮助。”说完,它就向后退去,很显然地,它留在这里,只是确定阿芙拉的情况没有无限制地恶化下去,而现在,阿芙拉似乎已经有所恢复,谨慎起见,它是不会继续在阿芙拉的房间里逗留的。 “这些文书?” “一会儿我会让亚戴尔来拿。”异界的灵魂说,他很高兴,在他所热爱的朋友中,几乎没有因为人类生命的短促而不得不在他无法看到的地方匆匆离去的人,除了梅蜜,伯德温与李奥娜,凯瑞本身为精灵自然不必多说,而亚戴尔因为受到了晨光之神的宠爱,不要说死亡,就连衰老迄今为止也未能叩响他的门扉,他还是那么地生机勃勃,只是被阿芙拉折磨的有点痛苦……葛兰,他体内的神祗血脉被激发之后,对于银指公会的统治可能会漫长到让很多心怀叵测之人感到绝望……还有修,他虽然已经两鬓灰白,不可避免地踏入了人类的后半时期,但泰尔的眷顾仍然可以让他精神矍铄,身体健壮,至于盖文,作为一个施法者从来就是受凡人们艳羡不止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能够与魔法永远相伴,还因为他们比起凡人来,有着更为悠长的生命与智慧,就像是阿尔瓦法师那样。后者还在碧岬堤堡,在黑发龙裔回到主物质位面之后,他还曾经拜访过阿尔瓦法师,只是阿尔瓦法师已经不再是碧岬堤堡的法师了,或者说,他不愿意再被议会雇佣,因为议会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杀死了他的朋友哈威,即便这是哈威为自己选择的道路,但阿尔瓦还是会感到忿怒与悲伤——现在为了碧岬堤堡驱逐盗贼与海盗的人是阿尔瓦法师的弟子,他甚至连城市中的宅邸与塔都放弃了,只在雾凇小屋里悠然自得地过着他的退休生活。 还有白塔的安芮,她不得不伪装了一次死亡,将白塔与鹧鸪山丘的尊位交给自己的儿子继承,伯纳暂时还未与任何女性缔结婚约,但他似乎也不必太匆忙,那些格瑞纳达人所做的恶事还是结下了几颗可以令人得到些许安慰的果实,那就是时间在他身上流逝的速度要格外慢一些,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安芮做了些什么——克瑞玛尔不能确定,毕竟对于白塔他只是匆匆一瞥,而他的原意也只是为了查探一下灰岭的情况,但银冠密林的辛格精灵们似乎并未改变之前的决定,白塔通往灰岭的门扉仍然紧闭着,不得开启。 最后,并不是克瑞玛尔找到了凯瑞本,而是凯瑞本找到了他。一个德鲁伊在化身为鹰翱翔于半空的时候发现了黑发的龙裔,大概数年前就接到了密林之王的委托的他可以说是亟不可待,气势汹汹地冲入了克瑞法的领空,和鹰首狮身兽打了羽毛纷飞的一架后才终于有了和克瑞法的主人说话的机会。 ——你不想见到凯瑞本吗?在知晓凯瑞本正在找寻他的时候,曾经的不死者好奇地问道。也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已有五十年之久,他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波动,也能够从中剖析出它的真实意愿,但同样的,巫妖不那么愉快地发现,像是他们初见的时候,如同翻阅书本那样随意地翻阅对方的思想与记忆已经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将外来者打磨成了一柄锐利的长剑,但它可以在敌人面前所向披靡,当然也可以对着他摆出防御的姿态,他还要感谢一下这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窃贼柔和善良的本性,不然他的设想早就变成了不可捉摸的泡影。 ——我不确定……异界的灵魂看向巫妖,它的躯体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模糊,但也失去了原先那种单调的莹白颜色,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它正在变得真实,就像它看到巫妖的时候就是一个裹着灰袍或是黑袍的骨头架子那样,巫妖也逐渐能够将“照片”也就是另一个位面的肖像上的人物与这个灵魂做比对了。 巫妖当然知道它为什么会犹豫,时间是把杀猪刀,即便是没有魔法,没有巨龙,没有神祗与魔鬼的另一个位面的人们也会这么说,更比说是在危机重重的这里了,这个灵魂必然是有所改变的,如果让它现在就回到它的位面,它也不会是原先的那个它了,但它的内心,或者说是本质,依然是坚定而纯净的。在无底深渊,在血战中,如果确实有着那么一个魔鬼或是恶魔抓住了他们,将这个灵魂制作成宝石的话,那么那颗宝石一定是白欧泊,因为有着无瑕的底色,即便被命运渲染上无数的色彩,也只会让它变得更为璀璨多姿,熠熠生辉。 ——那么说,你是有想过凯瑞本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巫妖说,看来你已经懂得思考了,真是令人欣慰。 ——我从未那么认为过,异界的灵魂说,但比起凯瑞本的弓箭,它更不想看见精灵失望的目光——在进入无底深渊之前,他接受了巫妖的导师埃戴尔那的指导,或者说是指引——如果没有埃戴尔那,长达数十年的血战它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坚持下来——巫妖惊奇于它将恶魔与魔鬼当做食物,不,这不是它的本意,但它必须将这些邪恶的生物强行物化,而不是将他们视为有生命,有智慧,有情感的“个体”。是的,在来到碧岬堤堡之前,他就曾经在巫妖的斥责与提醒下施放法术或是挥动匕首,杀人令它作呕,但那个时候,它至少可以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才这么做,但在血战中,这种认知将会把它连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同拖入深渊,而他们的结局可能比死亡还要凄惨上万倍。 它没有侥幸地尝试,也没有满怀奢望地逃避,它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它发自内心的歉疚与颤抖…… 但它想要回家。 ———————————————————————————————————————————————————————————— 阿芙拉在第三天的黎明时分就醒了,她打开早已准备妥当的衣箱——衣箱里面是监护人为她准备的衣物,在监护人回来之后,阿芙拉的着装风格就又回到了黑发龙裔离开克瑞法之前——蓬松的及膝长裙,紧身皮甲,腰带,短匕首,她没有佩戴过多的首饰,也没有挂着次元袋,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掌握着多大的力量,即便她无法撼动密林之王的杀意,也能够夹着她的监护人回到克瑞法。但她还是捡起了一枚胸针,胸针上镶嵌着珍珠与祖母绿,是从翡翠林岛精灵们的作品,为了确保它不是从一个死去的精灵身上摘下来的,把它奉献给阿芙拉的爵爷耗费了不少心力,但对于阿芙拉来说,这只是一个小饰品,为了让她的爱人能够感到满意——她必须表现出十分注重这次会面的样子。 她的做法极其正确,因为她所爱的那一位一看到她的装束就微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几乎无法辨认出来的微笑,但阿芙拉还是觉得它要比晨光或是星辰还要来的光辉明亮。 “我们走吧,”异界的灵魂说,然后将手放在阿芙拉的肩头。 精灵们选择的见面地点位于黄铜海岸,在红宝石海角与碧岬堤堡之间,海水仍然十分温暖,在这里,有着阿芙拉暗中操控着的一个城市,阿芙拉不知道这是否是精灵们的一个警告,但密林的手之前可没伸到这儿,阿芙拉不服气地想到,他们不能将所有的人类,所有的陆地,以及海岛,还有那些完美与纯洁的存在掌握在他们的手里,譬如说,她的城市,还有她的人。 异界的灵魂暂时还不知道阿芙拉有着这样荒诞的思想,他十分紧张,甚至比被凯瑞本用弓箭指着的时候还要不安,他们在无底深渊度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就连它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但阿瑟与葛兰仅就像是一面镜子,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深渊对于他们的侵蚀,哪怕葛兰原先就是一个恶毒的盗贼,而阿瑟根本就是一个巫妖,但深渊不但可以令人堕落,还会扭曲正常的心智,要让恶魔与魔鬼后退,他们要变得比身边的同伴与敌人更可怕,更邪恶,更危险。 他们回来了,而他们的灵魂却还像是留在了深渊,或者说,作为人类的部分早已被吞噬了。 阿芙拉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原先属于一个小公国,而阿芙拉的下属们成功地让这个城市成为了自由城市,和碧岬堤堡不同的是,它实质上属于克瑞法,每个议员都被克瑞法的龙牙骑士与法师严密地控制着,因为阿芙拉不断地输入人与货物,这座城市突然地变得繁荣了起来。 精灵们选择的是一家酒馆,和每个城市那样,这个叫做“鳞片笔”的酒馆也总是充满了各色各样的佣兵与盗贼,但阿芙拉和克瑞玛尔走进来的时候,这里安静的就像是一个庄重的殿堂,或是一座森冷的陵墓。 他们走上楼梯之后,大约过了温热一杯酒的时间,人们才开始得以悄声议论起来。 “他们和精灵有约定。”酒馆主人说,一边擦拭着满是油腻的杯子。人们点着头,一致认为这很对头,像是这样的人,就是应该和精灵们见面而不是和其他的什么鬼玩意儿。 这座酒馆如果要说有什么好处,那大概就是墙壁出乎意料的厚重,除了酒馆主人,以及他那间特殊的房间,没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地窃听到隔壁的房间在说些什么,间隔着一个楼板就更加不可能了,但人们还是不自觉地会往上看,像是往上看就能听见什么。 “这里还从未来过精灵呢。”一个盗贼嘀咕道。 第六百八十三章 回归(13)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 第六百八十四章 任务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六百八十五章 任务(2) 防盗章节,明天更替。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八十六章 任务(3) 防盗章节,明天更替。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jiushi ah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八十七章 任务(4) 防盗章节,明天更替。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jiushi ah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八十八章 任务(5)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八十九章 任务(6) 新的一章始终感觉不满意,所以今天请假一天,不过为了补偿一下大家,就来写点有趣的东西吧。 写什么呢,人生在世,不过衣食住行罢了,不过我总觉得呢,食应该是放在最前面的,毕竟它不但给人们带来了许多乐趣,还是人们得以维持本身基本需求的必要行为。 第一个跃入我思想中的,大概除了肉之外别无他物了,而这个肉呢,又要以烧肉排在最前列,虽然这只是就我个人而言。 烧肉所拥有的范畴实际上是相当旷阔的,有些烧肉要加大酱,有些要加醋,有些要加蜂蜜,有些加老抽,有些纯以炒糖上色……又或是与其他菜蔬鱼肉同煮,加白菜者有之,加鸡蛋者有之,加萝卜者有之,加豆腐干者有之,加鲤鱼/鲫鱼者也有之,加栗子的也有,加百叶结的也有,加凤梨的也有……林林总总,不一而论,相信我的读者们之中不乏有比我精道与渊博的。 所以呢,我在这里只说说我擅长的那种,单纯的五花肉加老抽,冰糖。 要做烧肉,当然只能是猪肉,五花肉,像是一些美食频道中所说,要红白分明,肥瘦相间,层数从三道到五道不等。最好的位置莫过于靠近前腿的腹间部分,比例最是完美,瘦肉嫩且多汁,肥肉滑而不腻。另外呢,就是要看看猪皮,现在的养殖猪几乎都没有小时候的猪所有的那种厚如小指的猪皮了,但若是可能呢,猪皮至少要在半公分左右,只有这样肥厚的猪皮,炖煮之后才能产生浓郁绵软的汤汁,有这样的汤汁包裹着烧肉入口,方能完全地感受到烧肉的丰腴柔滑之美。 要注意的是,像是这个位置的猪肉,往往累累坠坠地挂着一些纯精的瘦肉,这是必然请人切去的,若是不愿意,那么也要别置他用,若是与五花一起烹煮,这个位置的肉不是韧如皮革,就是涩如木片,简直就是败笔之中的败笔。 将拿到的称心如意肉,放在沸开的锅子里一煮,等到锅中的水因为冷肉一顿,不多时又沸腾起来之后,就会有白沫翻起,待到白沫集聚成堆,顶端浮现深灰色或是茶色的油脂,就可以连着锅子一起转移到水槽中,用同样沸开的水清洗猪肉。猪肉清洗完毕,检查猪皮上有无凸出的毛发,一一用指尖拔出——到了这时,这些毛发不但明显,而且柔嫩,根本不需要钳子就能处理。而后二次清洗,也需得沸水,清洗完毕,将肉切做食指长短见方,放回到锅子里中,加沸水至没(猪肉)顶,加老抽,加冰糖,无需葱姜,也无需五香大料。 此时可尝尝汤水,一般而言,烹煮完毕需收汁,汤汁会加重一点味道,其他就完全凭借个人喜好,爱酸也可以加一点醋,但千万不能太多,有喧宾夺主之忧。 将汤水煮开,而后大火转中火,等到汤汁只余一半,中火转小火,一待汤汁沉入猪肉表皮之下,小火转大火收汁,这时候千万不可走开,眼睛要紧盯锅子,一边翻动肉块,等到每块猪肉都裹上了颜色浓重,油亮浓稠的汤汁,就可以关火起锅了,这时候,锅子里应该还有一些汤汁,可以浇淋在猪肉上,也可以放入小碗备用,之后会说到用在哪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为了不过于味重腻口,我们再来加上一道清炒三素。 这道菜很简单,西芹中段,切做半根中指长短,半根中指粗细,马蹄(荸荠)或山药去皮,切片,黑木耳泡发,撕碎,大约一口可以容纳的大小就好。这三样全部清洗,沥水,而后放入沸水中去生涩,灰尘,与碎屑,汆成七八成熟。 油热,加盐,少许糖,倒入三素,迅速翻炒,等到马蹄或山药透明既可捞起,进盘。 ————————————————————————— 两只鸡蛋,一碗清水(冷),一点盐,搅拌均匀,放入存着沸水的锅中,碗上覆盖一只盘子,或是小锅盖,免得水汽进入蛋羹,十分钟后关火,不要打开锅盖,五分钟后取出,将之前留下来的烧肉汁水淋在上面。 ————————————————————————— 还有千万不要忘记米饭,一碗好米,新米煮出的米饭,犹带芳香又高热的蒸汽,颗颗半透明,肥短可爱,烧肉的汁水倾入其中,翻搅均匀…… ——————————————————————-—— 最后,记得为自己预备一杯拌着蓝莓的酸奶,或是用杨梅,石榴等榨汁,加入苏打水……又或是香草的冰淇淋,外覆奶油和芒果。 —————————————————————————————————————————— 嗯,之后补充上两段本文中的美食片段…… “这是您的酒。”“河豚”说,用她的食指尖儿勾着的酒杯送到了那个新来者的面前——那个新来者没有愚蠢到说出“我没有点过这杯酒“之类的话,而是抬起手掌在酒杯上晃动了一下,虽然说接受招揽的人为表示对招揽者的敬意,是会喝口酒甚至一饮而尽的,但这家伙显然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份,这就完全可以认为他已经接受了葛兰的邀请了。 “如果您觉得这儿有些热,”“河豚”看了葛兰一眼,眼神交会间就明白了葛兰不会因此而恼怒或是收回招揽的意图,她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赚取中介费用的好机会,“我们后面还有几个空房间,也许您愿意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尝尝您的酒?” 新来者点点头。“河豚”把他带进了后面的房间,紧接着葛兰也走了进去,“河豚”从狭窄的走廊挤了出来,她不但拿起葛兰与新来者的酒杯放在巨大的托盘上,还加上了海盐焗青腹寄居蟹与酱汁孔雀尾螺,牛油炸的飞鱼,还有数十只有着成人手掌那么大的鲜活牡蛎,这种牡蛎的壳是青黑色带着银点的,比一般的牡蛎要长一些,闻起来除了海水味还有小黄瓜味,据说是龙火列岛二十种牡蛎中最好吃的一种,“河豚”想了想,又往这些上面加了一大碗甜菜根奶油汤,既然有了汤,又怎么能够没有面包呢,所以她又在这座小山摇摇欲坠的顶端小心地加叠上几块金黄发亮的蜂蜜面包。 “嘿!河豚!”一个瘦小的盗贼喊道:“不再加上一点炸猪肉吗?这点可不够你吃的。” “河豚”向他吐了一口暗黄色的唾沫,酒馆里的人訇然大笑——在各个酒馆里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其中就是作为中介的酒馆主人并不会直接要求雇佣与被雇佣者拿出叮当作响的金币来,而是借着酒、房间的租金以及提供饭食的机会索取报酬,只不过“河豚”是他们中比较贪心的一个,在尖颚港,黑发的施法者需要一个船位的时候,作为中介人的钝头酒馆主人只收取了两杯茴香酒的钱,而“河豚”不但提供了房间,还提供了两个人根本无法吃得完的菜肴——如果被雇佣者,或是雇佣者为此感到恼怒的话,他们是有权利将菜肴塞进酒馆主人的肚子里去的,有不少没有眼色的家伙就是这么被活活撑死的。 “河豚”倒真是不在乎这个,她相信自己的肚子也相信自己的眼力,这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吝啬几个金币的人,她轻轻松松地单手托着这么一大盘数量惊人价格也同样惊人的食物走出吧台,她的奴隶想要帮忙都被她一脚踢开了,经过那个率先起哄的瘦小盗贼时,她还有意在他的脚上重重地踩了一下——那个可怜的家伙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他的身后显然有一柄刀子对着他,在失去性命与脚骨断裂之间他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河豚”送了食物后就马上退出了房间,那个新来者毫不隐晦地占据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而葛兰怀抱着双臂站在房间的角落里,脸上看不出喜怒。 葛兰的视线从那个人身上移开(或说看似如此),转而打量这个房间,事实上这只是一种伪装,作为常客他的优惠当然不止是一杯酒,这个房间是他最为熟悉的一间,无论他想要做些什么都能获得最大的便利。 海盐焗青腹寄居蟹是所有食物中最显眼,也是气味最为浓郁的一个,这种烹饪方式十分简单,将经过筛选的海盐放在铁锅中抄热,然后将整只寄居蟹埋进去,焗烤到能够嗅出香味儿就行了,负责这个工作的奴隶还殷勤地为他们敲开了寄居蟹足有成年男性小臂大小的钳子,沾满了盐粒的暗红色甲壳裂开,露出甜美雪白,一丝丝的蟹肉,看上去与闻起来都能让人食指大动,还有牡蛎,因为它有着促使男**求高涨的功用,从来就是供不应求的好货色,牛油炸的飞鱼没有去掉翅膀,两侧的鱼身被打开,堆叠起来就像是一只只小鸟儿——为了增加分量以及让人可以用手指捏着它们吃,吃起来焦香酥脆,如果再能配上一点辣椒酱,简直不比盐焗蟹差到哪儿去。 新来者悠然自得地提起勺子在奶油汤里转了转,青色的植物叶子从里面冒了出来,这是珍贵的新鲜香料作物,看来“河豚”是下定决定要敲上一笔了。 **** 梅蜜看着葛兰离开,而后精灵凯瑞本与伯德温走到距离海水较远的某个地方,“宽海豚”带来的用具里有着一只折叠后只有成年男性打开的两只手掌那么大的金属器具,凯瑞本把它一层又一层地打开,让它变成一个有着膝盖那么高,长宽约三尺见方的烤架。 “侏儒的作品?”李奥娜说,她提着一兜肥壮的牡蛎。小屋位于环形暗礁之内,周围全都是生机勃勃,色彩绚丽的活珊瑚丛,大小各异,奇形怪状的洞穴触目皆是,各种各样你所能想到与想不到的生物都能在此找到一席之地,李奥娜在此之前从未见到过大海,也没有见过如此丰沛的财富,来到这里后,她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被一片无垠的碧蓝色迷惑住了,有时她的头发能够一整日都是湿漉漉的。 梅蜜的视线在王女的头发上一掠而过,自从离开了多灵,王女就将长及膝盖的头发剪短到了仅至肩膀,既是为了便于清理也是为了减少累赘,到了炎热的龙火列岛后,她更是在施法者的帮助下将头发缩短到了就像是个男孩子的程度,在这片大陆上这是很少见的事情,人类总是热衷于保留他们的头发,就算是冒险者,女性也会将头发编成辫子而不是随意剪掉,有些贵族女性如果因为某个意外事故失去了长发会终日郁郁不见欢颜,精灵们的头发甚至会被用来捻作保卫自己与族人的弓弦,并作为献给唯一伴侣的表记;但必须要说的是,剪掉长发后的李奥娜反而更加的英姿勃勃,荣光焕发,原先如同一个男性般深刻的五官在缺失了长发的遮掩与衬托后,反而就像是一块失掉了黄金基座的宝石那样凸显出来,在她脱掉长裙,穿上皮甲、紧身裤,踏上长靴,肩头露出样式古怪的焰形剑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的时候,除了男人们,就连女人们也会时不时地向她撅嘴,眨眼睛,挥动手帕。 ——梅蜜大概不知道在另一个位面有个发型叫做赫本头。 “是的。”凯瑞本将烤架略微提起一点,让李奥娜抚摸一个不显眼的凹陷,“侏儒们会在他们的作品上留下名字。” “矮人也会。” “矮人会留在最显眼的地方,”凯瑞本说:“像是盾牌的表面,剑柄的握手处,或是链甲的铭牌上面,但侏儒只会留在不起眼的地方,有时候不是文字,而是他们用来代替自己名字的符号。” 李奥娜摸到了,那是一只锤子,她的眼神变得犹豫不定:“侏儒也用锤子来代表自己?” 凯瑞本看上去也像是小小的吃了一惊:“不,我见到过的侏儒符号只有齿轮、轴承或是尺子,侏儒们和矮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他们是不会用矮人们的通用符号来代表自己的。” 但翻开那只烤架后,他们确实看到了留在烤架内侧的一只锤子符号。 “这有可能是矮人的作品吗?”李奥娜问。 “矮人不为普通人制作用具,”精灵说:“出自与矮人之手的不是武器,就是盾牌,又或是盔甲,他们偶尔也会打造珠宝,但那些珠宝通常都是有魔力的。” “好吧,”王女把烤架翻过来,“这或许是个希望能够成为一个矮人的侏儒。” 精灵笑着摇摇头,这简直就是在说一个矮人想要成为一个精灵。 “如果我们询问那个游商,”李奥娜又说:“她会告诉我们打造这个架子的侏儒住在那儿吗?” “恐怕不行,”凯瑞本:“侏儒们基本都在领主的控制下,少数脱离在外的都有着极高的警惕心,他们不会制作这种普通用具,这是成批次的,”他的手指在铁架上滑动,果不其然摸到了几个小点,侏儒们用这个来代表数字。 “我不在乎侏儒们怎么样,”伯德温说:“但我真的已经很饿了。” 李奥娜莞尔一笑,她走到伯德温身边,踮起脚尖在他耳侧自然地轻轻一吻:“你可以先吃些牡蛎,亲爱的。”她说,正在坠入海中的阳光在她凸起的颧骨上留下了一抹朱红色的浮痕。 感到不好意思的反而是伯德温,尤其在他被刮干净脸之后,他的表情就不太容易被遮掩住了,“我来开。”他说,从身边拔出短刀。 牡蛎在异界灵魂的位面里也是一道美味的菜肴,只是他不太习惯吃生的,他把它放在烤架上——侏儒做的折叠烤架十分精巧,烤架面不是条状而是网格状,牡蛎青黑的外壳中残留的海水迅速地沸腾起来,黑发的施法者快速地在里面塞上一些大蒜的碎末,倒上一点冬酒,蛎肉在贝壳里吱吱作响,浓郁的香味儿一下子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奥娜尝了一个生牡蛎,又尝了一个烤牡蛎,有点后悔自己弄来的牡蛎太少了,伯德温还拿走了几个。 “给葛兰留着,”他用只要是男人都能明白的戏谑语调说:“他今晚有个美好的约会。”他又拿了一个给克瑞玛尔:“今晚或许我得到你们那儿借宿了。” 梅蜜嘴里的牡蛎瞬间变得味如嚼蜡,她之前也算是给盗贼出了一个小小的难题,但她真没想到他会就这样直接告诉了伯德温,而伯德温……毫不在意。 “蟹呢?”克瑞玛尔问,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尴尬,毕竟他的位面,他的国家里对这种事情总是讳莫如深,如果都是男性也就算啦,但这里还有梅蜜和李奥娜。 “给他留些奶油炖蟹肉。”精灵说。 第八百九十章 任务(7)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九一章 任务(8)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九十二章 混乱 防盗章节,两小时内更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九十三章 重聚 防盗章节——嗯,今天的一章没写完,所以没能发出来,明天中午更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九十四章 重聚(2)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 第八百九十五章 秘密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八百九十六章 秘密(2)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 第六百九十七章 秘密(3) 防盗章节,明日更新。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成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头骨里藏着一枚太阳。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魔法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微博……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第六百九十八章 秘密(4)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1478年4月26日,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在帕奇家族的叛乱中身受19刀而死,他的孩子于1478年5月26日出生。三日后受洗礼,女孩继承了老科西莫妻子的名字,被命名为康斯特娜。 男孩则被命名为朱利奥,即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 历史充满谎言。 史书中的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与康斯特娜一样,被洛伦佐.德.美第奇收养,在舒适安全的维奇奥宫里度过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与少年时代,直到。但事实上,他还在襁褓时就被自己的伯父交给了受教皇西斯科特四世之命在意大利中部传教的弗朗西斯.托德斯切尼.皮克罗米尼主教,并在时断时续的旅行中度过了自己宝贵人生的前六年。 现在,他们来到了阿西西。 阿西西,一个坐落在丘陵之间的小城,它存在的时间甚至超过了罗马城,早在主后238年,就有圣人路斐乐在此传道并殉教,但最终让它成为整个翁布里亚甚至巴尔干半岛的圣城的,还是于主后1182年暨1194年诞生于此的圣方济各和圣嘉勒,前者创立了以守贫、贞节、服从为教规的圣方济各教派,并在卒后两年(1228年)即被封为圣人,后者是他忠实的追随者,创立圣嘉勒女修会,1253年去世,同样在两年之后(1255年)封圣。 因前来阿西西朝拜这位终生清贫,贞节,言行如一的真圣人的虔诚教徒们始终络绎不绝,同年,在修士艾里亚的倡议下,阿西西的民众和教会出资修建了圣方济各教堂和附属的修道院,以便接纳更多的修士与朝圣者。教堂紧靠着原本被称之为“地狱之丘”后因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此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而建,分为上下两堂,1253年竣工,极其精巧,巨大且美丽。 朱利奥的现任监护人,皮克罗米尼主教的一个同学最近凭靠着叔父的金币成为了佩鲁贾教区的主教,他知道皮克罗米尼主教受前任教皇之命在翁布里亚地区传教,所以就竭力邀请他的兄弟前来朝觐圣方济各与圣嘉勒,当然喽,皮克罗米尼早在抵达翁布里亚地区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行过这桩圣事,但朝觐圣人就和做功课一样,是永远不会多只会少的。 皮克罗米尼主教进入阿西西时,凌晨时分的晨课刚刚结束,得到这个消息的佩鲁贾主教等候在圣方济各修道院门前,心情愉快地将双手放在凸出的小腹前,他为了今天的重逢特意挑选了一件被人们称之为达尔马提卡的丝绒袍子,袍子所用的紫红色丝绒是从米兰来的,在蜡烛或是火把下会闪出点点金光,胸前垂挂着金十字架与一枚方形的胸牌,胸牌上镌刻着圣方济各与小鸟,镶嵌着深紫色的水晶。他身后是圣方济各修道院的院长,神父以及执事们,还有圣方济各的修士,他们穿着带有兜帽的褐色长袍,腰间系着白色的亚麻绳索,如圣方济各那样赤着双脚。 一个佩鲁贾主教最为信任的神父为他捧着一个黄金的圣物盒,里面装着一根腐朽不堪的绳索,据说它就曾数十年如一日地缠绕在那位圣人的腰上,见证了他的虔信与纯洁。佩鲁贾主教对此不是非常满意,他希望能够拿出更值得人们惊叹的东西,但圣方济各可不是一般的圣人,他在光荣十字圣架瞻礼前后,为了退省神工而进行了四十天的斋戒与静修,为此有天使从云层上下来,赐予他双手、双脚、肋下五伤圣痕——也是迄今为止,唯一得到教廷承认的圣痕,而且在他生前与死后,尚有以百计的神迹显现,他的品行与虔诚都是不容亵渎与怀疑的,正是因为如此,也没人敢像对待其他圣人那样,从圣方济各遗留在这个浊世的躯体上切割下一部分分开放置。 另外,圣方济各确实如他所宣扬的那样克勤克俭,他的手中甚至未曾持有过一根木杖,以至于他德全功备,被我们亲爱的主召叫离去之后,他留下的东西就连一个房间都填充不满。 最后佩鲁贾主教只得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修道院院长的提议,他们从圣嘉勒教堂拿来了属于圣嘉勒的三样圣物,又有两个执事为他提着有三根链子的铜香炉,铜香炉里燃烧着木炭,木炭上面倾倒着**,如同浓雾般的浓烟携带着馥郁的气息缭绕在众人身周,另有两个执事为他捧着圣书,圣书的装帧精美而昂贵,切口上都镀了金,而且里面用了不下十二种珍贵的宝石颜料,并由同一个修士抄写与描画了近十年方才完成;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貌美的侍童,捧着银盘,银盘上放着装有来自于法国卢瓦尔产区的葡萄酒,与筛过二十次的面粉与牛乳制作的白面包,以及一个硕大的曲颈壶,里面温热的水不是用来饮用的,而是用来洗去面孔上与手指间的尘土的。 所以当他们等待着的人终于骑着马出现在灰白色的小径上时,最高兴的可不是佩鲁贾主教,而是端着那只曲颈壶的侍童。 皮克罗米尼从马上跳了下来,对于一个已经四十五岁的男性来说,他仍然显得十分地强壮与敏捷,他剃过的头发整齐地排列在浓密的眉毛上方,眼皮略有些浮肿,眼珠却像鹰隼那样锐利,他的鼻子弯向下巴,嘴角严厉地向下撇,让人望而生畏——他穿着一件和圣方济各修士极其相近的袍子,外面裹着一件又宽又长的羊毛斗篷,是浅黄的本色,没有经过任何漂染,也没有刺绣和钉扣子,只用一枚铜别针在左肩上别住。 一个执事上前想要搀扶他的时候被他挥手拒绝了,佩鲁贾主教在心里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连带着做了一个鬼脸,鉴于他的老同学还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但还没来得及行礼,也没来得及说话,皮克罗米尼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吓。 皮克罗米尼的双脚站立在地面上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提起斗篷,让裹藏在里面的小家伙自己掉出来。 那是个孩子,大约只有五岁,顶多六岁,有着一头乌黑的卷发,面颊就像玫瑰花儿那么红润,他的眼睛是一种非常非常之浅的褐色,被磨得很薄的琥珀在阳光下就是那种颜色,火把和蜡烛的光在那双眼睛里闪烁,如同星辰,又如同涟漪。 “一个朋友的儿子,”皮克罗米尼和佩鲁贾的主教手挽着手走在修道院的长廊上时这么说:“因为一些原因,他不能待在他的亲人身边。” 佩鲁贾主教点头表示理解。 修道院院长愿意将他的房间让出来,但无论是皮克罗米尼还是佩鲁贾主教都拒绝了,修道院中有的是供前来朝圣的人们与终身修士居住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床,修士们的房间会有一张小桌,他们就在小桌边坐下,佩鲁贾主教占据了那张狭窄的床铺,而皮克罗米尼使用了那把椅子。 一个修士端来了两份并不怎么奢侈的夜宵,几片甜姜用来开胃,卷心菜汤,奶油焗烤猪油皮,末了用陈年的干酪收尾,除了时间之外,这份餐点就算是放在大斋期也没什么可挑剔的:“那些远道而来的兄弟们,”佩鲁贾主教一边捏起一块甜姜放在嘴里,一边问:“他们都被安排妥当了吗?” “一切都万分妥当,”执事说:“我们为他们准备了浴桶、面包、盐和清水。” “浴桶?”皮克罗米尼说。 “怎么?”佩鲁贾主教嚼着甜姜问。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皮克罗米尼说,“圣方济各曾明确地表示过,‘肮脏’也是具有神性的标志物之一。” 修士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朝圣者,而皮克罗米尼只是全神贯注地将一片面包浸入到卷心菜汤里。 “圣方济各也曾说过我们的水的姐妹是那样的恭顺、洁净、珍贵呢。”佩鲁贾主教满不在乎地说:“我们用水的姐妹清洁身体,也是在遵循他的教诲。”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准备站到房间角落里去的修士,“可以了,孩子,”主教和气地说:“你可以回到你的房间里去了,我们会相互为彼此念诵经文的,就像我们还在罗马时那样。” 年轻的修士立刻站住了,他不是那种以隐修为目的而终生不进铎的虔诚之人,能够同时侍奉两位主教的机会也同样极其罕见,但他知道接下来可能有些事情不是像他这样的普通修士可以听见的,于是他马上温顺地退出了房间,只留下皮克罗米尼和佩鲁贾主教在一起。 “现在你或许可以告诉我了。”佩鲁贾主教说:“那个孩子是谁?” “你可以开始念经文了,”皮克罗米尼说:“亚德里安兄弟。”亚德里安是佩鲁贾主教的俗人名字,那时候他们还在罗马神学院,年少而天真,热血而鲁莽。 “这是个秘密,对吗?”佩鲁贾主教说,就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同学在咕哝着什么:“我们可以交易,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未必是重大的,但我保证你不会因此而欠我的债或是做我的债主。“ ”你想知道什么?“ “你带来的那个孩子……”佩鲁贾主教说:“是人质?还是馈赠?又或是你的又一个私生子?罗马人传说你已经有十二个私生子了,就和耶稣基督的门徒一样多。” “收起那种亵渎的说法吧,你知道我没有私生子,也没有情妇。”皮克罗米尼说,虽然他也不是那种会如同苦修士一般严苛地对待自己的人,但他确实不擅长如罗马的圣职者那样追逐着孩童与娼妓的脚跟到处乱跑。 “让人们这样说说也无妨,”佩鲁贾主教说:“哪个深红色(枢机主教衣着颜色)或是白色(教宗衣着颜色)的长衣下面没有藏着一两个孩子呢,真正圣洁的人都在羊皮纸和大理石上,别让他们觉得你会是一个威胁。” “威胁?”皮克罗米尼抬起头:“我甚至不是一个枢机主教。” “会是的。”佩鲁贾主教说,“你是一个皮克罗米尼。” “关键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皮克罗米尼。” “看来你也并非对罗马一无所知。”佩鲁贾主教说,心满意足地交叉起双手。 “我们的圣父危在旦夕。” “还能坚持上几个月。”佩鲁贾主教说:“可能。” “罗马的气氛已经变得紧张起来了吗?” “一些枢机主教正在搜罗金子,你觉得呢?” 皮克罗米尼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事实上我觉得他们完全可以用掷骰子的方法选举教皇,”他不太恭谨地说:“谁做了教皇就挨个儿分赏每一个枢机主教。”他摊一摊手:“又公平,又合理。” “我已经筹备到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佩鲁贾说:“或许可以换换衣服的颜色。” “这个可有点难,”皮克罗米尼说:“难道还会有人自愿放弃教职吗?” “或许会有人突然发了疯,”佩鲁贾主教真心实意地说:“但皮克罗米尼,我想要回罗马,我不想在这个位置上待到垂垂老矣,一事无成。” “你的想法值得尊敬。” “那么你呢?”佩鲁贾主教逼问道:“你呢,你呢?皮克罗米尼,听听这个显赫的姓氏,你是庇护二世的外甥,二十二岁就是主教,庇护二世允许你继承皮克罗米尼家族的名字与家徽,你曾连续担任过不下三个最为重要的职务,除了你的舅父,你还曾经照顾过保罗二世的起居饮食,他是那么的信任你,爱护你,视你为他的左膀右臂,如果不弗朗切斯科.德拉.洛韦雷……” “毋庸置疑,”皮克罗米尼心平气和地说:“他比我更懂得如何贿赂与诱惑。” “那是因为你总是犹犹豫豫,”佩鲁贾主教不满地说:“你原本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的,而不是被洛韦雷如此轻易地赶出罗马。” “好啦,好啦,”皮克罗米尼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了,既然如此,你可以说说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我并不是那么功利的人,”佩鲁贾主教悻悻然地说:“但,是的,对,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他站起来,打开门望了望:“让瓦伦西亚神父来这里。”他对等候在门外的修士说。 很快地,瓦伦西亚神父出现在两人面前,让皮克罗米尼也不禁有些为之惊讶的是他居然还只是个孩子,“罗马竟然已经堕落如此了吗?”他说:“一个孩子竟然也能成为神父?” “这有什么,”佩鲁贾主教拍拍手:“俗世中还有襁褓中的婴儿或是腹中的胎儿成为一个公爵或是国王的呢,一个神父而已,八岁,九岁,十岁又能怎样呢?” “几岁?” “呃,八岁。”佩鲁贾主教说。 第六百九十九章 塔拉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皮克罗米尼抓过垫在盘子下面的亚麻布擦了擦手,蜂蜡蜡烛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他能寻找得出所有的细节——这个孩子如果说是十岁,也会有人相信的,毕竟他的面孔与身体已经脱离了幼儿的阶段,他的头发是深褐色的,只在末梢有着那么一丁点儿的打卷,他的眼睛与头发同色,沉静的就像是一个成年的修士,他的站姿优雅而端庄,皮肤皎白,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但那张如同天使般的面孔上还是有些地方让皮克罗米尼感到熟悉,他看向他的同学,然后闭上眼睛迅速地回忆了一会,这一教职并不起眼,但也不是每个主教都能为一个八岁的孩子索要到手的,这份人情与代价大可以放到这个孩子成年之后,毕竟如今幼儿或是少年中途夭折的情况还是颇为常见的,一旦受惠人死了,那么与他相关的一切设想与期望都只能说是空中楼阁,只能说,这个孩子愿意让人为他冒这个险——皮克罗米尼的舅父虽然也十分地宠爱过他,但也没有这么疯过。 瓦伦西亚,西班牙的教区,哈,罗马不正有一个西班牙人的枢机主教吗,皮克罗米尼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张面孔了,罗德里格.博尔吉亚,他要比皮克罗米尼年长八岁,却要比后者无耻上一百倍,众人皆知,他和他的情人公开姘居,并生下了四个还是五个孩子,现在其中的一个就站在他面前。 “罗德里格.博尔吉亚。”皮克罗米尼说。 佩鲁贾主教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到我们这儿来。”他和气地对那孩子说。 “博尔吉亚想要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皮克罗米尼说,一边用他锐利的眼睛注视着博尔吉亚的面孔。 “谁不想要呢?”佩鲁贾主教说。 “他的胜算很小,”皮克罗米尼说:“他的敌人是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 “迄今为止,还没有两个相同的姓氏被允许连续出现在教皇世系表上,他不可能成为教皇。” “本届的教皇。那位洛韦雷今年只有四十一岁,他大可以等上一等,”皮克罗米尼说:“看来这次的罗马会动荡难安了——博尔吉亚甚至不敢让他的家人继续留在罗马。” “他们还很小,”佩鲁贾主教说:“最小的一个只有两岁。” “他把自己的一个儿子托付给了你,”皮克罗米尼说:“我的同学,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值得他如此信任——是圣方济各显现又一神迹了吗?” “你可以离开了。“佩鲁贾主教转过头去对小博尔吉亚说。 瓦伦西亚神父向两位主教行了一个礼,就退出了房间,在整个过程中,他既没有急着插话,发表自己的意见,也没有露出恐慌与愤怒的神色,掌控身体与情绪的本领显而易见地要超过许多成年人,一个博尔吉亚,皮克罗米尼心想,如果罗德里格.博尔吉亚真的能够如愿成为教皇的话,这个孩子会成为他刺向敌人最为锐利的一把刀子。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想要我做什么了。”皮克罗米尼说。 佩鲁贾主教搔了搔脖子,“你有二十三名随从,”他说:“不算那个最小的。” 皮克罗米尼危险地抬起了眉毛。 “多一个应该没人注意,”佩鲁贾厚颜无耻地说:“或者留一个下来,圣方济各修道院内学(注:指准备担任圣职的学生)的空缺价值一百个弗洛林金币,相当于三匹好牙口的小公马,还在不断地升值,鉴于那件深红色的法衣是如此的昂贵,也许明天它就能够与六匹小公马等值了。”他捏住一只夹在脖子肉皱褶里的小虫搓了搓:“我想会有人愿意和小博尔吉亚交换的。” “罗德里格.博尔吉亚给了你多少?” “什么?” “钱,还是葡萄园?又或是一座教堂?” 佩鲁贾主教抬头看了看屋梁。 “葡萄园,”他说:“我猜?” “那么我要之中三分之一的收益,”皮克罗米尼端起盛装在木杯里的水喝了一口,里面加了蜂蜜:“而且我只容许他跟随我到教皇被选出为止。” “有个博尔吉亚的弟子对你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佩鲁贾主教说。 “但他并不是我应做的工。” “那么谁是你的雇主?”佩鲁贾主教追问道:“美第奇?” 皮克罗米尼的眼神顿时变得严厉起来。 “等等……等等,”佩鲁贾主教抬起双手,“这只是简单的逻辑题目罢了,我的老同学,我的课业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差——你带来的那个孩子大概出生在什么时候?就我看,不是1478年前就是1478年后,而1478年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知道,美第奇家族差点就被帕奇家族一窝端了,据说洛伦佐.德.美第奇还是逃进了圣物室才侥幸得以幸免的——然后我记得就在那个日子前面一点儿,我接到了你的信,你告诉我你应佛罗伦萨大主教的邀请于圣玛利亚大教堂主持复活主日后的第一次平日弥撒以及鉴赏圣物……”说到这儿他狡猾地笑了笑,“洛伦佐中了毒,不,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但皮克罗米尼,我们的老师曾说过你的医术出色的就像是一个男巫。是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让美第奇的大家长得回了他的性命,并能在之后的三天里就能站立起来并主持对敌人们的复仇。” “又及,”他继续说道:“西斯科特四世宣布没收美第奇家族在罗马的所有财产,并且将洛伦佐以及整个佛罗伦萨的宫廷成员开除教籍,并宣称要褫夺整个佛罗伦萨的教权的时候,又是谁陪伴着洛伦佐前往那不勒斯,说服了那不勒斯的国王费迪南德一世,令他废弃与西斯科特四世的盟约,转而与美第奇成为朋友的呢?如果没有你,我怀疑洛伦佐.德.美第奇是否能够进入伯蒂奇宫。” 皮克罗米尼向后一靠,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离开罗马的时候只有三名随从,”佩鲁贾主教说:“现在你有整整二十三名随从,每个都有着骑士一般的行头,是谁在支付他们的花费?洛伦佐.德.美第奇一向就是一个慷慨的人,我知道,然后佛罗伦萨对现在的美第奇也不是那么安全了,除了国王与教皇,那些喜新厌旧,神经兮兮的所谓公民,还有一个多明我会的会士在不断地蹦跶,佛罗伦萨圣马可修道院的院长,叫做萨伏那罗纳的,从1482年起他就在疯狂地抨击一切,从教皇、教会,一直到美第奇家族——暗潮汹涌哪,我的朋友,如果说美第奇家族的大家长希望能够更多地保有一点骨血我一点也不奇怪。 另外,虽然据说你有十二个私生子,但我知道你对那种只会大哭大叫,毫无理性与智慧可言的小魔鬼从来就是避之唯恐不及,见到墙壁上的小天使你都要皱眉头,我一点也不觉得你会毫无理由地放任这么一个汪汪乱叫的小狗在自己脚边转来转去。” 第七章醋栗与颠茄(上) 若果让佩鲁贾主教来说,他是希望皮克罗米尼主教和他的“随从”能够尽快离开阿西西。谁都知道,在西斯廷教堂的烟囱冒出白烟之前(注1)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但无论如何,就算是罗马城里的那个博尔吉亚也未必会将朝圣作为一个卑劣的借口或是推搪,遑论在个人的品行上要远胜于诸位着红衣者的皮克罗米尼主教。 朝觐圣方济各的方式有很多种。是的,人们一致认可的,那种跟随着圣人的脚步,走完他的赤足经过的每一条道路,漫长而又艰苦的朝觐方式是最虔诚和最正统的,不说路途中必然需要耗费的时间与精力,外加撇去饥饿、疾病与盗贼的威胁,你还得是个年轻(最起码不能比受圣召之前的圣方济各有着更大的年纪),强壮(能够经得起各种各样的折磨),而又坚定且聪明的好人(你不会想要知道有多少可怜的朝圣人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所以,更多人选择的还是简化方案。 首先你要朝拜圣体——而后,从圣方济各出生的房子开始,到他受洗礼的教堂;到他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时游荡过的阿西西山区;到阿西西附近的麻风病院(圣方济各在那里照顾一些最可怕的病患);到倒塌后经圣方济各之手修缮的圣达米盎教堂、圣玛利亚天使堂(现在是圣方济各圣殿)与一些其他的小堂;到他讲道的广场、村庄和树林;到圣方济各领受神圣五伤的阿威尼山小屋;到阿西西教堂中瞻仰契马布埃、雅科波、杜乔、乔托等人以及其弟子为圣方济各作的像;到苏波雪山修道院的巴丁古拉小堂(圣方济各以使用者的身份居住在里面);到格里印吕迪山谷的修道院小堂里的马槽;到他曾经被安葬过的地狱之丘(那里原本只被用来安葬罪犯与流民,圣方济各坚持要埋葬在那里,现在也是一个圣地了);到圣乔治堂的大堂大祭台,那儿是圣人得蒙我主召唤之后留下的遗骸最终安息的圣所(是的,圣方济各死去后的第二天人们就把他挖出来了,立圣品的第二年又把他转移到了大祭台的下方)…… 关键在于,这种简化了的朝圣流程就佩鲁贾主教看来,也有点过于迟缓了,他当然不是毫无理由地突然决定要送走凯撒.博尔吉亚的,圣灵在上,他看到了洛韦雷的刺客。 “这是怎么一个鬼世道啊。”佩鲁贾主教咕哝到,他可以说是诚心实意地做了一个祷告,才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下,主教的床和修道院提供给富有的朝圣者的床是一样的,不但有帷帘,亚麻床单,羊毛毯子,鹅绒枕头,还有装着干薰衣草的香盒,据说可以祛除跳蚤和臭虫,具体效果不得而知,但主教的床品都是簇新的,除了他身上原有的,没有陌生的来客跳到他身上召开一场食物丰足的宴会。 按理说这个环境已经很不错了,但放下帷帘之后,佩鲁贾主教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个穿着灰白色的长内衣,套着无袖外衣,系着牛皮腰带的刺客,也许后者认为自己和诸多的朝圣者没什么两样……啊呸,不说那双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朝圣者身上的,鹰隼和狼犬般的眼睛,那不是用来装饰与威吓而是实用性十足的细刺剑与匕首,还有缠绕在手臂上的细绳——还以为有谁不知道那不是用来套小鸟而是用来勒断脖子的吗?看看末端悬挂的圆球,佩鲁贾主教还是个俗人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过它怎么夺去一条性命的——一只手抓住一只圆球,绳索交叉着往受害者脑袋上一套,再用力一收,没一会儿你就能闻见屎尿的臭味儿了,据说那些如同参孙般力大无穷的刺客甚至可以直接绞下目标的脑袋。 更别说佩鲁贾主教在洛韦雷主教的宴会上看到过这个人,他是个侍卫兼剑术老师,但和许多家族一样,这种人更多时间在充当一个刺客的角色,佩鲁贾主教自认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至少不如皮克罗米尼,他的同学和朋友,但那个人有着一张狗脸,这让他印象深刻。 他满心烦恼地翻了一个身,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连续好几天可怜的佩鲁贾主教都在做噩梦,不是自己在一个阴森晦暗的走廊里被突如其来的细刺剑自前而后的贯穿(虽然他自认为与洛韦雷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恶劣到这个地步),就是他高高兴兴地打开食盘的盖子时,看到的不是一只肥美的兔子,而是小博尔吉亚的人头。 “还是让圣人早点儿得回宝贵的平静吧。”他对自己说,一边计算着要减少哪几个朝圣点。 —————————————————————————————————————————————————————————— 第二天. 早祷结束后朝圣的队伍就出发了,皮克罗米尼带来的小修士被留在了修道院里,他太小了,根本无法跟上成人的步伐,更别说他们还要走过崎岖的山区,而且朝圣的路途中还有麻风病院这种地方——虽然皮克罗米尼是个教士,但他在大学里也被老师半嘲弄半褒奖地称之为男巫,就是因为他有着极其出色的医术与超乎常人的医学观念——他认为幼儿和老人确实要比强壮的年轻人更容易被疫病感染。所以他仔细考虑了一番后,还是留下了朱利奥.美第奇和一个负责照看他的修士。 “你想要做些什么呢?”修士和和气气地问道:“朱利奥兄弟?”他之所以这么恭敬,不仅仅是因为朱利奥.美第奇的姓氏,更因为这个修士原本就是洛伦佐.美第奇的一个朋友(或说一个仆从)。他是个金匠,并不准备成为一个修士,但既然美第奇给了他丰厚的报偿,还能跟随着皮克罗米尼主教一同周游整个翁布里亚地区,他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也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为一个主教效力,或者以后还有可能去到罗马,那么让他照顾一下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别说他也曾经为佛罗伦萨的美男子打造过一枚精美的金百合纹章吊坠,并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酬金呢。 第七百章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作为佛罗伦萨“兄弟会”的首领,美第奇家长有权第一个领取圣体。 他的穿着一如既往的单调庄重,黑色天鹅绒紧身衣、裤,绣花但没有宝石点缀的同色外套,带有十字架的金项链与其说是装饰倒不如说是某种必需品;不过那件奢华的披风应该足以弥补上述缺憾。它本属于上任美第奇家长,原料来自于精挑细选的加尔博羊毛,它们被三种最为昂贵的东方染料染成浓厚均匀的深红色后才会被纺成羊毛线,再和无数肉眼无法辨识的黄金细线混合丝线织成块状布料,最后手工连缀成衣,貂绒内衬,灰鼠皮镶边,其厚重结实的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朱利阿诺小时候还曾将它凭空直立起来,当作战争游戏中的主将帐篷。 美第奇现任家长看到自己的弟弟出现在教堂大门外的时候,就已即时投去警告与催促的一瞥。但教堂里空旷,阴暗又冰冷,只略略那么一停,朱利阿诺的腿就条件反射般的痉挛起来,他对兄长露出一个无赖风格的可怜笑容,摇了摇头。他不是美第奇家族的家长,什么时候领圣体都无所谓,他宁愿靠在教堂的大门边晒晒太阳。而帕奇与他的朋友似乎也作此想,三个年轻人在教堂的大门边挤成了一堆。 第七百零一章 塔拉(2) 抱歉,抱歉,今天的一章需要延迟到明天,明天本章双更作为更替,一章属于赠送,以表歉意。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作为佛罗伦萨“兄弟会”的首领,美第奇家长有权第一个领取圣体。 他的穿着一如既往的单调庄重,黑色天鹅绒紧身衣、裤,绣花但没有宝石点缀的同色外套,带有十字架的金项链与其说是装饰倒不如说是某种必需品;不过那件奢华的披风应该足以弥补上述缺憾。它本属于上任美第奇家长,原料来自于精挑细选的加尔博羊毛,它们被三种最为昂贵的东方染料染成浓厚均匀的深红色后才会被纺成羊毛线,再和无数肉眼无法辨识的黄金细线混合丝线织成块状布料,最后手工连缀成衣,貂绒内衬,灰鼠皮镶边,其厚重结实的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朱利阿诺小时候还曾将它凭空直立起来,当作战争游戏中的主将帐篷。 第七百零二章 塔拉(3) “希望塔拉的境况能够因此而产生转机。”亚戴尔说,他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水晶瓶子,瓶子里的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虹光,这是生命之水独有的特征,据说塔拉国王之前也弄到过生命之水,并且为此付出了很大一笔费用,但效果不彰,只是不知道因为掺杂了其他的净水(商人们经常这么做,效力会降低,但一定要说是生命之水也没错),还是因为它只是一瓶经过了伪装的治疗药水。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国王?”阿芙拉懒洋洋地问道,这里很美,但仿佛总是有着一种腐烂发臭的味道拂之不去。 “以前随时可以。”罗萨达的主任牧师遗憾地说道,但自从国王借口王都领地狭小,将神殿与圣所迁移到这里之后,他也必须和臣子一样等待国王允许谒见的旨意:“不过我想不会很久。” “那么我们可以随处走走吗?”阿芙拉继续问道。 “如果你愿意,”主任牧师说:“当然可以。” 阿芙拉转过身,克瑞玛尔向她点了点头,他们需要亲眼看看塔拉,维尼托看到的一些东西已经证明了盗贼之神玛斯克与阴谋之神希瑞克以及一干邪恶神祗的触手已经深入到了这片丰美的土地,而罗萨达的地上居所在这里遭到的袭击也说明了塔拉也并非是个平和之地,而且之前亚戴尔也说了,曾经在这片大陆销声匿迹了数百年的奴隶制度又一次在维尼托以及塔拉,或许还有更多地方死灰复燃,他们隐约感觉到了不安,就像是阴影中隐藏着什么致命的野兽,或是更糟的东西。 等到精灵等人离去之后,亚戴尔看向主任牧师:“有关于塔拉国王之子的事情,你们没有向主殿回报吗?”一个国王的继承人,还涉及到了希瑞克与玛斯克可能的阴谋,主殿是不会吝啬一个许愿术的,或是他们会派来更强大和有经验的牧师,详细查验王子的疾病究竟从何而来,或许这原本就是一个诅咒。 “我在五天前就派出了使者,”主任牧师说:“或许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主殿了。” “设法询问一下吧,”亚戴尔说:“我觉得有点不对。” 主任牧师微微鞠了一躬,等到亚戴尔回礼完毕,他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派去主殿的是他最信任的一个弟子,身边还带有卷轴和符文,虽然不幸的,晨光之神的主殿在大陆的最东点,但五天时间,也足够这位年轻的牧师采用马匹、传送法术以及飞行术赶到主殿了。他在书桌前坐下,取出一个银盘,念诵咒语,同时按照一定的节奏与秩序敲打银盘上的宝石,随着魔法的涌入,银盘的表面逐渐被清澈的水所覆盖,水面轻微地晃动着,出现了一个动荡不动的影子——就像是我们倾下身体,观望被微风吹拂的水面时所能看见的投影——主任牧师睁大了眼睛,捕捉着水面上的细节,直到看到了月桂叶的纹样,还有圣徽上太阳石的反光,才略微安下心来,“我的孩子,”他问道:“你到主殿了吗?” “还有大约一个白昼的路程,”熟悉的声音回答道:“我遇到了一个死魔法区,马匹又折断了脚,接下来我必须靠着自己的双腿前进了。” “前面的情况如何?” “虽然有点陡峭,”对方说:“但并不是不可以对付,导师,您应该记得我原先也接受过骑士的教育,只是可能没有办法及时回复您的询问了。” “我会在一天后再联系你,”主任牧师说,他有点担心,但就像他的弟子所说的,这个年轻人也是爵爷的孩子,如果不是感应到了罗萨达的召唤,他原本应该成为一个骑士的,主任牧师回想了一下主殿的位置,主殿矗立在一个孤立的高地上,周围的境况不能说没有丝毫危险,却也不是一个年轻又强壮,并且几乎成为了一个骑士的牧师所无法应对的。“小心点,”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几个小格的时间并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犹豫了一下:“今天我们这里有了一些陌生的客人,他们带来了生命之水,也许无需主殿派遣牧师,国王之子的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您确定吗?”对面的人惊讶地问道:“之前国王拿到过生命之水,但它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主任牧师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事实上,他也观察过之前的生命之水,它并没有今天他所看到的虹光,那是假的:“我确定它是真的,”主任牧师喜悦地将这个消息与自己的弟子分享:“因为拿出它的正是银冠密林的辛格精灵。” “那可真是太好了。”银盘的另一侧说道:“晨光总是照拂善者,导师,我真诚地为之感到喜悦。” “晨光永远在你我心中,”主任牧师看了看天色:“所以你不用太匆忙,尤其不要在黑夜中行进。” “我知道了,导师。”奥斯塔尔对着银盘中的水面说:“黑暗是我们的敌人。”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弟子那样谦恭无比地等到对面结束了这个法术,才伸出手来,在银盘上轻轻一抹,消除了自己的法术。比起还在格瑞纳达时,红衣术士的肤色更加苍白,身体也更加单薄,但最大的不同莫过于覆盖了他半个面颊的鳞片,还有掩藏在红袍下的双翼与尾巴——在红龙格瑞第还统治着格瑞纳达的时候,奥斯塔尔不但不能将这个法术公之于众,甚至必须秘密地研究它,不然不用格瑞第,那些以因为血脉浓厚而有着巨龙异征的龙裔们就能活活地把他撕碎,但现在,在格瑞第已经成为了诸神的食物,她的子女几乎死伤一空,而格瑞纳达王以及他的儿子不是不知道,就是无力追索的情况下,红龙的秘藏也成为了奥斯塔尔的私有物——魔法与力量可以让你得到一切!这句话曾经在术士中广为流传,但直到今天,奥斯塔尔才终于感受到它的真实——他的身体中涌动的几乎都是纯净的红龙之血,感谢格瑞第,她虽然想要成为巨龙之神,但出于本性,她藏匿起来的最多的还是红龙的蛋,可惜的是其中的大部分已经成为了奥斯塔尔献给自己的祭品。 唯一让奥斯塔尔感到不满的就是,他不再是龙刺的首领,这意味着他缺少人手,虽然他正在将那些不为格瑞纳达王所知的眼线与钉子一一捡拾起来,但遇到这种重要的事情,还是他亲自来做比较放心——红袍术士扫视过身边的残骸,这个可怜的年轻牧师,根本不是现在的奥斯塔尔的对手,他连发出一声哀嚎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无形的箭矢贯穿,他的次元袋也被奥斯塔尔占为己有,虽然主任牧师的弟子还是在次元袋上施加了防止盗窃与掉落的法术,但术士要解开它们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次元袋里除了奥斯塔尔此次的目标——主任牧师的书信之外,还有卷轴与符文,术士将自己需要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将书信打开读了一遍,随后,他随手将羊皮纸塞回铜管,将铜管扔回到牧师的身上,向后退了几步——一条灼热的橙色火焰落在了牧师的躯体上,它立刻更加迅猛地燃烧了起来,不过转眼之间,只有一块模糊的焦黑印记证明这个人类曾经在主物质位面存在过。 牧师的灵魂则被奥斯塔尔的双首蛇形魔宠紧紧地咬着——只是咬着。双首毒蛇现在与仓鼠阿斯摩代欧斯的地位可以说是翻了个个儿,他可以用一百次来自于主物质位面的召唤机会发誓,他真的没想到那位大人也会如此兴致盎然地参与到这些琐碎的争夺里来——但为时已晚,他不能离开,也不能回去,也不能说话,而且在阿斯摩代欧斯在的时候,他几乎吃不到任何一个灵魂——他都快要哭了,问题是,不但是他,就连他的主人也不敢兴起丝毫与这位大人悖逆的念头,他们甚至感到荣幸,能够为这位大人效力,可不是普通的高阶魔鬼可以得到的殊荣。 “生命之水,”奥斯塔尔凝视着火焰自言自语道:“还有精灵,”他微笑着咀嚼了这两个名词:“我似乎又能看到某个令我难以忘怀的身影了呢。” ———————————————————————————————————————————————————————————————————————————————— “您的长子?”亚戴尔问道:“是……那位殿下吗?” 塔拉的国王摆动了一下他的头颅,他看起来非常疲倦,而他身边的王后也不乏多让,除去冠冕,华服,他们看起来就和普通的,为了自己的孩子心力憔悴的父母没有什么两样。 生命之水被立刻拿去给了他们的小儿子服用,让众人感到惊喜的是,生命之水确实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苍白瘦削的少年很快就恢复了清醒,还感到了饥饿——他已经有好几天无法吃下任何东西,只能凭借着牛乳与浆果的汁液延续生命了,他吃了一些柔软的面包和粥,还挣扎着试着坐了起来——但就在国王欣喜若狂的时候,他又陷入了沉睡,比之前好了一点的就是,他不会在睡梦中痛苦的呻吟不止。 亚戴尔,凯瑞本与克瑞玛尔都施放了相应的法术查探他的情况,得到的结果几乎是一致的,主任牧师并没有说错,这个少年的身躯就像是一只满是孔洞的瓶子,无论是法术,还是药水,又或是精灵的生命之水,只能唤起短暂的生机,随着时间流逝,无论怎样珍贵罕见的药水和魔法都会从这具残破的身躯中漏得一干二净。 虽然凯瑞本可以拿到更多的生命之水,但这些都只能说是徒劳。他们也可以理解国王的想法,如果次子无法回复健康,那么也只有选择长子——虽然这个长子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在王都,而且国王看起来并不那么情愿,倒是王后露出了真实的惊喜与期盼的神情。 “是的,”国王说:“我需要你们帮我带回我的长子,劳瑞,这不是一个困难的任务,我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看了一眼他的王后:“告诉他,他的弟弟,他的母亲……不,就说还有我,都已经垂垂欲死,希望能够见到他最后一面,我们对他没有要求,也没有奢望,只是一个弟弟想要再一次看见自己的兄长,而父亲想要看看他的儿子。” 他看向精灵:“你们是正在游历中的冒险者吧,请接受我的雇佣吧,”国王说:“你们可以拿到金币,整整一箱。” “我们不要金币。”凯瑞本说。 “那么你们要什么呢?”国王勉强地笑了笑:“我也没有女儿啊。”虽然如果他有女儿,他倒不介意把她嫁给其中的任何一个,他知道其中有着两个精灵(男性),还有一个也是强大的施法者,作为一个虽然富庶但还是很小的国家的公主,能够与他们缔结婚约也是一件好事,更别说他们的容颜可以令得整个厅堂如同被晨光照耀一般的明亮。 “我们希望你可以颁布法律,”克瑞玛尔说:“禁止塔拉的人们豢养奴隶。” 国王停顿了一下,对于塔拉愈发猖獗的奴隶贸易,要说他一点都不知道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也有着为难的地方,他的内库就像王后说的,已经能够看得清地面了,他需要高昂的税金来填补账面上的赤字,当然,他知道罗萨达的牧师们对奴隶制度并不感冒,但一千多年前,这里不都是奴隶和奴隶的主人吗?晨光之神一样可以得到信仰与尊重,现在也是一样,而且他已经没有力量与心情去对抗他的臣子和骑士了——反正那些奴隶都不是塔拉人,他又何必给予他们怜悯呢? 另外不可诉诸于外的一点就是,当他的军队不再那么装甲鲜明,刀剑雪亮的时候,那些爵爷愿意将视线投向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奴隶的界线之外,作为塔拉的国王,他求之不得。 第七百零三章 塔拉(4)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零四章 塔拉(5)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胸脯(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零五章 塔拉(6)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rufang”(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零六章 塔拉(7)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rufang”(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零七章 塔拉(8) 防盗章节。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rufang”(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 第七百零八章 塔拉(9) 防盗章节。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rufang”(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 第七百零九章 塔拉(10)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百一十章 塔拉(11) 防盗章节,明天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一十一章 塔拉(12) 防盗章节,明天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百一十二章 塔拉(13)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百一十三章 塔拉(14)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百一十四章 塔拉(15)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一十五章 塔拉(16) 明日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答,一边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一十六章 塔拉(17)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一十七章 重蹈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百一十七八章 重蹈 2 登基仪式的庆典只不过进入了第二天,被野猪肉,炸鱼,云雀肉馅饼还有蜜酒弄得头脑昏沉的大臣又一次地被聚集了起来,他们的新国王坐在王座上,满脸的不耐烦与跃跃欲试,一边懒洋洋的哈欠,一边用指遮掩着面孔,端详着下方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王太后坐在他身边的一张椅子上,身着黑色的长袍,面纱从她的发髻上垂挂下来虽然还在为她的丈夫服丧,但她的脖子和腕,指上都带着沉重华美的珠宝,其不乏猎豹与毒蛇的形状,而且即便在脸上覆盖了面纱,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竟然用了鲜红的胭脂,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一??看书????要·要k?a?n?s?h?u?· “国王”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不过他并没有心生疑窦,因为他已经把它解释为女人的嫉妒他在心发笑,难道他的妻子还以为可以用那身松弛发灰的皮肉来博得他的欢心吗?再明亮的珍珠也比不上少女的眼睛,再耀眼的红宝石也比不上少女的嘴唇,至于那些用玫瑰花与藏红花榨取的汁液,难道可以与勃勃生带来的柔润艳色相媲美吗? “开始吧,”“国王”说,“让我的兄长进来。”当王后要求他设法减免长子的警惕心,让他没有防备地步入陷阱的时候,“国王”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想到了这个方法,难道还有什么能够比爵位与荣耀更能让一个人犹豫彷徨的吗?尤其是他听说劳瑞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的时候(可惜的是他们暂时被拘留在罗萨达的神殿里,而现在,罗萨达的牧师们似乎对整个王室都充满了恶感。不然他们或许还能够更省事一些),就算劳瑞根本不在乎他自身是否可以得回爵位,重新成为塔拉的统治者的后裔,他最少也要考虑他的孩子吧,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爱孩子的父亲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着一个舒适的成长环境的,除非他会觉得一个盗贼的儿子胜过一个公爵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的长子有着一些朋友,如果劳瑞的生命还有很多年,或者是好几个月的话,为了避免麻烦,他或许会直接羁押对方或是杀掉了事,但既然王后已经和他说了,作为让他完美无缺的祭品,劳瑞不可能看到第四天的晨光,那么他也愿意仁慈地让他不羁的长子感受一下权势的美好,在最后的,短短的临终时刻。他几乎都开始期望起那天的到来,当劳瑞发现自己又一次坠落深渊时,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是懊悔,还是憎恨,又或是绝望?尤其是当他发现始作俑者并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而是真正的亲生父亲时? 劳瑞被两位骑士引入大厅,劳瑞赤空拳,身上除了一袭华丽的长袍,内里的衣物与靴子之外别无他物他自己的衣服,卷轴,魔杖以及所有可能对国王与王太后造成威胁的东西都被留在了外面的房间里,有两位法师监督着他在他们看到劳瑞身上那个鲜明的希瑞克圣徽的时候,劳瑞发誓他们甚至有一瞬间的颤抖与厌恶。????·?k?a书nshu·只是,他们也应该想到,一个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原本就是强大的武器。不,他们应该想到了,因为很明显的,每个站立或是坐在大厅的人身上都佩戴着符,之前的法师守护在国王与王太后身边,而国王与王太后身上的防护性法术与魔法用具就更多了,确保即便他发了狂,也无法第一时间伤害到这两位尊贵的人。 那位黑发的龙裔所说的是事实?还是另一种利用的方式?劳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王座上的少年,他对于自己的父亲是非常熟悉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父亲并没有如同对待一个工具或是怪物那样对待劳瑞,他给了劳瑞名字,给长子戴上额冠与戒指,披上丝绒的斗篷,关注着他每天的成长,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他还教劳瑞骑马,教他使用武器,还有阅读与书写,一切都不假于人,他的确是将劳瑞当做一个继承人来培养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劳瑞也是,但当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的神情时,劳瑞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因为他从自己的兄弟眼先是看到了惊愕,继而看到了遗憾,最后是侥幸。如果说惊愕还能用他现在过于肥胖的身体毁掉了一个少年对于兄长的想象来解释,遗憾又是什么?侥幸又是什么?遗憾这具美好的身躯已经被脂肪填充成了一个团子,侥幸是因为他最终不得不选择了他的次子而不是长子吗? “不向我行礼吗?”王座上的少年问道,而身侧的大臣们无不对其怒目而视,这个非婚生子已经差点毁掉了兄弟的登基仪式,现在又对他们的国王不敬,就连一些认为劳瑞即便不是正统的继承人,但也应该以国王兄长的身份得到尊重的臣子们也不禁皱起了眉。 劳瑞没说话,他深深地看向他的兄弟,然后缓慢地抬起来,王后的兄长,以及法师们都立刻戒备起来,但劳瑞没有投掷任何法术,他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势,所有人,除了新王之外,都感到莫名所以,只有王座上的苍白少年突然露出了暴怒的神情,他的面颊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色,眼睛也睁大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几乎是眨眼间,他就恢复了原先的表情,但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 “我无法向您行礼,”劳瑞说:“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您,陛下,请告诉我,我应该作为一个兄长来祝贺您成为国王呢,还是作为一个儿子来祝贺自己的父亲又一次获得了崭新的生命,重新得以再一次成为塔拉的统治者呢?” 劳瑞的话就像是雷霆那样落在人们的耳朵里,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甚至有点不理解劳瑞的话,只有王后的兄长走了出来:“您又在发疯了,殿下。”他的话让许多人露出了释然的神色,当初劳瑞是怎么被驱逐出塔拉的,难道不就是因为他的疯病发作,竟然想要谋刺自己的母亲吗?他在外面流荡了近二十年,既然如此,他的疯病在诸多的恶劣条件下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也就变成了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紧接着,劳瑞根本没有争辩和提出证据的意思,他突然垂下,耀眼的光芒从他的后颈部位猛地爆发他经过了非常细致的搜检,但无论怎样巨细靡遗的查验,都很难发现一只只有豌豆那样大小,从外形到颜色上都毫不起眼,而且还会迅速地在发丝的间隙爬行转移的小蜘蛛,它一从劳瑞的卷发跳出,顿时就膨胀到有成年男性的肩膀那么宽,火焰与亮光迅速地形成了一道危险的屏障和盾牌,于此同时,小蜘蛛猛地一跃,从劳瑞的身体上准确地跳到了王后兄长的身体上,他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大叫,举起双臂,但他的臂立刻燃烧了起来。 劳瑞径直冲向了新王,骑士们挥动刀剑,但他的皮肤坚硬的就像是石头或是钢铁,他用双遮挡着眼睛,免得被士兵们的弓弩伤害,一边带着满身的火焰扑向摆放着两个王座的高台,高台上王太后已经站了起来,将新王护在身后,两个法师也举起了,魔法的漩涡在他们的成型。 “别怕,”王太后说:“他碰不到你,亲爱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法师的一个,突然将他的法术投掷了出去,当他的同伴不赞成地蹙眉,认为他没有准确地把握时的时候,他才愕然地发现,这个法术攻击的目标竟然是自己他的符闪烁了一下,在坚持了不到两次呼吸的时间里就破碎殆尽,而在他不得不放弃即将施放的咒语免得产生致命差错的时候,同伴的第二个法术无声无息而来,他的防护性法术也在轻声鸣叫之后被消耗掉了,他狼狈不堪地退后,飞快地念诵一个可以让自己减缩时间施放法术的咒语,才和呼啸而来的第个法术在空相撞他想要责问对方,但对方根本不给他时间,因为过于措不及的缘故,他在连续投掷出六个法术后遗憾地倒在了地上,一枚玫瑰花瓣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可怜的失败者挣扎着想要问些什么,但还是抵抗不过魔法的威力,进入了深沉的酣睡之。 战胜了同伴的法师紧张地看向王座,在他们交战的时候,劳瑞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就像是一只裹挟着赤色狂风的鹰隼那样攫住了自己的猎物,王太后虽然想要阻止,但劳瑞没有因为她的恐吓或是哀求迟疑过哪怕一瞬间,他将年少的新王提在胸前,让他和自己面对大臣,而这个时候,从王后兄长的这里同样爆发出一阵激烈的骚动,王后的兄长站立在那里,神色不虞,小蜘蛛做的不比劳瑞差,当那个被它抓住的男人发现只凭借着人类的力量只会被它烧死的时候,出于对死亡的畏惧,他立刻从一位值得尊敬的伯爵大人转变成了一个被塔拉人戒备与轻蔑了数百年的暗日牧师。 他的上身几乎是**的,而在他的胸前,悬挂着希瑞克的圣徽,这种珠宝圣徽不同于刺青,佩戴它的人只会是希瑞克的高阶牧师,他的周围明显地出现了一圈空白,大臣们惊疑不定,他们的放在剑柄上(有些也已经拔了出来),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对谁挥剑。 “您还记得那个势吗?”劳瑞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年少的国王回答,然后他大喊起来:“勤王!诸位,我忠诚的大臣们,你们还在等什么!?” “也许是在等一个事实吧。”劳瑞回答,然后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新王的突然从小臂间整齐地断裂了,那只一落在地上,就被劳瑞踩住,在人们的刀剑即将逼近的时候,他高声说道:“看看这只,”他用眼神指示几个虽然固执,但还是有着自己的准则,不会轻易因为权势与金币动摇的大臣,“看看这只,”他重复说:“难道这是一个生者的吗?” 王后的兄长马上投去一束火焰,看着是冲向了劳瑞,事实上却偏向了那只被丢下的,但一个大臣还是在被火焰燎伤了面颊的情况下拿到了那只,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那只根本就没有流血,或者说,切面上只有如同僵冷了很久的尸体里才会有的那种黑血,凝结的血块,它在被斩断之后,在几个呼吸里就出现了青黑色的斑块,这里的大臣们虽然养尊处优,但他们是不会不知道这种斑块也只会在死者身上出现,他们随即看向年少的国王,发现他并非因为被斩断而露出什么过于痛苦的神情,他的眼睛闪烁着慌乱的光,就连叫唤的声音也变得虚弱了很多。 “那是因为他生病了的关系!”王太后叫到:“是药水的作用。” “我做了那个势,”劳瑞和之前一样,注意力没有丝毫分散给其他的人,他低着头,伏在新王的耳边说话,他是说给新王,他的兄弟和父亲听的,但大臣们也能够听见:“那个势是个秘密,因为它太下流了,下流到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知道,更不会使用,而且带着强烈的亵渎与诅咒的意味您只在我面前无意地泄露过一次,当我想要尝试的时候,你严厉地喝止了,所以我想,你是不会在另一个儿子面前做出这个势,并且让他知道其涵义的……但您自己是知道的。” “你就要凭借这点来诬陷你的国王吗?”新王挣扎着说道:“父亲能够告诉你,也一样能够告诉我,劳瑞,你疯了,从那天起你就不再是父亲宠爱的孩子了。” 劳瑞看着他,少年比他矮多了,他在钳制住后者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的发顶,他还能回忆起与父亲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也记得自己的感动与羞涩,也正是因为如此,知道自己的来历竟然如此不堪的时候,他的愤怒与怀疑全都倾泻在了王后身上,他想要杀死王后,一者是因为王后想要缔造出第二个如他的怪物,二来就是她的做法无异于背叛国王,他的父亲。 但现在想来,那些专注的目光,呵护的动作,温柔的语气,全都是为了保证这具躯壳能够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完美无缺吧。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gegegengxin(按住秒复制)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百一十九章 覆辙 明日更替。? 燃?小??说 ???.?r?a?n??e?n?a`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在圣人的墓室上方,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在念诵一首圣经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遍祈祷才放下了紧握着双,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gegegengxin(按住秒复制)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百二十章 覆辙(2)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作者的话(此段不计入字数)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二十一章 神意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作者的话(此段不计入字数) 第七百七十二章 诸国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作者的话(此段不计入字数) 第七百一十三章 整合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正如之前所述,圣方济各自愿葬身于原先用以埋葬罪犯与流民尸首的地狱之丘,这是一种谦恭自制的行为。可惜的是死者没有发言权,他下葬没几年就从被改名为天堂之山的丘陵里挖了出来,重新隆重地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下教堂,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从墙面到顶面都有着绚丽的壁画,矗立着一间镶嵌珠宝黄金的小屋子——而在地下,依照当时的惯例、信仰与律法,有着一个长廊式的陵墓,半圆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蝉蛹般的墓室,墓室里安置着雕刻着圣人,天使与花朵的石棺,石棺多半是空的,但也有人已经光荣地与圣方济各永远地沉睡在一个地方。 这里当然很少有人被允许,或是愿意进来,虽然有人会定期清扫,但在这样的深夜,即便是将“死亡”称之为“妹妹”的圣方济各会修士,也不会高兴来到这里与阴冷的黑暗耳鬓厮磨的。 —————————————————————————————————————————————————————— “猪油皮”是一个雇佣兵。 或者说,在二十六年前是,那时候他又强壮又年轻,野心勃勃,作为一个波西米亚人,他既不愿意照料田地,也不愿意看管牛羊,在匈牙利的国王匈雅提?马加什一世决意招募独立于大贵族的雇佣常备军团(人们因为军团的骑士与士兵身着黑色衣甲而称他们为“黑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士兵,想想那时候,他是多么地骄傲与快活啊,即便他无法如同骑士那样披挂上全黑的盔甲,但作为士兵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有着一副精钢的连枷,一面大盾,还有一柄火绳枪。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被长矛贯穿了左肩,之后就没能再回到“黑军”里。 在伤势痊愈之后,他也曾经为其他的雇佣军团效力,“猪油皮”的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猪油皮”知道有些愚蠢之人认为自己不够勇敢,但勇敢之人在哪里呢,早就成为野狗们的餐点了;之后他偶尔被一个主教雇佣,但这位大人需要的不是士兵而是刺客,在完成了几件工作后,“猪油皮”惊讶地发现,刺客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他喜欢悄无声息地将丝绳套上猎物的脖子,抓紧木球,低头倾听对方从牙齿间发出的最后的嘶嘶声——在工作的过程中,他会紧贴着被害者的身体,感受最后有力却徒劳的挣扎,就像是能够从他们的身体里品尝与汲取珍贵的生气。他深知这种想法与行为几乎与魔鬼类似,因此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独特的小嗜好 他看向身后的十字架,“奉上帝之名。”他低声道。 刺客又等了不到四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从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啪嗒声,就像“猪油皮”那样,来人脱掉了鞋子,毕竟无论是木头的底面,还是牛皮的底面,都会在石头的地面上敲打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 约书亚很冷,今晚的寒意似乎格外浓重,寒冷就像是锥子那样锥入他的脚底,他将一盏提灯放在胸前,用斗篷挡住,就像是圣母朝拜圣婴时圣约瑟提着提灯那样,他的心情同样是焦灼,就像是干渴的旅人亟不可待地奔向甘泉——在进入陵寝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晦暗让孩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往下走去,阶梯的缺角割伤了他的脚趾,但他还是恍然无觉地向下走去,提灯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就像是在走入一只狰狞巨兽张开的大口。 这时候“猪油皮”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在圣方济各的祭台上就有,在干燥的石头匣子里,存放着浸过硫磺的细木柴,他随身携带着火石,用匕首的柄在上面轻轻一磕,火星迸出,点燃了火绒,火绒又引燃了木柴,他用木柴点亮了一根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蜡烛的品质不是很好,光线暗淡但也已经足够了。 约书亚抬起提灯,在看清“猪油皮”的脸后他开始警惕起来。 “我奉大人的命令而来。”“猪油皮”说,一边提起束腰长袍,让孩子看到绘制在长内衣上的纹章:“我代他,还有您的母亲来看望您。” “若奥怎么了?” “您是在说我的前任吗?”“猪油皮”说:“他跌断了腿,而且他不叫若奥,他叫巴特。” 约书亚的眼睛里少了一些紧张,“大人的情况如何?” “有点疲倦,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如同一只公牛。”“猪油皮”一边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在离开罗马前,听说他的主人召开宴会,宴会上有五十头鹿和两倍于此的娼妓。 约书亚对“猪油皮”的形容方式略有介怀,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很快让他将这件小事移到一边去:“大人有信给我吗?” “我正式为此而来的。”“猪油皮”说。 约书亚放下提灯,匆忙地接过了黄铜的圆筒,他拧开圆筒,从里面倾倒出卷成一卷的羊皮纸,羊皮纸卷曲起来的缝隙处滴着鲜红的火漆,上面是一枚独特的戒印,约书亚看到熟悉的戒印时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他专注而饥渴地阅读信件其中的字句时,“猪油皮”走到他身后:“太暗了,”刺客似乎不经意地说:“再点一支蜡烛吧。” 最一开始,约书亚甚至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听到了火石敲击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光线突然晃动了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抬起手抓向喉咙,甚至来不及放下信件,丝绳掠过了男孩的鼻尖,滑下他的下颌,然后在尚未凸起的喉结位置收紧。孩子的双脚猛烈地踢蹬着,放在地上的提灯翻滚着,在清脆的啪嗒声中熄灭,刺客拱起脊背,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他。 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前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阴翳,他听到凶手在念诵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他的声音油腻而平静:“神啊,求你保佑我,因为我投靠你。”他念道。 “我的心哪、你曾对耶和华说、你是我的主.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 论到世上的圣民、他们又美又善、是我最喜悦的……” “猪油皮”侧耳倾听,他所熟悉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唉,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 “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们的愁苦必加增。他们所浇奠的血我不献上、我嘴唇也不提别神的名号。 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分.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 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我必称颂那指教我的耶和华,我的心肠在夜间也警戒我。” 他念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连贯背诵的祈祷文,滑稽的是,这并不是为了赞美或是忏悔,而是为了判定距离完成手上的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这个是教他如何使用丝绳绞索的刺客授予他的诀窍之一,要勒死一个孩子,应该连续诵读祈祷文两遍以上,勒死一个胸脯饱满的女人,则需要四遍,一个强壮的男人,需要五遍,老人反而需要六遍或是七遍,他们虽然衰老,气息微弱,但比起年轻人来反而只需要更少的空气。 “我将耶和华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 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 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 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猪油皮”连续念诵了三遍祈祷文才放下了紧握着双手,解开丝绳,让男孩如同睡眠那样平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将匕首拔出来,移到孩子的鼻翼下,上面没有出现象征着生命的雾气,他想要掀开男孩的面罩看看他死去的脸,但他的手指还是在面罩的边缘停下了。“猪油皮”抱起男孩,把他放进之前他观察与选择的一口空的石棺里,然后移上沉重的棺盖。 他重新点亮了提灯,熄灭了蜡烛,捡起掉落的信件,羊皮纸皱褶的非常厉害。 ———————————————————————————————————————————————————————————————— 瓦伦西亚神父,也就是博尔吉亚的凯撒,牢牢地按着朱利奥的嘴,幸而小美第奇的冲动转瞬即逝,他们放缓呼吸,将自己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刺客勒住约书亚博自己的时候,被蜡烛的光拉长的黑色影子距离他们还不到一尺,它们摇晃着,就像是魔鬼即将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沉默地倾听着,就在瓦伦西亚神父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朱利奥突然拉住了他,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危险的呼吸声——那个刺客去而复返,他站立在廊柱之间,静静地,匕首在他的身侧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可能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少年和男孩是这么认为的,才如同上一次那样悄寂无声地离开。 这次是朱利奥先奔出了藏身之处,凯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利奥并没有慌张地逃走,而是扑到那口石棺上,开始拼命地推动棺盖。 “他已经死了!”凯撒低声喊道,博尔吉亚家族同样豢养着刺客,他也亲眼看过处刑,男人,女人都有,一个成年人被丝绳勒住那么长的时间也必然难逃一死,何况约书亚还只是一个孩子。 “帮帮我!快!”朱利奥气喘吁吁地说,他只有六岁,虽然十分健康,但棺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他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用上力气。 凯撒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朱利奥以为他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凯撒从祭台的后面抽出了一根头部扁平的铁棍,插入棺盖的缝隙,用尽力量将它往上,然后往后推去,棺盖与石棺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就在下一刻,一声可怕的巨响震动了整个陵寝,棺盖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让凯撒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美第奇的朱利奥就像是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兔子那样猛地跳进了石棺里,做出了一些凯撒无法看懂,但能够理解的动作:“我说过他死了!” “给我一点光!”朱利奥急促地命令道。 凯撒停顿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点燃蜡烛,他将蜡烛端到石棺边,看到朱利奥已经将约书亚的面罩掀开,虽然知道约书亚之所以一直用亚麻面罩隐藏着自己的脸,就是因为他的面部有着重大的缺憾,但凯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这是张多么可怕的脸啊,如果将这张脸绘在壁画上,又或是呈现在浮雕画面里,人们看到了一定会惊叫着魔鬼而四散奔逃的——那是由无数赤红色的瘤子拥挤在一起形成的臃肿,占据了整个额头与左边的脸,因为它们的侵占,就连完好的右脸都被拉扯到变形,让约书亚的脸上看去就像是半融化的蜡像头部。 朱利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感谢修士们不穿任何内衣以及带纽扣的东西的传统吧,一件单薄宽松的袍子十分适合急救。 他知道凯撒为什么会坚称约书亚已经死了,他几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约书亚的下颌与脖颈连接的位置,也同样蔓延着瘤群,也许是因为这里温暖湿润,又时常相互摩擦的关系,那里的瘤子与其说是瘤子,倒不如说是肥厚的赘生物,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刻而又狰狞的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来,但就是因为这道魔鬼亲吻后留下的痕迹,让丝绳没能如佣兵所希望的那样彻底断绝约书亚的呼吸——朱利奥并不能确定约书亚是否真的还有得救的机会,但他在成为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之前……或者之后,他无法任由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有那么一瞬间,凯撒以为朱利奥被魔鬼俯身了,他不但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还不断地前后晃动身体,伏下身体去吻那张畸形的面孔,在蜡烛摇晃个不停的光亮下,就连那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诡异了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抽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凯撒.博尔吉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这声抽吸吓的手脚冰冷——但他随即就发觉了,那是一个生人在竭力呼吸,被严重伤害过的喉咙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百二十四章 谈话 ,明日更替。燃小说 ???.?r?a?n??e?n?a`?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担任领导地位。从14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心的银行家、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作为佛罗伦萨“兄弟会”的首领,美第奇家长有权第一个领取圣体。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gegegengxin(按住秒复制)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百二十五章 佣兵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作为佛罗伦萨“兄弟会”的首领,美第奇家长有权第一个领取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佣兵(2)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作为佛罗伦萨“兄弟会”的首领,美第奇家长有权第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二十七章 佣兵(3)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二十八章 佣兵(4)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二十九章 佣兵(5) 防盗章节,明日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三十章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三十一章 法崙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第七百三十二章 法崙(2) 明天更替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三十三章 法崙(3)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第七百三十四章 法崙(4)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rw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三十五章 法崙(5)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第七百三十六章 法崙(6)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誓约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第七百三十八章 皇帝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第七百三十九章 巨龙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的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四十章 战争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的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底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四十一章 战争(2)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的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底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的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第七百四十二章 战争(3)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的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底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第七百四十三章 虚像 ——明天更替—— 众仆之仆 楔子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的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花)——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底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这是不同寻常的。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靠近祭坛的,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闪耀的胸膛(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第七百四十四章 龙蛋 明天更替。 ——————————————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作为佛罗伦萨“兄弟会”的首领,美第奇家长有权第一个领取圣体。 他的穿着一如既往的单调庄重,黑色天鹅绒紧身衣、裤,绣花但没有宝石点缀的同色外套,带有十字架的金项链与其说是装饰倒不如说是某种必需品;不过那件奢华的披风应该足以弥补上述缺憾。它本属于上任美第奇家长,原料来自于精挑细选的加尔博羊毛,它们被三种最为昂贵的东方染料染成浓厚均匀的深红色后才会被纺成羊毛线,再和无数肉眼无法辨识的黄金细线混合丝线织成块状布料,最后手工连缀成衣,貂绒内衬,灰鼠皮镶边,其厚重结实的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朱利阿诺小时候还曾将它凭空直立起来,当作战争游戏中的主将帐篷。 美第奇现任家长看到自己的弟弟出现在教堂大门外的时候,就已即时投去警告与催促的一瞥。但教堂里空旷,阴暗又冰冷,只略略那么一停,朱利阿诺的腿就条件反射般的痉挛起来,他对兄长露出一个无赖风格的可怜笑容,摇了摇头。他不是美第奇家族的家长,什么时候领圣体都无所谓,他宁愿靠在教堂的大门边晒晒太阳。而帕奇与他的朋友似乎也作此想,三个年轻人在教堂的大门边挤成了一堆。 洛伦佐不悦而无奈地抿起嘴唇,在主祭与人们互相致候时,他转过身去,和佩鲁加的吉罗拉莫伯爵的侄子,枢机主教拉法埃洛.迪.里阿里奥迪交谈了一会,看样子是在为朱利阿诺做出解释——众所周知,这个身份显赫的年轻人对美第奇家族的次子一直抱有不小的好奇心——之后才回复了原有的姿势,垂下双眼,专心致志地加入到忏悔的默祷中去。 读经(天主的圣训),人们回答“阿门”;读经、读经、人们回答“我们赞美你。”;讲道;读信经;祈祷;奉献咏……原本就足够沉闷的圣祭仪式因为过多使用晦涩艰僻的教会拉丁文而显得更为漫长,相当数量的民众很快开始打盹、谈生意和八卦,虽然他们的不敬行为总是会被肠胃的饥鸣不时打断……直至近午,辅祭们才陆续送上即将成为圣体圣血的面饼和葡萄酒。再次重复奉香、祝圣、跪礼、读经、唱咏等等一系列无趣但必须的步骤之后,从昨晚就开始依照教规禁食的人们不由自主地热切注视着主祭高高举起盛装在银圣物盒里的灰色面块。 朱利阿诺无法控制地卷起舌头,作出一个轻蔑的鬼脸。每次的圣体吃起来都像是浸过醋的糙米饼,年轻人不止一次的怀疑,领圣体前整个夜晚的禁食是不是为了让人能够顺利吞下这难以入口的玩意。 *** 两个执事走到主祭的身边,分别捧着注满圣血的圣爵与盛放圣体的圣体盘。 朱利阿诺举起双手,交叉十指,在下颌处握成拳头,闭上眼睛,开始喃喃祷告。 他感觉到身旁,应该是伯纳多.班迪尼的人正在不安的蠕动,好像谁往他身上倒了一整窝跳蚤,如果不是在教堂里,朱利阿诺也许会选择将他扔出去。 *** 洛伦佐低着头,口中颂念经文,他正向跪凳曲下膝盖以迎接圣体——但在此之前,一道刺目的细长闪光擦过他的视野边缘。 警惕的利爪陡然抓住了洛伦佐的心脏,本能驱使着他就着半佝偻的姿势毫无预警地猛然转身——企图刺穿他脖子的刀子和抓住他肩膀的手全部落了空,美第奇的长子无暇思考,他倒向后方,就地翻滚,撞翻了右侧的祭器桌,同时愤怒地大叫:“谋杀!” *** 朱利阿诺在兄长的呼喊中愤怒而惊恐地睁开眼睛,映入浅褐色虹膜的最后一个景象是伯纳多?班迪尼手中高举的屠宰刀。 他连举起手臂抵挡,或是发出最后一声咆哮和诅咒的机会都没有。 班迪尼的力气很大,屠夫的谋生工具就像一把真正的武器那样笔直地劈进了美第奇次子俊秀的额头;与此同时,站在被害者另一侧的年轻帕奇握紧了从袖子中拔出的小左手剑,像突袭斑马的鬣狗那样凶狠地抓住了朱利阿诺的背脊,他毫不停顿地刺了又刺——在伯纳多。班迪尼确认了朱利阿诺的死亡,继而小心地唤醒因为紧张或是激动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朋友之前,左手剑刺入的次数已经足以制造一只捞取通心粉的大筛子。 帕奇头晕目眩地站起来,殷红滚热的液体浸透了浅色的天鹅绒,除了朱利阿诺,这个可怜的牺牲品流出的血之外,还有他自己的——无意间在自己大腿上制造了一条细长伤口的谋杀者仍然被激烈的情绪和丰富的幻想驱动着,暂时感觉不到太多痛苦,他面孔肌肉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只略尝血腥后的秃鹫那样急速不定地左右张望,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寻找今天的第二个目标。 美第奇的随员和好友们扑向祭台,但人群中的刺客迎上了他们。大理石的祭台前,洛伦佐独自面对着三个卑劣的谋杀者:一个是主祭,他抓着镶满宝石的银圣物盒作为防御,另一只手不熟练地抓着一把宽匕首,神情紧张;而已经扔掉了祭祀用品的助祭担任着主犯的角色,他们身材高大,头巾遮蔽下的五官粗陋不堪,握着左手刺和短刀的姿势十分相近,洛伦佐想起来了,其中一个正是帕奇家族的武术教师,在某场马上比武中朱利阿诺曾与其有过一次短暂的冲突。 洛伦佐想要找到自己的弟弟,但刺客们显然已经从不怎么顺遂的开头中恢复过来了,他们凶猛地扑向美第奇的家长,武器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渴望着尊贵的血液;手无寸铁的被谋杀者只得挥动披风,让它缠绕在手臂上,用以显示奢侈与身份的披风在平时总是显得沉重而又不便,现在却成了盾牌的最佳代替品。 靠近祭台的人们发出尖叫,一些勇敢的人拔出武器,更多的人则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跑,而后面的人根本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心重的拼死向前,明哲保身的全力后退,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洛伦佐和谋杀者的缠斗还在继续,拿惯了羽毛笔与圣水壶的手挥舞武器的时候不免会显得笨拙,自然被美第奇当成了最佳突破口。一个酒水壶被他踢飞,砸向慌乱中被掉落的圣体布缠绕住双脚的神甫,后者惨叫一声,向后倒去,砸翻了放置蜡烛的高铁架和读经台,铁架上的蜡烛飞了出去,幸而多半落在了潮湿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只有少部分引燃了垂挂在墙壁上的少许丝绸。 火光倏盛倏灭,此时只有自玫瑰窗投入的淡金色阳光为空旷的大教堂照明——按照大教堂的设计,接近正午时分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光线都会集中于祭台。明亮的光以肃穆庄严的灰色石材为背景,清晰地剪切出白衣的执事与红衣的美第奇,他们分隔在覆盖着三层亚麻布的大祭台两端,充满了疯狂与仇恨的彼此对视,因为紧咬牙关而板结的肌肉在面孔上投下异常浓重的阴影。 余下的两名刺客要比神父专业的多,他们步伐轻盈,武术高超,彼此间的合作极为默契,如果没有坚固柔韧的锁子甲和美第奇及时抓起的铁质烛架(他的佩剑在倒下时不慎落在了祭坛下),也许他们早已完成了任务——一到两下着实无法躲避的猛击穿透了细密的镀银铁环,破损的金属小圈连同剑尖一起深深地嵌入洛伦佐的身体,鲜血奔涌,但出于愤怒与紧张中的美第奇家长根本无暇顾及,直到两个终于摆脱了敌手的随员冲上祭台接应。 “朱尼呢?!”洛伦佐敏捷地抓住了随员投掷过来的长剑,在抽出武器的时候大声问道。他看到枢机主教拖着宽大的法衣惊慌失措地消失在大门边缘,也看到画家兼密友列奥纳多纳严肃的面孔在柱子后一闪即逝,却始终无法在数千纷乱的脑袋和臂膀中捕捉到朱利阿诺那件绣着金色盾徽的血红色天鹅绒斗篷。虽然他一再想要说服自己朱利阿诺已经逃离了危险,但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如果朱利阿诺安然无恙的话,他决不会置处于生死关头之中的兄长于不顾。“天主圣母玛利亚啊,”他在心中狂热地祈求道:“请让他只是受伤,只是受伤,不是死——哪怕失去了一条手臂或腿也好。” 没有人或神回应他,更多充满敌意的刀剑林立而起,以侍奉枢机主教拉法埃洛?迪?里阿里奥迪为名进入教堂的教士们拉下神圣的头巾,显露出属于外邦人的面孔,他们挥动武器,在处于恐慌的人群中毫无顾忌地开辟出一条血腥的道路,直扑洛伦佐德美第奇。 忠诚的部属紧紧地抓住了洛伦佐的手臂,半强迫地拖着他向空旷的祭台后方撤退。 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里不设座椅,仅有低矮的跪凳,四壁空旷,没有任何可供利用的遮蔽物,而后门从来就是紧闭并上锁的,入口则被敌人牢牢掌控——但随员之一旋即发现圣物室的门居然开着。他们不假思索地裹挟着洛伦佐冲进了可以说整个教堂最为坚固、隐秘的房间,它有着两扇沉重得异乎寻常的青铜大门,忠诚于美第奇家族的人们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终于将其关紧,放下沉重的门闩。 被强行推入房间深处的洛伦佐甩开抓住他的随员,扑在坚硬的金属浮雕上,眼睛与嘴唇紧贴着那道狭窄的缝隙,他先是呼喊着自己的弟弟,而后是自己忠诚的朋友——他们自愿挡在圣物室的门前,为正在关门的同伴争取时间。 回答他的只有带着陌生口音的辱骂与叫嚣,还有武器劈砍在大门上的声音。 随员们沉默着,竭尽全力地压制住美第奇的家长,他们之中不止一个看到伯纳多?班迪尼的刀子是如何砍开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的头骨的,如果圣母垂怜,他能够从那种可怕的伤害中逃脱,弗朗西斯科?德?帕奇的多次猛刺也已经断绝了最后的希望。 洛伦佐两眼模糊,精疲力竭,他觉得焦灼、干渴,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化作滚烫的火焰冲出口鼻,他的理智已经消失,复仇的渴望取代了一切欲念……就在随员们考虑着是否要将他打晕的时候,他的身体在一阵强有力的痉挛后陡然坍塌。 随员们惊慌失措,他们拉开洛伦佐紧身上衣的领口,好让他呼吸顺畅。翻来覆去地以触摸的方式检查他不断颤抖的身体——从门缝中渗透出的一线光芒完全没有办法满足人类的眼睛,但圣物室里既没有窗户也没有引火的燧石和蜡烛——大教堂虽然建成不久,但因为有着美第奇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崭新的圣物室中仍然堆满了珍贵无比的圣人遗物(圣骸),冠冕,权杖,圣杯圣像,画像和抄本,香料,彩绘手稿、挂毯、贵重金属……谨慎的神仆们不会允许这里出现任何隐患。 最后还是某个细心的家伙在他的脖颈左侧上找到了一道狭长的切割伤,伤口超乎寻常地肿胀和滚烫,周围湿漉漉的。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洛伦佐正在大量地出汗,随员之一,叫做安东尼奥的,不假思索伏下身体,靠近了洛伦佐,想为他吸出毒液。 “这无济于事。”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几个年轻人骤然转过身去,将美第奇的家长挡在身后,同时握紧了匕首或是短剑。 站在黑暗中的人移动脚步,他打开手掌,手掌里圈着一个小玻璃瓶,微弱而清晰的碧绿光芒照亮了他形状奇特的指节与深刻的掌纹。“无需紧张,美第奇的年轻人。”修士用美第奇们所熟悉的佛罗伦萨方言说道,他用另一只手拉下头巾,“这只是磷粉,一种会发光的粉末,阅读过于古老的图书时可以避免它们受到强光和火的损伤;它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修士作了一个微妙的停顿,而后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完全无视那些逼近喉咙和胸膛的刀剑——他弯垂脖子,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观察着在痛苦中咻咻喘息的洛伦佐.德.美第奇:“至少,比美第奇的血液更和善一些——这种毒液会残留在伤口和附近的凝块里,如果贸然去吮的话,除了枉自送掉一条宝贵的生命之外,别无他用。” 他谦恭地放低身体,让可怕的绿色光芒照到垂死者的脸上,聚精会神地搜索着每一个细节:“看,他大汗淋漓,呼吸增快,打寒颤,口舌强直,”他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代表毒液已经进入他的血管,或许再过一会就能进入心脏,在那儿它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他会全身抽搐,呼吸困难,心跳减缓。如果那样的话……”修士抬起头,说出结论。 “那样的话……他必死无疑。” 第七百四十五章 神祗 明天更替。 —————————————————— 众仆之仆 第十三章属灵 属灵的人能够看透万事,却没有一人能够看透了他。——哥林多前书 —————————————————————————————————————————————————— “主教我这么做。”朱利奥说,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鲁莽了,一个六岁的,没有经过相关教育的孩子原本不会想到这些。但在他已经成为皮克罗米尼弟子之后,皮克罗米尼主教如果不幸以异端,或是男巫的罪名被异端裁判所拘押,即便这位主教最后可以因为家族的势力与赎罪的钱财被赦免,抑是宣称无罪,也必然背负上一个无法摆脱的污点,这样的棋子只会被他的家族,以及那些曾经看重他的人放弃,并且永无翻身之日,因为只要他略有反抗之意,今天的罪名就会如同沥青一样倾泻在他的头上——那么,作为他的弟子,朱利奥也必然会被放置在尘土之中,无论洛伦佐多么喜爱与怜悯他弟弟的儿子,朱利奥美第奇最好的结果是作为一个浪荡儿庸庸碌碌地就此度过乏味的一生,最坏的结果是被美第奇家族在一些交易中不可缺的人质,或是被其他家族拿来作为嘲弄与威胁其他美第奇的工具。 “说谎言的,必将灭绝,”主教的视线变得愈发尖锐:“孩子,只有异端会用主的名字来说魔鬼的话。” “当下……”孩子向前倾身,“十二门徒中有一个成为加略人犹大的,去见祭司长。”朱利奥轻声诵读道:“他说,我把他交给你们,你们愿意给我多少钱。他们就给了他三十块钱。” “从那时候,他就找机会要把耶稣交给他们。”皮克罗米尼主教接续道,然后,他略过了中间的一段:“耶稣说,起来,我们走吧,卖我的人近了。” “说话之间,那十二个门徒里的犹大来了,并有许多人带着刀棒,从祭司长和民间的长老那里与他同来。” “那卖耶稣的给了他们一个暗号,说,‘我与谁亲嘴,谁就是他,你们可以拿住他。’犹大随即到耶稣跟前说,‘请拉比安,’就与他亲嘴。” “耶稣对他说,‘朋友,你来要做的事情,就做吧。’于是那些人上前,下手拿住耶稣。”诵读到这里,皮克罗米尼主教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嘴唇,这只是一个针尖那么大的疏漏,却是生在眼睛上的——自己若是被不义之人出卖和拿住。虽然作为主教,他不会遭受酷刑与拷打,但背后之人也只需要证明他有罪而已——他们毁灭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的精神……此时的裁判所尚算温和,那些即便被认定犯有重罪的平民也可能有忏悔,苦修与返回教会的机会,遑论一个皮克罗米尼。但如果他被认定是有意受到了魔鬼的诱惑,从而离开了天主的羊群的话,哪怕他能够重新返回教会,他也绝对不可能有幸再次被任命为主教,甚至无法成为一个神父,他只有成为一个苦修士,在某个人烟罕至的修道院终此一生。 那些不希望一个皮克罗米尼披上全白法衣(注释1)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但他,就连他的家族也要受到威胁。 他看着朱利奥的时候,孩子也同时抬起头来看向这位仍然保留着一丝宽悯之心的老人,也许不因为他们之间的紧密联系,他也会给出警告与提醒的,毕竟在这个愚昧与荒唐的时代,能够有一个懂得学习与思考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突然转过身去,他的视线恰好落在门后,如同修道院的每一个房间,那里悬挂着一副木版画,描绘的正是圣方济各接受圣痕的场景,用的是蛋清调和而成的矿石颜料,颜色还很清晰,但比起乔托?迪?邦多纳的娴熟笔法,它看上去刻板又幼稚,也许是某个富有的教士临摹的作品,但圣方济各看向天空,翻转手掌,跪拜有着蓝色与红色羽翼的天使的形象依然清晰可辨,落在双手,双脚,肋骨上的五处圣痕尖锐如同五根黑色的铁钉,笔直地刺入皮克罗米尼主教的眼睛。 就像是有雷声在他的脑中翻滚,又像是雷电将所有的景物化作一片白光,主教的双耳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他将手指放在喉咙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忘记了呼吸而险些陷入窒息的死境。这位身材高大但瘦削的老人就像是陀螺那样在房间地急促地转来转去,他捶胸顿足,懊悔不已,“我就是个瞎子啊,”他呢喃道:“唉,我就是一个聋子啊,我就是一个愚人,主啊,我竟然对如此明白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就这样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地咕哝了好一会儿,朱利奥的眼前突然一暗,他吓得轻轻往后一倾,才发现是皮克罗米尼主教突然跪在了他的面前,因为小美第奇坐在一张斯卡罗贝椅上,这种椅子没有扶手,椅背是一面扇子形状的雕花板,椅座下还有放置物品的小抽屉。所以朱利奥比跪下的主教还要高一些,稚嫩圆润的膝头碰触着他的胸膛,老人将手交叠着放在朱利奥的小手上,并且紧紧地握住它。他的手是枯瘦的,皮肤如同绸缎一般褶皱在一起,摩擦的时候会发出沙沙的声音,手指细长,手掌宽大,朱利奥的手可以被他收纳在掌心里,他的皮肤就像是一块烙铁一般的灼烫:“这是主在救我哪,”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就像是天使降落在索多玛的罗德面前,又降临在耶布斯人亚那劳面前,在凯撒利亚的哥尼流面前那样。(注释2)” 等等!朱利奥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我冒着上火刑架的危险是为了保全一个在这个灰暗愚昧的时代仍然有这个意愿以及能力继续有关于医疗研究的学者,不是为了主能够多一个虔诚的仆人的!反正那位崇高的老人家已经有着数以千万计(以后还会更多)的迷弟迷妹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一个真正的医生(不会只是撒圣水,上烙铁以及****的),你知道在这个时代有多么珍贵吗?何弃疗啊,孩子! “老师……”朱利奥低下头,小声地说,他想从椅子上跳下来,但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手虽然没有抓得他疼痛起来,但其中蕴含着的固执与不可动摇反而让他不敢动弹。 皮克罗米尼主教凝视着那双在鬓发的遮掩下反而显得格外明亮,如同流动着的金子那样美丽的眼睛:“你是生来就属灵的,孩子……” 这下子朱利奥真的毛骨悚然起来了。 幸而就在他浑身僵硬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在圣方济各修道院中并非常见,因为修士们多半是穿着简单的薄底鞋或是赤足,皮克罗米尼主教笔直地站了起来,就像是几秒钟前还跪在一个六岁幼儿面前的皮克罗米尼完全不存在似的,他神色平静地走过了去开了门。 “我没打搅到什么吧。”佩鲁贾主教从门后伸出头来,正好与门后画上的天使处于同一水平面。 “为什么你要穿威尼斯人的鞋子,”皮克罗米尼主教严厉地责备道:“只有魔鬼才会在脚上装蹄子,你是想要径直走到地狱里去吗?” 朱利奥歪头看了一眼,果然,在佩鲁贾主教的长袍下面露出了一点包裹着皮革的木底,“这可不是威尼斯人的鞋子,”佩鲁贾主教小小声地说:“它是从佛罗伦萨来的,而且它也只会走到女人的心里去。” 皮克罗米尼主教的回答就是用力当胸一搡,把他推出门,然后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晚祷的时候,那个令人心烦的踏踏声果然就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皮克罗米尼主教以及其随从就在如同丝缎一般的薄雾中离开了圣方济各修道院,在走过阿西西的拼石子道路的时候,见到他们的人都在深深地鞠躬,而主教与修士们在见到圣方济各和其他阿西西圣人的画像与圣名时也会称颂与行礼,在比来时更加冗长的队伍离开了那些高高低低,尖顶或是方顶的房屋的遮蔽后,雾气消散,在感到温暖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比之前的几天更为瑰丽明亮的天空。 这让他们更加坚定地认为已经受到了主与圣人们的护佑,不但是修士,就连护卫他们的侍从都不由得笑容满面,骡子与马匹脚步轻捷,在晨光尚未完全被灼热的金线取代之前,就来到了苏巴修山下。翡翠色的苏巴修山宽大而舒缓,就像是一个乳母那样怀抱着玫瑰色的阿西西,而与之相辉映的正是从底部的乳白色朦胧山脉,到中段的柑子色与杏色的天空,以及夹杂其中的菖蒲色的羽毛状云层。 朝日的白亮光芒从云层的间隙中如同流水一般地倾泻下来,照耀着旅人的肩背,给他们带来温暖,皮克罗米尼主教怀中的朱利奥抬起头来,深深地呼吸,在干净的冰冷空气中,有着溪流与青草的气息,在他们行进到道路两侧,覆盖着无数野生的虞美人,这些色彩绮丽的花儿就像是人类那样,会在夜晚入睡,白昼醒来,伴随着如同将阳光带来这里的马蹄声,它们也一枝接着一枝地盛开了。走在皮克罗米尼主教身后的金匠修士立刻去采了一把,交给朱利奥让他拿着玩儿。 对于这样的殷勤照顾朱利奥欣然接受,毕竟在到达下一个落足点之前,在颠簸的马匹上他几乎无事可做,他侧着头,金匠修士立刻策动骡子,将一个侍从挤开后(那个侍从对他怒目而视),“我的小兄弟,”他问道:“还想要些什么吗?我可以为你捉一只蛤蟆来。” 如果你真的给我捉一只蛤蟆过来,朱利奥在心里说,皮克罗米尼主教非得驱逐了你不可。“我只是想问问约书亚兄弟如何了?” “我马上就去看看。”金匠修士许诺道,然后他就一溜烟地跑到了队伍中间,在侍从与修士之间,有一辆带着篷的马车,这辆舒适的四轮马车还是匈牙利的黑军军团中的一位骑士为了赎还自己淫邪的罪过而奉献给圣方济各的,当然,它现在仍然是神圣的,不管怎么说,里面可装着两个修士呢。这两个修士其中之一当然是约书亚,而另一个就是世俗名与一个罗马皇帝巧妙重合的瓦伦西亚神父,讽刺的是,瓦伦西亚神父以照顾病人的名义被强行留在了马车里,他的侍从一个都没能带出来,与他所想象的相差甚远。也许是皮克罗米尼主教罕言寡语的性格让他看起来缺乏攻击性,长期地远离罗马又让人遗忘了他曾经有着多么显赫的身份,但现今这种近似于被囚禁的状态,博尔吉亚的凯撒必须承认,他和他的父亲都失误了。 但在普通的孩子身上很少能够见到的坚韧性格与沉稳心态,让凯撒还不至于唉声叹气地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囚徒,在另一个修士的帮助下,他甚至将约书亚照顾的很好。 他们一路上没有停歇,直到正午偏后,一行人才到达了距离阿西西约有十里路程的小城斯佩罗,与阿西西不同,它虽然同样位于苏巴修山山区,但周围都是丘陵与平原,土壤肥沃,一眼望去不是葡萄,橄榄就是谷物。 小城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罗马克劳迪王朝时期,迄今为止,城市中的宅邸巷道有百分之八十仍然带着罗马的印记,这里没有玫瑰色的石材,混凝土与石块都是暗沉的灰色,部分涂刷着白垩与蜜色的泥灰,但这座小城却要比阿西西还要秀丽多姿——在黯淡的背景下,是斯佩罗的人们种植的花儿,它们或是被悬挂在墙壁上,或是从露台的铁栏杆间伸出枝叶,又或是从台阶上扫动着人们的足踝,行走在狭窄的巷道中,长袍和斗篷上会落满细碎的花瓣与叶子,头发上会沾染上黄白色的花粉,在这里,即便是最为贫苦卑贱的人家也会用野外的花儿将自己的家装扮起来。 听到小城中来了一个主教,众多的神父,修士,这里的教会立刻前来迎接,并且热切地请求皮克罗米尼主教能够在这里停留数日,主持之后的圣体瞻礼仪式。如果是在阿西西之前,皮克罗米尼主教一定会委婉地推却,但在承蒙了主与圣人的恩惠后,难道他还能做出任何傲慢的行为来吗?于是皮克罗米尼主教立刻答应了他们(朱利奥兔斯基眼)。 当晚他们在用餐的时候,金匠修士想要将朱利奥抱走,服侍他用餐,但被皮克罗米尼主教拒绝了,他亲手将汤倒在盘子里,然后将面包撕成小块浸在汤里,还从自己的餐盘中撕下煮鹧鸪的腿,吩咐斯特罗的执事端上一杯浇着蜂蜜和杏仁的乳酪浆,这种饮料或说是食物已经很接近于后世的冰淇淋了,对于一个美第奇来说,想要享用这种美食当然不是问题,但皮克罗米尼主教认为这种过于精细的食物会令得人们堕落到贪吃的地狱里去,所以朱利奥还是第一次用舌头而不是眼睛品尝到它的美味。 朱利奥在等待这杯美味饮料的时候,看见了被两个修士夹在中间的瓦伦西亚神父,他也看见了朱利奥,于是就点了点头。 注释1:教皇是罗马天主教里唯一穿全白色衣服的主教。 注释2:这三者都因为受到了天使的告诫或是启示而得到了救赎。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四十六章 神祗(2) 明天更替。 —————————————————— 众仆之仆 第十三章属灵 属灵的人能够看透万事,却没有一人能够看透了他。——哥林多前书 —————————————————————————————————————————————————— “主教我这么做。”朱利奥说,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鲁莽了,一个六岁的,没有经过相关教育的孩子原本不会想到这些。但在他已经成为皮克罗米尼弟子之后,皮克罗米尼主教如果不幸以异端,或是男巫的罪名被异端裁判所拘押,即便这位主教最后可以因为家族的势力与赎罪的钱财被赦免,抑是宣称无罪,也必然背负上一个无法摆脱的污点,这样的棋子只会被他的家族,以及那些曾经看重他的人放弃,并且永无翻身之日,因为只要他略有反抗之意,今天的罪名就会如同沥青一样倾泻在他的头上——那么,作为他的弟子,朱利奥也必然会被放置在尘土之中,无论洛伦佐多么喜爱与怜悯他弟弟的儿子,朱利奥美第奇最好的结果是作为一个浪荡儿庸庸碌碌地就此度过乏味的一生,最坏的结果是被美第奇家族在一些交易中不可缺的人质,或是被其他家族拿来作为嘲弄与威胁其他美第奇的工具。 “说谎言的,必将灭绝,”主教的视线变得愈发尖锐:“孩子,只有异端会用主的名字来说魔鬼的话。” “当下……”孩子向前倾身,“十二门徒中有一个成为加略人犹大的,去见祭司长。”朱利奥轻声诵读道:“他说,我把他交给你们,你们愿意给我多少钱。他们就给了他三十块钱。” “从那时候,他就找机会要把耶稣交给他们。”皮克罗米尼主教接续道,然后,他略过了中间的一段:“耶稣说,起来,我们走吧,卖我的人近了。” “说话之间,那十二个门徒里的犹大来了,并有许多人带着刀棒,从祭司长和民间的长老那里与他同来。” “那卖耶稣的给了他们一个暗号,说,‘我与谁亲嘴,谁就是他,你们可以拿住他。’犹大随即到耶稣跟前说,‘请拉比安,’就与他亲嘴。” “耶稣对他说,‘朋友,你来要做的事情,就做吧。’于是那些人上前,下手拿住耶稣。”诵读到这里,皮克罗米尼主教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嘴唇,这只是一个针尖那么大的疏漏,却是生在眼睛上的——自己若是被不义之人出卖和拿住。虽然作为主教,他不会遭受酷刑与拷打,但背后之人也只需要证明他有罪而已——他们毁灭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的精神……此时的裁判所尚算温和,那些即便被认定犯有重罪的平民也可能有忏悔,苦修与返回教会的机会,遑论一个皮克罗米尼。但如果他被认定是有意受到了魔鬼的诱惑,从而离开了天主的羊群的话,哪怕他能够重新返回教会,他也绝对不可能有幸再次被任命为主教,甚至无法成为一个神父,他只有成为一个苦修士,在某个人烟罕至的修道院终此一生。 那些不希望一个皮克罗米尼披上全白法衣(注释1)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但他,就连他的家族也要受到威胁。 他看着朱利奥的时候,孩子也同时抬起头来看向这位仍然保留着一丝宽悯之心的老人,也许不因为他们之间的紧密联系,他也会给出警告与提醒的,毕竟在这个愚昧与荒唐的时代,能够有一个懂得学习与思考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突然转过身去,他的视线恰好落在门后,如同修道院的每一个房间,那里悬挂着一副木版画,描绘的正是圣方济各接受圣痕的场景,用的是蛋清调和而成的矿石颜料,颜色还很清晰,但比起乔托?迪?邦多纳的娴熟笔法,它看上去刻板又幼稚,也许是某个富有的教士临摹的作品,但圣方济各看向天空,翻转手掌,跪拜有着蓝色与红色羽翼的天使的形象依然清晰可辨,落在双手,双脚,肋骨上的五处圣痕尖锐如同五根黑色的铁钉,笔直地刺入皮克罗米尼主教的眼睛。 就像是有雷声在他的脑中翻滚,又像是雷电将所有的景物化作一片白光,主教的双耳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他将手指放在喉咙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忘记了呼吸而险些陷入窒息的死境。这位身材高大但瘦削的老人就像是陀螺那样在房间地急促地转来转去,他捶胸顿足,懊悔不已,“我就是个瞎子啊,”他呢喃道:“唉,我就是一个聋子啊,我就是一个愚人,主啊,我竟然对如此明白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就这样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地咕哝了好一会儿,朱利奥的眼前突然一暗,他吓得轻轻往后一倾,才发现是皮克罗米尼主教突然跪在了他的面前,因为小美第奇坐在一张斯卡罗贝椅上,这种椅子没有扶手,椅背是一面扇子形状的雕花板,椅座下还有放置物品的小抽屉。所以朱利奥比跪下的主教还要高一些,稚嫩圆润的膝头碰触着他的胸膛,老人将手交叠着放在朱利奥的小手上,并且紧紧地握住它。他的手是枯瘦的,皮肤如同绸缎一般褶皱在一起,摩擦的时候会发出沙沙的声音,手指细长,手掌宽大,朱利奥的手可以被他收纳在掌心里,他的皮肤就像是一块烙铁一般的灼烫:“这是主在救我哪,”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就像是天使降落在索多玛的罗德面前,又降临在耶布斯人亚那劳面前,在凯撒利亚的哥尼流面前那样。(注释2)” 等等!朱利奥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我冒着上火刑架的危险是为了保全一个在这个灰暗愚昧的时代仍然有这个意愿以及能力继续有关于医疗研究的学者,不是为了主能够多一个虔诚的仆人的!反正那位崇高的老人家已经有着数以千万计(以后还会更多)的迷弟迷妹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一个真正的医生(不会只是撒圣水,上烙铁以及****的),你知道在这个时代有多么珍贵吗?何弃疗啊,孩子! “老师……”朱利奥低下头,小声地说,他想从椅子上跳下来,但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手虽然没有抓得他疼痛起来,但其中蕴含着的固执与不可动摇反而让他不敢动弹。 皮克罗米尼主教凝视着那双在鬓发的遮掩下反而显得格外明亮,如同流动着的金子那样美丽的眼睛:“你是生来就属灵的,孩子……” 这下子朱利奥真的毛骨悚然起来了。 幸而就在他浑身僵硬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在圣方济各修道院中并非常见,因为修士们多半是穿着简单的薄底鞋或是赤足,皮克罗米尼主教笔直地站了起来,就像是几秒钟前还跪在一个六岁幼儿面前的皮克罗米尼完全不存在似的,他神色平静地走过了去开了门。 “我没打搅到什么吧。”佩鲁贾主教从门后伸出头来,正好与门后画上的天使处于同一水平面。 “为什么你要穿威尼斯人的鞋子,”皮克罗米尼主教严厉地责备道:“只有魔鬼才会在脚上装蹄子,你是想要径直走到地狱里去吗?” 朱利奥歪头看了一眼,果然,在佩鲁贾主教的长袍下面露出了一点包裹着皮革的木底,“这可不是威尼斯人的鞋子,”佩鲁贾主教小小声地说:“它是从佛罗伦萨来的,而且它也只会走到女人的心里去。” 皮克罗米尼主教的回答就是用力当胸一搡,把他推出门,然后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晚祷的时候,那个令人心烦的踏踏声果然就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皮克罗米尼主教以及其随从就在如同丝缎一般的薄雾中离开了圣方济各修道院,在走过阿西西的拼石子道路的时候,见到他们的人都在深深地鞠躬,而主教与修士们在见到圣方济各和其他阿西西圣人的画像与圣名时也会称颂与行礼,在比来时更加冗长的队伍离开了那些高高低低,尖顶或是方顶的房屋的遮蔽后,雾气消散,在感到温暖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比之前的几天更为瑰丽明亮的天空。 这让他们更加坚定地认为已经受到了主与圣人们的护佑,不但是修士,就连护卫他们的侍从都不由得笑容满面,骡子与马匹脚步轻捷,在晨光尚未完全被灼热的金线取代之前,就来到了苏巴修山下。翡翠色的苏巴修山宽大而舒缓,就像是一个乳母那样怀抱着玫瑰色的阿西西,而与之相辉映的正是从底部的乳白色朦胧山脉,到中段的柑子色与杏色的天空,以及夹杂其中的菖蒲色的羽毛状云层。 朝日的白亮光芒从云层的间隙中如同流水一般地倾泻下来,照耀着旅人的肩背,给他们带来温暖,皮克罗米尼主教怀中的朱利奥抬起头来,深深地呼吸,在干净的冰冷空气中,有着溪流与青草的气息,在他们行进到道路两侧,覆盖着无数野生的虞美人,这些色彩绮丽的花儿就像是人类那样,会在夜晚入睡,白昼醒来,伴随着如同将阳光带来这里的马蹄声,它们也一枝接着一枝地盛开了。走在皮克罗米尼主教身后的金匠修士立刻去采了一把,交给朱利奥让他拿着玩儿。 对于这样的殷勤照顾朱利奥欣然接受,毕竟在到达下一个落足点之前,在颠簸的马匹上他几乎无事可做,他侧着头,金匠修士立刻策动骡子,将一个侍从挤开后(那个侍从对他怒目而视),“我的小兄弟,”他问道:“还想要些什么吗?我可以为你捉一只蛤蟆来。” 如果你真的给我捉一只蛤蟆过来,朱利奥在心里说,皮克罗米尼主教非得驱逐了你不可。“我只是想问问约书亚兄弟如何了?” “我马上就去看看。”金匠修士许诺道,然后他就一溜烟地跑到了队伍中间,在侍从与修士之间,有一辆带着篷的马车,这辆舒适的四轮马车还是匈牙利的黑军军团中的一位骑士为了赎还自己淫邪的罪过而奉献给圣方济各的,当然,它现在仍然是神圣的,不管怎么说,里面可装着两个修士呢。这两个修士其中之一当然是约书亚,而另一个就是世俗名与一个罗马皇帝巧妙重合的瓦伦西亚神父,讽刺的是,瓦伦西亚神父以照顾病人的名义被强行留在了马车里,他的侍从一个都没能带出来,与他所想象的相差甚远。也许是皮克罗米尼主教罕言寡语的性格让他看起来缺乏攻击性,长期地远离罗马又让人遗忘了他曾经有着多么显赫的身份,但现今这种近似于被囚禁的状态,博尔吉亚的凯撒必须承认,他和他的父亲都失误了。 但在普通的孩子身上很少能够见到的坚韧性格与沉稳心态,让凯撒还不至于唉声叹气地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囚徒,在另一个修士的帮助下,他甚至将约书亚照顾的很好。 他们一路上没有停歇,直到正午偏后,一行人才到达了距离阿西西约有十里路程的小城斯佩罗,与阿西西不同,它虽然同样位于苏巴修山山区,但周围都是丘陵与平原,土壤肥沃,一眼望去不是葡萄,橄榄就是谷物。 小城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罗马克劳迪王朝时期,迄今为止,城市中的宅邸巷道有百分之八十仍然带着罗马的印记,这里没有玫瑰色的石材,混凝土与石块都是暗沉的灰色,部分涂刷着白垩与蜜色的泥灰,但这座小城却要比阿西西还要秀丽多姿——在黯淡的背景下,是斯佩罗的人们种植的花儿,它们或是被悬挂在墙壁上,或是从露台的铁栏杆间伸出枝叶,又或是从台阶上扫动着人们的足踝,行走在狭窄的巷道中,长袍和斗篷上会落满细碎的花瓣与叶子,头发上会沾染上黄白色的花粉,在这里,即便是最为贫苦卑贱的人家也会用野外的花儿将自己的家装扮起来。 听到小城中来了一个主教,众多的神父,修士,这里的教会立刻前来迎接,并且热切地请求皮克罗米尼主教能够在这里停留数日,主持之后的圣体瞻礼仪式。如果是在阿西西之前,皮克罗米尼主教一定会委婉地推却,但在承蒙了主与圣人的恩惠后,难道他还能做出任何傲慢的行为来吗?于是皮克罗米尼主教立刻答应了他们(朱利奥兔斯基眼)。 当晚他们在用餐的时候,金匠修士想要将朱利奥抱走,服侍他用餐,但被皮克罗米尼主教拒绝了,他亲手将汤倒在盘子里,然后将面包撕成小块浸在汤里,还从自己的餐盘中撕下煮鹧鸪的腿,吩咐斯特罗的执事端上一杯浇着蜂蜜和杏仁的乳酪浆,这种饮料或说是食物已经很接近于后世的冰淇淋了,对于一个美第奇来说,想要享用这种美食当然不是问题,但皮克罗米尼主教认为这种过于精细的食物会令得人们堕落到贪吃的地狱里去,所以朱利奥还是第一次用舌头而不是眼睛品尝到它的美味。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四十七章 神祗(3) 明日更替—— 众仆之仆(14)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分。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 而在白色的马焦雷教堂一翼的三层褐色小楼最顶层的房间里,所有的喧嚣与繁杂都如同凡俗人的**一般被阻隔在外了。 这个房间即便被用来招待一个国王或是主教也不会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单就那张华美的顶盖床来说,床头雕刻着森林之神与水泽仙女们嬉戏的景象,柱头包裹着黄金,床架之间紧绷着牛皮的带子,而不是会发霉生虫的木头。铺在身下与盖在身上的是光滑的貂皮,填充了鹅绒的绣金枕头有一个三岁孩子站立起来那么高。 但这也只是一个囚笼而已,凯撒.博尔吉亚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户边,俯瞰着下方的景色,手中玩弄着一柄锐利的,用来削羽毛笔尖的小刀。但他也知道它是无法对站立在门边的修士产生任何威胁的,那个修士有着他见过的最强壮的双手,也可以站在那里长达数小时一动不动,普通人见了他或许会认为那是一个虔诚的家伙,但凯撒在父亲,也就是红衣主教罗德里格身边见到过相似的人,名叫修士,实则刺客。 注释1: (夜祷,子夜时分) (晨曦祷,清晨三至五时) (第一时辰,早上六时) (第三时辰,早上九时) (第六时辰,中午) (第九时辰,下午三时) (晚祷,点灯时分或下午四至六时) (睡前祷,睡前或晚间六至九时) 第七百四十八章 宫廷 明日更替—— 众仆之仆(14)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分。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 而在白色的马焦雷教堂一翼的三层褐色小楼最顶层的房间里,所有的喧嚣与繁杂都如同凡俗人的**一般被阻隔在外了。 这个房间即便被用来招待一个国王或是主教也不会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单就那张华美的顶盖床来说,床头雕刻着森林之神与水泽仙女们嬉戏的景象,柱头包裹着黄金,床架之间紧绷着牛皮的带子,而不是会发霉生虫的木头。铺在身下与盖在身上的是光滑的貂皮,填充了鹅绒的绣金枕头有一个三岁孩子站立起来那么高。 但这也只是一个囚笼而已,凯撒.博尔吉亚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户边,俯瞰着下方的景色,手中玩弄着一柄锐利的,用来削羽毛笔尖的小刀。但他也知道它是无法对站立在门边的修士产生任何威胁的,那个修士有着他见过的最强壮的双手,也可以站在那里长达数小时一动不动,普通人见了他或许会认为那是一个虔诚的家伙,但凯撒在父亲,也就是红衣主教罗德里格身边见到过相似的人,名叫修士,实则刺客。 注释1: (夜祷,子夜时分) (晨曦祷,清晨三至五时) (第一时辰,早上六时) (第三时辰,早上九时) (第六时辰,中午) (第九时辰,下午三时) (晚祷,点灯时分或下午四至六时) (睡前祷,睡前或晚间六至九时) 第七百四十九章 宫廷(2) 明日更替—— 众仆之仆(14)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分。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 而在白色的马焦雷教堂一翼的三层褐色小楼最顶层的房间里,所有的喧嚣与繁杂都如同凡俗人的欲望一般被阻隔在外了。 这个房间即便被用来招待一个国王或是主教也不会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单就那张华美的顶盖床来说,床头雕刻着森林之神与水泽仙女们嬉戏的景象,柱头包裹着黄金,床架之间紧绷着牛皮的带子,而不是会发霉生虫的木头。铺在身下与盖在身上的是光滑的貂皮,填充了鹅绒的绣金枕头有一个三岁孩子站立起来那么高。 但这也只是一个囚笼而已,凯撒博尔吉亚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户边,俯瞰着下方的景色,手中玩弄着一柄锐利的,用来削羽毛笔尖的小刀。但他也知道它是无法对站立在门边的修士产生任何威胁的,那个修士有着他见过的最强壮的双手,也可以站在那里长达数小时一动不动,普通人见了他或许会认为那是一个虔诚的家伙,但凯撒在父亲,也就是红衣主教罗德里格身边见到过相似的人,名叫修士,实则刺客。 注释1: (夜祷,子夜时分) (晨曦祷,清晨三至五时) (第一时辰,早上六时) (第三时辰,早上九时) (第六时辰,中午) (第九时辰,下午三时) (晚祷,点灯时分或下午四至六时) (睡前祷,睡前或晚间六至九时)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五十章 宫廷(3) 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五十一章 宫廷(4) 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五十二章 魔像 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五十三章 魔像(2) 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完美破防盗章节,请用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各种任你观看 第七百五十四章 魔像(3) 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五十五章 重逢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五十六章 唆使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五十七章 并肩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五十八章 作战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五十九章 叵测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六十章 败退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六十一章 骨龙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花剑无所不在。 et★ 第七百六十二章 债务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花无所不在。 et★ 第七百六十三章 错误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花剑无所不在。 et★ 第七百六十四章 反击 ————————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花剑无所不在。 第七百六十五章 波澜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花剑无所不在。 et★ 第七百六十六章 兽人 ———————————— 每一场盛大庆典在结束的时候必然会令得人们感到疲倦以及厌恶,越是华丽,越是如此。斯佩罗城也不例外,在长达三个昼夜的游行,祈祷,领受圣体以及观看与演出圣洁的神迹剧后,就连最强壮的男人与最亢奋的女人都不由得跌倒在石板地或是床铺上,他们面色潮红,奄奄一息,**上极度的贫乏而精神上无比地满足,这个时候,他们曾经深深渴望过的钱财,肉欲与权势都是那样地不值一提,他们的灵魂已经在**与赞美诗中半脱离了污浊的躯体,轻飘飘地飞到了天上。 街道上一片凌乱,除了新鲜或是干燥过的花儿所留下的残余痕迹以及粉末之外,还有人们在游行中跌落的蜡油,焦黑的松枝,装饰用的丝带与纽扣,甚至还有一两只不成双的鞋子,在这个鞋子可以被作为遗产赠送给孩子的年代,可是一笔不小的损失,不过在夜雾散去之前,里面略有价值的东西都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人的兜囊或是围裙里。等到次日的晨祷结束,在第一时辰的祈祷之前,大约有着三个小时的时间,一些从事我们之前提到过的肮脏工作的人们从狭小的居室里跑出来,手提着扫帚,木桶,用水冲洗街道,已经失去了原先艳丽色彩与馥郁气味的残破花瓣,夹杂着碳灰,尘土,石子,随着从清澈变成了污浊的水流,一同流入街道两侧的排水渠里——说起来,这道排水渠在小城建起之前就预先埋设妥当了,就像是现在仍然在使用的陶管饮水渠那样,那时候它们还都是属于古罗马的克劳迪皇帝的——引水渠从山上引下甘甜冰凉的泉水,而排水渠则将城市中的污物,无论是人类,牲畜还是自然带来的,带入特韦雷河的支流托皮诺河伸出的又一小条支流里。 如他们之前经过的古城阿西西也是如此,值得某个刻薄的诗人大大嘲讽一番的是,虽然此时仍然有一部分古板的教士与历史学家口口声声地谴责君士坦丁一世(第42任罗马皇帝,也是第一个可信有记载的,信仰天主的罗马皇帝)之前的罗马根本就是一个腐坏堕落的蛆虫巢穴,里面蠕动着麻木不仁的奴隶,好逸恶劳的平民,狡猾恶毒的商人,荒唐淫荡的贵族,嗜血残暴的皇帝,还有他们尊奉的,如同恶魔,魔鬼一般的异教神祗——但这些蛆虫们营造的城市与道路仍然是人们最乐于使用与居住的,相比起那些没有完善的给排水网络的新城,反而是如同阿西西,斯佩罗,以及他们将要经过的福利尼奥等古老的城市要来得更为明亮干净。 一只棕红色颅,白色面颊的麻雀被打扫街道的人们惊动,放弃了缝隙中的浆果(人们也用浆果来装饰花朵圣像的眼睛与嘴唇),猛地振翅飞起,它先是落在了那间褐色的小楼的二层窗台上,好奇地敲了敲窄窄的玻璃,在里面的人惊讶地前来探看的时候,它又飞向了更高处,在掠过三层的窗户之际,它看到了一张年少而阴郁的脸,紧接着,它围绕着小楼后方的钟楼盘旋了几圈,在凸起的白色装饰角上停歇了一会,而后,在看到一个年轻的教士正将身体探出走廊,手拿着一块面包伸向天空时,麻雀顿时忘记了先前吸引了它的东西,将钟楼的红褐色身体,白色的颈部与优雅的碧色尖顶帽抛在身后,改而投入了食物的怀抱。 但在麻雀落下之前,那个年轻的教士就被他的导师,马焦雷教堂的神父召唤回了房间,他临走的时候匆匆将面包抛在庭院里,一大群麻雀在那里你争我吵,囔囔个不停——而它们的恩人已经回到了阴暗的房间里,这里是马焦雷教堂的圣物室,马焦雷神父又不会如同皮克罗米尼主教那样使用磷光,所以他只能凭借着完全可以用线来作为计量单位的小窗泄露的光线查看珍贵的圣物们,这里有圣徒的零碎指甲,骨头,皮肤,也有整根的干枯肢体,还有他们用过的器具,从木杯到镶嵌着宝石的金碗,沾染着血迹的头巾,半腐朽的木片(来自于神圣的棺木),有着深褐色印迹的亚麻裹尸布,装过以上东西的匣子与箱子……还有人们奉献给天主,圣母与基督的金银圣器,华美的锦缎与天鹅绒,繁复的蕾丝花边,闪闪发光的金丝丝带,珍珠,宝石,珊瑚的念珠……这些虽然是出自于凡人之手,但只要在祭台上摆一摆,在圣洁的画像与雕塑上披一披,在清亮的圣水中浸一浸,它们就也变得神圣起来了。 虽然也一直有人诟病这些神圣的物品有时候会出现在修女,修士,乃至于他们的情人身上,不过更多的人则认为,这是因为前者的眼界过于狭隘的关系,毕竟在某些行为可以形容为将魔鬼打入地狱(注释1)的现在,属世的情爱当然也可以延伸到属血肉的身体上与属灵的精神之中,一个神职者拥有一个,或是更多情人完全就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毕竟罗马的红衣主教们向来以多子多孙而为人称道,有些时候,如果这些勤劳的神仆们因为忙于圣事而一时忘记了世俗的本欲,还会有好心的老妇人前来推荐自己的女儿或是孙女呢。 年轻的教士就有这么一个可爱的情人,不过鉴于他的虔诚与忠贞,他只在晨祷之后与晚祷之后短暂地想念她一会,其他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抄写圣经与足球(虽然教会严厉地禁止教士们参与这种粗暴凶狠的世俗娱乐活动),因此他有时不免对她感到了一些内疚。所以当他看到自己的老师往预备送给皮克罗米尼主教的箱子了放上了一块浓重如同浸透了鲜血般的柔软呢绒时,忍不住喊道:“这是不是太多了呢?” 马焦雷神父看了他一眼,在这个年轻人将自己蜷缩起来之前,他才说:“我亲爱的孩子,是什么让你以为这些已经够多了呢?”在听到导师熟悉的,带着讥讽和轻微哨音的话语候,年轻的教士再次退后了一步:“你是我的侄子,”马焦雷神父说:“虽然你的父母对于他们的第三子并不怎么在意,但我认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收养了你,并把你送到比萨去读大学,为此我花费了很大一笔钱,”他转过身去,掀起长袍,摸出钥匙打开了一个装饰着黄铜角的箱子,“我必须承认我很爱你,在很多地方对你多有纵容,所以我不责怪你目光短浅,性情急躁——我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失望——我会和我的朋友写信,建议他另外寻找一个诵经员,很明显,你暂时还不适合去罗马。” 神父严厉的叱责与惩罚性的备注让年轻的教士如同看见了地面裂开,而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预备将他拖入地狱的魔鬼那样惊讶,他承认自己确实有着自己的私心,因为这块鲜红色的呢绒原本是他承诺要给自己的情人的,而这样的呢绒,即便在佛罗伦萨也很少见,固然他可以拿走其他的代替品,但那如同玫瑰一般的可爱女子会多么地失望啊——他是不愿意的。但这些如果与他的前途相比,又极其地微不足道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哀求或是道歉,但神父冷酷的一瞥让他顿时冷静了下来,他是他父母的第三个儿子,却不是最后一个,他还有两个备受宠爱的弟弟,如果不是他的叔叔坚持,他现在也不过是父亲农庄里的一个小管事。甚至于,等到他的长兄继承了父亲的姓氏与封地,他的地位还会进一步下降,等到他的孙子降生,等待着他的也不过是一份牛倌或是磨坊管理者的活儿罢了。 他立刻恭敬地低下头去,表示完全地,顺服地接受了新的安排,之后,即便马焦雷神父拿出了斯佩罗的圣大玛利亚教会最为珍贵的圣物之一——一本由米兰的卢多维科.斯福尔扎,也即是人们所熟知的米兰摄政王,他在1480年的时候处决了他的朋友与首席大臣奇科.西莫内塔,并且将他年仅11岁的侄儿母亲,萨伏伊的博纳驱逐出了米兰,让自己成为了这片狭小国土中唯一发声的人,或许是为了矫饰自己的名声,又或是真的出自于内心的歉疚,他向许多修道院与教堂奉献了无论在质量还是在数量上都相当令人艳羡的圣物。马焦雷神父从那个小箱子里拿出来的就是其中的一件,一本有770页,每页宽12寸,文字分成3列,每列77行——这些数字都有着神圣的意义——优美的金色花体字在暗色的背景下熠熠生辉,周围环绕着精美的图画与符号,每个开头的字母都做了大写与勾勒双边处理。按照每只羊能够提供这样的,一个对开页的羊皮计算,这本圣经至少要牺牲掉近400只羊,但这还不是最虚荣的地方,这本圣经所用的羊皮都被染成了高贵的紫色。在工业染料的单词都要在数百年后才能出现在字典上的现在,这种神秘而华美的“提尔紫”只能从一种来自于地中海沿岸的骨螺黏液中取得,经过痛苦而繁杂的加工之后,25万个骨螺只能提取出半盎司的染料,正好够染一件长袍。所以,理所当然的,它从出现开始,就只能归属于最高贵,最美丽与最神圣的人所有。从埃及的克里奥帕特拉七世开始,到罗马的凯撒,再到拜占庭王室——他们的统治者将紫色的长袍穿在身上,签署文书要用紫色的墨水,他们的宫殿也是紫色的,就连他们的孩子降生的日子也被称之为“紫日”,以彰显纯正的血统。 直至今日,能够在罗马身着紫衣的也只有圣母,天使与教皇。一本经过提尔紫染色的羊皮纸圣经即便用同等量的黄金来交换也完全可以说是一种卑劣的亵渎行为,马焦雷神父原本是想要将之作为一个杀手锏的,也许是为自己谋求一个更为显赫的职位,也许是刀剑加身的时候用以贿赂不知名的恶徒,但他在听闻与目睹了一些东西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将其奉献给了一个皮克罗米尼。 在取出这本珍贵的圣物时,马焦雷神父听见自己的侄儿在忧伤地叹气,当然,他也希望能够将它奉献给枢机甚至是教皇,但罗马的圣人们可不是如同他这样一个普通的神父可以轻易谒见得到的,一个皮克罗米尼已经是他能够见到的最为显赫的人物了。而且他还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毕竟皮克罗米尼家族与美第奇家族的友谊从近百年前,庇护二世还是埃伊尼阿斯的时候就已经坚不可摧了,如果有美第奇家族的全力支持,那么皮克罗米尼主教最终能够成为一个枢机乃至于教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 对于这些,小美第奇自然是一无所知的,要到人们向他奉献礼物,而他亦要亲自向他人奉礼的时候还远得很呢,现在这些事情都是他身边的仆役与教士代为处理的,他只知道在一顿丰盛至极的早餐之后,他们就要动身,前往佩鲁贾东南城市福利尼奥。 福利尼奥与阿西西,还有斯佩罗都有所不同的是,它是一座要塞城市,可以说是翁布里亚平原通往亚德里亚海的关键之处,洛韦雷河的上游支流托皮诺河紧靠着它的头颅蜿蜒经过,为它带来奔流不息的货物与税金,他们要前往拉齐奥大区,福利尼奥是不可避免需要经过与驻足的一座城市。据皮克罗米尼主教收到的来信中说,美第奇家族的商人们长在这座城市中等待着他们,除了要代替洛伦佐.美第奇看看他心爱的侄儿以外,还有依照约定,美第奇家族给予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援金也会在福利尼奥的银行中得到兑现,还有皮克罗米尼主教也要在福利尼奥等待来自于洛韦雷与博尔吉亚的回复。 第七百六十七章 瘟疫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报,百合花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某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天鹅绒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花剑无所不在。 et★ 第七百六十八章 浮城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shuzhanggui.net▲ 第七百六十九章 风暴 本章明日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领导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shuzhanggui.net▲ 第七百七十章 分合 箭矢山峰。 “有一个很有趣的传闻,”亚戴尔说:“一个吟游诗人从一群惊恐万分的农夫那里听说,有一座魔鬼的高塔被黏稠的藤蔓包裹着,从海里地移动到了陆地上,里面还囚禁着无数可怜的灵魂,他们的头从狭小的窗口伸出来,苍白的就像是刷了一层面粉。” 就在他身边,捧着一杯滚热的蜜酒的精灵游侠顿时露出了一个愉快的微笑,“不想说些什么吗?克瑞玛尔,”他侧着头看向正在宽大的书桌上忙碌的法师or术士,“虽然之前你的奇思妙想确实惊讶了很多人。”凯瑞本指的是银冠密林中的精灵法术们,为了完善克瑞法,异界的灵魂请教的可不单单只有他的导师,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在另一个位面的各种小说中,主角时常能够因为各种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思想与理论变得强大或是睿智,但事实上,相比起这个无论是法师,术士还是牧师都需要高智,并且充满了神使、选民、魔鬼的位面,另一个位面的人类在智商上——发自内心地说,并不占据优势,如果一定要说他们有什么值得嘉许的,大概就是另一个位面极其发达与普遍的讯息之海赋予他们的眼界与想象力。 异界的灵魂并不妄自菲薄,也从未因为巫妖引导着它触碰到的力量而生出贪婪之心,但他也从不轻蔑与随意地看待这里的人类以及类人们,它可以说是真诚地认为,他们所接触到的大多数人都可以说是令人钦佩的强者(无论是从躯体还是从精神上来说),即便是先前只是一个弗罗野牧师的梅蜜,她也有着如同荒原野花一般强韧顽强的生命力,哪怕是被无数次地被践踏在泥沼中,只要有阳光,有微风与雨露,它就能在你也没能察觉到的时候,重新抬起头来,用艳丽而明亮的容颜迎接整个世界——他们的同伴对于葛兰居然会和梅蜜缔结婚约感到惊奇,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特别是作为弗罗牧师的梅蜜,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但异界的灵魂始终觉得,梅蜜与葛兰的灵魂,或许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光的,虽然只是一点,犹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 相比起他们之间的爱情,伯德温.唐克雷与王女李奥娜之间的纠葛就只能令人唏嘘了,早在伯德温与李奥娜死去之前,他们的爱情就已经凋零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与深植于灵魂深处的痛楚,如果说,王女李奥娜在埋葬了自己的爱情之后,还能坚强地站起来,成为诺曼的幕后女王,扶持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成长为一个国王与一个公爵的话,那么伯德温的逃避显然就是一种除了懦弱之外无从解释的卑劣行径了,他唯一值得人们赞同的地方或许只有他没有在李奥娜为他举行了葬礼后重新以诺曼王的身份出现在高地诺曼,不然所有的一切都要成为一个笑话了,而高地诺曼人的精神支柱也毫无疑问地动摇和崩塌。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更加偏向于葛兰,乃至于曾经连同盗贼一起袭击过自己的梅蜜而不是伯德温的原因,异界的灵魂咬着羽毛笔的笔尖想到,矿物墨水在它的舌头上弥漫开,带来一阵苦涩——它拔出笔尖看了看,又把笔尖放回去,用牙齿重新咬整齐。对于精灵的问题,它只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既然有了超级邮轮,怎么能够配备足够的救生艇呢,它在规划克瑞法的时候,就没打算让它成为异位面的泰坦尼克号。 作为克瑞法的主人,克瑞玛尔要比任何人更早地知道暴风之神的牧师们犯下的暴行,他不意外,也不惊怒,站在异界的灵魂的角度,克瑞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挽救奴隶们的性命而存在的,它的营建救下了不下三万条生命,而它能够在最后的时刻挽救所有克瑞法的居民以及龙火列岛上的诺曼人,可以说已经实现了超乎本身的价值,它只会感到欣慰;至于巫妖,他的资产从来就如同每个施法者那样,在他的高塔之内,黑塔安然无恙就足够了,至于克瑞法,在埃戴尔那与精灵们的帮助,以及另一个位面的理论与理念的指引下,对于相关的魔法与构造他已是了如指掌,克瑞法虽然已经沉没,但新的克瑞法重新出现在万顷碧波之上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最后一份文书被签上了克瑞玛尔现用的假名,不过作为凡人之间传递的文件,一个假名与一个徽章印记就足以敷衍过去,曾经有着一个执政官的儿子,与主任牧师候选人的亚戴尔展开文书看了看,就把它卷起来,塞进卷轴筒,然后和它的同伴们放在一个扁长的匣子里。接下来,它们会被送往四面八方,所有“法崙帝国”名义上的公侯与臣子,骑士们都将迎接来一个皇帝的使者——一个龙裔骑士——虽然人们都知道法崙的皇帝只是一个被掌控着的傀儡,但也正是因为他们需要竖立起他的旗帜,才能够毁坏掉已然持续了近千年的平衡,攻打自己的邻居与仇敌,反而无法如心中所想的那样随心所欲地嘲弄与漠视一个皇帝的使者,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带来了皇帝的旨意,当然,战争的成败主要还在于粮食,武器与士兵,但有着一纸敕令,他们可以杜绝许多双怀疑的眼睛与繁乱的口舌。 这也是异界的灵魂深感安慰的地方,这个位面比起它的故土,无疑是危险而落后(在意识形态与政体上)的,又因为有神祗,恶魔与魔鬼的存在,宗教的力量几乎侵占了每个所能触及的角落,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里的人们得以保持着一种相对的秩序与默契,没有陷入真正的混乱之中。 至于这位皇帝陛下身后的人……emmmmmm,当然,如果他真愿意走出来……或是拿出更多的银龙蛋和时间……异界的灵魂顿时展现出了一个与巫妖非常相似的笑容,正所谓,建设是一件漫长而又艰难的事情,摧毁则要快和轻松的多,无论他推出来的是怎样一个人选,当他坐在箭矢之峰的最高处,坐在法崙皇帝的宝座上的时候,就不可能不去滋生野心,毕竟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摆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而能够制约他的人距离又是那样的遥远。 亚戴尔看见了这个笑容,这让他下意识地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只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朋友,虽然之后他知道克瑞玛尔可能比他的高祖父还要年长,但最初的影像总是拂之不去,而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才惊觉到这位黑发的法师也已经成长了起来——是的,成长。他知道用这个词语来描述对方的变化实在是有点可笑,但他自己也是从一个天真幼稚的孩子一路成长为一个可靠的长者的,哪怕罗萨达任性地让他保持着年轻人的外貌,不过年轻的外在并不代表他沧桑的内心也已经重新恢复青春,生机勃勃。 当他在雷霆堡再一次遇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仍然像是一个孩子,生存在精灵游侠凯瑞本的庇护之下,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半精灵的寿命要比人类悠长的多,为灰岭服役六十年与其说是增强灰岭的力量,倒不如说是为了让这些注定了要颠沛流离的孩子们更多地了解外界与磨练自身的剑刃——克瑞玛尔也会是其中的一个。但之后,他们又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思虑过甚,在克瑞玛尔的身上,总是缠绕着一层不容忽视的违和感——按理说,无论是时间,还是他们所遭遇到的诸多巨变,都足以让一个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没有变化,那么至少也会留下一些痕迹,但黑发的龙裔却始终如一,亚戴尔不能说他冷酷残忍,但他很显然地一直置身事外,他几乎没有欲求,也没有想望,更没有野心,如果他是一个没有力量,没有容貌,没有血脉,没有姓氏,除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一无所有的流民,这种情况或许可以得到解释,但克瑞玛尔并不是。 直到现今。 假若一定要亚戴尔来描述的话,就像是一个曾经有意长眠的人突兀地醒来了,他之前虽然在沉睡,但仍然听,看与感受着,只是不愿意主动去做些什么,而现在,他做出了决定,开始了行动。 —————————————————————— 事实上,在行动之前,异界的灵魂与凯瑞本,还有亚戴尔都有过一次深刻的谈话。 在凯瑞本与亚戴尔都在试图建立起对抗法崙皇帝的同盟,并且试图瓦解他的根基,也就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小国松散的盟友关系时,异界的灵魂却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箴言,但在这里,也未必就是一句空话。是的,它的想法与前两者,甚至是巫妖都有所不同,如果说法崙的皇帝以及其名义上的臣子,是一柄利剑的话,那么比起对抗它,毫无疑问的设法令它偏转方向更轻易简单——让法崙重现在这个位面也许并非是件坏事。南方诸国在分裂的一千年中几乎都是相互敌对,彼此仇视的,让他们得以平静下来的不是善意与怜悯,而是一种令人难堪的平衡,每一个国家都有不下一个敌人,而他们的姻亲与盟友也随时会变成饿狼,他们战战兢兢,又贪婪暴躁,丰厚的产出永远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只会令得他们对别人的内库更为垂涎三尺,也许,阴谋之神希瑞克的策划也只是给了他们一个理由罢了。 “但法崙是有奴隶的。”那时候亚戴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所有人里,或许只有丑鸡之前的处境能够与他相比,他曾经是个被放逐的罪犯,地位与奴隶相差无几,他见过奴隶,也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他们深重的苦难是一个如二十岁之前的亚戴尔那样的年轻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那就不要奴隶。”异界的灵魂说:“奴隶制度原本就是一个后退。”在它来到这个位面之前,奴隶制度已是强弩之末,除了龙火列岛,格瑞纳达以及一些偏僻的国家之外,有权势与地位的人已经不再蓄养奴隶——现在的法崙皇帝仍然想依靠着奴隶构筑起千年之前的辉煌根本不可能,已经看见过光明的人是绝对不会愿意回到黑暗中去的——在南方诸国中,因为奴隶而引发的,大大小小的暴乱此起彼伏,只是皇帝的耳目暂时性还被封闭着,看不见,也听不到,但他必须相信克瑞玛尔,因为也只有他们将他视作一个皇帝,而不是可笑的丑角。 想要说服皇帝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或许这个脆弱的协议会在皇帝真正成为一个广大疆域的统治者的时候宣告破裂,但相信那个时候,会有诸侯与大臣们的刀剑让他清醒过来——即便是在巨龙统治人类的时代,巨龙们的死亡也同样有着人类徘徊其中的蛛丝马迹,这或许就是这种虽然不够聪慧,也不够强壮,也缺乏天赋的种类唯一所有的长处,凭借着这个,他们曾经在另一个位面攀爬上食物链的顶峰,在这个位面虽然不免遭到遏制,但同样不容小觑。 曾经的大公,国王们或许愿意推举出一个皇帝以便结束混乱,但如果这个皇帝想要成为奴隶的主人,并且希望他们甘愿去做一个奴隶的话,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哪怕是他的先祖,埃戴尔那的父亲,古老的银龙再次回到这个位面也不可能。 对啦,推举,这也是异界的灵魂提出的一个有趣的想法,它并不想创造出一个妄尊自大的独裁者,另外,在南方诸国中,固然有着一些不好的统治者,但也有秉持着中立,较为宽容与和善的大公或是国王,他们现在正站在对抗法崙的立场上,要让他们改变想法,当然不是一个皇帝的使者,双手空空,舌如莲花就能做到的——但如果可以成为推举皇帝的人,甚至更进一步,成为皇帝,只怕没人能够泰然处之。 —————————————————————————————————————————— “那么?”凯瑞本问,“我们要选择几个?” 第一个浮现在异界的灵魂心中的是个“七”,七在另一个位面的西方大陆上是个有魔力的数字,而且七位选帝侯也同时对应着宗教中的七种罪过,“九位如何,”它一边思考着一边说,“加上三位预备选帝侯。” “十二个吗?”亚戴尔沉吟道:“人数是不是多了些?” “一位戴冕,三居中心,四据八方。” “除去皇帝,选帝侯的人选就是单数,”凯瑞本沉吟道:“你并不准备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彷徨迟疑。”如果选帝侯的人数是双数,那么很有可能出现两两相对的平局,推举的时间越长,产生的问题就会增多。 “皇帝会愿意吗?”亚戴尔又问道,然后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会。”他说:“否则等到那些人的目的达成,他就将默默无闻地死去,不会有人关心一面旗帜最终如何,即便在战场上它总是飘扬在人们的头顶。” “那么我们或许应该设法回避,”凯瑞本温和地提议道:“我,还有艾洛赫与露西厄,毕竟人们对于精灵还是有所忌惮的。”他没有说的是,如果让人们察觉到整个局势都有精灵暗中推动,他们所做的努力都将会如同拦截洪水的堤坝那样瞬间崩溃。 “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精灵呢,”异界的灵魂一本正经地说:“这里只有有着魅魔血脉的半恶魔而已。” 亚戴尔笑着附和道:“还有一个堕落牧师。”他做起这个倒是驾轻就熟,在格瑞纳达他就是以堕落牧师的身份伴随在克瑞玛尔身边的。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异界的灵魂诚恳地说道:“请看着我吧,在我即将走向错误的方向的时候提醒我。”即便在另一个位面,选帝侯的模式在历史中也只能说是惊鸿一现,它只是在破碎的记忆中找到了它的记载,谁也不能保证事情最后会变化成什么样子。 但它想要试一试,试一试,是否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与最小的损失结束这场殃及了半个大陆的战争,大地上到处都是黑烟,哀嚎与鲜血,瘟疫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曾经的南方诸国有多么的美丽富足,现在的南方诸国就有多么的凄凉绝望……它们的动荡也直接影响到了其他国家,小麦、黑麦与稻谷的价格每天都在升高,有些地方却仍然有价无市,国王与大公不断地颁布新的法律,惩戒那些敢于在此刻囤积粮食的商人,商人们被剥掉衣服,投入站笼,装入钉满钉子的酒桶,又或是折断四肢固定在车轮上任凭乌鸦啄食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这意味着什么,也许一般的平民与奴隶不甚了了,但在这个房间里的精灵和人类都不会不清楚,如果南方诸国的战争超过了一年,或者只是误了耕作的时节,小麦以及其他谷物大幅度减产甚至无产出,就一定会有地方出现饥荒。商人们已经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哪怕刑罚再残酷,罪名再沉重,他们也要为今后数倍,数十倍,数百倍……的利润不惜一切——如果处置得当,他们不但能够攫取无法计数的金钱,更有可能成为爵爷或是大臣……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战争从来就是消耗,失败者如此,胜利者也是如此。 第七百七十一章 重臣 有点卡文,明天两章一起放出。最快今天先放一章防盗,抱歉。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分。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而在白色的马焦雷教堂一翼的三层褐色小楼最顶层的房间里,所有的喧嚣与繁杂都如同凡俗人的**一般被阻隔在外了。 这个房间即便被用来招待一个国王或是主教也不会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单就那张华美的顶盖床来说,床头雕刻着森林之神与水泽仙女们嬉戏的景象,柱头包裹着黄金,床架之间紧绷着牛皮的带子,而不是会发霉生虫的木头。铺在身下与盖在身上的是光滑的貂皮,填充了鹅绒的绣金枕头有一个三岁孩子站立起来那么高。 但这也只是一个囚笼而已,凯撒博尔吉亚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户边,俯瞰着下方的景色,手中玩弄着一柄锐利的,用来削羽毛笔尖的小刀。但他也知道它是无法对站立在门边的修士产生任何威胁的,那个修士有着他见过的最强壮的双手,也可以站在那里长达数小时一动不动,普通人见了他或许会认为那是一个虔诚的家伙,但凯撒在父亲,也就是红衣主教罗德里格身边见到过相似的人,名叫修士,实则刺客。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net▲ 第七百七十二章 异界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分。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 而在白色的马焦雷教堂一翼的三层褐色小楼最顶层的房间里,所有的喧嚣与繁杂都如同凡俗人的**一般被阻隔在外了。 这个房间即便被用来招待一个国王或是主教也不会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单就那张华美的顶盖床来说,床头雕刻着森林之神与水泽仙女们嬉戏的景象,柱头包裹着黄金,床架之间紧绷着牛皮的带子,而不是会发霉生虫的木头。铺在身下与盖在身上的是光滑的貂皮,填充了鹅绒的绣金枕头有一个三岁孩子站立起来那么高。 但这也只是一个囚笼而已,凯撒.博尔吉亚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户边,俯瞰着下方的景色,手中玩弄着一柄锐利的,用来削羽毛笔尖的小刀。但他也知道它是无法对站立在门边的修士产生任何威胁的,那个修士有着他见过的最强壮的双手,也可以站在那里长达数小时一动不动,普通人见了他或许会认为那是一个虔诚的家伙,但凯撒在父亲,也就是红衣主教罗德里格身边见到过相似的人,名叫修士,实则刺客。 第七百七十三章 再会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分。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 而在白色的马焦雷教堂一翼的三层褐色小楼最顶层的房间里,所有的喧嚣与繁杂都如同凡俗人的**一般被阻隔在外了。 这个房间即便被用来招待一个国王或是主教也不会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单就那张华美的顶盖床来说,床头雕刻着森林之神与水泽仙女们嬉戏的景象,柱头包裹着黄金,床架之间紧绷着牛皮的带子,而不是会发霉生虫的木头。铺在身下与盖在身上的是光滑的貂皮,填充了鹅绒的绣金枕头有一个三岁孩子站立起来那么高。 但这也只是一个囚笼而已,凯撒.博尔吉亚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户边,俯瞰着下方的景色,手中玩弄着一柄锐利的,用来削羽毛笔尖的小刀。但他也知道它是无法对站立在门边的修士产生任何威胁的,那个修士有着他见过的最强壮的双手,也可以站在那里长达数小时一动不动,普通人见了他或许会认为那是一个虔诚的家伙,但凯撒在父亲,也就是红衣主教罗德里格身边见到过相似的,名叫修士,实则刺客。 第七百七十四章 告别 放一章防盗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分。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net▲ 第七百七十五章 双蛇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分。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人意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奴隶 放一章防盗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下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人意了。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net▲ 第七百七十七章 制度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人意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联盟 放一章防盗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人意了。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net▲ 第七百七十九章 蠢动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那么尽人意了。—————————————————————————————————————————————————————————————— 第七百八十章 蠢动(2) 放一章防盗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那么尽人意了。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net▲ 第七百八十一章 蠢动(3)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度都那么尽人意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蠢动(4) 移动阅读请访问 放一章防盗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度都那人意了。 移动阅读请访问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net▲ 第七百八十三章 蠢动(5)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未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度都意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蠢动(6) 放一章防盗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度都意了。rw ▲手机下载a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柜a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站.net▲ 第七百八十五章 蠢动(7)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都意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蠢动(8)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利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都意了。—————————————————————————————————————————————————————————————— 第七百八十七章 蠢动(9)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都意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 蠢动(10) 一  放一章防盗……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都了。—————————————————————————————————————————————————————————————— 第七百八十九章 蠢动(11)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朱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都了。—————————————————————————————————————————————————————————————— 第七百九十章 蠢动(12) 一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一来是为了保持木炭与空气充分接触,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都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复活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都了。—————————————————————————————————————————————————————————————— 第七百九十二章 艾欧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都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放弃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走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我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悲鸣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我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陨落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我。—————————————————————————————————————————————————————————————— 第七百九十六章 不死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幅我。——————————————————————————————————————————————————————————————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不死(2) 原本想在月末更替完所有章节的,没想到突然有急事要办,所以延迟两天,抱歉抱歉。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幅—————————————————————————————————————————————————————————————— 第七百九十八章 不死(3)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幅—————————————————————————————————————————————————————————————— 第七百九十九章 倾斜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 第八百章 错误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 第八百零一章 错误(2)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 第八百零二章 错误(3)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我了。—————————————————————————————————————————————————————————————— 第八百零三章 错误(4)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幅 第八百零四章 错误(5)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 第八百零五章 错误(6)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 第八百零六章 婴儿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 第八百零七章 弟子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 第八百零八章 契约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 第八百零九章 契约(2)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 第八百一十章 契约(3)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 第八百一十一章 高塔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的香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 第八百一十二章 学徒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 第八百一十三章 抚育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的时候,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 第八百一十四章 孩子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 第八百一十五章 孩子(2)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 第八百一十六章 孩子(3)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 第八百一十七章 慷慨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 第八百一十八章 拒绝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 第八百一十九章 拒绝(2) ————————————————————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有些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 第八百二十章 拒绝(3)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等到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有些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 第八百二十一章 新城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等到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有些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 第八百二十二章 祝贺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等到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有些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 第八百二十三章 祝贺(2) 也许会有人生出疑问,在这个平民每天只有两顿豌豆糊糊仍然必须为此感激天主的年代,人们是如何取得与保存冰块的呢?事实上,这只能说,无权无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得到上位者拥有怎样的享受与特权。早在克劳迪时代的罗马(对,也就是斯佩罗城的幼儿时期),罗马人就学会了用马匹与奴隶从西西里的埃特纳山运送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在炎炎夏日中,在葡萄酒中加上一大块晶莹的冰雪无疑是一件如同众神般美好而又奢侈的事情,更有甚者,用冰雪铺成一张雪白的床榻,在床榻上摆满新鲜容易腐化的鱼类和贝壳——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内卡就曾经讥讽过罗马人恨不得将热汤也放上冰雪,当然,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位即便对于奴隶也充满了同情与理解的老人不会因此受到人们的喜欢,他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皇帝流放到科西嘉,等到五十四岁才被皇帝的第四任妻子,恶名昭彰的皇后小阿格里皮娜召回罗马,担任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皇帝尼禄的导师,而后在他六十九岁时,因为被造谣反对尼禄的暴政而被皇帝的百夫长通告:皇帝希望你去死。 朱利奥在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指导下阅读过塞内卡的著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与敬仰的学者,他的平和,宽容,严肃与谨慎就如同金子那样流淌在希腊字母与罗马字母(拉丁文)的行列中,任何人看了他的文章都会觉得有所裨益,只是朱利奥敢对着他母亲的坟墓发誓,在这些文字中,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不会是他的《特洛伊妇女》,也不会是他临终时刻口述的《告罗马人民书》,只会是他曾经详细描述过的罗马人用来清洁屁股的方式——“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 小美第奇一直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这个时候,装在一个硕大的银杯里的饮料已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杯中散发着轻薄的雾气,银杯有两只可以手持的杯耳,杯壁上没有装饰,但铭刻着一句箴言:「谦卑下来,作自己的仆人;强如假装尊贵,而缺少食物。」意思是一个人愿意时刻远离虚荣轻浮的表象,不断地内省,检讨自身,做“自己的仆人”从而得以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得以饱食,更胜于那些终日夸夸其谈,满口谎话而被人们厌弃,从而双手空空的浪荡狂妄之徒——只是在杯中奢侈饮料的衬托下,这句话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皮克罗米尼主教见到杯子的分量,双眉紧皱,只是鉴于这是一份对于他的谄媚,以及朱利奥显而易见的期望,他还是抿住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朱利奥拿起沉重的银勺,迫不及待地大吃了一口——紧接着……他就僵住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放下面包,满怀疑问地看向自己的被监护人,这种表情不太像是因为尝到了甜美可口的滋味而欣喜若狂的样子,而且,只是一会儿,小美第奇的鼻子,眼睛周围都微妙地红了起来,眼睛中更是波光盈盈——主教很清楚,朱利奥从婴儿时就不是那种喜欢大叫大闹的孩子,能让他流泪的事情更少,少到他几乎不记得,难道是有帕奇家族或是教皇西斯科特四世的刺客尾随他们而来? 就在主教预备叫人去拿药草的时候,朱利奥终于艰难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将一场滑稽透顶的风波消弭在了成形之前。 “因为太难吃了?”主教有些奇怪地问,按理说,斯佩罗小城中的教会应该不至于去轻忽一个皮克罗米尼,尤其这份食物还是他特意嘱咐的,他拉过杯子,从里面舀了一口放到嘴里,除了有点冷之外,这份食物应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主教点名的冰雪,羊奶,杏仁和蜂蜜,还有姜,肉桂,苜蓿,迷迭香和肉豆蔻——充任厨师的修士可能将他们所有料全都碾碎了放了一遍,厚厚的就像是冰雪下的土壤,担保尝起来满口芳香。 朱利奥看着皮克罗米尼主教将杯子传递给其他人,每个在场的修士都尝了一口,其中不乏点头称赞的人——但是,主教!这里都是连满是蛆虫的奶酪,半腐的干肉与腥臭的腌鱼也能吃下去的重口味群众,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只有六岁,味觉还很敏感的孩子…… 轮到也只有八岁的瓦伦西亚神父的时候,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只尝了一点点,然后他的面孔也不禁为之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可怜的小美第奇,再次给了他一个和善过度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可要比前一个真心实意地多了。 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 —————————————————————————————————————————————— 即便来自于数百年后的坚韧灵魂也不免被这一杯香料大全弄得精神萎靡,皮克罗米尼主教就让人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去休息,到了晚上也只让他吃了一片柔软的白面包,喝了点啤酒,并且免了他第九时辰的祷告与晚祷(注释1),只是没有免去睡前祷告与夜祷。在晚祷到睡前祷的这段时间里,朱利奥看见他的窗户上摇晃着火光的影子,出于一个成人的好奇心,他踩在一只罗马式样的箱子上,推开小窗,低头往下看。他首先嗅闻到了一股油和松脂的浓烈气味,然后看见了被火把与蜡烛映照在建筑上的黑影,若看见这一画面的人确实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准会做起噩梦来。但朱利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执火把,烛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或是停留的人们,他们在为一群群用簸箕,箩筐以及裙子兜来花朵与花瓣,馥郁清甜的气息哪怕朱利奥在三层小楼的窗户上也能清晰的闻见,在浅灰色的街道上有人用白垩勾画出轮廓,也有人不用,他们将同样颜色的花瓣洒在一个地方,而后跪在地上用手将它们聚合成想要的形状。 这样的工作据说要持续整整三天,直到圣体瞻礼仪式的游行结束,主持这个仪式的神职人员与随行者将踩踏在花瓣与花朵上行走,不沾染丝毫尘世间的污浊,就像是天使在云朵上漫步——铺设花毯的人如同蜜蜂一般辛勤而又努力地劳作着,脸上带着兴的红晕,眼睛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繁复,绚丽与逼真的图画在他们的手下诞生,这种景象无疑是相当吸引人的,朱奥直到听见了门被轻轻开的声音才如同小蛇一般从箱子上溜下来滑到自己的床上。 这种小把戏对于曾经在大学里担任着一个严厉的管理者角色的皮克罗米尼主教是没有用处的,他用比朱利奥更轻捷的脚步走到床榻前,摸了摸孩子的双脚,脚底明显的要比足踝的部分更冷,这表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一个容易令得双足冰冷的地方——主教环顾四周,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窗下的罗马箱上,这种罗马式样的长方形箱子为了避免磨损以及可以固定在马背上面与马车面,采用了大量的铁件,当然,后者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特别是在箱盖上,镶嵌着拉环的金属部分甚至多过了色彩斑驳的木材部。 但让利奥有点意外的是,主教并如同以往那样峻厉地责备他。他没有想到的是,皮克罗米尼主教先前之所以那样严苛,只因为一个聪敏的孩子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觊觎与引诱,就像他曾经在父亲的宫廷里,在罗马的大学里,在舅舅的教会中看见的,愚钝的人或许还有伸手挽救的机会,但一个聪明人在滑落深渊的时候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快速隐秘,唉,他曾经眼睁睁地看到过不下十二个原本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走入歧途,他们不但毁灭了自身,还殃及了亲朋和家族。 但如果他是生来属灵的,那么主教就不必再担忧他会迷惑于世俗间的荣华与**,就如同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他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放荡子,还是如他一样,商人与官员的孩子们的首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痛饮葡萄酒,比武,狩猎,就是沉溺在娼妓的臂膀里;在生了一场几乎让他死去的大病后,他加入了阿西西的军队抵抗佩鲁贾的侵略,又在佩鲁贾做了十二个月c的战,直到被他父亲赎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及时醒悟,幡然悔改,而是在五年后,在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路上,方才听见了天主响亮的呼声。 而如同正有圣灵注视着他们那样,皮克罗米尼主教也是在圣方济各的出生地,得救恩处与感知死亡与永恒之地被引导进属灵的喜悦中的,他坚信朱利奥.迪.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即便幼小,在见耶稣的路上却注定了要比他行走得更远。 ———————————————————————————————————————————————————————— 在次日的清晨,斯佩罗的人们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依照数百年后的时间,现在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修士,教士,神父与主教们一同做了晨祷,以及后续的连祷,唱赞美诗,朱利奥看见有几个身着修士的服装,却蓄留着世俗的发型与胡须的人,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脚也格外白皙肥美,看上去就知道它们不常暴露在日光与灰尘里面,从圣玛利亚马焦雷教堂的神父的轻声细语中,小美第奇才知道他们都是斯佩罗的贵人,就像是美第奇的家长可以第一个领取圣体那样,他们也有资格穿上修士的亚麻外袍,系上代替腰带的绳索,赤足跟在教士们的队伍后面。 仅次于他们的商人与行会会长可以身着常服有幸位于贵人身后的第二队列,工匠与平民则在第三队列之中,犯过罪的人,娼妓以及一些从事肮脏行业的人要么不被允许加入游行的行列,要么就只能悄悄的尾随其后。 教士们在了最前面,他们分别捧着小件的圣物与圣经,他们身后是捧着圣体与圣爵的皮克罗米尼主教,马焦雷教堂的本堂神父为他持着蜡烛,修士们赤足跟随着他们,而修士后面,就是之前描述过的贵人们,商人们,行会会长,工匠与平民,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可怜人——教士的队伍走过之后,地面上的花瓣都可以被捡拾起来带回家,这些圣洁的芳香的圣物可以充作有着卓越疗效的药物,也可以在研磨后融入墨水用来抄写神圣的经文,也有人把它们重新整理后填充进丝囊,赠送给自己的情人。那些可怜人几乎是拿不到几片花瓣的,如果有人愿意怜悯他们还好,如果有刻薄吝啬的人,他们甚至会用足尖将自己没有办法带走的花瓣碾碎在石板的缝隙里。 朱利奥今天的职责是持香炉者,他和另外三位侍童一起提着小巧的内胆香炉,这种香炉的木炭在内胆中,乳香被倾倒在木炭上方,然后盖上盖子,持香炉者必须不停地摇晃它们,,二来是为了将乳香的烟雾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烟雾是天主赐予的恩典与圣人们在天国的代祷,非常重要,尤其是病人和身怀罪孽的人。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在临时祭坛前停留,没到夜幕降临,除了朱利奥之外的三个侍童都有点两眼发直,面色苍白,提炉摇晃的幅度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相对的,这个工作也是c极其辛苦的,斯佩罗城不大,但道路曲折,而且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都造了华美的临时祭坛,游行队伍不断地 第八百二十四章 祝贺(3) 女神脚下的阴影中,眼睛一张即收,甚至连她身边最敏锐的选民也不曾感觉到异样,而在遥远的另一个神国,阴谋之神希瑞克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难得地布满了异样的红晕,他的手指在白骨座椅的扶手上不断地抓挠着,扶手上柔软滑腻的眼珠们惊恐地避让着阴谋之神尖锐的爪子——这些都是他从一些曾经羞辱过还是个凡人的人类眼眶里挖出来的,虽然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只是恪尽职守,像是抓捕过他的守卫与审判过他的执政官,但这些理由在这位恶神的心中是完全无法成立的,他将他们的灵魂囚禁在这些不会碎裂的眼珠里,每一次挤压和抓挠都会让他们痛苦不堪。 “安静……安静……”希瑞克喃喃道,这只是第一步,虽然从混乱之神阿里曼那儿,他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窃取了一些神力——毕竟那里是他的仆从后裔阿芙拉的神国,但也正是为了避免引起阿里曼的注意,他不敢拿走太多,各种不同性质的神力在他的神躯内翻腾,被他污浊的神力同化,阴谋之神又是痛苦,又是宽慰,尤其是他回想起晨光之神罗萨达与正义与公正之神泰尔扭曲而畸形的最后姿态——希瑞克随即召唤来盗贼之神玛斯克,还有他宠信的选民与使者,吩咐他们去到主物质位面,让如同老鼠磨齿一般的窃窃私语在阴影中流传,让人们产生恐慌,指给他们看那些可悲的伪神牧师的真面目——即便暴露也无所谓,当这些牧师与选民们祈求神术的时候,他们反而会为阿里曼打开更多通往深渊的通道。 “我们即将胜利,我们的主人……乃是混乱之神阿里曼……“希瑞克说:“这个世界诞生于混乱,也将终结于混乱。” 阴谋之神坐在他的宝座上,身体时而溃散成无数黑虫,时而化作沼泽一般的泥浆,某些地方却始终保持着人类的模样,这样看起来,他甚至要比僵尸或是骷髅更可怕,虽然所有人都在阶梯下低头,但他知道每一个,无论他们之前是什么,包括玛斯克,都在迫切地等待着他的虚弱和错误,在这里没有忠诚的灵魂,只有一群永远不知饱足的鬣狗,而他就是它们的首领,希瑞克在手掌的遮掩下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品尝着人类的悲苦与疼痛,也品尝着下属的沮丧与焦躁,“去吧,”他说:“世界属于我们的了。” —————————————————————————————————— 沃夫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之后或许还会如此。 他原本有着自己的领主,但随着战火蔓延,他的领主死了,新的领主宣布之前的领民全都要成为他的奴隶,沃夫当然知道奴隶是个什么概念,他考虑了很久,大胆地走向了那片阴森的峡谷——在第一次看见那座静静地矗立在峡谷中的黑塔时,人们惊恐万分,即便他们不知道那是一个巫妖的塔,但施法者是怎么看待凡人的他们还是很清楚的,工具、牲畜或是祭品,强大的施法者甚至可以不去畏惧军队与国王。而他们却只是一些农民,但过了一段时间,沃夫和他的儿子没有等到施法者的使者(索要赋税和仆人),也没有突兀的死亡或是生病,那座塔就像是一块石头那样站在那儿,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沃夫的妻子和儿子是坚决反对的,沃夫却说:“我已经老了,我的儿子已经有了儿子,或许,”他看了一眼活像是一只小牛犊的长孙:“他们也很快要有自己的儿子,那么,”他指了指那群小娃娃:“你舍得吗?老婆子,让他们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打上烙印,而他们生下的孩子也是一样,众生受人奴役?你们还记得乔是怎么死的吗?他死的很惨,脖子上那条口子可以塞进一口锅,但他之前可是活活鞭挞死了两个奴隶,一个还有着孩子,就吊在那儿,吊在那棵树上,亲爱的,我看着胎儿从她的双腿间掉到地上,那个女人的惨叫声到现在都在我耳边回响,所以我坚持不买奴隶,也不用他们,他们是人啊——但我们现在就要去做奴隶了,我们的孩子也要遭这样的罪。”他的话明显地让两个正在怀孕的儿媳妇瑟缩了一下。 “我们可以逃走。”他的次子低声喊道。 “没用的,”沃夫的妻子说:“村庄外有骑士的扈从和仆人,他们有马匹,猎犬和刀剑盔甲。而且……我们没有食物。” “据说有个村庄里有人逃走,逃走的人和他的亲人,邻居都被吊死了。”他们的小儿媳妇忐忑不安地说。一时间,房间里又静默了下来:“但我们……即便您能够找到那位施法者,如果他一样要我们成为他的奴隶呢?”小儿子问道。 “如果他想要那么做,那一早就能这么做了。”沃夫说,他们的村庄距离领地中心,也就是城堡很远,土地虽然不是那么贫瘠,但出产一般,领主不是非常注重这里,这也是那次奴隶暴动能够成功的原因,如果那位施法者想要,他们的领主应该不会拒绝。 “可是我们没有什么能给他的……”沃夫的妻子嗫嚅道:“他会愿意为我们……”据说这些施法者都是非常傲慢的,就连国王也未必能够雇佣的到他们。 “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沃夫说:“试试看吧。” 在这个村庄里,沃夫作为仅存的几个人之中,最为年长的男性,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人们的首领,人们默契地为他做着掩护,在他孤身一人,提着包裹走向村外的时候,监督着他们的士兵也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加理会,他的妻子,儿子和孙子都还在村庄里呢,一个身体虽然强壮,但已经须发花白的老人根本不值得他们去注意。 沃夫就这样向着峡谷走去,他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过——就在那个冬天,他们全家几乎要因为一头小牛犊而被逼死的时候,那个带着婴儿,给了他一枚金币的黑衣贵人,那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事实上,沃夫又见过他两次,沃夫也不知道那时候他怎么会如此大胆——但他总觉得,对方似乎并不如传说中的施法者那样易怒,邪恶,沃夫曾经见到他抱着那个孩子在阳光下小憩,藤蔓从地面升起,交缠在一起变成了他们的椅子,那位……大人的神情非常柔和,沃夫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发现了——他很快就走开了,不是出于畏惧,而是不想打搅到他们。 沃夫真是一个幸运的人。 他不是克瑞玛尔的从属,也不是如葛兰或是凯瑞本一类可以完全无视黑暗丛林伤害的人,幽魂、僵尸、怪物,甚至那些畸变的动物和植物能够夺走他的性命。或者说,最后一种更能在无声无息间造成最为可怕的创伤——恶魔在主物质位面游荡的时候,他们携带和散发的力量能够导致幻觉,激发欲望与消弱理智——撒利尔虽然只是一个半恶魔,但他的父亲却是掌控着三个层面的格拉兹特大君,在他还不能掌握力量的时候,溢出的力量足以令得周围的树木腐化——它们在拥有智慧的同时变得邪恶,幸而沃夫在被吃掉前就遇见了撒利尔。 这位尊贵的施法者如同沃夫期望的那样应允了他的请求,这个村庄得到了克瑞玛尔的庇护,然后,这片名义上无主的,但没有苛刻的赋税与沉重的劳役的土地,吸引了更多人——在另一个位面,人们会因为逃避税赋而愿意与蛇虎相邻,在这里,人们则选择躲藏在一个不死者的阴影下,即便他们每晚都会因此瑟瑟发抖。 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这片狭长贫瘠的领地,沃夫身边的人开始不安起来,他们甚至组成了一个队伍,想要阻止别人进入克瑞玛尔的领地,但还没能成功,就被沃夫严厉地喝止了,他现在在村庄里有着非同寻常的权威,除了他为村庄求来的庇护之外,还有就是人们在私下里都认为他或许已经成为邪恶法师的爪牙了,就连他的妻子都不敢睡在他身边——沃夫毫不在意,他没有接受过太多的教育,但有着天赋一般的敏锐与警觉,还有无以伦比的勇气,人们都认为他们已经越过了最为险恶的一道沟壑,但沃夫却觉得,这只是严冬到来之前的霜冻而已。对于那些外来人,他是这么说的:“既然领主老爷允许他们进入这里,就表明他们已经获得了他的允可,也是他的子民了,既然如此,谁也没有权力驱逐他们。”他停顿了片刻,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出了他们的思想:“如果你们认为,谁先到了这里,谁先成为老爷的仆从,就能取得特殊的身份,被另眼相待,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的主人终究是个强大的法师,他们既不热衷也不擅长统治,所以一旦出现问题,他可不会耗费宝贵的时间来判断你们的对错,只会把我们,他们一起赶出去!” 沃夫的话很快得到了佐证,一些人被驱逐了出去,而沃夫的村民们所担心的,这片狭长的领地无法供养得起那么多人的问题,也在是施法者们的智慧与魔法,还有辛格精灵们给予的帮助下得到了解决。而后,他们又得到了一个值得欢庆的消息,那就是法崙皇帝正式地将这片领地赐封给了他们的主人。不过即便是沃夫,也没有发现这个消息所带来的不只是荣耀和利益,它同样裹挟着危险,就像是包裹着毒药的蜜糖。 如果说,起初还因为有着皇帝的压制,领主们对克瑞玛尔近似于劫掠般的暴行堪堪还能忍受的话,那么等到皇帝与他的继承人突然消失,他的巨龙也不知所踪之后,新的法崙帝国群龙无首,曾经以选帝侯制度勉强稳定的局面又一次陷入了混乱,于是一些人毫不犹豫地攻击了克瑞玛尔的领地。 蠢极了。 他们实在不该忘记克瑞玛尔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施法者,他曾经属于格瑞纳达的王室,拥有龙裔的军队(现在也有),他的领地克瑞法虽然沉没了,但他的力量只是沉寂了下来,而不是全都毁灭了。他虽然良善,却不是说他就能任人愚弄,他固然怜悯那些被迫拿起武器的平民,但他也很清楚,何人应该受到他的庇护,何人应该受到他的打击。 他的领地固若金汤,他的子民得以安然生活,他的军队所向披靡,但他从不占据那些被他击败的大公或是国王的领地,他冷漠地盘踞在红宝石海角到碧岬堤堡之间那条狭窄的土地上,他从不拒绝流民,甚至,若是有人因为沉重的赋税,或是如沃夫他们遇到的问题而要逃入他的领地,他的军队就会把守住重要的通道,领主们在吊死那些想要逃走的人们之前,就已经先被他的盗贼与刺客们索走性命。 沃夫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幸运,他的领主们,无论是格瑞纳达的红龙后裔,还是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都习惯性地将领民与军队予以明确地区分,格瑞纳达是因为几乎没有平民,另一个则无需多说,在他们的领地上,平民们无需放下犁头,拿起连枷或是木棍,去充当牺牲品般的所谓士兵。他们甚至无需承担多余的赋税,因为克瑞玛尔的军队可以从敌人的内库里取得丰厚的回报。 不过,在某些时刻,这位黑发的主人还是会被避让和非议,因为他被人怀疑是一个无信者,统治者们几乎全都是伪信者或是泛信者,但像他这样,对于每个拥有天赋的人,都加以严密的监视与控制的人还是第一个,他不会阻止人们立起神殿,圣所,却不允许直接落在城市和村镇里,或是人群密集的地方,他甚至没有去向任何一个神祗祭献过。有些牧师,乃至选民都来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无论是善神,恶神还是中立神祗的追随者,都无法让他改变想法。 第八百二十五章 神灾 可就是这种简直可以说是不近人情的做法,在连续好几位神祗的牧师骤然爆发出被污秽的神力,自身成为了深渊的通道时,克瑞玛尔的领地居然是最平静的——在柯玛,塔拉与格达利亚的王城成为了深渊怪物们的餐桌后,幸存的人们四散奔流——他们可以去的地方不多,毕竟为了获得神祗的庇护,无论怎样的城市与村镇都会有圣所与神殿。如果这些建筑距离人群较远,那里的人们或许还有逃脱的机会,但就如同白塔,善神的圣所与神殿几乎都毗邻着内城或就在内城之中,如同一杯被打翻的毒药,当怪物们涌出的时候,人们几乎来不及反应。 如今的情况,只有龙火列岛、克瑞玛尔的领地,以及格瑞纳达还能够享有以往的安宁,龙火列岛是因为原本就缺乏牧师和选民,而后续的高地诺曼人也还未能够将它视为永久的居住地,格瑞纳达却是极具讽刺性地因为之前的格瑞第根本不会允许她的国家里出现除了她之外的信仰……其他的,只有极其偏僻之地的人们可以得到少许喘息的机会。 “您是否很早就预料到了这些?”撒利尔问道。 “我没有预言的天赋。”异界的灵魂回答说,“但我知道一句话,那就是前车之辙,后车之鉴。” 众神之战也只过去了一千年而已,而巨龙们离开这个位面,也只有一千年。 在异界的灵魂的位面里,也曾经有过强大到可以翻天覆地,改月换日的神祗,精怪,但它们的湮灭,相对于它们的存在时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而已。它们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又是什么带走了它们,或是让它们变得虚弱,继而灭绝?有无数人幻想过,推测过,思考过,而异界的灵魂来到这里,来到格瑞纳达,面对巨龙的记载时,它根本无法忽视这种强烈的相似性——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或许就是这个位面更加的冷酷无情。巨龙是人类最初的庇护者,教导者,指引着,人类的文明可以说是建立在巨龙的脊背上,但它们从遍布大陆到彻底消失,也只有区区数十年,可是,只要是一只古老的巨龙,他的年龄都可以用千年来计算,而对于大部分巨龙的孩子来说,他们甚至来不及成年。还有那些年轻的巨龙,出于本能与冲动依然缔结关系,孕育后代,最后却不得不将尚未孵化的卵抛弃(这也正是格瑞第的库藏之所以如此丰富的原因)。虽然传闻中说,等待着巨龙们的是一个新的位面,资源充足,面积广阔,但就像是人们所说的那个笑话,也许正是人人都觉得很好,所以从来不曾有一只巨龙回来过。 巨龙们所留下的,文字、知识、魔法、财富以及法律、制度等等,却都被人类轻而易举地继承了。格瑞第残暴邪恶,但她有些地方或许没说错——人类并不是巨龙的奴隶,恰恰相反,巨龙才是人类的奴隶。 这与另一个位面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是多么地相似啊。有时候,异界的灵魂也会想到,如果在大巫、妖庭覆灭之前,有人穿越星界与时间,目睹这一切的话,大概也会和它有着相同的想法。尤其是在精灵们决定退出这里之后,虽然说,这其中或许也有它的推动,但翡翠密林的突兀消亡似乎更能证明那双操纵着一切的无形之手是确实存在的,这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也必须保持沉默的力量——虽然不免伤感,但异界的灵魂还是很高兴他们能够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虽然这条道路必然有些崎岖。 仿佛是为了佐证克瑞玛尔的猜想,在精灵们做出离开的决定后,就连那些无来由变得固执、暴戾的埃雅精灵也逐渐清醒了过来,虽然凯瑞本与克瑞玛尔最初的手段不可谓不粗暴,但相对于如同一只没有智慧的野兽那样死于人类之手,他们现在的结局简直不能更好,他们能够平静下来,也让凯瑞本感到安慰——不过还是有一些埃雅精灵留了下来,相对于更希望能够在将来的浩劫中有所作为的辛格精灵,他们心中燃烧着的是复仇之火。 格拉兹特。 只是他们无法找寻到这位恶魔大君的足迹,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无论是无底深渊还是主物质位面……而且不仅仅是格拉兹特,克瑞玛尔在弭平了数个地方的混乱后,也从恶魔与魔鬼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在格拉兹特之后,连续有着好几个大君都失踪或是隐匿,恶魔或是魔鬼都是如此,这也不奇怪,在大灾祸到来之前,敏锐的野兽会躲藏起来,只有莽撞无知的小东西才会欣喜地狂奔乱舞,以为自己将要迎来一场肉山脯林的盛宴。 哦,也许这样说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这场盛宴中,谁都有可能成为被招待的宾客,或是被放进盘子里的佳肴。 没有例外。 —————————————— 一群玛斯克的信徒在黑夜中潜行,因为玛斯克的天敌,泰尔与罗萨达的神殿几近于崩溃的缘故,他们的势力在当地得到了很大的拓展,在他们经过的地方,人们要么成为盗贼的猎物,要么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但即便成为盗贼,他们也不是那么快乐,盗贼之中一样有阶级,有出卖,有阴谋,或者说,他们倾轧起来比这些普通人之前听闻过的任何罪行都要可怕,那些依然心存善意的可怜人很快湮没在血腥的漩涡中,但没关系,现在公会多的是充沛的新血,他们要么迅速地冷硬起心肠,同流合污,要么步上前者的后尘。 贝尔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加入盗贼公会只是一时冲动——他的妻子被一个盗贼羞辱和杀害,但没人能够帮他,除了盗贼——一个盗贼告诉他说,只要他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就能手刃仇敌,又不用担心被公会报复,因为一个盗贼被另一个盗贼杀死只能说他太无能了。他相信了,但很快,他就发现,公会只是想要他继承于父亲,一个卓越的吟游诗人的巧舌与容颜,甚至他妻子的事情,最初也是他们的手笔。但他能怎么样呢?他的城市已经被公会控制了,而他还有父母与孩子。 他犹如走在一座前后都有人的狭窄石桥上,每个人都握着匕首,他必须往前走,杀掉阻挡他的人,若是后退,必死无疑,那些人中或许有无辜者,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问题是,随着他越来越深入到公会中,他就对这个肮脏的组织越了解,他对他们,还有自己充满了憎恨,他在心中祈祷,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了结。 当前进的道路愈发熟悉,贝尔的心就越发地沉重,等到他们看见了熟悉的建筑,他更是悔恨地几乎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这是文学之神第奈尔的神殿,他和自己的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地来到过这里,免费阅读其中的典籍与记载,这里的牧师又和蔼又宽容,,他们虽然是文学之神的追随者,却也从未将那些愚昧无知的,或是身无分文的人推拒在外,在这里查阅或是阅读,不但不收取任何费用,还可以和牧师们一起用餐,一起在房间里,裹着毯子睡觉。即便他们只是来求医或是乞讨的也不例外,在对方饱暖之后,他们也会快乐地唱歌与读书给大家听。 贝尔的父亲甚至和这里的牧师们成为了挚友,他们不是富有的人,奉献很少,但有些时候,一个牧师们没有听说过的小故事就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 贝尔浑身颤抖,在看见神殿的大门居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的时候,更是惊骇万分。那个为他们打开门的人衣衫褴褛,瘦骨伶仃,显然是个流民,所以收买他的价钱也格外低廉,只是十枚银币,就足够让他将那些收容了他的牧师们出卖给盗贼——现在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也是一日中人们最为懈怠的一刻,贝尔就像是被什么驱动着,在盗贼们即将越过内庭的时候,他大叫起来。 一柄匕首刺入了贝尔的后背,盗贼首领神色阴沉,他早就知道这个蠢货不值得信任。贝尔的灵魂立即脱离了身躯,令人意外的是,哀悼荒原的风从他们身边吹过,却没能带走贝尔的灵魂——贝尔只是一个凡人,能够坚持着不被死亡之风带走已可称得上是一种奇迹,他的灵魂悬浮在自己的躯体上面,几乎忘记了一切,但他的嘴大张着,凄厉的哀嚎声从他无形的喉咙里窜了出来,玛斯克的牧师气急败坏地投掷神术,剿灭了这个不甘的灵魂,但为时已晚,第奈尔的牧师们已经从睡梦中惊醒,开始与潜入房间的盗贼们战斗——计划中束手待毙式的屠戮变作了势均力敌的对抗,玛斯克的牧师呼喊着他的名字,而第奈尔的牧师们也高声呼喊着第奈尔的名字,后者虽然信奉的是文学之神,但他们挥舞起锤子和棍棒的时候倒是丝毫不亚于一个展示,双方各有损伤,但在第奈尔的牧师退入内殿之后,情势呈现出胶着的状态。 第奈尔的牧师们跪在地上,向着他们的神祗祈祷,第奈尔虽然是个弱小的神祗,但他的追随者无疑要比外面的盗贼更虔诚,神祗的力量随着祈祷声降临在这里,护佑他的信民不受恶毒的盗贼伤害,盗贼们发现自己无法打开内殿的门,也因此无法得到内殿的财物,或是虐杀伪神的牧师来取悦玛斯克,在徒劳了好几个小格的时间后,他们不得不悻悻然地退走。在确定盗贼离开后,第奈尔的牧师们欢呼起来,他们打开了殿门,将那些不幸的同伴们收敛起来,一个牧师看到了贝尔的尸体,也看见了他的伤口,他猜到或许正是这个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善意的人惊醒了他们,他怜悯地跪在贝尔的身边,一边为死者祈祷,一边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没有注意到黑色的血污渗入了自己的皮肤——他感到喉咙瘙痒,忍耐了一会儿后,终于咳嗽起来——粘稠的污秽掉落在贝尔的躯体上,立刻伸出了六根爪子,飞快地爬走了。 与此同时,远在神国的文学之神第奈尔也忽然咳嗽了起来,虫子从他的口中吐出,在他无比迷惑的眼神中,有着拇指那么大的虫子在跌落地面的时候就已经粉碎,但在粉碎之后,无数的虫卵在那堆肮脏的血肉里孵化,上千条六条腿,有着两根长长的触须与三根尾须的虫子在阴影中如同河流中的鱼群一般迅速游向四面八方——第奈尔大叫起来,他的神国如同一座庄严而又华美的图书馆,从上至下,从东而西,从南往北,全都是如同密林树木般高耸的书架,在这里的每一本书都对应着一个富誉盛名的吟游诗人或是作者,一种新生或古老的修辞,甚至于一个完整的文学体系,这些蠹虫飞快地爬到那些散发着树脂清香的横竖支架上,吃书,也啃架子,只一眨眼的功夫,第奈尔就听见了书架崩塌的声音,这意味着主物质位面正有着一种与文学相关的文化被彻底地摧毁与湮灭。 第八百二十六章 神灾(2) 第奈尔的神殿在燃烧。 文学之神的牧师们站立在神殿之外,他们的脚下堆放着近期可能搬运出来的文卷,但这些只能说是原先库存中的九牛一毛,他们祈祷,并且施放了神术,但无济于事——法术甚至助长了火焰的蔓延,一些年长的牧师,或是出身于贵胄之家的牧师们不由得想起了一千多年前的大浩劫,那时候的牧师们也面临着与他们同样的问题,神术不是失效,就是变异,他们低着头,默默地祈祷着这只是暂时和偶尔的,但谁都知道,命运总是趋向于不幸而非幸运。 除了被焚烧一空的文卷,牧师的脚下还有兄弟们的尸体,这些不幸的人,其中正有一位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里,带着珍贵的记载,意欲与他们共同研究一支生活在极北之地的人类部族的歌谣与长辞——他死了,随身携带的文书也被火焰吞噬,而第奈尔的牧师所不知道的是,在距离他们数千里之外的地方,一群巨人正在吞噬新鲜的血肉——正是那位第奈尔牧师曾经拜访过的部落,他们葬身于巨人之口,没有一个幸存者,他们的帐篷被巨人充作口袋,皮毛、木片与任何可能用来书写和记载的东西被丢在原地,只需一个夏季,它们就会腐烂的谁也认不出来。 文学之神第奈尔在自己的神国中疯狂地奔跑与呼喊着,他驱动着自己的力量去杀死那些蠹虫,却总是徒劳无功,在又一片书架倒塌之后,他喘息着站在原地,倾听着蠹虫啃咬书架与书页的声音,突然领悟到,这些蠹虫并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属于他的,被污染的神力,所以他投掷出的法术只会成为它们的养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如何被污染的——第奈尔抬起手来,将自己的躯体撕裂,才发现它已经如同被虫蛀的树木那样内芯发黑,他又检查了自己的本质,它是一团明亮的乳色光芒——原应如此,但现在它是灰色的,就像是一颗腐坏的人类心脏,蠹虫源源不绝地从里面爬出。 第奈尔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神国,他闭上眼睛,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分身们正在飞速地赶回,不过他们注定是回不了神国了,第奈尔封闭了自己的神国,然后点燃了自己的本质,蠹虫,也就是第奈尔的阴暗一面在火焰中悲惨地嘶叫着,四散奔逃,但神国已经充满了火焰,书架上的书籍,文卷与图画翻卷着,颤簌着,繁杂的诸多影像、声音在火焰中诞生,又在火焰中灭亡,巨龙昂首长吟,骑士挥舞刀剑,巨大的马匹飞扬着鬃毛,一跃而出……小丑拍打着铃鼓,身材曼妙的少女展开手臂,旋转舞蹈……古老的学者们手捧书卷,目光深邃……孩子们嬉戏吵闹着从滚热的气流中跑开……国王坐在他的宝座上,恶魔在阴影中窃窃私语……不但是人类,还有巨龙、精灵、矮人与侏儒,以及一切有智慧的生物所创造的珍宝都在这里,它们的覆灭仿佛是个预兆,也可以说是一个警告。 而就在第奈尔的神国彻底的毁灭之前,一股庞然又纯粹的神力降临于此,火焰、影像、声音、蠹虫的灰烬一下子全都被冻结了起来。 睿智的知识之神欧格玛出现在第奈尔的神国之外,眼中充满了对第奈尔的怜悯与哀伤,第奈尔的分身有上百个被拒绝在神国之外,但下一刻,他们就燃烧了起来,欧格玛没有阻止他们,这种对于神祗本质的污染与扭曲是无论哪一个神祗都不能忍受的,而且就如人类的瘟疫一般,它们也会借助着神祗之间的往来肆意传播——这点已经被可怜的黎儿拉与咏唱之神密黎尔证明了,当知识之神欧格玛与其他几位神祗感受到两者的神国崩塌,匆忙赶到的时候,一切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 “我们必须呼召艾欧!”希恩渥丝,贵族之女神斩钉截铁地说道,“还不够吗?黎儿拉,密黎尔,弗罗(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在场的男性神祗),伊尔摩特,泰尔,罗萨达……陨落了如此之多的神祗,难道我们还不该让神上之神知晓此事吗?” “或许我们担心的就是这个。”本芭莎说道,她是厄运女神,嘶哑的声音就像是乌鸦在哀啼:“艾欧对我们可不是那么友好。想想上一次的众神之战吧,我们堕落成凡人,而三个凡人夺走了同伴的位置,这难道不都是艾欧在一手操纵吗?” “首先是班恩他们偷走了石板。”欧格玛说:“他们的陨落是他们应受的惩罚。” “密斯特拉呢?”厄运女神问道。 所有的神祗都沉默了下来,密斯特拉是因为得到了石板的线索,所以想要回到神国,却被铁面无私的泰尔一击至死的,当她从天空跌落的时候,每个神祗都不由得发出了惊愕的喊叫——说到这个,泰尔是神上之神艾欧的忠实奴仆,但他似乎也没能得到宽容,他的妻子在浩劫中死去,他也因为浩劫中看守回归神国之路的行为受到了众神的疏远。 “而且,有谁确切地知道泰尔与罗萨达,还有其他神祗遇到了怎样的敌人吗?”霍尔,复仇之神问道:“我们应该向谁复仇?” 月神苏纶握住自己的弓箭,沉吟了一会,她是游侠们的神祗,所以对于主物质位面的情况也要比一些神祗了解得更多,但在她开口之前,就有一个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阿里曼。”那个声音说道:“诸位,混乱之蛇阿里曼。” 众神转过头去,不那么意外地看见了希瑞克。 “是你。”苏纶厌恶地说道,同时举起了弓箭。 希瑞克环顾四周,在这里的,几乎全都是需要仰仗卑微的人类信仰才能保证自己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祗,精灵、矮人、侏儒的神祗不在其列,就连元素神祗也不见踪影,他的唇边浮起了一个轻薄的笑容。虽然这里还有他的敌人,但除掉了虚伪的泰尔与罗萨达后,这群愚蠢的家伙看起来也顺眼了不少。 财富之神沃金将手放在苏纶的背后,她是一个善于敛财的女神,对于战斗并不擅长,但作为神祗,她总能感觉得出希瑞克的力量已经不同以往,要知道,阴谋之神原本就属于在强大神祗的行列里,在泰尔、罗萨达陨落之后,这里的神祗几乎没有人能够与这个邪恶又卑鄙的神祗正面对抗。 “你做了什么?”欧格玛问道。 “我,”希瑞克将双手放在腰上,“还能怎么样呢?正如上一次,你们企图诬陷我的时候,我只能给你们一个同样的回答,我在履行我的义务与职责。” “是你召唤了阿里曼?”霍尔问。 希瑞克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这是一次复仇,”他声音轻柔地说。 “对谁?” “还能是谁?”希瑞克抬起手指,从自己到最末端的厄运女神,划了一整圈,“所有的神祗,每一个,”他微笑着说:“从起初到终结,你们从他和洁芮恩的战斗中所生,却抛弃了他们,任凭一个沉沦在深渊,一个空置于虚空。” “你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苏纶厌憎地说。 “神职所在,”希瑞克真心实意地说:“我是阴谋与战争之神,大家,所有的阴谋必定都在我这里生根发芽。” “爱与婚姻之神是否正被你操纵着?”谋略的女神问道。 “你是想问阿里曼吞噬和污染的事情是否出自于我的策划?”希瑞克说:“不,不,不,虽然我知道,但那场宴会的邀请者可是泰尔与罗萨达。” “他们因你而堕落。”苏纶责问道。 “我可没那么大的能力。”希瑞克紧接着说:“他们因为心中的欲望与疑问而堕落——诸位,请注意倾听,我要发誓,对,我要发誓,对着我的宝座发誓,你们呢,也请看看自己,难道你们的心中就没有私欲吗?你们难道不想变得强大,睿智,无所不知吗?这不是罪过,无论是神祗,还是人类,这都是天生的,自然的,顺理成章的……而且我们的首领并不公正,他暴虐、无情、自私自利——他从来不关心主物质位面的事情,他没有神殿,也没有圣所,没有牧师,对于那些人类,或是巨人,又或是兽人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他只奴役我们,逼迫我们,又在我们想要索取一点回报的时候指手画脚,横加干涉?难道不是吗?在最初的时候,你们,对哈,就是你们,难道有对主物质位面有过一点看重?它原本就是你们的一个庭院,一个游乐场而已!你们本应该是自由的,无所顾忌的,是谁给你们套上了枷锁?不正是艾欧吗? 多可笑啊,诸位,这件事情竟然还要我来提醒你们!一个曾经是个人类的我! 但请仔细思索,好好考量,从第一次众神之战到现在,艾欧的行为难道不够突兀古怪吗?我承认,如果没有那块丢失的石板,我是无法成为神祗的,但这种连几个平凡的人类也能做到的事情,为何那位无所不能的神上之神无法做到呢?或者说,从一开始,那块石板就不该被丢失!这只是一个借口,各位,惩罚你们,削弱你们的借口,他也是会畏惧的……对,就是你们的神上之神,他畏惧你们与生俱来的力量,所以他要剥夺它们……” “住口!”几个神祗一同叫到。 “混乱之蛇阿里曼,秩序之蛇洁芮恩,他们的力量是如何巨大,身份又是如何崇高,但他们现在呢?被遗忘!不要说人类,就连神祗与恶魔也难得记起他们的名字,甚至有人认为他们只是一对野兽……难道这就应该是打开混沌的两位神祗应该得到的待遇?!而你们,甚至还不如他们,你们宁愿蒙着眼睛,堵着耳朵,也不愿意接受现实!” “闭上你的嘴吧!”苏纶叫道:“我们不会忘记你是何等卑劣的,邪恶的希瑞克!” “正因为我是阴谋之神。”希瑞克说:“所以我才能够窥视到这个可怕阴谋的一角啊,双蛇被隐藏,巨龙被驱逐,精灵、矮人和侏儒也即将被流放,而你们或是被削弱,或是被杀死——”他突然从腰后抽出了一柄匕首:“还记得它吗?弑神的武器,在我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就得到了它,并且用它杀死了强大的巴尔,你们觉得这合理吗?我只是一柄工具而已!”他大叫起来:“现在,只不过过了一千年,同样的事情又要发生了!而你们居然还在质疑我?一个小小的阴谋之神希瑞克?他又故技重施了!神上之神正在清理我们!现在还来得及!诸位,但时间不多了,等到一切结束,那就晚了,晚了!”希瑞克向后退了一步,将匕首插回腰间,摊开双手,急骤的语调突然变得阴森:“你们会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只得任凭摆布。”阴谋之神带着几分悠然地说道:“到那个时候,他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呢?或许我们不必多加猜测,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什么样的要求你们都要接受。” “我们不会信你。”苏纶说。 “无所谓,”希瑞克轻蔑地笑了笑:“你们从来如此,一群懦夫。” —————————————————————— 希瑞克离开了,但他的话就像是毒刺一样刺入了众神的心中,他们面面相觑,苏纶、欧格玛等强大而又良善的神祗是愿意相信艾欧的,而且他们认为,相比起追寻艾欧的真正意图,混乱之蛇阿里曼才是他们亟需遏制的对象,但如风暴之神塔洛斯之类的恶神则出于各种原因,认为艾欧才是混乱的罪魁祸首,只是他们也没有勇气去责问神上之神,而一些中立的神祗,譬如渥金等,认为应当先呼召艾欧,无论是混乱之蛇阿里曼,还是希瑞克的指控,他们都得先见到艾欧才行。 听到中立神祗们这么说,恶神们竟然也认为这种做法相当可行,欧格玛皱起眉头,他看了一眼苏纶,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呼喊起艾欧的名字。 第八百二十七章 神灾(3) 人类的诸神们一同大喊,于是,就如每一次,神上之神艾欧降临到他们之中。 每个神祗看到的神上之神都是不一样的,像是邪恶的,混乱的,或是崇尚暴力的神祗,如风暴之神塔洛斯,虐待女神劳维塔之类的,他们或是看见了一个强壮而又粗野的男性形象,披挂着用白骨与头发装饰的龙皮,赤裸着双足和上身,腰带上镶嵌着各个种族的牙齿,穿着铁靴;或是看见了一个全身钢铁甲胄的武士,手握着大剑,头盔上眼睛的位置只有两条缝隙,里面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而如月神苏纶看到的,却是一个身形颀长,姿态优雅的男性人类青年,眼睛如同星辰一般的闪亮,皮肤犹如白银一般皎洁,他的手中握着弓箭,背后背负着箭囊;知识之神欧格玛看见的是一个睿智的长者,衣着朴素,手捧书籍,面容苍老眼神却很年轻,他望向欧格玛的时候,无数新的知识在欧格玛的心中流过。 所有的神祗都向神上之神深深地鞠躬。 “你们呼叫我,”艾欧问道:“是为了什么呢?” 神祗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诉说起他们遭遇到的事情,尤其是他们猜测有几位神祗已经遭遇到不测——月神苏纶认为自己不会还是受到希瑞克的影响,但她在提到泰尔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去注视神上之神的面容,希望能够看到惋惜与悲哀的神情,但她很快就失望了,她强迫自己将这种危险的情绪压在心底,期待神上之神艾欧能够给予他们帮助与指示。 而就在苏纶再一次看向艾欧的时候,她身边的欧格玛突然变了脸色,游侠的庇护者反应迅速地看向身后,但她只看到了一片深灰色的混沌,她向欧格玛投去询问的眼神,却看到这位年长的神祗露出了悲恸之色,她想要说话,却发现口舌都动弹不得,而这个时候,她听见艾欧发出了一声仿佛能够撼动位面的怒吼,在这之后,她的思想与意识就断裂了。 阴谋之神希瑞克可不单单是为了巩固自己的谎言而来的,他从阿芙拉的神国里带来了混乱之蛇阿里曼的种子,而有些神祗,则是如同黎儿拉那样,在回到神国之前就因为各种原因而被阿里曼的分身污染,他们在黑暗中潜伏,一等到神上之神艾欧降临,就爆发出来——神力微弱的神祗最先被入侵,控制,像是寒冬之神欧吕尔、水泉之神埃达丝、虐待女神劳维塔……他们的神躯只在一个瞬间就被同化成如同污泥一般的东西,而他们的本质,虽然竭力奔逃,还是逃不过阿里曼分身从混沌中伸出的头颈,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吞入他的腹中。一些弱小的神祗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而强大或是敏捷的神祗当即放弃了神躯,以本质的姿态逃到艾欧的脚下。 这是他们在被迫成为如同蝼蚁一般的圣者后再一次感受到莫大的恐惧,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却能够感觉到那些翻腾着的泥沼犹如海水,而他们如同盐粒,恐惧迫使他们紧紧地抓住了神上之神的身躯,灰色的混沌从他们的本质边缘侵入,占据了神祗的本质整体后大胆地迫近神上之神。 —————————————————————— 远在光明山峰顶端的希瑞克感受到了神上之神的视线,一霎那间,他的神力被冻结了,他就像是一个凡人那样,跌倒在白色的岩石之间,但他只是疯狂的大笑——在他的身侧,是神情平静的巨龙艾欧,他以人类的姿态站在这里,脚下是秩序之蛇洁芮恩的尸体,他的手里正是第一次众神之战的起因——据说是神上之神的根本,神力的来源,这个位面的最初与最终。 它曾经被三位邪恶的神祗盗走,令得艾欧在愤怒之中将所有的神祗打落地面,强迫他们以脆弱的“圣者”姿态去追索这样东西的位置,而阴谋之神希瑞克,那时候还是一个可悲的凡人,他能够成为一个强大的神祗,就是因为他第一个将这样东西交在了艾欧的手里——他是,第一个以凡人之神看见与触摸过这样东西的人。 许多神祗都猜测过,神上之神将这样东西找回来之后,会保存在什么地方,但直到巨龙艾欧,神上之神曾经的圣者复生,希瑞克才知道,这样东西被保管在秩序之蛇洁芮恩的身体下。 “他死了?”希瑞克仰躺在地面,声音微弱地问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如一个凡人般感受到冷,坚硬和痛苦了。 “他很早之前就死了。”巨龙艾欧回答说:“我们面前只是一个法则的傀儡。” “法则?”希瑞克好奇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巨龙艾欧沉默了一会:“神上之神也必须为之屈服的东西。” 他看向手中的东西,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粗糙的石板,是有重量和体积的,但事实上并没有,它只是一种意像,为了能够被理解而显现出来,之前为了得到它而陨落的三位神祗可能并不知道,它根本无所不在,它就是他们所在的整个星界的意志——它没有形体,没有情感,它不被任何力量驱使,因为它就是力量的源头,而如同在狭窄的隧道里翻滚的石球,没有东西可以阻挡它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人类固然仿若灰尘,而神祗也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 巨龙艾欧看得出希瑞克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张开双手,在耀眼的光芒中化为巨龙,他可以感觉到神上之神艾欧是怎样的愤怒,而他的思想与意识又是怎样被疯狂地拉扯着——他是神上之神的圣者,但与其他圣者不同的是,因为当时主物质位面没有能够承受得住神上之神的躯体,他的躯体是后者造出并且注入力量,而他本身就是艾欧分出的一部分本质,他要比任何神祗都要来得强大,想想吧,他甚至能够凭着一己之力而创造了十位强大的神祗,而他们的后裔曾经盘踞在主物质位面的所有生灵之首! 对于神上之神艾欧对自己以及后裔的驱逐,巨龙艾欧几乎没有怨恨,神上之神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兄弟,他知道前路艰苦,但还是遵从了神上之神的命令,虽然那时候,意识到巨龙也不过是人类的启蒙者时,他的心中不由得还是感到一阵阵的酸苦——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最后的时刻决定留下来——即便是以一个陨落的神祗的身份。 有时候,巨龙艾欧也会嘲笑自己,如果决定了离开,或是彻底湮灭自己的意志,他或许就不会这样痛苦——痛苦到癫狂。 希瑞克蜷缩在地上,敬畏地看着这一景象——巨龙艾欧在化为龙身之后,他的身躯遮蔽了整个天空,在银白和浅金的基础上,无数绚丽的光芒在闪耀,一时间,在秩序之蛇洁芮恩曾经盘踞的位面里,除了巨龙艾欧,竟然无法看见其他的东西,希瑞克的眼睛在流血,但他根本无法转移开视线。 神上之神艾欧终于赶来了,却还是迟了。 “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吗?”神上之神艾欧的声音轰然响起,但希瑞克第一次觉得,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至少一样有可乘之隙。 巨龙点了点头:“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情。” 神上之神艾欧没有说话,他第一次闭上了眼睛,巨龙艾欧无法同化法则,这是神上之神也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也是神上之神之所以一直犹豫不决的事情,这是他的命运,但在融合了法则之后,神上之神艾欧也就……不复存在了。 巨龙艾欧代替了他履行了这份早该履行的义务,但这不是一个馈赠,而是一个诅咒。 “艾欧,”最后,巨龙艾欧说到:“我的创造者,如果你还认为能够阻止我,那么就来吧。” 这句话的余音还在空中回荡,希瑞克的身下就一空,跌落了下去,他在疼痛中大喊,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他看见了神祗们的神国正在崩毁。选民、信徒与祈并者的灵魂犹如在洪水前四散奔逃的蚂蚁,却还是被阿里曼化身的污秽河流追上,吞食,不,阿里曼没有放过任何可以带给他力量的东西,碎裂的神国,神祗的躯体,本质,甚至神上之神,也在他攻击与纠缠的目标之中——希瑞克看着深灰色的浪潮向着自己扑来,喘息着张开了手臂。 他最后只骂了一句脏话。 —————————————————————————————————— “我曾经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神上之神艾欧说。 阿里曼的化身蔓延到了所有的神国,最终,仿佛是这个位面终于不堪重负,它裂开了,灰色的洪流顿时向着主物质位面倾泻而下。 那是人类从未看见过的铅黑色云层,它距离地面是那样的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人们惊愕地观望着,而它越来越低,然后,犹如龙卷风卷起的烟柱那样,一股粗壮的柱状流体落向地面,烟柱向上,而它向下,注视着它的人还来不及眨一眨眼睛,它就笼罩了一个城市那么大的地方。一开始还有人又是惊奇又是讶异地张望着,但随即就有游侠和德鲁伊出来呵斥着让他们尽快跑开,因为他们的眼睛可以看到比凡人更远的地方,那些被烟尘覆盖的地方,所有的生命或是没有生命的东西都消失了,只余下被侵蚀污染的土地和翻滚的浊流——它们蔓延的速度竟然比人类奔跑的速度还要快。 有些地方已经被恶魔与魔鬼,或是其他难以命名的深渊生物占领,但他们一样难逃混乱的屠戮,无一例外地成为了浊流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在距离裂缝还有数千里的地方,克瑞玛尔的新城正面临着塔洛斯牧师的威胁,塔洛斯牧师们对克瑞法的憎恨早就溢满胸膛,在克瑞法还是一座海上浮城的时候,它不但不尊崇伟大的风暴之神塔洛斯,还与塔洛斯忠诚的信徒作对(也就是那些愿意奉上黄金与奴隶的盗贼们)——克瑞法虽然已经沉没,但它的主人和居民却还没有受到惩罚,不但没有,他们还重新建立起了一座城市,在塔洛斯的牧师要求城市的议长缴纳贡物,祭品未果后,他们一致认为,这座城市的末日已经被指定了。 尤其是在诸多善神的牧师都不在能够听见神祗的声音,被赐予恩惠后,仍然能够被塔洛斯宠爱的他们却可以真正地为所欲为了,他们没有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没人能够阻止他们,他们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向塔洛斯祈祷,求他赐予惩罚渎神者的权力,他们合力掀起了高达数千尺的海啸,向着克瑞玛尔的新城冲来。 施法者们神色肃穆地站在城墙上,直面澎湃的海浪——在不久之前,海水突然突兀地向后退,露出长达上千尺的海砂,鱼类、水母与虾、贝壳以及数之不尽的海藻,珊瑚被暴露在日光下,若是以往,或许不会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克瑞玛尔的子民一见到这个景象,就大喊大叫地向着城内跑去——他们曾经被教导过,即便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却也知道这是海啸来临之前的征兆。 塔洛斯的牧师们乘着海浪而来,作为风暴之神的追随者,他们永远不必担心船只会在飓风大浪中损毁,他们手舞足蹈,衣服上的闪电圣徽仿佛已经成为劈向城市的雷霆,他们沉溺在力量之中,心神恍惚,以至于连通着他们与塔洛斯的神念骤然之间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向时,他们就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抽取了灵魂与躯体中的能量——这是身在阿里曼体内的塔洛斯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的措施,虽然一些人类追随者能有的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对于一个邪恶的神祗来说,为他人考虑本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新城城墙上的施法者与议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海啸突然在他们眼前崩塌,虽然残余的威力还是撞击得城墙摇晃,地面颤动,天空更是如同降下了一场暴雨,但比起真正的海啸来说,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他们和城民一起湿漉漉地等了一会,眼看着大海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才终于高兴地大喊起来。 异界的灵魂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之中有强大的施法者,也有庸碌的凡人,还有被人们鄙视与疏远的牧师,在迫在眉睫的威胁过去之后,之前的惶恐与畏惧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以为他们会离开。”葛兰说。 “但离开了这里,他们就再也找不到这么一个平静的地方了。”梅蜜说,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克瑞玛尔的庇护。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梅蜜觉得,即便他们不曾受到玛斯克的威胁,他们也会愿意住在这里的,这里正是梅蜜幻想过的宁静家园,甚至可以说,这里还有她最狂妄的幻想中也没有过的景象。 第八百二十八章 最终(上) 阻挡塔洛斯的报复而筑造起来的巨大堤坝上,有三个高大而优雅的身影凝视着远处的原野,在仿佛分割了海与大地的人造建筑物之内,人类的村庄与田地已经蔓延到了视力的尽头,时至黄昏,距离他们最近,一个仿佛触手可及的小村里甚至已经点燃了火把,虽然近些年来,这里的人们有着平稳而安定的生活,但火把仍然可以称之为必需品之外的东西,尤其是几乎点燃了整个村庄,与晚霞媲美的这个数量。 “是婚礼呢。”凯瑞本喜悦地说道,作为精灵,他能够看到的东西要比作为人类的亚戴尔更多,“看看那个新郎,他的脸令我感到熟悉,是那个叫做沃夫的农夫的后代吗?” “应该是他的曾孙?”亚戴尔眯着眼睛附和道。 “他的七世孙了。”克瑞玛尔纠正道,亚戴尔惊讶地看着凯瑞本,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如果是别的人类,那么他们或许还不是那么清楚,但沃夫,他是罕见的,虽然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却仍然拥有着理智与智慧的人,或许在贵人中,这两种品质并不罕见,但在那些畏缩或是愚昧的平民中,他就尤为显得难得,特别是克瑞玛尔为了创造他理想中的城市而推行一系列新的举措,新的律法与新的理念时,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地予以了支持与呐喊,这是一份犹如大海中一点砂砾般的力量,却格外令人欣慰。 “我们来到这里有九十年了,亚戴尔。”凯瑞本说。 “难以想象,”亚戴尔,他笑着摇头,雪白的胡须在风中颤抖:“居然有九十年了,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新克瑞法的样子,还像是在昨天。”他没有说的是,对于人类而言,这似乎是一段无比漫长的时期,寿命短暂的他们,同样也有着无以伦比的适应能力,在……失去了神明的指引与眷顾之后,他们只能依靠自身,这样的生活无疑是艰辛的,但就是在这种晦暗沉闷的痛苦中,人类的智慧却如同铁石敲打后的火光那样不断地迸发——当然,也有这里的领主给予指导与鼓励的原因,任何一种,无论大小,或是此时还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发现与发明都会受到鼓励——就连寻找到了新的谷物或是养出了巨大的猪也在其列,仔细想来,亚戴尔曾经侍奉过的晨光之神罗萨达的神殿属地中似乎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事情,但那个时候,这些荣光都是属于神祗,牧师们接受供奉,奖赏供奉的人一笔钱,或是赐予一两个神术也就罢了,至于他们奉献上来的东西,如果不是有着巨大的力量或是悠久的历史,尊贵的来由一般而言也只是被束之高阁而已——但克瑞玛尔……他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每一样有可能被他认为有助“民生”的事物他都会谨慎对待,对于送上祭献的人,他更注重他们的智慧,是的,仅属于人类的智慧,他从不否认,不,他一向认为,卑微的凡人也能够做到那些原以为只有神祗做到的事情,甚至更好,事实似乎也是如此,他奖赏他们,让人们都知道他们的名字,给予他们官职与权力,而他们所要做的也只是将自己掌握到的那些东西传播与教授下去。 第一次的时候人们是惶恐不安的,第二次他们就开始享受尊崇与爱戴了,第三次他们似乎连神祗都忘却了——如今,克瑞法城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没有神祗的生活,他们不再记得神祗的祭日,也不记得神祗的圣徽与标记,只有吟游诗人的口中偶尔还会传出一两个神祗的名字,但也愈来愈少了,毕竟神祗的威严已经快要被遗忘殆尽,他们的追随者,牧师们因为神力污染而造成的危害却还被人牢牢地记着。 想到这里,亚戴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都不知道……自己被晨光之神罗萨达抛弃,诅咒究竟是不是一种惩罚了,作为克瑞玛尔年轻时的挚友,他在克瑞法受到了极大的信任与纵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接触到了许多外界的情报,其中很大一部分与牧师、神殿与圣所中发生的凄惨事情有关——一些是牧师在向神祗祈祷时却因为被污染的神力而成为了深渊通道,魔鬼巢穴,另一些却是因为无知愚昧的民众在遭受了前者的残害后,因为恐惧与愤怒盲目地摧毁神殿,驱逐与杀死牧师……他不能指责谁,却几乎想象得到如果自己还是罗萨达的牧师……在毛骨悚然的同时,他不由得一次次地回忆着罗萨达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瞥,那时候他是否还有神智?也许就是这么一点点最后的理智,让他驱逐了或许不是最忠诚于他,却能够真正理解与遵从其教义的选民,他诅咒了亚戴尔,让他无法向罗萨达祈祷,他甚至连罗萨达的名字也说不出来,但也就是他的诅咒,亚戴尔才能够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克瑞法的街道上。 还有一件事情似乎也佐证了亚戴尔的猜测,罗萨达夺去了他的青春,却给了他长久的生命,九十年前,他衰老的就像是随时都会死去,但九十年后,他依然精力充沛的活着。 作为罗萨达的牧师,亚戴尔必须鄙视与憎恨这些人类,他们曾经接受过晨光之神的庇护,视他为主宰,谁知道只不过几十年的时间,罗萨达在他们心中的痕迹就几乎淡得看不出来了,他们本应受到惩罚;可是,作为一个曾经的人类,他又要欣慰于这种凉薄与短视,亚戴尔很清楚,在众神陷入不知名的混乱时,祈祷与虔诚已经没有意义,相比起跪在地上诅咒、祈求或是恸哭,倒不如振作起来,用自己的双手开辟未来的道路。更何况在此时此刻,除了牧师,最为令人担忧的莫过于那些过于虔诚的信徒了,他们的顽固让他们遭遇到了十分不堪的事情,更不用说被伪装成神祗的魔鬼与魔鬼诱惑的那些,毕竟他们只是没有天赋的凡人。 在克瑞法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但在克瑞法,严苛细致的法律深深地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无论是魔鬼,还是恶魔,他们带来的灾祸才初露端倪就被强行遏断了。 这点也和克瑞法的施法者比例有关,也许除了红龙之国格瑞纳达与巫妖群集的七十七群岛,就没有什么地方有着如此密集的施法者人群了——克瑞玛尔的浮城克瑞法原先就有一批来自于龙牙军队的施法者,然后碧岬堤堡在与法崙的战争中几乎全毁,在复兴之前,它的大部分法师就转移到了新的克瑞法,还有银冠密林与翡翠林岛的精灵法师们,以及从纷乱的法崙,暗潮涌动的格瑞纳达潜逃过来的家伙们,当然,其中不少败类,但克瑞法的法律就好在它不区分凡人和天赋者。 克瑞玛尔是个极其强大的法师,不但强大,而且富有,这种富有不但指凡人的,也有施法者们的,卷轴、符文、魔法衣物与器具等等,尤其是千年之前的,这根本就是以等重的黄金也难以置换到的珍品,但在接受了极北之地、翡翠林岛以及巨龙艾欧的三重馈赠的克瑞玛尔的眼中,它们从不比人,正确来说,力量更重要。 他们三人没有使用法术或是召唤人面狮身兽,而是从高耸的堤坝上慢慢地走回城市的中心——执政宫,这座如同巨龙般的城墙矗立在海与大地之间,原本为的是防御风暴之神塔洛斯的牧师们一年数次的“拜访”,也许是因为之前善神不断陨落的关系,风暴之神的牧师们愈发猖狂,数以百计的岛屿或是临海城市,如果不能满足他们永无止境的贪婪,就必须面对暴风雨甚至海啸的洗劫,有些城市屈服了,有些索性放弃了故土,只有寥寥无几的城市才能有抵抗与反击的可能,而克瑞法无疑是其中最为顽强和执着的一座。 异界的灵魂永远不会满足他们的要求,风暴之神塔洛斯不是黄金和丝绸就能餮足的神祗,他是要活祭的,牲畜,还有人类。 克瑞玛尔说要在这片狭长的临海领地与咆哮的大海之间矗起堤坝的时候,大概只有凯瑞本与亚戴尔,还有葛兰愿意相信——在另一个位面,这样的工程也几近于不可能,但在异界的灵魂的想法里,两个位面的优势完全可以合二为一,而结果就是化身兀鹫的德鲁伊在三万尺的高空向下俯瞰的时候,也能清晰辨认出的一条雪色长线。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如同神迹一般的建筑,竟然又引诱了数以万计的民众背弃故土,不惜跋涉好几个月来到这片原本无比贫瘠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混乱危险的时间段里,一个强大的施法者不但不会被畏惧,远离,反而会被憧憬吧,他们也希望能够和这里的领民一样,受到这位大人的庇护,虽然一直有传说这位大人是个邪恶的不死者,但相比起如同蚊虫般在主物质位面滋生的深渊生物,沉重多样的劳役,几乎夺走了口边最后一口食物的赋税,这里反而如同地上神国一般。 亚戴尔在堤坝下和克瑞玛尔,以及凯瑞本分开,他要去“医院”,一个属于人类的神殿与圣所,里面都是一些受过教育的凡人,他们能够利用药草治疗受伤或是生病的人,在人类已经失去神祗庇护的时候,他们的存在不亚于久旱甘霖,亚戴尔甚至在其中发现了一两个牧师的学徒,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幼年时接受的教导与数十年的流亡生活,亚戴尔对药草的了解胜于“医院”中的任何一人,还有异界的灵魂鼓励般地给出的,属于另一个位面的知识,他在“医院”中很受尊重,即便有一部分人还是不免会感到畏惧。 凯瑞本目送着亚戴尔走入那座圣洁的白色建筑,不由得百感交集,他转向克瑞玛尔:“这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事物吗?” “是啊,”异界的灵魂说道:“即便没有神祗,我们也一样为自己创造了美好的生活。” “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凯瑞本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一个没有神,甚至没有魔鬼与恶魔的世界……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克瑞玛尔转过身去,微笑着看向凯瑞本,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那么久,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单纯,一心只想着回家的小傻瓜了,但凯瑞本的问题一瞬间又将他带回了那里——在碧岬堤堡外,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真正一面。 “一个不算太好,”他给了凯瑞本一个相同的答案:“但也不算太坏的世界。” ———————————————————————————————————————————— 如同时光飞逝就不再回来,也总有许多美好的东西被摧毁后就再也无法重建。在克瑞玛尔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的人们大概不知道,在他们认知之外的地方,已经遭受到了他们难以想象得到的浩劫——灰色的烟柱从天上坠下,落到地面就化作了混沌,这种混沌,你很难叙述它是什么样的,因为它几乎不拥有任何特质,它不是液体,也不是固体,甚至不是气体,没有什么屏障可以阻挡它,所有东西都只能被它同化,若是想要从它的吞噬下逃脱,唯一的方法就只有用其他的东西来满足它的胃口,是的,仅有的,能够让这种“东西”拓展速度缓慢下来的方法就是给它……一切你认为可以抛弃的东西。 人类,精灵以及这个位面上的生物还能够勉强苟延残喘的原因,竟然在于无底深渊。 或许还有人记得,被阿里曼的力量所污染的神力为恶魔与魔鬼开启了通往主物质位面的便捷通道,只是,在这些深渊生物欢呼若狂的时候,阿里曼的触须同样侵入了深渊,如同天上的神国,地下的深渊同样被其迅速地侵蚀,只是,在天上的神国尚未陷入混沌的时候,这些被侵蚀的部分犹如打在坚固地面上的小洞,虽然令一些睿智的魔鬼感到不适,却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神国倾塌后,混沌的洪流居然穿过了主物质位面,直接堕入了无底深渊。 比较直观的比喻一下,就是污水在桌面横流的时候,从桌面的小洞与缝隙滴落到了地下。 这下子,不但魔鬼,就连崇尚混乱的恶魔都慌乱了起来,当然,他们是混乱的产物与维护者,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绝对无法接受成为混乱之蛇的一部分——而且,这几乎不能说是阿里曼,它更类似于一种没有思想,只有欲望的腐烂生物,除了吞噬一切之外别无它想。 恶魔与魔鬼纷纷出逃主物质位面,不过他们也清晰地认识到,这只不过是缓刑罢了,混沌之所以先吞噬了无底深渊,只不过是因为无底深渊原本就是阿里曼的巢穴,混乱之蛇阿里曼与秩序之蛇洁芮恩的融合之物当然也会呼唤混沌,只是,在混沌侵吞了整个无底深渊后,就像从杯中溢出的毒药,它仍然会重新回到主物质位面。 这些从混乱的源头滋生出来,最终也灭亡在混乱之中的生物若是仍然能够在混沌中保持自我思想,在看见污秽的浊流最终带来了一片死寂的时候,也一定会幸灾乐祸地大笑吧,继神国与深渊之后,主物质位面也将要面临覆灭的命运了,这是一曲多么欢乐的颂歌啊,给毁灭,给黑暗,给混沌。 阿斯摩代欧斯挥舞着翅膀降落在六指的格拉兹特身边,他们身边是纷纷逃窜的低等恶魔与魔鬼,就像是主物质位面的森林起火时那样,为了逃避火焰与烟雾,无论是掠食者还是被掠食者,都一心一意地放开了自己的蹄子、爪子、触须或是翅膀,只有一些不太走运的家伙相撞在一起,结果不是弱者被践踏受伤甚至至死,就是两两相互抓在一起被灰色的浪潮吞没,只有如同格拉兹特与阿斯摩代欧斯这样的强者才能窥着这次可怕的机会吞噬曾经的盟友或是敌人,当然,他们这样做,简直可以说是用自己的存在做赌注,这份浑浊的力量没有形体,它来的毫无预警,蔓延的比任何瘟疫和诅咒都要快,若是被他们吞噬的力量或是躯体已经沾染上了哪怕一丝,那么他们也终将难逃消亡一途,但他们是谁?一个能够隐伏了数千年,甚至让自己的存在变成了一个传说的大魔鬼,一个掌握了三个层面的,染指过神祗力量乃至神格的大恶魔,他们之前的平静只是一幕大戏之前的序曲,而现在,正是他们所期待的时刻。 他们已经吞噬了几乎深渊中所有有名号的恶魔与魔鬼,深渊的浩劫逼迫一些隐藏着的强者也不得不显露身形,而等待着他们的正是力量无限膨胀的阿斯摩代欧斯或是格拉兹特,还有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这两位原本应该不死不休的敌人竟然在此刻联起手来,没有一个恶魔和魔鬼能够逃过他们的罗网——他们就这样吞噬了上百年…… “阿斯摩代欧斯?” “格拉兹特?” 他们相互恶意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感觉着对方本能的反击撕裂躯体乃至灵魂的疼痛以及同时产生的清晰杀意,他们这样做也有很多年了,在吞噬了那么多的恶魔,魔鬼,深渊生物后,他们的意志也逐渐开始驳杂不清,这有阿里曼得的影响,也有那些不甘的死者的诅咒,如果他们也丧失了自我意识,那么下一刻,也许,不,必定就要荣幸地成为混沌的一部分了。 他们注视着阿里曼化身而成的灰色洪流将整个深渊同化,他们所站的地方已经是深渊最后的净土了,他们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还有迄今为止可以算得上仅次于他们的恶魔,魔鬼,在灰色浪潮逐步逼近的时候,这些几乎可以说是命中注定要成为敌人的生物发出了响亮的吼叫声,没有谁能够比他们更清楚,被浪潮吞噬,就是真正的死亡。 “我们可以相信他吗?”格拉兹特问。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阿斯摩代欧斯答道。 在幸运的沃夫的七世孙也拥有了自己的儿子后,主物质位面的不幸未来已经不再是个秘密,至少在许多人眼里,都不再是个秘密。 在灰色的混沌之前,是那些被混沌吞噬了家园而不得不逃亡平静之地的生物们——从极北之地的熊、狼群、巨人与野蛮人族群开始,到呼啸平原上的兽人们,他们的尸骨几乎能够与雷霆堡的钢铁城墙齐平,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够予以抗争的,残余的兽人们在一百多年后再一次踏上了人类的领地,但与上一次的傲慢狂妄不同,这一次的兽人眼中饱含着绝望的泪水,他们疯狂而混沌地活着,只是活着,哪怕多一小格的时间也好,他们不再有任何纪律或是思想,似乎这个种族终于舍弃了后一个字,完全地成为了没有智慧的野兽。 相对的,高地诺曼的人也开始了不择手段,近乎于歇斯底里的抗争,这已经不再是有关于荣誉或是权力的争斗,而是出于最原始的求生欲——毕竟,雷霆堡的幸存者也已经亲眼目睹了灰色洪流的来到——那些紧紧跟随在兽人脚跟后的洪流,他们不是败于兽人,而是恐惧于这连钢铁与石块都能融合的不知名物。 辛格精灵们也不得不放弃了他们的家园,银冠林,他们甚至为它舍弃了回归安格瑞斯神国的机会,但他们的心中并不懊悔或是沮丧,在灰色的洪流来到之前,树木已经枯萎,幸而在这之前,精灵们已经折下了新鲜的银冠木树枝,以及其他植物的枝条或是树枝,而生命之水的源头,与衍生的万维林,也已经被转移到了精灵们最先的居所,翡翠林岛,就连那些动物们,尤其是已经繁衍成一个大家族的水獭们,也乘搭着精灵们的飞翼船,在翡翠林岛定居下来。 受到灰色洪流压迫的并不仅仅只有极北之地与呼啸平原,固执的矮人们坚持与他们的龙脊山脉共存亡,红龙格瑞第曾经为之骄傲不已的格瑞纳达已经消失,这个曾经被权势、黄金与魔法充斥的罪恶之地什么也没留下,除了那些仓皇逃出的龙裔与法师,一直密切关注着那里的克瑞玛尔立刻派出了自己的龙牙骑兵。 ———————————————————— 克瑞玛尔的龙牙骑兵们飞向了四面八方,他们带着黑发龙裔的信使,将施法者们探知的不幸消息传达至各处。 人类的寿命是短暂的,那些被克瑞玛尔记得的人都已经前往哀悼荒原,而他们的子孙,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但他们至少都听闻过那个由施法者缔造的城市,他们曾认为这座城市迟早会因为各种原因毁灭,但没有,它屹立在那里,犹如海边岩石那样坚固而又沉默,这是第一次,这位领主的使者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些统治者毫不犹豫地听从了他的警告,最起码的,他们会派出法师去查看,在确定了消息后,以村庄和城市为单位的大迁徙行动开始了,但也有一些人,认为那只是施法者在故弄玄虚,竟然置之不理,直到格瑞纳达的军队和法师,或是连对方都无法抵御的敌人在一夕之间降临他的城下。 克瑞玛尔在地图上按上一枚钉子,现在,灰色洪流还殃及不到天空,所以鹰首狮身兽以及其他飞行魔兽还能起到一点作用。他之前还向可知的强大施法者发出过邀请,为了共同抵御与研究这些可怕的灰色洪流,但就像是巫妖提醒过他的那样,这些法师,术士,不是出于本身的傲慢,自私,或是戒备,又或是因为对于国家与家族的责任感,又或是只是对于克瑞玛尔的可疑身份的质疑,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塔或是领地。 只是从地图上来看,留给他们的地方与时间都不多了,尤其是,在解决灰色洪流之前,他们还要面对更多的敌人——不知道是否是一种讽刺,以碧岬堤堡为中心,灰色洪流留给他们的空白是最多的,一如外来者的世界,一日全球洋面上升,仅留下一块岛屿的话,即便知道这块岛屿也终将沉没,无论这块岛屿原先属于谁,只要能够,无论谁也一定会不惜一切在上面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只是人类,或许还不是那么可怕,但除了人类,这个位面还有更多的智慧生命——地精、豺狼人、侏儒、怪物与形形色色的魔法生物……在灰色洪流到来之前,他们从不知道它们的数量竟然能够遮天蔽日,覆盖大地。 其中最可怕的,莫过于自从巨龙之神艾欧失踪后就失去了控制的巨龙们,它们不曾拥有曾经巨龙们的智慧与理智,只是一群野兽,甚至可以说,很多地方,在灰色洪流到来之前,就已经被这些可怕的生命彻底覆灭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它们成为了幸存者们最为棘手的敌人,因为它们是不能够用任何言语或是手段说服的,除了比它们更为恐怖的东西。 “还有什么值得争取的力量吗?”亚戴尔疲倦地问道,晨光之神赐予他的生命与活力似乎也在这短短几年里比消耗殆尽了,他倚靠着椅子的扶手,四肢松弛,声音沙哑。 凯瑞本摇摇头。 克瑞玛尔沉默了一会:“有啊,”他说:“七十七群岛。” 亚戴尔与凯瑞本一起盯着他,亚戴尔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呻吟:“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玩笑。” “不是玩笑。” 如果是这里的本地居民,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也未免会踌躇不决,毕竟不死者与生者之间的沟壑根本无法弭平,同样的,不死者们也不会受到生者法律或是道德的制约,谁都不知道伴随着这份助力而来的会不会是另一场浩劫,但就另一个世界的访客来说,它仍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对它来说,能够抓住老鼠的,法师猫和巫妖猫没有什么区别,要说巫妖造成的危害——怎么样也不会比灰色洪流带来的末日来得可怕——前者至少还有喘息的机会。 “如果,”凯瑞本理智地问道:“哪怕只有一个,想要试试用献祭的方法来换取自己的生存,怎么办?”克瑞玛尔领地上的人口已经密集到了一个值得敬畏的地步了。 “试过了,”克瑞玛尔平静地说:“自从出现了灰色洪流,他们就已经试过了,不止一次。” ———————————————————————————— 如果是别的什么,七十七群岛上的巫妖们或许还会跟着看看笑话,但七十七群岛的瞬间覆灭让这些早就死去的家伙也不由得不寒而栗,他们之所以放弃生者的荣耀和享受就是为了获得永恒长久的生命,而不是为了给一个大型的灰色史莱姆提供养料,对于克瑞玛尔的提议,他们接受了,不过一个女性巫妖(虽然凡人很难从骨架上分辨的出来)还是上前,在诸多巫妖微妙的注视下抚摸了黑发龙裔的头:“我们曾经以为你更倾向于人类。” “我统治他们。”克瑞玛尔轻声回答,或许他已经成长为一个仅次于疯癫的半神巫妖埃戴尔那的施法者,但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他的“长辈”,七十七群岛上充满了危险与阴谋,但他必须承认,在能够走出导师的法师塔后,他承受了不少巫妖的宽容与恩惠。“可敬的艾维茵。” 女性巫妖轻轻颤抖着下颚骨,这几乎就是一个微笑:“你永远那么讨人喜欢,克瑞玛尔,”她说,一边收回指骨,她已经确定了克瑞玛尔的躯体并非虚影,法术或是魔法用具,可谓诚意十足,或许这个孩子也有着一点自己的想法。但时间紧迫——正如克瑞玛尔所说,他们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对于灰色洪流,即便只是探测一二,结果也让他们一个个的就连骨头都变得暗淡了些——和其他施法者们所测得的结果一样,那只是一张空洞的,没有智慧,没有记忆也没有理智的大口,所有的东西进入里面就会被同化,就连大地也会遭到侵蚀,而且它吞噬的与其说是生命倒不如说是能量,这下子,就连最傲慢的不死者也不敢宣称自己对此毫不畏惧。他们在注视着它的时候,无不恐惧到发抖,等到他们尝试着去遏制或是消弭,更是能够感觉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被他们激怒了。 事实上,在克瑞玛尔到来之前,巫妖们已经决定放弃七十七群岛,若说以往被众神注视与统治的陆地还有值得他们畏惧的地方,那么现在呢?谁都知道,尤其是这些即便在施法者中也称得上狂暴无忌的存在,他们的心中没有仁慈与宽容,却相当会筹划与计算——他们固然可以从人类这里夺取领地,但站在人类,或者说生者这里的,还有数量众多的强大的施法者们,是和他们相互征伐,两败俱伤,然后再去面对海潮一般的野兽与魔怪,还是先与前者合作,之后……就像克瑞玛尔所说,之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 巫妖在黑夜中到来,施法者们施放法术,让浓厚的大雾笼罩海岸,但他们首先见到的,并非是衣着褴褛,只余骨架,眼眶中跳跃着灵魂之火的不死者们,而是无尽无穷的骨骼——从细小的鱼虾,螃蟹,到鲨、海豚、鲸鱼,再到人们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海怪……鱼虾的骨骼犹如白沙,鲸鲨的骨骼犹如石子砖块,而海怪的骨骼简直就如同堡垒与山峦,幸而自从灰色的灾祸降临,海堤附近已经不再有凡人居住,不然可能就要迎来一场难以想象的大混乱了。 新克瑞法的守卫者们没有想到的是,比巫妖们更快到来的是巨龙。 这些巨龙仿佛被什么驱赶着,它们没有智慧,却有着野兽的直觉,它们在云层之中飞行,向着仅存的大陆俯冲,不知是否是命运恶意的玩笑,它们竟然与巫妖的队伍遭遇在白色海堤前,战争就此猝不及防的爆发。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来自于人类法师的呼喊,一个巫妖身边环绕的艾恩石爆发出一阵刺眼的亮光,他控制不住地从半空中跌落了一小段距离,但在距离地面还有一百多尺的时候,他身上的传送法术就发动了,紧接着,他就撞击在了一道透明的墙壁上,一只白龙从同色的云雾里俯冲出来,一口就咬断了他的胫骨——如果他还有着人类的身躯,一定会被接着吞下去,但骨头架子的好处就在这里,他没有去顾惜自己的腿骨,反而将之作为施法材料,爆发出一个强大的攻击法术——白龙的嘴顿时鲜血淋漓,而巫妖则得以继续掉落下去。 他的同伴也立即挥动手臂,用防护法术包裹住自己,几个法师也投出了法术,他们还是不敢接近巫妖,但用法术延缓一下他的跌落势头还是可以的。 一个精灵催发出树木接住了那具骨头架子,他一边恶心地打着寒颤,一边在确定那家伙还能乱动的时候撤回蔓生的枝条,他敢用自己的信仰发誓,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有那么一天会去援救一个不死者。 更多的龙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它们的眼睛充满了掠食者般贪婪的光,龙的酸液、冰冻气息与火焰在喉囊中酝酿,无论是生者,还是不死者,所有的施法者都在准备反击,防护或是遁逃,但伴随着几声惊愕的叫声,他们骇然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混乱的野魔法区——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不由得望向天际,虽然此刻阴云密布,但魔法星河闪耀的光芒仍然不会被完全遮掩,他们魔力充足,意识清晰,就是施放出去的法术大部分都是错误和失败的。 不死者们很快发现了这点,他们不再吝啬手中的法术与魔法器具,卷轴等等,一时间,难以计数的,邪恶与污秽却又强大无比的法术在巨龙和巫妖之间展开,这时候,其他施法者才意识到一个巫妖能够危险到什么地步,倒不是说没有术士与法师能够与其相提并论,只是从别处而来的施法者们,即便他们确实有着令人称羡的力量,但他们还是不免被原先的思维方式与既定认知所禁锢,以至于他们总是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而巫妖们早已习惯了无所顾忌。 ———————————————————————————————————————————————————————— 一只红龙弯下脖颈,它从出生伊始就被剥夺了原应传承的智慧,但它仍然有着野兽的狡猾,它没有如同其他巨龙那样贸贸然地撞上施法者们的第一波反击,而是盘旋在云层里,紧张地盯着战场,等到一个法师因为在手中爆发的火焰而失去控制,从空中掉落下来的时候,它收起双翼,近似于坠落般地冲向地面,准确地咬住了那个法师——它咬得紧紧的,法师身上的防护魔法器具不断地在亮光中破碎,他大叫着,试图施放法术,但狡猾的红龙咬住的是他的右手与整个下半身,他根本无法做出手势,就在他身上的法术全部失效,而红龙加大了力气,期待着鲜美的血肉与灵魂中的力量时——一股冰冻的气流凝固住了它的双翼与脖颈。 法师看着雪白的冰层咯咯作响地蔓延上来,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与勇气,竟然猛地将自己被咬住的手臂拔了出来,伴随着一个侥幸成功的法术,他从巨龙的牙齿里掉了出来,在他坠落的时候,还能看见冰层是如何覆盖住红龙的头颅的,从双翼被冻结的时候红龙就失去了飞翔的能力,此时没有什么再能挽回它的生命,它飞快地掠过法师的身体,更早地落在荒芜的大地上,幸运的法师先是落在了红龙折断的翼尖上(他的屁股差点就被撕成了碎块),而后又从巨大的膜翼上滑向巨龙的胸颈,最终跌落在红龙四分五裂的头颅间,他惊魂未定,头晕目眩地停止时,面对的正是红龙充满了怨恨与惊讶的眼睛。 里面倒映着一只翱翔在天地之间的巨大骨龙。 骨龙霜白如同之前的每一只骨龙那样,对自己在生的同族没有一丝怜悯之情,或者说,即便有,她也不会浪费在这群与蜥蜴没什么区别的野兽身上,作为一个半神巫妖转化持有的骨龙,她的力量又要远超过任何一只巨龙,即便是之前的格瑞第,在她未能继承众龙之神艾欧的遗赠之前,霜白也不惮于和她打一场——她的白骨上缠绕着铁蓝色的磷光,这是埃戴尔那防护法术呈现的效果,让她的骨骼变得比钢铁更坚硬,同时不受火焰、酸液与冰冻的影响;她的双翼在空中展开,虽然皮膜与肌肉早就不复存在,但魔法宝石的光亮早已交织出一片稠密的细网,各种魔法附加在上面,令得她比飞鸟更轻盈,更敏捷,尖锐的翼尖甚至可以在近战时化为锐利的长枪;至于魔法,还用多说吗?除了巨龙的魔法,霜白同样可以使用死灵法术,正确点说,她可能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巫妖都要精通,她喷吐出的冰冻气息中混杂着死亡。哪怕是能够免疫大部分冰冻法术的白龙在遭受如此重击的时候也难逃一死。 霜白的到来顿时减轻了施法者们的压力。 不但如此,霜白的脊背上还有一个埃戴尔那呢。 在生的施法者们一开始都没能认出埃戴尔那,但巫妖们的欢呼声马上让他们警觉起来,一些年长者听说过这位七十七群岛无冕之王的名字,他们立刻将它传递给旁边的人,免得那些不懂事的小家伙做出冒失的事情。不过即便没有他们,也不会有人试图打扰……埃戴尔那的战斗,早在一千年前就无人能够予以帮助、干涉或是阻止。 红龙是第一个在埃戴尔那与霜白前跌落尘埃的巨龙,几乎与此同时,一只黑龙就步了它的后尘,它从空中跌落,庞大的身躯碾压向两个不幸停在一座山丘后,相互治疗与等待法术位回复的法师,但在他们理解发生了什么之前,它的身躯就化作碎块,尘土,落了他们一身,除了狼狈与咳呛之外,他们竟然没有增添更多的伤痕,性命更是无虞, 人类的法师纷纷降落,埃戴尔那的恐惧灵光对他们的影响比对巨龙更强烈,骨龙所在之处,巨龙们拍打双翼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它们想要转身逃走,但背对着一只古老的骨龙以及半神巫妖只能是个更糟糕的主意,埃戴尔那疯狂而肆意地向它们倾泻法术,他召唤的怪物追逐着巨龙,攻击它们脆弱的双翼与眼睛,颈脖等位置,不断地有巨龙被他脊椎中的宝石摄取灵魂,躯体化为淤泥,而更多的巨龙则是被他的法术蛊惑,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巫妖们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为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欢呼,即便他们已经死了很久,但早已成为尘埃的心脏似乎还会激烈的挑动呢。 埃戴尔那脊椎中的八颗宝石频繁地闪烁着,这是上千年来半神巫妖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无论是巫妖,又或是法师,或是术士,在片刻之后都默然退出了战场,埃戴尔那不需要友人,也不需要下属,他与霜白统治着天空、海面与大地,被他唤起的尸骸甚至取代了浪潮,阴冷的恐怖气息充斥着每个角落,巨龙们的尸体方才坠落,就在半神巫妖的法术下被瞬即拉起,它们既不回避痛苦,也不会恐惧受伤,它们甚至比还是生者时还要危险与恐怖,而它们的灵魂则被埃戴尔那与霜白吞噬,以补充消耗的魔力。 “我真不知道……我们的决定是对是错了。”亚戴尔喃喃道。 “但如果我们——置之不理的话,”凯瑞本说:“我们还是要和他们相遇的,但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而那个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在对抗野兽与巨龙的洪流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吧。 —————————————— 不死者们的到来只有寥寥几个凡人知晓,倒不是施法者们有意隐瞒,而是这时候让普通的人们知道巫妖们的存在,除了引起无谓的恐惧与呱噪之外别无他用。克瑞玛尔也早已确定了安置这些“长辈”的地点——箭矢之峰,曾经的巨龙巢穴,人烟罕至,荒废日久,就连最愚笨的人也知道那里除了粗糙的岩石与空洞的建筑之外别无他物。 但对于巫妖们来说,此处胜过任何宫殿,即便这里的主人早已离去,但巨龙的魔法与符文却依然镌刻在岩石深处,他们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狂热投入其中——这是一笔意外的酬劳,并且深得其心。不过巫妖们,或说所有的施法者研究的最多还是灰色洪流,这种难以辨明的物质能够同化一切,而且不受任何事物或是力量影响,不死者们的参与只能说为人们找到了更多错误的路径。 克瑞玛尔领地上的凡人是不被允许知道这些的,但他们还是能够从愈发稀少、狂乱的动物与植物中察觉到异常,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气候水土都变得奇怪起来——河流枯竭,土地沙化,冬季没有落雪,人们还能强辩说这里原本就很温暖,但夏季也没有炙热的阳光,没有雾气,只有混沌一片的天空,就连风也消失了,浪潮起伏也变得很小,渔获几乎等同于无,候鸟不见踪影。 崩溃的趋势已经无法避免。 让克瑞玛尔,亚戴尔,凯瑞本等人,甚至是巫妖们感到惊讶的是,在最后的时刻,这些愚昧的凡人并没有如他们以为的那样变得疯狂,他们几乎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我们知道您们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一个普通的铁匠这样说。 他们开始狂欢,在美食与美酒间度过最后的时光。 ———————————— 箭矢之峰,那些为了巨龙停留的巨大舌岩上,如今只有尘土与凝滞的空气,埃戴尔那走过来,站在克瑞玛尔身边,从这里可以看见唯一未曾被灰色吞噬的绿色大地。 “也不是没有办法。”埃戴尔那说。 ————————————— 星界位面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当你在其中立足的时候,你只能看到银色的天空。而每个位面,都悬浮其中,就像是水中的气泡,一些气泡连在一起,可以相互贯通,而另外一些,不能。但它们之间并不是永远毫无干系的,也许在某一时刻,它们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相连,甚至融合,而其中最为奇特而难以捉摸的,就是…… “你。”埃戴尔那说:“来自于另一个未知位面的你。” “我们可以打开一个庞大的星界通道,”半神巫妖解释道:“然后,是一个大许愿术,将你的灵魂指向你的故土。”他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施法者都会支持着你到最后一刻——直到你……找到它。” “然后呢?” “然后,”埃戴尔那耸肩:“我们或许可以在你们那儿找到一席栖身之地。” “只是一席之地?” “若不然呢,”埃戴尔那说:“那是人类与科学主宰的世界,没有神祗,没有魔鬼,没有魔法。” 一个半神巫妖说出科学这个词,可真是怪异至极。但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几乎无法注意到这个,就在它认为自己即将与这个世界一同步向终结的时候,埃戴尔那告诉它,它可以回家了? —————————————— “凯瑞本?” 没有得到回音,异界的来客向身边看了一眼,除了无边无际的银光之外,他看到的只有已经卸除了所有伪装,显示出一“根”形状的埃戴尔那——半神巫妖在转化之前,就要选择自己究竟留下那一部分躯体,多数是颅骨,灵魂宝石镶嵌在牙槽里,也有些选择手臂与手掌,灵魂宝石镶嵌在指骨关节里,而埃戴尔那,这个恶趣味的巫妖在转化前选择了脊骨,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蛇类的骨骸,而他确实也曾经这样厚颜无耻地伪装过。 “凯瑞本也已经沉睡了。”埃戴尔那无精打采地说。他环顾四周,飞过来缠绕在克瑞玛尔的手臂上。 现在能够在单调、冗长,毫无变化的通道里保持清醒的也只有他,克瑞玛尔与异界的来客了。 克瑞玛尔沉默地看向异界的来客,他还记得它最初的样子,纤小愚蠢又羸弱,星界风暴不但撕开了它与躯体的联系,还让它遍体鳞伤,记忆破碎,但在漫长的时间里,就在巫妖也不曾觉察的时候,它变得强壮而坚韧,睿智而冷静,它的阅历与力量不断地增长,甚至到了可以俯视绝大多数存在的程度。 当它,不,他从巫妖的躯体里分离出来的时候,就连克瑞玛尔也感到了陌生。 异界的来客就外表而言,是个平凡的人类男性,年轻,但身体单薄,明亮的深褐色眼睛与黑色的短发,服饰简单合身,态度既不卑微也不狂妄。 施法者在进行星界旅行的时候,最为畏惧的莫过于无法预测的风暴以及混沌海的收割者,只是在这个匪夷所思的方法被提出来之后,人们才知道最可怕的莫过于缺失了时间与空间概念的盲目旅程——施法者们先让凡人们陷入长久的沉睡中,然后是彼此,不死者们与凯瑞本,亚戴尔这些强大的存在则坚持的更久,但他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失去了意识。 他们是否还能够再醒来?谁也不知道,就像异界的来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寻找到那个被自己遗失的位面。 他一直向前,遵循着灵魂的呼喊,不知什么时候,埃戴尔那也不再言语,他交谈的对象只有巫妖克瑞玛尔,又后来,克瑞玛尔也沉默了。 只有他还在前行。 偶尔他以为自己会出现幻觉,但没有,就连幻觉也没有,没有风暴,没有收割者,只有银光与无边的寂静,他以为自己会疯狂,但也没有,他想,自己会在下一刻放弃,不,他执着向前,永不停止。 来自于那个位面的上千年时光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 当他终于再次看见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时,他的心情竟然异常平静。 “这就是你的位面。”再一次站立在他身边的克瑞玛尔轻声道:“它多美啊。” “是啊。” 他看见了明亮的光环,灰白的云层,深蓝色的海洋,深绿的森林,黄褐色的大地……他的国家,他的城市,他的……家,时至黄昏,父母正在家中,一位年长的女性,也就是他的姐姐,和她的爱人在厨房里为了晚饭忙碌,而“他”正在自己的小床上安睡。 这是他的躯体,突兀的变故并没有夺走它,只是攫走了其中的灵魂,而此时,他深爱并且也深爱着他的家人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位面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埃戴尔那说:“虽然我知道,但比例如此之大实在令人意外。” “多么幸运。”克瑞玛尔道。 是啊,只要他回去,回到那个房间里,回到他的躯体里…… “终究不可能如同以往了。”异界的灵魂说。 “是,不过也很难说会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巫妖冷淡地说:“虽然力量最终取决于灵魂,但这个位面对于施法者来说简直就是一片贫瘠的荒漠,你的力量会逐渐减弱,直至消失,我们也是——也许残存的些许也未必能容许我们继续存在下去。” 埃戴尔那的灵魂宝石如同呼吸一般闪烁着微光,在星界通道的银光映衬下,它们看似微不足道,却仿佛预兆着什么。 生命的波动一阵阵地传来,即便没有声音,没有震动,回归于此的人也知道那是他的……他的挚友,他的属下,他的子民正在醒来,他们忠诚于他,相信他,和他一同走过了可能最为艰难的路程,现在,只要他向前一步,旅途就到了终点,他可以回家,而他们可以得到新的栖身之地,就如同埃戴尔那说过的,相比起地球上的七十亿人,他们不过是海中一栗,施法者们最后的法术储备也不过够让他们得以安身立命。 他们都在等待着,但……异界的灵魂只是站在那里,贪婪地凝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 “我想我要感谢你。”异界的灵魂突然说。 “为了什么?”巫妖轻柔地问道。 “很多,”异界的灵魂回答:“但最重要的,莫过于最后你让我回到了这里。” 巫妖,克瑞玛尔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的身影在一霎那间虚化又凝实——那不是一个会让异界的灵魂感到陌生的形象——巨龙之神艾欧就曾经以那样的形态在他面前出现过,但这不可能是巨龙之神,他是真正的艾欧,神上之神。 “那么你为什么止步不前?”艾欧问道:“这不是幻像,你确实已经回家了,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因为我一直在思考。”异界的灵魂说:“在我的朋友们沉睡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在无尽的时间里,除了行走之外,我就只在思考。” “思考是件好事,”艾欧说:“那么你又得出了怎样的结论呢?” “最先我只是在回忆,”异界的灵魂说:“混沌海,亚速尔岛,然后是碧岬堤堡、白塔、灰岭,银冠密林,再然后是雷霆堡,高地诺曼……龙脊山脉、极北之地……龙火列岛、格瑞纳达、法崙、翡翠林岛……以及无底深渊,还有最后的灰色洪流……当回想结束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幸运,不,幸运这个形容词太轻描淡写了,哪怕说我是天选之子也不为过。” 他将双手交叉在一起。 “首先,我遇见了克瑞玛尔,当然,对他来说,这是不幸,那时的我不但蠢笨,天真,还很固执,因为我的行为,他被迫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但无论如何,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无法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立足,但只是立足,这还远远不够,何况他同样是个固执的人,而且处境危险,”提起这个名字,异界的灵魂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于是我们遇见了凯瑞本。”他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凯瑞本,我们想要在灰岭栖身,哪怕是暂时的,也会非常艰难,毕竟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的是红龙后裔的血,一颗源自于血腥与欺骗的邪恶种子,即便同是亲眷,埃雅精灵在接回母亲遗物的时候,甚至想要杀了我……杀了克瑞玛尔。如果当时我遇见了是一个埃雅精灵,不,即便是另一个敏锐与世故些的辛格精灵,譬如说,佩兰特,结果都会大为不同。 但我们遇到的是凯瑞本。” 紧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唇边浮现出一丝温柔的微笑:“那是一段美好又短暂的时光,艾欧,直到白塔暴动,芬威背叛,伊尔妲死去,亚戴尔被驱逐,安芮与德蒙缔结婚约,德蒙成为白塔的新主人……我在那儿第一次听到格瑞第的名字。 当然,那个时候,这个名字距离我还很遥远,我倒是很高兴认识新的朋友,伯德温——您知道吗,中国有个著名的诗人,而他广为人知的诗句之一就是若只人生如初见——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停留在我们初见的那一刻。那时候,他真是一个好人,伯德温,他不单只是一个凡人,还只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猎户出身的底层士兵,或许他被选择为唐克雷的继承者有着很多原因,但他确实没有辜负他的姓氏与职责。”说着,异界的灵魂露出了黯然之色:“假如他没有回到诺曼王都就好了。” 伯德温或许能够在战场上横戈跃马,百战无前,但在王都,他却只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人们明着奉承,暗地鄙夷,就连他视作挚友,奉做主人的国王,在闻听他竟然被公主李奥娜倾慕的时候勃然大怒,唉,如果伯德温真的是一个唐克雷,甚至只是一个有着血脉出身的骑士,国王大概还不会那么恼怒——毕竟平民对于贵族来说,简直和牲畜差不多,伯德温顶多也只是一只威风些的大狗,健壮些的马匹罢了,在它还能被驱使的时候,主人倒不介意给它饲料,为它装扮,但若是狗和马居然爬上了椅子,和他在一个盘子里吃东西,睡在一张床上,那也只有被砍头剥皮的份儿了。”他停顿了一下:“也许从那时候,明悟到这点的伯德温就已经有所变化了吧。” “你似乎忘了一个朋友。”艾欧提醒道。 “葛兰。还有梅蜜。”异界的灵魂笑得明朗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葛兰与梅蜜能够终归眷属大概谁也没想到,梅蜜最初盲目地爱恋着伯德温,而伯德温又非常讨厌盗贼出身的葛兰,葛兰则对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伯德温的梅蜜鄙夷无比——但直到葛兰成为亚速尔岛与整个盗贼工会的主人,成为了黑暗中的无冕之王以及盗贼之神的继承人,他也没有放弃梅蜜,只是这种忠诚无疑给他们带来了许多痛苦。 “葛兰也是棋子,”异界的灵魂又问道:“不是每个盗贼都是盗贼之神的儿子,也不是每个盗贼都会被我第一个遇见……虽然他大概两者都不太想要。” “并不都是。”艾欧说。 “但符文板是。” 艾欧微微一笑:“故技重施而已,不新鲜,胜在有用。”他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不会被吸引呢?人们总是渴求力量,因为那意味着他不但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还能够主宰别人的命运——就像格瑞第,她的索求就很简单,还有她的子孙。格瑞纳达不好吗?你很清楚,你距离那个王位不过咫尺之遥,别说那位红龙之王还有他的儿子们能够阻止你和克瑞玛尔? 还有龙火列岛,它已经属于你了,可你又把它给了伯德温,还有之后的碧岬堤堡人,轻易的就像是给出一把沙子。” “相比起法崙来说呢?”异界的灵魂从容地说:“我也曾经可以成为法崙的主人,虽然它早已四分五裂,但我若是承诺了巨龙艾欧,那么我就可以驾驭群龙,对于巨龙,就算它们已经失去了智慧,但即便是格瑞纳达也无法承受得住它们的攻击,若是愿意,我甚至可以成为整个主物质位面的统治者。” “他承诺给你的可不仅仅是凡人的权势,”艾欧说:“孩子,你距离神座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他,也是您的意愿吧。” “没办法,”艾欧简直可以说是慈祥地说:“你是那么的懦弱。” 异界的灵魂赞同地点头:“是的,没错,艾欧,我确实要比很多人以为的要懦弱得多,我不是人们以为的那样对力量毫无贪婪之心,我只是恐惧着所有未知的一切,包括力量,它不在我的认知范围里,而当我真正地接触到它的时候,我又开始畏惧被它扭曲与改变——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我甚至连身躯都没有,我有的也只有‘我’。就像我拒绝克瑞玛尔的时候,我所说的那样,或许依照他的话去做,我可以成为一个国王或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那又怎么样,‘我’消失了。至于那个是谁,他又怎样的伟大,或是邪恶,和我没有关系,虽然那时候我根本不记得我是谁,属于哪里。” “你本可以属于我。” 异界的灵魂垂下了眼睛,他这么做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几分以往的影子——他畏惧改变,但也清楚地知道,不改变是不可能的,他在那个世界里度过了近千年的时光,而他在这里,不过寥寥几十年而已。 “我是什么?” “钥匙,索引,基因,大抵就是如此。”艾欧说。“事实上,在很久之前——在神祗们尚且懵懂无知的时候,我们的位面曾经重叠在一起,重叠的部分微乎其微,只有几百个人类来到了我的位面,他们愚昧无知,但也就是这种愚昧无知,让他们拥有着坚定的信仰,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恐慌又让他们变得更为虔诚,就这样,在信仰的呼召下,他们的神祗竟然在我的位面复苏了,这令我倍感惊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信仰’的力量。” “我没有见到过有关的记载。” “他们的妄尊自大导致了他们的灭亡,几乎只是一瞬间。”艾欧说:“而我也几乎遗忘了他们——直到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不是永存的。虽然在最初的时候,我以为我就像是一棵巨树,根植大地,叶向雨露阳光,分出枝干,枝干上盛开花朵与结出果实,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那不是繁衍,是分裂,是切割。 而不完整的总是需要弥补,我可以选择——是吞噬所有的一切,回到混沌,还是舍弃自身,与冥冥中的法则合并,但就像你曾经畏惧的那样,若是我选择与法则合并,那还是我吗?不,那不是我。所以我寻找到你,选择了你。”艾欧叹息了一声:“我犯了一个错误,有很多事情,从最早的细节就可以窥见结局。” “我令您烦恼了,”异界的灵魂说:“相比起您的慷慨,我无疑是个极其可恶的吝啬鬼。” “但我仍想说服你,孩子,但如果我没有选择这里,”艾欧漠然地说:“这个位面,或说,人类又能存在多久呢?事物都是有规律的,而规律总是在一个循环之中,当你距离起点越来越远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距离终点越近,我的孩子,在你的位面,你们的创造者存在了多久?他最初的造物,那些神祗又存在了多久?人类存在了多久?而你们的科学……又存在了多久?它们几乎无法成比例,你们的造物主与神祗早已离去或是湮灭,但我仍然能够看见你们的将来,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它很漫长,但对于整个位面来说,它微小的犹如指间一隙——这是无论什么人也无法阻挡的趋势,就像是你们已经发现的规律那样,没有羁绊的族群必然自毁。” “啊,”他继续说道:“毫不讳言,神祗对于你们来说,就是沉重的桎梏,但你应该知道,它同样也是一个坚固的庇护所,起初你们或许会感到痛苦,但人类生命短暂,你用数百年的时光就能够令他们遗忘神祗,重建信仰的时间只会比它更为短暂。”艾欧看向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再看向银光闪烁的星界通道:“我不明白你在犹疑什么,你曾经普通过,但自被我选择起,你就注定了不凡,我甚至可以向你许诺,我会限制与平衡新生神祗们的力量,你将成为我的监督者,凌驾于除我之外的任何存在之上,你尽可以偏爱人类,成为他们的保护者,被他们崇敬爱戴……我们可以就许多事情商议、讨论,摈弃缺憾,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新的,完美的世界。还有,”他说:“在你生命中同样重要的东西也能够被完整地保留下来,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你的下属,你的子民,你的造物……你甚至可以成为我的继承者。” “嗯,那很好。”异界的灵魂说:“但那个……非常美好的世界——还是我的世界吗?” 第八百二十九章 最终(下) —————————————————————————— 凯瑞本闭着眼睛,银冠木坚硬的针叶在他耳边悉索作响,风穿过密林,银冠木的银色花朵从枝头坠下,落在他的鼻尖,密林之王打了个喷嚏,伸展四肢,从树枝上坐起来,拂开眼前的稀疏新叶,璀璨的阳光就如同金子一般铺满他的面孔与身体。 从最高的银冠木顶端向下俯瞰,可以看见精灵们的王庭,星光河蜿蜒穿过整座白石建筑以及密林,流入山谷,灰岭的裂缝槭树与椴树经过春夏时分的长久蓄积,躯干中早已蕴足蜜水,河流中以落叶为食的鱼类也带上了甜润的气息——为了迎接冬天,新的水獭族群在河岸边整日忙碌着,它们的家长,奇妙地与上千年前的一只水獭有着相同的白脸儿,也和它一样有着肥硕的肚子与美满的家庭。 还有一样的厚颜无耻。 精灵们早就学会了怎么煮没有腥味的鱼汤,烤小鱼干,但只要一等到鱼汤翻滚,鱼干焦香,一群大大小小的水獭就会不期而至,它们会竖起身体,双爪握在胸前,黑色的豆豆眼写满渴望,但是……“别喂了!”伊尔妲大叫道:“它们已经肥到看不到脚了!” 想想看吧,灰岭的精灵与半精灵有多少,水獭再多也不过十根手指的数量,或许一个精灵只给了几勺鱼汤,一个精灵给了两三根小鱼干,但累积起来…… 凯瑞本哈哈大笑,伊尔妲怒目而视,谁不知道最先起头的就是密林之王,还有他的朋友。 她越是愤怒,凯瑞本就越是笑不可抑,伊尔妲是他们重返银冠密林后第一个诞生的小精灵,他清楚地记得,当受邀前来的克瑞玛尔轻轻捧起这个幼小的生命,给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几乎无法控制地让泪水盈满了眼眶,他们都没有忘记…… “你今天不应该在巡林吗?”凯瑞本问道。 “您也不应该在处理公务吗?”伊尔妲双手插腰:“你又把公务交给凯莱布丽尔了!” “让每个人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情才是我的公务。”凯瑞本以与水獭几乎毫无区别的厚颜无耻地说道。 “您不能总是这么做,”伊尔妲抱怨道:“您都把克瑞玛尔叔叔带坏了,看看,他现在都把所有的事情丢给撒利尔了。” “我们对他们寄予厚望。”凯瑞本严肃地说,换来伊尔妲的一个撅嘴。 而就在此时,在绚丽的晨光中,水獭的啾啾叫声中,一艘银色的飞翼船从遥远的彼方升起,从呼啸平原而来的风托起它的翅膀,在魔法符文的协助下,这艘有着一百二十尺长的船就如一只巨大的白色天鹅那样轻盈地落在星光河畔。 “克瑞玛尔!” 一道瘦长的身影从飞翼船上翩然落下,凯瑞本与他紧紧拥抱。 今天是伊尔妲的诞生日,也是她的成年日,就像是每个精灵所要经历的,她今天是最无忧无虑,遂心如意的,克瑞玛尔已经近百年没有离开过他的克瑞法,却也接受了她的邀请——他甚至带来了礼物,是一只精灵常玩的星盘,五百七十六子,十分朴素,玫瑰罗盘只是黄铜材质,没有秘银,没有宝石,但伊尔妲依然爱不释手,她不断地把它打开,折叠,打开,拿出里面的棋子,“看!”她惊喜地说:“里面还有我的名字呢?但……芬威是谁?” 异界的灵魂惊诧了一下,这是另一个伊尔妲的遗物,他也时常拿出来把玩,但其中的小机关是精灵才能了悟的,所以伊尔妲一下子就把其中的一颗棋子打开了,铭刻在棋子底座内里的是两个缠绕在一起的名字——伊尔妲,芬威。 “我的……”他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过去:“两个……朋友。” “他们是一对爱人吗?” “……是的。” “他们一定非常相爱。”伊尔妲说,“芬威,这个名字曾经属于一位可敬的王者。”她握着棋子独自思索了一会,像是不经意想起了似的问道:“撒利尔呢,难道他没有给我礼物?” “抱歉,他很忙。”异界的灵魂说。 伊尔妲翠绿色的眼睛暗淡了下来。 —————————————— “撒利尔没有忘记,对吗?”望着伊尔妲远去的背影,凯瑞本问道。 “没有。”异界的灵魂说,“不过我们都很清楚——撒利尔不仅仅是一个半恶魔,他的父亲还是乌黯君王格拉兹特。”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凯瑞本还是忍不住抱怨道:“神上之神艾欧重置这个位面的时候,为什么不索性忘了无底深渊呢?” 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说,“那也是他的造物,我们厌恶恶魔,魔鬼,但对于最初的造物主来说,他们和我们都是一样的,或许比我们更好一些也说不定呢。”不管怎么说,最终背叛了这位的可不是恶魔或是魔鬼。 凯瑞本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片刻后,他才语气低沉地说道:“我没想到他最终会这么做。” 异界的灵魂沉默了很久:“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存在。”虽然艾欧愤怒过,失望过,挣扎过,但在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自我,与法则融合,而不是真的放任所有的一切随着他一同毁灭。 曾经被他舍弃的都得以挽回,神国复苏,深渊再现,龙脊山脉里再次跳跃起矮人的火焰,响起铁锤的敲打声,龙火列岛与沿海国家的人们也时常能够看见侏儒小小的身影,银冠密林与翡翠林岛也仍旧属于精灵(虽然他们不再分族),当然,还有讨厌的地精、兽人、巨人……各种怪物与野兽,甚至巨龙——幸而它们依然只是些缺乏理智与智慧的兽类,古老的巨龙只有稀薄的血脉得以在术士中流传。 而人类,在一个精灵从一个婴儿到成年的时间里,已经足以让他们又一次占据这片大地。 随着他们的足迹在缓慢流逝的时间里逐一征服冰海、荒漠、山峦……众神也逐渐重新掌握住了手中的权柄,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虽然艾欧已经与法则同化,但他们还是无法肆意妄为,除了依然需要无数的信仰稳固自身外,他们还多了一个可恶的监督者。 很难说这是一份馈赠还是一个报复,凯瑞本想。 不过他们的老朋友,盗贼之神葛兰前来“造访”这个老朋友的时候,那个神色,确实难以形容,据他说,其他神祗,包括唯恐天下不乱的阴谋之神希瑞克都暂时不想面对克瑞玛尔……阿芙拉倒是很高兴,人类因此承受了许多来自于这位新神祗的恩惠。 “不过我也许会在某些时刻出去旅行。”异界的灵魂说:“不单单只是离开克瑞法。” “你想回家。”凯瑞本了然地说。 “是的,”异界的灵魂说:“它曾经距离我那么近。” “那会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旅程。”凯瑞本说。在异界的灵魂做出那个艰难的抉择时,他与原生位面的最后一丁点儿牵系也就注定了毁灭在了艾欧的愤怒之中。 他将要做的无异于让一个凡人在浩瀚的海洋中捞取一颗毫无特殊之处的沙子。 “没什么,”异界的灵魂愉快地说:“我不是没走过那条路,而且我总是有伴儿的。” “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凯瑞本低声笑道,与异界的灵魂恰恰相反,巫妖克瑞玛尔最希望的就是早点摆脱这么个累赘,重新成为一具令人畏惧的骨头架子……可惜的是神上之神艾欧没那么仁慈,嗯,或说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现在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来决定谁里谁表。 只是巫妖很少会在银冠密林,翡翠林岛,或是在一些和平的地方出现:“好让那几个蠢孩子认为巫妖都是些可以信任依靠的老好人?”他如此刻薄地说道,然后就沉入了识海——异界的灵魂承认这点,所以除了那些很早就知道他身份的人之外,很少有人将他与那个孤僻的巫妖联系在一起。 或许几百年后,就连克瑞法的存在都会变得模糊起来——在主物质位面,能够记得他们的人如今已寥寥无几。伯德温、李奥娜、麦基……这些凡躯早在灾变前就回归大地,葛兰成为了盗贼之神,梅蜜作为他的妻子也成为了他的从神,亚戴尔也已经在晨光之神罗萨达的召唤下去往神国,凯瑞本也会有一日感到疲倦,他们会微笑着送他离开,然后转身,去寻找自己的归途。 最后还是只有我们,异界的灵魂对识海中的另一个灵魂说。 “没错。”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迎着阳光,走入密林。 番外(1) 应楚苏Aquarius大人的要求所写的番外 凯瑞本与小异的日常三两事 ——(1) 众神复苏,他们的神殿与圣所再一次矗立在人类的城市与原野之中,穿着粉色、褐色、白色或其他颜色长袍的牧师们如同鱼群穿梭珊瑚那样穿梭在壮丽的门扉之间,虽然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还在流传着神祗堕落,牧师异化的可怕传说,但,嗯,你知道的,人们对于对他们有利的事物总是趋之若鹜的。幸而,以人类或是其他智慧生物祭拜神祗的仪式不再那么常见,或说除了被兽人占据的呼啸平原与无底深渊的崇敬者之外,这种可怕的祭祀已经相当罕见。 这里是曾经的格瑞纳达,在灾变后,红龙的国家早已荡然无存,人类虽然扩散的很快,但这里除了沙子就是岩石,可供劳作的地方很少,所以至今也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村庄,距离也很远,有人倒想利用那座巨大的港口——据说曾经有个强大的术士在那座港口营造了一整座能够浮动在海面上的城市,当然,听说的人无不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呢,迄今为止,最大的船只也不过一千尺长,那已经是侏儒与矮人通力合作的美妙成果了。 不过那人最终还是收回了这个主意。 “为什么?”游侠问道。 一个眼神灵活的船员(可能还兼职着盗贼)瞥了瞥桌面,游侠身边的同伴立刻放上了一只银币,船员舔了舔嘴唇,自以为隐晦地打量了一下他——没有穿着法师惯着的长袍,腰带上没有悬挂施法者身上常见的卷轴带或是材料袋,脚上是靴子而不是平口鞋,胸前手指上都没有带有圣徽的首饰,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施法者的可能性很低,而且他看上去很年轻,衣服的质地也相当讲究,佩戴着短剑与匕首,大概是随同精灵游侠一同游历的贵人子弟——近百年来这种情况很常见。 “因为最近那儿不太……安静。”船员说,一边捏起那枚银币,一边犹豫着是不是该继续吊吊这两个陌生人的胃口,但在看到精灵纤细的手指正在看似无意地抚摸短剑的时候,他那颗被劣质茴香酒弄得混混沌沌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听说有人在那儿举行活祭仪式,具体是那位神祗我也不知道,但据说他极其的强大与邪恶。” 游侠的神色立刻变得慎重起来:“你确定?” “不确定,”船员老老实实地说:“大人,您看,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水手,这种事情我哪能确定呢,我只怕逃得不够远——是有人去探查过,但他们都没有回来,而且……”他迟疑了一会:“我的几个朋友说,凡是在这段时间里靠近那座港口的船只也有莫名其妙失踪的,还有,那几个村庄,他们……” “他们也消失了?”游侠的同伴插嘴问道。 “不,”船员咽了口唾液:“他们倒是都还好……就是突然,变得阔绰起来了,您知道吧,那里几乎没有商队愿意去,但总有人来,不管怎么说,他们需要盐、布料和酒,但最近,他们……竟然买起龙火列岛的糖来了,而且是成箱子成箱子的买,快要把这里买空了,还有烈酒、丝绸、毛呢、铜器与银器,以及黄金与珠宝,诸神在上,你说,那个除了干瘪瘪的麦子没有任何产出的地方,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叮当作响的钱的呢?”说到这儿,他眼底的贪婪几乎掩藏不住,声音也变得非常,非常轻。 游侠和他的同伴对视了一眼,游侠举起酒杯,这就是含蓄的送客了,船员知趣地抓起游侠同伴扔出的几枚银币,溜掉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游侠同伴兴致勃勃地问道,精灵愉快地瞧着他,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愿闻其详。” “他们需要糖,”游侠的同伴耸耸肩:“而正巧,我有的是糖。” —————————————————— 阿罗对于商队要求和他一同返回村庄的要求没什么意见,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个商队蠢蠢欲动,想要寻找机会一探他们的究竟了。 村庄里的人在那位大人的提点下早已做好准备,只是——这个商队的人数少得无法令人满意,加上仆从也只有十几个人,幸好其中有一个正在游历中的精灵游侠,他目光闪烁,咧开嘴笑了笑,“请吧,请吧,尊敬的老爷们。” 阿罗的村庄位于侧对海港的丘陵上,虽然不是很高,但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港口,他们到时正是夜晚,海面波波粼粼,夜空星河高悬,彼此相映——能够与之媲美的是村庄里的光亮,游侠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要知道,在这个世界,无论是使用火把,还是蜡烛,夜晚的亮光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哪怕是在繁荣喧闹的碧岬堤堡,一到夜晚,除了酒馆与旅店,也只有月光与星光给予人们抚慰。而这样的小小村庄,就像是着了火一般的明亮,这可不同寻常。 到了村庄里面,异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鲜美的食物,柔软的床单,干净的房间——是的,干净的房间也是需要金钱与时间维持的,而且这里的人们只能靠麦子与稀少的渔获谋生,但这里几乎嗅不到肮脏的泥土与鱼腥味。 他们也受到了很好的款待,精灵游侠与同伴被分配在一个房间里,一关上门,精灵的同伴抬手做了一个手势,门上的一枚小雕塑(一只张着翅膀的龙)的双眼在亮了一下后暗淡了下去:“还算不错……”他思索了一下说:“对于现在的法师来说。” “术士,还是法师?”游侠问:“或者是牧师?”这三者都有能力制作符文。 “像是术士,但……”游侠的同伴蹙眉,但也像是牧师:“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似乎很欢迎我们。” “大概是需要祭品吧。”游侠的同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为游侠指出房间里的一些布置,如果只是一个缺乏警惕心的凡人住到这里来,大概就和一只落入了陷阱的动物没什么两样。“可能是数量问题,又或是免除自己的亲人遇害,还有就是你,”游侠的同伴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精灵,从来就是祭品的绝佳人选——吟游诗人,还有小说上都这么写。” 游侠叹气。 ———————————————— “我以为还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呢。”游侠说。 他的同伴表示同意,谁知道这些人在子夜时分就动手了呢,他们不那么愉快地被人从床上抬起来,被施加了法术与药剂双重禁锢后,被摆在了祭台上——等等!这可是绝对的差别待遇,游侠在祭台上,他的同伴只能屈居在祭台下,与冰冷的石块为伍,精灵差点笑出声来,一边的看守者——几乎可以确定是个术士,不安地握紧了卷轴。 虽然位置不佳,但对于观察这些人,这个姿势倒是很方便,游侠的同伴大大方方地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其中的施法者,和一些显然地位尊崇的人,都穿着红色的长袍,脖子上挂着看上去是圣徽的东西——红龙,这个形状与颜色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而且,这些人都是男性,信奉那位……嗯?是想在这个位面倡导男女平等,早日怀胎生子吗? 除了这些人,村庄里的人也到了不少,在他们的队列前方,有着大约十几个衣着……正确点说没什么装扮,因为他们几乎寸缕无著,的年轻男女,面容清秀或是端正——赤裸的皮肤上描绘着红龙,就这点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的祭品身份了。 就在游侠的同伴猜测他们究竟是村庄里的人,或是其他地方的人时,村民的队伍里突然冲出了一个小伙子,他挥舞着火把,逼退了祭品队列里的人,猛地抓住了一个少女的胳膊,“跟我走,跟我走!”他喊道:“茱莉!跟我走!别去做祭品!” 村民,还有施法者们的脸色马上变得难看起来,一个术士举起手来,想要释放一个法术,但还没等到他吟唱咒语,那个莽撞的傻瓜已经倒下来,夹着膝盖,火把掉在地上,手按着双腿之间那个难堪的位置——很显然,他刚才挨了所有男人都不太想挨的一下,而且出于他的爱人,也就是作为祭品的茱莉。 “可是我愿意!”名叫茱莉的女孩同样大喊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连喊了三声,眼睛在火把的亮光下闪烁着,“这是神赐予我的荣耀!” 她说,而这个时候,男孩已经被拉了下去,在片刻停滞后,队伍继续前进。 施法者们再一次谨慎地检查了祭品,从数量到年龄,从外观到精神状态,然后两个衣着格外华贵(长袍上绣满了红龙与骷髅)的术士开始大声念诵咒语,挥舞手臂——海面出现了漩涡,从杯口那么小直到船只沉没时那么大,凡人们喃喃祈祷起来,不断提到的名字让游侠的同伴感到了几分不祥的熟悉——他们骚动起来的时候,一个灰白的头颅出现在海面上,那是一个土元素生物,庞大的身体托着一尊雕像。 应该就是他们所敬拜的神祗,但游侠,以及游侠的同伴怎么都看不出这是哪个神祗,它太难看了——今天的星光又格外明亮,简直伤眼睛——几乎看不出坐着还是站着,蜘蛛那么多的手臂支楞八叉地从背后伸出,差不多能够碰触到地面,手臂末端与其说是手倒不如说是爪子,脚上没有鞋子,脸大的可以用来为一座村庄遮挡雨水,鼻子突兀地高耸,像鸟喙,嘴唇扁平,像蛤蟆,眼睛深凹,像猴子,脖子向前倾,像乌龟,脑袋上更是光秃秃的,下巴上倒有很多胡须,一直垂到脚面。 就算是兽人之神卡乌奢也没那么丑啊,游侠的同伴想,至少他看上去还很凶狠呢,而这个,就算是无底深渊也未必生得出。 不过他还是安静地躺着,反正他很快就要得到答案了。 为首的红袍走到了土元素生物的面前,高举权杖,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游侠的同伴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大叫大嚷了一堆形容词,像是“无比邪恶”啦,“无比恐怖”啦,“无比强大”啦,“无比伟大”啦,说真的,这位的词汇量有些贫乏啊,幸好,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进入正题了,他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我们伟大的,邪恶的,恐怖的,强大的尊神——红龙之神克瑞玛尔!” 说哈? 说哈!? 说哈?!? ——————————————————————————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凯瑞本,我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噗……噗哈……哈哈……噗噗噗……” “凯瑞本!” “噗……”精灵游侠,懈职的密林之王,凯瑞本抬起手来按住了自己的脸:“好吧,好吧,我很抱歉,”他放下手,露出笑得发红的眼角,“但……哈,真的,我也没想到你会有那么一天以那种形象出现在我面前——”他停顿了一下:“或许也不那么坏?至少……它看起来,还是……噗,挺高大的。” “告诉我,”异界的灵魂阴沉沉地说:“所有的雕像与画像都被销毁了。”现在他看上去就像是巫妖的双胞胎兄弟。 “……我保证。”凯瑞本一本正经地道——至于几十天后,密林的伊尔妲收到了一份奇特的礼物我们就不必多提了,普通的雕像与画像怎么能够表述信徒们对这位伟大神祗的崇敬之情呢?为首的“牧师”佩戴的圣徽是枚特殊的符文,只要呼喊这位神祗的名字,圣徽就会打开,一个小小的“胡子怪”就会从龙肚子里面出来,高举双臂做神圣状,还有伴随着无数次高呼神名的“赞歌”伴奏…… “他们怎么会认为我会是这么一副鬼样子?” 异界的灵魂嘀咕道…… —————————————— 无底深渊,天鹅之塔中的乌黯君主,六指的格拉兹特但笑不语。 (完) 番外2 应楚苏Aquarius大人的要求所写的番外 (2) 先附加一个番外的番外—— 红龙之神克瑞玛尔的主祭牧师突然忧愁起来。 “您在为什么事情烦心哪?”他的属下问道。 “我觉得……我主的尊称前缀是不是……有点问题?” “红龙之神,”他的下属重复了一遍:“这是个伟大的称呼……” “问题是之前的红龙之神是格瑞第,”主祭牧师说:“当然,那是个伪神,可是,因为她的缘故,有很多人来向我们祈求多多……生育?” “呃……” “那么,换成——深海黏疱.畏怖.蠕动.愚钝毒液.瘟疫陋变.贪婪触手.畸足.万事不可应……之神,你觉得怎么样?” “唔……” “怎么样?或者再加上混沌.呕吐?” 想了一会,牧师的下属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个名字简直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只要听到就能叫人发抖!令人震撼!只是……” “嗯?” “那些愚民能……记得住吗……” —————————————— 所以,克瑞玛尔还是要感谢不够普及的识字率的。 感谢读者的书评给我的灵感。 接下里是正文……也许不那么正。 ———————————— 自从大灾变后,精灵们与人类的往来就变得密切起来,不过这可不是说他们就此变得和蔼可亲了,无论凯瑞本和克瑞玛尔都深谙人性的黑暗,也从不打算去测试人性,鉴于位面重置后,人类的国家全都成为回忆中的一个名词,环绕着银冠密林与翡翠林岛重新建立起来的国家都有精灵与半精灵作为管理者与统治者——精灵们也因此制定了一系列规定与法律。 精灵的法律,不但对于精灵以及他们的子民有效,对其他人类,或是非人国度也有效,不是没人提过抗议,精灵的回应是:“你遵守我的法律,我也遵守你的法律,你不愿遵守……我也可以不遵守。”然后他们就提起了长弓,捏起了施法材料——精灵的数量当然无法与人类相比,但他们不是战士就是法师,不是法师就是牧师,不是牧师就可能是魔武双修,灾变后更是全民皆兵,各个国家衡量了一番后,发现自己的大腿可能还没精灵的胳膊粗(当然是比喻),终于做出了相当明智的选择。 毕竟在人类的国家里,不符合精灵们的价值观与人生观的东西太多了,若是精灵们也要遵守人类的法律,那么至少还能有个求援与挽救的机会,若是不——听到那些蠢蛋混账们的哭泣声了吗?说真的,还挺好听的。 不过让人们大为惊讶的,精灵法里最常被引用的竟然不是有关于信仰、钱财、土地的那些……而是…… 婚姻法。 一些妄图玩弄精灵情感(尤其是那些第一次出来游历的小精灵们)的家伙立刻倒了霉,因为依照精灵们的婚姻法,以及精灵们的悠长生命,他们犯下的罪行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后,而且精灵们又援引了人类法律中的一些内容,在某些条例中,个人无法承担的罪责会被扩散到其家庭甚至家族——有时候国王也会被问责,如果他是官员或是受王室供奉的法师,牧师就更别提了,他们还从不知道,精灵的主神,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竟然是那么一个八卦又饶舌的家伙——他们会被降下神谕直接受罚甚至被驱逐啊! 被判罪的话,有意欺骗,抛弃精灵的人会被立刻判处死罪,无意、或是被迫,又或是移情别恋的,视情况而论——服劳役或是民事赔偿,或两者皆有。 精灵们不会如人类一般期望破镜重圆,他们对于心灵和身体的洁癖依然被很好地保留着,但若是精灵诞下的孩子,监护权肯定归精灵,父亲需要给抚养费,没有探视权,至于小半精灵长大后,如果父亲还活着,是不是愿意去见一面全都看小半精灵自己的意思——抚养费可能是当事人的所有收入还要多。精灵们有一本非常详实的账册,里面的费用虽然惊人但看到的人都不得不说这已经很合理了——譬如说,所有的小半精灵直至成年前的每日特饮正是在人类国度中只有王室成员与施法者才有那个魄力置买的生命之泉,但就像精灵们不会管你拿去种花养草还是实验配药,精灵们拿去喂养后代也不容他人置喙,而且精灵们账册上的价格已经相当优惠了,最少的,那些术士和法师看到了肯定会眼红。 除了抚养费之外,还有相应的医疗费用——或许是经过一场大灾变,精灵们的心要比原先坚韧多了,只是因为受到了单纯的精神伤害而无法自拔,最终郁郁而死的精灵寥寥无几,或者说,在克瑞玛尔的提议下,由爱与美、婚姻、生育之神阿芙拉的牧师们为主的心理医生们在这里起到了无法忽视的作用。 在一个国王因为恶意玩弄精灵的情感而被处刑(即便他去每个圣所神殿祷告献祭又派出了自己的军队与法师企图对抗那些暴力精灵也没用),而他之后的三代王都在哭唧唧地为他的民事赔偿与抚养费掏空内库之后…… 整个大陆……都变的安静多了——精灵们这样说。 所以啊,当密林之王凯瑞本与正在做客的克瑞玛尔听说……又有一起关于精灵的婚姻案件发生了的时候,他们也是很惊讶的。 更别说,它不但发生了,当事人还跑到银冠密林来了。 ——————————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来到灰岭的时候,这个案件的当事人已经到场了,分别站在场地的两端,好像互不相关。 一见到当事人之一,凯瑞本就低喊了一声:“凯莱布丽尔!” 我想有些大人还记得,凯莱布丽尔,就是佩兰特与瑞雯的女儿,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差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灾变之后,佩兰特与瑞雯一同回到了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脚下,那个时候看着她长大的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就成为了她的监护人。 凯莱布丽尔就如她的母亲一般美丽,不过她的性格却完全随了佩兰特,严谨到有些刻板,在政务上有着其他精灵所欠缺的天赋,从很早开始,她就开始辅佐凯瑞本处理精灵王庭的事务,为此她差点错过了自己的成年游历,若不是凯瑞本再三催促,以及政务上的需要,她或许可以一千年不出密林。 而另外一个当事人,他一见到克瑞玛尔就立刻弯下腰去,鞠躬行礼,“陛下!” 嗯,那是一个龙脉术士,而且血统纯正,他是大灾变前,甚至更早,在红龙格瑞第还在大陆上肆虐的时候就决定跟随克瑞玛尔的人,他是极少的,对权力与色欲、虐杀毫无兴趣的红龙后裔,只对知识与魔法感兴趣,那时巫妖还以为他会选择转变成不死者,不过那时候灰色洪流来袭,很多事情都不了了之了。 异界的灵魂给了他严厉的一眼,虽然他也很愿意照顾那些从很早开始就跟随自己的人,但如果他真的伤害了凯莱布丽尔,抱歉,他还是站在小精灵这边,毕竟,无论从年龄还是从资历来说,龙脉术士都要长于凯莱布丽尔,他是应该负起责任的。 “谁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凯瑞本与克瑞玛尔落座后,密林之王问道,而异界的灵魂又给了凯莱布丽尔安慰的一眼,但他奇怪地发现,凯莱布丽尔的神情与其说是悲痛,倒不如说是尴尬,还有点……心虚…… “请允许我来说吧。”龙脉术士上前一步,精灵们看向凯莱布丽尔,凯莱布丽尔微微摇头,表示同意。 红龙的后裔很少出现面貌丑陋之人,只是覆盖了颈部与半个面颊的细密龙鳞彰显出他非人的身份,他身形削瘦,手指细长,说起来话来缓慢清晰,和许多术士一样,他穿着红色的长袍和靴子,但那种深暗的红色不但缺乏生命力,反而让他显得更加危险。 “我和凯莱布丽尔是在三年前认识的。”术士看向克瑞玛尔:“陛下,就在您的克瑞法。”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时候凯莱布丽尔确实出去进行她晚来的成年游历来着。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不太愉快,”术士说:“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我们不得不合作了一段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这里的表情,异界的灵魂实在不想把它分类到害羞这一档,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其他选项可选:“我们彼此有了一些了解,之后,凯莱布丽尔向我提出同行的请求,我……我答应了。” 异界的灵魂不安地蹙眉,他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对的气味。 “我们一起同行了十年,虽然,我们一个是术士,一个是精灵,但在熟悉之后,我们发现,对方正是彼此缺失的那一部分。”术士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语调说道:“那种感觉很难形容……那是海水融入沙子,又是微风穿过花朵,又或是晨光抚摸面颊。在白昼时分,我们骑在一匹马上,抑是挽着手臂走路;在黄昏到来的时候,我们分享一把坚果,在篝火边聊天;入夜,我们在星光下耳鬓厮磨,她枕在我的肩膀上入眠,我吻着她的长发沉睡。 我们在喧闹的城市中寻找过对方,也在荒芜的原野中玩过捉迷藏(在这里就连凯瑞本也惊骇(这个形容词没用错)地看了凯莱布丽尔一眼),我们并肩对抗过兽人,也曾经探寻过巨龙的巢穴,当然,在我们觉得疲惫的时候,我们就回到我的塔里,在我的塔里,她为我催生与整理施法材料,我为她做饭洗衣,变些小戏法来让她开心(这下子轮到克瑞玛尔惊骇了)——还有些时候,我们静静地坐在我的书房里,阅读卷轴与文书,交流彼此的看法。那时候,无论多枯燥的文字,都变得有趣起来……那是一段多么美妙的日子啊……当然,”他略带怜悯地看了克瑞玛尔一眼:“您大概无法理解,毕竟,您从来没有过……嗯哼,您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异界的灵魂面无表情地想。 狗粮。 恋爱狗。 你知道什么叫做FFF异端审问会吗? “我觉得,你还是说些喜闻乐见……不,后来你们发生的事情吧。” “就在前一年的夏天,我觉得,我们应该缔结更长久的关系了,所以我……求婚了。”术士说:“她也答应了,所以我们去办了一张契约。” “契约?” “是的,”术士回答,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契约——异界的灵魂瞥了一眼,不正是阿芙拉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为了打发这个麻薯女神,他随口说过的婚姻登记表与证书二合一吗。有很多人类都签过这样的契约,但精灵和术士,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请看看上面的年限。”术士说。 “……直至你们的爱情或是生命消逝。”凯瑞本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噎着,但他之前好像什么都没吃过啊。 “是的,”术士说:“所以我要求她继续履行我们的契约。” “但我……”凯莱布丽尔说。 “你离开了我,因为你移情别恋。” “我没有,”凯莱布丽尔说:“我爱的始终只有你,只是……。” “但无法与之相比。”术士悲哀地说:“我早该猜到,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就算是我们的情感最为热烈的时候。” “等等!”凯瑞本目瞪口呆,异界的灵魂不得不出来挽救一二:“你们究竟谁是被告,谁是原告?” “当然是我,陛下。”术士说:“我要控告凯莱布丽尔,她不但玩弄了我的感情,抛弃了我,还带走了我的孩子。” “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凯莱布丽尔喊道。 “一个龙脉术士连这点本领都没有,还配做龙脉术士吗?”术士也喊道:“我就早该知道,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想要我的哔……哔……哔……” 现场一片大哗。 异界的灵魂抛出了一个禁言术,才勉强控制住了局面。 “我不认为你会是一个……一个轻易……如此的精灵,凯莱,”这个亲密的称呼让凯瑞本得到了一个来自于术士的死亡凝视,不过他可不在乎,他有必须立刻弄明白的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决定这样做?” “因为您。” 这下子,就连异界的灵魂也瞥了一眼凯瑞本,而术士看上去快要爆炸了。 “我接到了伊尔妲的信,”凯莱布丽尔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像现场的一片混乱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走了十年,文书和信函的高度都快要超过最高的银冠木了……而您还在……和您的朋友一起在外面游历,而且似乎没有很快回来的意思。” “既然您不愿意工作,我就得回来工作。” “我有处理……紧要的事情……”凯瑞本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异界的灵魂,也就是那个“朋友”连忙挽尊:“看吧,”他热切地对术士说:“是工作,是工作呢。” 禁言术一打开,术士就悲愤地大叫:“我知道是工作!哔……的工作!哔哔……的工作!哔哔哔……的工作!难道这就不算是移情别恋,不算是抛弃,不算是违背契约吗!?陛下,您说说!……” 唉……更加混乱了。 凯莱布丽尔抬起手,按住耳朵,缓步走回王庭。 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你们知道的同人(1) 1920年,美国纽约。 第一次世界大战令得欧罗巴女神不得不摘下了自己头顶耀眼的王冠,转而戴在世界的新王,美利坚合众国的头上,这个新兴的国家,成为了这场莫大浩劫的唯一获利者,从战争中汲取的养分,不但让之前已经初现颓势的经济问题得到了好转,甚至令得在之后的七年里,让美利坚变得愈发富裕繁荣。 但正如任何时代,任何地方,任何——位面,对于那些最底层的人,他们的生活几乎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一个不安分的罐头厂工人还在一门心思地研究如何做出如同祖母手艺般最好吃的面包;一个孤儿院的院长,所谓的第二塞勒姆的会长,也在继续疯狂地散播传单与研究孩子们脸上或是手臂上的黑痣;还有小吉姆,吉姆.摩里亚,一个不幸又幸运的普通年轻人,之所以说他不幸,是因为他在几天前被之前的工厂解雇了,说他幸运,是因为他在纽约瑞吉酒店做行李员的表兄,愿意给他介绍一份工作,也就是在酒店里做清洁工作。 等他到了酒店,才发现这份工作并不轻松,因为在酒店里清洁工作都是女性来做,男性清洁工人主要负责外立面的石材、玻璃与雕塑的清理工作,他每天都有好几个小时站在只有几根细细的绳索吊着的挂车上,不是擦洗石头就是清洁玻璃。 因为有碍观瞻,很多时候他们都在晚上干活,这天也不例外,就在他和身边的保罗正在商量晚上到哪里去喝酒的时候——因为1920年1月20日方才颁布的禁酒令,街面上所有的酒吧都关了门,当然,人们总是有办法对付他们不喜欢的法令,夜晚的狂欢一如既往,尤其对这些善于钻营的底层人士来说,唯一的不方便就是酒水更贵了。 但就在那么一瞬间,吉姆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连忙搓揉了一下眼睛,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保罗,”他小声地喊道:“看,那是两个人么?” 保罗看了一眼:“没错,没想到了那么晚还会有客人。” “但我刚才没看到汽车,马车或是任何能够把他们载到这里的东西,他们是,保罗,我是说,他们像是突然出现的。” “也许先生们只是想走走,我们这里距离中央公园很近,尤其是晚上,空气清新,繁花盛开......”保罗摇了摇头,他早就过了遇事一惊一乍的年纪,而且那两位先生穿着体面,步伐稳定,不像是什么下三滥的混球。 吉姆间隔着迷雾看见的两人确实是突然出现的,从一个位面跨越到另一个位面并不容易,若是有人不幸正在中央公园,一定会被突然带动着无数倒映在水中的星光迅速旋转起来,直至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的大湖吓得目瞪口呆,更别说片刻后就有两个穿着长袍的古怪家伙从里面走了出来。 “和你的世界很像,”巫妖说,“但不是你的,这里有魔法,虽然非常薄弱。” “不是薄弱,”克瑞玛尔说:“是分散,”他的躯体完全就是由秘银与精灵们的生命之水造成的,所以对魔法元素格外敏感。 自从凯瑞本终于被他的父亲,以及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召唤,去了神国,成为一个得以永恒的神祗,并荣耀地成为了他父亲的副手——也就是说,他曾经扔给凯莱布丽尔的工作终于成倍加百地返回到了他的身上,之后,巫妖与克瑞玛尔就决定,暂时走开个几百年,去找找那个曾经被克瑞玛尔丢掉的世界道标。 虽然知道这简直就和在茫茫星界中寻找一枚蟾蜍卵没什么区别,但谁知道呢,世事多变,这点神上之神也要承认,也许就在下一刻,他们就能够达成夙愿。 “你的夙愿。”巫妖说。 “好吧,我的。”克瑞玛尔说,说起来,他已经找回了记忆,名字也包括在内,但他还是借用了巫妖的名字——原先的那个名字令他怀念,但他已经觉得它很陌生了。 他们缓步向着林地外走去,无论是巫妖还是克瑞玛尔,他们对生命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当然不会以为自己落在了荒郊野外。他们隐藏了自己的踪迹与身影,打量着确实是来公园散步,或是有意做恶的人,调整着身上的服饰,来自于另一个位面,以蛛丝与秘银丝交织而成的长袍很快地变成了有着挺括领子的白色衬衫,纽扣变作了小几何花纹的领带,腰带变成了双排扣的马甲与上衣,长裤,都是米色细条纹的,只是巫妖上下打量一番后,他的衣服变成了灰黑色条纹,他还是很讨厌白色或是相近的颜色。 克瑞玛尔一边提醒着他将柔软的法师鞋子换成牛津鞋,一边将袜子改成与领带相似的颜色,巫妖指了指鞋子,威逼它变成镂花黑色,鞋子开始不太愿意,因为克瑞玛尔的鞋子是双色的,显得更为俏皮一些,但谁让它是巫妖的鞋子呢。 “你确定自己是从一头弗洛魔身上剥下来的,”巫妖讥讽道:“而不是从一头魅魔身上剥下来的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点缀些珍珠宝石什么的?” 鞋子确信它一点头,巫妖就会烧了它,它马上变成黑色,雕花也足够规矩。 “还有挂表,领带夹......”克瑞玛尔点着手上的戒指,让它变换模样。他们走出密林的时候,已经很像样子,但一路上还在看着其他人,不断地调整着种种细节,等到了瑞吉酒店门外,也就是被吉姆与保罗看到的时候,他们与绅士们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们太年轻,也太俊美。 巫妖现在使用的躯体来自于神上之神的奖励,也就是他一生年华最好的时候,对于红龙后裔来说,正对应着人类二十如许的样子,克瑞玛尔在分离与化身之后,不但没有继续使用自己的名字,就连自己原先的模样也舍弃了,他用了巫妖的样子,还以为巫妖会大发雷霆,骂他是个窃贼小偷,就像他们被迫在一起的时候,但巫妖居然什么也没说,看上去还挺满意的。 为他们推开门的门童算得上见多识广又目光犀利,但遇到这两位先生,他甚至差点忘记了开门。 真正的问题出在前台,因为此时的穷人们并不怎么热衷于四处旅行,或者说,他们即便来了,也只会借住在亲戚家或是小旅店里,瑞吉酒店是纽约最为豪奢的酒店之一,他们的房间都是有预定的,而且多半都是秘书或是管家致电酒店,两个大半夜贸贸然冲出来的来人确实令人生疑,不过没人怀疑他们的身份,前台的眼睛只有比门童更加尖锐,他的视线不易令人觉察地从客人们的硬凹顶呢帽,领针,露出的法式袖口,整齐地落在皮鞋上的卷边裤口掠过,然后仔细地查看了克瑞玛尔拿出来的“护照”:“英国人?” 克瑞玛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伦敦。” “伦敦现在很冷吧,先生。”确认完护照后,前台的态度更加和蔼了一些,也许是因为护照上注着lord,也就是所谓的贵族护照,表明他们的家族或是个人曾经被王室授勋赐爵,是个爵士,在英国国内享有非常重要的社会地位。 “并不比纽约更冷,”克瑞玛尔说:“而且这里也有着浓重的雾气。” “那是因为我们的酒店就在中央公园旁边的关系,但这种雾气是对人有益的。”前台说,将他们交给一位管家,当然,他们得以拥有符合他们护照身份的豪奢房间,以及相应的服务。 那位管家确实训练有素,当他发现这两位lord居然连一件衬衫也没带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但他们从浴室里出来,房间的衣柜就满满当当的了——从内裤,袜子到钻石领针,无一不有,而且尺寸相当准确,餐车上的银盖打开后,里面的食物热气腾腾。 巫妖和克瑞玛尔在一起久了,也习惯了在非必要的情况下用餐,只要食物新鲜美味,只是他还没来及坐下,就突然伸了伸手,一坨毛茸茸的黑色物体旋转着从他们的衣帽间冲出来,一路上不知道撒了多少零零碎碎的发光物体。 “这是......鸭嘴兽?” “如果你说的鸭嘴兽只是普通生物,”巫妖说:“那就不是。” 克瑞玛尔这才放下勺子,仔细看了看那只黑色的“鸭嘴兽”,它看上去要比鸭嘴兽更小也更可爱一些,浑身的绒毛里金光闪烁,巫妖提着它抖了抖,就有丁零当啷数之不尽的金币掉了下来:“这里的地精?”和地精一样喜欢收集财物。 “不知道,”克瑞玛尔随手接过,往袋子里一丢——当然不是次元袋,偷东西罪不至死,但这个袋子是劣魔皮做的,一只只有微弱魔力反应的生物根本不可能撕破它,不,应该说,一进去它就瑟瑟发抖,什么事儿都不敢做了。 “来吃吧,汤要冷了。”对,这才是最重要的。 人们总说美国人的食物粗劣,事实上上位者总是能够得到无法想象得到的享受,譬如现在,只是一顿简单的夜宵,也有浓郁鲜美的龙虾汤,香脆的洋葱圈,涂抹着黄油的新鲜面包与水分充足的橙肉布丁。 而“同样”来自于英国的小雀斑,纽特.斯卡曼先生,正在寒冷黑暗的街头茫然地举着一只镶着玻璃的银戒指,到处走来走去,小声地喊着那只“嗅嗅”的名字,希望它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或是被银戒指诱惑,早点回到自己的箱子里来。 他好饿,又好冷。 你们知道的同人(2) 那只古怪的鸭嘴兽带来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两个来自于高魔位面的访客忘在了脑后,但就和之前一样,他们决定在这里短暂停留——鉴于巫妖对魔法知识的沉迷,若是他们经过的位面没有魔法就算了,只要有魔法,哪怕只是异常低微的魔力,他也会想要仔细研究一番,尤其是那些据说与神祗有关的传说或是其他遗留在世间的痕迹,克瑞玛尔猜,他大概还没放弃以无上的暴力来回报那位无上的老年痴呆症患者的想法。 既然如此,巫妖就不会将他的时间与精力耗费在应付那些凡人身上。 银行家完全是出于对这位老朋友的信任才来的,他也不明白酒店经理如何敢冒这样的风险,毕竟这两位意外的来客若不可信,那么单单酒店的住宿费用与成衣、配饰等支出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更别说酒店的声誉必然遭到破坏,没有哪个贵人会愿意与骗子共聚一处,若是酒店的主人追究责任,经理或许要因此遭受牢狱之灾。 克瑞玛尔正坐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的景色,1920年的纽约当然不如他所在之处的纽约繁华昌盛,但也已经可以有了日后的第一大城市与第一港口的雏形,曾经被黑夜掩蔽的摩天大楼在蟹青色的天际刻印下深色的剪影,纵横交错的道路上,路灯还未完全熄灭,霓虹灯不再明亮,路面上已经有许多人往来行走,也有如同黝黑甲虫一般的车辆推开雾气,缓慢地行驶在人群之中。 这个景象让他犹如在观看一场精彩的电影,真实,又虚假。 也许对于那位银行家来说,他看到的景象同样真实而又虚假,那位......来自于伦敦的年轻先生如此时的许多绅士那样,身披深紫色的丝绒晨衣,晨衣的长度足可覆盖脚面,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几乎发蓝,黑色的长发束成一束,从左侧的肩膀一直垂到胸前,要说,这样的发型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尤其是美国。 这位出身希伯来家庭的银行家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与生俱来一说,他的家族虽然显赫,但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金融场上厮杀得来的,不过命运最爱嘲弄的也是这种人。 克瑞玛尔用做**贷款的是一块雀卵大的红宝石,他身边几乎没有更小的宝石了,想想巨龙的体量吧,略小一点的宝石就连被它们注视的可能都没有,但对于这里的凡人来说,这块纯净无瑕的鸽血红宝石几乎无需进行切割与修整,它的克拉数更是肉眼可见地超过了不久前东印度公司奉献给女王的光之山钻石,虽然它不是钻石,但因为其重量与纯净度,只可能更为珍贵罕有。 巫妖身边的黑色小袋子突然疯狂地蠕动起来。 那只袋子动的越来越厉害,甚至从桌子上掉下来,劣魔皮袋倒是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但因为有着主人的命令,只能不断地恐吓,但被红宝石迷了眼的嗅嗅早就失去了理智——它一个劲儿地往外爬,不死者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用两根手指提起袋子走了出去。 银行家们不得不将视线从宝石身上转移到它的主人身上。 两个有着相同面容,相同体态的奇迹,巫妖将袋子放在克瑞玛尔的身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他们就像是一双清晰的镜子,就连黑发的长度也一模一样,而且就和镜像一样,一个偏向左侧,一个偏向右侧。 “抱歉,先生。”酒店经理毕竟已经见过了他们,兼之对职业的责任感与专业性,他是最先挣脱魔咒的,“我不知道您带了......” “鸭嘴兽。”克瑞玛尔伸手把嗅嗅抓出来,它的确很像是一只鸭嘴兽,一见到红宝石,原本还有点气息奄奄的**怜立即精神大振,若不是克瑞玛尔抓着,它大概早就扑过去,把它塞到那个永不见底的袋囊里。 “我马上请专业人士来照看......”经理说,此时的酒店里可没有不允许携带宠物这一条,有些客人会带着心爱的鹦鹉一起旅行,也有带着狗,带着猴子,甚至骆驼与马的。 “不用了,”巫妖说,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嗅嗅一眼,在克瑞玛尔的手里挣扎不休的嗅嗅立刻僵住了。“我的弟弟知道怎么养它。” 克瑞玛尔可以感觉到嗅嗅的两只小前爪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大拇指,他躯体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生命之水,机敏的动物,或是如嗅嗅这样的魔法生物,会下意识地亲近他,但亲近他的同时也会因为知道他不会轻易伤害它们而有些......放肆。 他随手将嗅嗅塞回到劣魔皮袋里,劣魔皮袋顿时好一番涡轮洗衣机式翻滚,嗅嗅在里面发出哀怨的叫喊声。 这颗宝石,就算只是暂时**,得来的款项也足以买下整个瑞吉酒店,银行家坚持要留下自己的儿子做他们在纽约期间的秘书,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的房间里也多了不少沙龙与宴会的邀约,其中有一张还是来自于瑞吉酒店主人的,但这些都被克瑞玛尔与巫妖的临时秘书婉言拒绝了——虽然这非常无礼,但对于一些方面到了极致的人来说,他们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只是有一张令他颇为为难,那就是参议员亨利.肖的邀请。 他的父亲是银行家,所以他知道亨利.肖正有意竞选总统,他的父亲不久前才在一次聚会上支持了他两千美元。另外,关键在于,亨利肖虽然相貌堂堂,总是笑容可掬,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事实上,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亨利肖不过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 还是那种乐于见到别人痛苦的小人,银行家的儿子恰巧与亨利肖的弟弟兰登肖是朋友,兰登在他兄长手里受的苦可比他在敌人手里受的苦多得多了。 他的主人虽然富有,但毕竟是外国人,亨利肖的父亲老亨利在纽约颇有势力,他担心这两位过于年轻的先生会因为骄傲而激怒这对父子,从而引来不必要的灾祸。 ———————— 那么克瑞玛尔与巫妖现在在哪儿呢? 在伍尔沃斯大楼,这座建于十年前的大厦共有五十七层,高度在792英尺,也就是241米,它的主人伍尔沃斯是个吝啬鬼,原先只想造四十二层,也就是625英尺,但在设计过程中,伍尔沃斯听说只要再高三十英尺,沃尔沃斯大楼就能超过大都会人寿保险大楼,成为世界第一高楼,这对之后的售卖与出租都是有好处的,于是设计师与绘图员们抛掉旧图纸,重新开始设计。 真的如此吗?对于凡人来说是的,但对于美国魔法界的人来说,这是与凡人接触最深的一次——伍尔沃斯大楼不是五十七层,而是七十七层,七,对魔法界来说是个有魔力的数字,被魔法隐藏在凡人视线与触觉,嗅觉之后的是整整二十个楼层——魔法界的人与凡人共用一个出入口,但他们只会进入两个不同的地方。 大楼的主人伍尔沃斯之所以同意与魔法界的人合作,除了每年不菲的租金之外,还有大楼的建造费用,能够在魔法的帮助下少于预期,无论是多出的三十英尺,还是隐藏起来的二十层,有魔法的力量做基础,伍尔沃斯大楼足可屹立百年不倒,还有在这个时代不那么安全,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发生事故的电梯——伍尔沃斯大楼的主人骄傲地宣布,伍尔沃斯大楼的电梯增加了特殊的安全装置,即便坠落,下方也会有个空气垫托着,不至于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但事实上,不过是每天都有一个巫师去释放软垫咒罢了。 但在克瑞玛尔与巫妖的眼里,这座大楼浑身上下都闪烁着魔法的光辉,分散的魔法元素被聚集在这里,因而变得异常浓郁——因为不断地被储存与释放的关系,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圆球形状的大漩涡,不断地从里面抛射出魔法的触角。 “术士。”巫妖轻蔑地说。 “应该说半术士,半法师,”克瑞玛尔注意到一个巫师正在挥舞着魔杖对一个凡人施法,法术的效果短暂而微弱,但也因此没对凡人造成什么伤害,那个凡人懵懵懂懂地转了半圈,走向了正确的门。 “就因为那个......迷你法杖?”巫妖轻声哼哼:“或是说非一次性魔杖,但就算是魔杖,它里面能够蕴含的魔法力量也太少了。”他可以看见魔力从巫师的体内传出,然后冲入那根......魔杖,从魔杖的尖端射入凡人的大脑。 那个巫师转过头来,注视着他们,倒不是他能够辨认出这两个庞然大物——若不是巫妖与克瑞玛尔有意压制,现在魔法国会里的那口四面钟大概早就指针乱转,螺丝崩飞,进而支离破碎了——他只是......无论作为凡人还是作为巫师所有的审美观,让他难以转开自己的视线。 “天哪,”他喃喃自语道:“就算是meiwa,也不可能这样......简直就不像是真正存在于世间的生物。” 他还想要看一眼的时候,却再也搜索不到他们的身影。 —————————— 纽特设法从龙血街,也就是纽约的“翻dao巷”弄到了一只燕尾犬,燕尾犬是英格兰的巫师们培养出来的魔法生物,与凡人的杰克拉塞尔猎犬十分相似,只是尾巴分岔成两支,而且对巫师友好,对凡人却凶悍异常。原先在纽约这种犬类也非常常见,但因为1760年的时候,美国魔法国会主席哈卡为先生饲养了一大群燕尾犬,这些燕尾犬袭击了弗吉尼亚州的凡人,受到袭击的人嚎叫了整整四十八小时,严重违反了保密法,所以哈卡为不但下了台,饲养燕尾犬的法律也变得严格起来,饲养的巫师也少了。 不过在法律无法触及的龙血街,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有,说真的,若不是燕尾犬的饲养法令太严苛,龙血街的巫师还不屑于饲养它们呢——嗯鉴于用来吸引嗅嗅也只能用一只镶嵌玻璃的银戒指,囊中羞涩的纽特只能挪用了一只鸟蛇的蛋,还是租用,只有十二小时的租用。 但对于纽特来说,这点时间也够了,他带着那只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改造,变得如同一只斗牛犬般凶狠的燕尾犬,从嗅嗅失踪的地方嗅起,一路经过珠宝店、典当行、百货公司......追到了瑞吉酒店的门外。 纽特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支燕尾犬比他牵过的火龙幼崽还要桀骜不驯,难以对付,对巫师也是如此,见了凡人更是要咬上几口,他一路上不知道施放了多少一忘皆空咒,见到燕尾犬不再前行,他小心翼翼地在门童警惕的目光下拖着燕尾犬来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施放了凡人驱逐咒后打开自己的箱子,强行把那只恶魔般的燕尾犬塞到里面去。 “朋友们,帮我好好照顾一下这个小家伙!”纽特对着箱子大喊道,汗流浃背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痛快,想必箱子里的囊毒豹会教会这只恶犬怎么做狗,但这样的行为不免引起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凡人侧目,他直起身来,发现一群人正在紧盯着他们,特别是其中一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女人,她身后是个举着写着“第二塞勒姆”旗帜的少年,他是唯一没盯着纽特看的人,他的眼睛几乎长在了地面上,还有着一个奇特的锅盖头发型。 纽特尴尬地笑了笑,向他们友好地举了举手,但没人理他,他们浩浩荡荡地穿过人群,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纽特将一次性的隐身衣套在身上,连人,带箱子,他可不敢让箱子离开自己身边,他从几个吵吵闹闹的侍应生身边穿过,从后门穿入酒店,开始一层一层地寻找嗅嗅,瑞吉酒店一共有两百三十八个房间,一些房间有住客,而且性情暴躁,纽特虽然披着隐身衣,还是不得不连续施放了好几次一忘皆空咒。 但他有感觉,他距离嗅嗅越来越近了。 巫妖与克瑞玛尔的房间里,嗅嗅动了动。它也能感觉到主人正在接近它,很难说,它是想要继续逃跑,还是回到主人身边,这里有它从未搜集到的漂亮宝石,但也有总是总是暗中对可怜的嗅嗅施以老拳的皮袋。 劣魔皮袋裂开一道缝隙,两角向上,好像一个笑容,或许也正是一个笑容。 纽特站在走廊里,左右看了看,先施放了一个凡人驱逐咒,然后“阿拉霍洞开!”,之后是“嗅嗅飞来!”。 一只皮袋飞了过来,纽特还没来得及把它接在手里,它在空中就张开了一张黑洞洞的大口,一口就把这个满脸小雀斑的神奇动物专家吞下了肚子。 你们知道的同人(3) 纽特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皮囊,或是随便什么里面并不冷,但这种不冷一点也不让人舒服,到处都是软的,热的,起皱褶的,就像是在一只活着的生物胃袋里,而且他在制服那只燕尾犬的时候手心受了伤,当他把手按在皮囊上的时候,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它正在吮着他的血液。 他连忙把手缩回来,藏在袖子里,但他可以听到一阵阵恶毒的笑声,他不能确定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就算捂住耳朵也不能阻止它钻入他的脑子——若他只是一个凡人,或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或许会被惊吓到昏厥或是失控。但说句实话,纽特也不是没被什么吞到过肚子里去,他在苏格兰的尼斯对付过一只马形水怪,马形水怪只是经常变成脊背上覆盖着宽叶香蒲草的马,好来欺骗人类骑在它身上,进而拖下水去吃掉,有很多时候它们也会变成蛇,但那次,也许是因为围攻马形水怪的人太多了,它变成了一只毒角兽,然后一口就把纽特吞了下去。 说起来,马形水怪的肚子也不比这只皮囊好到什么地方去,这么一想,纽特就心平气和起来,既然他已经被抓住了,又没有被折磨,甚至杀死,那么也许是在说,皮囊生物的主人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他这样乐观地想着,突然之间,天旋地转,他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啊噗一声,吐在了地上。 巫妖蹙着眉,因为他先是术士,又是法师,又生来就是红龙后裔的缘故,哪怕成为了巫妖,他对于着装的要求在七十七群岛上也是首屈一指——嗯么么么,纽特呢,作为他们第一个正式接触的......姑且说是本地法师吧,他简直和一个码头搬运工人没有什么两样,皱巴巴的立领衬衫,磨得边缘起毛的小领结,黄铜扣子的马甲,粗呢的大衣,当然,对于一个需要时刻挡风、保暖,耐磨耐脏的神奇动物专家来说,一件粗呢的大衣是非常必须并且重要的,与之相同的还有高高的德比靴子,紧身长裤不堪地掖入靴子里,没有帽子,头发蓬乱,脸上布满了一些人看起来很可爱,但另一些人看起来就有些碍眼的小雀斑。 劣魔皮袋因为经常被两位法师使用的关系,没有通常那些湿漉漉粘糊糊的分泌液,但它在抓住纽特的时候,也乘机汲取了不少来自于这个年轻法师身上的魔力,所以纽特的脸色甚至要比他深夜在街上走来走去的时候还要苍白,憔悴,浓密眉毛下的眼睛也失去了大半光芒。 那只嗅嗅也被倒了出来,落在纽特身边,它犹豫了一下,刚想逃走,一只受了伤,虚弱但还是有着几分力气的大手一把按住了它。 “你哪儿也别想去。”纽特恶狠狠地啧了一声:“所有的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 这句话引得那两个人——起初纽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把一个人看作了两个人,直到两人中的一个人对着他笑了,他才明白过来,这世上还真有好事成双的可能。 “纽特.斯卡曼。”克瑞玛尔看着护照,读道。 “......是,是的。” “法师?或说,巫师?” “是的。” “神奇动物专家?” “是的。” “那是什么?我说,神奇动物专家。” “大概就是......”纽特没想到居然有个不知道神奇动物专家为何物的存在,他紧张地抓了抓左边的耳朵,“就是寻找,研究,保护神奇动物之类的......这个,就是这些,”他左右张望了一番,突然发现自己的箱子没了,这让他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梅林!我的箱子!” 巫妖瞥向劣魔皮袋。 皮袋用两只边角立在地上,扭向一侧,像是在用无形的眼睛“看”着墙角(对,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发现实在没法瞒过去了才...... “呸!” 纽特看着自己的皮箱从那个只有手掌大小的皮袋里被吐了出来,巫师界也有空间拓展技巧,比如他的箱子,但皮袋富于人性化的表现不由得让他......嗯,起了一些好奇心,他一边将皮箱牢牢地抓在手里,一边问道:“这是什么生物的皮?” “劣魔。” “那是什么?”纽特下意识地问道,同时试探地想要摸摸皮袋的表面。 皮袋咬了他一口。 在纽特的痛呼声中克瑞玛尔无精打采地答道:“一种很不好吃的东西。”皮硬不说,里面就是一捧臭水。 “什么?” 巫妖在一边发出一声嗤笑:“嗯,没错,在你面前的也算是个神奇动物专家,不过他最擅长的是,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 房间里一片寂静,纽特下意识地抓着皮箱往怀里抱了抱,还有那只惹祸的嗅嗅。 “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巫妖说:“我可以用更简单一些的办法吗?” “什么?”还是纽特。他坐在地毯上,衣服皱巴巴的,脸上的表情和那只嗅嗅一样无辜。 他没能听懂巫妖的意思,但他因为长期与危险的神奇动物打交道而逐渐培养起来的第六感正在疯狂地报警......警报,警报,最高警报! 但那个人,或者说,那个巫师,没有拿着魔杖,也没有念咒语,他只是走向纽特,一只看不见的手直接将纽特提起来,悬在半空,然后他看着那张几乎毫无缺憾可言的脸向他靠近,近到呼吸相闻的地步。 “那个就算了。”另一个巫师说。 对方立即直起身来,转身走开,纽特有点脸红,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该别的什么,虽然他的警报还在呜呜作响。 呃,他大概不知道,在另一个位面,相同的情况下,他看见的会是一个笼罩在黑色兜帽下向他倾下的白色头骨,然后他就算没死,也会成为一个白痴。 “那么我先回寝室了,”巫妖说:“你也是,别太久。” 克瑞玛尔点了点头,纽特轻轻地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压力应该全都来自于那个先离开的先生,但随后他发现,留下的那位先生并不如他表面上的那样温和——或者说,他的温和仅限于纽特愿意服从他的命令。 “可以到你的箱子里看看吗?”克瑞玛尔问。 “可,可以......”纽特说:“但它们,我是说,它们并不是那么好吃......” “放心,我现在不饿。”克瑞玛尔说,他刚说完,就听纽特的肚子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咕......” 可怜的纽特,他昨晚一夜都在寻找嗅嗅,到了天明又去龙血街租借燕尾犬,又是焦急,又是......贫穷的他就没敢在龙血街吃东西——能够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买卖,总是因为获利足够大,想要在龙血街弄到价格低廉,口味正常且安全无毒的食物,要比弄到一只狂暴的燕尾犬要难得多了。 劣魔的皮囊里当然也不会有食物。 除非纽特愿意吃自己。 克瑞玛尔笑了笑,“好吧。”他说:“看来还是有人会饿。” 他摇铃召唤了仆人,仆人很快为他们送上了丰盛的食物,虽然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客人是什么时候进入房间的,但训练有素的他们还是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而这位陌生的客人也顾不得什么,简短地道谢后,就狼吞虎咽起来。 克瑞玛尔看着他忙于喂饱自己的时候,还不忘给一边的嗅嗅剥了个蛋,看来这个神奇动物专家或许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等仆人们再次退出房间,纽特才跟着克瑞玛尔来到他的寝室里,打开了自己的皮箱。 “你确定不需要带上魔杖吗?”纽特站在通往皮箱内部空间的木梯上,从皮箱里伸出头来问道。 “不。”克瑞玛尔说,等他再一次出现在纽特面前,纽特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袍,黑袍的下摆缀满了银色的符文,领口别着一枚火焰宝石,“你一定是个斯莱哲林,如果你确实在我的学校就读过。” “那是什么?”克瑞玛尔问,一边伸手捉住了......一只比利威格虫,纽特不知道他是怎么抓住的......比利威格虫的速度非常快,别说是凡人,就算是巫师也经常是被它蛰到了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比利威格虫......不,快放开它,它会蛰人!” “也许别人会,”克瑞玛尔张开手,放开了那只比利威格虫,足有一英尺长的虫浑身泛着如同翡翠般的光芒,环绕着克瑞玛尔快乐地飞了好几圈后,停在他的肩膀上。 “好吧......”纽特喃喃道:“看来它真是喜欢你。” 克瑞玛尔打量着纽特的小房间,这个房间让他感到熟悉,因为到处都是书、实验材料与卷轴,还有数之不尽的施法材料,虽然不知道那些是不是这里的巫师们所备的东西。 “那个,”纽特说:“跟我来吧,外面会比较舒服一些。” 克瑞玛尔提了提长袍,嗅嗅抱着他的一只脚踝,抬着头,亮晶晶的小眼睛望着他的......前主人。 “抱歉,”显然纽特并不想要做个前主人,他一弯腰,一伸手就把嗅嗅剥了下来,按在怀里:“这个给我。” 他们一离开那座阴暗的小屋子,来到充满阳光的“外界”,纽特的脸上就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这个空间正就发出一阵接着一阵柔软的咕噜声,就像是一只被人揉肚子揉到舒服的猫所发出的,空间中的动物仿佛也有所感觉,它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聆听着那曲奇妙的歌声。 “真奇怪,它已经好久没唱歌了。”纽特说。 克瑞玛尔仰头望着浩瀚的天空,它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真实,和煦温热的风拂过他们的面颊,“你的箱子是什么做的?” “羽鲸鲸落后留下的骨架。”纽特说:“有许多与空间有关的东西都是用它们的骨骼做的,据说在四巨头的时代,深海与云层中还能看到它们随心所欲地四处巡游,但后来,你知道的,人类有了飞机与潜艇,留给它们的空间越来越少,”他有点意兴阑珊地随手把嗅嗅放在一根树枝上:“它们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海沟里的骨架......” “如果是那种生物的话,”克瑞玛尔说:“也不一定。” “但人们都说,”纽特转过头来,“它们是因为被凡人占据了太多的生存空间——它们在繁衍的时候会相互追逐,一天就能飞跃或是游过上万里,凡人的机器让它们不愿意继续进行这个仪式,所以,它们灭绝了。”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它们的骨架为什么能够被用作设置空间器具呢?”克瑞玛尔伸出手,抚摸着看不见的生物,这是它留在残骸里最深切的情感,“因为它们原本就是能够巡游在位面与位面之间的生物,虽然说,我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看到它们留下的痕迹。” “那么说,它们只是走了,”纽特喜悦地说:“不是灭亡了,只是离开了,在另一个地方继续快乐地生活,对吗?” “是的。”克瑞玛尔说,在他与巫妖经过星界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过那些身有羽翼的大鱼成群结队地游过,但这里应该是它们的后裔,也许这个没有天敌,平和安详的空间很适合它们生存,若不是有凡人打搅,想必它们还会在这里停留很久。他对纽特所说的话并非虚言,既然这种生物能够在危机重重的星界往来洄游,当然不可能就因为这点小小的改变灭绝。 纽特低下头,没有说话,但从他的面容上可以看出,他是真的高兴。 这点可比看到“羽鲸”的时候只想着一锅炖不下的克瑞玛尔好多了。 克瑞玛尔发现自己还是喜欢这样的人,他不再说话,在羽鲸温柔的咕哝声中,他们沿着崎岖的小径一路往下走,风景与天色一路变换不停,从如同驼鹿一般,头部生满细细触须的角驼兽,到鳞片璀璨的鸟蛇,然后是护树罗锅,纽特吃醋地看着那些连他也不怎么理睬的护树罗锅争先恐后地跑到克瑞玛尔的身上,如果说是角驼兽,鸟蛇也就算了,护树罗锅可不喜欢人类,巫师也是,结果现在他身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支罗锅,其他的罗锅都在黑发的客人这里:“真不可思议,它们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纽特忍不住问道,他经手了许多神奇动物,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那么受它们青睐。 因为我的体内流动着生命之水,克瑞玛尔这样想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赐予精灵们的神血,注定了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会本能地亲近他。 而就在纽特将护树罗锅皮科特小心地放回到树枝上,然后看到它也欢欣鼓舞地奔向克瑞玛尔的时候,还来不及心酸,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咆哮! 黑色的囊毒豹悄无声息地匍匐在他们的身前不到三四步的地方,储存着毒气的喉囊鼓起,缓慢而痛苦地嚎叫着,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雷电闪烁,狂风大作,沙尘漫天,一只巨大的雷鹰盘旋着,发出哀鸣,而后收起羽翼,如同死了一般地坠地,纽特惊慌地四处张望着,差点没能来得及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罗锅。 “发生了......什......”纽特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就怀抱着罗锅,膝盖一曲,跪在了地上。 不,不单单是他,它们,无论是怎样的动物,月痴兽、毒角兽或是鸟蛇......甚至是有神智的植物,都在颤抖着,屈下肢体或是枝条,向着那不可测的存在...... 屈服。 ———————— 克瑞玛尔一转身,就看到了巫妖。 “怎么啦,”巫妖若无其事地说:“我说过,别太久。” 你们知道的同人(4) 那是纽特无从知晓的力量——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龙威。 即便是在智慧巨龙陨落后,从畸形的龙蛋里生出的变异巨龙——几乎不被真正的巨龙与龙裔承认的巨龙,只会喷吐与嚎叫,如同野兽一般,没有自己的文明,巫妖是说,那样的“东西”也要比这个位面的大蜥蜴强大得多,不,正确点来说,它们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即便只是红龙最后的一线余晖,也足以让这个小世界里的所有智慧生物为之屈膝臣服,这还是巫妖极力收敛的结果,至于他为什么不若之前那样完全地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大概是因为这里充满了如同白脸儿一般的,令人恶心的愚蠢动物——他的躯体里流动的虽然不是生命之水,但也是洁净的正能量,和另一个灵魂不同,他对充当白雪公主毫无兴趣。 纽特过了好一会儿才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护树罗锅藏在他的怀里根本不敢出来,而他还像是背着两百斤的石块一样难以直起身体,动物们也在瑟瑟发抖,低声哀叫,他以为之前的那位先生,也就是兄弟中的“弟弟”,会为他们说些什么,但他只是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去,他的哥哥随即跟了上去,与他肩并肩。 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已经与巫妖相处了有千年之久,在巫妖改变他的时候,他也改变了巫妖,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巫妖在还是龙裔的时候就是红龙的直系子嗣,在术士塔中也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者,而即便有着这样的天赋,当他决定要舍弃躯体与术士的血脉时,也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导师是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而他需要奠定基础的时候也很短,毕竟他是龙裔,有着红龙的狂暴与凶狠,更有着即便是红龙也未必能够拥有的理智与智慧——他此生,或者说,在他存在的时间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挫折就是遇到了一个傻乎乎的外来者。 所以说,要他和克瑞玛尔那样,和纽特好声好气地说话,注意到他正在饿肚子,仍由那些脆弱无知的小生物在他身上乱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虽然巫妖在最先的时候,对他的态度不可谓不恶劣,甚至满怀恶意,但随着对方的灵魂与力量,愈来愈坚定,愈来愈强大,也愈来愈完整——以及他始终未曾改变过的,最纯粹的那部分,除了获得了精灵凯瑞本等人的信重之外,也让巫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同伴。 在他们所在位面的世界线收束之后,众神复苏,万物重生,这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也许别人不知道,但巫妖知道,与他同在一个躯体里的同伴是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才换来这些的——他失去的不止是他的家,他的朋友与亲人,他的位面......他失去的是“本身”,作为人类的三十年,道德与认知的基础,虽然巫妖答应与他一起穿越星界,寻找那枚丢失的道标,但他也知道,就算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克瑞玛尔......他甚至连名字也丢弃了,他不可能再回去,他注定了要一生漂泊,漫长无有尽头的生命对他来说可能不只是一个祝福,而是一个诅咒。 既然如此,巫妖想,那么如果他借用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相貌,自己的力量......没关系,红龙的后裔,众神的监视者,世界的最后回响,既然他已经有了这样多的头衔,再多做一个锚标也没什么。 当然,既然身为锚标,巫妖的职责之一就是别让对方......放飞太过。 巫妖有着足以令得龙裔女性也为之倾服的容色,但就人类的审美来说,这种美冰冷、坚硬、残忍,难以令人相信与愿意接近,所以无论是小雀号的船长,还是精灵凯瑞本,还有碧岬堤堡的法师阿尔瓦,一开始对他们是抱持着审慎的态度,但你们也知道,那时候的异界灵魂,就是一块液氮冰淇淋,看上去硬邦邦,稍微给点热量就化了。 这球冰淇淋曾经甜蜜得可以征服任何站在中立或是善良阵营的人,就连他们的反阵营有时候也会受影响,巫妖承认他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但他不满的时候更多——不死者曾经以为他会改变,毕竟这个位面要比他原生的位面残忍与无情得多,的确,那个灵魂确实在漫长的时间里有所变化,但内核却始终如一,巫妖不知道自己应该遗憾,还是应该庆幸。 好吧,如果他坚持不变那就算了,但最少的,巫妖可不想看着自己的脸摆出一副小鹿斑比的傻模样。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危机重重的位面,但每个地方若说有什么必然相同的,那就是永远不会缺少阴谋与利用,他可以纵容自己的同伴,但可不会纵容那些得寸进尺的小人。 其他不论,且看看那只长了毛的黑煤球,他就知道,但凡出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那只手就立刻会摆上去。 ———————— 克瑞玛尔遗憾地看了一眼月痴兽,对于这种生物,他只能说还真是丑萌丑萌的,如果没有巫妖在身侧,他倒是会伸手摸一摸,但既然......么么么么,还是算了,他知道巫妖为什么会......有点不愉快,不死者更希望他除了外形之外,能够在灵魂上向他靠近。 更残酷,更坚硬,也更不容易受到伤害。 但若是这样,最先感到难过的,大概就是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雷鹰所在的区域里,雷电轰鸣,暴雨滂沱,茶灰铅白色的云层几乎触手可及,纽特能够清晰地感到来自于雷鹰内心的恐惧,就在他忍不住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应该是弟弟,侧身向他瞥了一眼,他的舌头顿时动弹不得。 “这个......”巫妖低头看了一眼:“挺像是那只蠢蛋的......呃......格罗里?” “格里芬。”克瑞玛尔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一半。”雷鹰可没有狮子的身体。 暴雨中,只有巫妖与克瑞玛尔不着一点雨水,纽特和雷鹰都湿透了,但就在下一刻瞬间,一直碾压着它们的力量陡然一轻,突然消失了,纽特差点跳起来高呼一声,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冲到雷鹰身边,帮着雷鹰站起来。 雷鹰站起来后就轻柔地用鸟喙将纽特推开,然后刷地一声向着两侧打开羽翼,同时向着克瑞玛尔与巫妖深深地低下头来,这个姿态维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巫妖轻轻颌首它才抬起头来,一如向皇帝行礼的臣子。 “你要骑吗?”巫妖有点勉强地说,要说,这只雷鹰居然算得上是他们遇见的最有智慧的魔法生物了。 克瑞玛尔看了它一会——巫妖知道他在怀念谁,然后他摇了摇头,“算了。” 雷鹰有些失望,而纽特松了口气,他真怕这位兄长会直接禁锢雷鹰弗兰克,把它作为弟弟的坐骑,他来纽约是为了还它自由的,不是给它找主人的。 巫妖瞥了一眼身后的蠢术士,他就知道,再不出现,很难说这家伙会再做些什么......他的本心固然是好的,但他也会为了这份本心去利用别人,也许是无心,但他们在这个位面所拥有的力量,注定了哪怕只是轻轻一掷,也足以打乱所有布局。 而且这个术士的阵营很难确定,巫妖的视线掠过空间的尽头,在那里禁锢着一团力量,作为不死者,以及在血战中为恶魔领主效力了五十年的将领,他对于如何剥离灵魂,或是灵魂中的魔法力量再清楚不过,那团力量虽然微小,但确实是从灵魂中切切实实地抽出来的没错。 ———————— 纽特得到了一个瑞吉酒店的房间。 他的一日三餐,以及一个绅士必有的衣服配饰——内衣、衬衫、长裤、长袜、马甲、外套......领巾、领结......大礼帽、圆礼帽......诸如此类,让纽特以为他又回到了他的那个家里,他甚至在大衣外面再套上一件大衣,因为里面那件是内大衣,外面那件是外大衣,外出的时候必须两件齐全,不然有失风度,还有他的出行——汽车与司机,都被那对兄弟嘱托酒店经理代管了。 纽特一点也不高兴,除了这些让他又一次感到被禁锢的东西之外,还有的就是他真的被囚禁了,他可以在纽约区间行动,但必须随时听从召唤,“我是个英国巫师!”他喊道:“如果你们想要找一个向导,难道你们不应该去找个美国巫师吗?” 纽约真是一个自由的城市,他可以自由地提出意见,巫妖和克瑞玛尔也能自由地不听。 他们有时候甚至不用车,而是自由自在地在这座初见雏形的庞大城市里到处行走,在这个位面,这个世界里,也许是因为没有魔法之神的缘故,魔法是分散的,能够看到魔法星河的巫妖与克瑞玛尔当然也能看到它们,它们就像是悬浮在空气中的金色微粒,密集一些的地方就会发光,缺少的地方就要暗得多,而且它们会如同水流一般流动运转——那些名为巫师的术士们与凡人不同的地方大概就在于,凡人的躯体有如网筛,巫师的躯体就犹如水瓶,有些水瓶大,容纳的魔法力量就多,整个人也跟着熠熠生辉,有些水瓶小,容纳的魔法力量就少,整个人也就乏善可陈,在伍尔沃斯大楼的入口处,时不时挥舞着魔杖给误入的凡人施加遗忘咒的巫师就是后者。 按照纽特的解释,每个魔法学校都是凭借着学生的第一次魔力溢出来确定生源的,而且就算是凡人出身的巫师,细查血统,体内也有巫师的血统,也就是说,如同术士般地凭借着天赋力量觉醒,然后,以前是导师与学徒制度,现在是学校,他们在那里学习如何用手势,咒语与魔仗来指引魔力流动的方向与确定它的性质——但这又像是法师。也难怪巫妖轻蔑地形容他们为半术士半法师,要他看,这些巫师还在孩童时候的魔力暴动,与那些不知道自己就是术士的术士们的胡乱爆发也没什么区别,当然,那些没有受到指引的天赋者们,最后都遭到了不幸,但既然这里的人们已经可以,并且会去寻找这些天赋者,为什么不直接指引他们往术士上的路走呢? 并不是每个术士都能成为法师的,要不然龙裔巫妖的存在就不会那么罕见了。 尤其是,这个位面的术士之所以选择成为法师,不是为了追求更多的力量与知识,只是畏惧痛苦与死亡。 也难怪巫妖会不屑到这个地步。 但让他在意的是这个位面的神祗,那个被凡人愚弄的死神,还有以人类的身份成为神祗的梅林——人们传说梅林有一半的恶魔血统,但巫妖已经去查勘过了,这个位面并没有如同无底深渊般的地方,虽然邪恶的鬼怪与生物还是有,但它们都是因为受到污染与扭曲的魔法力量而生的,并不是神祗或是深渊的产物。 死神的传说出自于英国,照理说,他们应该立即动身前往英国,不过巫妖与克瑞玛尔都已经习惯了随心所欲地悠闲行事,不管怎么说,他们之前的一千年几乎都是在神上之神与命运的轧迫下度过的,虽然有心回报一下那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但巫妖偶尔也会觉得,端着一杯咖啡,与同伴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懒洋洋地东张西望,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那个。”克瑞玛尔用一种挑小鸡仔的口气指了指他们脚下的人群。 “一个官员。”巫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应该如此。”不过比起那些普通巫师,他确实如同砂砾中的珍珠一般。 ———————— “珀西瓦尔.格雷夫斯先生,早上好。” 负责看门的巫师恭敬地说道,一边为美国魔法公会的安全部长,国会主席的左膀右臂打开了门。 格雷夫斯抬头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到。 但他的确感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 你们知道的同人(5) 伍尔沃斯大楼前的人们犹如沙丁鱼鱼群一般川流不息,纽约的人口密集程度让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巫妖感到惊奇,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魔法的力量过于分散,无法酿造出真正的魔鬼或是神祗,所以这里也没有了人类的天敌,这里的人类自由自在地生活着,繁衍着,痛痛快快又毫无所知地享受着魔力给他们带来的奇妙效用——从纽特那里可以知道,巫师们给那些没有魔法天赋的凡人起了不少轻蔑的称呼,一些人认为凡人应当被巫师奴役,一些人认为凡人应当被巫师保护,但事实证明,他们都没把凡人提高到与他们齐平的位置。 就像是纽特这样的良善巫师,也会毫不犹豫地对凡人遗忘咒与驱逐咒。 但在巫妖与克瑞玛尔的眼中,巫师与凡人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虽然巫妖将这里的巫师称之为术士,这只是因为他找不出其他能够勉强对应的词语,这里的巫师对他们所在位面的术士简直就如同那些大蜥蜴对巨龙——就算是刚刚走进大楼里的那个魔法国会官员也是一样,至少,那些能够被巫妖认可的术士,都是对城武器,而那位的魔力也只能让他面对自己的同类不落下风罢了。 而且...... 就在下一刻,又一群小鸡仔摇摇摆摆地走到了伍尔沃斯大大楼入口的阶梯前,但他们既不离开,也不进去,只是举起了旗帜与横幅,一个女人伸直了脖子,开始演讲,几个孩子怀抱着厚厚的传单,见人就送上一张,克瑞玛尔好奇地听了听,随即看向巫妖,而巫妖脸上的神色难以形容——“我不知道那种可能更好笑一些。”巫妖说:“是一个术士的后裔想要处死所有术士,还是一个术士的后裔想要挑战法师......”他露出了厌倦的神色,咕哝道:“所以我说这里的......巫师可真是令人......尴尬。” 克瑞玛尔看了看那张愤怒的脸,那是个应该不能说是丑陋,却因为嫉妒与怨恨而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一个术士的后裔,但她从父母那里继承的东西太少了,她的灵魂根本无法挽留得住那些不断流过的魔法粒子,但它们偶尔会在她的身体里短暂地迷路,在发现这个地方过于贫瘠后又横冲直撞,直至找到一个出口——这种行为毫无疑问地会对她的灵魂成伤害。 这大概就是那些无法成为巫师的巫师后裔必有的悲哀,凡人的灵魂几乎留不下魔法力量,那么魔力就会穿过他们,就像是水流穿过渔网;巫师们呢,他们的灵魂可以将魔法力量聚集起来,并且为己所用,但这些不幸的可怜人,他们的灵魂与一个破碎的水瓶相似,魔法力量无法蓄积,却无法如对凡人灵魂那样顺遂的通过——它们想要离开必然会伴随着冲击与撕裂,而一个人的灵魂被不断地破坏会有这样的后果? 巫妖与克瑞玛尔在无底深渊里见过无数这样的灵魂,一堆奇形怪状的蛆虫,没有理智,没有记忆,只有食欲,而它们最多的也只是被充作食物,连作为货币的价值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里,这些残破的灵魂被禁锢在躯体里,灵魂的缺失让他们无限制地往恶劣的地方走,暴躁,易怒,偏激,狭隘,多变,贪婪......如果说这个位面最终会生出类似于无敌深渊一般的地方,这些巫师的后裔必然会成为第一批次的恶魔或是魔鬼。 那个巫师后裔的演讲还在继续,一些人好奇地驻足倾听,孩子们则努力往他们的手里塞进粗劣的传单,只有一个男孩,一个少年,最大的孩子,反而是成绩最差的,因为他丝毫不敢上前,就算是人们从他眼前经过,只要略有一丝不耐烦,他就瑟缩着往后推。巫妖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看,”他指给克瑞玛尔看另一个特殊的小鸡仔:“一个濒临崩溃的术士。” “巫师,”克瑞玛尔说:“还是这样称呼吧,用术士这个名词实在是让我......克瑞法的术士们会哭的。”他也看到了,那个男孩的灵魂中已经蓄积了许多魔法力量,它们就像是沸腾的水,不断地翻涌着,随时都可以满溢出来。他又随意地看了看其他孩子们,惊讶地发现其中居然有好几个都是巫师的后裔,他们之中有已经无法挽回的,但还有两个,两个女孩,她们的灵魂不如那个男孩强大,但也能留住一部分魔法力量,或者说,她们还小,等到再长大一些,她们就有可能蜕变成巫师。 “他们没注意到吗?”克瑞玛尔喃喃道,一边将视线转移到那些进进出出的巫师身上,他发现确实有几个巫师向孩子们投去了怜悯的目光,但也仅此而已,只有一个留着俏丽金色卷发的年轻女性动了动藏在袖子里的魔杖,在几个幼小的孩子口袋里留下了糖果,他笑了,然后也动了动手指,在那个女性巫师的口袋里留下了一枚很可爱的粉色碧玺。 巫妖翻了一个白眼。 “奎妮!” “好的!”奎妮连忙将魔杖收回到袖子里,疾步踏上阶梯。她的姐姐蒂娜,一个美国国会的......魔杖申请管理处的小职员正撑着沉重的铜门,不安地注视着身边往来的人群:“我们快迟到了!” “好的,好的,姐姐。我马上来。”虽然奎妮就算进了办公室,也不过是负责倒咖啡,但她最亲爱的姐姐蒂娜因为在不久前犯了错,所以国会安全部门被强行转职到魔杖申请管理处,几乎等同于冷藏,前途无望,所以最近她的脾气是有些烦躁。 “那就是拜尔本一家?”奎妮在经过蒂娜身边的时候悄声问道。 蒂娜没有说话,她最后看了一眼拜尔本们,就将奎妮一把推进门,自己也跟了进去。 对于拜尔本们,蒂娜的心情相当复杂,她之所以在事业上一落千丈,就是因为她在玛莉罗.拜尔本,还有一大群她收养的孩子们面前使用了魔法——她直接将拜尔本摔倒了墙上,但这不是毫无缘故的,那时候她在追踪正在城市里肆意破坏的默默然时,看到玛莉罗正在用铁链殴打一个无辜的男孩——用那种几乎可以把人打死的力气与频率。 但对自从塞勒姆事件(那次十二个女巫不幸罹难)后就愈发如同惊弓之鸟的美国魔法国会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大错,而且蒂娜就是一个本应维持法律与秩序的傲罗......她被发配去魔杖申请管理处还算不错,但如果再弄出什么事儿来,就算一向对她十分看重的格雷夫斯先生也难辞其咎。 蒂娜与奎妮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铜门之后,那个拜尔本的男孩,也就是克雷登斯.拜尔本茫然地抬起眼睛,他是几个孩子中唯一没能得到糖果的,而路人的怜悯也很少落到他身上,毕竟他已经是个大男孩了,甚至比一般人都要高,只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极其单薄,又因为长期的歧视与殴打而自卑懦弱——他总是低着头,拱着肩膀,让人一看就心生不快。 在他的记忆中,仍然保留着玛莉罗被一个身着皮衣的女性......他不太明白那人是怎么做到的,仿佛只是一挥手,他的母亲,他的主宰就跌落在墙面上,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的脸因为痛楚而变形......之后又来了许多与那个女性衣着相似的人,他们向拜尔本们挥舞魔杖,还应该是,治疗了他的母亲,他们离开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黑色的旋风,等他们走了,一切恢复如常,就连破损的墙壁也不例外,不留一丝痕迹。 克雷登斯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恐惧,憎恶,他们伤害了他的母亲,而且,应该就是......巫师,玛莉罗.拜尔本最厌恶的那种存在,他们应该去死,在火焰中被净化,骨灰被倒入河流,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一股不为人所知的情绪跳跃着,充满了欢喜,他得把它深深地藏起来,他知道,因为那是一只野兽,一旦被释放就会造成无法想象的伤害。 他再一次看向不知名的远处,虽然知道此时的走神会让玛莉罗在回“家”之后给他一顿淋漓尽致的好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仿佛***着什么他迫切需要的东西。 —————— “第二次了。”克瑞玛尔说。 巫妖点点头,往咖啡里投入第十二块方糖。“所以还不错。”如果在他们的位面,这个男孩有资格进入克瑞法,或者成为一个学徒,也有可能成为一个扈从。 “要去看他吗?”巫妖问,这个男孩的懦弱或许会让许多人看不起,但他让巫妖想到了身边的人,同样的,巨大的力量不会让他们狂喜,只会让他们感到恐惧,比起放纵,自制更艰难,也更值得人们尊敬,虽然那个男孩或许只是无意而为,但相比起那个魔法国会官员,巫妖对他要更宽容一些,而且那个官员甚至无法找到他们的位置(或许也是不在意),但那个男孩已经准确地投来了第二瞥。 “让他自己来找我们吧。”克瑞玛尔说。 —————————— “你怎么找到我的?”纽特.斯卡曼惊讶地问。 “用血缘魔法。”纽特的兄长,忒修斯.斯卡曼,英国傲罗办公室主任,一个年轻的,前景光明的官员,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弟弟,“你留在莉塔那里的照片燃烧了两次。” 纽特不自然地搔了搔脸,利塔.莱斯特兰奇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是他的女友,但他不得不从霍格沃茨肆业之后,利塔就逐渐与他断绝了联系,后来她与他的哥哥忒修斯在一起,据说已经订婚了——应该也比较符合利塔父亲,老莱斯特兰奇的愿望,纽特希望他们一切都好,但他还是藏着利塔的照片,放在他留在皮箱里的小木屋的桌上,但他已经......应该说,一切都过去了,只是他没想到利塔也留着他的照片。 他们的两张照片都是施加过咒语的,他们在学校玩儿的小把戏——只要一方受到伤害,照片就会燃烧起来,燃烧的程度视受伤害的程度不定,若是死了就会化作灰烬——他的初衷是为了利塔,毕竟她在她的家庭中几乎毫无地位,就连家养小精灵也会厉声呵斥这位“小姐”,更别说是她的父兄,她遭受过许多次威胁,但没想到的是,最先用到这张照片的居然是他。 自从纽特接受了调查神奇动物的委托后,若说没有受过伤是不可能的,但没有一次,他的照片会烧到几乎只留边角,如果不是片刻后又重新回复了,第一次的时候忒修斯就冲出去找他了。 第二次的时候,那张照片几乎都化作了灰,忒修斯差点昏了过去,幸好这次燃烧的快,回复的也快,忒修斯没办法再等待下去,就向部长告了假,申请了跨国壁炉来到纽约——他之前是知道纽特会来纽约的,然后用血缘魔法找到了纽特。 与他想象中的,阴森监牢,钢铁镣铐,奄奄一息的弟弟完全不同,纽特.斯卡曼住在纽约最好的酒店里,有仆人,有司机,有管家,一日三餐丰富而精美,房间宽敞明亮,华美绚丽,比起他们在多赛特郡的家也不遑多让。 “你看起来很不错,”忒修斯严厉地环视周围:“那么,向我解释一下,照片是怎么回事?你受到了什么样的威胁?”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有同事调侃般地提起纽约的傲罗正被一只来去无踪的默默然弄得疲于奔命的事儿:“难道是......默默然?”他陡然紧**来:“是默默然!你去抓捕默默然了!?” 纽特的眼睛往一边看:“嚄,那个,应该不是默默然......”而且不能说是他捉到,相反的,是他被捉到了...... 忒修斯沉默了一会:“既然这样,”他说:“那么我们就尽快离开纽约,这里已经非常不安全了。” “呃?”纽特说:“可能不行。” “告诉我原因。”忒修斯斩钉截铁地说,很显然,他会去解决那个“原因”。 “恐怕不行。”纽特小声地说,虽然他不知道那对兄弟......是巫师还是别的......什么,但就算是默默然,也没能让他小皮箱里的魔法生物尽皆俯首,更别说雷鹰弗兰克——弗兰克可不是那种会在单纯的力量下屈服的野兽,它的智慧就如同一个**一般,纽特很尊重它,也愿意相信它的选择。 它阻止了纽特。 忒修斯蹙眉,他握住纽特的手腕,举起魔杖,他想要释放一个魔咒来测试纽特......是否遇到了什么精神上的伤害,比如夺魂咒之类的,但纽特误会了,以为他想要带着他幻影移形:“等等,”他喊道:“别!” “他们随时都会召唤我!” 这个词让忒修斯睁大了眼睛,“召唤”可不是什么好词。“梅林!”他怒不可遏地喊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遇到了什么!谁会召唤你!?” “我。” 忒修斯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两名从外貌到衣着上都一模一样的年轻黑发巫师并肩站在门外。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猛地扔在了对面的墙上,纽特大叫了一声,想要冲上去,脚下却一绊——劣魔的皮袋得意洋洋地收回边角,神气活现地跳了跳,踏着无声的鼓点从房间的这头旋转到房间的那头——纽特在光滑的地板上挥舞着四肢向前滑去,正好接住了从墙上掉下来的兄长。 忒修斯不是个胖子,傲罗办公室主任的头衔注定了他不会有太多赘肉,但一个肌肉紧实的成年男性也意味着他的体重必然可观,纽特眼前一黑,想着他放在利塔那里的照片可能又要烧起来了。 等忒修斯在纽特的帮助下勉强站起来的时候,两位主人已经回到他们的小厅里,隐形仆役送上了桂皮茶、干酪、坚果与奶油卷,茶水热气腾腾,奶油卷散发着浓郁的甜香气,小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温馨,只有肩膀与脊背的隐痛还提醒着忒修斯,这两位巫师是如何的狂妄与不逊——他坚定地站直了身体,在这个生活在律法与道德中的人来看,虽然对方确实强大——他被抛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察觉到他们有没有拔出魔杖,念诵咒语,这样一想,在发声之前,他也没有感受到幻影移形的魔法波动——但不管怎么说,强行囚禁一个巫师的行为不但不正确,而且是触犯法律的。 “忒修斯.斯卡曼?”克瑞玛尔问道,一边为巫妖斟茶,放糖。 忒修斯看到他往那杯茶里放了有十块方糖,不知道是在恶作剧还是另一个巫师,他的兄弟确实如此嗜甜,他将视线转移回来,注视着对方的黑色眼睛——下一瞬间他就不得不移开,因为那双眼睛黑的就像是无尽的深渊,单单看着它们他都会心脏狂跳。 “看来我的弟弟已经向您们介绍过我了,”忒修斯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心悸:“那么,纽特,”他尽力和善地问道:“我是否可以有幸得知这两位先生的名姓?” “欸,我不知道。” 纽特睁大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忒修斯不由得一窒——也就是说,那么多天,纽特连囚禁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抱歉,我没问过,”纽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正在预备揍他一顿,“我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巫妖与克瑞玛尔都习惯了不主动与人通名报姓。酒店的管家与司机也不会直呼贵客的名字。 而他这几天都沉迷在那只就像分院帽那样有着自我思想与强大魔力的皮袋身上。 “克瑞玛尔。”克瑞玛尔说:“这是我的名字。” 他看向巫妖。 “克瑞法。”巫妖说。 (待续) 巫妖的作为啊......只是作为一个邪恶的巫妖惯性地对所有美好良善的东西与阵营人物表示不满而已——巫妖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还有的就是......之前提到过的,他知道小克心软,所以时常主动斩断他与其他人的联系,不然等到拥有漫长生命的他们离开,或是看着对方离开的时候,小克又要伤心了。 就像之前的阿尔瓦,克欧,伯德温...... 你们知道的同人 (6) “那么,什么是默默然?”这是陌生巫师之一在给出自己的姓名之后,紧接而至的一个问题。这种做法相当无礼且冒犯,只是总有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显得理所应当,忒修斯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在两个巫师身上察觉到过这种特质,一个是格林德沃,一个是邓布利多,人们畏惧格林德沃而信任邓布利多,但对忒修斯来说,他们两者并无太大区别,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想法设法让纽特远离邓布利多的原因,只可惜事与愿违。 等等,或者应该说是变本加厉,因为他的赫奇帕奇弟弟又与两个更危险的巫师待在了一起——格林德沃有不少敌人,也有人质疑邓布利多,但忒修斯相信,不会有人敢于悖逆眼前两个巫师的意愿,就像他虽然很不想给出答案,却也不敢说谎。 纽特立刻站上前一步,想要代自己的哥哥回答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忒修斯是英国傲罗办公室的主任,默默然的存在在每个国家都是一件讳莫如深的事情。因为会有默默然的产生,不是因为魔法部工作不利,就是涉及到家族内幕,或者是宗教倾轧,反正无论哪种都肮脏的不能公之于众,默默然的知情范围一直被控制在很小的区域之内,知情者也往往会被要去保持缄默。 但忒修斯只一伸手,就把纽特拨到身后,同时他几乎想要怒吼——如果,如果对方是个性情阴阳不定的黑巫师,你认为最微小的事情,只要违背了他的命令,都有可能遭到类似于钻心剜骨之类的严惩,在他们,两个年轻而又强大的巫师甚至连逃走的可能都没有的情况下,服从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候忒修斯看到两位黑发巫师之一向他微微挑眉一笑——他看见了忒修斯的小动作。 “默默然是一种黑暗的寄生物,”忒修斯不易令人察觉的捏了捏魔杖——他们甚至没有抽走他的魔杖:“当一个巫师,我是说,大部分都在十岁之前,如果受到了心理与身体上的压制,我是说,针对他的魔法力量,您知道的,许多巫师幼儿都会在孩童时期出现魔力溢出甚至......暴动,但有时候他的父母只是凡人,无法理解他们看到的状况,他们就会......就会做出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虐待。”克瑞玛尔予以正确的解读,“或是谋杀。” 忒修斯抿起了嘴唇,虽然默默然们并非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但他仍然会对那些不称职的傲罗感到愤怒。 每一个小巫师都是珍贵的。 “继续说下去。”巫妖说。 “一旦,”忒修斯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纽特却从一边握住了他的手,结结巴巴地接了下去,幸而那两位陌生巫师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一旦,这些小巫师们,感觉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们就会失去对默默然的控制,默默然会被释放出来,它,它看上去就像是一种看不见的风,但极具破坏力,几乎无坚不摧,如果对这种情况,我是说,视而不见,不加以改变的话,”纽特回想起自己藏在皮箱里的那一小团默默然:“默默然会将它的寄生体,也就是默然者,直接转化为,完全,完全的默默然。 “就像你藏在皮箱里的那个?”巫妖问道,他就是发现了这个无限偏向于黑暗的力量才会怀疑纽特的阵营,但如果只是收藏品或是施法材料,就算是英格威的手中也有不少来自于无底深渊的藏品,毕竟,不了解你的敌人又如何击败他们呢? 只是很多人,尤其是脆弱的人类,他们在凝视深渊的时候也不免深陷其中,最终无法摆脱。 “是的。”纽特说,然后得到了兄长的一个怒目瞪视——他把默默然随身携带!“但那不是完全的默默然,”纽特连忙解释道,“那是我从默然者体内分割出来的魔法力量......我准备......呃,用于研究......” 巫妖有点诧异地看着纽特,他现在真的有点迷惑了,这个巫师究竟是什么阵营的?就在他以为他又是一个守序的蠢货时,他突然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他曾经剥夺了一个人的魔法力量——即便在他的位面,这也是一种严酷的刑罚,就像是一个法师说过的,如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做什么?当然是法师!哪怕是最无用,最蹩脚的法师也行。 但就是这么个小家伙,让另一个巫师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力量,成了一个庸碌的凡人。 房间里突然的沉默让纽特与忒修斯不安,他们紧握着自己的魔杖,纽特还紧握着他的绻翼魔,虽然他们很清楚这些根本没用,这对巫师无论是骤然出现在他们身后,还是击倒忒修斯,甚至于漂浮与运送茶点,都没有挥舞魔杖,念诵咒语,魔法的力量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手和脚,根本无需思考就能自如使用——忒修斯比纽特在魔法使用上更有天赋,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把他直接砸在墙上的一击,并不是魔咒,而是纯粹的魔法力量,也就是说,和默默然一样,这对巫师仅凭着溢出的力量就能令得一个强有力的傲罗毫无还手之力。 “我只能说,”克瑞玛尔完全没去注意纽特与忒修斯突然的紧张,在他们面前紧张的人太多了,他对巫妖说:“这个世界虽然弱小,却不能说贫瘠——而且......时常有些惊喜。” “你是说他吗?”巫妖回答,一边将茶杯放回到杯托里,“我想改改口味了,你喜欢胡椒吗?” “不喜欢胡椒茶,谢谢。”克瑞玛尔说,同时站起身来,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正是黄昏与夜晚的交替时刻,茶金色的光线投入室内,黑铁花的栏杆在地板上留下华美的投影,纽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谁?”他忍不住问道。 “一个孩子。”克瑞玛尔说。 ———————————— 铁链打在克雷登斯的脊背上,他的衬衣血迹斑斑,粗劣的亚麻布不是抚慰与屏障,而是玛莉罗.拜尔本的帮凶,铁链会将亚麻布抽打到皮肤里,和血,和肉粘结在一起,等到他想要脱掉衣服上药的时候,他就必须撕掉如同第二层皮肤的衬衫,一些亚麻纤维会留在伤口里,造成难看的疮疤——他一边挨打,一边念着经文,他不知道魔鬼是不是已经被母亲从身体里打了出去,但他确实能够感觉到“自己”离开了身体,“他”在礼堂的上方成形,翻滚着,吼叫着,他的两个姐妹惊恐地转着眼珠,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或是看见了不敢说。 该走了,克雷登斯对自己说。 这不是第一次,从很久之前,他就学会了从充满痛苦与屈辱的躯体里解脱出来,飞翔在天空中,街道间或是地下,他的速度是那样的快,力量是那样的大,他可以为所欲为,肆意横行,唯有在这段时间里,他是自己的主宰,不,他还是这座城市的主宰,他掀翻路砖,截断水管,推倒墙壁,将任何敢于阻挡他或是让他不满的东西丢上半空,人们看不到他,只有哀求,**与哭泣,而他只觉得快活。 这是魔鬼在作祟,他知道,但这个魔鬼总是会被母亲打出去,所以他并不担心,他只求一时的宽慰。 反正没人能看到他,听到他,他们抛弃了他,他也抛弃了他们。 他冲出了礼堂,俯瞰整个纽约,他渴望着嗅到血的腥味,听到悲痛的哭喊声,看到狼藉的街道与住宅,他渴望破坏,也只能破坏,但他朦胧的意识里依然有着白昼时分的记忆——以前他都没有过,他那么清楚地记得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格雷夫斯先生也不曾给过他这样的目光——它们并不温柔,居高临下,但克雷登斯第二次抬头张望的时候,确定那是一道认可的目光,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他呼啸而去,一路上地面拱起,桥梁断裂,墙壁粉碎,不断地有住宅里的煤气因为剧烈的碰撞而爆炸,美国魔法国会的傲罗们紧随在格雷夫斯德尔身后,死死地咬住默默然的痕迹——它造成的危害,对于美国魔法国会来说,简直不可饶恕,但无论他们如何尽心竭力,默默然还是在造成了数条街道的损失后径直撞入中心公园。 “梅林的狗屎!”一个傲罗忍不住诅咒道,与贫寒的工人区不同,中心公园近旁全都是精美的住宅与酒店,简单点说,非富即贵,如果默默然惊动了里面的人,甚至遭成伤害,美国政府会直接问责魔法国会,国会会直接问责格雷夫斯先生,最后的罪责只怕还要他们承担,他们可不想和蒂娜一起去魔杖申请管理处工作! 但无论如何,默默然还是旋入了中心公园,它就像是一阵古怪的飓风,树木屈膝,湖水翻滚,青翠的矮草草地片片翻起,露出黑色的泥土,它一路飞向瑞吉酒店,飞向最高处。 ———————— 纽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不是他在摇晃,而是地板在微微震动,然后是三只脚的小几,小几上的茶点,沉重的沙发在颤抖中打着圈,墙壁上的画像跳着舞,吊灯开始来回摇晃——吱呀......吱呀......吱呀地,窗前的帷幔已经被全部打开,他们可以看到街道与毗邻大楼的灯光一块儿连着一块儿的熄灭。 “那是什么?”忒修斯问道,他看到不远处,或是很远,但那个东西接近的速度太快了......那是一股......黑色的风,梅林,那是...... “默默然!”这是纽特在喊,他们已经顾不得太多,直接拔出了魔杖。 “后退!”忒修斯叫道,虽然他知道那是两个强大的巫师,可能还是黑巫师,但身为傲罗,他就不能让普通巫师站在他们前面,尤其是面对默默然——这个默默然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默默然都要来得大,半个纽约都被惊动的力量更是说明了它有多么可怕——他没有把握,但至少可以让无关的人先行撤离。 “幻影移形,纽特!” “我来对付它,我对付过默默然!”纽特对着他喊道。 忒修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不是殴打弟弟的时候,不是殴打弟弟的时候,不是殴打弟弟的时候,他一连对自己说了三遍。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离开,他们未必会听他的建议,作为傲罗办公室的主任,他见过的持才傲物的人可不少,有些的确出色,而有些只是眼光短浅,但即便是格林德沃或是邓布利多在这里,他们也未必能够对付的了这样庞大的默默然——话说回来,美国魔法国会的傲罗呢?去见梅林了? 忍不住恶意揣测了一次的忒修斯不知道,美国魔法国会的傲罗们正徒劳地在中心公园里面打着圈,困惑于幻影移形与指路咒的失效,焦躁不已呢。 “别那么紧张。”克瑞玛尔说,“是我们的小客人。” 与此同时,忒修斯与纽特看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猛地鼓了起来! 可能只有一霎那,但时间对于斯卡曼兄弟来说,突然变得无比缓慢,他们看着玻璃向内凹,向内凹,鼓胀成一个晶亮的半球,窗外的黑铁栏杆扭曲着,就像是一片影子那样紧贴在玻璃上面——就像是鼓胀到了极点的气球,已经成为了一个半球的玻璃突然爆裂了,它碎成了无数块,尖锐的就像是匕首或是针,还有狰狞的铁条,它们旋转着,发出危险的尖啸声。、 忒修斯与纽特几乎无法思考,他们的魔杖各自指向对方,同时大叫:“盔甲护身!” 透明的屏障抢在最初的打击前形成,无法计数的撞击在空气中泛起一阵阵的涟漪,吊灯的灯光剧烈地颤抖着,终于熄灭了。 ———————— 找到了,克雷登斯在心里说 他没有眼睛,但能看到——除了人们都能看到的东西之外,他还能看到纽约总是被无数金色或是银色的光粒所侵占,它们会像溪水一般到处流动,有些地方少,有些地方多,一些还会聚集在人们的体内,就像他认识的格雷夫斯先生。 但今天它们留恋着一个地方,徘徊不去,那里已经是个莫大的漩涡,几乎覆盖了整个街区,它让克雷登斯想起了他在一页残破的图画看到的圣光。 他知道他要寻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他找到了。 忒修斯喘息着看向前方,周围一片寂静,月光从再无遮挡的窗口投射进房间,两个陌生巫师的背影被拉得很长,距离他们不过三英尺的地方,就是那团默默然,它像是一团黑色的雾气,不断地翻滚与旋转着,呈现出各种可怖的面貌。 他想要举起魔杖,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啊,”克瑞玛尔说:“你来了。” 那团雾气翻滚了一下,仿佛是在肯定。 巫妖看了克瑞玛尔一眼,“我会给你一点奖励,”他说:“为了你能找到我们。”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忒修斯只看到一点犹如星光般的亮点投入了黑色的雾气,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见眼前一黑,他本能地一回手抓住了纽特,就被第二次扔了出去,他们撞在墙壁上,落在地上——那个默默然变大了,这是忒修斯最后的念头。 默默然在房间环游了一周,仿佛是什么小动物,眷恋地在两位黑发巫师的脚边蹭了蹭,才又一次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对美国魔法国会傲罗们的禁制也打开了,几秒钟后,两个身着皮衣的傲罗急匆匆幻影移形而至,一看到一片狼藉的房间里有人,他们就叫了一声梅林,再看到房间里的人穿着巫师长袍,他们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梅林! 只要是巫师,事情就要好办得多了。 “你们是从英国来的?”傲罗之一问道,有趣的是在他看过两人的护照后,态度也明显变得和善起来,巫师们,尤其是英国的巫师们与英国政府的合作可能比美国魔法国会与美国政府要紧密得多,还有,美国人虽然对英国始终保有一种暧昧的态度,但他们喜欢和尊重任何带有爵士头衔的人。 “是的。”克瑞玛尔说。 “你们见到默默然了?” “见到了,”克瑞玛尔说:“真可爱。” 傲罗们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被嘲讽了,但出于对这位爵爷,还有他兄弟的尊重,以及所有的美人必须受到的优待,对此他们轻轻放过,仔仔细细地登记了姓名之后,还提醒他们要记得去魔法国会登记魔杖,至于这个房间修复的后续工作,他们就代劳了。 巫师们的修复咒又与其他咒语不同,其他的咒语,是巫师将体内的魔力投入魔杖,然后以魔杖为媒介,咒语和手势为限制,转移到本身或是某个物体上,从而造成某个预期的后果——但修复咒借用的却是空气中那些无所不在的魔法粒子,这些魔法粒子有些负责“记住”物体之前的形状与状态,有些提供追溯的力量,说是“修复”物体,但事实上他们只是在将这些物体的时间拨向之前的几分钟。 “修复咒能够修复生命吗?”克瑞玛尔问道。 “不能。” “灵魂呢?” “不能。” 克瑞玛尔点头,任何位面,对于生命与灵魂的要求是最苛刻的,这也不奇怪。 “你们有可以回转时间的咒语,或是魔法用具吗?”巫妖问。 “有。” “是什么?” “时间转换器。” ...... 忒修斯这才发现自己犯了怎样的一个错误,又是怎样的幸运——他和纽特就在房间里,在那两个傲罗身边不足一尺的地方,但他们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黑发巫师们没有念诵咒语,没有挥舞魔杖,但傲罗们有问必答,就算是一些被美国魔法国会当作机密的东西也是,当他们提到时间转换器的时候,忒修斯更是一身冷汗。 他看着那个......应该是弟弟的巫师伸出手,在空中做出曼妙的手势——与修复咒的手势不同,但......变化更大,忒修斯观察了一会,确定自己没看错——那些壁纸,那些银器,那些黄铜与石材的部分,都变得更加鲜艳,明亮,就像......这个房间昨天才打开。 他们可能......甚至不是巫师。 克瑞玛尔向巫妖点点头,没错,巫师们的修复咒并不是修复,而是回溯。多么奇妙啊,巫师们释放法术的手法与方式是那样的笨拙,却总是在微妙处令人惊讶。 魔法,巫妖轻喃道。 所以他们才会永远地追寻它,渴求它,探知它的所有。 你们知道的同人(7) 在拜尔本的孤儿院里,无论是爆炸还是飓风,都无法影响到里面的孩子,他们只惦记着今天的粥,还有,有没有面包,在此时的纽约,面包不再是一种奢侈品,玛莉罗.拜尔本从一些酒店的后厨弄来了不少厨余,但按照她的要求,每一样东西都要放在一起煮,煮的发烂,一股怪味儿,才允许拿给孩子们吃,因为这样才能避免养坏他们的口舌。 “你藏了食物到哪儿去?”就在孩子们吃得头也不抬——食物事实上很少,也很恶心,但他们尽力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博取玛莉罗的欢心——的时候,查斯提提大声喊道。 莫德斯蒂站在阶梯上,转过身:“我晚上会饿。” “下来,”玛莉罗命令道:“在这里吃完。” 莫德斯蒂只得磨磨蹭蹭地下楼来,自从挨过打之后,克雷登斯就没再吃过东西,克雷登斯也许被很多人讨厌,但他不是个坏哥哥,在外面发传单的时候,虽然比不上查斯提提和莫德斯蒂,但若是她们受到了滋扰,克雷登斯就会设法挡住他们......他不敢和人打架,吵闹,但可以替自己的妹妹挨打,莫德斯蒂不会喜欢他,但他终究还是一个拜尔本。 只是被查斯提提叫破后,莫德斯蒂只能自己吃掉那块鸡肉,不然别的孩子会抢去吃掉。 玛莉罗盯着楼梯看了一会,克雷登斯已有一天一晚没有吃过东西,但没关系,她知道那个小杂种......是不一样的,他挨打挨了那么多年,魔鬼也没能从他身上出去,他总能活着,还是个连路都走不动的孩童时,他就能给自己弄到水和牛奶,一个巫师窃贼,玛莉罗知道,所以她几乎不储存食物。 克雷登斯听见了,非常奇妙的,这次他回到身体里后没再感到痛苦,他的脊背光滑无比,就连之前的疤痕都消失了,他的肠胃也没有发出哀叫,一种无法理解的满足感溢满全身,他觉得自己非常有力,几乎可以面对一切,包括他的母亲玛莉罗.拜尔本。 玛莉罗.拜尔本在睡前去见了克雷登斯,那个魔鬼果然还活着,面色红润,她怀疑地走过去,嗅着空气,认为有人给克雷登斯带了食物,但阁楼的空气还是那样腐臭恶心,一星半点的香味都没有,她想要走过去摸摸克雷登斯的额头,希望他只是在发热,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迟疑了。 她在恐惧,发现这点之后,她气恼地走开了。 克雷登斯注视着母亲离开,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玛莉罗.拜尔本的孩子,因为这样一个贞洁虔诚的人是不会生出魔鬼的,但他从未在玛莉罗身上看到过缭绕不去的黑色雾气,它们就像是某种恶心生物分泌的黏液,在她靠近他的时候,他可以清楚地听见她在诅咒他因为发热而受到折磨。 他好像听见许多人在大声说话,但一转身又没了,他不知觉地转过头去,但声音变得更加微弱了,克雷登斯难得地思考着,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的精神格外振奋的缘故,他又能够听见了,比之前更大声,变成了一种噪声,他不得不收回耳朵,转而去找他熟悉的声音。 他首先听到的是小妹妹莫德斯蒂的声音:“面包,面包,面包......蜂蜜......苹果......橘子,鸡肉......”克雷登斯在睡梦中微笑,然后他又来到查斯提提身边,“汤姆,汤姆......”查斯提提这样反复念叨着,克雷登斯想了想,才回忆起汤姆是拜尔本孤儿院旁边的一个码头工人的儿子,他身体高壮,而且确实很帅。 克雷登斯微笑了,他听了每一个孩子的咕哝,有些睡了,有些没睡,但他发现睡了的要比没睡的声音更低些,就像是有意识的时候会控制自己的心思不那么发散——他已经知道这都是人类的思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拥有这个能力的,也许是他身上的魔鬼还在作祟,但他喜欢,非常喜欢。走廊的末端是玛莉罗.拜尔本的房间,他从来不敢靠近那里,但今天他就像是被吸引了那样,径直走了过去。 玛莉罗.拜尔本的房间被一团更大的污浊黏液笼罩着,它们像是蜘蛛网,克雷登斯能够看到的那些光点一穿过这里就会被抓住,但那些光点十分坚韧,来回冲突几次,就会将那些黏液撕碎,扔到一边,继续它们愉快的旅行,那些黏液蠕动着重新拼合在一起的时候,发出令人恐惧与厌恶的汩汩声与皮杂声,克雷登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但他从未那样确信过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这道障碍。 他试探着向前踏步,那些黏液没能碰到他就像是融化在阳光里的脏雪那样消融殆尽,克雷登斯听到了无比凄惨的喊叫声,像是玛莉罗又不像是玛莉罗,他的脚下是拼花的陶瓷砖,不像是拜尔本孤儿院里的,倒像是来自于某个乡村住宅,在空荡的房间里,一个很小,很小,可能要比莫德斯蒂还要小的女孩正背对着他坐在地板上,念叨着一首歌谣。 “我妈咪你的妈咪要去捉女巫 ......你的妈咪女巫就要,女巫第一号河水淹死,女巫......第三号烈火烧死,第四号鞭子抽打她......” 这首童谣克雷登斯很熟悉,查斯提提经常唱,一边唱一边跳,应该是玛莉罗教她的,难道这是他的又一个妹妹?他小心地走上前去,那个女孩突然回过头...... 那是玛莉罗的脸! 克雷登斯忍不住大叫,而玛莉罗也在大叫,那张四十余岁女人的脸被畸形地按在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身躯上,令人作呕,她的嘴张得有半张脸那么大:“巫师!巫师!巫师!”她尖叫道,“快来,这里有个巫师!” 克雷登斯马上逃走了。 玛莉罗的房间回复了原先的平静,克雷登斯没有看到的是,玛莉罗那只鸡爪样的小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根尖头木棍,当然,对于巫师们来说,它叫......魔杖。 ———————— 并不是没有无需魔杖就能施法的巫师,就忒修斯知道的就有两个,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问题是就算是这两位,也不可能永远舍弃自己的魔杖,更不用说,这对巫师几乎都没有念过咒语,只有在临摹傲罗们施放修复咒的时候,那位克瑞玛尔先生才轻轻地读出过几个拉丁单词,但之后他就再也没开过尊口。 忒修斯已经几乎将这两位黑发“巫师”从巫师的行列里排除,他只从家族藏书里看到过有以人类姿态在外行走的非人——精灵,或是魔怪——他并不知道自己居然猜中了一半,但他听说这两位需要魔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纽约和伦敦一样,也有两个售卖魔杖的地方,一个是正规的商业街,金点巷,另一个就是纽特租借燕尾犬的地方,他上次已经将燕尾犬还了回去,但差点没能再出来,所以他想去金点巷,问题是金点巷与龙血街非常近,两位黑发巫师没有丝毫犹豫地就选择了龙血街,“我不行。”忒修斯说:“里面有不少我认识的巫师。”黑巫师,他是参与过一次大战的人,和许多为非作歹的家伙打过交道,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谁。 克瑞玛尔只点了点了头,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忒修斯听到自己的弟弟在放声大笑,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然后他一挥魔杖,一面镜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镜子里面是一个容貌秀丽,除了身材高大之外没什么可非议的女巫。 “如果变小的话,”克瑞玛尔一本正经地说:“也许会影响到你使用魔杖,这样比较好。” 忒修斯要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危险如同翻倒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龙血街揍弟弟,也别因为一时冲动得罪一个黑白未明的强大巫师——甚至可能不是巫师。 直到走进龙血街,纽特还在笑。 龙血街与伦敦的翻倒巷不同,翻倒巷又阴暗又破旧,龙血街街道干净,楼宇整齐,也许就是太整齐了,它们全都是外形高低一致的灰色水泥大楼,入口狭小,只有巫师能够看到的指示牌不断地闪烁着各种荧光,像是“龙骨髓”、“人鱼脑浆”、“单骨”、“灰脚”、“湿地狼人毛毛”......等等,它们有时候是指存货,有时候是指店家名称,或是一个巫师的绰号,不明所以的普通巫师进入这里的时候若是胆敢随意闯入任何一个房间,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死无葬身之地。 美国魔法国会的傲罗们也曾经多次冲击龙血街,因为龙血街的黑巫师们从来就不在乎什么保密法,他们随心所欲地将魔药或是魔法生物卖给可能误闯入这里的凡人,但就像是你们看到的,相似的大楼,同样的布局很容易让人迷路,而这里的巫师总是准备好了各种门钥匙以及壁炉。 纽特是因为从一只愤怒的囊毒豹那里解救了一个黑巫师(当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才得以一窥龙血街的门径,但他作为神奇动物的爱好者与保护者,对魔杖制造人的情况也有些了解,毕竟这些魔杖制造者往往需要大量的,属于神奇动物的部分。 “应该就是这里。”纽特说:“湿地狼人毛毛,维奥莱塔.博韦,她最擅长用湿地狼人的毛发制作魔杖。” 他拔出魔杖,在门上敲了敲。 “杨树木芯杖身,毒角兽角的杖芯。”一个柔媚的声音这样说道,然后门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纽特看了身后的三人一眼,走了进去。 忒修斯有些迟疑,很明显,这是必需交付的入场券费用,但他的魔杖有些特殊,杖身与纽特相同,但杖心是黑龙脊髓,并不多见——他原本不想出现在这儿,但他又不能让纽特单独与这两个强大而又可怕的陌生巫师在一起,还要去龙血街......他拔出魔杖敲了敲门,“杨树木芯杖身,眼镜蛇脊髓的杖芯。”这次的声音颇有些无聊。 忒修斯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魔杖,是自己的没有错,他又看了看身后的人,短促地一点头,表示感谢,就走了进去。 门在忒修斯的身后合拢,停顿了片刻后,门里伸出一颗美杜莎的脑袋,她闭着眼睛,头上的毒蛇嘶嘶地上下盘绕着:“没有魔杖,就给一滴血。” 巫妖啧了一声。 门立即打开了,比忒修斯进去的时候还要快。 维奥莱塔正坐在她最爱的那张椅子里,身前放置着十来根空白杖身,一些闪光的粉末,一些装在水晶瓶子里的血,几根看不出是什么的......干枯枝叶,还有一团团的神经,皮肤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个很大的狼人骨架,用粗糙的龙皮简单地盖着。维奥莱塔,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是个容貌艳丽的年轻女性,银色头发,让人怀疑她有meiwa血统,忒修斯与纽特来到她面前的时候,这位女巫心怀警惕,可不是每个男性都能在她面前这样神态自若的,除了那些经过训练或是意志格外坚定的人,但等到另外两位不速之客——她是说,她设定在房门上的魔法竟然没能给出回报和警示——出现之后,她立刻明白过了。 “两位新客人,”她说,从椅子上站起来,“非常强大。”她几乎目不转睛:“非常......简直无可估量。” “你亦不是个弱者。”克瑞玛尔说:“却只愿意成为一个魔杖制造者,兴趣所致?”这个女巫虽然无法与他们见到的那个默默然,与魔法国会的官员相比,但至少可以与忒修斯齐平,胜过纽特。 “魔杖是巫师的内心,比他表现出来和自以为的更真实,我喜好窥视,而他们在我面前根本无从隐瞒。”维奥莱塔大大方方地说,“请坐,”她的目光滑向来人的左侧,一个双胞兄弟,但在性格上有着很大的区别,她在心里说:“是您们需要魔杖吗?” 她姿态优美地旋转了一圈:“就在这里,维奥莱塔出品,品质上乘,经久耐用,可以以书面契约的方式保密,一般来说,我也不会轻易吐露秘密,我是说,对于一些慷慨,或是强大的客人,我不是加里克•奥利凡德,他的大嘴巴举世闻名。” “有机会我们也会去看看奥利凡德。” “那只家养小精灵魔杖制造商有什么好看?”维奥莱塔笑眯眯地说:“我不行吗?” “嗯,”克瑞玛尔和蔼地说:“因为我想看看两种魔杖制造手段有何不同。” 维奥莱特一僵,不过她既然能够为广大的黑巫师们服务,遇到的危急情况可不止一种,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让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魔杖制造手法是每个魔杖制造商的最大秘密,”她紧接着说:“但如果这是您们的要求,当然,可以,但我想您们是不会在意......”她用拇指与食指比了个手势:“一点点小小的回报。” “你想要什么?”忒修斯问。 “钱!”维奥莱塔舔了舔嘴唇:“还有,一样可以用于杖身或是杖芯的材料,我是说,除了你们的魔杖之外,最好是比较特殊的,强力的。” 克瑞玛尔伸出手,维奥莱塔停了停,不可谓不大胆地走上去,摊开手掌。 一颗璀璨夺目的祖母绿落在她的手心里。 “至于材料......”克瑞玛尔想了想:“这个或许可以。” 一粒只有豆子那么大的血肉落在祖母绿上面,祖母绿对它来说像是一张小桌子,它扭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尖声尖气的叫唤。 维奥莱塔,忒修斯与纽特一阵头晕目眩。 巫妖投去一瞥,叫声停止了。 “我......可以知道一下,这是什么吗?”维奥莱塔问。 “塔纳厘魔肉。”之前和巴特兹魔肉一起炒的时候不小心遗漏的:“有点炒,不,有点吵,但确实符合你的要求——强力,而且特殊。” “唔恩,好吧,”维奥莱塔小心地收起宝石和......塔纳厘魔肉,她能够感受道,“你们现在就要看吗?如何制造魔杖?” 她索性大方一点:“或是要学习,我可以教。” “看看就可以了。”克瑞玛尔说,“然后给那两位先生一点小饼干,蛋糕和茶。” 维奥莱塔笑了笑,“好的,虽然有一位看上去像是位夫人,渣子!”她叫道,然后一只家养小精灵噗地跳了出来,与其他小精灵不同,它沉默地出现,沉默地消失,纽特注意到它的嘴被粗线缝了起来,不由得一阵恶寒。 维奥莱塔也许残忍,也许多变,但她在魔杖制造上的技术罕有他人能比,只是她之前一定会设法借此机会触摸别人的内心,窥视不可告人的隐秘,寻找不可说的弱点,但这次她什么也不敢做,规规矩矩地拿出了一块珍藏的橡木,按照她对这两位巫师——更和善的那个,的第一看法,简单地旋出了一根杖身,杖身光滑,比一般魔杖更长,非常纤细,没有装饰,“橡木,耐久,胜利,力量,权柄,繁荣,牺牲献祭,守护者与解放者用。”秘银做手柄,然后贯通杖身三分之二的部分,“最重要的是活化杖芯,然后放入杖芯,用杖芯去带动杖身的生命。”她说,从一个水晶瓶子里倒出一搓银白色的粉末:“独角兽的角。” 她用最纯净的水调和独角兽的角粉,滴入一滴凤凰血用以激活内藏的生命力,念诵咒语,挥舞魔杖,闪烁着星光的杖芯随着魔杖的尖端徐徐上升,就像是一缕烟雾,轻轻地,顺服地渗入了橡木杖身,整个过程非常顺利,让维奥莱塔也不由得有些惊讶:“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是独角兽角粉,独角兽和凤凰都喜欢自由,可不会愿意乖乖待在什么地方!” “也许是因为我太少用这种材料了......”维奥莱塔咕哝道,她一边说,一边将魔杖——用漂浮咒交给那位陌生的巫师,她可不认为这柄魔杖会允许自己随意触碰。 但还没等克瑞玛尔伸手接住,巫妖就侧过身体,在那根魔杖上轻轻一点,伴随着一声低沉,一声尖锐的哀鸣,这根新且强大的魔杖就化作了粉末。 非常重要的客人(8) 维奥莱塔的眼睛里不由得掠过了一丝心痛,因为没法儿探查这两位强大的陌生巫师,她谨慎地选用了最好但并不符合她一贯作风的材料,橡木、凤凰血与独角兽角粉,它们比较和善,不会在测试过程很中弄出什么大动静来——当然,现在也不可能有什么动静了。 这些东西她存货不多,因为她的顾客多半都是黑巫师。相对的,身为黑巫师的她想要弄到这些无诅咒的材料也很难,知道凤凰血是从什么地方来得么——人人都知道邓布利多有一只凤凰,然后她都快成为那混蛋的免费情报提供点了。 但黑巫师们一贯持有的宽容态度,当然,更正确点来说,是从心,让她立刻摆正了自己的态度,她立刻一挥魔杖,让那些碍眼的粉末消失:“哦,对。”她故作愉快地说道:“对,对,很显然,这不太适合您,让我来想想,我还有——紫杉木、蛇怪眼珠、蛇怪神经与赫希底里群岛黑龙的血,”她每说一样,就挥动魔杖,一样材料就从房间里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紫杉木杖身是一个半成品,已经打磨成了尖锐的刺针形状,杖尖不知道是否使用了什么咒语,呈现出金属的色泽,蛇怪的眼珠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灰突突的眼珠,被镶嵌在杖身尾端,手掌握着的地方,蛇怪神经看上去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像是一截黑黝黝的木头,黑龙的血在玻璃瓶子里来回撞击,翻滚,冒着泡。 制作过程也要比上一根魔杖繁琐复杂,神经与血都经过了处理,但在龙血滴入蛇怪神经的时候,那根黑色的神经陡然变成鲜艳的鲜红色并且急剧地膨胀起来,维奥莱塔大喊着,连续施加了好几个咒语才让它萎缩下去,但在透明的空气中,仍然可以看得出它在疯狂地扭动挣扎,维奥莱塔转动杖身,用石蛇怪的眼珠对准蛇怪神经——神经挣扎得更厉害了,但维奥莱塔丝毫不为所动,就在神经骤然一顿——从赤黑色转向灰白色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把它塞进了杖身里。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爆鸣,“完成了。”维奥莱塔精疲力竭地说。 坐在一边的纽特悄悄地用手指划出一行时间,他刚才也看的目不转睛,不是每个人都能目睹魔杖制造过程的——维奥莱塔制作两根魔杖用时很短,但要仔细追究,她只不过展示了将杖身杖芯糅合在一起的过程,最费时也最关键的如何炮制相关材料这方面她提也没提。 维奥莱塔也有点不太明白,他们似乎并不关心魔杖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他们的视线更多的时候在虚空中,仿佛那里有什么更值得他们关注的事情,如果她不是维奥莱塔,为黑巫师们制造魔杖的专家,也许会恨不得大吼一声,让他们集中注意力!梅林,不是他们大动干戈,只为了看看她是怎制造魔杖的吗? 她当然不知道巫妖与克瑞玛尔注视着的是魔力流动,勉强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心思,维奥莱塔迟疑了一会,调换了一个方向,没有递给克瑞玛尔而是巫妖。 魔杖诡异地颤抖起来,维奥莱塔下意识地握紧它,但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那根魔杖就疯狂地挣脱了,不等维奥莱塔反应,它就像一根真正的蛇那样跳起来,爆裂的杖尖死死地“咬住”了维奥莱塔挡在喉咙前的小臂——维奥莱塔惨叫着倒下去,一边的忒修斯眼看着那根手臂迅速地发黑,腐烂,他当机立断地用魔杖对准维奥莱塔的手臂:“我可以?” “快!”维奥莱塔叫道。 忒修斯立刻用切割咒砍断了维奥莱塔的手臂,维奥莱塔按着肩膀,面色青白:“不行......它钻进去了......” 纽特立刻打开皮箱,钻了进去,他很快拿出了几瓶魔药,维奥莱塔喝了下去,又从别处召唤来她之前藏着的解毒剂,但她还是无法遏制地衰弱了下去。 纽特看向忒修斯,忒修斯向他摇了摇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是反噬。”黑发巫师说。 “灵魂是什么构成的?本能、记忆、性格、逻辑思维能力与想象力......这是几大要素,巫师的画像就利用了其中的前三点,而魔杖,尤其是杖芯,则利用了本能与性格,它们在炮制过程中被特意提出并增强,然后以此来测试使用它的巫师是否能够与之契合,这样巫师们才能如同使用自己的手臂那样得心应手地使用它们。” “灵魂共鸣,”巫妖在一旁补充道,“虽然十分微弱。” “巫师选择魔杖,魔杖选择巫师,这是你们说的,而且,相对的,越是强大的魔杖,就越容易产生自我,或许还有思想。”克瑞玛尔说,很显然,第二根魔杖不但更适合黑巫师,也更强大,维奥莱塔或许只是想要试探一二——如果他们无法驾驭这根魔杖......但她也许没想到,因其强大而,所以更有自我意识的魔杖也会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反身攻击制造者。 她还真不如继续制造第二根阵营中立或是良善的魔杖,这样顶多只会受伤。 “一样有自我思想的魔法用具。”巫妖轻柔而危险地说:“我不知道巫师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怎么能够允许这样的东西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并且与自己的灵魂链接。” “我不会。”克瑞玛尔笑眯眯地说:“这又不是油炸小甜面包。” “有思想的小甜面包也不行,”巫妖严肃地指出:“灵魂无小事。” ...... ...... ...... “呃......”乖乖的纽特说:“听起来......有点深奥......。” “发人深省。”忒修斯说。 “但......如果......您有什么办法......”维奥莱塔奄奄一息地说:“还是快......救救我吧。” 说真的,要说纽特,忒修斯和维奥莱塔没听懂这些话里的意思,当然不可能,纽特可不是因为成绩而退学的,忒修斯是英格兰傲罗办公室主任,维奥莱塔是黑巫师,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听懂了,所以根本不敢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要他们说什么?这对不是巫师更胜巫师的可怕存在?还是他们对于灵魂的深刻研究? 维奥莱塔醒来后都没敢对那根被克瑞玛尔拿在手里的魔杖——那是她的,说些什么。 “能够感觉到吗?”克瑞玛尔说。 “能。”维奥莱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魔杖,她可以感觉到彼此之间的通感更强烈了。 几秒钟后维奥莱塔可以发誓说自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哀鸣,但她又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就在她还在茫然的时候,魔杖回到她的手里,”施放......不,念个咒语。”克瑞玛尔说。 维奥莱塔下意识地将魔杖指向一边的玻璃盘子,那是之前打碎的:“恢复如初!”她命令道,盘子立刻回复成了原先的样子——一种奇特的感觉攫住了她,这是她从未感受到的——原先她的魔杖当然也是与她十分契合的,但那种契合就像是一个亲密的朋友,或是爱人,但像现在,她的魔杖......死了,却终于完整地被她所有,它是她的,但她不是它的......维奥莱塔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但她明白这对巫师为什么要看她制造魔杖而又并不在意其中的细节——他们一开始想要探知的就是根基,而非枝蔓。 任何事情只要掌握住了根基,就会变得简单起来,魔杖如此,魔咒也是如此,但要做到这点可不容易,就像是巫师们人人会释放魔咒,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发明魔咒,就连改良魔咒也只有寥寥数人可以做到。 这个实际的黑巫师立刻笑了起来,没人能比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不再畏惧失去魔杖了,魔杖对于之后的她只是一个工具,损坏了她可以随时换一个,而不是被迫处于混混沌沌,魔力缩减的状态,虽然之后她要做许多测试,如何保持主人对魔杖的契合,又能避免魔杖对主人的影响。 她想要说谢谢,但就在这时候,门口的美杜莎突然尖叫起来。 “该死!” 维奥莱塔拖着残缺的手臂(她暂时还没来得及服用生骨肉的魔药),一边冲出去看,回来的时候她的脸都黑了:“傲罗临检!” “梅林的臭袜子!”纽特喊道,同时手忙脚乱地将皮箱合起来。 忒修斯握着魔杖退到屋角,他有些焦躁不安,“别担心,”纽特大声说:“他们准认不出你!” 忒修斯终于忍不住给了纽特一个魔咒。 “门钥匙和幻影移形都被禁止了!“”维奥莱塔大声说:“梅林的蛋蛋!我们从另外一条路走!” 纽特一手按着门牙一手拎起箱子,他们在维奥莱塔的带领下轮番跳下浴缸的水面,之后从另一个黑巫师的浴室里冒出来。 这位黑巫师正是维奥莱塔最近的情人,他正等待着维奥莱塔,看到维奥莱塔少了一条手臂后他的神色变得险恶起来,“不,没什么,”维奥莱塔连忙说:“是一个小意外,与任何人无关。” 她已经丝毫不在乎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了,“他们都是我的客人。”她说:“亲爱的,非常重要的客人。” 维奥莱塔的情人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他向克瑞玛尔与巫妖优雅的行礼——在对魔力的敏感度上他要远胜于维奥莱塔,视线掠过纽特,在看到忒修斯的时候他蹙眉:“这位女士我似曾相识。”他向前一步,像是要行吻手礼,忒修斯僵硬在那里——他们当然认识,他还是忒修斯送到阿兹卡班的。 “你还没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维奥莱塔及时打断道:“几天前他们刚临检过。” “是格林德沃,”她的情人说:“有人在美国发现了他的踪迹,所以傲罗们近日来很紧张。” 维奥莱塔嗤笑了一声,显然对傲罗异常不屑。 ”这里是我的隐蔽屋。”维奥莱塔的情人说:“你们可以待在这,傲罗发现不了。” “谢谢,亲爱的,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维奥莱塔说,一边忍不住垂下眼睛,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你去休息,”维奥莱塔的情人说:“你知道卧室在什么地方。” 维奥莱塔一离开,房间里就变得安静多了,巫妖和克瑞玛尔饶有兴致地看着忒修斯与那个黑巫师,在沉默了片刻后,忒修斯突然一转身,抽出魔杖打碎了壁炉上的一样装饰品——看上去就像是囊毒豹的雕塑,但有水晶的闪光从豹子的眼睛里透出来。它被打碎后升起一阵白色的雾气,然后消失不见。 “没用的,”黑巫师抱着手臂站起来,“忒修斯,真令人意外,没想到英格兰的傲罗办公室主任会喜欢穿裙子,我真该请你在美国的同僚来和你见一面。” “你的嗅觉还是和以前一样灵敏。”忒修斯说,他估计自己瞒不过对方,这家伙的天赋就是无比敏锐的直觉,所以他在忒修斯的手下逃走了许多次。 “愿意和我介绍一下这两位先生吗?”黑巫师又说,但他的眼睛在说他更想知道忒修斯与这两位有什么关系,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或许可以小小的报一下仇。 忒修斯沉吟了一下,说真的,他不认为这两位先生会插手他与维奥莱塔情人之间的恩怨,很明显,他们无限地偏向于黑巫师,因为强大而乐于看任何人的笑话——就算是令美国魔法界谈之色变的默默然,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爱——最糟糕的事实也是如此。 如果他与维奥莱塔的情人打一架,他们或许更愿意旁观,毕竟他们对魔法界显而易见地好奇。 只是他更希望穿着长裤和这个久违的敌人对战,仿佛听见了他的心里话,克瑞玛尔一抬手,忒修斯就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但不是为了忒修斯与这位情人先生——几乎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房间对着街道的整面墙都倒了下来,灰尘漫天,除了巫妖与克瑞玛尔,每个人都在狼狈不堪地咳嗽,而在灰尘落地之后,几个骑着扫把的皮衣傲罗与他们面面相觑。 “忒修斯.斯卡曼先生?”一个傲罗探头探脑地问道。 忒修斯有逃出生天的感觉。 维奥莱塔的情人当机立断地转身,跑到卧室里,然后拉起维奥莱塔跑了,不过此时也没人去关心他——推到了墙壁的并不是傲罗——他们确实没这本事,粉碎了黑巫师魔法的是默默然。 纽特无法控制地往黑发巫师的脚下看,那里正蜷缩着一团比球遁鸟幼雏更小的东西,黑色的,打着旋,因为房间里到处都是碎石瓦砾,傲罗们暂时没发觉,而那个黑发巫师就这么把它捡了起来,放在长袍的衣兜里。 第九章 你们知道的同人 “你太没用了。” “&......(*” “你可以把她撕开,不比撕一张纸更困难。” “uyyiytyty。” “一个强者居然要屈服于一个弱者真是太可笑了。” “卡咋卡咋。” 巫妖心满意足的将整整一把带壳榛子塞到默默然里面,默默然咕叽了一会,脱壳的完整榛子被一股小旋风捧着,装满了一个小玻璃碗。 “真难得你那么愿意说话。“克瑞玛尔说,隐形仆役为他捧着一个银碗,银碗里是融化的巧克力,他伸手一点,榛子从玻璃碗里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到银碗里,裹了一身巧克力后在空气中飘着等待凝固。 看到克瑞玛尔过来,默默然上去蹭了蹭。 “它太蠢了。”巫妖说,打开了一本黑魔法防御理论,不过克瑞玛尔觉得他是在把这本书当作笑话来看。 “试试这个。”克瑞玛尔说。 巫妖接过克瑞玛尔为他制作的魔杖,虽然他们在这之前不知道抄写了多少魔法卷轴,做过多少一次性魔杖,以及法杖,还有魔法用具,经过手的更是无法计数,单单他们在战斗中折断的魔杖大概就超过了三地巫师所拥有的总量——但位面不同,准则不同,魔法的存在方式不同,新的知识总是能够让巫妖欣喜若狂。 这根魔杖要比巫师们通常使用的那种更长一些,有十五又三英寸之多,闪烁着金属与流水那样的光泽,巫妖一看就知道它与伯德温曾经使用过的那根秘银手臂材质相似,果然他只是轻轻一抚摸,如同一柄利剑般的魔杖就从他的手指尖消融,成为一滴光滑的圆珠,然后巫妖想了想——它就从圆珠变成了一只有着八只眼睛的小蜘蛛,它的腿格外纤细,身体圆滚滚的,只有掌心那么大,看起来毫无杀伤性。 克瑞玛尔怀念地咕了一声,小蜘蛛是他和巫妖都很熟悉的火元素生物,它曾经作为召唤物在克瑞玛尔身边待了很久,直到最后,克瑞玛尔让它回到了火元素位面,这才是它真正的家,不过那时候它的原形可能都有一座山峰那样大了。 巫妖一翻手,小蜘蛛的身体拉长,各种特征消失,又成了一柄魔杖,这柄魔杖看上去更像是龙翼的骨尖,尖端微微弯曲,手柄处有三个微小的凸起,那是神经与筋索穿过时形成的洞,巫妖挥舞了一下魔杖,比起直接使用魔法,魔杖对这里的巫师们来说,能够更集中以及准确,但对法师们来说纯属画蛇添足——“抑制。”巫妖惊讶地说,“你赋予了它这个特性?” “我觉得我们正需要这个。”在这个位面,他们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但这就和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要以自己的意志力与经验压制力量,也不是不可以,控制原本就是法师的必修课,问题是这样他和克瑞法无疑如同在蛛丝编织的套网里跳舞,而克瑞玛尔的魔杖能够吸取他们的力量,保证释放出去的魔法不至于轻易毁了这个世界。 “你用了什么做杖心?”巫妖漫不经心地用魔杖在默默然头上(姑且)这么说吧,一敲,让它继续老老实实地剥榛子,一边眯起了眼睛:“塔让我熟悉。” “你当然会熟悉,”克瑞玛尔也抽出了自己的魔杖:“是撒利尔的血与头发。” 即便是现在,一些制约仍然停留在巫妖身上,他的灵魂与躯体背道而驰,他的魔杖必须和他一样有着完全不同的表里。 克瑞玛尔用的秘银来自于他的一根手指,杖心却用了撒利尔的血。 “我猜也是。”巫妖冰冷地说:“恶魔的本性,对于力量的追求永无止尽。”也能承担得起他们的重压。 “别这样,克瑞法,”克瑞玛尔说:“这是我们的错。” “不,”巫妖拒绝承认:“露西厄死于贪婪和愚蠢,就像曾被六指君王迷惑的每一个灵魂。”他尖刻地说:“她只是沉迷于自己的爱情罢了,你认为李奥娜会认不出伯德温,瑞雯会认不出佩兰特,梅蜜会认不出葛兰吗?她的眼睛或许会对她说谎,她的灵魂呢?我不认为她的本能没有警告过她,但对于幼稚的胜利的渴求胜过了她应有的警惕,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克瑞玛尔默然不语,巫妖......撒利尔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巫妖的母亲也是一个强大却天真的埃雅精灵,也同样被邪恶的爱人欺骗,在痛苦与悔恨中死去,让自己的孩子在世间受苦遭折磨——也许就是这一点,巫妖与撒利尔之间保持着一种奇特的联系,也许撒利尔更愿意和克瑞玛尔在一起,但他最信任的人却是另一个存在,这个诞生在阴谋与死亡中的孩子在成为法师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灰袍,之后更是很快转化成了巫妖——很难说有没有必然的关系。 相比起巫妖,还有撒利尔,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就要幸运得多了,他在原生位面得到的爱与保护,让他始终保持着一颗温柔而又坚定的心,哪怕他那时只是一个记忆残破的孤寂灵魂。 “但你应该可以感觉到吧,”克瑞玛尔伸出手去,连带巫妖的手一起握住魔杖:“撒利尔的灵魂,哪怕只是一滴血液,一丝头发,他还是那么喜欢你。”与任何过往,任何血缘,任何罪过或是恩惠都没关系,那孩子就是喜欢他。 魔杖在巫妖的手中发出喜悦的鸣叫。 巫妖抬起杖尖,指向黑色的夜空。原本散落在各处的魔法力量受到了召唤,它们向着强大的存在而来,源源不绝,从细如发丝,到浩瀚如同大河。 在这个位面原不存在的魔法之河,出现了。 无数在此时仰望夜空的巫师们堪称幸运,因为几分钟后魔法之河就消失了,但它不是无声无息地消失的,而是崩落成无数星辰,从深黑的天幕上坠下,落在他们伸出的手上,头发上与身体上,这些纯粹魔力的结晶一下子就融入到他们原有的魔力里——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们的力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增长。 而那些哑炮,更是在第二天无比欣喜地发现自己也有了挥舞魔杖的权力。 若是落在不知情,也无法看见星河的凡人身上,他们固然无法收取这份珍贵的礼物,但也变得身体健康,精神矍铄。 美国魔法国会的安全部部长格雷夫斯站在大开的落地窗前,惊憾莫名。 —————— 片刻后,巫妖收回魔杖,难得一见地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它没有吸取我的魔力。” “因为它知道你的心意啊,”克瑞玛笑眯眯地说:“看,多可爱的,那时候你就该多摸摸他的头。”现在只能摸头骨了。 巫妖随手向着地面一击,这一击应该直接击穿这座建筑。 克瑞玛尔探出身体看了看,发现自己能够看到底下一层的房间,但除了这个整齐的圆洞之外,别无其他损失,巫妖轻轻一弹,那个小洞也消失了。 “那么,有问题吗?”克瑞玛尔问。 “什么?” “它是有思想的。”克瑞玛尔提醒说。 “你是在说谁会对我不利?” 巫妖随手让魔杖回复成小蜘蛛的样子,让它爬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他目光锐利:“还是撒利尔?”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大笑起来。 ———————— 楼下的斯卡曼兄弟看着那个洞出现,然后看着那个洞消失。 “我说,”纽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觉得他们事实上并不需要我们。”虽然时间很短,但他看到那个黑发巫师里握着一柄他从未看到过的魔杖。 “毫无疑问。”他哥哥说。 “那为什么......” “但他们一定觉得很有趣。”忒修斯冷酷无情地说:“尤其是你。”或者说,只是其中的一个觉得你很有趣,另一个则不吝于让自己的弟弟更开心一些,就像是他也会为小时候的纽特买一只燕尾犬。 至于他,他大概就是一只附赠的猫狸子。 ———————— 克雷登斯带着笑容从睡梦中醒来,他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双手和肩膀都沉重酸胀的要命,就像是敲了一晚上的坚果。他从床上起来,爬下陡峭的阁楼楼梯,结果一下子就被一个小小的身体撞了个趔趄。 “莫德......莫德斯蒂?”他笨拙地问:“你怎么......怎么了啦?” “女巫!”莫德斯蒂尖叫道:“女巫!” 克雷登斯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什么......女巫?哪里?”跃入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赶快把她藏起来,在母亲发现之前! “是母亲,”查斯提提尖叫着从走廊跑过来,气喘吁吁又惊恐万分,“是母亲,克雷登斯,她变成女巫了!” 克雷登斯双耳嗡嗡作响,他根本不相信查斯提提的话,他让开莫德斯蒂,冲到二层的平台上往下看,他看到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除了他与莫德斯蒂,还有查斯提提,都蜷缩在大厅的角落里,捂着耳朵,一脸不可置信,而他的母亲,对女巫与巫师们深恶痛绝的玛莉罗,正站在大厅中央,面带得意的笑容,挥着一根小棍子,棍子只有手肘那么长,冒着火花,孩子们看见它的时候就像是看见了一只活生生的恶魔。 玛莉罗也看看克雷登斯了,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嫉妒,也不再畏惧他了他,她也终于成为一个女巫! 拜尔本家族的第一个女巫! 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曾听自己的祖母,祖父,父亲,母亲怎样一次次地重复他们是怎么被赶出巫师界的,他们的先祖出身于一个辉煌的巫师家族,有庄园,有大宅,有家养小精灵,他们甚至要比公主和王子都要来的尊贵骄傲,但这一切,在十一岁生日那天就都变了,没有,一只猫头鹰也没有,他们的先祖被判定为真正的哑炮,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带着如同施舍般的几个英镑,孤身一人,被抛弃在下等人的世界,他无处可去,四处流浪,没有一点生活与工作的技能,尝尽了生活的心酸与苦涩。 从那天起,他就发誓要回到巫师界!让他曾经的亲人,朋友与同学,跪在自己脚下颤抖,哭泣,悔不当初! 是的,他们抛弃了他,但没关系,他也能抛弃他们——既然他们畏惧着被凡人发现,那么他就会尽一切力量揭穿他们! 他没能做到,他死了,却将这个野望留给自己的子孙。 玛莉罗.拜尔本就是这个哑炮的后裔,但她不再是了,她不是凡人,不是哑炮,而是生来高人一等的巫师! 她沐浴在恐惧的目光中,满心欢喜,在看到克雷登斯的时候,她浮现出一个恶意深重的笑容,一挥那根被拜尔本藏起来足有上百年的魔杖,猛地将克雷登斯拽了下来,从二层平台直接摔在底楼的地面上。 她没有停止,一再而,再而三地挥舞魔杖,她不懂得如何释放魔咒,但她的魔力可以让克雷登斯——这个曾被她憎恶与羡慕了那么久的魔鬼,被不断地抛向空中,再重重跌落,她听到女孩们在尖叫,诡异的满足感顿时涌向心间。 “再来!再来!”她喊道:“再飞!!!!” 克雷登斯飞了起来,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他飞过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他被抛向高处,他看见了母亲,不,看见了那个扭曲的女人,她曾那样疯狂地站在巫师的对立面,但一旦,她发现自己也是个巫师,被她鄙夷的就立刻成为了最高贵的——多么可笑! 他飞起来了,看到二层的平台在玛莉罗的魔杖下崩塌,莫德斯蒂从走廊上掉了下来,查斯提提扑上去抓住了她。 魔杖指向了那对女孩。 他飞向魔杖,他握住了它,魔杖抖动着,挣扎着,玛莉罗的指甲挖过他的脸。 他折断了玛莉罗的魔杖。 “母亲。”他第一次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地与玛莉罗.拜尔本说话,他惊讶于自己的冷静,与话语的连贯,“母亲,”他说:“女巫是要被烧死的。” 火焰升起来了,在孩子们惊恐的喊叫中,它们将他与玛莉罗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 “唔。”巫妖说:“我们大概能有一个剥榛子的了。” 你们知道的同人(9) 纽特正在整理箱子,忒修斯来的匆忙,几乎可以说只带了一个自己,幸而英国魔法部的部长爱特美茜娅.露芙金是个果断又富有同理心的女性,她不但允许了忒修斯的先斩后奏,还帮他补办了一系列正式的手续,从书面上来说,他为公而来,主要是协助美国魔法国会的安全部傲罗们调查格林德沃在纽约出现一事。不过既然这样,忒修斯就先要到美国魔法国会的安全部与相关人士接洽,还有的就是他,纽特,以及连他也根本不知道的某对英国巫师的魔杖登记事宜。 事实上,这种魔杖登记事宜与霍格沃兹学生们所受的待遇差不多,美国魔法国会这样做也是为了追踪每一根陌生魔杖在美国的行动,无辜人可以保证自身安全,罪犯也会有所忌惮,不过就如其他每一条由愚蠢的官僚制定的制度,当那对黑发巫师从袖子里抽出魔杖送过去的时候,忒修斯默然无语——他和纽特是看见过黑发巫师们所用的魔杖的,银色,金属光泽,至少有十五英寸长,但他们拿出来的魔杖大概只有十三英寸,浑身漆黑。 对了,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个小巫师(虽然也不是那么小),一个蓄留着黑色长发,面色苍白的少年(从这点上来说他们很像是有血缘关系),他的魔杖也同样不是他曾经手持的那一根,但那又怎么样,忒修斯清楚地记得他的魔杖是怎么通过维奥莱塔的测试的——他们每个人都在魔杖申请管理处的职员,一个有着深栗色短发的女性巫师蒂娜面前挥舞自己的魔杖释放了一个魔法,并且允许她使用闪回咒,以查看之前魔杖的使用情况。 轮到那个少年——也就是克雷登斯的时候,蒂娜发现他的魔杖里全都是家务魔法的痕迹,像是清理一新啦,修复如初啦,收拾咒啦...... 克雷登斯习惯性地低着头,他根本不敢去回想自己刚刚开始使用魔法时造成的灾难,清理一新就连黄铜也能腐蚀掉,修复如初会扭曲物体原先的形状,至于收拾咒,那个普通的家务咒语被他用起来的时候,整个房间的家具都会被塞在一个箱子里,那种可怕的吱嘎声他永远地忘不了——因为那位黑发的先生,那位兄长显然很高兴地建议他说,以后再有玛莉罗.拜尔本这样的人,他大可以把那家伙塞到杯子里,甚至戒指盒里。 克雷登斯没有接触过巫师界,他不知道什么叫做黑巫师,白巫师,也不知道什么不可饶恕咒,而巫妖对这种划分嗤之以鼻,世上只有没用的法师,没有没用的法术,有多少不可一世的存在到头来都是栽倒在一个油腻咒上面的?尤其是这个位面的咒语根本不分级,只要巫师的魔力足够,就算是小小的兰花盛开也能要了人的性命。 所以克雷登斯造成的后果也许会让许多巫师大惊失色,但对于巫妖来说,才算勉强合格。 “你是英国巫师?”蒂娜问。 克雷登斯不敢说话,他是美国人,至少玛莉罗这么说,但他现在也知道了,没有从伊法魔尼学校毕业的巫师会被美国魔法国会视作潜在的犯罪分子,但在玛莉罗长期的教育下,他又不敢说谎,对谁都不敢。 “他是美国人。” 蒂娜沿着声音看上去,立即露出了有些窘迫又兴奋的笑容:“格雷夫斯部长!” “继续你的工作,蒂娜,”格雷夫斯严肃而又亲切地说:“我只是偶尔看见了......这位年轻的先生。”他注视着克雷登斯,想要知道自己是犯了错,还是,克雷登斯如昨晚的一些人,从哑炮变成了巫师,他从蒂娜那里拿起克雷登斯的魔杖,在闪回了几个咒语后又测试了魔杖的杖身与杖芯,他的心头掠过一丝失望,克雷登斯的魔杖是平平无奇的胡桃木,甚至不是黑胡桃木,杖芯也只是普通的独角兽毛,他简直可以说是嫌恶地将魔杖放下,看向另外几人,忒修斯他是认识的,并且颇为欣赏,纽特......据说他被赶出霍格沃兹的时候邓布利多教授还为他求过情,但看起来......虽然看起来是个赫奇帕奇,但格兰芬多的特质要更多一些,另外两个巫师,来自于隐世家族——应该是,他们的姓氏即便说出来和写出来,也无法让人理解,而他们的名字只有后缀不同,有一些古怪的家族确实如此。 “你现在在为他们做事?”格雷夫斯问:“那么另外那些孩子们呢?” 克雷登斯这才想起格雷夫斯让他做的事,他的脸顿时红了,因为辜负了这位先生的期待,但那时候他真的无法考虑太多:“玛莉罗死了,他们被......被其他......其他孤儿院接走了。” 格雷夫斯睁大了眼睛,他举起手,让所有人吃惊地向克雷登斯挥去——办公室的纸张一瞬间全都飞了起来,遮住了人们的眼睛。 克雷登斯知道自己要被打了,他几乎习惯地拱起脊背,歪过头,但同时他也想起来了,他的新主人曾对他说的话...... 他说,从今天开始,不要允许任何人揍你。 “那么您呢?”克雷登斯茫然地说:“如果我做错事情,难道不应该受罚吗?” 黑发巫师连抬抬视线的兴趣都没有——你要是做错了什么,我会直接杀了你。 格雷夫斯大概没有想到他会遭到反击,而且不是躯体上的,是灵魂,是魔法,他几乎无法相信——克雷登斯没有捡起他的魔杖就把他扔了出去,从办公室的这一头到办公室的那一头,他的脊背撞在铁皮的文件柜上,疼痛不已,但他变得更加兴奋了!就算克雷登斯没能做到他希望他做到的事情,他也是一个强大的巫师! 至于默默然,只要那个孩子没有离开纽约,她总是还会出现的。 从散乱的文件里站起来之后,蒂娜就又见到了原先的格雷夫斯先生,他很平静,对自己用了清理一新,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暴怒根本与他无关,他向克雷登斯走去,诚挚地向他道歉,承认自己一时冲动,但他想要与克雷登斯握手的时候,克雷登斯后退了一步。 对于恶意,克雷登斯是最敏锐的,不然他又怎么能从玛莉罗那里逃过她的辱骂与虐待......哪怕只有寥寥无几的数次。 他就可以感觉到,黑发巫师的兄长说,若是他做错事情,就要杀了他是真的,而刚刚的格雷夫斯先生,想要......杀了他......也是真的。 但两者又有不同,后者更让他不安与愤怒,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他现在更愿意相信自己。 ...... 奎妮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请问有谁想要咖啡吗?” ———————— 把美国魔法国会的魔杖申请管理处的办公室弄得一塌糊涂,安全部的部长格雷夫斯也差点被摔得半身不遂之后,一行四人终于完成了必要的手续,从那座阴森的大楼里离开。门外有瑞吉酒店为两位贵客准备的车子与司机,黑发巫师们与克雷登斯先上了一辆车,斯卡曼兄弟上了后一辆车。 克雷登斯局促地坐在车里,他以前只有在街道上看到过汽车,而且总是离得很远,因为万一有擦撞他根本赔不起,柔软的羊皮与有弹性的海绵更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他不像是坐在车座上,倒像是陷在一口可怕的沼泽里,全力以赴地绷紧了双腿,腰部以下全部悬空。 所以他没注意到一小缕默默然正从他的身体里飞逸出去。 巫妖看到了,但这里的凡人与他有什么关系吗?他只看了一眼克瑞玛尔,发现后者正在忙于翻阅美国魔法国会给他们的一本小册子,不时地无声发笑,里面的内容一定充满了娱乐性。 纽特看着窗外,凡人的世界总是要比巫师界更丰富多彩,忒修斯看着自己的弟弟,却听到纽特突然惨叫了一声! “梅林的内裤!”纽特喊道,一边绝望地去看自己的箱子,皮箱安然无恙,搭扣都紧紧地锁着,但他没看错,那是默默然,一小团默默然,它是什么时候从箱子里逃出去的? 又或者是另一个默默然? 无论是那个都不能放过,“默默然!”他冲忒修斯喊道,然后提着皮箱,紧握着魔杖冲了出去。 忒修斯只得跟上,但在离开之前,他挥舞魔杖,给了那对巫师兄弟一个消息,虽然他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弟弟下了什么制约,但纽特可以一见神奇动物就忘记一切,他不能。 那团默默然只是克雷登斯在察觉了格雷夫斯的虚伪与冷酷后不自觉分离出来的,很小,但这样也给凡人们造成了许多麻烦——玻璃爆裂,水栓脱开,水流直接喷到有六七英尺高的空中,淋得周围人一身,斯卡曼兄弟就这样在纷乱的人群中左冲右突,拼命跑着,有时候他们看不见默默然,但很快从什么地方传出的惊叫会指示他们方向。 ———————— 雅各布.克瓦洛斯基提着自己的皮箱在人群中走着,他满心沮丧,银行再一次驳回了他的申请,他们甚至不愿意尝尝他的面包——它们多么好吃!完全值得起一笔贷款! 命运仿佛还觉得他不够凄惨,一个莽撞的混蛋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把他撞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家伙就逃走了,雅各布连忙左右张望,幸好脱手的皮箱只在两三步的地方,他连忙把它捡起来,没让它被人踩到。 —————— 纽特与忒修斯终于追到了那团默默然,兄弟两人一心,终于把它困住了,纽特一边维持着咒语,一边单手把皮箱打开。 他首先嗅到了一股甜蜜的香味。 然后他看到了一整箱的面包。 你们知道的同人(11) 雅各布.克瓦洛斯基觉得自己真是太不走运了——银行又一次拒绝了他的贷款申请,女友和他分手,房间里还在不断地漏水,他打开皮箱,想要从里面拿个面包,结果被一只虫子蛰。 他不知道虫子是怎么跑到箱子里的,但这件事情还没完,他竟然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一直撞到天花板为止,脑袋冲下,双脚朝天,一阵风吹来,他就像个气球那样,摇摇摆摆地往窗口去了——雅各布惨烈地张大了嘴,却连叫也叫不出来——脑袋冲下的时候根本没法儿大叫,他就像是一只肥胖的乌龟那样拼命挥动手脚,拼命星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他抓住了那只皮箱。 雅各布嚎叫着,徒劳无功地死死抓住那只把手,当他被窗户卡住的时候,心中还有一丝安慰,但还没等他试着抓住窗棂,一只青绿色的虫子又嗡嗡地飞到他的脸上。 蛰。 可怜的凡人再一次膨胀起来,伴随着一声不雅而又响亮的声音,他被挤出了窗户,风吹着他,把他吹向高空。 —————— 奎妮再一次婉拒了阿帕纳西的邀请,说真的,阿帕纳西并不是一个面容丑陋,行事下作之人,但奎妮......她必须要说,他身上,就和其他男性巫师那样缺乏她需要的东西,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就是不行——她不自觉地听到了阿帕纳西的内心,他深感失望,但还是保有着一丝希望,奎妮不禁想,如果可能,她应该与这位殷勤的男巫试一试,不管怎么说,虽然他一样也是被自己的外表迷惑,但他对家庭的设想与看法和自己都是一样的。 一栋小屋子,一个设备精良完全的厨房,几盆花或是一个庭院,猫狸子,两个孩子...... 阳光与棉花糖般的岁月......这是从小失去了父母,只能与姐姐蒂娜相依为命的奎妮最想要的,尤其是......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姐姐奎妮虽然也很爱她,但她更多的还是专注在工作与事业上,在感情上也有些粗枝大叶,奎妮有时候也会感到几分寂寞。 “但今天,”她温和地对阿帕纳西说道:“我想我必须回去了,蒂娜和我......我们有一些事情要做,也许下次?” 阿帕纳西露出了遗憾的神色:“那么......下次,”他温柔地说:“我会在阿芙洛狄忒餐厅里预定一个位置。” “那太好了,那里很美,我知道。”奎妮说:“谢谢你。”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有些人和阿帕纳西开玩笑,部里不是没人追求奎妮,但大多都会在被一再拒绝后颓然放弃,只有阿帕纳西始终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耐心与坚持,当然,奎妮很美,但她没有任何背景,而阿帕纳西也只是一个出身寻常的巫师,按理说,相貌端正,魔法强大的他应该找一个有地位的女性,这样才能在魔法国会中步步高升。 阿帕纳西的笑容保持到了他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很小,没有窗户,但对一个没有家世的年轻人来说,已经相当值得称赞——与他一同进入魔法国会的人,一些还在办公桌前苦熬,还有一些被发配去给电梯加软垫咒,或是给误入的凡人施加遗忘咒,而且几乎可以一眼看到,这份工作他们会做到退休为止。 一个人正坐在他的椅子上,阿帕纳西走过去,向他鞠躬。 “格林德沃先生。” “坐吧。”一把椅子出现在阿帕纳西身后。 “奎妮还是不愿意和你出去?” “是的,先生,也许我还不够好。” “不,阿帕纳西,你很好,只是那颗笨拙的小脑袋里还填充着太多可笑的幻想。” “她很强大吗?” “不,你应该能看出来,她与一般的女巫毫无区别——在魔力上。” “我可以知道......她的价值在何处吗?” “奎妮•戈德斯坦恩是一个天生的摄神取念师。” “......”阿帕纳西忍不住抬起头,这时候他才发觉他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 当然,奎妮与蒂娜并没有约定,她离开了大楼,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一群凡人在大喊,她沿着声音与人们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硕大的气球,等等,那不是气球!那是一个普通人,他漂浮在天上,而凡人们正激烈地议论着,不知道那是一个逼真的气球人,还是别的什么。 奎妮左右一看,没能看到傲罗,她在心里骂了一声,猛地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把它们缩小扔进衣兜里,然后就这么只穿着袜子跑了过去,一边跑,她一边对自己施加了忽略咒(凡人不断地被什么撞到,转过身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她一路奔跑,在距离雅各布还有十来尺的地方,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围巾在魔法的作用下延伸与飞起,缠住了雅各布的脖子。 奎妮的确不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女巫。 雅各布差点被勒死,但他还是要感谢谁把他抓住了,他还以为自己会一路飘到印第安纳州去——他还漂浮着,那只比利威格虫蛰了他至少五六下,他一开始还能大喊大叫,等飞高了冰冷的空气没一会儿就把他冻僵了。 他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往下看去,正与奎妮四目相对。 奎妮看了他一会,这个可怜的maji!(巫师对凡人的称呼),大概只有眼珠还能动,而那双黑眼珠让她想起了她曾经养过的一只奶黄色蒲绒绒,但后来因为纽约禁止巫师饲养魔法生物,而被蒂娜强行要求弃养了,当然,现在它或许在野外生活的很好,毕竟蒲绒绒什么都吃,也很难有什么伤害到它们。 雅各布看到那位女士笑了。 他没再见过比这更美的笑容了。 奎妮的围巾慢慢地缩短,雅各布就像是牵在奎妮手里的气球那样缓缓地降低,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三英尺...... 一群比利威格虫从突然弹开的皮箱里蜂拥而出! 然后是一大团球遁鸟! 一窝子兴奋的鸟蛇! 一只东张西望,若隐若现的隐形兽! 一家子角驼兽! 一头肥大的毒角兽———它要出来不容易,但皮箱的开头是往下的,奎妮与雅各布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它先出来一根甩动着的小尾巴,然后是壮硕的不可言说之处,再来是攒在一起的四蹄,脑袋和角! 毒角兽掉下了的时候砸得地面一个凹坑,它惊慌地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奎妮下意识地一挥魔杖——魔法打在那层坚实的皮肤上,反弹了回来,她尖叫了一声,不是因为魔法,而是因为一只比利威格虫蛰了她,她也浮起来了......一 最后是雷鸟,虽然它也不明所以......但这里没有那个允诺要带它回故乡的男人,它拍动翅膀时的气流直接卷起了奎妮与雅各布,女巫和凡人被一根围巾缠绕在一起,跌跌绊绊地被抛向了更远的地方...... 雅各布还抓着那只皮箱,虽然里面几乎可以说是空空荡荡了...... ———— “这是你预设的防盗措施吗?”巫妖看着被克雷登斯带回来的雅各布与奎妮有趣地问道,“但好像没什么用。” 窃贼是抓住了,但箱子里的东西好像没留住多少。 纽特的脸白了。 忒修斯的脸黑了。 ———— 圣玛利亚孤儿院里,美国魔法国会的安全部部长格雷夫斯脸色铁青。 他找到了查斯提提和莫德斯蒂——他有了新的测试方式,但她们是巫师,但不是默默然。 他对她们用了摄魂取念——他看到了,是克雷登斯杀了玛莉罗。 克雷登斯才是默默然! 你们知道的同人(12) 忒修斯看向那对黑发巫师:“虽然我不知道您们需要我弟弟做什么......”他急切地说:“但如果可以,请让他走!他必须马上离开纽约!”作为一个魔法部官员,没人能比他更懂得官僚主义与危机主义的可怕性了——他与美国魔法国会的安全部部长格雷夫斯才交涉过,知道现在的纽约已经因为格林德沃的出现而风声鹤唳。 而且美国魔法界的保密法显然要比英国的保密法更严格。 纽特的那些小动物会引来很多麻烦,而这些麻烦都会被算到它们的拥有者头上——这个maji显然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上次燕尾犬咬伤maji事件导致了一个美国魔法国会的会长引咎辞职,现在的美国魔法国会的会长是赛拉菲娜,皮克科瑞,一个自视甚高而又性情偏执的女士,她可不会有这个耐性慢慢地听他们的解释。 纽特最少也会被判入狱,最坏的情况莫过于被认为是格林德沃的党徒,听从他的命令到纽约来捣乱,就连他,还有英国魔法部都会被质疑。 这可不是忒修斯想要看到的。 克瑞玛尔微笑着用魔杖敲了敲窗:“你说美国魔法国会吗?他们似乎已经来了。” 乌云密布,雷雨滂沱。 一组身着皮衣的傲罗骑在扫帚上,追逐着一只雷鹰,为首的正是格雷夫斯,他们本可以一下子就抓住那只雷鹰,但格雷夫斯提醒傲罗们,要乘机逼出雷鹰的主人——或许就是格林德沃,他们的魔杖不断的射出各种魔咒,打在雷鹰身上,逼迫着着它往前飞。 格雷夫斯,或者说,用复方汤剂伪装成格雷夫斯的格林德沃,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放过了一个默默然......这是他的错,没错,他应该想到的,默默然只是“一般”不超过十岁,但在克雷登斯之前,也有一个阿利安娜.邓布利多是默默然,而她死去的时候都十四岁了! 丢失了克雷登斯还不至于让他太愤怒,让他戒备起来的正是那对黑发巫师,他们身边正是纽特.斯卡曼,据说他在霍格沃兹里很得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欢心,邓布利多在他被驱逐出霍格沃兹的时候代他求过情,后来他能够成功地成为一个神奇动物专家也有邓布利多全力襄助的痕迹,而作为一个神奇动物专家,他能够先于任何人之前认出默默然也有可能。 格林德沃一向是个行事果断的人,他一发现克雷登斯才是默默然,就决定要去把他找回来,但棘手的是那两位黑发巫师,他们的护照是lord护照,也就是说,他们在凡俗界有着不低的身份——格林德沃不像那些愚笨的巫师那样对凡人们不屑一顾,他了解他们,也知道巫师要在其中获得被认可的身份,无论是一千年前还是现在,有多么困难。 隐世家族?或许由此可能,毕竟亚瑟王时代巫师与人们所信奉的天主并存,他的老师本身就是梅林,巫师的起源。 他们为什么会来到纽约?又为什么和斯卡曼兄弟在一起?而克雷登斯又是怎么会服从于他们的?其中是否有邓布利多的阴谋? 各种念头在格林德沃的脑子里飞快地旋转,也许有些人认为阿不思.邓布利多,光明磊落,胸怀宽广,为人仁厚,只有他知道,他们曾经是最密切的半身,他们的血液在彼此的血管里流淌,他有的邓布利多都有,所以他才会是他最危险的敌人,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格林德沃,格林德沃是他。 他们无法对彼此有任何隐瞒。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这句话被他们铭刻在灵魂中,格林德沃知道若是邓布利多有所怀疑,他完全做得出驱使自己的得意门生来查探甚至打击曾经密友的事情来——风雨笼罩着他,他浑身湿透,但源源不绝的魔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滚热的,如同他现在的愤怒。 他注视着雷鹰前进的方向,虽然一开始那只畜生也只是到处乱飞,但到了后来,它显然发现了什么,而他们的身下景色迅速地变成了中央公园的湖水与密林,间隔着雨水,他们可以看到被金黄色灯光照亮的瑞吉酒店。 一个傲罗看向他们的部长,有些犹豫。 格林德沃没有说话,只挥了一挥魔杖,果然,就算他们就环绕着瑞吉酒店盘旋,那些maji也没能看到他们。 “克雷登斯,把它带进来。”克瑞玛尔说。 忒修斯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着克雷登斯霎那间就变化成了一团灰黑色的气旋——它不断地发出尖利的啸叫,虽然只有中等尺寸的坩埚那么大,其中蕴含着的,简直可以说让人无法想象它们是怎么受到制约的,狂暴不羁的魔力还是让他条件反射地拔出魔杖——它陡然间又缩得很小,小到可以穿过窗框的缝隙,然后猛地将那只凄厉喊叫的雷鹰卷了进来。 落地窗再次碎成无数片,但克雷登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魔力,默默然裹住了所有碎片,然后他回复人身,一转身就取出魔杖,挥了挥,让落地窗恢复如初。 整个过程大概不超过三秒钟。 “另外去端茶吧。”克瑞玛尔说:“通知管家送餐点来,我们还有别的客人。” 正在努力抚慰雷鹰的纽特抬起头,雷鹰受惊不小,也受了伤,羽毛折断了许多,一只眼睛都快瞎了:“谁?” 忒修斯已经猜到了:“快把它收到你的皮箱里去。”他快速地说:“然后回房间。” 来不及了,“格雷夫斯”带领着傲罗已经出现在走廊里,一个急性子的傲罗上前就是一个阿拉霍洞开——差点被突然变化成黄铜大蛇的门把手一口吞到肚子里,“格雷夫斯”喊了一声,魔杖上射0出蓝色的火焰,火焰笼罩住了大蛇,大蛇嘶叫着,但没有如格林德沃预想中的那样融化,而是变成了更加危险的赤红色。 格林德沃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门把手变成大蛇是变形术,他施加在上面的是仅属于他的厉火咒——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它变得小如芥子,也可以把它变大到足以覆盖整个广场,并且设定一些特质——譬如说,只焚烧那些他讨厌的东西。 但在这里,他的厉火是为了警告与恐吓而来的,这只门把手,即便变成了大蛇,也应该在瞬间化为灰烬。 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又涉及到变形咒的一个特性。 巫师学校,小巫师们在变形课的第一个变形术实践作业就是将火柴棍变成针,也就是说,从物理形态上改变,从有机物到无机物,这样的针,视其中蕴含的魔力多少而决定变形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它和一枚普通的针没有什么两样,但巫师们也可以用解除咒来解除变形——或是如格林德沃这样,用更强大的魔法摧毁它。 但这两种办法,都必须是后者的魔法力量强于前者才能做到。 格林德沃的厉火,连熔点在1500的钢铁也能融掉,更不用说只在熔点只在900到1000的黄铜,但现在却没有,只能说,对方施加的魔法比他更强,强很多,才能够抵消掉厉火对普通金属的消融加成。 格林德沃没有后退,“格雷夫斯”的灰色眼睛与幽蓝的火焰对视着,在几秒钟后,火焰与大蛇突然都消失了,门扉悄无声息地打开。 格林德沃和傲罗们走了进去,他们都紧紧地握着魔杖,神色严厉,但格林德沃在看见克雷登斯的时候,他的神色就陡然温和起来。 克雷登斯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唯唯诺诺,阴沉卑弱,让人一看就不喜欢的样子了,在克瑞玛尔施法把他的头发变长后,他的样子就很像是一个法师学徒了——当然,是克瑞玛尔与巫妖位面的法师学徒,黑色的长发被整齐地束在一起,垂在肩后,苍白的面容能够证明这家伙很少见阳光,细瘦的手指正适合用来抄写与施法。 他穿着合身的长袍,丝绒的,这种材质他大概从来没碰过,还有些束手束脚,这让格林德沃安心了一点。 “克雷登斯。”他走向克雷登斯,但男孩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主人很慷慨,很和善——他是说,其中之一,但他们都不太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碰,除非是另一个“自己”,有时候克雷登斯根本认不出他们谁是谁,幸而他们也不在意——克雷登斯想,也许这是因为他也算是一样他们共有的“东西”。 他曾经很喜欢格雷夫斯先生,他是唯一一个把手放在他身上,但不是打他的人,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打他了,因为他没有完成他交待的工作,克雷登斯并不生气,但也不会...... “不,先生,”他听到自己说:“我不会和你一起走,我是克瑞法先生的仆人,我要服侍他,除非他要我走。” “他会要你走的。”格林德沃转向巫妖:“美国八十五年前就废除奴隶制了。” 他又看向克雷登斯:“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真正的亲人在哪儿吗?”格林德沃暂时没查到,但玛莉罗.拜尔本绝对不会是克雷登斯的亲生母亲或是有血缘的亲眷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不。”克雷登斯摇了摇头,他知道,他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做到很多事情,他之前想也没想过的事情。 “你杀了玛莉罗。”格林德沃轻声说,但克雷登斯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慌乱,也没有愧疚,甚至连悲伤都没有。 格雷夫斯的心往下坠去,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他没能认出默默然,没有认出克雷登斯就是他要找的那件强大的武器,他本来有机会把这个男孩塑造成他要的样子,现在却有人捷足先登了。 触怒一个隐世家族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比起默默然,又算不得什么了——而且......英国...... “很遗憾。”格林德沃说,然后他面对那对黑发巫师,还有斯卡曼兄弟:“现在我怀疑你们与格林德沃有关......至少你们中间的某一位,还有能够确定的,你们严重违背了保密法——虽然您们或许有豁免权,”他盯着克瑞玛尔与巫妖:“但我有权要求你们和我们一起回到魔法国会接受调查。” 说真的,他不太喜欢黑发巫师之一看他的眼神,这种眼神经常被他用在其他巫师身上——审视的,估量的,趣味的...... “你不是你。”那个黑发巫师说:“你用了......这里的魔药。” 格林德沃举起了魔杖。 傲罗们不明所以,他们虽然也听到了黑发巫师的话,但对于一个陌生人......他们当然更愿意相信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奋战的格雷夫斯先生,他们几乎是有志一同地跟着“格雷夫斯”先生举起了魔杖。 克雷登斯几乎要立刻化身默默然,但他看到他的主人也举起了魔杖。 ———— 在刚拿到魔杖的时候,巫妖就问过克瑞玛尔,想要施放怎样的一个法术。 克瑞玛尔但笑不语。 此刻现实表明,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 瑞吉酒店奢华的套房客厅里多了一群东倒西歪的羊。 黑鼻羊。 出产于瑞士,瓦莱州,黑色的脸、黑色的耳朵、黑色的双膝和四肢,皮毛雪白,一绺一绺的,非常蓬松。 号称世界上最可爱的羊。 大概一百年后还会有以它为主角的动画片。 “你知道吗?”巫妖说:“这是我导师最引以为豪的自创法术之一。” ———————————— 与此同时。 在纽特的皮箱里,一群护树罗锅在树上探头探脑,同样被塞进来的雅各布与奎妮正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他们中间是一只肥胖的猫狸子。 “这是......”雅各布挠了挠猫狸子,换得它一声温柔的喵:“你们魔法界的猫?” 他又挠了挠它:“看上去和我们......我们这儿的猫差不多......嗤!” 猫狸子生气地抓了他一下,竖起尾巴,跳到奎妮怀里。 “猫狸子可是很聪明的。”奎妮说:“它能听懂你的话。” “呃。”雅各布伸出手,想要再讨好地抓抓猫狸子的背,却因为突然发现猫狸子的背与那个......距离很近——他马上收回手,把它们藏在袖子里,看向树枝。 树上的护树罗锅吱吱喳喳地笑个不停。 奎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猫狸子的毛:“你怎么会......飞到天上?” 雅各布就和她说了,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皮箱。”他说:“但它们太像了。” “你没觉得不对吗?我是说,重量,你的箱子里装了什么?” “面包。”雅各布说:“好吃的面包,我做的,你肯定没吃过那样好吃的面包。” 奎妮看他,“我很想尝尝看......呃,我也很喜欢烘培......哦,抱歉,亲爱的!” 猫狸子狂怒地大叫了一声,因为奎妮把它背上的毛都绕打结了。 雅各布连忙从裤袋里掏出一把梳子(他去银行前总要好好地拾掇自己一番),给猫狸子看:“没什么,这没什么,小宝贝......”他轻声诱哄道:“没什么......只要好好梳理梳理,你会变的很漂亮的......来吧,我的小姑娘......哎呦!” 猫狸子给雅各布留了三道更深的抓痕,立着炸了毛的尾巴跳下奎妮的膝盖,走了。 它可算是受够那对蠢货了! 雅各布按着自己的手,一片茫然。 奎妮笑了:“它是个男孩,”她温柔地说:“傻瓜maji先生。” —————— 巫妖导师的自创法术只能维持五秒钟,五秒钟所有的人,从格林德沃到傲罗们就都恢复了过来,格林德沃第一个站了起来,一挥手将魔杖召唤到手里,但视野的轻微变化引起了他的警惕,没等他变出镜子,一个同样从羊变成人的傲罗惊恐地指着他大喊道。 “格林德沃!“ 你们知道的同人(13)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尴尬了。 毫无疑问,斯卡曼兄弟,最少是纽特.斯卡曼,触犯了巫师保密法,他的神奇动物还在纽约到处乱钻,而所有的傲罗(既然他们已经抓住了格林德沃)都在忙于释放遗忘咒与捕捉咒,而且他箱子里的那只默默然也让美国魔法国会满怀质疑,他们甚至想让纽特承认,他也是一个黑巫师,不过是与格林德沃分赃不匀所以狗咬狗罢了。 别说纽特,还有他的哥哥忒修斯,就连亲自经历了此事的魔法国会职员奎妮也不免觉得荒谬,事实上这不过是美国魔法国会的恼羞成怒罢了——他们让格林德在美国魔法界的心腹地带待了至少一年以上,而且,若不是来自于英国的隐世家族成员,他们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觉——他们应该是想将这件事情,就奎妮“读”到的,转移到那两个陌生的黑发巫师身上。但为什么最后倒霉的还是纽特.忒修斯呢?大概是因为他们展露出了不逊色于格林德沃的强大魔力......他们畏惧格林德沃,当然也不敢轻易触怒两个如格林德沃般强大的陌生巫师。 但站在无数视线中心的纽特并不如奎妮所以为的那样心情沉重。 不,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纽特对自己说,因为他们现在正在质询会上,美国魔法议会的所有成员都在这里,他们会决定他们是否有罪,但他一想起当时的情况就要忍不住想要笑,而且是大笑。 让我们将时间略微拨回去一点。 格林德沃虽然被发现了,但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畏惧战斗的懦弱之人,他毫不犹豫的地同时与他带来的四名傲罗对战,一时间,危险的绿色光芒与红色光芒纵横交错,瑞吉酒店的奢华套房又一次迎来了一场来自于混球巫师们的浩劫——如果它有灵性,一定会对巫师们破口大骂,并把他们列为拒绝往来户。 真正的战斗是很短暂的,格林德沃只用几秒钟就解决了问题。 然后又被变成了羊。 被变成羊的时间很短,短到只有五秒钟,但就在这五秒钟里,黑发巫师又抛出了一根银色的细绳,这根细绳一瞬间就把那只肥壮的黑鼻羊四蹄朝天地捆绑了起来。等到傲罗们把格林德沃带回去的时候,他们用了很多方法想解开这条绳索,但无论是“速速松弛”,还是变形术,又或是厉火,都不行,厉火还差点连着格林德沃一起烧了——那条细绳被反复施放了很多次魔法后,似乎也厌烦了巫师们的骚扰,它一挺身,就把美国魔法国会的几个强大的傲罗给捆了,捆在一起——与最邪恶的黑巫师格林德沃的首次亲密接触......其中滋味可想而知,但他们应该不会想要尝试第二次。 最后这些可怜的人不得不去“请”那位黑发巫师解开绳索,他一抬手细绳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他手里。 格林德沃放声大笑,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被抓,反而很欣赏那对黑发巫师的所为,他甚至说,巫师界有这样强悍的巫师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在质询会上的可不止纽特一人,但忒修斯有爱特美茜娅.露芙金一力护持,而那两位黑发巫师,魔法国会主席塞拉菲娜在犹豫片刻后竟然还给了他们一把看上去就非常舒适的靠背椅,在场坐着的人就只有四个,英国魔法部部长艾特美茜亚,主席,还有两个黑发巫师。 所以说,他们挑中纽特发难不是没原因的。 忒修斯站在部长身边,一边为给她带来的麻烦而心生歉意,一边担忧地看着弟弟。 倒是纽特一派从容。 ——你认识盖勒特.格林德沃吗? ——不认识。 ——你为什么来纽约? ——来买燕尾犬。(单是购买燕尾犬并不违反法律) ——你是否有意打开箱子,造成混乱?暴露美国魔法界的存在? ——这是格林德沃的阴谋,他让一个巫师抢走了我的箱子。 ——谁?谁抢走了你的箱子。 ——我没看见,纽特微笑。 ——你怎么解释你箱子里的默默然? ——我说过有人把它抢走了。 ——你的箱子落在了一个maji手里! ——有人抢走了它。纽特看着周围那些着装古怪的巫师们,我也是受害者,他彬彬有礼而又尖刻地指出,关于这些问题,您们更应该去问格林德沃,而不是我。 巫师们起了轻微的骚动,主席塞拉菲娜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他们确实也无话可说。 巫妖轻笑,纽特可以说是他见到的最......最天真的人类,要知道,在他们的位面,就算是圣骑士偶尔也会显示一下应有的谈话技巧,而纽特.斯卡曼也许和神奇动物们待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的思维也差不多和动物们同化了,直接,简单,但现在他要面对的是人类,而且是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或是私欲的人。 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让纽特留在美国魔法国会的监牢里,但要动用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小题大做,纽特只要没被抓住实实在在的把柄就好,所以,他根本不用去解释他的默默然是怎么来的,他又是为什么误会的,又怎么会maji雅各布撞在一起,提错皮箱的......越多说,就有越多的漏洞给别人抓,所以一概问题推给格林德沃就好。 在红龙的术士塔里,就有这么一条隐形的规则——如果有一个错误发生了,那么首先就应该是让一个死人来承担......如果没有死人,那就你的敌人来承担......万一你的敌人恰好能够证明他与这个错误无关,那么就让一个无法为自己发声的罪人来承担吧......而现在,格林德沃就又是敌人,又是一个无法为自己发声的罪人。 这样的结果或许可笑,但也让人满意,当然,一切罪过都是格林德沃的,除了他,所有人都是无辜的。 至少没有人能够乘机抓住纽特.斯卡曼的小辫子。 最终结果就是纽特被驱逐出境(带着他的神奇动物),还有他的兄长与英国魔法部部长,以及那两位诡异而又危险的英国巫师,当然,他们是被很和婉,很客气地礼送出境的,虽然每个魔法国会的官员们都在眼睛里写着“快滚吧”。 与纽特来时称作的船不同,他们回去的船是一艘巨轮,舱房也是一等,不过纽特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一直忙碌于照顾他的神奇动物。 等他从自己的皮箱里爬出来,发现在舱室的小会客厅里,露芙金部长与忒修斯正面对面地与那两位黑发巫师坐在一起,气氛紧张......仅限于忒修斯与部长,那两位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 “也许是我孤陋寡闻,”露芙金部长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已经请一些......相关人士做了调查,但没有您们的记录,我是说,无论是霍格沃兹,或是各个家族内部......我是说,布莱克,马尔福,莱斯特兰奇......甚至冈特,他们都确认了,他们没有遗失的家族成员......也许您们来自于更古老的家族,也可能你们有必须避讳的地方,但如果你们要踏上英国的土地,作为英国魔法部的部长,我有权要求你们给出姓氏。” 她停了一停,又放缓口气说:“您们都是非常,非常强大的巫师,我相信您们对英国魔法部并无恶意,但按照法律......” 巫师尝了一块奶油曲奇。 他身边的黑发巫师则笑了一声,“露芙金部长,您既然已经成为了政客,就应该知道,所谓的法律,正是强者为了制约弱者所设定的,但弱者若是以为它们可以被用来制约强者,那就太可笑了。” 露芙金部长的脸色顿时变了。除了被直白地揭穿了外厉内荏的实质外,就是忒修斯曾经向她描述过的压力——魔力外溢形成的压力,她只在书上看到过,但从未感受过,她也认为那只是如同传说一般的东西,就像巫师们神话了梅林,还有所谓三圣器的主人。 “但,”纽特小心翼翼地举手道:“你们不是在......美国魔法国会登记过魔杖吗?” “那是为了看看美国魔法国会。”当然,打进去也可以,但很多东西就看不到了,还有就是为了解决克雷登斯的问题,克瑞玛尔不会带他走,克雷登斯在这里也许算得上是一个强者,但离开了这里,他脆弱的和一个婴儿没什么两样。 这也是为什么,那时给予他一点力量的不是克瑞玛尔,而是巫妖。 “那么。”露芙金部长难堪,却还是勇敢地说道:“您们是否愿意让我来为您们介绍英国的魔法部呢?” “你们也要登记魔杖?”巫妖好奇地问道。 “是的......”至少不是一无所知。 “你们知道魔杖与巫师有着灵魂联系吗?”巫妖说:“任何与灵魂有牵系的东西都不应该被施法者轻易外示于人。” 他让露芙金看了自己的魔杖,“我们在纽约登记的只是两根与我们毫无关系的魔杖。” “那么您现在又怎么愿意告诉我呢?” “也许因为我们的护照来自于英国。”克瑞玛尔说,递给巫妖一罐子新的蜂蜜杏仁,说真的,默默然用来敲果仁真是方便极了。 “您们不能这样,”露芙金部长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自己在这两位心目中更高美国魔法主席一筹,“不登记魔杖,姓氏从疑,来历不清,还带着一个默默然......” “这样吧。”巫妖说:“如果你担心民众声讨你们无作为的话。忒修斯,你还记得那些小羊吗?”他认真(至少看上去如此)地说:“我可以把你们全都变成羊,然后加一个恒定术,虽然不是永恒恒定术,但最少的,在你们的有生之年,都会是一只咩咩叫的小羊,还能受到很好的照顾。” 露芙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真的。 忒修斯知道他是在说真的。能够随意地将一个格林德沃连续两次变成羊的黑巫师,也不会在意把另一个人变成羊,并且连续二十年或是三十年变不回来,他也亲眼看过,与对那根银色的细绳试过咒语,他们都觉得,那根绳子简直就像是有灵魂和智慧......它是活的。 露芙金也不敢赌一次,也许那个巫师只是在开玩笑,但他要是认真的,一只完全变成生物模样的巫师,大概就和那些施展了阿尼玛格斯却不幸没能变回来的巫师一样,不要说二十年,或是三十年,就算是一两年,动物的本能都会侵蚀巫师的大脑,让他变得犹如动物一般,而且作为一只羊,要更危险。 发明阿尼玛格斯的第一个巫师,据说就是变成了一条鱼,结果变不回来,被他的妻子捡到,放到锅子里炖了,变成了晚餐(不不不这纯属胡说八道)。 但谁知道呢,这位巫师情有独钟的瓦莱羊据说是杂食动物,肉质柔软富有韧性,很好吃! 露芙金瞪着那支闪烁着银光的魔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单纯的人成不了魔法部长,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就算是三圣器传说中三兄弟遇到的死神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可以谈判,可以交易,但这两个陌生的巫师,完全就和小孩子那样,根本不在意任何法律、道德与常识。 “那么......至少请你们托寄在一个家族里......”这是露芙金最后的让步:“他们会愿意的,侍奉两位强大的巫师......”尤其是那些纯血家族。 “你知道吗?”巫妖收回魔杖,对克瑞玛尔抱怨说:“她让我想起那些蠢家伙们。”顽固得不像话。 克瑞玛尔大约能猜到托寄的意思,“哪个家族?” “她刚才说,布莱克,马尔福,莱斯特兰奇......冈特......” “冈特。”巫妖说“我喜欢这个单词。” 因为它十分近似于龙语中的一个发音。 露芙金的脸色又晦暗了下去。 —————— 当晚,他们接到消息说,盖德勒.格林德沃在被引渡到德国的半途中逃跑了。 巫妖与克瑞玛尔并不意外,也许是他们把格林德沃变成羊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这些巫师认为格林德沃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却不知道他们之中,格林德沃是唯一一个值得巫妖正视的存在,他的天赋或许不如克雷登斯,但他的性格与理念却相当合巫妖的胃口,可惜的是他对于政治的看重远大于知识,若不然,就像对待克雷登斯那样,巫妖也不会吝于指点。 不过这些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离开了码头后,就有魔法部用以迎接贵宾的夜骐马车前来迎接,露芙金看到那两位巫师的视线没有一丝错误地投在夜骐身上,心下又是一沉,虽然在纽约他们没有杀过人,但就单就夜骐的特性(只有亲眼目睹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夜骐),露芙金并不认为他们是在自己的亲人或是朋友不幸离世时在场才能看见夜骐的。 夜骐开始略有不安,但等到克瑞玛尔靠近,伸手给它们嗅,巫妖又去抚摸它们的鬃毛时,它们就安静下来了——可能它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奇妙的存在,两个不死的生者。 “我们直接去冈特家族。”巫妖说。 这个要求让露芙金的舌根有些发苦,幸而忒修斯立刻要求先行前往冈特家——说明缘由,当然,魔法部也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结果就是他们来到冈特家的时候,那里一片混乱。 忒修斯.斯卡曼并不是一个木纳蠢笨的人,问题是,冈特家全都是疯子,对于魔法部的要求他们认为那是一种耻辱,就像是他们认为让孩子到霍格沃兹入学,以及与冈特家族之外的人缔结婚约是种可耻且叛逆的行为,他们不但对忒修斯破口大骂,还挥舞着魔杖,毫不吝啬地对其施放各种恶毒的黑魔法。 在混战中,冈特家的小女儿,斜眼儿的梅洛普,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自己的家,那三间破烂的木屋,木屋在她身后倒塌,可怜的女孩欲哭无泪——它们虽然很破,很旧,又臭又恶心,还住着两个总是以奚落与打骂她为乐的父兄,但那也是她的家。 现在她什么都没了。 她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和兄长为什么会生气,明明那位年轻英俊的魔法部官员说的很好,请他们暂时代魔法部接待两位强大的巫师,魔法部会给他们一笔钱,还有翻修他们的屋子,帮他们购置一些家具,还会拨来两个家养小精灵,要说,她只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过家养小精灵,就连她的兄长都没见过。 她真想尝尝家养小精灵的手艺,听父亲说,他们做出的菜要比那些magua做的更好吃,更别说她了——她只能把萝卜或是面粉弄熟。 她躲在一片斜坡上,这里与里德尔家的庭院距离很近,她偶尔能够看到他们家的小少爷出来骑马,但他们从来就没见过面,梅洛普总是飞快地躲起来,她太丑了,她的父亲,兄长,还有她偶尔见到的magua都这么说,她的两只眼睛不受控制地向着一侧斜去,左边的眼睛看到一片黑影正飞快地沿着墨蓝色的夜空移动过来,那不是云。 那是一些有翅膀的怪物牵引着的马车,就像马拉着马车。 几个人从停下的马车走了下来,先是一个让梅洛普自惭形秽的女巫,然后是三个带着兜帽的男巫。 一个男巫仿佛往梅洛普这里看了一眼,没等梅洛普小心地离开,一团黑色的气旋就猛地扑了上来把她死死裹着,带到了巫妖与克瑞玛尔面前。 巫妖斜睨了克瑞玛尔一眼。 为了让克雷登斯多多练习,纽特的神奇动物们可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如毒角兽那种皮糙肉厚的,但效果斐然,就是让克雷登斯有了一些类似于巴普洛夫犬的条件反射,只要巫妖或是克瑞玛尔看了一眼——尤其是那些会动的,有生命的,克雷登斯就会立刻化身默默然,把它抓回来。 哦,对了,是她,不是它。 梅洛普从昏眩中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被一个男性巫师紧紧地抱着。 你们知道的同人(14) 克雷登斯并不觉得紧紧抓着一个女巫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第一:梅洛普.冈特今年十二岁,但和一个**岁的女孩差不多大,而且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胳膊瘦得像是根柴棒,提起来简直比一只猫狸子还要轻;第二:他受玛莉罗的教导,虽然也知道一些行为是“不好的”,但怎么不好并没有概念,或者说,他宁愿不好,也不愿意让他的主人们失望。 忒修斯看到了这个......小女巫,之所以能认出梅洛普,还是因为她穿着巫师长袍(虽然又旧又脏),还有一对斜眼,他听说过,冈特家族有个哑炮,她的父兄把她视作耻辱,根本不让她出现在人们面前,也不允许她去霍格沃兹读书——不过所有的冈特成员都是如此,他们只在家里接受家庭教育。 不得不说,也许梅洛普.冈特是个废物,但她的兄长与父亲显然不是,而且他们根本不在乎所谓的道德,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他们联手夹击忒修斯,忒修斯因为梅洛普的出现一时迟疑,差点被一道“钻心剜骨”一道“切割咒”打中——如果不是他的弟弟纽特及时放出了绻翼魔,绻翼魔向那对父子扑去,瞬间就将莫芬.冈特击倒在地,马沃罗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在怒骂着“没用东西!”的同时投出一道“厉火咒”——蓝色的厉火顿时将绻翼魔与莫芬吞了下去。 忒修斯与纽特同声大喊着“咒立停”——但厉火可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马沃罗撕心裂肺地狂笑着,挥舞着魔杖,不顾这两人正在为自己的儿子解咒,大喊着“阿瓦达索命!”......他的魔力确实要远超过自己的儿子与女儿,而他的凶狠与残酷也要胜过任何人(除了某一位)。 但他的魔咒只击中了空气。 马沃罗狂暴地看向那团黑色的气旋,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默默然!冈特家族也出现过默默然,但对于冈特的疯子们来说,因为压抑魔力才会出现的默默然只能证明其主人的无能懦弱,那些默默然以及他们的主人不是被用来研究,就是被囚禁至死。 克雷登斯将惊魂未定的忒修斯与纽特轻轻地放在地上,克瑞玛尔上前一步,探出手指,那缕厉火闪烁了一下,就像是一只听到了主人召唤的小鸟那样,又如展开的缎带,缓慢而又从容地从莫芬与绻翼魔身上离开,飞向黑发巫师,然后亲昵地缠绕在那根苍白纤细的手指上。 绻翼魔也在纽特的呼唤下回到他的衣兜里,它被烧焦了很多地方,满怀委屈,一个劲儿地哼哼——也幸而莫芬.冈特身上有防护魔法用具,它们才没有第一时间被吞噬殆尽,莫芬倒在地上,因为有绻翼魔,他没受什么伤,只是差点被恐惧击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面对厉火冷静自若的。 马沃罗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厉火,还有那根手指的主人,他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掌控别人发出来的厉火——强大的巫师当然可以控制自己发出的厉火,但掌控别人的厉火,他只在记载中看到过......他们的先祖斯莱特林可以做到。 “你们是谁?”他嘶声问道,然后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啊哈,”他说:“我知道了,你们就是这小子说的,要来拜访冈特家族的人!” 两位黑发巫师都因为他的话笑了起来——并不轻蔑,只是单纯的好笑,就像是见到一个大放厥词的愚蠢幼童。 马沃罗顿时被激怒了,“既然这样,”他喊道:“请接受冈特家族的盛情款待吧!” 他一甩魔杖,黑暗中立即传出了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难以计数的毒蛇从草丛与树木上爬和悬垂下来,它们犹如黑色的潮水一般,涌向外来者。 就连梅洛普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她怕极了,从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命令蛇群走开。 马沃罗似乎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过来!”他喊道:“谁让你和这些堕落者厮混在一起!”然后他转向蛇群,用蛇语命令他们进攻。 忒修斯与纽特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手持魔杖,万分警惕——这是非常正常的表现,也是马沃罗想要看到的,但另外三个......与其说是镇定,倒不如说有点莫名其妙...... “这就是英国魔法界的大家族?”太......惨了,克瑞玛尔想,看忒修斯,纽特还有魔法部长露芙金的着装打扮,还有马车等等,魔法界应该......没那么穷吧。 “当然不是。”一个人轻咳了一声,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的身周围绕着一圈铂金色的光圈,蛇群一遇到光圈就纷纷后退——随便提一句,光圈和他的头发一个颜色,他与马沃罗......不等等,这太侮辱人了——应该说,与露芙金,纽特与忒修斯是完全不同的人,一身暗绿色的丝绒长袍,手持秘银头的蛇杖,姿态潇洒,风度翩翩。 “冈特家族......”他轻蔑地打量了一眼头发几乎都被油垢凝固成缕的莫芬,然后落在犹如一只大猴子的马沃罗身上,忍不住恶心地转过头去,他向露芙金部长礼貌地点头,在克雷登斯的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之后才是那两位据说十分强大的巫师——在看到巫妖与克瑞玛尔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显地发亮了。 “冈特家族,”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布鲁斯特.马尔福无比轻快地说道:“虽然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斯莱特林的后裔,但只能说,前人伟大,后人不肖——他们大概在一百年前就丢掉了城堡与庄园,在五十年前连最后一只家养小精灵都给卖了,三十年前更是失去了仅有的住宅,两位先生,我不知道你们为何会选择冈特,但这里确实不适合接待您们,”他矜持地用蛇头手杖点了一下左手的手心:“非常不适合,”他小声嘀咕:“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都要比他们住的更好些(马沃罗怒吼了一声)——总之,......”他斟酌了一下词语:“这是一个......小小的误会,”他看了一眼克瑞玛尔手指上的厉火:“但我们或许可以尽快避开这个令人厌烦的局面。” 他向两个陌生,但强大!的巫师微微地鞠躬:“我在这里热切地邀请您们移步马尔福庄园,我和我的妻子万分盼望着您们的贲临!”他微笑着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或者您还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提出,马尔福家族愿意为您效劳。” 布鲁斯特.马尔福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入口袋,他已经准备好了门钥匙,扫帚有失风度,夜骐马车无法进入庄园,壁炉......他根本不指望冈特家族有壁炉。 “但我们选择冈特,并不是因为有什么需要。”巫妖慢吞吞地说:“只是因为冈特......它很像是......” 他说出的最后一个单词或说发音没人能听清,就像是个凡人无法听清雷霆的轰鸣一般,就在附近的马沃罗,莫芬,斯卡曼兄弟不约而同地痛呼了一声,跌倒在地,梅洛普昏了过去,克雷登斯瞬间化身默默然又转化回人身,面色惨白,浑身颤抖,而布鲁斯特.马尔福的光圈几乎与此同时粉碎,他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马尔福猛地握紧了门钥匙,差点立即发动它走掉,但几秒钟后他就清醒了过来:“......龙语......” “是的。”巫妖说。 “而且如果只是区区栖身之处的话,”克瑞玛尔温文尔雅地说:“我想这不是什么问题。”他指了指最深处的黑暗,一点亮光嗡鸣着从下至上,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最后收口,成为一个蓝色微光形成的门扉:“请进,”他说:“您可以先接受一下我们的招待。” 马尔福低下头,才发现地上的蛇群不知何时都已经退去,马沃罗与他的儿子莫芬似乎还想反抗,但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丝线捆绑着那样,僵硬地向那扇“门”走去,他看向露芙金部长,发现她在不安之余居然还向他笑了笑——啊,这个混蛋部长,马尔福在心里想到,他这次可算是被她摆了一道......他只是听说有两个极其强大(甚至击败了格林德沃)的巫师要来英格兰访问,可能需要某个家族代魔法部接待——鉴于马尔福家族一贯的,趋炎附势(划掉)慷慨大度的个性,他当然会抢先在布莱克或是莱斯特兰奇家族之前......得到这个殊荣,但他到了之后才发现,这确实是个好瓜,问题是太大了,或许会让马尔福家族撑死。 他恶狠狠地瞪了露芙金部长一眼,当然,他是不可能像——不体面的冈特家族成员那样狼狈地被控制着走进去,他很优雅,很从容地向众人笑了笑,向克瑞玛尔致谢般地一躬,大胆地走了进去。 马尔福以为自己会受到拉扯,或是挤压,就像是门钥匙,幻影移形,但没有,他就像是踏过了一道真正的门扉,然后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灰黑色的平原,天空是铅白色的,没有云层,远处的山峰绵延成线。 一列全身黑色盔甲的骑士自远而近,飞驰而来,他们的马匹并不会踢起尘土......那是一群梦魇,火焰缠绕着马蹄,鼻孔里喷出灼热的烟气,为首的骑士在距离他们还有数百尺的地方就下了梦魇,然后脱掉头盔,抱在臂弯,向着他们徒步走过来——虽然说是徒步,大概也就只有眨了眨眼睛的功夫。 而在看到那位骑士的时候,不但是马尔福,就连露芙金,英国魔法部的部长也不禁满心懊悔——那不是活人。 就算骑士下马、行走与致礼的姿态流畅而优雅,但不是活人就不是活人,但要说阴尸,又怎么会有如同生者一般的阴尸,更不用说,看他们的眼神,他们仍然保有原先的智慧——英国,不,应该说全世界的巫师界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存在,比人们闻之色变的阴尸更可怕,马尔福与露芙金都不由得猜测这些骑士的灵魂是不是还被拘禁在这具冰冷的尸体里。 他们被这些骑士拥簇着上了梦魇(梅洛普与克雷登斯被带着,马沃罗父子则被挂在马上,大骂不已),一路奔驰后,他们才发现,之前以为的山峰并不是山峰,而是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城市——可能比六个霍格莫德还要大。 这座城市并不死气沉沉,更正确点说,这里有着许多“生命”——天空中飞翔着身生双翼的女性与孩童,宫殿中有侍从与仆役,庭院中有奇异的飞禽走兽,城市外还有密林与沼泽,这里是......最后的克瑞法留给巫妖与其同居人的投影,而存在于此的子民都是被截留下来的灵魂,他们或是依然使用原先的躯体,或是只保有灵魂。 马沃罗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他不是惧怕,而是作为斯莱特林的后人,他们尊重一切黑魔法。 马尔福与露芙金的面孔则是越发的僵硬,与虽然成为了傲罗办公室主任的忒修斯与只关心神奇动物的纽特不同,他们对所谓的灵魂魔法要知道的更多——这里的人偶只怕已经超过了整个英国巫师界的人数!如果这些人都是死于这两位巫师,或是因为他们而死——梅林的臭袜子,格林德沃算什么!他手里的性命有这里的百分之一吗? 露芙金部长已经恨不得把这两个可怕的存在留在美国,但事实上她也知道不可能,现在只有这两位黑发巫师为别人做决定,没人能为他们做决定。 “这里大概没有你们可吃的食物。”克瑞玛尔说。 不用了!——众口一辞(在心里)! “但既然说了要招待你们,”克瑞玛尔说:“要吃汉堡吗?炸土豆,烤鸡,还有可口可乐!”都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魔法保证了它们依然新鲜滚热。 他既然这样说了,巫师们也只能乖乖地进入到那些巨大到令人无法理解的建筑里——布鲁斯特.马尔福觉得,这里的主人一定想要在房间里养龙,才会把房间建造的这样空旷高大,不,就算是龙,也太大了,几乎可以容许一头赫希底里群岛的黑龙在里面展翅飞翔,他们在房间哪怕轻声说话,都有隆隆的回音。 汉堡,炸土豆与烤鸡很快地被送了上来,侍女使用的身躯都是石头雕刻的,但依然柔软的像是血肉之躯,布鲁斯特.马尔福第一次不那么优雅地斜眼看向侍女的手臂,冷冰冰的白色,还能看到大理石的颗粒,那个侍女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放下盘子的时候,轻轻地碰了碰马尔福家长的手背,让他不由得浑身一激灵——太冷了! 侍女转身离开,腰间的金铃叮当作响。 克瑞玛尔记得她是一个弗罗牧师,在克瑞法中生活了很多年,在即将前往哀悼荒原的时候,她许愿留在克瑞法,阿芙拉允可了——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不愿意信仰任何一个神祗,只愿意相信最后庇护了他们的克瑞法之主,他们先是在克瑞法中盘桓不去,后来巫妖提醒克瑞玛尔说,这样可能造成负能量集聚,对生者不利,所以他们就都被转移到了这里,巫妖与克瑞玛尔共持的半位面。 这里的半位面是从阴影位面中截取的一部分,克瑞法在这里有着完整的投影,死灵们的日子一如既往,只在主人们回来的时候来服侍。 只是,大概是因为克瑞玛尔与巫妖很少进入半位面,所以一旦来了,他们就会显得十分殷勤。 所以在巫师们的眼里,这里竟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热闹气氛,侍从与仆役们来来往往,有小丑和杂耍表演,舞蹈的侍女们也一点不为石头或是水流(的确是水流),甚至黑色烟雾(负能量聚集体)的躯体受限制,甚至多了许多生者无从模仿的美妙之处,有翼的侍从(他们身着盔甲)也盘旋在顶天立地的巨大柱子间,不断地抛洒下细碎的透明花瓣——由负能量与水汽凝结而成的冰霜之花。 他们所在的厅堂一侧只有肋柱,没有墙壁,他们能够看到那些骑士驾驭着踏着火焰的梦魇在平原上来去,狩猎一些他们未从见过的野兽。 这些野兽很快被送了上来,纽特坐立不安,他很想上去摸一摸,看一看,但他的兄长忒修斯准确地在桌子下面踩住了他的脚,按照这个力度看,他可能欠了很多次揍,呃,他是说,如果他们还能回去。 “这个你们不能吃。”克瑞玛尔说,这个半位面事实上是负能量为主导的,这里的产出当然当然不能被生者食用,但他除了汉堡之外,还是给了他们一杯点了几滴生命之水的可口可乐,驱散他们体内的负能量。 这让巫师们得以坚持到宴会结束,等他们回到他们的世界,一切都变得安静而又迅速, 马沃罗父子像是被突然抽掉了疯狂的神经,一声不吭地仍由魔法部来人重建他们的房屋,而露芙金部长也收起了试探的心思......还试探什么?那不是溪流,不是湖海,对于现在的巫师来说,这两个陌生来客根本就是无底深渊! 忒修斯据说在回去后抽了他的弟弟纽特很多顿...... 不过胆大妄为之人总还是有,他们在新的冈特大宅里住了几天后,一位正处在不惑之年的巫师拜访了他们。 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 还有他的兄弟,已经多年不再往来的阿不福思.邓布利多。 “万一他们把我变成了羊。”阿不思幽默地对自己的弟弟说道:“你可以把我抱回去养,记得我吃的干草要加三勺糖。” 你们知道的同人(15) 阿不思.邓布利多不是第一次来到小汉格尔顿,他是霍格沃兹的变形术教授,因为冈特家族始终拒绝让他们的孩子来霍格沃兹读书,一旦他恩他们的孩子到了十一岁,入学名单上出现了冈特的姓氏,教授们都要前来拜访一次——也许这次就有可能呢,他们怀抱着这样天真的心思一次次地被拒之门外,甚至会被毒蛇咬伤或是被黑魔法攻击。 阿不思是少数没有在冈特家吃亏,反而让冈特们吃亏的教授,就在前一年,梅洛普.冈特被获准入学的时候。他受到了马沃罗与莫芬的攻击,但也不是很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他都加倍还回去了,唯一让他心生怜悯的是梅洛普.冈特,她有着一对再不堪也没有过的父兄,但他们在他的魔法下跌倒的时候梅洛普还是畏畏缩缩的出来求情——她与阿利安娜毫不相似,丑,瘦小,但她们身上某种极其相似的特质还是让阿不思住了手......最后他没能带走梅洛普,他很明白,这里就算是一只噬人的怪兽,那也是梅洛普的家。 “看来他们过得还不坏嘛......”阿不福思说。 阿不思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他真不想说,他第一次见到冈特宅它是个什么样子——歪七八扭的建筑,到处倒风漏雨的墙壁与屋顶,没有玻璃的窗户与钉着死蛇的门扉,地板上满是油腻污垢,家具......当然如果你一定要把那少了腿儿的桌子,缺了后背的椅子,空荡荡的木箱叫做家具的话,上面的灰尘可以用来做墨水儿。 现在的冈特宅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与它比邻的里德尔宅了,里德尔是小汉格尔顿最为富有与有地位的人家,他们的宅邸自然宽敞、舒适而又豪奢,但魔法部的露芙金部长自从看过了那座......城市之后,并不觉得有什么样的宅邸能够与之相提并论,难道要把霍格沃兹给他们吗?不,就算给了,他们也未必能够满意,毕竟霍格沃兹的大厅还容不下一只巨龙在里面肆意盘旋。 谁也没想到,最终给了他们答案的是纽特,这个从霍格沃兹肆业的赫奇帕奇,他与忒修斯说,他并不认为这两位陌生的黑发巫师会在英国巫师界长久停留,那么他们只要依照纽约瑞吉酒店的最高等级套房安排,就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了......毕竟纽特与他们做过好一段时间的舍友(虽然有点远),那么,退一万步来说,假如他们想要长期居留,那么他们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寻觅与建造居所,他们一点也不缺钱——这点古灵阁的妖精们已经证明了。 所以阿不思与阿不福思看到就是一座庄重而又古朴的三层砖楼,灰黑色的四坡屋顶,倾斜的角度十分陡峭,一侧耸立着巨大的烟囱,下方是凹凸有致的山墙,镶嵌着高而窄的窗户,窗户边框的线条装饰十分精巧,墙体的砖是暗褐色的,下方是灰白色的石材,一条平坦而笔直的道路从房屋的正门处延伸出去,与山坡下的道路连接。 阿不思走上前,钉着死蛇的木头门早已不知去向,现在的门是青铜的,因为还未来得及锈蚀而呈现出温润的暗金色,阿不思考虑了一下,报出名字,门就自己打开了。 来迎接他的是纽特,阿不思与纽特谈过这两位巫师,从纽特的口中,这两位巫师虽然强大但应该不是坏人,阿不思看着纽特那双干净的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破坏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那是一份美好的,值得珍惜的情感,但一旦被摧毁,造成的伤害也是最大的——虽然这两位巫师并没有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单就他们威力庞大的魔法,就足以在不经心中毁灭许多渺小而又重要的东西。 但谁能要求他们小心谨慎呢,巨龙从不会在意脚下的蝼蚁,他们也不会在意magua与巫师。 这点阿不思很清楚,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如果只看纽特的神情,他在这里相当适意和愉快,相比起在格兰芬多就读的忒修斯.斯卡曼,斯卡曼兄弟中的弟弟果然多了不少粗大的神经,哪怕他已经亲身感受过那座属于不死者的殿堂,但他还是专注在那些怪兽,还有它们的皮骨毛制成,依然具有部分性格与智慧的魔法用具上面——像是那只劣魔皮袋,还有那根绑过黑巫师格林德沃的细绳,要他说,这两个可能比一些巫师还要聪明......或说恶劣一些,不知道是纽特在逗它们,还是它们在逗纽特,反正让靠在窗边抱着一本法术理论书籍不愿释手的马沃罗来看,他更愿意把它们三个一个恶咒咒到阿兹卡班去,但问题是,这里已经不再属于冈特了,虽然名义上还是冈特宅,但就算家养小精灵也知道该听谁的使唤。 马沃罗与他的儿子莫芬还不如纽特,或是一直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女儿\妹妹梅洛普的话有用。 阿不思也看到了马沃罗,这个原本如同一只大猴子般的人物,经过了打理与修整后居然也有了一些绅士般的派头——他的头发被剪得整整齐齐,杂乱的眉毛与胡须也经过修理,黑色的巫师长袍里露出白色的衬衫与绿色的丝绸领巾,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也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哼了一声后就转过头去。 克雷登斯请阿不思与阿不福思到阳光室去,他的主人在那里等着他们。 “我不了,”阿不福思说:“我就在这儿,”他说:“你去吧。”他对阿不思说:“我带了一个袋子,”他向阿不思展示:“完全可以装得下一只羊,就算是一只瓦格吉尔羊也装得下(体长约1.7米,高1.4米)。” 他不说还好,一说纽特就哈哈大笑起来:“......哦,不,”他喘着气说:“他们显然更喜欢瓦莱羊。” 阿不思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 在经过走廊的时候,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等离开走廊,他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地消失了,踏进阳光室的时候,站在那里的就不是霍格沃兹的变形学教授,也不是阿不福思的兄弟,就只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了。 阳光室里的场景与人们想象中的黑巫师并不怎么相配,树木果实累累,碧叶成荫,花朵绽开,几只比利威格虫自由自然地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还有来自于新热带区的摩尔福蝶,雄蝶翅膀拥有蓝、绿或银色金属光泽,在阳光下就像是一枚枚不断翻转闪烁的钱币,球遁鸟追逐着它们,球遁鸟的主要食物是坚果与浆果,但这种行为似乎是所有鸟类的本性,就算球遁鸟连飞也不会。 不过球遁鸟胜在它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消失与出现,所以还是有不够谨慎的摩尔福蝶落在地面,或是较为低矮的灌木上时,被一口啄住,按到爪子下面撕碎。 对于摩尔福蝶来说是不折不扣的灾难,但对球遁鸟来说,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罢了。 阿不思看着一只球遁鸟被磷粉撒了一头,不满地摇晃着圆鼓鼓的身体离开,才看向那两位巫师,这里的主人——虽然他已经从纽特的记忆里看到过他们,但记忆与现实所遭受到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并不认为他们是巫师......这不是人类应该有的面孔——人类所有的美是不会让他感到恐惧的。 “阿不思。”克瑞玛尔说。 他们现在已经很少会直呼别人的全名了,无论在他们的位面,还是在这里,名字始终与灵魂紧密相连,而他们的力量又足以达到只要称呼全名就能达成某种联系——而且很显然地,拷贝欠缺诚意,手打有失理智。 克瑞玛尔指了指,从地上升起一根树藤,它在一霎那间就攀升到一人多高,然后抽枝,扭曲,盘绕,变成一张生机勃勃的椅子。 “这比变形有趣多了。”阿不思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我只在与精灵有关的记载中看到过——他们用这种法术为自己建造房屋。” “如果你是想要问我们是否与精灵有关,”克瑞玛尔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有精灵的血脉,但不是这里的精灵。” 两个最糟糕的猜想成了现实,阿不思想,首先不是巫师,最少不全是,然后他们并不属于这里。 比起既不属于这里,也不会在意这里的陌生而又强大的存在,想要统治巫师界的魔王是多么的可亲可爱!阿不思可算明白露芙金部长的神色为什么会那么难看了。 阿不思只退缩过一次,那次退缩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但这次,即便他愿意勇往直前,他也根本无法撼动最后的结果——他们只能俯首听命,只希望能够显示足以赎回灵魂与巫师界的价值。 他没有想到的是,两位黑发巫师之中的一个轻轻地笑了,“别怕,孩子。”克瑞玛尔站起来,那张银色的细巧座椅顿时如同流水一般地回到了他的手上,成为了一柄尖细的魔杖,“你很强大......我是说,在我见到的巫师里面,能够与你并肩的大概只有一个,他叫做格林德沃。” 阿不思努力让自己镇定,但那柄魔杖缓慢地下移,指向他的心脏:“他的身上带了一件东西,”克瑞玛尔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显然与你有关,”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仿佛摄入了所有的光线:“你们的灵魂相互重叠,紧紧牵系,这也是你们的魔法吗?” “是的。”阿不思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感到痛苦,但并不是不愿意,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倾诉,想要咆哮,想要哭泣:“是血誓,”他无法控制地想起了他们签订血誓的那一幕,那时候他们还年少,野心勃勃,相知莫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分道扬镳,甚至以魔杖相对。 阿不思凝视着那根魔杖,从尖利的杖尖往上看,一直看到持杖人的手——他竭尽全力地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浑身乏力,几乎就要跌坐在地上。 “不错,孩子。”克瑞玛尔说:“非常坚定的意志。” 巫妖讥诮地笑了一声,他的同居人一如既往的宽和,在一个通过了两次转化检定的赎罪巫妖面前说意志坚定?“这可不是他足够顽强,”他说“克瑞玛尔,这原本就不是他的弱点,他仍然爱着那个人,也从未放弃过他们的事业,只是采取了不同的手段——我以为你看得已经足够多了。” 阿不思再次后退了一步,这次他真的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了,他跪倒在地,喘息着。 “你不能用你的标准衡量所有人。”克瑞玛尔说:“克瑞法,你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巫妖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他站起来,身后的座椅和克瑞玛尔一样,变成了魔杖落在他的手里,他指向阿不思——阿不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虚弱而产生了幻觉,因为那双眼睛里确实腾起了阴冷的赤色,他被击中了,然后有什么哀鸣着断裂,他的身体,还有灵魂瞬间一轻,他像是失去了什么,但得到的更多。 “希望你确实真心实意地想要它消失。”巫妖说。 阿不思的嘴唇动了动,他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说:“你们的爱好就是像翻一本无主的书那样任意阅读别人的记忆?” 克瑞玛尔摇了摇头,“不,”他说,不带一丝歉意的:“是思想,不是记忆。” 巫妖点头,“所以我现在还知道你想要变成一只羊。” 他愉快地挥了挥魔杖,在阿不思有任何反应之前,直接把他变成了一只瓦莱羊。 克瑞玛尔看着那只冲着他们咩咩叫个不停,还不断踢腾蹄子的黑鼻子小羊,有些犹豫地看向巫妖:“也许是我的错觉......”他说:“我怎么觉得他不太想要变成羊呢?” “谁说的,”巫妖理直气壮地说:“他的弟弟阿不福思还带了装羊的布袋来呢。” 你们知道的同人(16) 且不说阿不福思是怎么眉开眼笑地带走了他咩咩叫的兄长——纽特好心地去问了克瑞玛尔,确定他的邓布利多教授在七十二个小时后就能恢复原样——等候在霍格沃兹的露芙金部长一看这样的情况就是一苦,她虽然也见到了被变成羊的格林德沃,但在她的心里依然有着一丝微薄的希望——也许阿不思.邓布利多能有一个不同的结局呢。 现在看来,这对陌生的黑巫师倒是相当的公正,一视同仁,无论是美国还是英国,无论是白巫师还是黑巫师,他们愿意把谁变成羊就把谁变成羊,还都是六个月,黑鼻子的瓦莱羊,一模一样的七十二个小时。 阿不思.邓布利多咩咩地叫着,在一连串字母拼板上跳来跳去表达自己的意思——在被变成羊的时候,巫师们连无杖魔法或是阿尼玛格斯都不能用,这点已经能够确定了,毕竟阿不思很清楚,他与格林德沃都是隐藏的阿尼玛格斯者——阿芒多.迪佩特,现任霍格沃兹的校长,一边给他拿来了自己孙子的识字画板,一边自然而然地......或者说,装作自然而然地撸了好几把羊毛。 纽特站在一边羡慕地看着,但阿芒多.迪佩特不单是霍格沃兹的校长,还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教授与远亲,邓布利多教授是要叫他叔叔的,作为叔叔,摸摸侄儿的头当然无伤大雅,纽特就必须保持对教授应该有的尊重,就算黑鼻子的小羊确实很可爱——不但可爱,它那双几乎与黑色的鼻头部位与耳朵连接成一体的黑色大眼睛,也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即便作为一头小羊,他的举止也仍然从容不迫,优雅沉稳。 露芙金部长在忧愁了几分钟后,迅速地恢复了过来,她的想法与阿不思一致,现在只能祈求梅林,这两位陌生的存在只是偶然经过,因为好奇短暂停留,退一万步说,他们若是想要统治巫师界,也不是什么坏事啊,露芙金部长幽默地在心里说道,毕竟所有的巫师,甚至只要是人类,在那两位的心中都没有什么区别。 阿不思就用在识字画板上跳来跳去的办法,与阿芒多校长,露芙金部长开了一个短暂的会议,虽然说,与其说是会议,倒不如说是一些想法,与可能需要采取的措施,其中一条就是尽可能地避免这两位外来者对霍格沃兹产生兴趣,这里是巫师界的未来与希望,万万不能成为...... “羊圈?” 阿芒多的回答让阿不思瓦莱羊与露芙金部长同时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这位瘦弱且温和的老人对他们眨了眨眼睛:“但他们若是产生了兴趣呢?” “那就满足他们的好奇心。”阿不思跳着回答“说”。 他很清楚......那种人的想法,就像格林德沃,被你视若珍宝的东西未必在他的眼里,但若是有人为了这些他们根本不屑一顾的东西向他龇牙,他一定会把它们毁灭得干干净净地给那些人看。 “我会先让马尔福去接待他们。”露芙金部长当机立断。布鲁斯特.马尔福今年才二十多岁,尚未生子,但他将来的孩子也会在霍格沃兹读书,为了他的孩子,要说服他去接近冈特家族的客人并不难,而且基于马尔福家族的天性,只要能够缓过之前的那口气,说不定布鲁斯特.马尔福也会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当然,要和那两位......大人相处的确有些危险,但与危险成比例的,得到的好处也是巨大的。 就像人对蝼蚁,蝼蚁固然会被轻易碾死,但人随手抛弃的一点残羹剩饭,就足以改变蝼蚁甚至好几辈后代的一生。 阿不思瓦莱羊低着头,他承认自己得到了一个巨大的恩惠,但他不肯具体说,好吧,阿芒多校长与露芙金部长都不是过于严苛的人,但能让阿不思用到“巨大”这个形容词,就足够让马尔福们趋之若鹜了。 “我们还要小心一件事。”阿不思又跳着“说”。 “什么?” “除了马尔福之外,还有布莱克......”阿不思只拼出了这个家族的姓氏,但他们都知道,巫师界的二十八个纯血家族中的很大一部分,早就对他们日益缩减的权力范围不满至极了,尤其是在几百年前只配给他们俯首效力的泥巴种竟然也登堂入室,与他们平起平坐之后,他们更是对现在的状况充满了憎恶,让他们知道有那么两位足以凭借着一己之力掀翻整个巫师界的黑巫师存在,很难说他们不会做什么。 阿不思瓦莱羊的脸上......如果阿芒多校长没看错,出现了凝重的神情,他突然扭转身,哒哒地跑到校长室的书架前,对着书架叫了一声。 “你要什么?”阿芒多校长已经不年轻了,露芙金部长的反应要快得多:“书?”她的视线掠过一卷卷的羊皮轴,水晶球与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然后仿佛不那么经意地落在阿不思瓦莱羊那蓬松圆滚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阿不思瓦莱羊难得地一点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用咩咩叫的方式——长的一声表示肯定,短促的几声表示错误,请露芙金部长为他翻出了几本老旧的书籍——其中一些就连“书籍”都称不上了,因为只有残破的几片纸。 小羊的身体在打开的书本前晃来晃去,蹄子踏着书页,他看的是那样的认真,以至于露芙金部长装作和他一起查书,实际上那只手不知道rua了多少次羊毛也没注意到,最后还是阿芒多校长咳嗽了几声,露芙金部长才悻悻然地把手缩回来。 我记得你不怎么喜欢阿不思。校长用唇语说。 谁会喜欢一个无论魔法还是声望都远超于自己的人?露芙金部长想道,如果阿不思.邓布利多也是部里的一员,和她一起沉沦在争权夺利的漩涡里,她就算不给他什么好脸也不会总是把他往恶意的一方揣测,但......只要不是格兰芬多那些总是热血上头的狮子们,或是忠厚良善的赫奇帕奇小獾们,无论是拉文克劳或是斯莱特林,都能看得出,或许邓布利多确实是个好人,一个白巫师,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政客。 政客总是了解政客的。 他们不知道邓布利多为何会畏惧权力,问题是,他在渴望权力的同时也依旧能够远离权力,这种行为给了所有有意与从政的巫师们莫大的压力,以及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峰,就像是在爱情中一个生者永远无法竞争过死者,一个无心权势的教授当然也要比利欲熏心的官员们更值得尊敬与可信。 所以不但是露芙金,以后的任何一届魔法部长都会忌惮与憎恨邓布利多,当然,她是说,如果邓布利多继续保持现有对学生以及就此拓展出去的巫师界的影响的话。 但一只可爱的小羊就不同了。哪怕它想在魔法部部长的办公室里跳舞也行啊。 阿芒多校长也许看出了露芙金部长的未尽之言,他虽然温和的时常被人们视作懦弱,但从来就不蠢,可世界上总有些人,就像是装在麻袋里的锥子那样,你把它放在任何地方,它都会显露锋芒,进而扎痛一些人的——他挥了挥魔杖,让所有的书都围绕着阿不思瓦莱羊飞起来,书页哗哗哗地打开,黑鼻子的小羊伸长了脖子看着,几分钟后,它终于伸出了蹄子,啪地一声按住了一页。 阿芒多部长与露芙金部长连忙去看,然后他们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焦灼的叹息。 那是一本《吟游诗人比德的故事》,里面记载了三个兄弟怎么从死神手中得到各自的礼物,隐形斗篷、回魂石、老魔杖。 小羊的蹄子就按在回魂石上面。 在整个巫师界,包括美国、英国与欧洲,大概没人能比阿不思.邓布利多,还有盖勒特.格林德沃更清楚死亡三圣器了,他们当初曾发誓要一同去追寻这三样可以令人巫师无敌永在的圣器,格林德沃的纹章也使用了三圣器的标志。 阿不思与那两位巫师交谈的时间很短,最后还被变成了羊,但他在一瞥之间,曾经看到过他们之间的小桌上除了接骨木果酱、黄油啤酒与坚果果仁之外,还有着一枚制作粗劣的黄金戒指,也因为这枚戒指太粗糙了,粗糙的完全不符合那两位的风格,所以阿不思才多看了一眼,黄金的底座,上面镶嵌着一块四方型的黑色宝石,宝石的平面隐约显示出三角、圆圈与一竖的印记。 —————— “回魂石。” 克瑞玛尔的一句话,让马沃罗.冈特猛地睁大了眼睛:“您,您说什么?” “回魂石。”克瑞玛尔说:“也就是你们的传说,佩弗利尔三兄弟从死神手中夺来的三样圣物之一。” 一直萎顿在屋角的莫芬站直了身体,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不敢置信:“这枚戒指是回魂石?!”马沃罗喊道。 “这是你祖先的遗物。”克瑞玛尔觉得奇怪:“怎么,不知道吗?”他指着戒指的表面,“那是死亡三圣器的标志。” 马沃罗打开手掌,看了一眼戒指后又紧张地把它握进拳头:“我以为......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的祖先萨拉扎.斯莱特林留下的刻痕。” “显然不是。”克瑞玛尔说:“要早得多,也许其他两个圣器上也有相似的痕迹。” 马沃罗的嘴巴张了又张,眼中掠过的情绪可能要比之前的五十年都要多,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挣扎着开了口:“......如果,”他艰难地说:“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尽可以拿去,这句话他知道自己必须说出来,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没有哪个巫师会不知道回魂石的价值。 克瑞玛尔笑了笑:“拿回去吧,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对他们来说。虽然回魂石上附着的魔法让巫妖都有些莫明——如它能够让人复活,那么也算得上有用,毕竟就算是他们的位面,复活一个生命,特别是有智慧的生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只是把想要见的死者灵魂拉回来是怎么回事?无论那个红袍术士都能做到的事情就别来打搅一个巫妖了。 但要说,无论是谁的灵魂,又让人倍感蹊跷——因为在巫妖的位面,虔诚的灵魂会被接引到神国,与魔鬼签订契约的灵魂会沦为魔鬼的食物与货币,伪信者无信者要么成为被狩猎的对象,要么被钉在死亡之城的墙壁上,一旦下场确定,要召唤他们,很容易就会激怒神祗或是魔鬼——他们不知道这里的灵魂在死亡之后会往哪里去,但回魂石竟然是没有任何限制的,任何时间,任何人,任**仰都可以被召唤出来,巫妖觉得,这太荒唐了! 倒是另一个想法比较符合事实,简单地说,回魂石或许这只是一个大型的“修复咒”,对,就像之前他们推测过的,回魂石回溯的只是使用者的记忆,就像巫师界的画像那样,只是要比画像高级得多。 这需要测试,但已经探知了其中法术关键的巫妖已经不需要这块石头了,所以他们就把它还给了马沃罗,但克瑞玛尔才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糊涂到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 巫师界就这样和平吗?就算是黑巫师,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也敢就这么每天戴在手上...... “如果我能更早知道......”马沃罗欣喜若狂地喊道:“如果我更早知道!” “古灵阁的妖精就会有另一件值得他们吹嘘的珍品了。”纽特说。 马沃罗猛地回过头去,力气大的就像是要扭断自己的脖子,但他不敢对纽特做什么,就算没有黑发巫师,纽特的神奇动物伙伴们也不是好招惹的——他上次才被毒角兽骑过脸。 角落里传出呵呵的笑声,马沃罗的怒意随之转移,但又突然熄灭了,那是他的儿子莫芬。 莫芬.冈特在妹妹还未降生前,虽然是冈特家唯一的男性后裔,却也是马沃罗.冈特的出气筒,他挨过拳头,也挨过切割咒,钻心剜骨咒,还有一些不至于造成终身残疾的恶咒,他逐渐变得与父亲一样暴躁恶劣,只是因为不断地近亲婚配,他的魔力并不如马沃罗,所以他从来不敢反抗马沃罗,只敢将自己的痛苦转移到妹妹梅洛普身上。 但克瑞玛尔与巫妖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马沃罗被酒精毁掉的神智被强行找了回来,莫芬与梅洛普则成为了这对兄弟巫师的研究对象,他不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但他只能看到结果,结果就是他变得更强了......嗯,他的妹妹梅洛普更强,他们现在都不必再畏惧自己的父亲马沃罗了,只是比起还有些心慈手软的梅洛普,莫芬要更心狠手辣一下,他是不介意好好地“回报”父亲一番的,为了自己,也为了早逝的母亲。 马沃罗不出声了,莫芬向克瑞玛尔鞠了一躬,就走了出去。 他在屋前小径与通往城镇的道路的交叉口处看到了梅洛普与克雷登斯,虽然后者只认为自己是那两位大人的仆人,但要让莫芬来说,整个巫师界大概会有三分之二的人想要争取这个“仆人”的位置,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样自如地在默默然与默然者之间转换的巫师,同时还能保持理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力量,还有幸运——莫芬想要往地上唾一口,但及时打住了,马沃罗和他现在这么人模狗样的完全是因为克雷登斯——虽然克雷登斯跟随两位大人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对于克瑞玛尔与巫妖来说,比起疯狂,比起弱小,比起残暴,他们更无法忍受的是愚蠢与肮脏,他不会让会令那两位主人蹙眉的东西出现在他们眼前。 被扔过好几次的莫芬牢牢地记住了教训,他看着克雷登斯与他的妹妹梅洛普正在使用魔法......没有魔杖的魔法,给一些小仙子指派住所,小仙子是一种经常被巫师们用来做装饰的魔法生物,她们往往也很愿意,只是小仙子往往有很强的趋魔性,若是巫师魔力不足她们会逃走,就像冈特宅之前几乎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小仙子。 但自从那两位大人住在这里之后,这里的小仙子就越来越多,每次......那位较为和蔼的黑发巫师走出屋子,她们就会挤挤挨挨地飞上去想要给他做装饰——挂在头发上,衣襟上,蜷在手指上,或是吊在耳坠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不得允许,她们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那位大人。 即便如此,她们还是越来越多,多到必须有人给她们分派住所。 莫芬很奇怪她们为什么没有被赶走,因为那两位大人看上去并不是如马尔福那样......喜好虚荣的人,特别是名为克瑞法的兄长,小仙子虽然不敢有意打搅他,但还是有些吵闹的——只是他也必须承认,有了这些发着微光的小仙子妆点,深夜时分的庭院就如同倒映着星辰的湖泊那样美。 —————— 入夜之后,克瑞玛尔注视着窗外:“小仙子又多了。”庭院已经无法承载她们,她们都飞到庭院外的斜坡与密林里去了。 “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他回过身来,微笑着问道,然后他没有等待巫妖的回答:“星光河。” “......还有银冠密林。”巫妖说。 然后他们没有再说话,而是一同愉快地享受了这片刻宁静。 你们知道的同人(17) 在阿不思瓦莱羊的后续分配上他的弟弟阿不福思与霍格沃兹的校长阿芒多产生了一些小小的分歧,倒不是别的,只因为他们都想要把阿不思留在自己身边——阿不福思讨厌他的哥哥,因为正是阿不思与他的密友格林德沃之间的矛盾导致了阿利安娜的死亡。 阿不福思是阿利安娜最喜欢的哥哥,阿利安娜也是阿不福思最喜欢的妹妹,虽然家中遭遇了许多不幸的变故,但阿不福思一直以为,他们可以这样永远地在一起......一起,哪怕阿利安娜永远无法与人结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也是一样,但阿不思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他有自己的野望,有自己的渴求,这一切堆积在他的心里,一日一日地发酵,他对阿不福思希望的平静与平庸的生活充满了厌恶,视家人如枷锁,他而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到来就像是一根引发爆炸的导火索。 格林德沃毁了一切,他毁了阿利安娜,也毁了阿不思,虽然阿不福思不知道阿不思最终放弃了对权力的追求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畏惧,但无论阿不思怎么做,安眠在六尺黑土之下的阿利安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但在阿不福思的心中,阿不思再怎么样,终究还是他的亲人,在母亲与阿利安娜离开后,他唯一的亲人,在阿不思只是一只六个月大的瓦莱羊的时候,想要伤害或是杀死他实在是太容易了——阿不福思拒绝承认他一直注视着阿不思,但他知道他兄弟的性格总是会给他找来许多不死不休的敌人。 而阿芒多校长也是这么想的,他几乎已经将阿不思.邓布利多看做了自己的继承人,而学校中的各位教授也对这位同僚充满了欣赏之意,而且出于另一个目的——也就是盖勒特.格林德沃,他们也必须有一个可以擎肘这位黑巫师的人。 这点就连露芙金部长也必须承认,环顾整个欧洲,并不是没人能够对抗格林德沃,但那些年长并且有着强大魔力的人几乎都在纯血世家里,他们对格林德沃满心欣赏,不支持他已经算得上好了,别说反对他了——而寥寥几位能够与这位黑魔法的天才为敌的人呢,就像是尼克.勒梅,他固然是个强大的巫师,但他都已经决定放弃魔法石,与自己的妻子一起回归到死神的怀抱里去了,你再要求他为巫师界耗尽最后一点心力——抱歉,他们可不愿意。 这不是可以强求的事情。 所以只有阿不思.邓布利多,一个曾经被盖勒特.格林德沃指定为密友与左膀右臂的人,他曾经与格林德沃并驾齐驱,当然也可以把格林德沃彻底地拉下来。 ......当然,现在还有那对黑发巫师,但姑且不说谁能指挥他们,若是只为了对付格林德沃,却要去惊动两头恶龙,露芙金部长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饮鸩止渴。 所以阿芒多校长于公于私,都要把阿不思瓦莱羊留在身边,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阿不福思的魔法当然无法与阿芒多校长相比,但他想了一想后说:“但如果人们发现您身边多了一只瓦莱羊,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呢?”而且为了安全,阿不思瓦莱羊最起码要在阿芒多身边须臾不离地待上几十个小时,霍格沃兹内也很难说会不会有格林德沃的拥护者,而格林德沃曾经被变作瓦莱羊的事情也已经上了《预言家日报》,也许很快就会有人把校长身边的瓦莱羊与失踪的阿不思.邓布利多联系起来。 倒是阿不福思,他本来就喜欢羊(他知道有很多人把他说的很不堪,但他的初衷也只是为了阿利安娜与母亲有羊奶喝,所以他从未在意过),多一只不会有人注意,也很少会有人去关注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巫师,七十个小时一过,阿不思.邓布利多就可以回霍格沃兹继续做他的变形学教授。 “那么,阿不思,”阿芒多教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在你弟弟那儿待上两天,还是继续留在霍格沃兹?” 阿不思瓦莱羊低着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两只黑耳朵在空气里相互拍了拍,阿不福思马上扭过头去,同时握住自己的双手,免得控制不住去摸一摸。 阿芒多校长倒是相当坦然地伸了手,捏了捏耳朵后,他才一挥魔杖,把所有的识字卡送到小羊蹄子下面。 等羊蹄一个个地踩过了卡片,他们的神色也变得讶异起来:“你要去冈特宅?” 阿不思瓦莱羊点了点头。 ———————— “碰!” 水晶球被炸的粉碎,维奥莱塔本能地向后一倾,她的恋人格里姆森及时喊出了一个盔甲护身,才勉强保证她没被水晶球爆裂后的碎片伤到脸。 维奥莱塔惊魂未定,但这位强大又有着杰出记忆,为不知道多少黑巫师服务过的魔杖制作大师此时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倒不是只因为摧毁了水晶球的人是盖勒特.格林德沃,还因为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黑巫师,圣徒的首领显然正处于狂怒的状态之中。 “他......他怎么敢!”格林德沃咬牙切齿地说:“他怎么敢?!”已经被变成了手无寸铁的羊,他还敢继续和始作俑者在一起,难道他不知道对于那两个......怪物来说,最危险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之后的事情吗? 他在美国能够拿到的情报,阿不思.邓布利多在英国怎么可能拿不到! 那是两个可以联通到另一个世界,一个死者的世界的危险人物! 格林德沃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都无法将胸口的怒火按捺下去,他几乎都有冲动,通过门钥匙,或是幻影移形,甚至是扫帚,立刻赶到阿不思身边去!他宁愿自己亲手杀了他,也不想看着他的灵魂落在不知名的人手中任凭他们操纵戏耍!他几乎就要这么做了,但格里姆森放下恋人,站了起来,他不是格林德沃的门徒,只是受雇的佣兵,所以在这个房间里,竟然只有他看出了格林德沃的想法,并且敢予以阻止。 格林德沃站住了,他的灰色眼睛里翻滚着可怕的怒涛,而格里姆森依然平静地看着他,虽然作为被雇佣者,他完全不必这么做,但现在维奥莱塔也在这里,格林德沃万一出事,他的圣徒和他的敌人都会直接找上他们。 “等等,先生,等等,事情都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呢,先生。”格里姆森说,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清楚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之间的事情,他们瞒得可紧,而且从表面上看,谁不说他们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但妙就妙在他的恋人维奥莱塔是邓布利多的线人——当格林德沃找上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小命休矣,谁知道这位黑巫师首领要的只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情报......这也是最让维奥莱塔迷惑的地方,格林德沃对阿不思.邓布利多学习或是创新了怎样的新魔法,有了什么样的理论研究固然很感兴趣,但对一些看似无比寻常不过繁琐的小事也也不放过,害的维奥莱塔每次与邓布利多在壁炉中会面的时候,必须全神贯注,用一双锐眼搜索所有的痕迹与线索才能满足格林德沃如同饕餮一般永不满足的胃口。 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去注意自己的敌人是不是吃了一包吹宝超级泡泡糖? 这样的事情多了,维奥莱塔也不由得暗自揣测起格林德沃的想法来,虽然那时候格林德沃还在伪装成格雷夫斯,但一个人的外貌可以变,神情的细微变化却变不了,然后就是维奥莱塔又从她的情报网里搜罗了一些消息,兼女人的直觉,她才得出了这么一个令人惊骇的结论! 当知道自己的男友格里姆森被格林德沃雇佣后,为了免于他因为不知情而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她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格里姆森,格里姆森没蠢到让格林德沃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与邓布利多的事情,但他能猜到格林德沃想要去做什么——“冷静一下。”他冒险抬起手,让格林德沃看到他的手里没有魔杖——但格林德沃有,格里姆森的脊背上全是冷汗:“先生,冷静一下,等等,让我们来思考一下......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不应该是那种莽撞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我们或许应该先找到这个理由......” 格林德沃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魔杖——不是格雷夫斯的那根,而是他从格里戈维奇那里偷来的那根老魔杖,非常缓慢地,从中段移动到杖尖,他知道它会给他带来多么强大的魔法...... 但......格里姆森说得对,阿不思从来不做无用的事。 他的手抬起来,落在格里姆森的肩膀上:“你说的对,”他说:“我们必须知道这个原因。” ———————— 冈特宅的壁炉火焰熊熊,阿不思瓦莱羊伸出一只蹄子碰了碰,它是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冷的火,据说是因为那位黑发巫师不想看到空荡荡的壁炉而点燃的,但在六月份,再在壁炉中点火可真是有点太热了,但火是冷的——说冷也不全对,只能说温度很低,虽然它的颜色依然是金黄与赤红色的,就像是格兰芬多的颜色。这让阿不思瓦莱羊想起了纽特向他描述的那座城市,看似生机勃勃,实则一片死寂。 小羊叹了口气,他希望格林德沃能够看懂他的暗示,在他发现这两个外来的巫师正在寻找死亡三圣器的时候。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隐形斗篷正在波特家,回魂石在冈特家(对,马沃罗.冈特在第二天就忍不住把他拥有回魂石的事情宣扬出去了),如今只有老魔杖,正在格林德沃手里,格林德沃幸运地在面对那两位巫师时,一直使用的都是格雷夫斯的魔杖,没有拿出他的老魔杖。 但很难说那两位黑发巫师什么时候就会知道,他们的能力比那些天生的摄魂取念师还要可怕,邓布利多已经算是摄魂取念的佼佼者,但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依然毫无反抗之力。 与隐形斗篷,回魂石不同,老魔杖可以说是格林德沃最重要的获得之一,邓布利多不知道格林德沃会不会突然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虽然他之前已经做过了,并且酿成了最为苦涩的后果,但......但阿不思.邓布利多宁愿自己杀了他,也不希望他毫无价值地死在某个连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阿不思小羊烦躁地蹬了蹬蹄子,就听到冈特宅的门打开了。 来人正是布鲁斯特.马尔福,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还敢上门——莫芬.冈特面色阴沉地跟在后面,在冈特家族陷入低潮的时候,马尔福家族落井下石的时候可不少,更别说之前马尔福才把他们的屋子形容为“连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也不会住的”地方,他倒想给马尔福一个恶咒,但梅洛普与克雷登斯都不允许,他也只能插着裤兜跟在马尔福身后。 马尔福觉得,只要别在那座阴森空旷的城市里,能够见到这么两位卓越强大的巫师实在是他的一种幸运,而且这两位也不是如同冈特一般的疯子,他保持着谦恭而又不失风雅的微笑,向两位主人(当然不是冈特)微微鞠躬:“早安,大人们。”他说:“能为您们效力,马尔福十分荣幸。” “所以你就是今天的向导了?”克瑞玛尔不那么意外地说,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马尔福正是他之前遇见过很多次的那种人——不坏,但也不好,善于钻营,手腕和脑子一样灵活,但有时候会做出让你想象不到的事情来。 “是的,我受命为您们介绍这里。”马尔福在克瑞玛尔的示意下坐下,然后端起隐形仆役为他送来的茶。 “那么我们先去哪里?魔法部?”克瑞玛尔问。 马尔福微微地僵了一下,谁还敢让他们登记魔杖?“也许对角巷?”他说:“那是我们这里最热闹的商业街,一切应有尽有,对巫师来说非常重要,也许您们愿意先参观哪里?”他停顿了一下:“魔法部......当然,也可以。但那里......说实话。”他真心实意地说:“充满了虚伪与刻板的气氛,相对的,对角巷要有趣与繁荣得多。” “那么就这样,”克瑞玛尔说,他并不在意:“我们就去对角巷。” 你们知道的同人(18) 普通巫师,或是那些有着magua父母的泥巴种(马尔福语)的magua巫师或是混血巫师,他们要进入对角巷一般有两种方法,一是使用壁炉与飞路粉;二是通过就在一个唱片店与书店夹缝之间的小破酒吧——magua们是看不见它的,只有巫师们可以看看它,它挂着一只三条腿的破坩埚作为招牌,里面的酒水虽然不够味美却足够廉价,日常有许多出身寒微或是不想被人注意到的巫师在里面打发时间,也有误入的magua,但他们通常只会被友好地施加一个遗忘咒后被送出去。 但作为马尔福,或是马尔福家的贵宾,当然是无需踩过破釜酒吧乌黑的地面,在遍生杂草的天井里拔出魔杖对砖墙上的石块指指戳戳的,但冈特家没有可以用来通行的壁炉——当然不可能有,所以他们是乘坐着夜骥马车来到这里的。 对角巷看似没有可供夜骥马车降落的地方——实则不然,那栋矗立在对角巷尽头,高大的白色建筑,妖精们的古灵阁的最高处,就有供夜骥马车降落的地方。布鲁斯特.马尔福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边尽可能自然地压了压飞扬的衣襟,他之前都不知道古灵阁居然还有这么一处隐蔽的平台,想来也是妖精们的后手之一——毕竟三百年前妖精才有过一次声势浩大的叛乱,而现在他们与巫师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他们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也很正常。 但妖精,尤其是古灵阁里的妖精,虽然平时对巫师们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事实上,若有可能,消息灵通的他们从心起来也很快,至少为那对黑发巫师们兑换货款的妖精可不是坐在高高的柜台后等着他们去,而是英格兰古灵阁的最高负责人,妖精古洛所,他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但据说它的曾曾曾曾......祖父甚至见过四大巨头之中的斯莱特林,他们的家族是最惯于与那些强大而又傲慢的黑巫师打交道的,他的长兄古过罗在斯堪迪亚维纳古灵阁分部对付圣徒的首领盖勒特.格林德沃,他则在这里对付魔法部与邓布利多,而现在,他要面对的可怕人物又要多出了两个。 古洛所亲自拜访了冈特宅,之前妖精已经用金币与他们的情报网获得了不少消息,但这些几乎都没用,一旦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可能又是如同萨拉扎.斯莱特林一般的人物时,古洛所没有一丝犹豫的就向黑发巫师们投了诚,就像上千年前妖精也是这么向四大巨头臣服——反正他们的臣服不但有时效性,还有种种不为人所知的限制——主要是武力,当巫师们还很强大的时候,妖精们可没有像现在这么不讲道理,像是有关于格兰芬多之剑的争议(此剑由格兰芬多委托妖精铸造,铸造完毕后,依照妖精的“法律”,格兰芬多只算是“租用”,不算格兰芬多之剑的所有人),哪怕是在三百年,妖精也是提也不敢提的。 但现在的巫师界显然已经不如以往,一些威力巨大的魔法不是被归纳到黑魔法所属,束之高阁,就是没有人能够再用的出来,能够创新魔法的一些人,却将精力全都用在了像是“兰花盛开”,“泥垢速去”,“门牙赛大棒”这类不是用来谈情说爱就是用在家事、恶作剧的咒语上,也难怪如布莱克的一些纯血家族对此满心凄凉,万般恼恨。 毕竟在巫师界,越是古老的家族,对过往的记载就越完全,对magua的仇恨与忌惮也愈深,但他们的敝帚自珍与目中无人又导致了巫师界中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他们的恐惧——也许也有不愿意承认这份恐惧的原因在——大部分巫师都认为,magua弱小,无能,就像是一只只蠢笨的蒲绒绒,他们不会对巫师造成任何伤害,甚至需要巫师们加以保护才能勉强生存下去。其他不论,现在的巫师们说起十五十六世纪的magua焚烧女巫男巫的行为时,竟然会可笑地一致认为,那些被捉住的巫师只是在和magua们开玩笑,他们使用类似于冻火咒之类的法术只是为了戏弄magua,而那些真正遇到了不幸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巫师,只会是被误认为巫师的凡人。 于是最可笑的情况出现了,巫师对凡人一无所知,而凡人们的科技却在日新月异,就巫妖能够看到的,magua们现在使用的武器已经能够对巫师界造成致命的打击。 那些巫师们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们沉醉在自己编制出来的美好幻想里,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丝毫不变的日子,完全无视外面的变化,也许要到凡人们的炮火直接摧毁了古灵阁或是霍格沃兹,他们才会痛苦地清醒过来吧。 “有许多人讨厌你,因为你一直在提倡保护magua,引入更多的混血与magua种巫师,”克瑞玛尔居高临下地望着喧闹的对角巷,微笑着看了看乖乖蹲在脚边的阿不思瓦莱羊:“但格林德沃能够看到的东西,你也应该能够看到,”他注视着将头深深地压在膝盖之间的妖精:“巫师如果继续排外下去,人口的缩减必然不可遏制,而他们对magua们的恶意若是任其发展,势必会引来magua的报复——到那时,人口凋零的巫师界,别说是面对magua们的攻势,就连这些古灵阁的妖精也无法压制住,还有巫师在发展过程中曾经摧毁过的文明......人马、巨人、狼人......也许被吞没也只会是在一朝一夕之前。” “但那样很痛苦吧,阿不思,”克瑞玛尔说:“唯一能够理解你的人已经成为了你的敌人,他和你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虽然你们的愿望是一致的,而你们的做法也是那样的类似——把所有的一切都背负在身上,一定很累。” “却也乐在其中。”巫妖说,事实上,他的同居人也有好几次几乎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要拒绝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虽然路途崎岖,但它带来的荣誉、成就感与权力,是无可估量的,就像是曾经将巫师们带入了亚瑟王的视野,从而让巫师们在凡人的世界里有了一席之地的梅林,他也只是一个巫师而已,但巫师们对他的崇敬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人神。 “梅林的臭袜子!”马尔福诅咒道,一只突然掠过头顶的蝙蝠给他留下了难堪的纪念品。 唔......当然,巫师们对梅林的......尊敬方式也确实足够特殊...... 想来就算是最虔诚的格瑞第牧师也没这样殷勤地呼唤过格瑞第的名字,但若是有人这样给格瑞第的名字加后缀......克瑞玛尔看了一眼巫妖,他们显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就连巫妖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想想吧......格瑞第的内裤!格瑞第的胡子!格瑞第的......嗯么么么么,屏蔽词,总之单单这么一想,他就已经极其愉快了,巫妖甚至感觉有些遗憾——若是格瑞第还在的时候,设法弄出一些小小的误会,让她的牧师们这样呼喊一回......他敢说,会有很多龙裔愿意来购买一份珍藏的。 马尔福挥动魔杖,将自己的靴子和地面弄干净后,才回头看向马车的方向——他在小汉格尔顿的时候承蒙过那两位大人的招待,那时候他们的面容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在明亮的晨光下,这样的殊色更是令人无法直视——或者说,处于一种来自于本能的恐惧,让人们不敢长久地凝视他们的面孔。 阿不思瓦莱羊紧跟着巫妖跳下马车,因为腿短,所以跳跃的幅度要比一般的猫狸子或是燕尾犬更大,蓬松的黑耳朵与白尾巴在空中急切地晃动着,他原本想跟在两位黑发巫师后面,却被后面马车上的克雷登斯一把抱了起来,一边的梅洛普大胆地上前,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阿不思瓦莱羊叹了口气,这个可怜的姑娘,他也不知道在她身上的变化是好是坏——但若是那些纯血家族知道了一定会发疯......就算梅洛普不算是纯粹的哑炮。 每个纯血家族都会出现哑炮,这些哑炮在十一岁后会面临非常可怕的命运,不是被囚禁,就是被驱逐,而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所以他们以为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一切,都迅速地远离了他们,他们回不了家,也无法适应没有魔法的生活——也没有在magua世界生活的经验,他们若能侥幸活下来,必然会对自己的家族乃至整个巫师界怀抱着强烈的仇恨。 但如果有人可以重新让一个哑炮成为巫师呢? 巫妖与克瑞玛尔的研究并没有多少避讳他的地方,阿不思很难想象巫师的体内会有......一个类似于瓶子之类的东西,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梅洛普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魔力充足的巫师,就是因为他们设法弥补了她体内的缺憾,那么,按照这样的理论,哑炮也一样可以重新成为巫师。 想到这儿,阿不思瓦莱羊又摇着尾巴“笑”了两声,但这些纯血家族可能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外来者的理论一样会颠覆他们对于纯血的认知——magua种的巫师与纯血巫师没有什么两样,一定要说,只能说纯血巫师能够容留魔法粒子的部分确实要比magua种的巫师更多一些,但鉴于近亲婚姻带来的不良后果,这种优势又算不得什么了。 梅洛普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只黑鼻子小羊同情着,自从她变得强大之后,她就开朗了很多,她设法治好了自己的斜眼,又有了许多在这个年龄的女孩应有的衣裙与饰品,偶尔被magua们看到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嘲笑她或是逃离她,她的父兄也有段时间没有打骂她了,这让她犹如一根被践踏的小草那样,迅速地恢复到原应有的青春姿态。 冈特的小女儿并不好看,哪怕治好了斜眼后,她的面容只能说是清秀,站在黑发巫师身边的时候更是容易被忽略,但她一向是惯于满足的,而且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给她的记忆并不好——随之而来的不是斥骂就是殴打,她一直跟在克雷登斯身后,让也同样擅长与喜好躲在阴影里的克雷登斯不得不习惯人们的注视。 梅洛普与查斯提提,莫德丝蒂不一样,倒是和克雷登斯有点像,他们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对他们施以虐待的正是他们以为的亲人,他们的家更是如同泥沼一般,让他们无法摆脱又几乎快要窒息。 克雷登斯第一次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应该......他可以......去保护什么人。 不是像为查斯提提和莫德丝蒂挨打那样的保护,而是......更激烈的,更凶狠的......出击一般的保护。 一行人沿着妖精开辟的旋转楼梯往下,墙壁上的黄铜卜鸟衔着人鱼脂肪制成的蜡烛——从蜡烛里不断地溢出轻而尖利的声音,古洛所谦恭而又得意地说,这些蜡烛会在非妖精,或是没有妖精自愿带领下的人走进这里的时候放声嘶喊,听到的人都会昏厥过去,当然,就和那些只有妖精才能被吸入金库门那样,这里昏厥过去的人就和被吸在金库门上的盗贼那样,要坚持十年才会等来前来检查的妖精。 马尔福在黑暗中翻了一个白眼,他也听说了,一直宣称妖精拥有巫师界所有金子与宝物的古灵阁成员们,在面对这两位黑发巫师的时候可是明确地承认,这两位巫师所有的**品,依然属于他们自己所有,只要他们拿回......即便他们没有拿回**的钱款,古灵阁仍然愿意为他们服务,虽然妖精几乎都快钻到那些宝石里去了。 不过对巫妖来说,那些只是分量与色泽还算将就的宝石大概只能说是空饭盒,在吞噬了里面的灵魂后(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留下的壳就变成了不可燃,也不可回收的废弃物,能在这里把它们再利用起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妖精们为他们准备了一辆铺着羽毛缎面枕头的小车,车边还有意加设了稳固的把手,马尔福都忍不住酸溜溜起来,就算是他,古灵阁的大客户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啊——妖精们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不管怎么说,小车还是小车,要人去掉半条性命的过山车式轨道还是轨道,但那两位大人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 小车咕噜噜地往下滑去,妖精单独坐在第一辆小车里,巫妖与克瑞玛尔坐在第二辆,克雷登斯与梅洛普,还有阿不思瓦莱羊坐在第三辆,可怜的马尔福孤零零地坐在第四辆——他可以不下来的,但只要情况允许,他希望自己能够尽可能地了解这两位大人......无论是要决定马尔福家族的去向,还是与那些纯血家族交易,这些都会是异常珍贵的情报。 小车的速度加快了,它猛地向下俯冲,又向右旋转,再向下俯冲,向左旋转,再旋转,下冲......它在黑暗的山壁间滑行、翱翔、翻滚......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巫妖侧头看向克瑞玛尔,发现他正在大笑,然后他转过头来,对巫妖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乘坐飞翼船去灰岭......” “嗯,”巫妖说:“怎......么了?” 克瑞玛尔眨了眨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那大概是一次绝对不能与巫妖提起的冒险经历。 “说啊。”巫妖抱起双臂:“我听着呢,克瑞玛尔。”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的同居人在他沉睡的时候做了什么......但,大概......呵呵。 “我们快到了。”克瑞玛尔说。 所有人都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小车一阵颠簸,在几秒钟后,它急剧地转弯,然后人们看到了一挂灰白色的瀑布。 这是要前往古灵阁最深处的金库必经的重要程序之一,简单点来说,瀑布的组成部分就是显形药水,任何服用了复方汤剂,或是使用其他魔法手段易容的巫师都会在这样的药水下显形,但妖精只是一挥手,瀑布就缓缓地向着两侧犹如帷幔般地打开,第一二辆小车通过后,瀑布又突然落下,梅洛普失声惊叫,克雷登斯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挥动魔杖,药水没有一滴落在他们身上。 布鲁斯特.临时的单身狗.被劈头盖脸的**打中因而忘记了念咒的.马尔福有话要说。 阿不思.悲哀的单身狗.突然被挤成羊肉片.邓布利多也有话要说。 瀑布后小车又转了几个弯,行进速度慢慢地缓了下来,妖精古洛所回头看了那两位大人一眼,“前面就是最后一道关卡了。”他说:“诸位,你们会看到古灵阁最为强有力的守卫。”他回过头的速度有些快,以至于没有看到那两位大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那是一头鳞片青黑的巨龙。 虽然这个世界的巨龙对于巫妖来说,只是一群没有智慧的大蜥蜴,但看到这么一头被锁链紧紧地铐着,双眼几乎快要瞎了,竟然会畏惧一片金属片响声的巨龙......克瑞玛尔知道这种条件反射是这样形成的,就像凡人想要驾驭大象,为了让这种骇人的怪物俯首听命,就一定会用最锋利的钩子抽打小象柔嫩的眼睛、耳根或是嘴巴等部位,一边抽打,一边吹响哨子或是发出命令,为了避免更多的疼痛,小象就会下意识地在听到这种声音或是命令后屈服,这种情况会一直延续到它成年。 他们不知道这头巨龙是怎么被妖精们得到的,但按照巫师界的分类来说,它应该是一头赫西底里群岛黑龙,当小车经过它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到它身上的鳞片有大块的脱落与翘起,还有血肉模糊的四爪,它的双翼更是残破的犹如漏洞的风帆。 这确实是最后一道关卡,妖精古洛所把手按在最后一间金库的大门上,他犹豫了一回,最终没有让大门把他,还有巫师们直接“吸”进去,而是让大门向着两侧打开,一打开,马尔福,还有克雷登斯与梅洛普,还有阿不思瓦莱羊,相当一致地扭转身体,低下头,闭上眼睛。 那座黄金之山......不,应该说绵延的山岭实在是太耀眼了! 这座金库的金子在打开门后,流溢到了金库外面,这不是魔法**造成的假象,每一块金币都货真价实。 巫妖心满意足地环绕着这座***岭走了几步,他的黑色眼睛里反射着璀璨的金光,犹如隐藏着一枚旭日,“我用它们来换外面的那只......龙如何?” 古洛所起初没能听明白黑发巫师的意思......什么叫做换外面的那只龙? 等他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丝毫迟疑地就答应下来了,这只龙固然令人印象深刻,但要再弄一只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这一金库,足够他们再买上五六七只黑龙的了。 “古洛所,”另一个黑发巫师突然说:“我这里可能还要提醒你一些事情。” 古洛所鞠了一躬:“请说,先生。” 马尔福看到对方微启双唇,但第一时间里,他什么也没听到,下一刻他福至心灵——感谢他妻子在他出门前一定要他喝的福灵剂,他陡然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双耳,但还是在一阵无形的震荡后目眩耳鸣——同时他一摸胸前的护身符,又碎了。 梅洛普与克雷登斯的反应要比马尔福更快一些,但还是受了一些伤。 而妖精古洛所的耳朵和眼睛里已经流出血来,他茫然地看向那位大人——虽然知道他们非常,非常,非常强大,但......他们一直以来表现的都非常和善,不,等等,应该说,他们现在仍然十分和善,但就像是邓布利多担忧的那样,像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稍有动作就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这是龙语。”克瑞玛尔低声说:“所以,古洛所,你明白了吗?” 这座金库,不仅仅是为了外面那只黑龙。 古洛所慢慢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龙,无论是澳洲蛋白眼,还是赫西底里群岛黑龙,又或是威尔士绿龙——就如巫妖轻蔑的那样,只是一群大蜥蜴,但在它们之前,并不是没有那种具有智慧,懂得魔法的巨龙存在的,虽然他们不知道它们都到哪儿去了,但梅林就曾经与巨龙交好,龙语也在一些古老的家族中流传,只是已经没人知道它们该怎么发音,怎么使用。 他们的祖辈或许曾经与巨龙为友,也有可能,有一部分巨龙的血脉,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会看到一只龙被这样屈辱地对待。 阿不思莱特羊摇晃了一下轰隆隆的脑袋——他想起了现在自己正在研究的龙血使用方法...... 他刚研究到龙血可以作为清洁药水的加强催化剂使用...... 小羊怼了怼蹄子,也许他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研究方向了。 你们知道的同人(19) 在magua界有个笑话,或是急转弯之类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你要把一只大象放到冰箱里,需要几个步骤? 答案是:三个步骤。一、打开冰箱;二、放进大象;三、关上冰箱。 那么话说回来,妖精们又是怎么把一只巨大的黑龙塞到古灵阁里的金库通道里的呢?很显然,那里的空隙连给黑龙张开翅膀都困难。 答案是:三个步骤。一、打开古灵阁...... 当然不是,就算是纽特的皮箱,可以容纳上百种神奇动物自由生活的方舟,也无法容许一只火龙进出,当初妖精们与巫师们达成协议,买下黑龙后又雇佣了二十个巫师,用了整整一天,施放了不下上千个咒语,才终于慢慢地将黑龙挪到古灵阁金库通道里去的。 现在有人愿意把它买下来,当然,这笔钱对于妖精们来说也足够了,但古洛所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他们是怎么带走这头火龙的。 如果他们不能,说不定古灵阁的妖精们还能赚上一笔中介费。 可惜的是他必须失望了,克雷登斯从身边抽出一个不断蠕动着的黑色袋子——质地像是皮革的,又像是丝绸,而且它蠕动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只活着的胃囊(也许就是如此),克雷登斯紧紧地握着它的颈脖,伸手拉掉捆绑袋口的细绳,向着那只已经还未被卸除镣铐的火龙。 黑色的火龙露出了一些不安之色,虽然那个巫师手里没有拿着总是让它痛苦不堪的小棍子,但那只袋子却让它升起了更大的不安与恐惧,只是就像是曾经的纽特.斯卡曼,那只劣魔袋子没有给火龙太多的思考时间,它一被打开,就猛扑了上去,在妖精惊恐的目光中,骤然扩大到极限,将人们的视野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马尔福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亮,火龙就不在原先的地方了,它消失了,沉重的镣铐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他后退了一步,想起之前他还有意接近那个看起来更不谙世事的仆从......他看着克雷登斯握住那只危险的袋子,若无其事的轻轻搙了搙,就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那只袋子里也没有一只火龙似的——马尔福深深地觉得自己要更谨慎一些。 这位虚荣而又大胆的巫师这样想着,听到克瑞玛尔——也就是那对黑发巫师之中的弟弟(他们之间多半由他来与别人交涉,而另一个么......大概就是普天之下皆蠢货——只是程度不同的......那个样子吧)说:“那么就按照刚才我们看到的标准,预备三个金库吧。” 克瑞玛尔伸出了手,这次他递给古洛所的只有很小的一颗宝石,但就是这么一颗,让古洛所原本就瞪得大大的眼睛几乎快要突了出来,而他伸出来接下宝石的手都快颤抖了起来。 那是大约三盎司分量的生命之水。 巫师们不知道的是,妖精中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了——妖精们原本生命悠长,对于稀少的新生儿也不是那么在意,反正他们自己就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这也是他们认为自己比巫师更高贵的地方,问题是自从三百年前妖精叛乱,他们的族群里竟然就再也没有过新生儿,前一百年妖精们只是有点焦急,再一百年他们就开始使用各种手段查验,这是否是巫师们对他们施下的诅咒或是魔药之类的东西,最近的一百年他们几乎都要疯了......尤其是最长一辈的妖精已经逐渐老去和死亡的时候。 克瑞玛尔看到的是,现有妖精们的体内几乎已经无法积蓄魔法粒子,这点与大部分巫师相同,但与巫师们即便无法积蓄足够的魔法粒子导致生育艰难或是生下残缺的哑炮不同,妖精们对魔法的依赖更多——他们直接失去了繁衍的可能。 而克瑞玛尔的生命之水,可以说是神力的结晶,也就是最纯粹的力量再提炼之后的结果,只要少少的一滴,就可以让一个妖精恢复生育的能力,这是妖精第一次与他们接触的时候,克瑞玛尔随手问及他们有没有什么需求的时候,给出的小小馈赠。 当然,对于妖精们这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甚至可以为之付出半个古灵阁。 这比宝石或是黄金更能令妖精们欣喜若狂,古洛所深深地向他们鞠躬,甚至差点把鼻子按在地上,简直和一只家养小精灵没有什么区别。 马尔福不太明白克瑞玛尔的意思,他只听懂了三个......同样标准的金库,于是他又向前了两步——他大概这辈子也别想知道自己在那个阴冷的宫室中喝掉的古怪magua饮料里面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不过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否则就算是布鲁斯特.马尔福也很难想象自己一口喝掉了一个古灵阁金库会是什么感觉。 妖精们的态度变化是肉眼可见的,古洛所之前还打算着是不是能够从这两位巫师这里弄到更多的......生子魔药,没想到他们只为了一些金子就给出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古洛所必须承认自己有着得寸进尺的打算,但想起那只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吞到了袋子里的火龙,他就做出了更为明智的决定——妖精从来不缺金子,能够用金子交易的东西对妖精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难题,又何必去轻易触怒这两位强大而又陌生的巫师呢? 一行人被妖精们恭敬地送出古灵阁的时候,首先听到的就是一群正聚集在第一道青铜大门与第二道银门之间的巫师们发出的惊叹声,他们之前正不耐烦地等待着古灵阁开门——对,古灵阁罕见的关门了,因为妖精们铭刻在古灵阁第二道门上的那一串警告巫师们,或是别的什么别想从古灵阁偷走妖精的钱的警告突然消失了。 布鲁斯特.马尔福打量着那两扇银光闪闪的大门,心想,大概只有等这两位大人离开英国,这里的警告才会再次出现吧。 对此克瑞玛尔与巫妖完全没在意,他们乘坐夜骥马车的时候,俯瞰了整条对角巷,在天空中的时候,这条街道除了白色的古灵阁之外,几乎毫无可取之处,窄小而又色彩驳杂,但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你会发觉,这里也同样有着许多乐趣。 尤其是对克瑞玛尔来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一个普通人,对于这种充满了烟火味儿的繁闹街道几乎毫无抵抗力。 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巫师,因为已经过了开学季的缘故,这里看不到任何一个magua,魔法粒子在这里也变得格外稠密,闪亮,它们不但在巫师的体内积聚,也在一些物品和药材里停留,所以在两位外来者的眼睛里,对角巷是一条散发着金色与银色光芒的道路,比在天上俯瞰时要美得多。 巫师们起先鸦雀无声,他们甚至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人类的通病,当他们被惊吓或是威慑到的时候,会本能地保持安静——阿不思瓦莱羊无奈地摇晃着耳朵,从膝盖丛林里挤出来,小羊的蹄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了哒哒哒的清脆声音,然后是不可一世的布鲁斯特.马尔福,他那张令人讨厌的脸一下子把不少人拉回了现实,巫师们轻微地骚动起来,在妖精们的指挥下让出道路。 有人猜测这两位容貌极盛的巫师可能是别国的大人物,也有人猜是重新出现的隐世家族,反正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不看他们的向导,那可是马尔福,谁不知道马尔福最会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但相对的,想要让他们弯腰屈膝的人也只有那么廖廖几个。 马尔福敏锐的察觉到那位兄长的视线在翻到巷的门口停顿了一下,现在可不是让那些黑巫师们受惊吓的好时机,马尔福难得的恻隐之心让他瞥了一眼就在右手一侧的魔法野生动物店——绝对不是因为这家店的主人与韦斯莱关系相当不错的缘故——哈,当他没有看到挤在那些巫师堆里大放厥词的红头发们吗? 魔法野生动物店,正确点来说,一个巫师宠物店,店主人是个格兰芬多,也就是马尔福最讨厌的那种,马尔福也需要猫头鹰,金雕或是孩子们的玩伴,但他们可从来不需要亲自到对角巷里采买,就像马尔福家的孩子也无需亲自去魁地奇精品店购买扫帚,总有巫师送货上门,而且保证品质更甚这些小店。 但对于有着漫长生命的克瑞玛尔来说,这些各有特色的小店才更有趣味。 魔法野生动物店狭窄的不像是一家出售活物的店铺,它就和所有对角巷的店铺那样有着封闭的玻璃橱窗,橱窗上灰尘密布,但还能看得出后面一个叠着一个的笼子,也许是为了招徕生意,这些笼子里装满了哗众取宠的小动物,像是橘子颜色的蜗牛,壳上满是亮晶晶宝石(玻璃)的乌龟,上窜下跳没有一时安宁的老鼠,还有一窝茶色的蒲绒绒。 克瑞玛尔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了一顶油光水滑的大帽子,黑色的高顶帽,还在自己翻着跟头,一个跟头之后帽子就变成了兔子,然后再一个跟头后兔子变成了帽子...... 巫妖一伸手就把那只帽子抓住,翻了过来,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只帽子疯狂地尖叫了起来,然后两只兔子耳朵噗地一声冲出帽顶......又被巫妖一把捉住,他就这么提着......长耳朵的帽子,困惑地看向克瑞玛尔,很明显地在说,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存在意义? 嗯,存在意义还是有的,克瑞玛尔说,譬如,如果一个magua魔术师有幸买到了这顶帽子,他的后半生就衣食无忧了。 店主人阿普蓝赶过来的时候变形兔已经被放开了,它显而易见地惊魂未定,只能趴在那儿喘息......它的腿还带着黑色的帽檐。 阿普蓝是个格兰芬多,一个混血,与韦斯莱一家关系很好,但与马尔福......只能说在校内魁地奇比赛中他们结下了不小的仇怨,因为马尔福显然更懂得利用规则中的漏洞碾压格兰芬多——他毕业离校后魁地奇比赛的比赛规则从十五英寸长变成了一百二十英寸长,对于马尔福认为这乃是对智慧的奖赏与认可,而阿普蓝作为格兰芬多的队长认为这全都是狗屁! 要是马尔福,阿普蓝准会把他赶走,但......阿不思瓦莱羊立刻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脚上,阿普蓝虽然不知道这是他的教授,但还是马上把它抱了起来,说真的,在巫师界,对神奇动物不够真爱真没办法经营一家神奇动物店,其他不说,看看那一箱子又一箱子的火螃蟹(就是那壳上镶嵌着宝石的乌龟)与炸尾螺......噼里啪啦,臭烘烘,还到处喷火。 “呃......”他不看马尔福,只看那两位眼生的巫师,他还是第一次懂得蓬荜生辉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在心里说,马尔福一生致力于做到这一点:“您们需要些什么?” “猫狸子,也许。”克瑞玛尔和善地说,然后转身看向克雷登斯,还有梅洛普:“你们自己去看,只要喜欢的都可以留下。” 阿普蓝也看到了这两位......小巫师,哪怕其中一个已经足够大,但可以看的出,他与站在身边,看上去还没到霍格沃兹入学年龄的女孩在心智上并没有多少区别,他们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有些局促,但眼睛都在闪闪发亮。 阿普蓝看不出他们与那两位巫师是什么关系,说是亲眷......那个少年明显太过恭敬了。 克雷登斯之前在纽特的皮箱里见过不少神奇动物,所以尚算平静,但梅洛普除了地精之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多的魔法生物,她一眼就看中了一条盘踞在玻璃箱子里的双头蛇蜥,她对巫师界了解的太少,以至于根本没做任何掩饰,直接走上去与那条碧色的爬行动物直接说起话来。 阿普蓝顿时吓了一跳,差点把阿不思瓦莱羊扔在地上,他连忙弯下腰,把它放下。 “这是冈特家的女孩。”马尔福笑吟吟地说。 阿普蓝瞪了他一眼。 克雷登斯也走了过去,他对自己施放了一个法术,然后也与那只蛇蜥说起来话来。 阿普蓝看了一眼马尔福,这也是冈特家的? 马尔福摇摇头。 阿普蓝的眼神突然变得热切起来,那么他是用过魔药还是魔法与动物说话?只能是蛇蜥,还是任何动物都可以? 蛇蜥的一只头扭过去与克雷登斯说话,另一只头还在与梅洛普说话,之间的气氛实在热烈,简直让克瑞玛尔都忍不住想要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只蛇蜥在抱怨阿普蓝总是想让它产卵,是的,没错,它是雌的,但只有一个头是雌的,另一只头可是雄的,他怎么能够让一个雄性去产卵?就算身体能也不行!它们都快要性别错乱了! ==...... 梅洛普为难极了,她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交流,但这只蛇蜥已经忍耐得够久了,它都在发誓,如果这个傻瓜再给它弄产卵的窝,它就石化了他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还是克雷登斯去和阿普蓝说了,阿普蓝惊讶极了,他走过去敲玻璃,“你不想产卵?” 双头蛇蜥朝他龇牙,喷毒液。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阿普蓝说:“看来是这样,”他转向克雷登斯,高兴地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法术?或是魔药?可以教给我吗?我也一直想和动物们说话!” 马尔福翻了一个白眼,这就是格兰芬多......这个法术拿出去可以得一个一级梅林奖章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吗? 克雷登斯果然摇了摇头。 阿普蓝正在失望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可以教你。” 克瑞玛尔与巫妖正站在一对渡鸦面前,那对渡鸦很老了,嘴角发白,羽毛也有些稀疏,其中一只已经落在了巫妖的手指上:“但我们要这对渡鸦。” “不行!”阿普蓝毫不犹豫地说,“抱歉,”他说:“这对渡鸦不行,客人......他们......他们不是货物。” 克瑞玛尔有些意外,他看得出店主人很想学这个法术,而这对渡鸦......它们或许的确是例外,因为它们没有被关在笼子里,脚上也没有链子,不远处放着一顶反过来的巫师帽,帽子里满是亮晶晶的小东西,看来就是这两只渡鸦的收藏了。 “福金与雾尼是我的家人,”阿普蓝说:“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们就陪着我了。” “你不想学习这个法术吗?”巫妖问。 “但我之所以想要学习这个咒语,”阿普蓝坦然地说:“大部分原因就是我想听听福金与雾尼总是对我嚷嚷些什么啊。没有了他们,我就不需要这个咒语了。” 那只落在巫妖手上的渡鸦突然抬起翅膀,大叫了一声。 “它在骂你笨蛋。”巫妖翻译说。 克瑞玛尔忍不住笑了,另一只渡鸦也飞了下来,落在克瑞玛尔的肩膀上,对着阿普蓝呱个不停。 “它也认为你卖掉......他们比较好,”克瑞玛尔微笑着说:“他们一致认为,那个咒语比他们值钱多了,而且他们已经三十岁了,就算是巫师界的渡鸦,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不能陪你更久,不如把他们这对快死的老渡鸦卖掉,换成咒语,把巢造得好些,大些,多弄些闪闪发亮的东西,然后可以找一个可爱的雌鸟,孵上好几个孩子......” 他还没说完,巫妖手上的渡鸦突然飞起来,朝着克瑞玛尔身上的渡鸦大喊大叫,还扑上去和它打了起来。 “哦,”巫妖说:“他嫌那家伙说太多了......”他说:“一对快死的老渡鸦......嗯?” 两只已经打到羽毛纷乱的渡鸦突然僵住了。 马尔福明目张胆地笑出声来。 “没关系,”克瑞玛尔温和地说:“我的提议还是不变,我们很喜欢这对渡鸦,如果你愿意转让,我们会教给你那个咒语。” 马尔福这下可真是有点嫉妒了。 阿不思瓦莱羊看向他们,眼神复杂。 他不认为他们真的只是为了得到这两只渡鸦,那么他们是为了得到什么? 小羊认真地思考着,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壁炉里,突然升起了一蓬碧绿的火焰。 从火焰里伸出一双手,直接把他抱走了。 你们知道的同人(20) 阿普蓝的注意力原本都在那两位陌生的客人身上,他是个鲁莽的格兰芬多,以至于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咒语很有可能来自于一个顽固而又乖僻的家族,但对方提出的条件,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而就在此时,一只渡鸦突然大叫起来,而一抹碧绿的光从他眼角闪过,阿普蓝猛地转身,看到最后一点碧绿色的火焰从壁炉里消失。 他再迟钝也知道,有人私自接通了他的壁炉,然后从壁炉里......他的货物与朋友一样没少,但那只阻止了他冲动行事的小羊不见了,梅林的臭袜子,那甚至不是他的羊! 他跑向壁炉,把头伸进去——这很危险,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壁炉的哪一方是谁。 事实上,比阿普蓝更快的是克雷登斯,但克瑞玛尔伸手制止了他,“我想阿不思一定很愿意和那位谈谈。”那位与阿不思.邓布利多有着古怪联系的巫师,盖勒特.格林德沃,他一出现,巫妖就立即察觉到了,毕竟他们更注重的是灵魂,而不是外形——至于他们会有怎样的过往,巫妖确实有些好奇,因为那个咒语显然将两人牵系在了一起,他们是平等的,而不是一个服从于另一个。 巫妖相信克瑞玛尔也想到了一些事情,而且他们之前也讨论过格林德沃,这个他们见到的巫师中最强硬也是最有力的,他们相信他们会很快见到他,无论是为了阿不思.邓布利多,还是巫师界,又或是整个世界。 “那是你们的朋友?”阿普蓝问,他赶到的时候,火焰几乎都已经熄灭了,他的头发被截去了一段,还算万幸,不然就是半个脑袋了,格林德沃可不是那种心怀慈悲的人。 “我们的小朋友。”克瑞玛尔说,然后看向阿普蓝:“谢谢你的关心,那么,你想好了吗?” “很抱歉,”阿普蓝虽然很不高兴自己的壁炉被人随便使用,但如果那只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他还在霍格沃兹的时候,也很淘气,于是他就诡异的心平气和下来:“那是我的家人,我不能把它们交换给你们。” “那么如果只是暂时的呢?”克瑞玛尔说:“我们只会在这里待很短的一段时间,它们只要陪伴到我们离开为止就行了。” “它们确实就快老死了,”巫妖突然说:“但如果你把它们交给我们,我们或许可以延长它们的生命,可能只有几年......” 几年的寿命! 那么它们或许还真能看到自己娶妻生子!~ 这才是对阿普蓝最致命的一击。 —————— 之后是随手写的一个小番外,明日更替过来。 ——主要是在群里聊天的时候,有人提起,如果凯妈妈因为工作太辛苦了秃头怎么办...... 在银冠密林中,精灵们都习惯地蓄养长发,他们的弓弦通常就是用自己或是爱人的发丝绞成的,而人们对他们的印象也是如此,若是看到一个短发的精灵,会有许多人感到惊讶。 但这里我们要说的是,精灵与人类一样,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是有可能牛山濯濯的。密林之王的头生子凯瑞本就是如此,他是罕见的没有带着胎发出生的孩子,在生命之水里第一次沐浴后,他的脑袋就像是初初升起的满月那样皎洁无暇,光亮可鉴...... 而且因为精灵们寿命悠长的缘故,他们的成长期也要比人类更长,所以当一个人类的孩子已经能够挣脱母亲的手,充满好奇地到处乱跑的时候,凯瑞本,英格威的小银叶子还舒舒服服地躺在银冠花的摇篮里,撮着手指甜蜜地睡着——那颗脑袋也依然令人伤心地没有露出一丝趋向毛茸茸的意向。 英格威倒还能保持镇定,倒是佩兰特一直十分担忧,凯瑞本不是唯一一个降生在银冠密林的小精灵,但其他的新生精灵显然没有这样的问题,“您觉得,”佩兰特问:“有没有可能是一种诅咒或是法术呢?” “谁会特意创造出这样的法术?”英格威歪在椅子上,用秘银笔尖的羽毛笔轻轻地扫着自己的下巴:“或是诅咒?”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没说出那个可怕的词语,是的,辛格精灵们的神经要比翡翠林岛的族人们粗大不少,虽然说起T......U这个词来他们还是会有些迟疑,但辛格精灵们之所以能够在密林落足,靠的可不是自己的秀发,而是秀发绞成的弓弦。“这并不能影响到什么。” “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佩兰特说:“直至今日,高地诺曼的诸侯中仍然有人认为他们的国王不应与我们结盟。”事实上话还要难听得多。 “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的。”英格威收回搁在桌上的长腿,“等落在兽人身上的箭矢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我相信他们的主意会改变的很快。” 佩兰特笑了,“是的,英格威。”他说:“或许这确实只是我神安格瑞斯的一个小玩笑,不管怎么说,如果这是一个诅咒,一个法术,那么创造它的人也太过无聊了。” 他向密林之王一躬身,就走了出去,毕竟密林初定,他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佩兰特没有看到身后的英格威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神情:“如果说真有那么一个人,”他仿佛喃喃自语般地说道:“他或许真有可能这样无聊的。” 他站起身来,因为凯瑞本一出世就很不幸地失去了母亲,所以一直是英格威亲手照顾他,除了出征,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从未超过一百尺,现在也不例外。 英格威视事之处的侧间就是凯瑞本休息与玩耍的地方,平常的时候常有轻柔的晚风掠过垂下的细纱,送入月光与银冠花的馥郁花香,但今天这一切似乎都凝固了,照顾凯瑞本的精灵法师倒在地上,一道黑色的影子正漂浮在摇篮上,自上而下地俯瞰还在沉睡的精灵婴儿——他的姿势十分古怪,像是想要接近,又像是要远离,这让他的身躯(姑且这么说吧)倾斜了最少四十五度以上,若是凡人早就狼狈地跌倒在地,他倒还是轻轻松松,泰然自诺。 仔细看的话,他的脚都没有落在地上。 他用研究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婴儿,他没有见过英格威的妻子,但这个......看上去简直如同一团面包胚子的“东西”距离英格威也太......遥远了一些,他努力回忆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小的时候,虽然作为施法者,强大的记忆力必不可缺——但那真不是他会去关心的地方,唯一的问题大概就在于,他记得那些蠢货的头上似乎,可能,应该......是有毛发的...... “英格威,他这是......秃了?” “不会比你更秃。”英格威说,密林之王已经张开长弓,淡金色长发绞成的弓弦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甚至连架在弓弦上的魔法箭矢有有些黯然失色。 “好久不见,”巫妖轻柔地说:“英格威。” “好久不见,”英格威说:“埃戴尔那。”他看了一眼倒下的精灵法师,她还活着:“马上离开。”他说:“不然我会再给你一箭。” “这可不是欢迎一个朋友的最佳方式。”埃戴尔那说。 英格威笑了笑:“我们很早之前就不是朋友了。”他低声说:“埃戴尔那,从那一天起,就不是了,而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你想要杀我,我也想要毁了你。” “但今天或许可以例外,英格威,你看,月光是那样的美,”埃戴尔那轻轻落下,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虚假的面孔:“而我是为了履行约定而来的。”他看向英格威:“我们有过约定,英格威,我们要做彼此长子的父亲,给予他们祝福。” “一个不死者的祝福?”英格威说:“还是诅咒?” “祝福并不会因为身份而不同,”埃戴尔那说:“虽然友情会,但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礼物。”他从长袍里取出两把刀刃微微弯曲的长刀,“我把它们叫做星光,与银冠。” 英格威微微动容:“这是你的刀。”他还与埃戴尔那并肩作战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地看到过这两把长刀如同痛饮美酒一般痛饮敌人的血。 “我重新淬炼了它们。”埃戴尔那说。 事实的确如此,埃戴尔那的长刀原先是他的两根肋骨,他的银龙父亲把它们取出后混入自己的血,加上秘银与精金熔炼成了这两把刀,“我已经用不到它们了。”埃戴尔那说:“我希望它们不至于在我的箱子里蒙灰。” 英格威没有说话,他收起长弓,走上前去,默默地伸出手去,用指尖触过这对长刀,它们在他们分道扬镳之前,就已经被无尽的怨恨与幽魂缠绕,但现在它们纯净明亮得如同大河的源头与星辰的微光。 “你怎么做到的?”英格威问。 “还记得你上次给我的一箭吗?”埃戴尔那说:“经你附魔的箭矢仍然那样犀利,令我怀念。” “如果你真的这样怀念,”英格威讥讽道:“我这里还有很多。” “别像对一个敌人那样的对我,英格威。”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还能是朋友?” “你不应该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俗人。” “我是。”英格威说:“你应该记得我是怎么阻拦你的,而你,”他看向巫妖:“你给了我一刀。” “并不致命。” “它毁了我对你最后的信任。”英格威说:“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成为朋友。” 巫妖转过头去,用行动来表示自己并不愿听。 “时间会改变一切,“埃戴尔那说:”你会明白,有些事情并不值得改变我们之前的关系。” “见鬼去吧!” “我每天都在见。”埃戴尔那说:“不过,既然你坚持,那么我会走的,我这就离开,放心,没有任何人因为我的到来而遇到不好的事情——是的,你儿子的秃头与我无关,我可以向无底深渊发誓。” 说完,巫妖就向后退了一步,传送门在他身后嗡鸣着打开。 “等等。”英格威说。 “怎么?” “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我是说,你真正的样子。” “不太好看。” “现在说太晚了。”英格威说:“让我看看。” 巫妖迟疑了一会,幻影从他身上慢慢地离开,出现在英格威面前的是一具已经被负能量腐蚀到只有原先三分之二甚至只有三分之一还能保持完全的骨头架子,埃戴尔那正从巫妖往半神巫妖转化,可以看得出,他决定保留的是脊椎,那里的骨头光亮而完整,更不用说正在缓慢闪烁着的灵魂宝石——七颗灵魂宝石。 英格威甚至认得出埃戴尔那从他手里抢走的那一颗。 “你等一会,我有东西要给你。”英格威说。 东西放在英格威的寝室里,那里距离视事的厅堂有段距离,但他拿了东西回去后,巫妖还乖乖地等在原地,只是凯瑞本已经醒了,顶着那颗明亮的光头趴在摇篮边,咯咯地对着巫妖笑——巫妖现在已经能够完美地收敛起自己的气息,竟然连最为依仗本能的精灵幼儿也能天衣无缝地骗过去——英格威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遭受的欺骗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了。 埃戴尔那还变出了一连串发着磷光的小骨头架子,让它们排列整齐地在空中跳舞,让凯瑞本兴奋地拍着手,大喊大叫。 “这是我给你的东西。”英格威说。 “这是......”埃戴尔那真的惊讶了,小骨头架子哗啦啦地全都掉在了地上,对他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耻辱了:“你怎么能拿到的......这是,灵魂宝石,英格威,你怎么会有这个?” “通过正统的交易。”英格威说:“虽然以你的看法,可能有点蠢。” “你知道我距离半神巫妖可能就只差那么一颗宝石了吗?” “我知道。”英格威说:“所以我要把它给你,免得你为了宝石又去毁掉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 埃戴尔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犹豫地拿走了宝石。 “那么,朋友?” “这个没门,”英格威说:“滚。” —————— “那么,”听完了整个故事的异界灵魂忍不住发问:“凯瑞本是什么时候长出头发来的?” “你只关心这个问题吗?”埃戴尔那不太高兴地说。 “我相信关心这个问题的人很多。”异界灵魂诚实且八卦地回答。 “呃,”埃戴尔那回忆了一会:“大概有那么七八十年吧,”他邪恶地笑道。 “他们都称你的凯妈妈为...... 密林之珠。” 你们知道的同人(21) 梅林咖啡厅虽然足够奢靡,但无论如何,它还是个咖啡厅,所以最大的圆桌也只够四个人围坐,于是......阿克图勒斯抢先邀请了克瑞玛尔与巫妖,然后无耻地挽住了布鲁斯特的手臂,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坐下——他的未婚妻梅拉尼娅向马尔福的妻子玛格丽特莞尔一笑,“让那些先生们去谈无聊的事儿去吧,我们坐到窗边去。学姐,自从离开了学校,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来到对角巷——您喜欢的还是雪山玫瑰吗?梅林咖啡厅最近雇请到了一位来自于意大利的厨师,您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他的奶油日光饼做得很不错。” 梅拉尼娅的殷勤之中不无代阿克图勒斯道歉的意思,也有一个充当红脸,一个充当白脸的意思,马尔福夫人玛格丽特出身特拉弗斯家族,对这套把戏心知肚明,但就像任何一个社会都有的潜规则那样,她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无礼地驳回梅拉尼娅的意思,说起来,她们在霍格沃兹里的时候,确实是学姐学妹的关系,毕竟大部分纯血家族都在斯莱特林,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错。 还有的就是,玛格丽特并不认为她骄傲的马尔福先生会败在年轻的阿克图勒斯先生手下,除了马尔福一贯的敏锐之外,他在出门前喝下的那管子福灵剂也能保证他今天不会有太坏的运气——那管子福灵剂甚至不是他们自己做的,而是来自于普林斯家族的珍藏。 除了这些,玛格丽特与梅拉尼娅还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这两位巫师的......仆从,姑且这么说吧,一个是冈特家族的梅洛普,之前绝对不会被她们放在眼中的孤女,另外一个已经得到了魔法部官员与他们的眼线的共同确认,一个能够自主在默默然与默默者之中转换的巫师,虽然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又有些木纳,但若是不够强大,格林德沃又如何会在纽约苦苦寻找默默者的踪迹? 更不用说,那对巫师选择了冈特家族,虽然表面上的理由是冈特这个单词近似于龙语,但之后就有很多古老的家族查阅过自己的藏书,结果发现,这居然不是什么人在胡言乱语,冈特这个姓氏确实来自于龙语,那是一个曾经臣服于萨拉扎.斯莱特林的家族,因为他们之中曾经出现了一个一路攀升到主教位置并且对自己的家族充满仇恨的哑炮,所以他们在迁移到这里之后,就舍弃了原先的姓氏,并请求他们的领主斯莱特林给予他们一个新的姓氏。 所以冈特确实来自于龙语,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萨拉扎.斯莱特林的一个小玩笑,它在龙语中是小蛋的意思——特此声明,只是小蛋,不是小蛋蛋。 很难说这两位巫师是不是与萨拉扎.斯莱特林有关系,在四大巨头的时代,能够说用龙语的巫师也寥寥无几,几百年后,巫师们甚至只能临摹与想象着龙语的发音——只能用人类的声带和方式发音,这样的龙语没有一丝一毫的威力,就连没有智慧的火龙也慑服不了。有时候,巫师家族们也会缅怀起梅林的时候,那时候的女巫与男巫比四大巨头时代的巫师们更有力,更危险,在记载中有这么说过,梅林与另一个女巫玩笑般的以变形术搏斗时,曾经约定不可以变成巨龙。 现在的阿尼玛格斯呢,几乎都限定在了非魔法生物里,凤凰、巨龙、鹰头马身有翼兽就算没有魔法部立法制止,也没有哪个巫师可以做到,至于那些能够变成鱼、兔子、臭鼬的家伙们,马尔福与布莱克一致认为,难道他们的餐桌上还缺一道菜不成? 这也是为什么在巫师界中,始终有着隐世家族的传说,就算是阿不思.邓布利多这样的人物也不例外,哪个有理智有远见的巫师看不到巫师界的危机?别说纯血家族讨厌泥巴种,如果他们能够像是家养小精灵那样只管勤勤恳恳的干活,他们是万万不会介意的,或许还会觉得人手太少,但他们一旦和纯血家族们争权夺利起来,就变得异常可恶了,尤其是现在的巫师界所拥有的领地一再萎缩——magua发明了那么多东西,每一样发明都会直接影响到巫师界是否能够继续隐秘而完全地存在下去。 但如果他们能够拥有梅林时代的力量,那么情况就大为不同了,那个时代的magua们虽然信奉他们的上帝,但巫师一样可以在宫廷与贵族的宅邸里出没,甚至被奉作上宾,不正是因为他们的魔法吗? 他们需要魔法,强大的,可怕的,能够使magua们忌惮的,让他们可以重新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力量。 对于巫师们怎么想,巫妖当然能猜到,而且他与克瑞玛尔也有自己的一些设想——有关于魔法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对巫师是相当不利的,这样下去巫师界必然走上消亡一途,只不过,按照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做法,它会安静地,温和地,慢慢地死去,并不痛苦;但按照盖勒特.格林德沃的想法,巫师界的消亡必然是快速而又满怀痛楚的,毕竟他一开始决定与magua的军队乃至国家合作就是大错特错,那时候梅林可以成为亚瑟王的老师,并一力推他上位,成为国王,那也是因为那时的巫师能够轻易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败,以及于一个国家的兴衰,但几百年过去了,巫师们原地踏步,不,反而衰退了许多,magua们倒昌盛发达起来——如果现在的巫师人口数量与magua 的人口数量比例能够倒置,那么巫师界还有可能,但,众所周知,单看英国,整个巫师界的需求只需一条街道与一个村庄就能满足。 是的,巫妖嘲笑这里全都是一群不自知的术士,但术士也是天赋者与施法者,这里没有神祗,没有魔鬼,恕他直言,施法者的力量远不应局限在这么微小的地方,而所谓的魔法部还在不断地收缩巫师们的底线。 但纯血家族的想法也是不可行的,他们根本不敢走出去,只敢赶走那些可能与他们争夺一席之地的泥巴种,但驱逐泥巴种的行为最终只会令得巫师的社会完全崩溃,想要让泥巴种如同家养小精灵那般予取予求更不可能,凡是强大的存在必然有可敬的智慧,虽然表达方式未必相同,而且就算是家养小精灵,在那样苛刻的前提下,他们一样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反抗。 阿不思.邓布利多猜的很对,巫妖,还有克瑞玛尔确实实在筹划一件可怕,但又伟大的事情。 魔法。 这里到处都是魔法,哪怕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咖啡厅。咖啡厅的顶面上如同霍格沃兹那样,显现着与外面一致而又更加令人舒适的天空——此时正是正午,伦敦罕见地阳光明媚,所以在咖啡馆里,人们也一样可以享受得到温暖的光线,但与外界又有不同的是,这里不断地有各种形状的薄薄云层掠过天空,投影在地面形成各种奇特的形状,不至于让咖啡厅里的人像是那些正在街道上行走的巫师那样被迫曝晒在阳光下。 “霍格沃兹也有这样的天空。”阿克图勒斯说:“咒语群,但最重要的主体咒语来自于布莱克家族,可惜的是这并非创造了这个咒语的巫师本意,他原本是想要在密闭的房间里完全地投影出外界,风、阳光、暴雨与冰雹,平地、沼泽与草坡甚至湖泊——在那个年代,两位,您们应该知道,巫师们不能够在外界随意地显露自己的身份,但我们与magua的战争又从来是无法选择地点和气候的,有许多巫师因为陌生的环境而失误,之后就是被擒、被拷问,最后被送上火刑架。” “那时候的情况确实严酷。”克瑞玛尔说,“幸而你们还能有所醒悟。” “在遭到最大的背叛之后,”阿克图勒斯说:“梅林还是太过天真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缺乏一颗残忍的心,他一直认为magua可以与巫师和平共处,但怎么可能呢,人类最憎恨的就是那些有着他们没有的东西的存在,巫师们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变得富有或是强大,单单这点就是罪过。” “那时候的magua们简直就如同恶心的蛆虫一般,总有流民、农奴或是无所事事的人将他们所遭受到的一切不幸带来的怒气倾泻在巫师身上,仿佛这样做他们就有面包可吃了——但最终如盗匪一般占据了我们的城堡与庄园的,还是他们的领主,他们至多能够得到做佃农或是士兵的资格。”马尔福抚摸着手杖的蛇头说道。 “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赏赐了。”阿克图勒斯补充道,他注意到那位巫师用了“你们”这个词,难道他们确实并非来自于这里?也有可能,比起广袤的欧罗巴,不列颠岛的面积实在是太小了:“谁能想到呢,就是这些连家养小精灵也不如的东西,毁了巫师的根基——布莱克家族放弃了他们的领地,马尔福家族舍弃了他们在宫廷里的职位,冈特抛下了自己的姓氏......四大巨头带着我们的先祖来到这里,把这里隐藏起来,所以才有了二十八个家族,有了霍格沃兹,有了霍格莫德,有了对角巷,以及属于巫师们的一切。”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巫师还能够为自己争取到一处喘息之地。”巫妖说,他并不是在讽刺,但在这两位纯血巫师的耳朵里,这样的话可真是满身尖刺,什么叫做喘息之地?什么叫做那时候的巫师? “难道您们的家族不是如此?”阿克图勒斯几乎可以说是反射性地说。 说起来,还是四大巨头先行于此,之后才有欧罗巴与其他地方的巫师纷纷仿效,但,马尔福轻轻地踩了踩阿克图勒斯的脚,激怒这两位大人可不是他的原意,相信阿克图勒斯与他身后的马尔福家族也是如此,他们应该慢慢地将话题转移到对方的家族身上去才是,弄清楚他们的来历与资源,才能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我们的家族......”巫妖想了想,说:“从一开始就凌驾于任何人,我是说,凡人与施法者之上。” 十分真实,就算是那个老年痴呆症患者在这里也要表示同意,红龙格瑞第不但缔造了一个巨龙的家族,还缔造了一整个以施法者为主导的国家,这点是当时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与之比拟的,而且格瑞纳达残酷的生存境况也注定了弱者无法得到苟延残喘的机会,在格瑞纳达,即便是奴隶也是强壮而又聪慧的。 当时就有人说,除非神祗降临,又或是格瑞纳达的巨龙们自相残杀,格瑞纳达就永远不会覆灭。 而这两样都实现了。 巫妖得意而又愉快的情绪清晰地传到了克瑞玛尔的心里,要说,在那场彻底的大混乱中,最让巫妖开心的莫过于格瑞第的彻底消亡与格瑞纳达的覆灭,它们都曾经见证了巫妖的弱小与卑微,这是巫妖曾经抛弃了血肉与那一半来自于母亲的柔软也要舍弃的东西——这大概是唯一让他不再那么抱怨连连的地方了。 不过,即便它们的结局如此,但直到消亡前的那一刻,它们也从未在凡人面前低头,而能够让它们毁灭的,除了神祗,也只有它们自己。 布莱克与马尔福有那么几分钟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正在拼命地回忆有那个家族取得了这样显赫的成就,但没有,怎么可能,这是梅林与四大巨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但他们也能够感觉得出,这不是谎话,虽然它听起来是这样荒谬。 最后还是克瑞玛尔解决了他们的难题:“我们并不属于这里,”他说:“其中的含义是,”黑色的眼睛看向了他们:“我们不但不属于英国,也不属于德国,或是美国,又或是任何一个你们认知中的地方,我们甚至不属于这个位面——你们知道位面的意义吗,比世界更巨大,我们穿过星界来到这里,作为意外的访客,我们在这里停留,是因为魔法。” “我们的位面,”克瑞玛尔声音柔和,但其中的每一个单词都像是重锤那样敲打在布莱克与马尔福的心脏上:“要比你们这里更危险,也更强大,我们的家族,正如克瑞法所说,即便在我们的位面,也依然盘踞在每个国家与施法者之上,缔造它的是巨龙,毁灭它的是神祗,凡人在这场战争中毫无插手与置喙的余地。” 他笑了笑:“您要将我们的家族与你们这里的情况做比较,是完全不可行的。” ...... 家族交付的任务,无论是布鲁斯特还是阿克图勒斯,至此都算是超额完成了,但他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安心的——这比他们设想的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上一百倍。 他们有那么一段时间就像是被蛇怪或是双头蛇蜥盯住了那样浑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还是布鲁斯特.马尔福竭尽全力地从这样的境况中挣脱出来,他满怀希望地看向那两位巫师,也许,他们下一刻就会哈哈大笑说,他们是红头发韦斯莱喝了复方汤剂假扮的,之前说的全都是用来愚弄他们的假话。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马尔福看向周围,仿佛没人听到这位巫师之前说的话,就连距离他们最近的马尔福夫人与布莱克的未婚妻,也正在笑语盈盈地与梅洛普说着一些什么。 “我们并不准备让太多人知道此事。”克瑞玛尔又说:“我们可能还要停留一些时间,做些研究,然后就会离开,至于之后会不会再见面,”他俏皮地说:“也许你们的梅林会知道。” “那么,我们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力的地方吗?”终于冷静下来的阿克图勒斯问道。 “我们原本只想要研究一下传说中的死亡三圣器,”克瑞玛尔说:“还有一些关于灵魂与魔法的问题,但最近我们看到的一些事情改变了我们最初的想法,”他平静地说:“你们知道你们拥有魔法,却没有真正地得到过它,使用过它,魔法在巫师的手中,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在后退,所以,我们想,或许可以做一点小小的改变。” 马尔福握住双手,向普林斯的福灵剂与梅林**了几句后,才能问出自己的问题:“什么样的改变?” “让你们口中的magua正视巫师界的改变。”克瑞玛尔说。 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出来的,无论是布莱克或是马尔福都会嗤之以鼻或是放声大笑,但他们还能不清楚吗,巫师根本不敢面对他们轻蔑的magua,除了那些被愚弄的可怜虫,二十八个家族中有哪个巫师不知道巫师在四大巨头时代就已经不再有往日的赫赫威势,他们的巫师界也只是从magua那里偷取过来的,也许,会有那么一天,magua们会发明出窥破屏障魔法的事物,将巫师界彻底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现在的巫师界之所以和magua界的执政者还能平和相处,也正是因为后者暂时还无法找到他们,或是突破他们的魔法防御。 ———— 虽然一直在谈话,但注意力始终都有一半留在自己丈夫身上的马尔福夫人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她看了一眼布莱克的未婚妻,对方也注意到了,于是梅拉尼娅微笑着点了点桌上的铃,梅林咖啡馆的侍者消失了几秒钟,几秒钟后他又出现了,手里捧着大众科冰淇淋店的最大号冰淇淋——这种哗众取宠的东西原本不会出现在梅林咖啡厅——它也太大了,几乎有一只毒角兽的头那么大,所有口味的冰淇淋都在上面,最上面插着棉花糖做成的云朵与白巧克力的月亮,亮晶晶的粉末围绕着它们飞来飞去,一只彩色斑纹的独角兽(可能是硬糖做的)从这座冰淇淋山的上面跑到下面,又从下面跑到上面。 虽然大众科的冰淇淋并不符合斯莱特林们的审美,但它们对于小孩子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梅拉尼娅与玛格丽特都曾经是小孩子,当然深谙其道,梅洛普与克雷登斯的心思干净的就像是一泓浅水,和小孩子几乎没什么区别,所以梅拉尼娅一早就预定了大众科的冰淇淋,果然,它们成功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尤其是梅洛普与克雷登斯,他们兴奋地都快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梅洛普还用手去捉那只独角兽,但它跑得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冰淇淋里。 梅拉尼娅教她用勺子打开冰淇淋山,从打开的缺口先是涌出一团粉红色的雾气,然后是几只冰做的小鸟,最后才能看到独角兽,它一看到勺子,就立刻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等你吃完了冰淇淋,”梅拉尼娅说:“它就没有地方可去了,你可以吃掉它,也可以把它藏在盒子里,只要别放在太热的地方,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时间。” 她没有想到的是,被冰淇淋吸引的不止是梅洛普与克雷登斯,还有一旁认为谈话已经结束的克瑞玛尔,巫妖看了他一眼,“还有吗?” “什么?”马尔福傻乎乎地回问。 阿克图勒斯怜悯地看了自己的学长一眼,这可真是千年难得一见,他决定回去后就要把这段记忆提取出来,单独放在记忆瓶子里,“有的,”他说:“还能更大一些。”他没有让人去大众科冰淇淋店买——而是召唤了布莱克家的小精灵,不一会儿,更大的,逼的一些巫师不得不让位的冰淇淋山出现了,它的存在一下子让旁边的大众科冰淇淋没了存在感,而且上面的魔法更多,不但有好几只跑来跑去的独角兽,还有鸟儿在飞来飞去:“这是蜂蜜公爵店的特供,”阿克图勒斯说:“就算是在霍格沃兹特快或是蜂蜜公爵店里也没有。” 对于巫师们投来的视线,阿克图勒斯丝毫不为所动,他只希望自己在临来前喝掉的那支,来自于普林斯家族的福灵剂确实有效,请有效,他对自己说,也许从今天开始,不但是他,他的家族,整个巫师界,甚至所有的巫师都要迎来改变了。 马尔福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马尔福家的小精灵也很擅长冰淇淋。” “各有特点。”阿克图勒斯说,令人意外地没有争夺可能的发言权。 马尔福与他对视了一眼。 巫妖与克瑞玛尔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这两个巫师身上移开了,家养小精灵做的冰淇淋只有比大众科的更柔软,更浓郁,但从颜色上来说,不如大众科的鲜艳夺目,种类也少,但正符合克瑞玛尔与巫妖的审美——它并不是许多的小球被乱糟糟地堆在一起,从外表上来看,是个很大的乳白色圆球,占据了整个桌面,之前提到的白巧克力独角兽在上面快速地奔跑,还有金色的糖果小鸟,用勺子敲开这一层后会落下许多晶莹的亮点,落在桌面上就消失了,芬芳的香草气息随着带着凉意的微风到来,裹挟着甜蜜的草莓气息——在雪层之下的草莓酱,与香草冰淇淋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里面还有切成碎粒的新鲜草莓。 吃掉被染成粉红色的冰淇淋,再里面是淡黄色的蓬松蛋糕,蛋糕里夹着奶酪丁,然后是最里,也就是梅拉尼娅提到的奶油日光饼,虽然与其说是饼,倒不如说是圆球形的曲奇,而且它还真的能发光。 “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吗?”巫妖问。 “emmmm......我想我知道。”罗萨达的圣徽。“那么这个让给你。”克瑞玛尔说。 巫妖马上接过来,一口吃掉了。 他们倒像是什么也没说过似的,阿克图勒斯想,他和马尔福毫无胃口,另外两位则什么都很有兴趣试试。 “这个。”巫妖指着一份咖喱饭说,上面的咖哩小人正在与奶油小人作战,骑着牛肉的马匹,挥舞着芹菜的长矛,失败的小人就会倒下流血,然后咖哩与奶油就融入到作为战场的米饭堆里。 克瑞玛尔知道他说的是哪个,说真的,撒利尔去到无底深渊的时候克瑞玛尔......给他带了一份......菜谱。 希望那孩子能够吃得好。 无底深渊的食物种类太单一了,除了塔那里魔就是巴特祖魔。 —————— 布莱克与马尔福不知道他们的家族是不是真的由巨龙缔造的,但若是看餐点的消耗速度与数量,这两位陌生的黑发巫师或许真有巨龙的胃口。 除了阿克图勒斯与布鲁斯特,被他们带动的巫师可不少,布莱克家族的家养小精灵忙的团团转又心满意足,就连一向看重身材的玛格丽特.马尔福也有点过量了,她向布鲁斯特轻声抱怨,打算回去就喝上一瓶魔药。 “最好不要,”克瑞玛尔随口说:“也许会影响到孩子。” 你们知道的同人(22) 巫妖与克瑞玛尔已经习惯了先看灵魂,再看躯壳,所以当克瑞玛尔看到马尔福夫人的灵魂与一个小小的光点重叠的时候,就知道她有孩子了,这个消息无疑让布鲁斯特同时陷入了狂喜与担忧中,克瑞玛尔善解人意地让这位未来的父亲陪着自己的妻子先回庄园,可能还要做一系列的检测什么的......马尔福向两位大人致歉并取得允可后,非常干脆地将之后的工作交给了阿克图勒斯,如果放在几天前,他可不会这么做,但就像之前马尔福提到马尔福家家养小精灵也非常擅长制作冰淇淋的时候,阿克图勒斯没有拆台而是附和那样,马尔福已经深刻地了解到,如果这两位不是疯子——他是说,这个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那么他们将会为巫师界带来一场如同浩劫般的变革。 那么,这就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掌握的事物了,就连阿不思.邓布利多,或是盖勒特.格林德沃也不能。 ———————— 盖勒特.格林德沃正在和一只羊吵架。 格里姆森是看着格林德沃将半个身体探入壁炉的碧色火焰中,然后伸出手,从里面掏出一只小羊的,这只羊大概只有成年男性手臂那么长,却有着野牛一般爆裂的脾气,还没出壁炉它的蹄子就准确地盖在了格林德沃的脸上,差点给了他一个阿不思款式的歪鼻子,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盖勒特的反应速度确实令人赞叹,可惜的是他挡住了鼻子没能挡住眼眶,从眼眶上留下的凹痕可以清楚地估算出小羊蹄子的尺寸。 另外格里姆森必须要说的是,这只小羊有着无比优秀的作战意识,格林德沃比它大上好几倍,但它毫不畏惧,并稳狠准地轮番使用了它的四个蹄子,每个蹄子都落在格林德沃的脸、胸膛与喉咙等致命的地方,不止一次,落点几乎重叠——那几个地方一定很疼,格里姆森正准备去为自己的雇主弄点魔药的时候,狼狈不堪的格林德沃终于跑到房间中央,放下小羊,拔出魔杖,信手一挥,先熄灭了壁炉,然后又不断地将咒语投掷到小羊身上。 “咩咩咩咩咩!” 格里姆森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只会气到炸毛的羊,他睁大了眼睛满心八卦地看着,小羊在昂贵的地毯上刨着蹄子,仰着头,冲着格林德沃大喊大叫。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格林德沃喊道:“你,你居然还敢留在那两个人身边!” “咩咩咩咩咩!”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格林德沃叫嚷道:“你总是这个样子,阿不思!如果有什么能让你选择,你一定会往绝路上走,嗄!你以为你在为阿利安娜的死赎罪?是不是?” 哦...... 格里姆森恍然大悟,一双眼睛不断地在小羊与格林德沃之间转来转去。 “咩咩咩咩咩!” “那我呢?”格林德沃愤怒地说:“我呢?阿不思,我告诉过你,阿利安娜死在我的手里,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是的,哪怕成为你的敌人我也不在乎,没关系,你有这个资格,你可以报复我,可以诅咒我,可以毁灭我的事业,但这不是说,你就可以放弃你自己!“ “咩......咩咩咩咩!” ”别说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强大!”格林德沃指着小羊说:“看看你的黑鼻子!他们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将这个咒语的起效期延长到二十年你就完了!我可不认为你的精神能够强大到二十年后依然认为自己是个巫师而不是一只羊!” 而且羊的寿命还不到二十年呢,格里姆森在心里说,何况格林德沃还要小心,一不注意,这只羊就会进到厨房里,被家养小精灵炖成一锅鲜汤了。 “咩咩......咩......咩咩!”这次阿不思瓦莱羊的声音略微放低了一些,显然他在这儿有些理亏。 “而且你又能做什么?”格林德沃将双手抱在胸前,恶狠狠地说,“你和我在他们面前就连一回合都走不过,更别说是那些总是忙于谈恋爱与应付O.W.L与 N.E.W.T考试的学生,数量用一只手的指头就能算清楚的教授,还有忙于勾心斗角的政客了,至于那些纯血家族,他们大概会兴高采烈地把你做成烤羊,然后送到招待两位大人的餐桌上!” “咩......”应该不至于吧...... 格林德沃瞪了他一眼:“那么你以为为什么露芙金部长已经亲眼看到我被他们变成了一只羊,却还要你去试探?”他蹲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阿不思,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我们的天赋与思想注定了我们无法与那些平庸之辈相处,要么他们毁灭我们,要么我们统治他们......” “咩咩咩咩咩!”这次就算格里姆森听不懂羊语,也能品味出里面的嘲讽意味——可不是?有那两位大人,就算盖勒特或是阿不思的名字也必须后缀上......羊,准确点,瓦莱羊。 “所以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过去了?”格林德沃同样尖刻地讽刺到,“本来我还以为你会先来嘲笑我,但现在看来——你真应该早点告诉我,阿不思,如果你和你弟弟有着相同的嗜好,我可以给你送上一整群的瓦莱羊!” “咩咩......咩咩咩......”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格林德沃站起身,双臂环抱,“既然你的学生......我是说,半个学生,”他酸溜溜地说:“那个纽特并不惊慌,那么有可能你被变成羊的时间不会很长,很好,但我觉得与那两位......交涉的事儿还是应该让我来做,阿不思,你和那些傻乎乎的小格兰芬多时间待的太长了,说实话,我都觉得你现在有些蠢呼呼的。” “咩!” “我相信他们会更愿意支持我的理念,阿不思,只要他们还是巫师,就不可能看着magua凌驾于我们之上,你也是如此认为的,”格林德沃嗤笑了一声:“当然,别用那套保护magua的说法来敷衍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阿不思,你从来没有变过,只是现在你认为牺牲自己更胜于牺牲别人。” “咩咩!” “是啊,我知道。”格林德沃恼怒地说:“别人一定会认为你是个**的家伙,事实上呢,你是个胆小鬼,阿不思,一个懦弱的混蛋,我是从戈德利格山谷逃走了,但你呢,你从我们的事业,从我们的感情里逃走了,你甚至不敢面对我——你知道血誓瓶破碎掉的时候,我差点就疯了,我以为你死了!阿不思,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我不知道的时候!” “......咩咩咩咩咩!” “当然,“格林德沃斜睨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现在还活着,而且很不错,他们有给你的干草里加糖吗?” “咩咩咩咩咩!” “反正我已经把你弄来这里了,阿不思,”格林德沃略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地说话了,我很怀念我们还在戈德利格山谷的时候,我会尽力与你达成一致,不,不是妥协,而是,阿不思,我们现在正在面对一个,一对庞然大物,我们必须合作,才能为巫师界争取到一点生机,甚至一个绝妙的机会。” 他这样说着,一挥魔杖,就把阿不思瓦莱羊给浮了起来——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在经过格里姆森的时候,格林德沃竟然还向他微笑了一下。 格里姆森受宠若惊,他还以为自己会迎来一个“一忘皆空”呢——之后他去问了自己的女友维奥莱塔,维奥莱塔告诉他说,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对于格林德沃来说,和一只羊吵架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维奥莱塔瞪着他:“你能和一只羊吵架吗?” “不能。” “盖勒特.格林德沃就能。” ———————————— 从梅林咖啡馆离开,沿着对角巷向东走,就是一家二手用品店,这家店布莱克家族谋求了很久,但始终没办法把它买下来或是逼迫他们做别的生意,因为从一开始,拥有这个店铺的家族就是为了那些贫困的magua学生或是平民巫师们解决困难而设置的,所以当克瑞玛尔与巫妖走进来的时候,店主的眼神顿时变得警惕起来——他以为他们是布莱克家族雇佣的巫师,来捣乱的,但后来他看到了态度恭敬的阿克图勒斯,就马上改变了想法。 二手用品店的店主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倒不是有意如此,而是他接待的贫困学生与家长太多了,而出于他们最后的一点自尊,他们往往说不出自己想要——一本二手书,一套二手长袍,或是一把二手扫帚,不懂得看他们的神色,反而会造成与这家店铺的初衷完全不同的后果——可以说,有这个敏锐灵活的店主在,每个进来的客人都是高昂着头离开的。 他们可不是为了节省那么一两个铜纳特才到这里采购物品的!二手书,上面有最详尽的笔记与标识;二手袍子也要比一手的更柔软,更舒适,在飞行课上或是草药课上弄脏了也不可惜;二手扫帚只要经过重新保养与修缮,也要比一手扫帚更通人意,而且有些家庭还格外需要这些飞行缓慢的扫帚呢,至少不会让他们的孩子不小心就掉下来折断手臂,腿或是脖子。 至于那些二手坩埚,二手天文望远镜,二手水晶球......一来它们与新的也没什么区别,二来往前几年的商品品质可比现在好多啦。 不过今天的客人显然不会需要二手坩埚什么的,店主虽然买卖着二手货物,但被淘汰下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出自于如马尔福,布莱克这类纯血家族,只有他们能够凭借着对巫师界的掌控而肆意挥霍,所以他是见过好东西的,像是那两位巫师身上,如同云雾与流水一般的长袍衣料,就让他想起了波特家族秘藏的三圣器之一——隐形衣。 还有他们佩戴的饰物,店主不可能认不出秘银,古灵阁的大门号称是秘银铸成的,但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只是妖精们的吹嘘,那顶多只是银,秘银只存在少数几个巫师家族里,还有那柄格兰芬多之剑,店主有幸见过它们,秘银的光泽根本就不是白银或是黄金可以比拟的,那是一种来自于生命的光。 那两只渡鸦各自落在新主人的肩头,一路上左顾右盼,等到了二手用品店,它们就忍不住反复踏了踏脚:“这里有......” “有什么?” 那只叫做雾尼的渡鸦眨了眨眼睛,然后那只叫做福金的渡鸦从克瑞玛尔的左肩飞起来,落到他的右肩,用自己的翅膀推搡了一下雾尼——他们现在的主人可不是阿普蓝,也不是那些会被他们耍弄的普通巫师。 雾尼立刻老实了下来:“拉文克劳的味道。”它说:“这里一定有拉文克劳的东西。” “原来你们来自于拉文克劳家族。”克瑞玛尔说。 “是的,”雾尼说:“我们一直看顾着这个家族,直到最后一个主人死去。”它们并不是一般的渡鸦,存在的时间要比阿普蓝想象的要长得多。 “原来是一对骗子。”巫妖说。 “因为它们计划好了,和我们待上一段时间就‘死’了,然后乘机回到阿普蓝的身边,作为新的渡鸦陪伴他度过之后的日子——看来你们真的很喜欢阿普蓝。” “阿普蓝是个好人。”雾尼说:“拉文克劳家族的最后几个主人并不喜欢渡鸦,他们憎恨拉文克劳,卖掉了拉文克劳的大部分藏书与饰品。” “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罗伊纳.拉文克拉的家族并不赞成她与格兰芬多,斯莱特林与赫奇帕奇在一起,他们认为罗伊纳对家族的付出远不如她对霍格沃兹付出的,他们不喜欢她,虽然她把我们留给了家族,但他们依然称她为贪婪的小偷。” 克瑞玛尔点头,他明白拉文克劳家族的想法,人们都称四大巨头是伟大的人,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霍格沃兹吗?但相对的,他们对霍格沃兹的付出必然代表着他们的家族的损失,其他不论,单看现在四大巨头的家族竟然四去其三,只有一个旁系的冈特家族还在苟延残喘就可猜到一二了。 “那么这里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克瑞玛尔问道:“我会把它们都留给你们。” “感激不尽,”雾尼与福金齐声喊到,然后从巫妖与克瑞玛尔的肩膀上起飞——要说流落到这个二手店的,拉文克劳的遗物还真不少,大部分都是书籍,也有一两件饰品,其中有个残破的王冠格外引人注目。 你们知道的同人(23) 就在巫师界的人们都在讨论,揣测或是质疑这两位陌生的巫师时,他们反而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连续十几天,都没有再离开过冈特宅,人们通常只能看到冈特家的梅洛普、莫芬与那两位巫师的仆人,一位默然者出现在宅邸周围,他们不断地施放着各种巫师们熟悉或是不熟悉的法术,将这座宅邸逐渐改造成一座森严的堡垒,到了最后几天,哪怕只是在远处窥视,也会导致双目剧痛,头脑昏沉。 而冈特宅的真正主人,也就是马沃罗呢,他接受了这两位大人的邀请,正在配合他们重新整理有关于斯莱特林的线索。 虽然在巫妖的位面里,没有科学存身的余地,但要说对记忆的研究,即便是几百年后的人类也无法与不死者们相比,毕竟他们擅长的就是探究灵魂,而记忆原本就是灵魂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就像是异界灵魂,他起初事实上是残缺不全的,而到了后期,他的灵魂之所以得以补全,除了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之外,他在巫妖的陪伴下度过的一千多年的,崭新记忆的积累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但等到克瑞玛尔在闲暇之余开始一件件地收拾那些属于人类的记忆时,他发现其中有很多他认为早已忘记的事情都沉淀在浩瀚无垠的识海深处,甚至可以寻溯到他还是胎儿时,淘气地踢着母亲的肚皮,然后被柔声安抚的景象。 这种记忆通常都被认为是不存在的——但对巫妖来说,这一点也不值得惊讶,他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来自于外界,源源不绝的恶意——来自于他的精灵母亲,是的,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遭到了欺骗,她的爱人是邪恶的红龙后裔,而他们期待已久的孩子也只是一出生就被注定了命运的禁luan,她被囚禁,被控制,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对红龙之子的爱意,最后她只得将满怀仇恨转移到有着红龙之子一半血脉的孩子身上。 她命令他,诅咒他,哀求他,希望他不要长大,不要出生。 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巫妖想,我为什么要听从一个不爱我的人的命令呢? 他呈现出了令格瑞纳达新王欣喜不已的生命力,无论他的母亲做出了怎样疯狂的事情,他都好好地待在她的身体里,贪婪地汲取着她的精血,迅速地长大,长大,长大,可惜的是他的强大早在那个时候就初现征兆,一个精灵根本无法承担得起孕育他的重任。 他是个早产儿,他的虚弱让格瑞纳达的新王失望,红龙格瑞第当时一定在黑暗中微笑,当然,她又何必去关切一个被她的子嗣视作工具与祭品的龙裔呢,虽然如果有格瑞第援手的话,克瑞玛尔,不,不再孱弱无能的他会有另一个名字,他会成为正如新王甚至格瑞第所期望的那种存在。 没有克瑞玛尔,也没有来自于异界的灵魂——也没有今天的克瑞法。 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这么一想,巫妖竟然不由得对自己的父亲与母亲,还有红龙格瑞第产生了一丝诡异的温情,如果可能,他想,若是巫师们的还魂石真的能够唤回逝去的灵魂,他还真想试一试,哪怕还魂石截留的只是一段记忆——令人遗憾,还魂石做不到。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还魂石确实只是一个更精妙,更强大的回复咒,虽然巫妖有对他们的记忆,但这里的魔法力量可没办法追索到另一个位面去,所以虽然巫妖试了,但每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一个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闪回......短到巫妖想要介绍一下身边的克瑞玛尔都做不到,呃,他不是想要炫耀什么,只是想让他们知道—— 他们憎恶着的,漠视着的,轻蔑着的......又冷,又小的红龙后裔,现在强大又满足,富余且快乐,除了殴打那位老年痴呆者的计划始终还在纸面上之外,几乎没有任何遗憾。 巫妖微笑着看向他曾经的同居人,在很多年前,它还是矢车菊蓝色的一团,蠢得令人窒息,而现在,无论在心智,还是在力量上,他已经丝毫不逊于任何存在。 “一个铜纳特买你现在的想法。”克瑞玛尔说,他站在巫妖身前,举着刚从马沃罗那里取来的记忆,这些记忆可能连马沃罗自己都想不起来了,但对于克瑞玛尔与巫妖来说,只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我在想。”巫妖说:“我等了多长时间,才终于等到你走到我身边。” 克瑞玛尔顿了顿,“我怀疑......” “不用怀疑,”巫妖说:“我就是在说你蠢。” “我现在已经不蠢了。”克瑞玛尔说:“要来吗,马沃罗的记忆。” 他们最初是对所谓的死亡三圣器产生了兴趣,没想到他们在神奇动物店的偶尔发现——我们之前说过,巫妖看生物的时候,先看灵魂,再看躯体,而这两只渡鸦的灵魂之光竟然能够比一般巫师更明亮,这不由得他们不会产生兴趣,但巫妖与克瑞玛尔也没想到,这对渡鸦竟然是四大巨头罗伊纳.拉文克劳留给家族的最后灵光。 可笑的是她的家族毫不感念这份亲情,或许是罗伊纳在之前的行为彻底地激怒了他们,他们没有留下任何属于罗伊纳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为何会流落在二手用品店也终于有了答案,那些被渡鸦雾尼与福金幸幸苦苦地找出来的东西上面,曾经的铭文与签名都被毁掉了,只因为渡鸦们与罗伊纳依然留有一丝灵魂上的感应才能把它们找出来,近千年的时间,让它们都变得破破烂烂的,但其中确实有许多值得研究的东西。 其中也许会引起许多巫师贪念的是拉文克劳曾佩戴过的冠冕,据说它能够让人变得更为聪慧,睿智,巫妖对此相当不屑——在七十七群岛,有着不少巫妖们在转化失败后留下的残肢,把它们移植到生者身上,一样可以让那个生者变得聪明或是强壮,但接踵而来的就是精神以及肉体上的侵蚀,如果幸运——他是说,对那个巫妖而言,巫妖的思想甚至可以在那个被移植者身上复活。 这顶冠冕巫妖怀疑它有着相似的用途,尤其拉文克劳的女儿海莲娜与她的追求者巴罗之死简直是迷雾重重——巫师们怎么会相信一个深爱着海莲娜,又是罗伊纳.拉文克劳的下属的年轻人,会因为一时争执就杀了主人的女儿兼被爱慕者的? 不过这些都可以放到他们去到霍格沃兹的时候再做判断,毕竟据说巴罗与海莲娜的灵魂都还留在那里。 他们倒是从罗伊纳.拉文克劳留在这些遗物上的一些信息推测出了一些可能,但这些又要与另外三大巨头的后人或是遗物对证,才能解开谜题。 克瑞玛尔与巫妖就暂时将死亡三圣器放在了一边——毕竟四大巨头存在的年限要比佩弗利尔三兄弟更早,可查的是,佩弗利尔最小的兄弟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出生于1214年7月12日,霍格沃兹则成立于公元990年前后。 要追寻魔法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当然越久远,越有价值,他们也很好奇四大巨头的过往,因为这很不合情理,就算四大巨头的家族对四大巨头创建霍格沃兹的行为不满,那么巫师界的人们呢,一千年并不短,但也不长,他们难道就不感念四大巨头的恩德?霍格沃兹,那么大的霍格沃兹还矗在哪儿呢? 格兰芬多家族呢?拉文克劳家族呢?还有赫奇帕奇家族呢?斯莱特林家族仅存的后裔冈特也在消亡的边缘摇摇欲坠。 克瑞玛尔在混沌中立起了新城,新城的人们就视他为信仰,甚至宁愿滞留在克瑞法的投影城市里也不愿回应神祗的呼唤,那些也只是仅有百年寿命的人类而已。 巫师们呢? 巫妖站起身来,走到克瑞玛尔身边,他们当然不必一头冲进冥想盆——克瑞玛尔抽出魔杖,轻轻点了点他的冥想盒,一蓬轻盈的雾气从盒子里溢出来,为他们打开了冈特的记忆之门。 这应该是冈特很小的时候,因为他们的视线都被迫停留在很矮的地方,但他至少也到了可以自如行走的年纪,此时他正攀坐在楼梯上,从栏杆之间伸出脑袋往外看——楼下是大厅,可以看得出,它曾经十分华美典雅,墙布上还有残留的金线在闪烁着微光,座椅椅面的天鹅绒虽然都快秃了,但扶手的圆雕部分也依然精致无比,从挑空的天顶垂下的青铜灯具是七十七头的蝮蛇,每条金属蝮蛇吐出的蛇信都托着不到四分之一根残烛,它们摇摇晃晃地,给这座大厅带来了微弱的照明与无数条扭曲的黑影。 几乎与现在的巫师毫无区别的人们泾渭分明地分作两处,一处很明显衣着要更为光鲜簇新,而他们面对的巫师们——其中那一对较为年轻的,有着相似的面容的巫师夫妇们,身着的长袍看得出是经过修改的,样式陈旧,面料发暗;较为年长的一对夫妇呢,他们的长袍看似整齐洁净,但只要仔细一看,那磨毛了的袍角,经过缝补的袖口,以及应该用领扣扣起却用了铁别针的领口,无一不再阐述他们的窘迫与艰难。 在年幼的马沃罗.冈特的记忆里,他完全听不懂那些外人和自己的父母,祖父母说些什么,只知道后者悲愤异常,而前者又冷静又残酷。 “冈特先生,”来人之一说:“可以去请您别再这样激动了吗?”他的语气十分无奈,“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我们的过错,当然,也不是你们的过错,嗯,”他露出为难的样子:“只能说很不幸,冈特先生,太不幸了,谁能猜到圣塞缪尔葡萄园的地精会突然大爆发呢?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了。我们必须要说,这让很多人大吃一惊——是的,我们也是,我们都受了很大的损失。” 冈特先生,那位老人怒吼了一声:“这是个骗局!”他凄厉的声音简直就如同一只受伤的狼在哀嚎:“是你,莱斯特兰奇,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却骗了我!” “可不能这么说,”那位莱斯特兰奇看似诚恳地说:“冈特先生,那时我劝过你谨慎投资,但你......”他摇摇头:“我只能说很遗憾,冈特先生,我们是朋友,我真不想看到你落到这样的一个结局。” 巫妖听了就笑了起来,他看向克瑞玛尔,因为这种语气时常出现在那些误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小人手里,他们时常会给这些小人“惊喜”,但这位冈特先生很显然做不到。 他大叫了一声,拔出了自己的魔杖,但那位莱斯特兰奇身后的人也立即拔出了魔杖,他们对这样一位老人也没有丝毫心慈手软的地方,几道危险的光芒掠过,冈特家族的人就都倒在了地上。 巫妖的视野突然颠簸了起来,马沃罗.冈特从楼梯上奔了下去,他扑到父母身边,发现他们被石化了,然后他又扑倒祖父母身边,发现他们颤抖着,紧咬着牙齿,不断地发出恐怖的呵呵声,手脚抽搐,面容扭曲——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马沃罗推着他们,喊着他们的名字,但谁也没能回应他。 “这是......”莱斯特兰奇好奇地打量着他:“新的冈特?我都没有听说......额,对了,冈特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举办宴会或是舞会了。”他讥讽地说:“可以理解,毕竟据说现在你们连黄油啤酒都摆上餐桌了。” 他捡起了老冈特落在地上的魔杖,蹲下来,对他笑了笑。 “冈特先生,事实上,你们现在面对的困境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他说:“十万个金加隆,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很愿意帮助我的朋友,但你也不能让我血本无归,冈特,你如果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再给你们十万个金加隆。” 老冈特唾了他。 “这可不太好。”莱斯特兰奇慢慢地擦拭了一下被溅到的地方,举起老冈特的魔杖,在他的眼前把它折断了。 老冈特的夫人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呼声,马沃罗扑过去,捡起了老冈特夫人落在地上的魔杖,对着莱斯特兰奇——“阿瓦达索命!” 咒语击中了莱斯特兰奇,他摇晃着后退了几步,狼狈地按住了自己的脸,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耳朵与鼻子都在流血。 老冈特凡得意地大笑。 但这样的大笑只维持了几秒钟就变成了惊呼与哀嚎——莱斯特兰奇随便擦了擦脸上的血,夺过下属的魔杖,对准了马沃罗。 “钻心剜骨!” “钻心剜骨!!” “钻心剜骨!!!” 你们知道的同人(24) 这是马沃罗.冈特的记忆,但就像异界灵魂从自己的记忆碎片里捡取的那些,他也早已将这些记忆丢在了识海深处,他只朦朦胧胧的记得,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自己的祖父母与父母,只能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妹妹离开了冈特宅,没有住处,没有工作——一个只有**岁的孩子也不可能有什么工作,幸而他还有一个家养小精灵,但两三年后,这个家养小精灵也突然消失了,几个假慈悲的巫师给了他一些金加隆——其中就有佩弗利尔的后人波特家族,他本来想要在巫师界寻找一个住处,但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他想了很多办法,终于在冈特家族所不屑的magua界弄到了一个房子,也就是现在的冈特宅。 马沃罗.冈特弄到这座宅子的手法并不高明,也不磊落,简直可以说是从某个magua那里抢来的,他和自己的妹妹勉强住在这里......当他十一岁的时候,霍格沃兹的猫头鹰带来了入学信,那时候的马沃罗差点就去了,毕竟他没有钱,在霍格沃兹还能吃饱,也有助学金,但他的妹妹太小了,没人照顾她只能饿死,他写信给校长,询问他是否可以带着妹妹一起入学,当然,他遭到了拒绝。 马沃罗无法从自己的记忆中察觉端倪,但在巫妖与克瑞玛尔的眼里,在马沃罗的潜意识里,他和他的妹妹始终被监视着,很显然,以莱斯特兰奇为首的一群人没能从冈特家族的老宅与家养小精灵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们一定认为马沃罗.冈特作为斯莱特林最后的男性后裔,一定会继承下他们极度渴求的东西,但没有,马沃罗在遭到霍格沃兹的拒绝后就去了翻倒巷,在那里他的日子与magua界的小混混也差不多,什么都干,什么都愿意,可笑的是,巫师界们的人将斯莱特林的姓氏命名了一个学院,却始终拒绝向他的后人伸出援手——哪怕一个机会。 马沃罗在还是个孩子时就受过莱斯特兰奇的折磨,而他在翻倒巷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厮混的时候,摄魂取念与钻心剜骨更是挨了不知道多少次,他的头脑开始变得混沌起来,性情也逐渐变得疯狂暴虐,根本无法连贯地思考或是筹谋。 巫妖与克瑞玛尔并肩站在一条小巷子里,记忆中这时正逢冬季,却又暴雨如注,巷道的深处传出模糊的叫喊声与咒语的亮光,马沃罗.冈特,这个已经从少年长成了青年的斯莱特林后人狼狈不堪地从巷道里冲出来,他只穿着一件粗陋的二手袍子,浑身伤口,看不见血只因为雨水都把它们冲掉了——他向巫妖与克瑞玛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克瑞玛尔几乎反射性地要伸出手去接住他——但被巫妖反手握住了。 克瑞玛尔摇了摇头:“我都快忘了这是一段记忆了。” “不是这么回事。”巫妖说:“这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了。” 克瑞玛尔看着马沃罗挥动魔杖,将他们身边的一面墙壁变形,变成一个壁龛般的存身之处,然后躲进去,再用自己湿透的外袍变成与墙壁颜色形状相似的一扇暗门,迅速地关上它。 几秒种后就有一群拉起兜帽,戴着面具的巫师追了过来,但这时候雨变得更加大了,巷道里没有光源,他们只在原地左右张望了一番,就跑掉了,根本不知道他们要追的人此时距离他们不过三四尺。 克瑞玛尔迟疑了一下,还是向冈特藏身的地方走了过去,已近强弩之末的年轻人几乎都快无法支持下去——他的魔杖也不是从奥利凡德那里买的,仅属于自己的魔杖,后果就是他的咒语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不一会儿,那扇暗门就恢复成了一件湿漉漉的外袍,直接掉在地上,而壁龛也在变形,它不断地向内挤压。 克瑞玛尔看着马沃罗再次陷入风雨的包围,他的脸呈现出异样的绯红色,几乎连魔杖也举不起来。 “这不算什么。”巫妖轻声说:“他受得了。”与他曾经遭受过的那些相比,马沃罗,冈特甚至可以说挺幸福的,不管怎么说,他还未尝过真正的苦痛味道——那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一丝希望。 克瑞玛尔能够读懂巫妖隐藏在话语中的真意,他也曾作为旁观者经过巫妖那段最为不堪的记忆,在那段记忆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红龙格瑞第——所有龙裔的“母亲”,虽然那时候他灵魂残缺,感知迟钝,却也能够深刻地领会到那份强烈的绝望,而这份绝望,可能还要延续到许多年后——在巫妖终于显示出他真正的天赋之前,他曾经忍受过多少次那样的羞辱与折磨? 此时的马沃罗仿佛就是巫妖的一个剪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形单影只,怀抱着的只有憎恨与愤怒。 “没什么,克瑞玛尔,没什么。”巫妖重复道,事实上,他也几乎快要忘记了,无论是怎样的痛苦,只要能够给予相应的回击就只是识海深处的一点余烬罢了,而且他现在拥有的珍宝,可比那时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们站在一起,注视着马沃罗,巫妖说得对,马沃罗成功地幻影移形了。 接下来的记忆已经是几年之后,马沃罗二十六岁,他的妹妹十七岁,马沃罗与她有了莫芬与梅洛普,因为缺少魔药与营养的缘故,莫芬与梅洛普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个正常的孩子,但他们躺在小床上的时候,还是非常可爱的,那时候的莫芬也不像是现在这样狂暴,甚至还会陪着母亲一起照顾妹妹。 问题是马沃罗之前受过了的伤越来越严重,他自己调制魔药,但就算他有这方面的天赋也无济于事,因为他能够买到的材料都只是一些边角渣滓,他在翻倒巷里的“工作”也越来越少,因为他总是过于冲动,在有心人的挑唆下,他开始酗酒,酒精彻底地毁灭了他的自制力,他开始殴打妻子,殴打儿子,然后是女儿。 ...... 克瑞玛尔与巫妖对视了一眼,离开了马沃罗.冈特的记忆。 “很显然,也许那些曾经想要从你们这里找到些什么的人曾经偃旗息鼓过一段时间——也许是认为你们确实一无所知,但后来,可能又有一些新的线索,让他们重新‘关切’起你,还有你的妻子儿女。” “可我一无所有。”马沃罗想了想说,“也许有两样东西,但我不认为它们有什么价值可言。” 一样就是马沃罗的祖父在临终之际急匆匆塞到他手里的还魂石戒指,他们是为了还魂石戒指吗?有可能,但他们为何还要玩弄这样的花招呢,马沃罗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与他们为敌,无论是莱斯特兰奇还是布莱克。 还有的就是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马沃罗.冈特这才发现,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他是怎么得到挂坠盒的,好像它一直就在他手里,后来他把它挂在了妻子脖子上算是求婚礼物,他妻子死去之前把它给了小女儿梅洛普。 “可以给我们看看那个挂坠盒吗?”克瑞玛尔和蔼地问道。 马沃罗.冈特即便恢复了理智,也依然是那个在骨子里隐藏着赌徒性格的斯莱特林后人,他马上叫来了梅洛普,让她把挂坠盒给两位大人看。 挂坠盒是纯银的,带着链子,八角长方形,可以打开,表面镶嵌着玻璃,玻璃下是组成了字母S的小颗祖母绿,周围环绕着古老的如尼文字。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克瑞玛尔问。 “我想到一些可能。”巫妖说,“让我试试看能不能解开这个谜题。” ———————— 阿芒多.迪佩特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他才知道自己的得意弟子被两位陌生的巫师变成了羊,他就被格林德沃带走了,几天后他们回来了——注意,是他们,梅林的便便!盖勒特.格林德沃的通缉令在整个欧洲,美国还有英国可都是有效的!这位年老又为了自己的学生尽心竭力的老校长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应该退休了。太过恋栈权势显然不利于健康,可惜的是,就算他决定退休,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情。 他按住额角,真希望自己现在也能变成一只羊,是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不但把他的黑魔王带回了英国,带到霍格沃兹里来,还请求他能允许那对陌生的巫师进入霍格沃兹。 “学生们怎么办?” “就说学校爆炸了,”格林德沃摆弄着他的老魔杖,悠闲自得地说:“在重建完毕之前请他们回家。” 老校长扭过头去,他想起格林德沃就是因为炸了德姆斯特朗而被退学的,这点需要申明一下,无论是德姆斯特朗还是霍格沃兹,还有美国的伊尼,所有的魔法学校都是可以如同生物一般自愈的,要说有什么能够让它们无法自行恢复,那么就只有黑魔法。 德姆斯特朗对学生可真是宽容啊,阿芒多忍不住想道。但他还真有些担心,格林德沃一向说到做到,也许就那么一瞬间他没能看到,霍格沃兹就飞上天了。 格林德沃从校长室的窗口看出去——魔法保证了从这里可以看到霍格沃兹的每个角落,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天文塔上——这个倒了肯定可以让所有的学生回家。 “如果你敢乱来,盖勒特。”阿芒多校长说:“我就去告诉你姑婆。” 盖勒特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所以说年纪大的人总能有些遏制年轻人的东西,哪怕他并不畏惧他的姑婆巴希达.巴沙特,是的,就算他让步,也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尊敬。 不管阿芒多校长最后怎样恶狠狠地教训了阿不思,最后他还是以魔药大规模泄露的理由遣散了学校里的学生与一部分老师,几个较为擅长战斗的教授与阿不思.邓布利多,还有用复方汤剂伪装成阿不福思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和阿芒多校长一起在霍格沃兹等候。 一进到霍格沃兹的范围内,巫妖就立即感觉到了异样。 人们几乎已经习惯了看到两位黑发黑眼的巫师一同出现,但他身后还跟着的马沃罗与莫芬,还有梅洛普与克雷登斯就令人意外了,尤其是马沃罗,他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一个疯子,但他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虽然嘴边还是挂着几分讥诮。 倒是梅洛普与莫芬,对这个他们被禁止进入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我想两位现在对冈特宅尚算满意,”等到他们在校长室落座,阿芒多校长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或者您们只是想要看看霍格沃兹?”虽然露芙金部长有泄露过只字片语,但他可不认为这两位有意更换居所,他们并不需要,纽特说过,他们自己就有一整座绵延如同山岭的巨大城市。 “我们为了萨拉扎.斯莱特林而来。”克瑞玛尔说,“或许还有另外三位,但暂时,斯莱特林。” 阿不思与格林德沃交换了一个眼神:“是马沃罗先生的请求吗?”阿不思问。 “我认为我或许可以有此资格。”马沃罗盯着悬挂在校长室墙壁上的校长画像看过去,按理说,校长画像应该以四大巨头为首,但这里无论是格兰芬多,还是斯莱特林,又或是赫奇帕奇与拉文克劳,都没有丝毫踪迹,甚至连与他们所在的年代较为接近的几个校长都没有。 “那么,可以知道您们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阿不思问。 “只要一小会儿,也许,”克瑞玛尔说:“他应该来过这里,只是失去了相关的记忆,但只要看到,他就能想起来——我们需要这段记忆。” 阿芒多校长迷惑地摇了摇头:“我并不这么觉得。”他说:“当初马沃罗.冈特先生拒绝了入学。” 马沃罗忍不住咬牙,但他也知道大喊大叫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就当我想要寻找一下我祖先留下的痕迹吧。” “当然。”阿芒多校长从善如流地说:“好的,我也一直这么期望过,冈特家族是斯莱特林唯一存世的后裔,我也希望他们的孩子有一天能够在霍格沃兹就读。” 他们的第一站毫无疑问就是斯莱特林学院。 你们知道的同人(25) 斯莱特林学院位于霍格沃兹的地下,与黒湖比邻,虽然不知道当初的萨拉扎.斯莱特林是怎么想的,但这里显然不适合常住,也不适合防守,前者环境太过糟糕——毕竟人类是趋光动物,而后者呢,除非斯莱特林学院有另外通往外界的通道,或是能够穿过黒湖,不然就很容易被人一网打尽。 “绿蛇。”阿芒多校长说,斯莱特林休息室的门就打开了, 与数十年后的斯莱特林休息室相比,现在的斯莱特林休息室还要粗陋得多,那是一个狭长与低矮的地下室,面对着众人的墙壁上镶嵌着波光粼粼的大窗户,窗户两侧是壁炉,阿不思一挥魔杖,壁炉里的炭火就噼啪一声烧了起来,很快让这个小房间变得温暖起来。 壁炉与墙壁都是石头砌筑的,没有护墙板也没有壁布,壁炉上方悬挂着斯莱特林的旗帜,从同样毫无装饰的天顶上垂下了绿色的球灯,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发光的眼珠,令人望而生畏,家具也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木质粗糙的圆桌之外就是一把把黑色的高背椅,坐过高背椅的人都知道,这种椅子固然能够令人仪态端正,却绝对不舒服——没有摇椅,没有沙发,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享受的东西。 “并不是这样。”阿芒多校长笑眯眯地说,他抽出自己的魔杖——白杨木的杖身,长度约在十一英寸到十二英寸,把手雕琢成连贯的球形,他用魔杖指了指一把椅子,把它变成了一张柔软而又宽大的沙发,沙发的布面是墨蓝色的丝绒,装饰披巾上是一只鹰,脚是金色的,看上去典雅又不失华丽,“斯莱特林在设置这个地下室,还有宿舍的时候,就决定了它的条件是所有学院中最艰难的,也是最舒适的——要做到后者,只要你魔力充沛而又善于学习,”他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看了一眼其他人,他是说,除了那两位陌生巫师之外的人。 盖勒特.格林德沃是最不会顾忌些什么的,他一挥魔杖,就把一把椅子改成了一把有着天鹅绒垫子与靠背的扶手椅,扶手椅的上方赫然是黑底金边的死亡三圣器标志,丝毫不在乎自己现在的外表是阿不福思,阿不思瞪了他一眼,将椅子变成格兰芬多休息室里常见的那种矮摇椅,上面搭着有着红底金狮子的毯子,格林德沃这时正在把那张粗陋的木桌变成漂亮的桃花心木桌,见状又挥舞了一下魔杖,在那张桌子上展开一条金红色的桌巾。 对此马沃罗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他同样将一张椅子变成了有着毒蛇盘踞的扶手椅,莫芬与梅洛普紧随在后,而就在三张相似形状的椅子同时出现的时候,其中的分别就异常明显了,马沃罗变成的扶手椅依然留有原先椅子的黑色木头质地与直挺挺的靠背,而莫芬的椅子虽然也是黑色的,但盘绕在椅子腿上的雕刻要精美的多,至于他们之中力量最强的梅洛普,她变出来的椅子要比马沃罗与莫芬的更低一些,但有鼓囊囊的天鹅绒坐垫,墨绿坐垫上的银蛇还在不断地游动,椅面宽大,四脚向内收起,已经完全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而且她在变完自己的椅子后,还左右张望了一番,抽出一根壁炉通火条为克雷登斯变了一把椅子。 巫妖与克瑞玛尔有趣地看着这一场景,很显然,斯莱特林对他的学生们并无任何优待,甚至非常严苛,无论是拉文克劳的阿芒多校长,还是格兰芬多的阿不思,又或是以死亡三圣器为标志的盖勒特,他们在这里变出属于自己的标志毫无阻碍,也就是说,如果斯莱特林学院以外的人来到这里,只要他够强大,他就能够随意处置这里的一切。 就算这里只有斯莱特林的学生,他们如果想要过的更舒服一些,在休息室的施法过程就无异于当场处刑,就像马沃罗、莫芬与梅洛普,三把椅子就把他们之间的能力阶级异常分明地分割了出来,那些学生呢,只怕更要争个高下,不仅仅是在同一年级,在不同的年级里应该也是如此——当一个二年级生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出一张座椅,那些高年级生就应该能够变出华丽宽大的扶手椅或是沙发来才行。 “挺可爱的。”巫妖说,龙裔在术士塔里的时候,只有少数人才有幸成为导师钦定的弟子,大部分都是学徒或是连学徒都不如的消耗品,但就算是消耗品,也不是没有往上攀爬的机会,只不过他们的竞争可不会如斯莱特林休息室那样含情脉脉,举个栗子,当两个学徒想要比较一下彼此的魔法飞弹时,一般都是先由一个隐伏在暗处偷袭,然后另一个回击,基本上来说,只要死了一个基本上就能分出高低了...... 克瑞玛尔摇摇头:“听说现在霍格沃兹的学生们更擅长写论文。”他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也感到十分惊讶,这是魔法,不是科学,就算是科学,也是在大量的实验之后才能得出结果,而巫师界们的未来每天却在思考如何将论文的长度延长一英寸?更不用说,霍格沃兹入学年龄是十一岁,毕业的时候十八岁,这段时间正是孩子们最爱玩最爱偷懒的时候,你让他们去写论文,姑且不说措词用典,他们是否能够掌握富有逻辑性的表达都未可知。 “你太高估他们了。”巫妖说,然后随手递过去几张羊皮纸,同时抽出了自己的魔杖,轻轻往地上一掷,魔杖立在半空中,融化并且延展,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凝固成一张有着半靠背的矮榻,它甚至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距离地面还有三英寸的地方。 有着金属光泽的它看似坚硬,但巫妖与克瑞玛尔落座的时候,它的表面就如水纹一般轻轻地波动起来,温柔地把他们包裹在里面——就像是一对儿坐在蛋壳里的小鸡,只是这只蛋壳也太昂贵了——不单单是秘银,还有里面所蕴藏着的魔法。 格林德沃看了一眼身边的阿不思,阿不思也正在看着他,但只是一瞬间,阿不思就转过头去,格林德沃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阿不思怕他看出他眼睛里隐藏着的野心。 是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可以拒绝权势,但如他们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拒绝力量? 阿芒多校长也看见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您需要向导吗?”校长问,按理说,这个任务应该交给现在的斯莱特林院长,但问题是现在的斯莱特林院长是霍拉斯.斯拉格霍恩,一个油滑到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人物,他人脉很广,对这两位陌生的巫师也有所耳闻——把黑魔王变成了咩咩叫的小羊的人!所以校长还没开口,他就借口要准备处理魔药大规模泄露事件的魔药跑到霍格莫德去了。 马沃罗慢慢地摇了摇头,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可以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进入过霍格沃兹,而霍格沃兹给他的印象也确实十分陌生,但他一进到这里,进到斯莱特林的学院,就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来。他像是来到过这里,还在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我想一个人先看看。” “那好吧。”阿芒多校长说,“但如果可能,不要单独去右边,呃,那里是女生宿舍。” 马沃罗呸了一声,但他也没说什么——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先祖会和女生宿舍搭上什么关系——他站起了起来,沿着墙壁,一步步地环绕着放休息室走,希望能够找回一点属于他的记忆。 相比起阿芒多校长隐蔽的焦灼,阿不思的严肃,盖勒特的漫不经心,还有心不在焉的梅洛普和克雷登斯,以及一直在一边翻白眼的莫芬-冈特家族在很早之前就开始近亲之间的婚姻,他父亲也说过他与梅洛普之后的事情,但如果他是正常的,莫芬是说,富有且强大的,为什么要选择梅洛普,梅洛普恨他,而他也不喜欢梅洛普,他可还记得那双眼珠儿只往两边看的怪样儿!当然,他也是,而且现在他们都治好了,但要他说,纯血家族中并不是没有美人,他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梅洛普不放?而且那位大人也说过,近亲之间的婚姻很容易生下畸形儿。 他已经打算好了,他要娶一个美人,然后生上十七八个小崽儿。 至于巫妖与克瑞玛尔,他们召来了被那些不幸的学生们无意或是仓促间留在了休息室的作业,说真的,他们之前暂时还未有了解到霍格沃兹的教学水平,不知道是巫师界承平已久,或是他们麻痹自己的速度太快,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战争与血腥似乎已经距离他们很远了,他们的文字只有炫耀与游戏般的态度......像是怎样处理一只鼻涕虫,应该编造什么样的预言,或是如何驾驭一柄最新的扫帚,他们就像是那些无忧无虑的magua孩子,每天都在忙于享受棉花糖般的娱乐与学业。 而这些学生之中的大部分还是纯血家族的出身,而且都已至少十一岁了,可以想象,另外三个学院的学生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巫妖与克瑞玛尔没有说些什么,但格林德沃讥讽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明一切,“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阿不思忍不住说。 “可不是么。”格林德沃说:“magua的学生每天都在研究怎么才能杀死更多的人,好吧,等到magua们持着他们的武器冲进霍格沃兹,你可以让你的学生们手持着魔杖走出去,彬彬有礼地说,下午好,先生们,请问你们是想要看‘兰花盛开’,还是‘菠萝跳舞’,或是魁地奇比赛?” “mogua们是无法找到我们的。”阿芒多说:“四大巨头立下的结界已经矗立了一千年。” “他们肯定后悔了。”巫妖头也不抬说。 莫芬吃吃地笑出声来,而马沃罗也露出了一个痛快的笑容。 克瑞玛尔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他温和地说:“但看来你们对四大巨头的奉献十分感激。” “当然了。”阿芒多深情地注视着壁炉上的银蛇:“巫师界的人们永远记得他们的恩德。” “问题是,事实上他们的后人好像并没有得到来自于巫师界的回报,我是说,有关于拉文克劳,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克瑞玛尔指示般地看了一眼马沃罗:“既然他们是斯莱特林最后的血脉,只要巫师界里的任何一个人,略微给他们一个机会,或是......帮助,他们就不至于堕落到我看到的地步......我是说,就好像被整个巫师界放逐了,没人关心他们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巫妖的同居人可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他的问题完全是有事论事,可不是么,就算有莱斯特兰奇或是布莱克等这样的家族有意掠夺四大巨头的遗产,可他们还不是巫师界的神祗或是国王,人数数千倍于他们的普通巫师就算不能正面与他们对抗,那么至少可以暗地里给予一些帮助吧,而作为霍格沃兹校长的那位格兰芬多(在阿芒多之前),在发现马沃罗.冈特面对的困境时,只要略微宽仁一点,允许马沃罗带着妹妹上学,有霍格沃兹诸多的家养小精灵照看,冈特不至于疯癫成这个样子,他的妹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死了。 到了莫芬这一代,就更奇怪了,来访的教授哪个看不出他们的窘迫与危险,却都视若无睹,听而不闻,来了一次之后就算是尽到自己的职责了。 要为他们重新建造一所可以称得上宅子的住所很难吗?这是魔法的世界,魔法部的人可以只用了几个小时就立起了一座丝毫不逊色于里德尔府的大宅,还有两个家养小精灵,也说派来就派来了——难道他们对于两个陌生巫师的畏惧,已经超过了他们对四大巨头斯莱特林的感激之情? 阿不思想说话,但他张开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马沃罗.冈特是个翻倒巷出身的罪犯?是的,他是,但他**岁的时候,冈特家还有大宅与家养小精灵,冈特老家主与其子女的死到现在在魔法部依然属于不可提的事儿,因为莫芬与梅洛普,阿不思也翻阅过他们的卷宗,上面只有寥寥几笔——因为冈特老家主的魔杖被检验出施放过阿瓦达索命,妻子与子女的魔杖也有施放过所谓三大不可饶恕咒语的内容,所以他们的死被认定为黑巫师之间的自相残杀。 黑巫师,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巫师界最大的罪名?阿不思发现自己也都快记不得了,但只要是黑巫师,就是有罪的,他们就算死了,残了,也不会有人去追究,只会轻蔑地说上一声因果有报! 但要说到因果,那么萨拉扎.斯莱特林,还有其他的三大巨头呢?他们为霍格沃兹乃至整个英国巫师界付出了莫大的代价,本应受到毋庸置疑的尊崇,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阿不思这才悚然发现,黑巫师的污名化甚至影响到了斯莱特林本人,但必须承认,萨拉扎.斯莱特林的后人无论做了多么可恶的事情,萨拉扎的声誉都不应该因此受到损伤,他的后人若是有罪,应该受到惩罚,但若是无辜,那么每个巫师都应该一尽自我之力。 就像是这两位陌生巫师所做的,阿不思看向莫芬,看向梅洛普,这两个孩子已经完全摆脱了过往的阴影,莫芬虽然有些骄横,野蛮,却也不是个罪犯,而梅洛普和阿不思见到的每个女孩那样,心怀善意,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她甚至还有了一个男友!这与霍格沃兹学院里的一二年级的学生有什么区别吗?一点也没有。 那么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们根本不值得挽救呢? 是什么让自己这么觉得? 盖勒特.格林德沃是第一个发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异样的,他轻轻咳了一声:“这也许就是人类的本性,”他说:“巫师也是人类,他们更愿意记住一个仇人而非恩人。” “我倒觉得你们是普遍性的记忆不佳。”巫妖愉快地随手一扬,几张羊皮纸落进了壁炉,看来明天有学生要补作业了,克瑞玛尔想:“你们不但把巫师界的金融体系整个儿交给了曾经叛乱过的妖精,还认为自己应该保护magua,据我所知,焚烧巫师的火刑架虽然倒塌了,但火刑架所在的广场可还好好地待在那儿呢,你们应该让你们的学生时常去听听,女巫与男巫们被活活烧死时发出的哀嚎声。” 他微微一顿:“或者我可以召唤他们进入霍格沃兹,对于自己的死亡,他们印象深刻,绝对会尽可能详尽地说给你们的教授和学生听。” 格林德沃立刻笑出声来,他当然是支持的,他可真烦透了和那些天真无知的巫师们说话。 “你该喝茶了。”阿不思.邓布利多“和蔼”地提醒道,于是格林德沃只能乖乖地喝了一口复方汤剂,说起来这是谁做的,为什么会有苦味与呕吐物的味道? 你们知道的同人(26) 马沃罗.冈特就在这样的古怪气氛中摩挲完了休息室所有的墙壁,他在那扇窗户前停下脚步,“我曾经来过这里,”他说:‘我发誓,我在这里看见过丑陋的人鱼,但我的记忆是模糊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时间久远的噩梦。” 他看向克瑞玛尔,“我可以说蛇语吗?大人。” 克瑞玛尔点了点头,于是马沃罗的口中就发出了令人阿芒多.迪佩特十分不适的嘶嘶声,他环顾一周,发现除了他之外没人表示异样,只得微微地摇了摇头——这里也许只有他会对曾经的马沃罗.冈特抱持谨慎的态度,但这个态度并不是来自于马沃罗的疯癫,而是来自于对斯莱特林的忌惮,虽然他一直坚称对斯莱特林极其尊敬,但一想到马沃罗,冈特曾经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进入了霍格沃兹,他还是会忍不住轻微地发抖。 这意味着萨拉扎.斯莱特林在霍格沃兹的防护上留下了只有他知道的后门,斯莱特林这么做了,那么格兰芬多,拉文克劳与和赫奇帕奇呢?他们是否也为自己的后人设有不为人知的底线?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考虑那些了,因为在马沃罗试了几次后——阿芒多校长并不能理解他说了什么,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上多了许多纤细的凸起,它们一开始移动得很慢,然后就快了起来,并且试着将头转向马沃罗,他们这才发现,那些凸起原来都是小蛇,它们看起来像是被雕刻出来的,但与活生生的蛇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马沃罗不断地对它们对话,面上的神情变幻莫测,莫芬站直了身体,梅洛普则下意识地握紧了魔杖。 “它们曾经把马沃罗带到这里。”克瑞玛尔说:“他见到了萨拉扎.斯莱特林,但很遗憾,他没有通过斯莱特林的考验,所以斯莱特林给了他信物,告诉他说,如果他的后辈有值得教导的人,他可以把他带来见他。” 信物,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挂坠盒。 马沃罗停顿了一下,他看向莫芬,然后看向梅洛普,然后又向小蛇们说了几句话,小蛇们悉悉索索地涌过来,仔细地瞧了瞧梅洛普与冈特,就消失在了墙壁里。 克瑞玛尔瞥了一眼身边的巫妖,小蛇们是这么说的,但他们......可不这么认为,马沃罗当时的情况不会很好,而且灵魂受到创伤后的症状,斯莱特林应该看得出,但他没有丝毫给予帮助或是指导的意思,而且冈特的记忆是被强行抹去的,如果不是有他们,他直到去见梅林也未必想得起来,斯莱特林似乎只是想让他把挂坠盒带出霍格沃兹,带到他的后裔中去,却没有让他知道更多的意思。 对于萨拉扎.斯莱特林来说,马沃罗.冈特也只是一个工具。 马沃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的脸色很难看,但很快地,斯莱特林给出了回应,壁炉上方的银蛇从旗帜上缓慢地游了下来,它的身躯按理说应该是扁平的,但一离开旗帜,它的身躯就诡异地膨胀起来,等到了地面上,它已经和一条真正的大蛇没有什么区别,而它还在不断地长大,几分钟后,除了能够悬浮在空中的巫妖与克瑞玛尔,另外几人只能紧贴在墙壁上。 克瑞玛尔伸出手,放在大蛇滑动的鳞片上,鳞片坚硬又冰冷,大蛇若有所觉,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它的身躯最后充满了整个休息室,然后它打开了嘴巴,张到上下顶住天顶与地面——与普通蛇类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鲑鱼红色的舌头与口腔内膜,半透明的鳞片,两颗巨大而尖锐的毒牙,用来帮助吞咽食物的倒勾牙。 “难道是要我们走进去吗?”莫芬忍不住问道。 “看来是的。”阿不思说,他向前一步,被盖勒特抓住:“我们还没受到邀请呢,阿不思。” “不拒绝大概就算是邀请了。”阿不思说,他的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那条银蛇。 马沃罗已经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莫芬迟疑了一会,也跟着走了进去,然后是梅洛普,之后更明确的邀请来了——诡异的通道并没有立即关闭,克雷登斯朝自己的主人看了一眼,“去吧,”克瑞玛尔说:“我们随即就到。” 克雷登斯马上紧跟着梅洛普跑了进去,然后是阿不思与盖勒特,阿芒多校长笑了笑,“我老了,”他说:“我就在这里。” 克瑞玛尔点了点头,巫妖随手点开了传送门,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看着他们离开,银蛇才闭上了嘴,它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而阿芒多校长只能叹息一声。 —————— 无论是留在克雷登斯还是留在马沃罗身上的标记都没有被隔绝或是去除,很显然,这位萨拉扎.斯莱特林如果真是那位萨拉扎.斯莱特林的话,他的性格可能并不如人们所传说的那样狡诈多思,但巫妖与克瑞玛尔认为,这更多的与斯莱特林自持于本身的强大有关,他不屑于玩弄那些小手段,哪怕他们只是一些陌生人。 传送门在一处空旷的地下殿堂里打开,这里可能比霍格沃兹的大礼堂还要大,地上铺着墨绿色斑点的大理石,边缘用黄铜镶嵌,墙面垂下华美的挂毯与帷幔,虽然这里不太可能有窗户,顶面上绘制着壁画,巨龙、人马与人鱼,还有丑陋的妖精与八眼巨蛛等怪物,它们如字面上的那样**如生,不时从一个画面跑到另一个画面,甚至有八眼巨蛛从画面攀爬到柱子上,柱子上的白银灯座托着蜡烛,蜡烛的光是碧绿色的,一个四肢僵硬的家养小精灵向他们鞠躬,他们跟着他穿过长廊,来到典雅而又富丽的书房,马沃罗等人正背对他们而立,梅洛普紧紧与克雷登斯靠在一起。 他们面对着一张与真人同等大小的画像,萨拉扎.斯莱特林在画像的时候约在三十五岁左右,与人们传说他离开霍格沃兹的时间还早,黑发,皮肤白皙,有着一双翡翠般的眼睛,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后人的眼神毫无波澜,没有欣喜也没有失望,倒是看着阿不思.邓布利多与盖勒特.格林德沃的时候还有些温度。 但在看到巫妖与克瑞玛尔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并向他们微微鞠躬行礼。 让克瑞玛尔意外的是,巫妖也向这位萨拉扎.斯莱特林还了一个法师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巫妖向这个位面的某个存在行礼,虽然这个礼节依然是上位者于下级的,但也足以表明巫妖还是愿意对这位异位面的法师表示尊重。 “十分荣幸,”萨拉扎说:“虽然我也曾经对我的想法犹豫过,但能够见到两位,我就不会再有丝毫悔意。” “我也很高兴做出了之前的决定,”巫妖说:“这个位面终于不再那么乏味了。” 萨拉扎笑了,他邀请克瑞玛尔与巫妖坐下,这个待遇可比之前的马沃罗等人好多了。 “我想我要感激您对我后裔的一些照顾。”萨拉扎说,注视着梅洛普,也许在他的眼睛里,梅洛普也跟一张经过修补的挂毯差不多,克瑞玛尔相信,或许一千年的四大巨头也是能够看见魔法洪流的人。 “你也能看见。”巫妖说。 “是的,”萨拉扎说:“在我们的年代,能够看见的人很多。” “那么那时候的magua与巫师又是怎么区分开的呢?”克瑞玛尔直截了当地问。 “是的,”萨拉扎说:“我承认,magua与巫师并无区别,但你要我们怎么做呢?告诉magua还是告诉巫师?巫师们不会放弃自己优越的天赋,magua们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嫉恨,他们总是要相互为敌的,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们,他们根本就是两个族群,这样可以省掉很多口舌。”他平静地说,完全不顾马沃罗以及阿不思等人的目瞪口呆:“至于哑炮......一些家族始终在致力于挽回,但始终没有成功过,我可以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以为你对灵魂研究的已经足够透彻,”巫妖说:“灵魂的缺损只能用灵魂来修补,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没人想到吗?” “有啊,我,”萨拉扎承认:“但问题是总有人觉得这很邪恶,甚至包括我的家族。”他遗憾地歪了歪头:“他们根本不明白魔法的奥妙所在。” 巫妖赞同地点头:“那是一切的根源。” “他们让我无可奈何,”萨拉扎说:“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我的研究被暂时搁置了,我......” “创立了霍格沃兹。” “是的,虽然我并不怎么感兴趣,但魔法,”萨拉扎说:“我不能成为这个世界唯一懂得魔法的人,我需要有人将魔法传承下去。” 巫妖再次点头,说真的,如果他的位面只剩下了一群傻大黑粗的术士,他一定要让他们改行去做法师。 “后来我继续在城堡里做我的研究,被格兰芬多发现了,他很生气,每天都来烦我,我实在没办法,就暂时离开了。” “他们说你坚持只允许纯血入学......”阿不思轻声说,现在看来,萨拉扎.斯莱特林的危险性实在是比所谓的纯血唯一严重得多了。 “这是格兰芬多对外的说辞,”萨拉扎说:“虽然我不需要,但他仍然觉得我应该保持一个......”他做了一个手势:“良好的名声。” 阿不思的脸已经木了。 “事实上那时候的人们也有很多不相信的,因为他们很清楚,所谓的纯血根本就是笑话,当然,巫师与巫师之间的孩子灵魂完整性偏高,但还是无法避免出现残缺比较严重的个例......” “我很抱歉,”阿不思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冲动:“难道不是杀了人才会导致灵魂残缺吗?” 萨拉扎明显地卡了一下,然后他被逗笑了:“孩子,”他说:“如果说杀了人会导致灵魂残缺,那么我和格兰芬多,还有赫奇帕奇与拉文克劳,我们的灵魂大概早就化作飞灰了吧,那个年代的巫师谁没杀过人,只要能提起魔杖,三四岁的小巫师一样可以杀人。难道你以为我们是客客气气地与这里的人......这里的magua商量,然后建起霍格沃兹的吗?” 阿不思抬手擦了一下脸。 “嗯,大概是我们预想的事情发生了,”萨拉扎说:“巫师界的历史断档了是吗?你们看不到当时的记载与笔录?” “请问,您们预想发生了什么事呢?”盖勒特一边扶住阿不思,一边问道。 “大概类似于法则之类的东西吧,首先察觉到的是罗伊纳,”萨拉扎平和地说:“当时我们的家族和我们闹得不可开交,罗伊纳与赫尔加都是难得的好脾气,但他们总是咄咄逼人,丝毫不愿让步,但当时的状况已经很清楚了,巫师们中的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们的疯狂毫无道理。” “所以?” “有力量在推动他们。”萨拉扎说:“它们期待着巫师的灭亡,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所有的趋势都指向一个方向的时候,就算是格兰芬多也能看见。” “是magua?” “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能量,”萨拉扎说:“隐藏在黑暗里的手太多了,虽然其中大部分都不自知。” 他在画像里看向冥冥之中,“当霍格沃兹的结界建立起来的时候,我们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拒绝我们这么做。” “如果没有你们。”巫妖问:“巫师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会成为传说吧,”萨拉扎说:“就像是梅林与亚瑟王。” “看来那让人讨厌的混球还真是哪里都有。”巫妖说:“你知道现在的巫师界差不多也快完蛋了吗?” “我猜到一点了,”萨拉扎说:“但我还想再等等。” “等什么?”阿不思疲惫地问。 “等一具比较合适的躯体吧。”巫妖说,这句话让除了他和克瑞玛尔之外的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马沃罗面色苍白的看向萨拉扎,萨拉扎神色漠然。 克瑞玛尔从萨拉扎承认自己正在研究灵魂的时候就猜到了,巫妖一定挺高兴在另一个位面遇到同类——萨拉扎留在画像里的灵魂可不是如现在巫师们的一小块,而是全部——他将画像做成了一个类似于命匣的东西,只有一点理论还没有研究透彻,他没有想到完全地摆脱身躯——也许是因为那些游荡在霍格沃兹礼堂里的灵魂给他的误导,他以为离开了身躯就无法保有原先的神智,所以他坚持要等一个合适的身体。 盖勒特几乎都有些同情马沃罗了,马沃罗以为萨拉扎.斯莱特林会是冈特家族的希望,却没想到萨拉扎只是想要一具身体,还对他,他的孩子都不满意,真不知道是该为他庆幸好还是遗憾的好。 “那么现在呢,”盖勒特问:“您想要继续等待下去,还是有了别的想法?” “你很大胆,孩子。”萨拉扎说:“但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一个来自于朋友的建议。” ”我的确有些建议。”巫妖说。 你们知道的同人(27) 巫师们继续着自己的生活,霍格沃兹的密室中发生的一切只有少数人知道,萨拉扎.斯莱特林依然以他的方法“在世”的事实无论是马沃罗.冈特还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又或是盖勒特.格林德沃都不会轻易外示于人——虽然这位不折不扣的黑巫师可能要继续危险下去,但一想到四大巨头曾经为了保住魔法薪火而做出的牺牲,他们就没法把他送上巫师界的祭坛。 Magua界有个笑话,如果耶稣复生,降临到教会里,那些虔诚的教会人士会怎么做?——把他斥为异端,然后送上火刑架烧死。 而现在的巫师界对四大巨头也是如此,或者正如格林德沃所说,巫师界如今正被一群庸人统治着,而他们对如阿不思或是如他这样的强大巫师,也是又忌惮又憎恨,更不用说,那些踏在四大巨头的家族尸骨上崛起的布莱克、莱斯特兰奇、克劳奇等等所谓的纯血家族,虽然说让四个原本强盛的家族最终走向覆灭之路的并不完全是他们,但他们难道会不畏惧来自于这位创始者的报复吗? 当然,萨拉扎.斯莱特林与他的三个朋友那样,都可以说是家族的背叛者,罗伊纳与赫尔加还努力为自己的家族留下了一点东西,戈德里克索性将所有的心血全都投入到霍格沃兹里,至于萨拉扎,那就更不用说了,他对后裔之类的毫无兴趣,唯一的女儿也嫁给了他的追随者冈特,他的后半生全都在对魔法的探索与研究中度过——他在自己的画像中沉睡了很久,直到他的宠物海尔波前来向他抱怨,说是霍格沃兹的巫师们仿效着magua们修建什么下水管道,封掉了它的出入口,他才命令海尔波去找到他的后裔,科维努斯.冈特,让他把海尔波的出入通道重新贯通。 那时候科维努斯还是个霍格沃兹的学生,万幸,那时的斯莱特林后人虽然仍然无法满足萨拉扎的期待,但还算是个强悍的少年,就是有点不长脑子,具体表现在他把海尔波的出入口设置在了二楼的女生盥洗室里......当得知这点的时候,萨拉扎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选择这个身躯,因为他不想今后被人指着说,看,这就是那个喜欢偷偷摸摸进到女生盥洗室里的“绅士”。 萨拉扎决定继续自己的沉眠,但在入睡之前他嘱咐海尔波,如果冈特家族出现了足够出色的孩子尽可以把他们带来给自己看看,海尔波欣然从命,但说真的,蛇怪或许忠诚但不值得信任,从科维努斯的第二代开始,他的后裔就出现了分裂,一部分逃到了美国,一部分留在英国却拒绝进入霍格沃兹就读,结果就是海尔波傻傻地等了好几十年,终于发觉不对的时候出去找到了马沃罗.冈特,之后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 萨拉扎.斯莱特林站在冈特宅的窗前,他用一个古老的魔咒与克瑞玛尔慷慨提供的药水重新构建了一具身体,与他预期中的躯体相比,略有不便,因为这具身体是以一个崭新的方式降临在这个世间的,所以——他的灵魂、生命之水,后裔的血肉在坩埚中融合之后,出现的是个咕咕直叫的婴儿。 六年过去了,巫师界看似平静无波,或者说,暗流都隐藏在水面之下——若说有什么让人意外的,莫过于阿不思.邓布利多辞去了霍格沃兹的教授职位(而阿芒多校长似乎也忘了自己曾经将这个年轻人视作自己的接班人,没有一丝犹豫的答应了),然后阿不思就在戈德里克山谷,在那处曾经是他家的废墟上建起了阿利安娜巫师初级学校,招收0岁到11岁的小巫师与哑炮入学。 英国魔法部驳回了他的申请,但阿不思并不在意,毕竟一千年前四大巨头建起霍格沃兹的时候也没要魔法部同意(虽然那时候没有魔法部),让魔法部不再喋喋不休的不是别的,正是马尔福家族、布莱克家族、冈特家族以及其他总计十二个家族的全力支持与襄助,他们甚至让自己的孩子入学或是预订了一个学籍,还有的就是人皆尽知的黑巫师盖勒特.格林德沃,突然也在纽蒙迦德宣布开设一座针对小巫师的学校,还有容许非纯血巫师入学的高等学校,公然与他的半个母校德姆斯特朗唱起了对台戏,而他的信徒们也纷纷将自己的孩子送入了巴希达巫师初级学校,与巴沙特巫师学校。 各国的魔法部一开始还严阵以待,以为这位黑魔王又要玩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戏,但事实证明,他,还有阿不思.邓布利多还真是在认认真真地开办学校,而且过了没多久,美国的伊法摩尼学校也开始建立初级巫师学校,招收十一岁以下的小巫师,并有扩增原有学校面积与建筑的意向,有很多人认为他们都在发疯,因为小巫师的数量,就算加上那些混血与magua出身巫师,单英国每年也只有百名不到的新生,美国与奥地利(纽蒙迦德所在地)更少,他们却像是要迎接一万名学生那样疯狂地拓建了校舍与教学场地——巫师界的土地并不多,毕竟它们都是从magua那里“偷”来的,还有必须配备的员工,设备与建筑等等......总之,为了开设学校,无论是阿不思,还是盖勒特,又或是现在的伊法摩尼学校的校长,都承担着很重的压力。 但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局势就产生了等同于反转的变化,大量的小巫师出现了,无论是巫师界,还是magua界,数以千记的新生儿名字出现在了各个学校的魔法名单上,之前无所事事了整整两年的员工们立刻螺旋一般地运转起来,幸而在这之前,他们就得到了提醒,所以应对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还不到无法对付的地步。 倒是那些看笑话的家伙们吃了亏,比如德姆斯特朗与布斯巴顿,还有十三家魔法学校中那些不愿听取阿不思或是盖勒特警告的人,一定要说有什么侥幸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它们之中的大部分都不会接受十一岁以下的小巫师,但这样导致了阿利安娜、巴希达与伊法摩尼初级巫师学校的爆满——这三座学校到了最后几乎都成了育幼院,主要是因为有许多来自于magua界的小巫师,他们突然爆发的魔力让他们的magua家人把他们当作了魔鬼或是怪物,好一些的只是扔掉了他们,而最坏的结果......谁都能猜的到,三座初级巫师学校的教师们连同一些有同情心的巫师们日夜连轴转,才能沿着魔法地图指示的方向把一个个未来的小巫师安全地带回学校。 “我现在可知道四大巨头有多么伟大了。”一个巫师敲着酸麻的手臂说道,他们刚从布里斯托带回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 “倒不如说我有点理解我的先祖了。”另一个巫师说,他来自于二十八个纯血家族中的弗林特家族,也就是马尔福家族的附庸,这个家族的人头脑一向简单,但有时候也会思考——他在接受家族教育的时候对数百年前的先祖对magua 的深恶痛绝十分迷惑,是的,他也认为magua又脏又蠢,但就不能不去管他们吗?有那个劲儿不如多吃两块蛋糕。 他现在知道了,有些家伙就像是老鼠那样,不杀了就会觉得碍眼——他看了看手里的小包裹,那是被他用外套粗糙地包裹起来的小婴儿,他的家人把他放在火上烧,浑身都是燎泡与焦黑,“坚持一下,”弗林特说:“你至少也是一个巫师。” 说完,他们就带着他移形换影了。 像这样的事情在每个地方都有发生,有无数的magua出生的巫师不幸夭折在被找到之前,然后巫师界的频繁行动也引起了magua政府的注意,他们找上了巫师界的时候,巫师们吓了一大跳——他们还以为自己的秘密依然安然无虞呢,但magua特工与联系人的态度表明,巫师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隐藏方式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甚至可以准确地找到巫师们最常用的几个出入地点,比如破釜酒吧,比如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比如格雷洛克山(伊法摩尼学校)的小径,或是伍尔沃斯大楼的特殊铜门...... 一些巫师们愤怒地谴责阿不思与盖勒特,还有伊法摩尼校长引起了magua们的注意,但更多的巫师沉默不语,那些被magua掌握的地方可不单单是学校的教师与学生们出入的地方,只能说,magua们对巫师界的窥视要比他们以为得早的多,也比他们想象的更有效果。 但这些magua界的政客们也有无可奈何之处,很简单,因为就连他们的家族里也出现了小巫师,而且比率非常高,高到了无法舍弃的地步,或者说,就算现在舍弃了又能如何?他们总还是要有后代的。 而就在magua的首相第一次与魔法部的部长正式会面(是的,不是突然从画像里伸出一个脑袋来喊着什么格林德沃越狱了之类的蠢话)的那一天,小汉格顿的里德尔大宅,一个黑头发的男孩降生了。 他被命名为汤姆.里德尔,一个随处可见的名字,从他三个月的时候开始,婴儿房里就不断发生各种奇怪的事情,像是奶瓶会自己飞起来,保姆总是不断地跌跤,风铃也会在密闭的房间里一个劲儿的响,这样的事情吓坏了房子里的仆人,里德尔家的小主人是个魔鬼的事情不胫而走。 “那是个小巫师吧。”梅洛普对克雷登斯说,:“我们是否应该提前拜访一下?” 克雷登斯神情柔和地看了梅洛普一眼,梅洛普怀里抱着他们的头生子,也只出生了三个月,他用了祖父的名字和姓氏,小马沃罗.冈特,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梅洛普才会不由得对一个陌生的magua出身的小巫师产生了些许同情之意。 “这是当然的,”克雷登斯低头吻了吻儿子:“我们是阿利安娜初级巫师学校的教师,这是我们的义务与权力。” —————— 萨拉扎看着克雷登斯与梅洛普往里德尔宅走去,再次将视线转向天地之间,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灵魂与躯体的排斥性越来越大,就像那位黑发的陌生巫师告诉他的,他虽然假借后裔的血肉暂时获得了身躯,但他已经变得相当庞大的灵魂可没法寄居在那么小的躯壳里,即便他什么也不做,这具躯壳也会渐渐崩溃。 而且他并不是什么也不做的,来自于另一个更为高等的魔法位面的法术让他变得更为强大与睿智,他原先就能看见到魔力凝聚而成的洪流,现在更能够掌握与操控它们,他仿造着那位黑发“巫师”所描述的那样,用自己的思维去整理、汇拢与改变魔法力量的流向,甚至进一步地,强制与使用它们,当然,对于这些自由的存在来说,萨拉扎的行为简直就像是惊醒了一头混混沌沌的巨龙,它们反抗,它们逃走,但终究还是无法摆脱萨拉扎的追索。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无论如何,巫师总会走向毁灭的原因。 “你们很幸运,”巫妖说:“这里的魔法是混乱的,无序的,它们暂时还没能拥有自我意识,遑论法则与思想,所以它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自于本能——当它们意识到会有一部分特殊的人类最终能够控制与利用它们的时候。” “实质上巫师们并不会影响到它们的存亡,就像人类与水,无论他们怎么做,水只是更换了一个形态,魔力也是如此。”萨拉扎说。 “那么直接点说吧,”克瑞玛尔抱着一大团猫狸子,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说:“让你去做水,或是魔力,你愿意吗?” “不愿意。”萨拉扎斩钉截铁地说。 “就是这么回事。”巫妖往一边挪了挪,给克瑞玛尔让出位置,结果马上跳上来一大堆猫狸子,克瑞玛尔以克雷登斯的名义在神奇动物店买了一群猫狸子,本来猫狸子很难繁衍,但因为萨拉扎,一部分魔力粒子的湍流在巫师界与小汉格顿这些比较特殊的地方被截断,蓄积,让小巫师们不断诞生的同时也让魔法生物的数量有了可喜的增长。 巫妖无情地把那些毛茸茸肥墩墩的家伙拨下去。 只有一只浑身乌黑发亮的猫狸子继续坚持待在原处,甚至得寸进尺,攀上了巫妖的膝盖。 巫妖用手指顶它的脑袋,它也不生气,反而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巫妖的手指。 它是克瑞玛尔与巫妖(这点巫妖坚决否认)亲手接生下来的第一只小猫狸子,克瑞玛尔叫它白脸儿。这让很多人迷惑不解,因为这只猫狸子可没一个地方是白的。 巫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或许正因为有了这个名字,这个白脸儿和那个白脸儿越来越像了,他是说——在痴呆这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那只白脸儿还能分辨他和克瑞玛尔呢。 这只白脸儿还会问巫妖要小鱼干,根本不记得这个同样黑发灰袍的主人只会嘲笑它愈发圆球化的形状,用手指戳它的脑门。 克瑞玛尔坐到巫妖与毛茸茸堆里,心满意足。 萨拉扎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色,如同流光一般,无比美丽,相对的是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像是被敲碎又修补起来的瓷瓶那样,满是裂纹。 “成为神的感觉怎么样?”巫妖问。 “距离那一步还很早。”萨拉扎说:“这具躯体会先行崩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巫妖说:“我们的位面也有凡人成神,但他们终会抛弃凡人之躯与凡人的情感,而你的神躯,因为你并不是这个位面所承认的初始神祗,所以可能需要巫师们的信仰来凝聚,但那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离开了。” “你要做出决定了。”克瑞玛尔接着说,他抚摸着猫狸子的手十分温柔,话语却很冷酷:“你要舍弃最后属于你的那些吗?不再是萨拉扎.斯莱特林,而是梅林?” “萨拉扎虽然能够让人尊敬,却无法获得信仰,”萨拉扎说:“梅林已经获得了巫师们的承认。” “但之后他们还是会喊梅林的臭袜子。”巫妖说。 “还有梅林的蛋蛋。”克瑞玛尔补刀。 萨拉扎.斯莱特林扭过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忍耐着说:“我会警告他们的。” 克瑞玛尔摇摇头,巫妖也也跟着摇摇头。 ———— 梅洛普.冈特与克雷登斯没有在里德尔宅前遇到什么阻碍,虽然对于冈特宅原先的破落有着一点印象,但得到亲眷的帮助重振旗鼓的家族也不是没有,老里德尔先生与夫人,还有小里德尔夫妇们礼貌地接待了他们。 小里德尔先生注视着梅洛特.冈特,在他的记忆里,梅洛普是个可怜的女孩,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里长大,有一个暴躁的父亲与一个残忍的哥哥,蓬头垢面,也从不上教堂,现在她已经与其他的淑女没有什么两样,胸前挂着一个银嵌绿宝石的挂坠盒,穿着得体,举止优雅。 梅洛普.冈特等到仆人送上茶水,退下,小厅里只留下了里德尔一家,还有她与克雷登斯的时候,才抽出魔杖,向着空中一挥,让所有的茶杯漂浮到空中,而后又轻轻一点,让它们回到原先的茶托里。 瓷器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声中,她微笑着说:“诸位,如你们所见,我是个女巫。” 你们知道的同人(完) 里德尔们知道自己的孩子竟然是个小巫师,几乎不敢相信,如果来人是个装扮古里古怪,行事颠三倒四的陌生人,也许他们就会把他赶出去了了。但冈特家他们很熟悉,就算没落过,现在却很像是一家子体面人,马沃罗老先生还有些阴沉,也就是见了他们不说话,而莫芬.冈特呢,是的,谁都知道他是个****,但这也没什么,毕竟他从未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而且据说也正在准备结婚——之后就是只有小里德尔先生见过几次的梅洛普.冈特,他知道她曾经偷偷地看过他,他得承认自己是有些虚荣。 不管怎么说,里德尔家暂时还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梅洛普见多了这样的magua家长,确定他们没有遗弃或是杀死小汤姆.里德尔的意思后就离开了,但在离开之前留下了几瓶魔药,以应对可能的魔力暴动后留下的后遗症。 结果当天晚上暴雨如注,小里德尔夫妇狼狈不堪地跑到了冈特宅——幸而冈特宅从来没有释放过麻瓜驱逐咒,他们得以互相搀扶着走到大宅前,然后还没等叩门,门就打开了,暖融融的空气扑面而来,小里德尔先生一见到迎出来的克雷登斯,就扑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救救他,”他嘶喊道:“救救我的孩子!”而他的妻子则哭叫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等等,”克雷登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里德尔先生浅色衬衫上的血迹:“我和梅洛普一起去,她的医疗魔法比我好。” 小里德尔先生不懂得什么是医疗魔法,但医疗这个词他们是听懂了的,梅洛普此时正在圣芒戈帮助处理一起严重的阿尼玛格斯变形失败经验,等克雷登斯接通了壁炉,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几根粗大的腕足就从碧绿的火焰里飞了出来,在房间里到处飞舞,差点卷走了猝不及防的小里德尔先生,伴随着“力劲松懈!”、“障碍重重!”甚至“粉身碎骨!”的高喊声,一根腕足连着被摔打到昏昏沉沉的小里德尔先生掉在了壁炉前面。 梅洛普披头散发地冲壁炉喊了一声,就被拉回去了,很显然,她暂时是无法脱身了。 “我和你们去。”克雷登斯说。 小里德尔的夫人还有些惊魂未定,小里德尔先生却有些犹豫,因为克雷登斯显然更愿意让他的妻子来处理此事。 克雷登斯撸了撸袖子,“没关系,”他认真地说:“我保证孩子......嗯......最起码可以保住性命。”至于魔力震荡造成的骨折,内脏破裂或是皮肤溃烂什么的就别在乎了,反正巫师界的圣芒戈什么都能治好,只要别马上死了。 小里德尔先生瞪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个声音说:“盒马生鲜送货上门了?” 克瑞玛尔站在二层的平台上往下看,大厅的壁炉前横亘着一根起码有成年男性腰部那么粗的章鱼腕足,新鲜的红褐色表皮,白嫩的吸盘,末端还在有气无力地拍打着湿漉漉的地毯,看上去就很有弹性,滋味鲜美。 克雷登斯不确定地看了那根腕足一眼,但在他不知道是否该说明这根腕足很有可能是某个阿尼玛格斯失败的巫师的一部分时,那根腕足突然没了,“先切片白灼试试!“克瑞玛尔吩咐道,而小里德尔夫妇已经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看着那个黑发的年轻先生微笑着转过头来:“嗄,是你们。”他说:“看来你们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儿。” 他看向克雷登斯,“梅洛普还在圣芒戈?” “她暂时回不来,”克雷登斯说:“如果可以,先生,我可能需要暂时离开一会。” “是去看那个小巫师?我也去,克雷登斯,“克瑞玛尔不放心地说:“我记得小马沃罗有什么不舒服都是梅洛普施咒语的。”也许是因为身为默然者的关系,克雷登斯就算有了魔杖,他施放的任何咒语仍然很容易造成糟糕的后果,简单点来说吧,巫师们时常用来示爱的“兰花盛开”,从他的魔杖上盛开的兰花简直就如同狂龙喷吐一般,可以直接把女方打在墙上,拔都拨不下来。 有时候克瑞玛尔都要庆幸还有个魔力强大的梅洛普在,一般的女巫可经不起日积月累的“意外”。 “好的,先生。”克雷登斯也略微放下了肩膀,很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做治疗。 小里德尔夫妇这个时候反而安静了下来,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巫妖与克瑞玛尔,对于这两位形貌不若凡人的先生他们也曾经见到,也和人议论过,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样貌一如往昔,似乎岁月也对美人格外垂青。 “克雷登斯带他们走。”克瑞玛尔说,小里德尔夫妇顿时一阵眩晕,等再次听到克雷登斯的询问声,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里德尔宅的门厅里。 里德尔宅里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是轻微的魔力暴动在子夜时分爆发时具备了如同风暴过境般的威力,老里德尔夫妇与一个强壮的中年仆人站在飓风圈外,焦灼地看着风暴中心的婴儿,他有气无力地哭着,浑身都是被碎片割破的细碎伤口,襁褓都被鲜血浸透,而老里德尔夫妇与那个仆人也不是毫发无伤,老里德尔先生伤了额头,老里德尔夫人伤了脚,只能靠着自己的丈夫站着。 事实上伤势最重的是那个仆人,他的颈脖被胡乱包扎着,颜色还在不断地变深,手臂上伤痕处处,在克瑞玛尔与巫妖抵达事故现场的时候,他还努力地想要冲进去,把他的小小少爷拽出来——说起来克瑞玛尔还认得这个人,他是个退役的士兵,叫做弗兰克,承蒙老里德尔先生照顾,在里德尔宅做了园丁,他种的玫瑰和郁金香都很美,克瑞玛尔还曾驻足观赏过。 风暴突然停止的时候,弗兰克还在给自己鼓劲儿,他之前已经冲过了一次,结果就是差点被瓷器的裂片割断脖子,虽然老里德尔先生厉声喝止,但他还是想要冲进去第二次,他知道老里德尔先生有多么喜欢这个孙子,而他瘸了腿回到家乡的时候,迎接他的只有一片废墟,他没有任何手艺,眼看只能靠着救济苟延残喘,是里德尔先生容留了他,他得回报这份恩情。 结果就是克瑞玛尔已经接住了婴儿,他一头撞了个空,如果不是克雷登斯反应敏捷,他就要撞在壁炉上了。 “你来看一下。”克瑞玛尔对巫妖说。 “啧!”巫妖觉得眼睛疼。 这是什么?自从来到巫师界,他们也已经看过不少巫师的灵魂了,有如同萨拉扎这样强大完整,可以承担起一个位面的魔法涌动冲击的,有如同阿不思与盖勒特那样几乎没有缺憾的,也有如最先的梅洛普那样少了一大块,留不下任何魔法粒子的,但这个灵魂是怎么回事?谁把它们切做了那么整齐的......七大块...... 蛋糕吗? 诡异的是按理说这种灵魂应该留不下任何魔法粒子,但就像是如克雷登斯的养母玛莉罗这样的哑炮后裔,一些魔法粒子反而在扭曲的碎片里驻留下来,同样的,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容器,所以魔力既容易倾泻又时常会四处冲突,这样的情况会让灵魂的主人显得无比强大,却永远只能是昙花一现。 “这可不是一个婴儿的灵魂。”克瑞玛尔说,当然,除了巫妖,这里没人再能听见或是读懂他们的话,他用的是另一个位面的通用语。 “但的确是这个躯壳的没错。”巫妖说。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婴儿的恐惧之色。 “怎么处理?”克瑞玛尔看了看手里的婴儿,最简单地是直接把这个灵魂拖出来,但这个躯壳很快就会衰弱死去,克瑞玛尔已经习惯了死亡,但...... 巫妖直接把婴儿抓在手里,“带回去。” 他们没有篡改里德尔家的记忆,但对于他们来说,为了防止又一次魔力暴动他们而又无能为力的情况发生,最好的还是把孩子暂时留在冈特宅,他们可以随时来看孩子。 巫妖又多了一个研究对象,要知道,巫妖转化时也会出现智力没能填充到位,而出现弱智巫妖的情形,当然,那算是转化失败了,只能待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等待被勇士刷,但这么个“布丁”灵魂又是怎么回事? “只能说他很不幸地遇到了一个极其危险而又残酷的敌人。”巫妖说,就算是巫妖,他们也是直接一口吞,还没细嚼慢咽的呢。 然后他们就知道了——那个敌人......是的,就是灵魂本魂没错了...... “这个位面总是能给我惊喜。”巫妖喃喃道,而后一头扑到了实验室里,毕竟之前的死亡三圣器已经被他们研究的差不多了,很可惜,相对于四大巨头留给他们的惊喜,死亡三圣器就有些徒有虚名,波特家的隐形衣很快就被兴味索然的巫妖扔到了一边,老魔杖......老魔杖倒很愿意换一个新主人,问题是巫妖和克瑞玛尔连蹭蹭的机会都没给他。 大约一年后,小里德尔夫妇欣喜地接回了儿子小汤姆,据说他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今后就算有魔力暴动也只是敲几个盘子的事儿,小汤姆很健康,很强壮,但不知道为什么,小里德尔夫人总是能从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看出了四大皆空的味儿——可惜的是信奉天主的小里德尔夫人不懂得什么叫做四大皆空。 —————— 十年后,小汤姆.里德尔的伤疤没有再疼过,一切都很好...... 个梅林的臭袜子! 小汤姆.里德尔这一生有着两大不可说之痛,一个是自己的父母与祖父母——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另外一个就是小马沃罗.冈特,那个抢走了自己一半名字的小混蛋......等等,或许是他抢走了对方的一半名字也说不定,问题是为什么他是汤姆?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另一个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只知道他们好像生来就是死对头,他被放在冈特宅的时候就总是被小马沃罗抢走所有的东西,奶瓶、襁褓甚至裤子! 等略微长大一些了,他以为可以终于摆脱那个口水如同暴雨一般的白痴了,结果他的母亲,他是说,小里德尔夫人,还有他的母亲,他是说,梅洛普.冈特,却成了非常亲密的朋友,当然,他知道,梅洛普就是喜欢magua,男的是,女的也是,她们经常相约着去逛街,或是喝茶,然后他就和那个白痴一起被扔给家养小精灵看顾——难道说他们就此握手言和了?见梅林去吧,他们开始互殴了,伴随着家养小精灵的尖声惊叫。 他真不知道那两个母亲(还是那么不称职!)是怎么认为他们相处的很好的,凭着他脸上的划伤与咬痕吗? 当然,他也没让那个家伙好过。 若说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大概就是他们还一起去了阿利安娜初级巫师学校,你知道的,呵呵,阿不思.邓布利多校长。 他甚至想过去德姆斯特朗,或是巴沙特,是的,他宁愿去巴沙特(就算那儿的校长也算是个邓布利多),又或是美国的伊法摩尼,反正哪儿都行,只要别让他看到小马沃罗.冈特。 他差点就去了伊法摩尼,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他说服了两个巫师,然后被一个magua否决了。 那两个巫师,不不不,不是人们以为的那对黑发连体婴......大人,她们是奎妮.戈德斯坦恩和尤利安娜.科瓦尔斯基,mahua是雅各布.科瓦尔斯基,后者是前者的丈夫与父亲。 奎妮是个天生的摄魂取念者,听说黑魔王格林德沃还曾经想要招揽她,他也想,但嗯哼......现在可能没这必要了。 她很美,性情开朗又温柔,让里德尔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除了爱上一个magua。 里德尔还记得她哭哭啼啼地带着被她施放了石化咒的雅各布一路跑到这里来的情景——幸而那位温和的大人还记得她,那个场景犹在眼前——那天他刚和小马沃罗.冈特打完了第三场,两胜一负,他是赢家。 那位大人(期间他一直微笑地看着,对于他来说,小马沃罗和他大概就是两只少毛的猫狸子)突然看了看天空,克雷登斯(里德尔在心里不礼貌地把他叫做大人的猎犬)立刻化身默默然冲了出去,然后带着一根折断的扫帚和两个......一个巫师与一个magua走了进来。 之后他们就被迫听了一场如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有些东西总是互通的),要说,那个magua雅各布醒来之后气得要命,因为他不希望奎妮因为他触犯巫师保密法,是的,虽然之前他就算是被一忘皆空了一次但还是记得奎妮,他爱奎妮,但正是因为爱她,所以不想让她坐牢,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录,不,听说巫师的法律还要严格一点,不行,太危险了,他不能让奎妮跟着自己一直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奎妮显然不那么认为。 她一挥魔杖石化了雅各布,然后把他拖到了码头,穿过了大半个地球,跑到了英国,身边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就连里德尔也不知道她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勇气与胆魄。 雅各布挺感动的,但表示拒绝。 最后还是正逢其时的纽特说了一句话,解决了所有问题。 那就是——英国并没有禁止巫师与magua通婚的法律啊。 所以,奎妮要做的就是设法加入英国籍,再和雅各布结婚。 有那两位大人在,奎妮想要入籍,甚至想要一份工作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她和梅洛普一起做了阿利安娜初级巫师学校的教师,第二年就和雅各布有了一个女儿。 对,就是尤利安娜.科瓦尔斯基,里德尔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说服了这对母女,但雅各布一句话就让他做了白工。 是的,他当然不会畏惧一个magua,但那两位大人都很喜欢雅各布做的面包,而整个巫师界都知道,宁愿悖逆梅林,也最好不要触怒这两位大人。 在九又四分之三的站台上——它已经成功地从magua的车站区隔了出来,虽然蒸汽机车还保留着,据说巫师们一直认为这能有更强的仪式感,就和大湖上的小船与夜骥马车那样。 小汤姆.里德尔与小马沃罗.冈特带着如出一辙的假笑站在车厢前,向自己的父母说再见,还有奎妮与雅各布,纽特和蒂娜(她是追着奎妮来的,里德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想要杀了纽特变成想要嫁给纽特的,反正他们现在也挺......你们知道的,唯一的小问题是蒂娜不准备放弃自己的事业,纽特也是,据说他们聚少离多,但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一直没孩子)。 雅各布看看周围,走上前,带着几分羞愧地说:“我很抱歉,汤姆。” 汤姆呲了一下牙,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微笑。 “我很抱歉,”雅各布把声音放的更低:“但我不能让你去伊法摩尼,因为尤利安娜已经决定去伊法摩尼了。” 汤姆瞪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雅各布点点头,拍了拍汤姆的肩膀:“我也曾是个男孩,”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不行,尤利安娜最起码要到十八岁,不,二十岁,或是三十岁......总之,她不能那么早谈恋爱,就是这样,汤姆。” 他最后在汤姆肩膀上重重地按了一下,走开了。 汤姆瞠目结舌,小马沃罗.冈特则大笑起来。 就在汤姆决定给小马沃罗一个钻心剜骨之前,大笑声戛然而止,更正确点说,整个站台上都突然没了声音,巫师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无论是纯血、混血还是magua出身,都如同大风拂过的草木那样弯下腰来,汤姆迟疑了一会,也跟着弯下腰来,和这里的每个巫师那样,他没有一丝不甘。 这两位大人挽救了整个巫师界。 他们穿过了浓郁的蒸汽,就和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位面那样,肩并着肩,身着黑色的长袍,脚步轻捷无声。 克瑞玛尔走到了纽特面前,从手腕上摘下那条叫做纳吉尼的小蛇——它,或者说她是纽特和蒂娜在美国西部度蜜月的时候从一个巫师马戏团里解救出来的,一个中了血魔咒,会逐渐从一个美丽的女性彻底变成一条大蛇的可怜人,纽特对她身上的血魔咒束手无策,只能求助那两位大人,后来纳吉尼的血魔咒虽然被解除了,但她因为之前受到的伤害,并不愿离开冈特宅,也时常会以阿尼玛格斯的姿态陪伴在两位大人之一身边(只要没被扔出去)。 但现在,看来她的陪伴也终于到了尽头。 纽特接过纳吉尼,纳吉尼一碰到他的手就落在了地上,瞬间化身成一个漂亮的姑娘,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流下泪来。 蒂娜马上明白了,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每个巫师都想说话,但他们就和蒂娜一样,被激烈的情绪卡住了喉咙,就连里德尔也不例外。 “谢谢!” 最令人想象不到的,是雅各布,他走上前一步,大喊道:“谢谢!” 谢谢您们,谢谢您们帮我与奎妮在一起,谢谢您们废除了保密法与禁止巫师与magua通婚的法律! “谢谢!” 谢谢您们帮我找回了嗅嗅! “谢谢!” 马尔福家已经有第三个儿子和第一个女儿啦! “谢谢!” 我不再是个受人歧视的哑炮了! “谢谢!” “谢谢!” “谢谢!” 梅林的内裤! “谢谢!” “谢谢!” “谢......” ...... 巫师们目送着两位大人走向翻涌的雾气,就像是他们走来时那样,他们一路向前,雾气时聚时散......终于,站台上的每一个人再也无法寻找到那道黑色的影子...... —————— “你在笑。”克瑞玛尔说。 “......” “你在笑,”克瑞玛尔说:“你的眼睛。” 巫妖突然站住了,在星界位面的银色天空中,他的眼睛就像是黑色的星辰。 “你说得对,”他说:“但不仅是眼睛。” 说完,他微微一倾身。 *** (你们知道的同人,完) Ps:小剧场——克瑞玛尔与巫妖从里德尔宅回来的时候,发现家养小精灵正在用壁炉上挂着的拨火棍敲自己的脑袋,一边敲一边喊: 都是闪闪的错! 都是闪闪的错! 都是闪闪的错! 大人的白灼章鱼变成臭胡子了! 变成臭烘烘的男人胡子了!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1) 最先让术士感觉异常的是气味——在格瑞纳达乃至周围数千尺的地方,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硫磺气息,这是红龙与龙裔最喜欢的味儿,他从出壳到一百七十岁,闻到的都是这个味道,或是更恶心的——像是粪便,腐烂的血肉,或是深渊魔鬼们的体味,真难想象,一些龙裔术士竟然还愿意与它们亲密,甚至与它们拥有共同血脉的后代。 只能说龙裔对于力量的追求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但这里的气味是不同的,它对于术士来说,几乎有点寡淡,事实也是如此,经过机械过滤的空气里已经没有多少微尘与气味分子可言,这种干净的味道竟然让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存在感到不舒服......这不是术士塔,也不是格瑞纳达,这是投入他识海中的第一个想法,然后是阳光,格瑞纳达的阳光总是笼罩着一层不祥的血色,但这里的阳光,就像是流动的金水,灼热又纯正,它从明净的玻璃窗投进房间,房间可能只能容纳下一只巨龙的爪子,但要更......更舒适,更繁杂。 在术士塔里,即便有资格,或是有能力,除了导师,你也很难找到一个普通意义上的房间,很简单,因为房间里的装饰与家具越多,别人就越有可能在里面找到防御的漏洞,或是陷害的机会,所以每个弟子的房间布置,都会尽可能减少可能阻碍视线或是行动的东西。 桌椅(这是必须的,毕竟术士也要抄写卷轴)、床与一两个箱子,这些家具上基本上都有成系列触发式法术或是陷阱,用来照明的氟石固定在墙上,靠拨动铜片来改变房间里的光亮程度,不过一般而言,术士们都只会让它维持在一个能够勉强辨识家具轮廓的亮度,而且这样的亮光往往都是赤色或是碧色的。 如果你在某个术士弟子的房间里发现了挂毯,灯台或是雕像,别怀疑,那肯定是个魔法用具,而且必然有着特殊的用途或是威力强大,就像是他们佩戴在身上的饰品那样。 但这个房间是不同的,它......很难找到形容词来形容它,之前说过,它非常小,但有着非常大的窗户,大到令人担心,边框是苔藓绿色的金属,窗前是一个书桌(这倒是毫不费力就认出来了),桌子上没有墨水瓶与羽毛笔,之后一个平滑方正的玻璃器皿,一些陌生文字的纸质书横七竖八地摆在一侧,一样看上去很像是侏儒造物的东西正在不断地发光,术士迟疑地看了一会,没有靠近它。 他离开了那张柔软的床,穿上搭在床脚的衣服,衣服分成两截,分作外套与长裤,倒像是那些龙牙骑士们的装束,非常紧身,还有他的内......衣,姑且这么说吧,它们原来就在这具身体上,免掉了他斟酌的时间,他又看了一眼从地到顶的书墙——同样是陌生的文字,非常诱人,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术士认为自己可能是被掠走了灵魂并且被囚禁在了这个躯体里,然后为了以防万一,他被扔在了一个荒寂的死魔法区,但很快地,他就否认了这个认知,因为他走出房间之后,就来到了一个精巧的小厅里,小厅是长方形的,左右两侧都没有墙壁,只有金属框架的玻璃——一种极其奢侈的行为,相比起来,小厅里的家具就要逊色多了,做工粗劣,材质普通。 龙裔敏锐的听力早已捕捉到了让人烦躁的喧杂声,他观察了一会,向最吵闹的地方走过去,只略略扫视了一下,就移开了玻璃门,迎接他的是更为刺目的光线与几乎可以把他拍在玻璃门上的狂风——几乎与术士塔顶端的风相比——这具身体太孱弱了,简直就是一张薄纸,术士挣扎着伸出手去抓住了金属的护栏,往外看去,他看到了...... 人类。 数量远超过他之前的一百多年所看到的人类。 他们与格瑞纳达的人类奴隶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美丽的有丑陋的,但都衣着整齐,面色红润,不是在“庭院”里悠闲地行走,就是排列在一起跳舞——最大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从一个应该也是侏儒造物的东西里,看上去毫无美感可言的一个罐子,术士站在阳台上思考了几秒钟。 现在他没有魔法,也没有龙血,但他至少还有源自于灵魂的力量。 术士踮起脚尖(是的,就是这么可悲),凝视着那个吵闹的罐子,无声的怒吼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几乎与此同时,那只罐子突然迸跳出一道闪亮的蓝色火光,坏了。 看着那群人立刻跑过去,不解地拍打着那只罐子,却始终毫无作用的术士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小厅里,奇怪质地的桌子上摆着食物,应该是粥,他打开盖子,还有......面包,白色的面包,白色的蛋,红色的......奶酪,然后他可以感觉到这个身体饿了。 没关系,术士所能吃过最坏的食物你可能想象不到,他坐了下来,开始用早餐。粥的米是五颜六色的,里面还有豆子,很甜,然后白色的面包里面有蔬菜与不知名的肉,白色的蛋是咸的,但很好吃,红色的奶酪是咸又带着甜味的,术士很喜欢,所以一罐子他都吃掉了。 有点渴,这具身体真是太脆弱了,术士这样想,他找到了水源,带着金属味儿的蓝色泉水荡漾在一个白色的陶瓷圆桶里,他注视了一会,总觉得这个圆桶的高度有点太低(底座直接落在地上),这一定是经过伪装的水元素池或是某种实验器皿——他这么想,不再冒险去喝里面的水,然后他检查了那个小房间里的其他器械,发觉里面的一个金属扳手是可以打开的,干净的水流到了一个比较高的器皿里,术士从那里面喝了水。 解决了口渴的问题后,术士开始忙于探索其他的地方,比邻他用餐的地方,是同样一个用陶瓷装饰表面的小房间,他发现里面也有一个金属的盛水器皿,还有一块嵌在不知名物质里的金属板,上下两排的柜子,要说这些柜子,又与卧室与小厅的家具不同,它们看上去是木头的,但总是透着一股令他不舒服的奇怪气味,比格瑞纳达的硫磺气味更讨厌。 这让术士很快地走出了那里,他来到另一侧的玻璃门,打开走了出去——这次他小心多了,风把他的头发和外套推向了后方,他往下看去,看到了一条平整的道路——要说它的宽度几乎可以与格瑞纳达的大道相媲美,而且没有接缝,道路上奔驰着侏儒们的造物——应该是,一模一样地有着金属的外壳与畸形的内在,人类或是在里面,或是在外面,值得称赞的是这种造物奔驰得飞快,几乎可以与恐爪龙相比。 道路相互交叉的地方有红色与绿色的灯闪烁着,术士观察了一会,确定它是为了不让靠着双脚行走的人与坐在侏儒造物里的人相互碰撞而设置的,这让他感到新奇,因为在格瑞纳达起到类似作用的是刀剑与魔法。 被横平竖直的道路框起来的是一座座的建筑,其中一些可能比他们的“母亲”格瑞第盘踞的孤峰还要高,表面不是装饰着石头就是镶嵌着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惜的多半高而窄小,术士盯着它们,想象了一会红龙们攀爬在上面,爪子挂在顶层,尾巴直接耷拉到中间的样子,他笑了,因为他已经发现了。 这不是他的世界。 —————————— —————————— “克瑞玛尔”醒了,然后他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 不疼,他一定是在做梦,他这么想着,从地上爬起来,房间被薄弱的红光笼罩着,简直像是十八流恐怖片的布景。 他绕着这个房间走了一圈,确认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已经近视了有段时间了,这里又是那么的昏暗,他怎么可能看得清离他最少有五个,或是十个他那么高的屋梁上篆刻的小字,而且他怎么能认得那种比小篆更扭曲的文字,更别说文字的内容中二的让他都不好意思念出来......众龙之母格瑞第万福之类的...... 房间的顶面与墙壁都是石块砌筑而成的,乌沉沉的,缝隙里可能已经生出了青苔,摸上去黏糊糊的,还有空气里怎么一股浓郁的硫磺气味,这让”克瑞玛尔”担心起来,难道是他忘了关煤气,要命!他努力要从梦里醒过来,他回到床上去,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从空中坠落,这是他用过的最好的快速摆脱梦境的做法,但这次失效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哦,这个房间连窗户都没有,他只能走出去,也许打开门下面就是悬崖,跳下去就能醒了。他走到床边,找......内......衣,说真的,只穿着一件长袍的感觉真是风吹那个凉凉,但他什么也没能找到,袜子也没有,鞋子,他说,为什么鞋子会自己动呢? 他愉快地打开了门,门外站了一个人,但就在对视的一瞬间,他就不见了。 “克瑞玛尔”:...... 赫玛尔惊魂未定。 他是克瑞玛尔的监视者之一,同时对克瑞玛尔嫉恨有加,虽然这种事情在格瑞纳达很常见,但又略有不同,赫玛尔,看名字就知道,玛尔在龙语中是小的意思,赫在龙语中是污浊的,混杂的意思,也就是说,他身体内的龙血并不纯粹,而其他的血脉又可能来自于低劣的种族,像是阴影生物或是变形怪,但他胜在很擅长隐匿,所以被命令去监视”克瑞玛尔”——一个古怪的家伙。 赫玛尔遵从的是他与克瑞玛尔共同的导师卡欧兹的命令,他并不清楚克瑞玛尔的出身,但从外表上来看,克瑞玛尔继承的龙血也不多,他的眼睛与头发都是黑色的,皮肤上没有覆盖龙鳞,脊背上没有双翼,身后没有尾巴,就连牙齿不够尖锐,一开始的时候,术士与他们的弟子都认为红龙的牧师们终于犯了一个错,竟然让这样弱小的龙裔活了下来。 之后的试探总是必不可少的,克瑞玛尔手上的性命累计到了二十七这个数字的时候,情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至少偷袭、陷害与谋算都已经进入日常频率,当然,随着克瑞玛尔在导师们的心里一再加重分量,希望他尽快去死的术士弟子也越来越多了。 赫玛尔是其中一个,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与克瑞玛尔正面对抗,他只能向伟大的众龙之母格瑞第**,**导师需要一个实验品或是祭品的时候想到那个黑发的龙裔,虽然他没想到格瑞第会那么快给他回音,他兴奋地想要去给”克瑞玛尔”一个“惊喜”,没想到他才潜行到克瑞玛尔的门外,黑发龙裔就打开了门。 还带着无比邪恶的笑容。 没什么,赫玛尔安慰自己说,术士弟子们在门外设置触发法术是常规操作,但他还是起了几分畏惧之心,因为就算是有着显著龙裔特征的术士弟子们偶尔也会错过他的踪迹,”克瑞玛尔”却早在他出现之前就发觉了他。 “克瑞玛尔”看着那个......人,应该是人吧,他看上去有点像是一块黑色的qq糖,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克瑞玛尔”是说,他们恰好在走廊的这一端到另一端。 “导师......卡欧兹导师要你去她的房间。”赫玛尔站在很远的地方喊道,这可能让导师生气,但他也顾不得了,至少他必须避免被克瑞玛尔迁怒,谁都知道导师的召唤多半没好事:“立刻。”他着重提醒道,然后立刻隐入黑暗。 “克瑞玛尔”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自己的想象力果然很丰富,但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煤气——他找了一会,发现只有走廊的末端是有光亮的,一般来说,有光亮就表示有门,他举步向前。 至于导师的召唤......如果有缘,他会回来继续掷骰的...... “克瑞玛尔”一动,走廊上所有衔着蜡烛的黑铁龙形灯座就都扭转脖子,看向他,追随着他的脚步,火光在他的身后熄灭,又在他的身前亮起。 红外线感应灯啊......“克瑞玛尔”感叹道,他似乎听到了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声,但转瞬之间就听不见了。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光亮透出了一线的地方果然是一扇门,这扇门的表面让他想起了鲨鱼皮肤放大后的景象,满是凸起的盾鳞,他找不到门把手,只能伸手前推——他的手还没碰到门,门就消失了。 一双有力的手臂准确地抓住了他,下一刻,他的脑袋被恶狠狠地埋进了一个巨大的怀抱里。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2) 卡欧兹也许会让很多人误会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但不,在龙语中,卡欧兹是猫的意思,这位女性术士导师有一半的血脉来自于深渊的迷诱魔,所以有一双会像猫那样收缩与扩大的黑色瞳孔,因此有了这么一个名。当然,她对此非常不满,不过等她成年后,这个名字就有了另外一种含义在。 这位导师的姐妹正是格瑞第身边的八位侍女之一,在术士塔中相当有地位,而且因为身具迷诱魔血脉的缘故,她召唤深渊恶魔的成功率远远大过其他人。 “克瑞玛尔”迟钝到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惬意地叹了口气,因为他的耳朵与面颊感受到的东西让他想起了他的记忆棉枕头,柔软的,富有弹性的,只是那股浓重且冲击性极强的馥郁气味不禁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当然,卡欧兹不会认为克瑞玛尔,这个狡猾的小东西是反应不及,她觉得这是一种有趣的恭维方式。她当然是笑纳了,并且宽容地允许他多感受了一会。 大概十个数后,她放开了“克瑞玛尔”,她的腰肢并不十分纤细,但圆润而有力,四肢修长,“克瑞玛尔”发现自己竟然需要抬着头才能看到她的眼睛,那是一张野性十足的脸,甚至有着几分凶狠的意味,在格瑞纳达,这种容貌是很受青睐的。 “跟我来。”卡欧兹导师说,率先转过身往前走去,她走动的姿态异常曼妙,赤色的长袍从后颈到腰部裂开一道狭窄的缝隙,缝隙里露出的皮肤上覆盖着闪亮的鳞片,这是她的龙裔特征,就和每个继承了显著特征的龙裔那样,她总是愿意把它们显露出来的——她可以“看见”她的弟子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脊背看,不由得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满足之情,无论是因为她身为女性的魅力还是源自于血脉的力量,都是最值得她骄傲的。 她不知道“克瑞玛尔”的思想已经从缭绕不去的煤气味儿转移到了煤气灶上面可能有的东西——他没煮鱼吧。 导师的房间要旷阔高大得多的多,地上铭刻着符文与图案,墙壁上覆盖着闪烁着微光的黑曜石板,嵌在石板里的氟石位于膝盖以下的位置,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块地方,就像是一群夜行动物的眼睛,其他的地方全都是黑暗——就算是“克瑞玛尔”现在突然变得无比锐利的眼睛也无法穿透的黑暗,对此他安之若素,毕竟这是梦,人的幻想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在梦里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导师的脚步声是何时消失的,黑暗又是如何吞噬了墙壁,吞噬了点点的亮光,然后连声音也消失了,之后是触觉,最后只剩下了对自己的感知,等到感知也逐渐褪去的时候......如果是别人,哪怕是个术士,在这个时候也不免惶恐戒备,甚至疯狂,但对于”克瑞玛尔”来说——难道他终于要醒了吗?这感觉可真好,软绵绵哒,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要躺着就行了。 卡欧兹导师也有些意外,她之前有过不下十二个弟子,还有更多的学徒(这她就不统计了),还有近半数的爱人,但没人能够毫发无伤地走过这条魔法甬道,除非他们能够按下自己的恐惧不施放任何法术,也不激活任何卷轴、魔杖或是魔法防御器具。 另外,这小家伙的演技可真不错,卡欧兹导师想,会有很多人被他脸上的迷惑之色骗了的。 “到这儿来,克瑞玛尔。”卡欧兹导师说。 “克瑞玛尔”能够听懂她说“到这儿来”,但不知道她最后“卡喵儿”是什么一下,但推算一下,难道这是他为自己设想的名字吗?说真的,这可真有点过分了,卡喵儿,简直可以说是厚颜无耻,尤其是对于一个将近而立的成年男性来说。 “克瑞玛尔?” 好吧,确定是在叫自己了,而在这个时候,他们所在的地方缓慢地亮了起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房间,一样没有窗户,乌木墙板之间是装饰性的尖拱窗,窗内矗立着奇形怪状的金属像或是石像,四角都有着从地到顶的三角柜,每一层都摆放着卷轴与魔杖,在他与这位......卡欧兹导师之间,是一面几乎占据了整个地面的圆形地毯,地毯上的画面精美而宏大,只是内容不太和谐——最上方是一只硕大的红龙,展开的双翼覆盖了画面的三分之一,从它张开的嘴里喷出火焰,火焰冲向地面,地上是一座石头砌筑的城池,环绕着弥漫着黑烟的护城河,”克瑞玛尔”可以看到跪在城墙上向红龙哀求**,衣着华贵的贵族,也能看到在街道上到处乱跑的士兵,还有从着火的窗户里将婴儿托出窗外的母亲,或是蜷缩在城墙下或是房屋缝隙中的乞丐,但无论是什么人,都将难逃一死,他们会和他们的城市一起在日落之前消亡——”克瑞玛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他知道它在述说什么。 “这是曾经的格瑞纳达。”卡欧兹导师说,她慢慢地伸出脚,站在地毯上:“当然,那时候它还没有得到这个光荣的名字,一群野人在这里筑起了城市,自认为是这里的主宰,然后我们可敬的母亲格瑞第教会了他们什么叫做死亡与绝望......他们的骨血与沙砾一起被融化,克瑞玛尔,在格瑞纳达的基座下,有无数粉碎的深红色玻璃,这就是他们留下的唯一痕迹。” 卡欧兹导师一边说,一边走到圆毯上,向他的弟子伸出双臂:“到我身边来。” 她把“克瑞玛尔”之前的犹疑当作了防备,于是她张开了手,让“克瑞玛尔”看到她没有做出手势,握着魔杖或是拿着卷轴,“来。”她又是威胁,又是引诱地低声催促道,难以察觉的咕哝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好去摧毁“克瑞玛尔”残余的理智。 看到“克瑞玛尔”终于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卡欧兹导师笑了。 她抬起的手臂穿过了“克瑞玛尔”的身体,然后是微笑着的脸与身体,这是一个幻影,真正的卡欧兹导师站在房间的一角,谨慎地没有踩上一点儿圆毯的范围。 “克瑞玛尔”“冷静”地站在圆毯中央,他被数以百计的半透明手臂紧紧的抓住,就连动一动手指都不可能,有纤细的手指灵活地从他的领口搜索到脚跟,一些符文与药水被扔了出来,但仍然大大地低于卡欧兹导师的预计:“你在来的时候遇到了敌人?”导师问,不过这不是她在意的事情,她伸出双手,念诵咒语并且做出手势,”克瑞玛尔”正站在“护城河”的位置,看着距离他还有十几尺的地方,红龙喷出的火焰渐渐地变得明亮,灼热,然后真的燃烧了起来。 火焰中传出了数以千计或是万计的哀嚎声,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老人的,也有孩童的,红龙焚城的那一刻仿佛又重现了,卡欧兹导师不断地往烈焰中投入粉末或是碎片,火焰的颜色从赤红转向苍白,又从苍白转向靛青,之后甚至出现了不应有的黑色——就像是立体的剪影,愈来愈多的烟雾从圆毯的中央升起,最终完全地吞噬了黑色的火焰。 一只庞大的生物出现了。 如果说“克瑞玛尔”之前要抬头才能看到卡欧兹导师的眼睛,那么他可能要折断脖子才能看到这个生物......的下颌,他至少有两个卡欧兹导师那么高,有着四根手臂,爪子又细又长,还有两只如同鸟类那样的向后弯曲的膝盖,尖锐的脚爪深深地刺入地面,他的皮肤是光滑的,只有一些需要曲折的地方有皱褶,肤色深褐,间杂着黑色的条纹,就像是老虎的花纹。 “哎,”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这不是卡欧兹,我最亲爱的女儿么?”“克瑞玛尔”看到眼前的身躯微微一低,像是他低下了头:“是你召唤了我么?真是太令人高兴了,卡欧兹,我的宝贝儿,爸爸在深渊的时候,想你都快想得发狂了。” “我也很想你,父亲,”卡欧兹亲昵地说,只是她的脚还像是被钢钉钉在地面上那样,纹丝不动:“我时刻都在期待着您的到来,但是,父亲,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又如何胆敢来打扰您呢?” “我说过你可以随时召唤我,”那个声音还真像是一个普通的老父亲那样又是亲切又是抱怨地说道:“我是你爸爸,我希望你能更多的依靠我,我会毁灭你的每一个敌人,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我真是万分感动。”卡欧兹干巴巴地道:“但我得先完成您的要求才有这个资格。”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您或许记得他,我的一个弟子,他的名字是克瑞玛尔。” “克瑞玛尔,是的,我记得。”迷诱魔用更敷衍的口吻回答道:“但克瑞玛尔,先是‘冷的’,后是‘小的’,这个名字可不会属于一个强壮的龙裔,我亲爱的女儿,因为我对你真挚的感情,我允许你用一个弟子来完成你欠我的五十年债务,但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家伙呢?你是在欺耍你可怜的父亲么?” “眼睛看到的可不全是事实。”卡欧兹导师就像是一个竭力推销滞销货物的商人那样舌绽莲花:“他有着您无法想象的潜力,更有着无限的可能,他会让您惊讶,也会让您被嫉妒与仇恨,或许您的主人也会为之对您青眼有加也说不定。” “从什么地方?”迷诱魔说:“那个傻样儿吗?” “那是冷静,”卡欧兹导师说:“有什么人能够在您面前这样镇定么?” 迷诱魔沉默了一会,仿佛被说动了,“克瑞玛尔”看到他往后退了两步,每一步都带起了一阵烟雾与臭味,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几秒钟后,他看到一颗大而光溜溜的......猫头出现在他眼前。 两颗收缩成了菱形的黑色瞳孔里倒映着“克瑞玛尔”的影子。 “他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您也许想象不到,”卡欧兹导师又说:“他同时继承了红龙与精灵的血脉。” “这不可能!”迷诱魔说:“红龙与精灵的血脉是冲突的。” “所以我才说这是特别的,”卡欧兹导师迅速地说:“即便在血战中他无法为您取得可观的战绩,我想也会有许多卓越的存在愿意与您交换这么一个......一个有趣的小东西的。” “你几乎要说动我了。”迷诱魔说,他的脸靠的更近了一些,想要从那双黑眼睛里看到恐惧,但......确实没有,“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迷诱魔嘟哝道,然后他转向自己的女儿:“那么就这样?” “就这样。”卡欧兹迅速地说。 “克瑞玛尔”在思考一些事情......他在回忆自己究竟看了哪些书,还有,他是不是不该在朋友家里抱那只黑灰虎纹的加拿大无毛猫?看看那层叠的眼皮,凸起的额头,大到畸形的耳朵,骨节分明的爪子,很显然,它们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起初是拒绝的,但朋友一再怂恿,说这种猫的皮肤比绵羊皮皮衣还要好摸,他就摸了,事实证明他没被骗,细腻,柔软,一摸......就放不了手。 迷诱魔猛地转过头,看到那个小家伙还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双手被束缚在身侧,但他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摸了? 迷诱魔不会有幻觉,除非是某种法术,但没有。 但他真的被摸了。 “克瑞玛尔”看到那只不但可以压垮炕,就连楼板也有可能压垮的无毛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张羊皮纸,羊皮纸上写着......他认识但根本懒得去读的字,大概就类似于“访者必阅”的东西,他的视线几乎可以说是立刻落在了最下方,姓名栏的一侧已经有了一个燃烧般的名字,另外一侧是空的。 “说出你的名字。”卡欧兹导师命令道,同时握住了卷轴。 “卡喵儿。” 卡欧兹与迷诱魔等待着,但空白的地方还是空白,什么都没有。 迷诱魔看了看女儿。 “再说一次。”卡欧兹导师紧张地喊道。 “卡喵儿。” ...... “这不是他的真名。”迷诱魔摇头:“魔法不承认。” “不可能,这是伟大的格瑞第亲自赐予他的名字!”卡欧兹导师愤怒地盯着“克瑞玛尔”,“再说一次!” “卡喵儿。” “再说一次!” “卡喵儿。” “再......” “哦不,”迷诱魔打断了她,“再来几次读者们就要说我们在水字数了,亲爱的,”他看向“克瑞玛尔”:“说你的真名,你唯一认可的名字。” “克瑞玛尔”说了。 那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发音古怪,卡欧兹导师气恼地(鉴于她受到了无情的欺骗)看向羊皮纸——空白。 “我可以感觉到这个名字的确是真的,但魔法仍然不承认。” 卡欧兹猜想那可能是个精灵的名字。 “再重复一次!” ...... “说卡喵儿!” ...... “再来!” ...... “再试一次,发音要准确!” ...... “再一次!” ...... 迷诱魔打了个哈欠,摆动了一下尾巴,“你们慢慢来,”他和蔼地说:“我想睡一会了。” 于是伴随着响彻房间的呼噜声,卡欧兹导师与她的弟子”克瑞玛尔”的拉锯战继续中...... “卡喵儿!” “卡喵儿。” ...... “来,卡喵儿!” “卡喵儿。” ...... “再来,卡喵儿!” “卡喵儿。” ...... “克瑞玛尔”发誓他已经很认真了,但重复了一百多次后他也不免有些厌倦了。 “卡喵儿!”导师喊道。 “卡欧兹。” “卡欧兹!”导师继续喊道。 ...... 羊皮纸上出现了名字。 卡欧兹低头一看,她的双脚已经不知不觉地踩进了圆毯——也就是召唤法阵里。 “哦,不。”她说。 “哦,是的。”她的父亲说。 *** 迷诱魔在离开前满怀遗憾地说:“我真愿意带你走,”他说:“你可真是个又有耐心又奸诈的小混蛋。” “那就带他走!”被自己的父亲抓在爪子里的卡欧兹导师怒吼道。 “就算是迷诱魔,也要按照契约办事。”迷诱魔说:“虽然我恨透了秩序!” “希望我们能在无底深渊中再见。”他又说:“五十年很短的。” 然后迷诱魔转身要走的时候,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尾巴被摸了一下。 他拧过脑袋,“你是不是摸了我?” “克瑞玛尔”的手还停在空中,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摆了摆。 *** 随即术士塔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来自于卡欧兹导师的最后一句话。 “克瑞玛尔!你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另一个位面的术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荣幸地获得了一个超级差评。 他面对着手机。 这是一个炼金产物,这是他能确定的,它先是颤抖,然后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术士观察了它一会,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会它又开始颤抖与叫喊。 术士谨慎地把它拨弄到地上,手机啪地翻了个身,亮了。 一个红色的圆圈符号,一个绿色的圆圈符号,中间是一个像是地精爪子的符号。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这次声音持续的时间要比之前长。大概二十个数后,它又安静了,但间隔了不到一个数,它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过程,术士回想着之前试用炼金产物的步骤,找到了一个按钮,按了下去。 屏幕黑了。 但声音还在响,术士没发现有被驱动的魔像或是陷阱,可能这是一个提醒,他按了按那个按钮上面的两个键,确定它们是用来变大声音与变小声音的,他转而重新按住之前的那个按钮,屏幕又亮了——期间声音一直在继续。 他试探着一直按住那个按钮,屏幕上出现了两个符号,符号下面是陌生的文字,他凭着直觉选择了一个。 屏幕终于完全地暗了下去,声音也消失了。 术士觉得很骄傲,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3) 在术士所在的楼下跳舞的女士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们的大喇叭播放器怎么会突然坏掉的,她们也没有太在意,毕竟这些播放设备总是相当廉价又粗劣,但另一样电子设备的损坏就不由得令人在意,大概是术士将那个炼金器具变得安静之后的一个小时后,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正在研究那台制冷机械的术士从椅子上跳下来,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位面非常和平,而他出现在这里也只是一个意外,但他还是将一柄锐利的刀子插入袖口,然后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怎么说呢,在穿着上可能比弗罗牧师或是格瑞第的追随者们更大胆的女士——牧师们的长袍再过分,至少可以遮住膝盖,也很少会露出手臂,更不会这样紧身。 那位女士也显得有些意外,她说了一句什么话,术士听不懂,但他平静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如愿看到对方的眼神从迷惑变成了担忧,他退后一步,让那位女士进来,她显然对这个房间十分熟悉,就在术士猜测她是否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时,她指着那些还完整地保留在桌子上的餐具说了些什么, 术士感到不妙,他想要继续装听不懂,那位女士走过来,手掌按在他的额头上,确定没有发热后就更加严厉地说了些什么,其中有一个单词非常接近于妈妈——即便在龙语中,妈妈这个单词依然与人类、精灵甚至巨人的相似,也许每个幼儿在最初的时候都会这样呼唤,术士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但那位女士把他拉到桌子前,把餐具收拾起来,放在他的手上,然后指着那个很小的房间。 术士盯着那个被那位女士打开后不断地流出温热水流的进水管,还有水槽,看来他最初的设想没有错。 那位女士不但给他打开了水龙,还往水槽里喷了一些会腾起泡沫的东西,术士低下头,好奇地把手伸到水里,捞起了一大堆泡沫。 “啪!” 这是那位可敬的女士给他的小小教训,术士缩回被打红的手,开始洗碗。多么幸运啊,她面对的是一个身在死魔法区,又没有携带任何卷轴与魔杖的龙裔术士,但术士若是愿意,仍然可以让她的脑袋迸裂,就像是一只被敲开的甜瓜。 “啪!“ 那位女士打开了一只甜瓜,她并不是空手来的,但没有任何包装的瓜可能只是她从家里的什么地方随手捞出来的——甜香四溢,让术士觉得什么都可以往后推一推,他直接把滑溜溜的餐具整齐地堆放在窗台上,将罪恶的爪子伸向对开的瓜。他的手被抓住了,那位女士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迷惑地摸了摸,然后走到水槽边去检查那些餐具,等她抱怨着走出来的时候,术士已经在吃瓜了。 她只能回到厨房去冲洗掉那些餐具上的洗洁精,一边感叹男孩子若是废起来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等她洗干净,收好那些餐具,回到小厅里的时候,瓜只剩下了薄薄的皮和金黄色的瓜籽儿。 术士慢慢地擦拭着手里的刀,这位女士同样也只是一个凡人......虽然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这具身躯的妈妈,但很显然,她对这里的原主人很熟悉,如果她不幸地足够敏锐,察觉出任何与真相有关的细节——他会杀了她,这个位面对于炼金的运用几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哪怕只是随手放在外面的一把小刀,也锐利的就像是矮人的出产。 那位女士走了过来,术士安静地等待着,她再次伸手摸了摸术士的前额,咕哝了些什么,又对他说了几句话,在术士坚持指着自己的喉咙时,她从术士身边走开,从术士醒来的房间了拿出了一个小包,“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术士还是听不懂,但看懂了她的眼神和手势。 他紧跟着这位女士,之前他已经探查过了,这个房间位于一座宏伟的建筑里——就像是格瑞第牧师们学**寄居的“蜂巢”式样的庭院,但不是那么密集,在经过一对门扉的时候他嗅到了轻微的腐臭味道,他走了过去,探头去看,看到了一个自动开启的小门,门的高度与腰部齐平,臭味从里面散发出来,一个人正在皱着眉,往那个里面丢进一些气味难闻的东西。 术士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丢弃排泄物的地方,他之前一直在找这样的地方,但那个房间里到处都很干净,整齐,虽然有两个桶,但一个桶里装着米粒,一个桶里则是柔软的纸张,看起来都不像是用来......解决某些个人问题的东西。 也许有人要问,难道龙裔术士们也要......担忧这个最基本的需要吗?当然了,就算是格瑞第或是她的红龙儿女们也有这样的需要,不过它们一般都直接在沸腾的岩浆里解决,又或是在翱翔天空时......甚至在战斗的时候,总之你别指望一只巨龙,哪怕是善龙会有环保意识,它们有些连三观都没有。 龙裔术士,或者说,除了转化为不死者们的法师,统统都有着这个问题,只是龙裔术士们频率更低,有还是有的,他们会用各种法术来解决这个麻烦,有些处理在沙砾里,然后化沙为石,至于这些石块会被作何用途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有些则把它们化作坚冰,乘着别人不注意从窗口扔出去;有些则用酸液喷吐来彻底地毁尸灭迹;比较过分以及力量足够的家伙还会把它们传送到不可知的地方去......多半是地精的巢穴,地精们是从来不会介意自己身上突然多出一堆粪便的。 ......术士拒绝回答他是怎么处理的。 但在这里,他或许可以...... 那位女士转回来,把他从垃圾通道前拉走。他们乘坐电梯——那位大胆而又幸运的女士又揍了术士,因为他把所有的楼层都按了,幸好现在的电梯只要连按两次按钮就能取消。 术士跟着她走进阳光里,地面上的空气要比高层的空气更混浊与复杂一些,但也更为生机勃勃。 他们又往下走,在一个明亮的地下宫殿里,被检查的术士身上发出了响亮的叫声,检查人员满怀疑窦地看了一眼术士——术士现在的身躯单薄而有苍白,让人们倍感温馨的格子衬衫更是说明了他的身份,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他向术士说了些什么,伸出手。 术士在穿过那个黑色的魔法......不,炼金门环的时候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了,所以他非常干脆地抽出藏在小臂位置的刀子交到那个人手里。 水果刀属于限带刀具,只要有包装就可以通过检查,但,术士从厨房抽出来的刀子当然没有刀鞘,或是盒子,那个检查人员警告了他,然后没收了刀子。 不过术士还是可以感觉到对方好奇的眼神一直在小臂徘徊,他大概弄不明白这把刀子是怎么固定在那儿的。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那位女士更加担心起来,术士可以感觉得到,她甚至想要在拥挤的车厢里保护术士,没注意到正有一只丑陋的手伸向她的后方......但就在下一刻,一个男人凄惨地哀嚎起来,车厢里的人在尖叫中迅速退避,留出了一个很大的空白。 术士与那位女士被推挤到角落里,但他们还是能够从肩膀的缝隙里看见那个男人,他蜷缩在地上,握着自己的手,大声喊叫着,那种声音在这个平和的世界已经很少见了——几个父母更是遮住了孩子的眼睛——那只曾经得到过不少好处的手从中指与无名指的地方被撕开,狰狞的裂口一直被拉到小臂,黄褐色的皮肤浸润在血里,筋肉翻卷,就连白森森的桡骨都清晰可见。 有人在喊叫着,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找寻着可能的刀子,但没人会去注意一把正在被收起来的钥匙。 不一会儿,车厢的地板上已经到处都是肮脏的血迹,甚至流向门与地板的缝隙,没人想得到一个人身上竟然有那么多血,那个男人也终于感到了恐惧,他挣扎着想要按住伤口,但从一开始,它就注定了要带来死亡——他的眼睛里失去了凶狠的光,转而向周围的每一个人投去哀求的目光。 地铁从这一站到那一站只要三分钟,但就这三分钟,就让一个强壮的男人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知道他在陷入冰冷的黑暗有没有后悔过,不,他或许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他也许并不认为这是多么过分的事情,有那么多人都这么干,对于他来说更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他被抓住过,但多半都会平息在他凶狠的逼视与威胁下,任何一个胆敢揭穿他的女孩不但要遭受肢体上的羞辱,还要忍受于精神上的攻击——当然啦,这都是她们不好,她们穿的那么少,难道不是有意促使别人犯罪么?他甚至可以颠倒黑白,辱骂对方丑陋,矮小,有狐臭,来证明自己根本不会看中这种目标。 但这些都是在说谎,他知道,他选择目标从不在乎她穿多穿少,也不在乎她是漂亮还是丑,他只是想要那一瞬间凌驾于他人的快gan罢了。 有时候他还会得到附和,虽然更多的时候他也会挨揍,或是被警察拘捕,但那又怎样呢,几百元的罚款,几天的拘留,而那些被他羞辱的女孩,一样要遭受不小的损失,她们要请假,要损失工资与奖金,也许还会遭到流言蜚语的袭击,以及噩梦的纠缠,他对此再清楚不过。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要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完全不对等,不合情理,更不合法。 —————— 因为这件事情,术士和那位女士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挂号窗口已经拉上了窗帘。 “我们先去吃饭吧。”那位女士说。 术士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那位女士的视线分明落在一个镶嵌着大块玻璃的窗户上,那儿悬挂着烤制过的鸭子和熏肉,看上去非常好吃。 那位女士先走开了一会,留下术士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一张轻薄的,写满了陌生文字的菜单,有些有图片,有些没有,但就算是有图片,术士也几乎认不出那是什么,他观察了一下旁边的人,发现他们会在一排排文字前方的空格里打勾,然后就会有人把这张纸收走。 他正在努力研究菜单——他想要吃那种肥滚滚的鸭子,但他只看到了青色、白色与黄色的东西,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寻求帮助的时候,一个陌生人直挺挺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向术士出示了什么,而后啊啊地叫了几声,拿出了一小包白色的纸,还有一张有图画的纸。 从发音就能听出这家伙根本不是哑巴......术士试了试笔尖,不如羽毛笔的合金笔尖尖锐,但只要力度得当,一样可以刺穿那只碍眼的手,但这样,这张菜单会被污染得不能看,还没找到鸭子的术士犹豫了,而就在他难得地迟疑不决,而那家伙开始不耐烦地晃动纸牌的时候,一个侍者走过来,客气地把他请走了。 术士拉了拉那个侍者的衣角,指给他看那只鸭子,侍者指给他看,但那个图片分明就是一盘子花瓣样子的肉片......术士很想让他知道曾经欺骗他的人有何下场,但那位女士已经干脆地在上面打了勾。 鸭子好吃极了。 为了这只好吃的鸭子,术士在与那个还在店外徘徊,眼睛中满是怨恨的骗子擦身而过,几秒钟后人们的惊呼声又一次在他们身后响起。 “今天是怎么回事啊......”那位女士感慨道。 —————— 可怜的赫玛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上了第二十八条线,然后在上面画了一顶小小的帽子——代表他可敬又可悲的导师。 克瑞玛尔的恶名又上了一个等级,这次被他陷害的可不是一个学徒或是弟子,而是一个导师。 “克瑞玛尔”在回去自己的房间时,有人告诉他,他已经荣幸地升了一阶,他有了新的房间,还有一名为他处理琐事的学徒。 他的新导师还提醒他说,他可以用他的召唤法阵为自己召唤一只小魔鬼。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3) “克瑞玛尔”想起不久前自己在影院看到的一个角色,他对一个巫师说,我知道这不是梦,因为我没有这么好的想象力...... 他也没有。 新的房间位于原先的房间之上,有着如同巨龙牙齿一般细窄又长的窗户,轮廓以黑铁勾勒,深红色玻璃做躯体的巨龙展开双翼,金色琥珀做成的眼睛注视着塔中的人,透过红龙身侧的透明玻璃往下俯瞰,可以看到以焦黄色与乳白色为主体的建筑群,它们应该也是相当高大的,但因为术士塔在格瑞纳达的位置仅次于众龙之峰的缘故,在”克瑞玛尔”看来,它们就像是精巧的楼盘模型。 天地之间飞来了无数密集的黑影,只一眨眼,它们就从细如针尖到大如马匹,那是龙牙骑兵们的鹰首狮身兽们,在最后的血色余晖中,它们结束了征伐或是训练,就如回巢的乌鸦一般围绕着**的术士塔旋转几周后才回到他们的营地,术士塔中不断地投掷出火球、冰锥与酸液,龙牙骑士们也回以短矛、箭矢或是法术,简直与那些在上下学时打闹的顽童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要危险得多。 一只鹰首狮身兽从克瑞玛尔的窗前掠过,骑士隐藏在面盔后的眼睛攫住了那道瘦弱的影子,那本应是长子却因为出壳时间延迟了五十年而成为了幺子的......格瑞第的直系后裔,米特寇特在心里重复着那个名字,他不是性格冲动的凯尔门与凯尔丝,也没什么兴趣和时间去欺辱一个无能之辈,如果对方的确对他造成了威胁,他会直接杀了“克瑞玛尔”。 他需要等待时机,只不知道这个时机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他必须耐心,但这个孩子成长起来的速度远超过他的预计,米特寇特已经听说了他将他的导师卡欧兹扔到了无底深渊的事情——卡欧兹的行事可能来自于新王或是格瑞第的授意,虽然克瑞玛尔没有如同他们以为的那样被迫在血战中为恶魔效力五十年,但现在看起来,他的表现显然比束手就擒更令上位者满意。 米特寇特罕见地犹豫了起来,他是否应该制造一次意外?术士塔固然有防御,但它们根本无法奈何如米特寇特这样的强者,他的坐骑格里芬发出犹如尖笑一般的叫声,只要他略微示意,它就会笔直地冲向那个房间,之后米特寇特有上百种方式可以结束自己的烦恼......格瑞纳达的惯例就是从不过问死者,无论他生前有多么重要,多么强大,死亡就代表着失败。 鹰首狮身兽在主人的授意下,迅速攀升,而后以更快的速度俯冲,它的羽翼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哨响,覆盖着眼睛的半透明膜也已经落下,米特寇特握住了自己的刺枪,短袍的金护角不断地抽打着他的膝盖,斗篷在空中猎猎作响,斜插在身侧的魔杖也在隐隐发热,像是已经等不及被他使用...... 啪! ———— “克瑞玛尔”有些迷惑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窗前的黑影,他首先看到的是纷乱的鬃毛,然后是肥墩墩的肚子,还有嗯......一些不那么和谐的东西,鉴于格里芬是后爪大开地黏在玻璃上的,没有毛的部分简直刺眼睛——克瑞玛尔嗯么么么么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转开视线,移到另一侧去看究竟是哪个倒霉鬼。 米特寇特可以确定这不是一个防御法术,在懊恼自己还是过于冲动的同时,他卸掉了把自己固定在鞍座上的皮带,但毫无作用,他还是牢牢地被黏在格里芬身上:“嗨!”格里芬喊道:“这可不太好,我的主人,你得把我从这上面挪开!”而不是先弄走自己! “我正在这么做。”米特寇特说,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玻璃上的画面突然有了变化,黑铁的线条蠕动起来,深红色的玻璃颜色逐渐转深,图案从红龙变成了......无底深渊的狩魔蛛,不,不是从无底深渊召唤出来的恶魔,但至少有他们的一部分,这个法术活化了这些本该只是金属与玻璃的东西,赋予了它们力量与食欲——这个房间有整整八面这样的尖拱窗,而每只窗户上都有这么一只伪装成红龙的狩魔蛛,它们卡擦卡擦地从原先的位置脱身,奔向被黏住的格里芬与它的主人。 米特寇特挥动短矛,直接将一只狩魔蛛的螯肢斩断,又反手一击,刺入了另一只狩魔蛛的眼睛。 第三只狩魔蛛立刻喷出一股粘稠的灰黑色丝线,一下子就缠住了米特寇特的手臂,米特寇特立刻用另一只手拔出一根魔杖,把它折断,任凭凶猛的火焰将自己吞噬。 在火焰的缝隙里,米特寇特看到那两只被自己断足刺目的狩魔蛛正在生出新的螯肢与眼睛,他立刻在心里唾骂了一句,虽然这些并不是真正的深渊恶魔,但凭借着惊人的数量,他今天可能没法儿全身而退。 而在逐渐消退的火焰中,他看到了他的猎物,克瑞玛尔,黑发的龙裔,正站在距离他不过三尺的地方,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仿佛从未认识过他,那张曾经让凯尔门又是轻蔑又是嫉妒,秀丽而温和的面孔上更是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并不得意,也不惊慌,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 ——“克瑞玛尔”当然不认识米特寇特,也不知道,这个陷阱原本是针对......他的...... “克瑞玛尔”就像是看了一场再真实也没有过的奇幻短片,有着鸟头猫身的怪物挣扎得满天毛毛乱飞——有羽毛,也有绒毛,有些是被蜘蛛的黏液撕下来的,有些是被狩魔蛛切断或是咬断的,还有一些则是被它的主人施放的法术,折断的魔杖,挥动的利剑误伤的,总之它最后艰难地飞起来的时候,秃得让”克瑞玛尔”唏嘘不已。 无论是对猫,还是对鸟,这样惨痛的斑秃足以对其造成致命的打击,”克瑞玛尔”真心希望它的毛毛还能长出来,不然只怕那只......猫鸟,鸟猫?要抑郁或是自闭了。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损失,他让学徒去找这里的负责人,告诉他,他的房间显然需要更换新的窗户了。 来的是他的导师,也就是卡欧兹之后的新人,”克瑞玛尔”一开始还疑惑于导师的来意,等导师轻而易举地施法重装了玻璃,他就不由得在心里小海豹鼓掌——这很实用了。 “我可以知道之前的玻璃窗户到哪儿去了吗?”导师问。他的法术陷阱被破坏的很厉害,留下的痕迹少得让他根本无法辨认出对方施放了多少法术,他的视线微妙地在”克瑞玛尔”身上停留,想要估算出他现存的卷轴、魔杖与药水的数量——为了摆脱那些蜘蛛,克瑞玛尔的损失不会太小,这点认知让他感到愉快。 “一只......”“克瑞玛尔”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用......兽类的称谓:“猫,一只很大的猫黏在上面了,然后它们打了一架。” 导师看了看窗外,这里距离地面大约有五百尺,他不认为什么样的猫能够爬上来,就算能,那么它也要大的能够触动这个法术。 鹰首狮身兽的影子一掠而过,但导师没有多想,龙牙骑士的惯行性挑衅不会严重到这个程度——直接冲击术士塔的罪名完全无法与和术士们的“游戏”相比,不会有那样的蠢货。 他将”克瑞玛尔”的无耻与危险程度再度往上调了一阶,就离开了,这次他什么也没做。 来日方长。 新的房间......或者说,这个房间(毕竟之前的房间”克瑞玛尔”也没能多了解)非常地具有魔法色彩,这点是”克瑞玛尔”首先确认的,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是半透明的幽魂和自黑影中浮现的怪物扭打在一起,就是黑铁的蛇怪雕塑与黄铜的巨眼灯座同归于尽,最后连床品也打了起来——床单吞噬了毯子,帷幔撕碎了床单,巨大的床榻就像是被一头红龙肆虐过的那样又是塌陷,又是燃烧,只给”克瑞玛尔”留下了一地灰烬。 房间里硕果仅存的两只角柜还在对撕。 “克瑞玛尔”不认为自己还能在这个房间里休息,鉴于之前导师离开的背影就像是要去给他买一吨的橘子——他没有再去打搅任何人,而是回到了自己原先的房间,在那张窄小但至少不会相互殴斗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 这是......一个新生与死亡并存的地方。 术士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剥着一只橘子,他身边还有好十几只,那位女士显然把这个当作了安抚他的手段,现在她在排队,术士估计她至少还有一万两千个数后才有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享受着这段孤独而又甜蜜的时光,直到两个人类幼崽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可能是无底深渊)冒了出来。 一个大点儿的雄性幼崽,一个小点儿的雌性幼崽,他们先是测试了一下彼此的速度——在拥挤的大厅里嘻嘻哈哈,发了疯似的来回折返跑,所经之处人仰马翻。 有人咕哝,有人开始叫骂,一个也在排队的女人从队列里伸出脑袋,疲惫而又不耐烦地喊了些什么,两个幼崽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 大概只过了几秒钟,这两只幼崽就又找到了新的游戏方式。 他们开始叫了,一个比一个叫得响,幼童的声音又尖锐又细长,简直可以像是一根针那样直接刺进人的脑袋里,一些人痛苦地扭过头去,一些人按住了耳机,但这无济于事,幼崽们快乐地对着叫,此起彼伏,脸涨得通红——那个女人又探出头来,但这次她的话也没用了,幼崽们已经决定了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与报复这里所有的人。 术士注意到有些人甚至跑了出去,而那个正在为他做事的女士更是双眉紧蹙,他周围的人都摆出了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他放下橘子,转向那两个幼崽,或许出自于本能,那两只幼崽转头看向他。 术士微微地启开双唇,发出无声(或者说,频率高到无法让人听见的)的尖利呼啸。 就在这一瞬间,大厅里所有的玻璃都碎了。 —————— 值得庆幸的是,医院所用的玻璃全都是双层夹胶玻璃,碎裂后的玻璃不是还挂在门窗框架上,就是直接拍在地面上,除了几个人身上满是不伤人的玻璃碎片之外,不曾造成什么重大的伤害。 挂号处的人们在玻璃碎裂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后退,那对幼崽的家长被推倒了,她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被幼崽的哭叫声惊动了,她不得不放弃了队伍里的位置,跑到幼崽身边,发现他们的眼睛和鼻子都在流血,耳朵边也有血迹。 那个雄性的幼崽一边哭,一边指着术士。 对于幼崽们的控诉,人们多数不以为然,更别说那位跟着从队列里跑出来的女士,她以一个凶狠的姿态将术士挡在身后,说明他根本没法大叫,术士身边的人也纷纷作证,他们没有听到任何来自于这个小伙子的声音,倒是那两个孩子叫得一个比一个可怕。 之后医生和医院的护警也来了,他们疏散了人群,挂号处的队伍重新排了起来,两个幼崽被送去急诊,幼崽的家长生气地跟在后面,很显然,无论她之前想做什么都不能了。 术士又开始剥他的橘子。 又一个幼崽出现了,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左右看了看,坐到了术士身边。 她尽量不去看术士手里的橘子,拿出自己的平板,聚精会神地玩起来,要说玩也不是全是,因为术士可以看懂,那是......识字课程,画面上轮番出现伴随着读音的文字,然后是伴随着读音的物体,只试了几次,术士就能够跟着里面的声音顺利地读出所有的单词。 小女孩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橘子。 术士指了指平板——他记得“自己”的房间也有一个,但他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这样的课程。 小女孩犹豫着,平板当然要比橘子贵多了,但看到她犹豫,术士手腕一转,那只橘子就消失了,然后女孩的小手一沉,各多了一只橘子,而她的平板早就落在了术士的手里。 术士拿着平板,但没有走开,他迅速地如女孩那样碰触着那块能够显示出各种景象的玻璃,飞快地推算着,这种语言只有二十六个基础字母以及相应的组合,比龙语、精灵语都要简单得多, 那位女士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被家长带走,术士坐在那里,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地看了术士一眼,“你能说话啦?”之后又迷惑不解地问:“但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英语?” 好吧,就算是英语,他们总算能够交流了,术士这才知道她是这具身体的远亲,因为这具身体的父母正在旅游——就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个小时,他们才出发,所以才有留在桌上的丰盛早餐,他们又嘱托了这位女士来照顾他——当然,这具身体成年了,她要做的就是监督他定时用餐,好好休息,还有把家里收拾干净。 虽然那位女士,也可以说是可敬的小姐姐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用英语和自己说话,但既然如此......“来都来了......” 这是来都来了的事情吗? 术士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建议,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既然学会了使用炼金器具,就不会再犯什么不该有的错误——虽然之后他多次为自己的谨慎而感到骄傲。 他抱着平板奋战一夜,持续到黎明将至才在身体的抗议下闭上了眼睛,在陷入沉睡的那一刻,他看见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那张小小的床上不舒服地睡着,就在下一刻,他的身体睁开了眼睛。 两双黑色的眼睛对视了。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4) 之前的一章序号写错了,错就错叭,所以这章是(4). _________ 大危机! *** 术士立刻理解了现在的状况,而寄居在他身体里的灵魂反应居然也不是很慢,而且他们一对视就意识到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尤其是克瑞玛尔,他可算是有点明白过来了——术士可以看到自己的房间,克瑞玛尔当然也能看到自己的,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如果这是一个游戏或是CG,他倒挺愿意打五星,但如果这是现实,他可以选择负五星吗? 术士看着克瑞玛尔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冲向......自己,或说是自己身后的房间,但,就像他意料中的,克瑞玛尔就像是穿透了一道幻影那样穿透了他,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投影,他试探着伸出手,触摸自己留在床榻边缘的小雕像——它隐藏着一个触发性法术,他的手穿了过去,雕像无动于衷。 “看来我们需要谈一谈了。”术士说。 “看来是的。”克瑞玛尔沮丧地回到床边。他用的是格瑞纳达语,这让术士有点惊讶又有点安慰,毕竟谁也不想被一个白痴傻瓜占据了身体,尤其是现在的他,还有一步走错就有可能丧命或是更糟糕的术士塔,以及延伸出去说的话,米特寇特,凯尔门与凯尔丝,新王,以及格瑞第与她的红龙子女们。 “你是怎么掌握这里的语言的?”术士问:“法术、卷轴还是魔法用具,或是你自己的头脑?” “这里的语言有什么问题吗?”克瑞玛尔用那种会让人想要扼死他的天真口吻回答道:“我听起来全都是普通话。” 术士沉默了一下。 “你说什么?”术士用龙语问道。 “我说我能听懂这里的话啊,”克瑞玛尔说:“不是普通话?” 术士指了指屋梁上的文字:“能看懂?” “万龙之母格瑞第?” 克瑞玛尔必须承认自己有点迟钝,但就算怎么迟钝,也能从空气中嗅出一股酸溜溜的味儿。 “我学习了你们的语言。”术士骄傲地说:“英语,还有中文。” 克瑞玛尔立刻捧场地小海豹鼓掌。 “那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克瑞玛尔问:“我们能不能换回来?” “有点问题,”术士说:“我正在研究。”他应该怀疑这个人,但说真的,这家伙与洗手盘里的水没什么差别,又清又浅,一眼就能看到底......等等! “你先告诉我,”术士说,“我不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然后他看到那家伙令人不安地转开视线,又讨好地笑了笑:“......没有什么很大的事情。” “告诉我,”术士说:“除非你想死。”他停顿了一下:“无论怎样的事情,怎样的细节,我都想要知道。” “呃......我想,你大概要知道一下......你大概......我是说啊,您的导师......” “我的导师是卡欧兹,”术士的心底深处涌出一丝浓重的不安:“她与我不是非常亲近,”还在试探阶段:“她让你做什么了?抄写卷轴?绘制法阵还是召唤恶魔?” 克瑞玛尔搔了搔自己的脸:“一定要说的话,”他看向屋梁:“召唤恶魔的人好像是她啦。” “她让你旁观?”术士立刻紧张了起来。 “好像不是。”克瑞玛尔再蠢,也能看得出那时候他在阵法内,卡欧兹导师在阵法外,“她好像想让我和......和她爸爸签订什么契约来着,”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啦,但看上去像是一只无毛猫,六条腿的,头两只爪子像是螃蟹的钳子。” “迷诱魔。” “什么?” “一个邪恶的大恶魔,”术士简单地解释说:“但我看你还在这里?” “这个......”克瑞玛尔就很详细地和术士说了之前的事情,过程有点复杂和啰嗦,毕竟那时候他们像是绕口令般地对喊了无数次,至少克瑞玛尔完全不记得具体的次数,就算术士要求他也没法儿记得清楚。 “那么说,”术士心情复杂地说:“卡欧兹导师是自己走进法阵的喽?” “她确实有些激动。”那个法阵又太大。 “她还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克瑞玛尔说:“但你要知道,总是重复一句话挺无聊的。” “你很幸运,”术士说,如果不是卡欧兹法师被警告过,她绝不会耗费那么长的时间在“他”身上,他大概也能明白格瑞第与新王的想法,就像骑士们会将利剑插入沙子磨砺那样,一个能够在五十年的血战中,没有被恶魔吃掉也没有被魔鬼摧毁的术士会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干,问题是——只怕格瑞第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个一片空白的蠢货近似于玩笑般地从卡欧兹导师这里获得了一场胜利。 “真挺可怕的。”克瑞玛尔说:“幸好他说了五十年,嗯,我们大概用不着那么久吧,”他充满希望地瞅着术士:“我们......嗯是说,等我们换回来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五十年哩,到那时候说不定他都忘了。” “迷诱魔只要愿意记得就不会忘。”除非它在无底深渊被杀死,成为劣魔。 克瑞玛尔举起手:“但你的导师回来的时候......也很老了......吧。”至少你可以毕业啦。 术士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很可惜,”他说:“五十年对于你们很短暂,但对于我们,也不过是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一段短暂的时间罢了,而且我们的寿命可能远超过你的想象,等到卡欧兹导师回来——希望我们那时候已经换回来了,否则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克瑞玛尔的脸僵住了。 他再天真也不会认为那位卡欧兹导师会将报复手段仅限于扣学分与发警告信。 “继续说,之后呢?”术士可没那时间等他慢慢恢复过来。 但就在这时候,他们眼前的图像轻微地波动起来,两人都感觉到了,他们能够联系的时间已经结束,克瑞玛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猛地冲了过去,对术士大喊:“你的新导师让我去召唤一个小魔鬼!那是什么?我该怎么做!” 术士想要说些什么,但来不及了,他只能勉强指向墙角,“第三个卷轴就是召唤卷......!”他的声音消失了,但在图像消失前,他做了一个撕开的手势,希望这个白痴能看得懂,那里他藏着不少卷轴、魔杖与符文,既然他能看懂这里的文字,那么至少他该知道怎么做。 画面消失了。 克瑞玛尔傻乎乎地盯着黑暗看了一会,才发现他们的夜晚大概已经结束了,想起杜尔导师(在龙语中杜尔是努力的意思)给的作业——召唤一个小蘑菇,克瑞玛尔立刻走过去打开角柜,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用得到的东西,他找到了第三个卷轴,上面确实有召唤这个词,他又打开了其他的卷轴——他看得懂上面的每一个字,但它们连起来似乎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把它们放回到柜子里,又试用了一下魔杖——就像是哈利.波特——“兰花盛开!”他喊道。 没有兰花,只有令人尴尬的沉默。 “好叭。”克瑞玛尔耸耸肩。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像是珠宝饰物那样的东西——符文镌刻在秘银、精金或是宝石上都可以,克瑞玛尔在繁多的项链,手镯与腰带间徘徊了好一会儿,说真的,他曾经参观过埃及与文艺复兴时期的珠宝展,而格瑞纳达的风格显然集两者为大成,还要大得多——他试着套上一枚手镯,发现它完全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重——他之所以选择它是因为它很像是一块满天星手表,银光闪闪,正中镶嵌着宝石。 克瑞玛尔按照约定来到杜尔导师的房间里时,杜尔导师看了看他,“你只带了这个?”他问:“就算是小魔鬼,胃口也是很大的。”他说,“或许我可以借给你一些灵魂宝石。” 克瑞玛尔眨了眨眼睛,杜尔导师笑了笑,“好吧,”他说:“我知道你早有安排。” 杜尔导师显然要比之前的卡欧兹导师体贴得多,他不但将整个召唤法阵留给了克瑞玛尔,还走出了房间,做出一副完全放任的姿态。 克瑞玛尔撕开了卷轴,这是一个普通的召唤卷轴,从无底深渊召唤出一个小魔鬼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善解人意的杜尔导师为他准备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法阵,卷轴被撕开的那一瞬间,完全超出了应有的庞大魔力直接切入了无底深渊,刺穿了无数层面,惊动了成千上万干的魔鬼与恶魔,他们愤怒地叫嚷着,嘶喊着,争先恐后地冲向连通着主物质位面的通道,可以想象,如果克瑞玛尔最终召唤出了一个六臂蛇魔,或是深渊炼魔......他们一定会在狂暴中把他的灵魂连同躯体撕的粉碎。 但那股魔力真的是太疯狂了,它一路向下,惊动了一个完全就在意料之外的存在。 ———— 对于克瑞玛尔来说,他只是等的有点久,在召唤法阵的那一边,拥挤着难以计数的恶魔与魔鬼,但召唤法阵的这一边,只有他而已。 而且他还没手机,也没小说,更不用说漫画,他只有把自己的手镯摘下来,欣赏上面的宝石,那颗宝石可能采取了内雕工艺制作,因为他能从里面看出一个细小的,总是蹦来蹦去的黑影。 等到召唤法阵终于腾起了烟雾,克瑞玛尔才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握住了魔杖(最终还要感谢那些游戏制作人们),静静地等待着。 浓郁的血色雾气不断地扭曲着,变化成各种形状,但始终没有散开,“你召唤了我,”克瑞玛尔听到一个声音说:“你应当满怀感激,或是万分恐惧,又或是陷入无尽的疯癫,但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敬献我,召唤者,我赋予你的力量将和你奉与我的祭品对等。” “你是谁?” “一个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得到的伟大存在。” 沉睡了上万年的魔鬼之主阿斯摩代欧斯大概没想到,是会有人在听到一个魔鬼这样说的时候,没有飞奔去搜罗更多的祭品——对于任何一个术士,任何一个法师来说,既然得到了这样的承诺,即便毁灭了一座城市,甚至一个国家那又如何呢? 克瑞玛尔直接丢下了手镯。 即便是恶魔的迷诱魔也要遵守契约,魔鬼,就算他是阿斯摩代欧斯也更是如此,是的,这枚手镯上的灵魂宝石甚至没能囚禁着一个人类,那是术士的一个小小恶作剧——他藏了一只仓鼠的灵魂在里面。 所以等到雾气散尽,克瑞玛尔看到的是一只——圆滚滚的,一脸迷茫的黑仓鼠。 真是相当的对等呢。 —————— 术士回到那个世界的时候,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平板,他必须承认这真是再好也没有过的学习工具,是的,除了语言之外,他还通过它了解了很多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比如说,以下棋与打牌的方式来敛财,或是驭使各种奇怪的魔鬼与另一些人作战,又或是通过不断地更换衣服与珠宝来拯救世界,他可以说是极其热切地氪了金,直到页面跳出警告字样才悻悻然地收手。 他正准备“了解”更多的时候,那位可敬的女士为他带来了早餐,以及一个噩耗。 他的工作,更正确地说,那个白痴的工作,术士并不认为它能够难倒他,但等到打开了电脑,他坐在屏幕上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什么样的魔鬼才会需要一个黑底镶金边的抽水马桶!? 是的,他现在知道什么是抽水马桶了,他还知道了所谓的马卡龙色玻璃马赛克能够有多丑,丑到可以令地精呕吐。 但这是甲方的要求,哦,对了,他还想试试丝绒帷幔。 术士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准备一下,他是说,虽然这个世界没有魔法,但至少还有物理,他可以殴打甲方,看看他的脑袋就此能不能清醒一些。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5) 今天请假一天,为了全勤在这里放一章之前的埃戴尔那与英格威的番外,这个会在《你的名字》之后开始更新,敬请期待,谢谢。 另外为请假想读者大人们鞠躬道歉,明天本章更新会增加两千字,以作补偿,对不起。 番外——龙裔(1)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 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英格威只有一百五十岁,而埃戴尔那比他早十年出生,如果他们是一个人类,那么即便是施法者或是受神祗眷顾着,也已经度过了人生中的大半部分,但对于精灵与龙裔来说,他们的生命之卷只是刚刚展开,甚至来不及在上面描画下最为深刻与重要的痕迹。 那时候,英格威还是无忧无虑的,他的母亲是翡翠林岛的王,作为一个王者,她将更多的精力与时间耗费在了政务与她的长女身上,英格威是她的次子,继承了父亲的浅金色长发与铁蓝色的眼睛,还有他张扬不羁的性格,与他有着黑色长发与翡翠色眼睛,生性严谨,固执刻板的母亲与长姐就像是天平的两端。英格威当然是爱她们的,她们应当也是如此,但自从英格威能够拍打着一双小脚飞奔在王庭的石板地面与湿漉漉的青苔,以及盘根错节的树根之后,无论是母亲,姐姐还是侍从们都很难捕捉到那点飞扬跳脱的小小黑影——他的好奇心与行动力强烈到不像是个精灵,在对于人类堪称漫长的一百年里看,英格威已经为林岛中的每一株树木都取过了名字,在他想要为林岛中的每一片叶子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绰号时,一个侍从找到了他。 “飓风即将来临了,”侍从说:“请和我回去吧,您的母亲和姐姐正在等待您呢。” “谢谢,”英格威说:“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侍从回答得太快了,以至于英格威一下子就听出他在说谎,但英格威没有去揭破他,这位年长的侍从曾经是他和长姐的武技导师,即便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式的战士,他仍然应该对这位**保有一个尊敬的态度。另外,他也需要一点准备,还有一个同谋。 “我要大叫了。”佩兰特不高兴地说,他将手臂抱在胸前,强硬地抬起下颌。 “别这样,”英格威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我是真的听到了呼唤声,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佩兰特?” “王并不希望你与人类接触的太多。”佩兰特无可奈何地放下手臂,“我也不喜欢他们。” “人类中的一些确实如此,他们的眼神与思想令人作呕,但不是每一个人类,”英格威说,他微微歪过头看着佩兰特,那双会显得格外冷酷的铁蓝色眼睛在阴沉的光线中闪光:“我喜欢他们的故事,我希望我在完成游历的时候也能成为一个吟游诗人们传诵的英雄。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在那些传说中,”佩兰特想了想说,“最后能够成为一个英雄的都是人类。”他犹豫了一下,删去了那些会让英格威失望的事实——譬如说,精灵在传说中永远只能是英雄的朋友,爱人或是战友,从来没有一个精灵可以成为一个人类的英雄:“也许,一个精灵也可以......” “当然可以,”他的朋友说:“我是英格威,这个名字应该被刻印在碑文和记载在卷轴里。”他用一种骄傲而又泰然的口吻说道。 佩兰特不禁微笑了:“但你在找什么哪?”已经有三个箱子被翻开了,房间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东西,“西玛丽尔。”英格威说。 ———————————————————————————————————————————————————————————— “答应我,要随时和我保持接触。”英格威说,西玛丽尔可以把他们带回到王庭。 “您要答应我在飓风登陆之前离开。”佩兰特说。 “没问题。”英格威说,这个时候,天际的云层就像是被卷起来了似的,云层的下方弥漫着不祥的紫色,海面起伏不定,佩兰特先是变化成一只海豚将自己和英格威迅速地潜入海中,而后变成一只大乌贼,用触须缠绕着英格威的手臂,带着他一起往前迅疾地游动。 在距离翡翠林岛约有一千尺的地方,浪潮突然变得凶猛起来,但不是因为将到来的飓风,而是翡翠林岛的迷锁,它保证了不受邀请的客人无法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方进入翡翠林岛,一旦有船只,或是怪物触动了迷锁的警报,海浪就会如同高墙一般地耸起,它们就是林岛的城墙,坚不可摧并且一如不死的巨人那样可怕。 一艘单桅杆小船就在这样的峰谷之间翻转着,无数次地被海浪吞没,又无数次地刺穿它们。 英格威在海浪中哈哈大笑,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已经不再呼喊,而是在诅咒与咒骂,词语之丰富多彩简直连在海面上漂泊了几十年的水手也无法与之相比。 番外——龙裔(2)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 埃戴尔那以为自己要葬身于此了。他固然是个年轻并且有所成就的法师与战士,并且同时有着银龙与精灵的高贵血脉,但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对抗迷锁,以及愤怒的自然,尤其是他还带着自己垂死的母亲。 他已经不再试图突破迷锁的屏障,但就像是精灵们可以感知到的,他知道飓风就在自己身后,埃戴尔那试图摆脱海浪的桎梏——或许他可以在飓风之前寻找到一块高大与稳固的礁石,但船只发出了轧轧的不祥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咒骂。那根饱受折磨的桅杆终于折断了,鲸鱼皮的帆布跌落在埃戴尔那的身上,将原本就扶摇不定的他推倒在甲板上,他没有受伤,但他听到母亲那微弱的声音,“我很好。”他简短地说,但在他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个高耸的浪头将他还有他的船一起掀翻,压在了狂乱舞动的波涛之下。 林岛周围的海水是那样的澄澈与温暖,但这对于落入海水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假象,微微带着盐味的海水同样可以置人于死地——埃戴尔那冷静地借助着极其微弱的光找到了船舱的位置,而**紧手指,猛然一击,船舱就被打出了一个深凹的坑洞——足以让一个成年的男人脱离船舱的那种,他伸手撕开那些可能造成创伤的边角,比起海水,更为黑暗的船舱里海水形成了一个漩涡,所有没有被固定的东西都在相互撞击,然后,埃戴尔那碰到了一支冰冷的手臂,埃戴尔那立刻停住不动了,任凭里面的人抓着自己游出已经快要成为海中墓穴的船只。 埃戴尔那环绕着母亲的腰,在父亲,一只银龙在法则的召唤下,万般无奈地离开了本位面之后,母亲就陡然憔悴了下去,她当然是爱着埃戴尔那的,但埃戴尔那并不是她的爱人,有时候,年少的龙裔也会憎恨他的父亲,或说憎恨自己的母亲,但他无法拒绝母亲最后的期望,才会带她回到翡翠林岛。问题是,就如人们传说的,翡翠林岛拒绝所有非精灵的存在,但如果只有埃戴尔那的母亲,虚弱的她如今连自己走动都艰难,更别说驾船或是游水了。 失去了船只的庇护,海浪对于埃戴尔那的压力就更为沉重了,如果不是血脉给了他一个坚实如同钢铁的身躯,以及可以在最微弱的光线下视物的能力,即便没有被波涛击断肋骨,他或许也会在惊惶中带着母亲潜入海水的更深处,但幸好他并没有犯下这样的错误——只是命运赐予他的恶作剧似乎还没结束,就在他能够隐约看到薰衣草色的天空时,他手中的母亲突然向外一挣,一只巨乌贼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身边,也许是海潮的巨响与缭乱的光线影响了埃戴尔那的判断,他竟然没有发现,乌贼的触须缠绕着他母亲的手臂,正在和他争夺她的所有权。 埃戴尔那没有释放法术,在海水中,最具打击力的法术当然是雷电类法术,但他或许可以承受法术的余波,他的母亲却不能,龙裔没有停下,他顺着乌贼的力量与自己的母亲靠近,在看到乌贼那双硕大的眼珠时,他抬手就是一抓——如果被抓中了,那么佩兰特可以就要提前很多年退出精灵战士的行列了,这当然是英格威所不允许的,所以,即便是在这种嘈杂混乱的情况下,佩兰特与埃戴尔那的母亲仍然听到了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埃戴尔那的利爪与从触须的后方伸过来的短剑交叉在了一起。 这是一段非常近的距离,间隔着一个女性精灵和乌贼的触须,在乌贼努力上浮的过程中,玎珰声不绝于耳,直到巨乌贼浮上了海面,躲藏在一块堪堪浮出水面的礁石后方,借此抵御越发凶狠的飓风时,才不耐烦地一人给了一触须。 番外——龙裔(3)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 英格威的想法非常简单,他们或许只需要等那么一小会儿,等他离开了,格雷仍然可以留在这个洞穴里直到飓风远逝——英格威是精灵们中对半精灵抱持着善意的一小部分中的一个,他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警惕,但他也不希望看着这个有着翡翠色眼睛,褐色长发的少年人就这样消失在风暴之中,而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抵达彼岸。 埃戴尔那粗鲁地脱掉了上衣,因为伸出过双翼的关系,丝绸的衬衣已经被割裂成布条,几乎没有了任何遮挡和御寒的作用,他就像是一只精悍的幼龙那样盘踞在温暖的细沙里,感受着辉石传来的暖意。 “你想知道些什么?”埃戴尔那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从哪里来?”英格威问,他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好奇心胜过应有的节制与礼仪。 “法崙。” 法崙是一个古老而又庞大的帝国,据说它是在数千年前由一只良善的银龙缔造的,虽然说,那个时候,人类还只是巨龙的奴仆,但毫无以为,这只银龙做到了所有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在巨龙逐渐没落之后,人类继续沿用了巨龙留下的国名,法崙,是龙语的变体(通用语),在龙语中,它是银色火焰的意思。在巨龙们被法则与神上之神驱逐之前,还有不少和善的银龙、青铜龙与黄铜龙居住在法崙的山林湖泊之中,他们和人类的后裔也不在少数,不过看埃戴尔那显露出来的鲜明特征,他的父亲应该是只巨龙而不是龙裔。 埃戴尔那看了英格威一眼,年少的精灵看上去就像是极北之海的坚冰琢刻而出的人像,但事实上,他并不冷漠,反而带着犹如晨光一般淡薄而又澄澈的温暖,不过说句真话,这样的温暖也许是会致命的,他是说,对英格威而言:“你呢,”埃戴尔那决定拿回主动权,“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英格威给他一个微笑:“西尔维。” 好吧,西尔维是精灵语中银白色的意思,和格雷(灰色)简直相称极了。 就在英格威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看到埃戴尔那突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但随即他明白过来,那不是埃戴尔那在跳动,而是整个洞穴都在摇晃。 敌人。埃戴尔那无声地说。 英格威看了他一眼,反手拔出自己的精灵短剑,在他用眼神示意,询问埃戴尔那是否需要武器的时候,龙裔拒绝了。 下一刻,岩壁骤然破裂,黑暗的海水汹涌涌入。 —————————————————————————————————————————————————————————— 飓风并非来自于自然。 塔洛斯的主任牧师们展开手臂,向着低沉的天空咆哮似的**着,他们身着着蓝白色相间的长袍,绣着爆裂闪电形状的红色纹样,浮在海面上的英格威借着潮水的遮蔽匆匆一瞥,就看到了三艘黑色的船只,以及船首上矗立着的塔洛斯最为忠诚的追随者,看来这是塔洛斯的子民们一次如同惯例般的袭击,为了取悦他们的神祗,但这个时机他们选择的真是太好了——怀疑的思绪从精灵的头脑中一闪即逝,虽然格雷确实是一个半精灵,但半精灵被作为工具和武器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衣的牧师看到了精灵耀眼的淡金色长发,他欣喜地叫喊着,想要伸出手指指出精灵的位置,但一袭黑影骤然从几乎触及到船帆的海水中跃起,只一下就将塔洛斯的牧师拖入海中。 “他们就在这里!”一个难听的声音大叫道,那是个海鬼婆,她无意中窥见了英格威的踪迹,然后作为一份珍贵的情报出卖给了塔洛斯的牧师们。 “找到他,”牧师说,“不然我会挖出你的心。” 海鬼婆朝他吐了一口酸臭的口水,她不愿意,她看到那个东西是怎么把牧师拖下去的,它有尖锐的爪子,还有双翼,就像是一只凶恶的鸟。 主任牧师不悦地举起了法杖,海鬼婆喃喃地诅咒着,退到船舷边,不无勉强地跳了下去。 “盯着她,”主任牧师说:“准备好卷轴和**。”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6) 大师确实还想要争取一下,可惜的是大局已定。 术士不知道,他也不在乎,他只找到了聚集在一起的负能量,要解决问题很简单,只要将阻碍了负能量流动的障碍移开就行了。 但没有魔法。 术士突然之间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渴望魔法,即便它会带来死亡与毁灭,但他最终一无所获。 那位女士也许会感到惊讶的,因为他最终拿到了那份契约,他却无法感到喜悦,因为真正能够给他带来喜悦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 陷入沉睡后,术士回到了他的世界,虽然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他敏锐地发现房间换了,在术士塔这很正常,毕竟之前卡欧兹导师才因为他遇到了不幸,他最好能够尽快回去,不然......他不知道这个占据了他身躯的傻瓜是怎么应付那些学徒、弟子与杜尔导师的,但他现在居然还能好端端地坐在地上,摆弄他的卷轴、魔杖和符文——也许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无能? “唉,”克瑞玛尔看到了他,就举了举手:“你来啦?” 术士没有回答他:“你在做什么?” “我在整理行李。”克瑞玛尔说:“我要出公差了。” 术士蹙眉:“他们要你去哪儿?” “七十七......群岛。”克瑞玛尔说:“这个名字还挺好记的。” “一个糟糕的名字,”术士说:“那是巫妖的国度。” “什么?” “巫妖。” “穿......裙子的那个?” “......长袍!”术士的心情更加低落了,他之前突然意识到的问题还没解决,到了这里他又遇到了一件更加棘手的问题:“你应该已经知道巫妖是什么了?” 克瑞玛尔端正地坐好:“我......我想我知道。” 术士轻轻颌首:“他们要你去做什么?” “交易,”克瑞玛尔说:“你们和巫妖做生意?”真是......太接地气了!无论是巫妖还是红龙,他们难道不是走路全靠法,交流全靠吼,贸易全靠抢吗?不过红龙与巫妖既然都已经有了国家的概念与构架,想来有出口进口也很正常,就不知道有没有贸易顺差或是逆差。 术士觉得不太对,他在术士塔的时间确实不太长,也听说过术士塔与七十七群岛有往来,但任何与不死者们有关系的事情都不会是小事。 “我暂时还没找到把我们换回来的办法。”术士说:“我希望你能更谨慎一些,问题是术士塔的决议还不是我们现在能够推翻的,所以我想让你注意几个要点。” “嗯呢,我听着。” “第一,不要和其他人,或是不是人的东西有太多接触。” 克瑞玛尔乖乖地点头。 “第二,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点头。 “第三,别好奇,好奇心会致命。” 点头。 “别接收任何邀请,别许下任何承诺,别相信任何人,任何存在,别签下任何名字——你的,我的,都不行。” 点头。 “最后,如果能有离开的机会,”术士说:“别犹豫,立即离开。” 克瑞玛尔点头,举起手:“卡喵儿先生......” “我不叫卡喵儿先生。” 克瑞玛尔卡住了,但无论他怎么听,那都是卡喵儿啊。 术士停顿了一下,“随便你吧,”他说:“还有,带上所有的卷轴与魔杖,相信我,你如果这次没用上它们,你就永远用不上它们了。” —————— 格瑞纳达的近海是红色的,也许是红龙格瑞第征服这片土地时那些人类流出的血,海边的沙子里几乎看不到什么生物,海水混浊,肮脏,因为格瑞纳达这座巨大的城市所排放出来的所有污秽都被直接冲入海里——水面上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瘴气,船桨伸入水中,又拉起来的时候,你可以看到上面一层厚厚的黏液。 克瑞玛尔可以说是这艘船上地位最高的人,其他的人不是术士塔的弟子,学徒就是一些商人,如果说还有什么生命存在,大概就是船上的牲畜与和牲畜差不多的奴隶,这些牲畜不是货物,是供给——克瑞玛尔看过海图,有点迷惑,因为格瑞纳达与七十七群岛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至少不需要准备这样多的食物。 商人首领,也是这艘船的拥有者解释说,虽然七十七群岛与格瑞纳达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远,但问题是,从格瑞纳达启航,到七十七群岛,其中的天空与海面几乎全都被红龙与巫妖瓜分,魔法充斥着这里,海风与潮水都受到了限制,船只所能使用的风力与暗流在这里起到的作用都只能说是微乎其微,他们依靠的只有人力,还有储存了魔力的符文,但符文珍贵,只能在必须的时候使用,所以船只的航行速度会变得非常缓慢。 事实确实如此,等他们远离了格瑞纳达,再也看不见陆地,船只就像是凝固在了海面上,终日都是一模一样的灰白天空,赤色海面,看不到大鱼,也看不到海鸟,在船上,就算是最大胆的弟子也不敢相互斗殴,他们都是红龙的后裔,掌握的最快的就是火焰与雷电的法术,平时只能说是玩笑的争斗,在这里就会酿成巨祸,他们都只是平庸之辈,在茫茫大海中没有船,没有陆地,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非常渺茫。 但他们总要有发泄的地方。 克瑞玛尔记得术士的话,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熟悉法术,每当夜晚降临,术士就会与他在黑暗中会面,教导他,也从他这里了解一些现在的情况。 “我那里呢?”克瑞玛尔忍不住问。 “如果说你在担心我,”术士说:“我只能说完全多余,我干得好极了。”最少的,因为游戏和肉松卷造成的赤字都填补上了,现在他正在努力争取车厘子的自由权。 除了没有魔法,也因为没有魔法。 “我怎么总是有点心慌呢......”克瑞玛尔喃喃道。 “错觉。”术士坚定地说。 “我的内衣在第二个抽屉里。” “嗯哼,我知道。”术士迅速地回答说。 “你连内衣都没有。” “术士不需要内衣。”术士说:“我们有长袍,非常体面。” “只要不飞起来,或许。”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术士说。 —————— 在这里克瑞玛尔要感谢术士对长袍的审美偏向,他虽然也喜欢binlinbinlin的东西,但更喜欢拿在手里把玩而不是佩戴在身上,长袍上也很少有纯装饰性的刺绣,而且相对于术士们热衷的红袍,他更喜欢黑色,所以他在家里宅着的时候,虽然总是套着一件黑色的长衣服,但看上去还不像是个异装癖,只能说有些怪异。 当然,现在克瑞玛尔对此一无所知,他需要一件内衣——这里没有超级市场,没有针线,他也没有布料,除了那些会自己扭动与喊叫的空白卷轴,他也不想让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皮直接碰触这具暂时归他使用的身体,他试过,虽然皮肤足够坚韧,但脆弱的地方还是有些脆弱,每天晃来晃去的感觉真是令他......觉得不太安全。 他记得那些奴隶里似乎有女性。 克瑞玛尔走出舱房的时候,除了他的小魔宠阿斯摩代欧斯忙不迭地拍打着双翼,落在他肩膀之外,竟然没人注意到——学徒与弟子们都聚集在船尾,兴奋地呼喊着,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关心发生了些什么,他只要去问商人的首领要一件内衣就行了——希望他有,但惨叫,一个人的惨叫声还是把他带了过去。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从他的身上飞起来,落在一个最外围的学徒脖子上,在克瑞玛尔没能阻止之前给了他一口,学徒叫喊起来,他身边的人笑嘻嘻地转过头来看,发现来人是克瑞玛尔的时候立刻站直了身体,恭敬地行礼,低头,他的动作就像是落入水里的石子,寂静的涟漪瞬间扩散,一个接着一个的学徒与弟子为克瑞玛尔让开了道路,克瑞玛尔走过去,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根系在船首像上绷得笔直的绳索,绝望的喊叫声还在持续,克瑞玛尔迟疑了片刻,挥动手指,无形的仆役将绳索拉了起来,他看到了。 只剩下了半个的人,腰部之下都没了,不知道被什么撕裂或是吞噬,还活着,在甲板上痛苦的扭动着。 要到之后的很多天,克瑞玛尔才能回忆起那个奴隶的脸,他在克瑞玛尔投下的火焰中燃烧。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不真实感,像是CG,或是投影,但克瑞玛尔知道不是,他能够嗅到潮湿的烟气,也能听到最后那声宽慰的尖叫,他走到船尾,就能看到那半个模糊的黑影,他很好地控制了力量,火焰没有对船体造成伤害,黑影是水汽与油脂形成的,不知道为什么,总也没办法清除干净。 学徒与弟子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威慑。 是不是威慑,克瑞玛尔根本不在乎,就像另一个位面的术士也不会在乎那个客户是否愿意给他那份契约,他在学徒与弟子的心惊胆战中安静了几分钟,就再一次走出房间,召唤了商人的首领。 格瑞纳达也有游戏,十方棋,但对于普通的格瑞纳达商人来说,虽然他们或许也有来自于龙裔的尊贵血脉,但也已经稀薄到与凡人没有什么区别的地步,他们没有资格玩十方棋,因为十方棋的棋子全都是巨龙,相对的,精灵的星盘也不是他们能够玩儿的。 他们会和人类那样打纸牌,或是投掷骰子,克瑞玛尔提出要和他们玩纸牌的时候他们没有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商人们一开始还在猜对方想要什么——珍贵的施法材料,还是灵魂宝石,又或是精金秘银?说真的,这反而让他们松了口气,他们只担心克瑞玛尔的胃口太大,大到他们必须用于七十七群岛交易的货物弥补亏空,这可不行,幸好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克瑞玛尔只想要奴隶。 这就简单了,这些奴隶并不重要,不然商人们也不会拿他们来安抚术士塔的学徒与弟子们,他们的存在意义与牲畜差不多。 克瑞玛尔只用了几小时就让所有奴隶的所有权换了主人,他丢下纸牌的时候,奴隶还有二十七个,而在出发的时候,他们最少有五十个,短短几天,就有二十三个人死了。 留下的奴隶,当然,不包括锁在船底划桨的四十个奴隶,居然全都是女性,她们都很年轻,容貌即便不说姣好,也可以说是秀丽可爱,那个被当作了鱼饵或是赌注的奴隶可能是最后一个男**隶。 克瑞玛尔让她们服侍自己的时候,她们的喜悦溢于言表,甚至流下了眼泪,很明显,那些回不来的人已经给了她们答案。 这些或许只能被称之为女孩的奴隶们几乎不敢离开克瑞玛尔的身边,虽然晚上除了几个幸运儿之外其他人还是要被关进船舱,但能够见到阳光,风,得到短暂的自由她们就心满意足了,而且有了克瑞玛尔做主人,她们的饮食也得到了保证。 她们有了庇护,曾令她们恐惧的视线转向了商人们,他们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好几个,对此他们可真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他们也是这么看着别人去死的。 商人们越发地不安,幸好此时船只终于进入了七十七群岛的领域,赤色从海面上缓缓褪去,海水从赤褐色变成灰黑色,从灰黑色变成完全的黑色,零星的岛屿从船只边缘划过,上面只有灰白色的沙砾甚至岩石,比格瑞纳达的海边还要死气沉沉。 自从进入这里,气温就陡然下降了很多,甲板上结了冰,船帆上覆盖着细细的白霜,人们走动的时候嘴里不断地冒出白色的雾气,那些奴隶们被克瑞玛尔赶去与牲畜住在一起,免得被活活冻死,毕竟辉石不是她们有资格享用的——这时候克瑞玛尔又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情,那就是与牲畜一样,船上的辉石也所余无几了,难道七十七群岛上会有辉石与食物补给? 这可不太可能,毕竟七十七群岛上就连灰袍也寥寥无几。 而就在这时候,商人的首领突然大叫起来——一座就在他们前方的小岛突然喷出了火焰,随之升腾而起的烟尘顿时覆盖了半个天空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7) 这样的景象顿时吸引了许多学徒与弟子跑上来看,虽然格瑞纳达的红龙巢穴也终日喷吐着火焰与黑烟,但这里的景况是完全不同的——几乎可以凝结成实体的浓烟在接近小岛的地方还是赭黑色的,到了数十尺的地方就开始变成靛青色,又从靛青色变成了钴蓝色,再从钴蓝色逐渐变浅,到了上百尺的地方,就完全褪成了乳白色,最后与铅灰色的云层接壤,边线清晰。 而在它岛屿不断喷吐出来的火焰中,还有大块的岩石,这些岩石的断面锋利的就像是**,一下子就能打穿甲板,一个闪避不及的水手就被它击中,当即死了,引起了学徒们的一阵嘲笑,但他们很快也要笑不出来了,除了这些如同刀锋般的石头之外,爆发的岛屿竟然还会抛出半凝固的熔岩,这些熔岩哪怕只有一小点沾到船帆上,船帆就会着火。 难怪商人的首领要这样大叫大喊,这些岛屿的喷发几乎是毫无征兆的,而在七十七群岛,你要绕着这些岛屿根本不可能,有些岛屿甚至没有露出水面,只有俯瞰水面的时候看到一个地方正在沸腾,你才能发现那里正有一座正在喷发的小岛,但更多的时候,它们安安静静静的,不露一点痕迹,这时候就要看船只的运气了,运气好的船只既不会被撕裂船底,也不会因为被熔岩焚毁。 但发自内心地说,这样的景象确实不是能够在别的地方看到的,就算是“克瑞玛尔”,也没有,或者说,从屏幕里面看,与亲眼目睹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可以嗅到浓烈的硫磺气息,感觉到热气扑面而来,黑色的岩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杯子,而赤红的岩浆就是喷薄而出的酒液,岩浆如果只是缓慢地落入海水,就只会渐渐地堆积起来,并且蒸腾出大量的水蒸气,但若是一大团,一大团地落入水里,瞬间的温差甚至会引起爆炸,爆炸时掀起的浪涛能够越过最高的桅杆。 克瑞玛尔一直关注着这些喷发中的岛屿,船只已经从走直线变成了曲曲折折,有时候还要后退,学徒与弟子们很快厌倦了相仿的景象,只是克瑞玛尔在,他们不敢太过放肆——一个学徒注视着一个人类女孩,她有点眩晕,想要呕吐,就走到船舷边,而她的同伴们也在有意挡住她,免得她呕吐的时候被他们的主人看到,生出厌弃的情绪。 学徒轻轻地伸出了手,僭越的行为会带来危险,但也会带来一股难以言语的快乐感觉,他只动了动手指,那个女孩就发现自己的脚被提了起来,她想要叫喊,却突然发不出一点声音,要说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叫喊或是挣脱——她流着眼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深黑色的海水里倾侧,也许一眨眼间她就会掉下去。 在最后一刻,学徒忍不住看了克瑞玛尔一眼,却发现他正在举起手,他顿时一慌,想要撤回法术,但这个时候,一阵猛烈的狂风呼啸而过,啪地一声就把他的长袍掀了起来,盖住了他的脸,他挥舞着双手,仰面跌倒,从甲板的这头滑向那头,然后又滑向这头。 那个女孩在法术撤销的时候已经有大半个身体滑出了船舷,她以为自己难逃一死,谁知道一股力量把她拉了回来。 她落在桅杆之间,还没有来得及因为获救而感到喜悦,就看着一个身着长袍的学徒正狼狈不堪地以大字型平躺着的姿势向着她“冲”了过来,掀起的长袍掩住了他的眼睛,他胡乱叫喊着什么,谁也听不懂,女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推了一把身边的酒桶,酒桶咕噜噜地滚过去,正在学徒的必经之途上。 这声惨叫可一点不逊色于他们之前玩儿“游戏”时的牺牲品。 就算不曾目睹当时景象的学徒、弟子,水手和商人,只要是男人,都忍不住一疼,商人首领勇敢地走过去,拉起长袍看了一眼。 没救了。 治不了了。 告辞。 克瑞玛尔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内疚,他突然掀起狂风是因为他们正在经过一座比较大一些的岛屿,这座岛屿也在爆发,岩浆如同蜿蜒的巨蛇一般流过每块岩石,比起之前的小岛,除了落石与岩浆之外,它还有第三重危险,那就是含有氟化氢与其他毒素的气体,这些气体往往可以引起呼吸系统的麻痹,人类就会因为它们带来的乏力与窒息而死亡。 这时候马上就能区别出船上的力量强弱了,克瑞玛尔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是因为发现身边的女孩突然倒下才察觉到问题所在的,接着是水手和商人,然后是龙血几乎等同与无,而且另一半血脉不是来自于地精、变形怪或是人类这类脆弱生物的术士弟子与学徒,只是就算是感觉到不适,学徒与弟子也没有倒下的,除了那只因为克瑞玛尔突然掀起狂风,造成船只颠簸,又正在作恶,心虚胆战,不慎失足从而被重创的可怜虫。 即便如此,也没人会对克瑞玛尔抱怨些什么,没什么可抱怨的,强者可以为所欲为,这就是格瑞纳达的准则。 克瑞玛尔没注意到狂风经过的那一瞬间,学徒与弟子的长袍被掀起,一片“春光”的时候,商人首领露出的奇怪神色。 还有猫和仓鼠。 又一个夜晚降临的时候,巡逻与呆在瞭望桶里的水手都看见了一只黑猫正在追着一只黑色的仓鼠跑,说实话,这样的景象并不罕见,在船上总有老鼠,水手们也总是养猫,问题是能够在进入七十七群岛之后,被负能量不断侵袭,连最强壮的水手也不免变得虚弱时,仍然能够这样生机勃勃的猫和仓鼠,不会是普通生物, 杜尔导师的魔宠,地狱猫差点就要抓住那只仓鼠了,但就在它的爪子几乎都要收紧的时候,那只仓鼠倏地伸出翅膀,飞了起来,然后落在一根固定在墙壁上的鱼杆上,地狱猫围着它转了几圈,直到它炸了毛,确定那成千上万的毛发可能都是满含毒液的刺针时,地狱猫喈喈地笑了起来。 “哎呀,”它说:“这不是阿斯摩代欧斯么?”它擦了擦爪子,在甲板上留下深刻的焦痕,“我还以为是从哪儿跑出来的宵夜呢。” “我也因为你只是一只蠢猫。”阿斯摩代欧斯反唇相讥:“**?” “你再叫这个名字我真的会吃了你。”地狱猫威胁道:“你看上去可不怎么好,阿斯摩代欧斯......你的主人好像挺吝啬的,你比被召唤出来的时候还要虚弱。” “那又怎么样,”阿斯摩代欧斯生气地说:“轮不到你来管,傻猫。” “但对于那个名字,你现在的境况可真是一种耻辱,我倒是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小魔鬼也敢用这个名字,虽然是变体,但你应该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阿斯摩代欧斯懒洋洋地扇动了一下翅膀,“就算我触怒了那个伟大而又邪恶的存在,也不是你能够插手的,除非你能够永远不回无底深渊,但你以为那位无可置疑的统治者大人会没有一两个可用的使徒么?” 地狱猫不悦地嘶了一声,它知道自己暂时是没法从这个小魔鬼身上试探出些什么了,于是它改变了策略,伸出爪子,让阿斯摩代欧斯看那些闪闪发亮的宝石。 “我可以给你一些我的存货。”地狱猫说:“但你要帮我个忙。” “什么忙?”阿斯摩代欧斯换了换脚:“而且你是在打发乞丐吗?” “随便你要不要,”地狱猫**地叫道:“我总觉得你那位主人不会给你太多灵魂宝石,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好人。” “你是在说笑话给我听吗?”阿斯摩代欧斯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我们就不要太追究一只仓鼠是怎样面无表情的了:“他是个龙裔术士,还是红龙的后裔,你见过仁慈的红龙吗?” “我们不能只看血脉,最重要的还是行为,”地狱猫富有哲理地说:“总有些不愿意向命运屈服的人。” “我都快吐了。”阿斯摩代欧斯说。 “但他一直以来确实在做好事。”地狱猫说:“看那些女性人类!他在保护她们。” “也许是他给我准备的新鲜罐头呢?” “要打赌吗?”地狱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明天你去问问他,他愿不愿意给你吃,都快到七十七群岛了,就算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那么最起码的,能给你吃一两个。” “你准备拿多少来賭呢?” “一对一,他愿意给你一个,我就给你一个。” “一对三我就賭。”阿斯摩代欧斯说。 “可以,”地狱猫爽快地回答:“但你要是输了,”它说:“你就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地狱猫说:“你知道,在格瑞纳达,有人希望你的主人能够永远地留在七十七群岛,别再回去了。” “问题是如果召唤人死了,我会很难办。”小魔鬼说。 “我这里有一份转移契约,”地狱猫说:“你可以被暂时性地转移给另一个术士。” “谁?” “现在不能告诉你。”地狱猫说:“但也是一份惊喜。” “看来我的主人还真是碍了很多人的眼。”阿斯摩代欧斯喃喃道:“那么,成交。” “成交。”地狱猫**地说。 它的尾巴摇晃着,黑色的影子看似无意地落在阿斯摩代欧斯的身上,就在黑色交融的那一刻,阿斯摩代欧斯突然不见了。 逃掉了,地狱猫呸了一声,气呼呼地走开了。 *** 阿斯摩代欧斯回到主人身边的时候,看到他正在抄录卷轴,要说抄录卷轴,小魔鬼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他和所有的龙裔术士那样擅长火焰与雷电,或许还有酸液,他对小魔鬼也几乎没有什么要求,既不让它去杀人,也不让它去偷窃,甚至连窥视与探查也没有,还有那些人类女人。 “究竟是个恶心的善人?还是一个虚伪的暴徒呢?”小魔鬼咕哝道,但没关系,它很快就能知道了。 克瑞玛尔看了一眼小魔鬼,他按照术士吩咐的每天给它一块宝石,但他觉得这只所谓的宠物总是会在暗地里抱怨不休,他决定今晚一定要好好地问问术士这件事情。 ———————————— 此时的术士在......约会。 和一位从未谋面的女士。 在格瑞纳达,虽然有婚姻这个单词的存在——格瑞第甚至是婚姻的庇护者,但格瑞纳达人的婚姻与其说是爱情与责任的延伸,倒不如说是利益的交换与繁衍的需求,向来为那些崇尚自由与真诚的种族不屑,只是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平和的位面,单单只有人类,人类也能仿造出相似的模式来。 术士并不想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他喜欢这里的游戏和食物,但这不是说,他就愿意留在这个没有魔法的世界,他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他很明白,他不属于这里,虽然他在这里可以寻找到安宁,但红龙的血会让他摧毁这份安宁。 对方是个人类,当然,一个娇小而秀美的人类,她的眼睛有着闪烁的星光,那是在格瑞纳达永远看不到的美景。 也许是术士的视线过于认真,这个可爱的女孩子有点儿害羞,但还是落落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成嘉,不是成家的那个成家,是......” “嘉许的嘉。”术士说,换来了一个笑容。 术士知道接下来应该介绍自己了,他思索了一下,并不想说谎:“克瑞玛尔,”他温和有礼地说:“红龙格瑞第的后裔,格瑞纳达新王之子,术士。” 女孩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术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问道。 “术士。”术士强调:“我的职业。” “你最近在做游戏设定?”女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术士看着她:“不,这是我的血脉,”他缓慢而坚定地说:“我的天赋,我的权力。” 女孩看着他,“虽然我听说大部分技术宅也是二次螈......”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但这么一个好好的人,居然能够中二成这个样子......” 她抬起头:“你是不是还有个boss体质的爸爸?” 术士点点头,又摇摇头:“母亲。” 女孩...... 呵呵。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8) 术士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另一个灵魂并不擅长阴谋诡计。 “我只是有些天真,有些宅,”“克瑞玛尔”说,“不是蠢。” “但你竟然能够**到阿斯摩代欧斯与杜尔导师魔宠之间的对话......”还有,魔鬼与恶魔们对话的时候一般都会使用深渊语言,这样保证了就算被听到也不一定会泄露什么秘密——毕竟能够掌握深渊语言的人很少——深渊语言是一种单单说和听都会造成伤害的语言,想要学习它可不容易......哦,对了,那个灵魂可以听懂和看懂任**字......术士略微有些心酸,虽然这里的语言并不难学,但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有点无处着手。 而且这未免有些不公平! “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术士问,他知道这个灵魂未必肯付出一两个人的性命去换取阿斯摩代欧斯的不背叛(甚至不是忠诚),他原本的计划也是先牵制着这个小魔鬼,等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或是想办法让另一个灵魂解决掉它,问题是......阿斯摩代欧斯通常确实没有什么耐心,而且对阵营十分敏感,如果让它发觉真相,他可能再也没法回到自己的身躯里。 术士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办法,但他想先听听另一个灵魂的意见。 “让它去做事。”克瑞玛尔痛快地说。 “做事?” “是的,”克瑞玛尔点点头:“我觉得这艘船有点不对。” “请说。”术士做了个手势。 “七十七群岛一直与格瑞纳达有往来吗?” “是的,一直有。”术士回忆着,事实上他离开自己的宫殿也没多久,来到术士塔后更是很少外出——要完成导师的任务和对付同僚们的勾心斗角就占去了大半时间,他还要强大自身,淬炼意志,但他确实听说过,因为七十七群岛与术士塔之间的交易是最多的。 “然后每艘船都会有弟子或是学徒负责押送吗?” “应该是。” “他们都有回来?” 术士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想起他曾经听说过的几个名字,他们确实没有再出现过,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也许就有人产生疑问了,但在格瑞纳达,在术士塔,一个人忽然消失了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更不用说,那些弟子与学徒基本上都是一些名声不显之辈,没人会去太关注他们,他们的工作与研究也随时可以有人代替。 “你在怀疑......” “数量。”克瑞玛尔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与七十七群岛之间的交易是怎么回事,但一艘船的容量是有限的——在我们的世界,当然,在你们这里也是,商船一般来说不会载客,因为一个卧房意味着船主要损失很多货物,好吧,我们或许可以认为,格瑞纳达与巫妖们的交易只需要很少的货物,那么让一个强大的术士直接携带着传送不可以吗?就算不允许,”克瑞玛尔想起游戏和小说里都有禁止传送之类的限制,“难道只用一两个人,安安静静完成这个任务不好吗?” “啊,”术士阴沉着脸说:“除非他们不是商人,而是商品。” 克瑞玛尔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发现了吗?” “也许有些人感觉到了什么。”克瑞玛尔说:“我设法从商人那里弄来了剩余的奴隶,他们没了......消遣,无所事事之下当然就会注意到一些细节问题。”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以往也都是这样的,那些......商人们用恭维、杀戮与享乐来麻痹他们,这些学徒与弟子在术士塔的时候一直不受重视,平时做事更是提心吊胆,不敢稍有差错,能够得到这么一个放纵的机会只怕他们很难控制得住自己,也难怪在自己搜罗走所有奴隶后这些商人们开始提供烈酒和一些“烟草”,虽然他总觉得那些烟草不太对。 “你一定让他们非常为难。”术士说:“不过我好像和你说过,不要和别人多做接触。” “啊......” “别装傻,还有,别做多余的事情。” “但如果我没那么做,”克瑞玛尔据理力争道:“这次旅程就会变得非常危险了。” “现在还是一样危险。”术士说:“杜尔导师与卡欧兹导师显然在为不同的主人效力,我们要想办法把你弄出去。”他严厉地盯了“克瑞玛尔”一眼:“别说想要把其他人一起救出来的蠢事。” “噢。”克瑞玛尔说,“我知道了。” 术士满意地点头:“你刚才说要让阿斯摩代欧斯去做事?与这件事情有关吗?” “嗯,”克瑞玛尔说:“我打算让它去监视商人首领。” “你怀疑他?” “还有几个人,”克瑞玛尔说:“如果从我之下,这里全都是术士塔交易给七十七群岛的商品,那么总得有交接的人,以及,我能想到,也会有别人想到,但在格瑞纳达这件事情还是个秘密,也就是说,在囚犯群里一定有个经过伪装的狱卒,他,和他同伴的力量必然超过船只上所有弟子与学徒的总和,才能保证交易不出差错。” “只是这样?” “还有我今天施法掀起狂风的时候,”克瑞玛尔说:“我看到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 “什么动作?” 克瑞玛尔模仿了一下,术士立刻明白了,商人们也会穿着长袍,但总要比术士们的短并且里面一定会有长裤,因为他们时常需要战斗与骑马,所以一般来说,风吹起袍子就吹起来吧,他们不会很在乎——但如果那个商人首领也是个术士,并且看到一群学徒与弟子已经卖了乖出了丑,下意识地想要挡一下也无可厚非,可能只有一瞬间,而不在意的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但就是有这么一个出牌不论规则也不论常理的家伙马上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你让阿斯摩代欧斯去监视他......” “嗯,”克瑞玛尔点头:“如果阿斯摩代欧斯没能回来,表示他确实有问题,要是阿斯摩代欧斯回来了,证明了我的猜测,他当然还是有问题,也有可能,阿斯摩代欧斯会说,他就是一个普通商人......” “那么不但是那个商人,就连它也不能信任了,”术士说:“不,应该说阿斯摩代欧斯什么时候也不值得信任。” “如果阿斯摩代欧斯这么说,那么我就会让它以为我相信了他的话。” “阿斯摩代欧斯没有那么容易被骗。” “它会信的。”克瑞玛尔说:“我是个好人啊,好人是不说谎的。” —————————— 术士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位女士给他来了电话,询问昨晚接触的那个女孩......怎么样,有可能吗? “我觉得,”术士语气沉重地说:“那位......丽魑•魅•J•Q•安塔利亚•伤梦薰魅•海瑟薇•蔷薇玫瑰泪•羽灵•邪儿•凡多姆海威恩......女士......” “等等,她的名字不是成嘉吗?” “那位女士认为一个更具意义的名字会更适合当时的情况。”术士说:“而且她还告诉我,事实上她的真实身份是人鱼公主,父亲是海王,母亲是天使,高兴的时候玫瑰盛开,哭泣的时候会有樱花掉落,左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右眼的眼泪会变成钻石,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倾国倾城,三岁就形成了冷酷无情的性格,六岁的时候获得了哈佛与普林斯顿的双重博士证书,八岁的时候创建了暗道中赫赫有名的‘风火日光星月’组织,十二岁的时候她的集团已经遍布整个世界两百个国家,她的追求者有......” “停!”电话对面大叫道:“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对着一本小说在念吗?” “没有。”术士第二次无比诚实地说,“我如实记下了她的话。” 那位女士沉默了一会,“我相信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说:“好吧,看来我不用多问了,看来这次......为什么她会说......需要一个更具意义的名字?你做了什么?” 一针见血。 “我非常真实地介绍了我的情况。”术士明智地说。 “重复一遍。” “......” 术士被骂得狗血喷头。 最后那位女士宣告了一个无比不幸的消息,这具身躯的父母几天后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他必须亲自去和他们解释为什么他还是一只单身狗。 阿斯摩代欧斯啧了一声:“一个商人?” “是的。”克瑞玛尔说:“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我要你去监视他,然后向我回报。” “您不能让我白白地为您做事啊。”阿斯摩代欧斯说:“虽然只是一件无聊的小事。” 克瑞玛尔微笑着瞥了它一眼,“如果你要说白白的,我之前没有让你做过任何事情,但每天你仍然可以白白地得到一块灵魂宝石。” “我给你rua了。”阿斯摩代欧斯不服气地说。 “我可以去rua那只猫,”克瑞玛尔说:“比你肉多,毛也多,而且只要一根小鱼干就能打发。” 阿斯摩代欧斯差点笑出来,幸好及时打住了,地狱猫的存在还是个秘密呢:“随便你,”它假装生气地说:“你尽可以去rua那只猫。”不知道它能想出什么办法逃走——能的话一定会被怀疑,不能的话那么它就有嘲笑这家伙的把柄了。 “我不会给你做事的。”阿斯摩代欧斯说:“除非你愿意给我一个鲜活的灵魂。”它伸出爪子捏了捏,“不要处理过的那种,要新鲜的。” “你在打那些奴隶的主意。” “怎么,不可以吗?”阿斯摩代欧斯险恶地说:“她们是最没价值的,对于其他人来说,要么对于您来说,这些卑贱的人类十分重......吱!?” 克瑞玛尔准确地把它抓在了手里。 阿斯摩代欧斯想要竖起身上的针刺,但克瑞玛尔念出了一句咒语,这句咒语是完全针对契约中的魔鬼的,会让它们疼痛万分,变得虚弱,之前克瑞玛尔从来没念过——像是其他术士或是法师,在召唤出魔鬼的那一瞬间就念了,好叫他们知道厉害,阿斯摩代欧斯还以为他的主人要么仁慈,要么愚蠢,完全不知道或是不会这道咒语呢。 阿斯摩代欧斯痛苦地大叫起来,哀求不已,但它认为一向软弱可欺的主人竟然足足让它受了好一会儿的折磨才停下来。 “那些人类确实重要,”克瑞玛尔语气平静地说:“她们最为重要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已经是我的了,我是你的主人,阿斯摩代欧斯,一个奴隶竟然敢于觊觎主人的东西,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阿斯摩代欧斯奄奄一息地躺在主人的手上,说实话,这可真是有点出乎它的意料,它在畏惧之余又有些高兴,但在明确新主人的想法之前它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保留态度:“好吧,”它说:“您说得对,主人,我愿意为您做事,请放开我吧,别再折磨我啦。” “这算不上什么,”克瑞玛尔的态度还是这么温和,但就是这种与原先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样子反而让阿斯摩代欧斯胆怯起来:“魔鬼是不死的。”他端着阿斯摩代欧斯走到窗前:“我们可能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呢。” 阿斯摩代欧斯:我有句话想说。 —————— 船只在七十七群岛中继续前行,只是随着他们的深入,气温变得越来越低,云层压低,光线昏暗,海水也像是凝固了,一天早上他们起来,发现船只竟然被封冻在了冰雪里,动弹不得,商人的首领走出来看了:“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他说,让水手们下去查看了一番,水手们凿了一块冰上来,他们爬上船的时候面色铁青,连说话都变得困难,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寒冷。 他们尝试了很多办法,最后还是不得不向术士塔的弟子与学徒求助,但能够成为商品就意味着他们的价值不大,最后还是需要克瑞玛尔来解决——看来那位所谓的商人首领相当谨慎,他猜到克瑞玛尔携带了卷轴与魔杖,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问题,他要想办法把它们消耗掉。 克瑞玛尔俯身观察了一下船下的情况,从表面上来说,他们与被困在极北之处的船只没什么区别,但能够直接刺入灵魂的负能量才是最无法忽视的,阿斯摩代欧斯落在他的肩膀上,幸灾乐祸的口吻几乎无法掩饰。 “这不算什么。”阿斯摩代欧斯假惺惺地借用了克瑞玛尔之前那的话:“对于术士来说,只需要几个小小的简单的法术就行——无论是火焰、重击或是能量转化。” 法术还在其次,克瑞玛尔在心里说,这里是七十七群岛,也就是说,这些负能量带来的坚冰很有可能是一个巫妖兴致所及的......游戏或是实验,换位思考一下,他会高兴看到它被一群陌生人毫无理由地破坏掉吗? 当然不可能。 于是,克瑞玛尔伸出手,捏住了阿斯摩代欧斯的脖子——有点不太容易,幸而阿斯摩代欧斯来到主物质位面后纤细了一些。 “你先试试喷个火吧。” 另一个世界的好人理直气壮地说。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9) 今天的章节没能写完,放一些过去的小文,明天上午更换,按惯例赠送两千字,鱼鱼在这里鞠躬道歉啦。 .................. (套娃) 这是一组八个的许愿套娃,每个娃娃里面都藏着一张愿望纸条,她在清扫阁楼的时候发现了它。 她好奇地打开了它。 第一张纸条:请让她看我一眼吧。日期是二十年前。 第二张:让她对我微笑。 第三张:我想拥抱她。 第四张:我要吻她。 第五张:让她同意嫁给我。 第六张:我们需要孩子。 第七张:钱。 她收起了笑容,最后一个娃娃是个婴儿,但怎么也打不开。 里面藏着的纸条上写着:希望我的妻子溺死后,她的人身意外保险赔偿能够尽快到账。 (蜉蝣) 这是一个新星球。 星球很小,多水,约有一千万个原住民。 原住民袅娜,秀丽,眼睛如同婴儿一般纯净,他与她一见钟情。 他们缠绵了一整天,可惜次日他就必须离开,一年后才能回来,于是相互约定就在这里等待彼此。 一年后他带着婚戒回到这里,芦苇婆娑,水雾如烟,她果然还在这里。 但那不是她。 她早在那一天的夜晚死去,只留下了他们的孩子和那个约定,直至今日,站在这里的是他第三百六十五代子孙。 ——朝日而暮死,蜉蝣也。 (算逑) 他是下乡接受再教育的知青,她是当地贫下中农子女。 他说,嫁我。 她说,要得。 他要读书,她一年累掉了两个娃。 有人说他不懂疼人。 她说,算逑。 高考恢复,他一去不回,写信来要离婚。 她正怀着,人家让她去扯筋。她说,算逑。 她同意了。 娃读大学,去找他要钱,他说滚。 娃哭了,她说,算逑。 她把房卖了。 他受贿入狱,妻离子散,她带着娃去看他。 他说谢谢,她说,算逑。 他出狱那天正逢她再婚。 他哭了。 她丈夫问,那谁啊? 她说,算个逑。 ———————— 盐水 那一天,我的族人终于决定离开盐水这个地方。 盐水是一个温暖、美丽、宁静的地方。被咆哮的风雪,凶悍的野兽,饥饿的肠胃,不断的死亡所追逐的我们逃进了这里,得到盐水神女慷慨的接纳。 但是盐水太小了,容不下太多的人。 慢慢地,为了争夺食物与居住的地方,族人之间开始了流血。 我们是为了寻找能容得下全族人生息的地方,才离开熟悉心爱又贫瘠的故土,抛下已经无法远行的老人,幼小的孩子,不幸受伤或是患病的同伴,一路艰苦跋涉,来到这里。 仍然清醒的人嗟叹不已,他们明白,盐水虽然好,却不是我们所寻找的美地。 族人们看向族长,等待着他的命令。 “弟弟,你不愿意离开盐水,对不对?” 族长的姐姐蝣溪微笑着询问沉默的族长。 她笑起来,那张被火舔抿过,完全毁去的脸更加可怕。本来,她在自己的丈夫被自己的弟弟杀死之前,是我们全族最美的女子。 我们的族群,丧夫的女子不能拒绝其他男子的求婚。她如果想为了自己深爱的丈夫守身,那只有令所有的男子都没有了向她求婚的念头。 她的弟弟,杀死了她的丈夫。 为了成为我们的族长。 族长依旧沉默着。 我们都知道,族长不愿意离开盐水。 盐水的神女爱上了他,奉他为自己的上宾。每日是鲜美精细的肉羹,清爽可口的浆果,厚实温暖的虎皮铺垫在身下,身上穿着绣足珍奇花草的丝缎衣服。 一天又一天,娇美的神女陪伴着他,看明丽的早霞,看妖娆的月色;或是倾听山上的百鸟悦耳的鸣叫。 他早已看不见族人痛苦怨恨的目光,听不见族人悲惨绝望的哀叫。 他已经厌倦了无穷无尽的劳苦与跋涉。 “但你是我们的族长,你必须为你的族人寻找广阔的美地。” 蝣溪再次狰狞地微笑着说话。 族长看向族人们,族人们的目光又冷又怨毒。 你是我们的族长啊! 那个时候,你不是在祭台上,毫不留情地将你的对手一个个的杀死,甚至于连朋友、亲人也不放过,就是为了要做这个族长吗? 那些死者中,有的是兄弟,有的是儿子,有的是爱人,有的是丈夫,有的是父亲。 不怨恨,是因为需要一个强悍、果决,可以带着大家找到一个又丰沃又广阔的新地的族长。 你的身体、灵魂,统统地属于这个困苦的族群。 “弟弟,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现在盐水的神女爱你,你才是盐水的上宾。但是神女的生命,比我们凡人长的多,神女的心思,也比我们凡人的更容易改变,终有一天,当你不再壮健有力,你的头发染上霜白,你的皮肤起了皱褶......你猜神女会不会厌憎地转过身去?会不会收回她给你的一切? 弟弟,还是离开盐水吧。 你是我们的族长,永远是。” 蝣溪的声音仍旧婉转,纤细又柔韧。 族长被这声音缠绕住手脚,控制住唇舌。 他只有下令。 ———— “离开盐水!“ “不!不准你离开盐水!“ 盐水的土地、水、风、生灵万物,都忠诚于盐水的神女。族长的决定,只不过在瞬间,就被她知道了。 乌黑的长发只用藤蔓缠着,苍白的脸上没有蔷薇染开的红晕,身上只穿着一件粗陋的麻衣。 她是那样仓皇的赶来,阻拦自己情人的离开。 即便是盐水的神女,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依然脆弱如同凡人的女子一样。 族人虽然不愿意看见族长再次被神女牵系在盐水的土地上,但是她是那样悲伤,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盐水神女断珠一样的泪落在地上,地上立刻开出了小小的,有着金蕊的白花。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请你不要走,不要离开盐水。“ 族长退避开那哀伤的眼睛。 “神女,我们要离开了。“ “不要走,不要走。 如果你的族人觉得饥饿,我可以令盐水所有的果树终年开花结果,河溪里永远渔获不断,兔、獐、鸟......一年十次繁育后代。 如果你的族人觉得寒冷,我可以令盐水永远温暖,绵一年里开三次花,麻一年里长七丈。“ 盐水的神女伸出皎白的手臂,拉住族长的衣襟。 “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可以做一切事情。“ 族人们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这时候,我看见蝣溪被火和烟灼伤,每时每刻红肿震颤的眼睛。 “如何保证?“ 蝣溪走近神女,看着她柔润无瑕的肌肤与黑亮如刚出生婴儿的眼睛。 “尊敬的神女,你如何保证你现在所说的一切可持续到永远?我的弟弟只是一个凡人,总有一天会老会死。到那时,你的爱意是否也会随着他埋入黄土? 你真的可以永远眷顾我们的族人以及他们的后代?“ 嘶哑地笑了笑,蝣溪没有等待神女的回答,转身回到了人群里。 躁动平息了。 而族长艰难地推开了那双柔软的手。 盐水的神女露出了憎恶的神情,遭到一个凡人的拒绝令她倍感羞辱。如果是其他的人,也许早就被她驱使猛兽撕裂吃掉了。 族长有些畏惧地向后移动了几步。 神女的脸色铁青,长发飞扬,瞬间天地间万物暗淡了下来,只有那双晶莹的眼睛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光。 “我不会......” 几乎是咬紧着雪白的牙,神女逼视着族长,说。 “我不会就让你们离开的。” 第二天。 在天与地相连的地方,看不见明朗干净的天空,只有不断变化着形状,肆意飞扬的灰色尘雾。 等它们渐渐近了,我们才看出那是由无数活生生的各类小虫集聚成的烟云。 在这个季节,应当仍旧潜伏在黄土中沉睡的蝗虫;或是早已消声灭迹的,有着褐白色条纹,细长手脚的按蚊;小小的身躯,暗色的蟋蟀与织娘;惨绿的螳螂,肥硕的飞蛾,乌色的甲虫...... 地面上的枯草与枯枝里,还有剧毒的蜘蛛与恙虫。 前去探路的几个人,精明又强悍,但没入这无边无形虫子的泥沼后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声息。 离开盐水的路,就这样被遮蔽着。 神女的恐吓并不是虚幻的。 ———— 我们被迫停步。 族人安静地,三三两两席地而坐,蝣溪在他们中间来回走动,探看是否有需要照看的人,因为接下来,又会是至少几天几夜连续不断地疾行。 天色暗的十分快,虫子慢慢地散去了。 族人们点起了松柏的火把,以为可以继续前行,但不,还是走不了。 山路崎岖,野草就象蛇一样盘曲在地上,原本平坦的地方突然生满荆棘,火把上的火焰不是被山风拍息,就是被猛然催旺,将手持火把的人全身点燃。 族人们的眼睛不再看着族长,仿佛他已经不存在了。他们互相扶持着,退回原地。 族长求救般地看着蝣溪。 蝣溪的眼里充满着同情,她那样慈爱地挽过弟弟,理顺他的头发,轻轻地安慰他。 “但是我怎么做?族人已经不再信任我了。”族长苦恼地说。 蝣溪略想了一想,从手指上取下一枚镶着石榴红色圆石的金环来。 族长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我先要问问你。”蝣溪甚至可以说是以快乐的口吻说道:“你真的不再眷恋盐水的神女了?” 族长没说话,只是嫌恶地点点头。在前一天还是他心爱的无以复加的神女,如今已是他最憎恨的敌人了。 蝣溪笑一笑,在族长的耳边轻声地说话。 我听不见究竟在说什么,只见到族长的神情飞快地变化着,最终露出了坚决而释然的表情来。 那一夜,族长没有和我们一起,但是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蝣溪,她通宵地坐在火堆旁,目光灼灼,直至天明。 灰色的虫云又积聚起来了。 族长取出了他自傲的长弓,那是全族最好的工匠为他做的,百年乌木做的弓身,鲛筋做的弦,鹿的腿骨与鹰的尾羽做的箭。他用这副弓箭不知射死了多少飞禽走兽。 与昨天不同,族长自信地看了看族人们,大声地宣布。 “今天我们就可以离开盐水了!” 我们看着族长登上最高的山顶,注视着喧扰的虫云。蝣溪靠在他的身边,缓缓地举起一只手臂,指向灰云中的某一点。 我顺着看过去,在那一片灰色的云雾中,有一只小小的,难以辨别的红点折射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 族人们中有几个人发出了惊叫,他们一定也与我一样,发现了那光,是蝣溪原先手指上须臾不离的石榴石所发出的光。 聪明的蝣溪啊! 盐水的神女,身上的衣物饰品都是盐水的,他们会保护她,遮蔽她,惟有不属于盐水的东西,才会反叛神女,暴露她的行踪。 昨夜,族长轻而易举地让神女带上了为凶器指出方向的情物。 在归来的爱人面前,神女也被柔情遮蔽了自己的双眼。 族长的唇边浮现了一丝微笑。 他胸有成竹地将箭头指向不定闪烁的红点,弓逐渐满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诤!” 清脆的一声。 箭以无法眼见的速度飞射出去,没入灰色的云里。 族人们屏息以待。 族长再次搭上了一支箭。 灰色的云慢慢地散开。 盐水的神女显现在空中,那支箭穿透了她的右胸,她憔悴的就象一只羽翼破碎的大蝶。 “对不起。” 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族长的箭再次发出悦耳的鸣叫,飞射出去。 这一次,正中了眉心。 族人们安静了一会,突然雷霆般的欢呼起来。 他们再次向族长投以信任的目光,并将他抬起来,抛向空中。 我被人群推挤出来,在眼睛的余光中,瞟见早已退在一边的蝣溪。 蝣溪笑着。 大家都在笑,蝣溪的笑并不奇怪,但是...... 此时,一个族人突然跌倒了。 族人们没有注意,可是又有人跌倒了。 他倒下去,到了地面上,就死了。 这次发出的惊恐叫声一样如雷霆一般。 盐水发怒了。 山与水起伏着,天空与地面颠倒了位置,野兽凄厉地咆哮,树木的根从地下长矛般的刺出。 灰色的虫云再次聚集起来,更加稠密。 无数的细小声音叫喊着。 “不许离开盐水!不许离开盐水!” 族人们四处哭喊着奔跑,地上满是狼籍的血肉。 我被一块巨石砸断了脚,只有躺在地上静静地等死。 族长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飞起的树枝刮去了他的半边面容。 蝣溪艰难地走近他,她刚刚失去了一条手臂。 “姐姐,姐姐......” 族长**着,向蝣溪伸出手。 蝣溪居然还在笑,她笑着说。 “真可惜,只差一点点,你就可以和盐水的神女过着快乐的生活了。” 顿时我象是被冻结了一样。 族长象是没有明白,他迟疑地看住蝣溪仅存的那只手。 手上握着箭,锋利的箭头向着族长的心脏。 “真可惜......” 蝣溪再次说着,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族长终于明白了,他发出了悔恨的一声叫喊,但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声叫喊了。 蝣溪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人。 杀死了心爱丈夫的弟弟,逼她另嫁的族中男子,对她只有嘲笑嫉妒的族中女人。 她一个也不原谅。 她一直等着,忍着,终于等到机会。 我们也真蠢。 盐水怎么会放过杀死主神的我们,又有那一块土地会接受弑神的人类? 蝣溪真的该笑。 我也快要死了。 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天空呈现出异样的红色,风发出犀利的声音,卷起飞扬的沙尘。 盐水,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啊......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10) 那位女士受了很重的伤,术士设法看到了监控,从监控上看,那位行凶者的拳打脚踢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最大的伤害在于对方为了控制受害者,毫无预警地从身后抽来的一砖,这砖直接敲裂了那位女士的头骨,之后又因为被拽着双脚拖行而令得原本就受到了伤害的大脑不断地震荡,结果造成了长时间的昏迷,至于后续如何,还要看检查结果与观察到的情况。 行凶者很快就被抓到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监控的关系,他的脸都拍的很清楚。 术士去警局了解情况的时候,在一个和他间隔着两处墙壁的地方,正在讨论这件事情,他不知道是谁在讨论,但他听到了那位女士的名字,于是就全神贯注地听着——这具躯体的听力当然不可能与龙裔相比,但一个施法者应有的专注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依然如故,摈弃掉那些杂音,传来声音虽然细小但还是能够听清楚。 “是......还是那个人吧......” “什么人!?畜牲吧!” “嘘嘘,别这么说话!” “你觉得呢!!这是第三个了吧......” “这也没办法,他今年也只有十三岁。” “可不是,他在网上说过要在十四岁前把能犯的全犯了......” “......你知道的,今天他的家人还把jingshen疾病鉴定书拿出来了......” “一家子混蛋!” “反正看样子又判不了......只能争取多点赔偿......” “又是和解!......” “不和解又能怎么样呢......” 这时候,负责接待术士的人走了进来,术士就不再听了,他回去之后立即查阅了一下这里的律法——非常的完整,详细,也......宽容,尤其是对孩子,还有疯子,如果只能依靠律法,那位行凶者或许真的得不到什么应有的惩罚,他也看到了,已经有人提出了应该修改相关的律法,但这太晚了,至少在那位女士痊愈之前都不可能完成。 她差点就死了。术士交叉手指,闭上眼睛,他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个监控的每一帧画面,那只幼崽......当然,对于这个位面的人而言,虽然十三岁,但极其高壮,甚至超过了很多成年男性,他选择的地点,出现的时机与下手的力度都让术士感到熟悉——如果那只幼崽也是一个龙裔,并且得以进入术士塔,术士不能说他会是最后一个死的,但也绝对不会是第一个死的——即便是术士,也不是每个人在最初的时候都能做到毫无妨碍的杀人的,但总有一些邪恶的灵魂,他们的残忍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一种天赋,在格瑞纳达倍受褒奖。 就像是这只幼崽。 他挥动砖头,用尖角对准后脑偏下,连接着脖子的那片柔软的地方,他不在乎这下子会造成伤害还是死亡,看到那位女士挣扎的时候他甚至会感到愤怒,而不是恐惧或是产生同理心,他打她,打到她不能动弹才开始把她拖走,他是想要做些什么的,但幸运的是,一个夜跑的路人经过,他不但善良,有勇气而且强壮,所以那只幼崽才中断了犯罪。 术士思索了一会,他听到了那个幼崽的名字,就开始在网络上寻找,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信息并不多,但几乎都充满了悲愤——第一个受害者只有六岁,第二个受害者十七岁,他在前两个受害者身上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也知道对他的惩罚顶多就是训诫与警告,所以胆量和魄力都大了起来,这次他选择了一位成年的女性,明显地有着一股狂热与急切的味儿,也许正如他所宣称的,不能在无罪的年龄犯罪,是件遗憾的事情。 而这只幼崽的监护人,对他的态度除了纵容就是纵容,他们的财富来自于被征用的土地,来得十分轻易,所以他们在这方面毫不吝啬,也许对这些人来说,赔偿给受害者,就和赔偿一件被幼崽弄坏的玩具那样简单,而他们为那只幼崽开具的所谓鉴定书也是为之后的罪行做好了赎还的准备。 术士并不在乎一个人类如何,他不在乎,是的,尤其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而且那位女士看顾的也不是他而是这具躯体,但他从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不快——即便这里没有魔法,他也不认为自己就只能束手无策地等着和看着。 他打开了电脑,如果没记错,他在几个地方曾经看到过如何追索一个人的真实信息,他沿着之前找到的情报查下去,意外的容易,因为一个愤怒的受害者亲眷将那只幼崽父母的身份与名字发了出来,下面有不少对他们的评论,术士只匆匆看了一眼,发觉除了责备与痛骂之外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他迅速地记下了那两个人的名字,搜索到了电话,又开始寻找他们的住址——他在一个非法小平台上买到了......和一千条来源相同的信息一起买到的,只用了五十。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术士想起另一个位面,虽然看上去还不错,但七十七群岛本身就足够令人忌惮的了——如果他决定要先处理这里的事情,术士看了看重叠在一起的大钟指针,大概就没办法和另一个灵魂联系了,问题是,若是联系了,他该和对方说些什么?干巴巴地告诉他说因为行凶者是个所谓的“孩子”,还有可能因为是个伪装的疯子,所以有可能无需受到任何惩罚吗? 不,还是想办法给这件事情收个尾,再去问问七十七群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把。 ———————— 术士必须感谢那些人没有住在人口密集的地方,他知道人口越是密集,监控无法看到的地方就越少——那只幼崽与他的血亲拥有一座独立的住宅,住宅外面原先是花园,但现在已经被改成了菜地、仓库与鸡舍,但除了他们的狗和鸡之外,最近的邻居也有上百尺的距离,而且那几座住宅的窗户都是暗的,里面并没有人。 借着黑暗的遮蔽,术士很轻易地走到了茄子架后面,从这里可以看到住宅里面——透过直接落到地上的大窗,温暖的乳黄色光线照亮了巨大的餐桌,餐桌上摆满了食物,而那只幼崽正在得意而愉快地大吃大喝,他的父亲、母亲,还有祖父祖母都在殷切地劝他多吃一点——因为他之前捱了罪,吃了苦,他们叫嚷着要去投诉那些......不管是什么,总之任何一个让他们的宝贝受到了伤害的人,当然,他们也有安慰他说,别担心那些人的胡说八道,那只是小孩子的一时淘气,他不是道过歉了吗?他们也会赔钱,还要他们怎么样?更不用说,人不是还好好地吗...... 这句话却激怒了那只幼崽,他直接抄起盘子,丢在自己的祖母脸上,大喊大叫,他当然不满意,他希望自己能真的杀了谁——盘子直接砸破了老人的鼻子,血流了下来,他却拍手大笑。 幼崽的祖父训斥了自己的妻子(对,不是幼崽)几句,她走开了,然后其他人继续围着他们的希望,说着,笑着,奉承着。 术士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幼崽终于觉得累了,要休息了,餐厅的灯熄灭了,楼上卧室的灯打开了,然后又熄灭了。 这家人养的狗是风行一时的藏獒,但也许正是因为不在风行,这只狗的状态很差,皮包骨头不说,浑身的毛发都污浊不堪,打着结,满是跳蚤,但每当有人经过的时候,它还是会凶猛地大叫,所以这些人并不担心有什么人偷偷跑到他们家里来——譬如说贼,但对于一个术士,就算他身在一个死魔法区,没有卷轴,没有魔杖,但他仍然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武器——他之前在那座大宅里找到的,因为在负能量聚集的地方放置的太久而被浸润的石块研磨成的粉末——动物的本能与直觉比人类更强,那只藏獒趴在地上,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术士低着头看了它一会,藏獒抬起头,它的一双眼睛是血红色的,术士看过这样的眼睛,只有尝过鲜活血肉的动物才有这样的眼睛。 这座住宅所占据的地块约有五百平方,术士打开装着负能量粉末的瓶子,把里面的粉末倒在一个一点五升的矿泉水瓶子里,水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最容易被能量同化的物质之一,这里也不例外,这瓶水很快结出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若是在另一个位面,这点负能量并不算什么,但在这里,这个没有魔法,正能量与负能量极其散乱又自由的地方,这些经过提取的负能量将会变得很危险——一定要解释一下的话,大概就类似于人体对药物的适应性,人体总是会对陌生的药物格外敏感,位面也是。 术士倾斜瓶子,将含有负能量的水细细地倒入地面,这里的庭院没有铺设水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优势——术士的速度很快,围绕住宅疾行了一周后,最初的水迹还未完全透过土壤,但已经有数之不尽的小虫疯了一样地从洞穴和根叶里爬出来,密集的程度就像是在地面和墙体上覆盖了一层厚重的灰土,它们先是蠕动,飞舞或是跳跃个不停,但突然,它们都全僵住了,就像雨滴一样噼里啪啦地掉落或是凝固在原处——它们的爪子还弯曲着,牢牢地抓着茎干,叶片或是土粒。 那座住宅里也是一样,但熟睡的人一时间是无法被虫子惊扰到的,毕竟大部分虫子都拥挤在地面上,少部分落在他们的脸上,也被随手抹掉——他们今天也真是很累了。 但随着负能量逐渐渗入地下,更深处的住客被惊动了,老鼠、蛇和蟾蜍,它们就和潮水那样涌上地面,然后术士又环绕着住宅走了一次,负能量逼迫着这些小动物飞快地钻进了住宅,这下子里面的人终于被惊动了,术士听见了他们的尖叫声,然后灯也被打开了,术士没有过多的等待,只是又走了一次,更为浓郁的负能量刺激着原本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尖叫声变成了惨叫声,蛇和蟾蜍还在其次,但老鼠一向就是一种无比凶悍的动物,尤其是城市里的老鼠,它们因为充足的食物而变得膘肥体壮,牙齿尖利,也更不怕人,它们熟悉人类,就像是人类熟悉它们。 但它们可不熟悉负能量,它们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自己必须尽快逃走,任何敢于阻挡它们的东西都会被它们咬穿,咬碎! 术士注视着手里的矿泉水瓶,虽然做了防护,这具身体的手还是有被侵蚀的症状出现——他看向薄薄的窗帘后摇晃的黑影,一开始还能听到男人在叫骂着催促女人去打电话,现在却只能听到哀嚎连连,这时候露台上的玻璃门被猛地拽开了,那只幼崽的父亲扛着幼崽出现在露台上——露台上全是乱爬的老鼠和蛇,但他也顾不得了——里面的老鼠更多。 他用脚去赶露台上的老鼠时又被咬了好几口,男人索性一咬牙,也不赶了,一脚踩了下去,不管那种粘糊糊,鼓囊囊的恶心感觉与尖锐的疼痛,一把抓住了露台的栏杆就打算翻下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老鼠落在了幼崽的头上,咬住了他的眼皮,他大叫一声,松了手,从父亲身上掉了下去。 露台不高,但下面仍然是老鼠,老鼠和老鼠,幼崽的身上顿时爬满了,他的父亲见状立刻跳了下来,却伤了自己的脚,他一瘸一拐地跑到儿子身边,一支支地抓起老鼠丢开,有些老鼠已经咬住了皮肉,这一下子可弄的血肉模糊,剧痛之下幼崽给了他父亲一拳,又给了他一脚,父亲呆住了,但随即他又抱起儿子,拖着这具硕大的身体往外跑。 这时候术士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父亲看到了他的脸,他刚想要愤怒地骂些什么,就看到了自己养的藏獒,男人顿时一喜,他知道这只狗有多凶,而且它是咬过人的,他还为了这赔了五十万。 术士微笑着,俯下身打开了藏獒的项圈。 它猛扑了过去。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11) 没有死人。 这让很多人都松了口气,从物业、房地产公司到警局,只是看到现场的人回去之后都不免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这种只可能在恐怖片里发生的事情活生生地摆在面前的时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成功通过意志检定的——还有的就是残留的负能量之水造成的作用,这点就连习惯了与尸体打交道的法医都感觉有点不对。 他走过很多地方,从荒僻的垃圾堆到满是青苔的水井,停尸房与检验所更是常客,但从来没有什么地方会阴冷到让他根本待不下去——他的异常被助手和同事发现了,但对于他们的疑问,这位出色的法医只是摇了摇头,迅速地完成了手上的工作,离开别墅区,中途就在一个加油站停了车,走到没有一丝荫蔽的地方,脱掉外衣,舒舒服服地晒起了太阳。 “老赵,你这是在干嘛呢?”虽然现在还在八月,但正午的阳光对人类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友好了,一些人奇怪地看着他们,可能正在怀疑他们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晒晒太阳更健康哈。”赵法医说,当然啦,作为公职人员,他肯定是个唯物主义者,但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就像是现在,他一边伸展着手臂,一边打开纽扣,尽量让阳光照到更多的地方,一边催促着其他人也下车晒太阳,也许是他的表情太惬意了,虽然无法理解,其他人也跟着下了车,一下车,他们顿时浑身一颤——怎么说呢,就像是在严冬中长途跋涉了太久的人,本来并不觉得冷,直到进了浴室,滚热的水劈头浇下来的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已经快冻僵了。 他们在停车场,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晒了足足有三十分钟才继续出发,上车了几个人才觉得不对,因为外面至少有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他们最少应该出点汗吧,但他们的身上居然是干干的,摸摸皮肤才有一点温度,一个年轻点的同事已经开始念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赵法医忍不住笑:“没事儿,没事儿的,”他说:“就是有点冷,但不凶,晒晒太阳就行。” “啥是不凶啊?”问出这个问题的小警察被身边的人瞪了一眼,还用多说?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倒不如说不是对着别人的。”司机说。 ”冤有头,债有主啊。”赵法医悠悠地说,接下来没人再说话,就是在经过缴费处和检查站的时候,人们投来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外面高温,赤日炎炎,这辆车还是黑色的,从外表上看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里面的人居然不开空调只开窗,最后一个挺好心的巴士车主还扯着嗓门问了一句——问他们是不是车上的空调坏了,坏了他捎带他们回去啊,这样的天怕不是要中暑。 还中暑呢,他们回到警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窗,继续晒太阳, 等到最后一个受害者的堂弟被请到警局配合调查了,赵法医忍不住那颗老当益壮的好奇心,也加入了旁观的队伍。 那是个和受害者有着几分相似的小伙子,拿掉黑框眼镜后还挺俊秀的,尤其是那双眼睛,真正的双凤眼。有人以为丹凤眼就一定要是单眼皮,窄窄的眯缝着,不对,丹凤眼只所以被称之为凤眼,是因为开眼细长,内勾外翘——就是说,内眼角要向下形成一个可爱的小勾,黑瞳内藏不外露,外眼角向上扬起,眼尾要向太阳穴那里延伸——这样的眼睛要长得好,那真是漂亮。 赵法医想起还躺在医院的那个小姑娘,心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那畜牲打她的时候几乎只打脸——还挺有经验的,知道打哪儿最疼,最能让人动弹不得,小姑娘的鼻梁断了,眼睛也受了伤,现在医生还不能确定能不能保住......最起码要保住她的视力。 不过接下来的询问就变得啼笑皆非起来。 受害者的堂弟没有否认他去过那儿,等到他们问他,他为什么要去那里的时候,他也非常诚实地说,他是去做一些小小回报的,这让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但从监控上看,你只是在外面走了走啊。” 副手仿若无意地说。 被询问的人用一种“本尊宽恕你们这群无知的凡人”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我是个术士,不是骑士,也不是佣兵。”当然不会直接冲进去和他们对砍,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术士?” “对。”被询问的人摆出了一副“我知道你们完全不懂,我本来可以不和你们解释的,但今天你们很幸运,我突然兴之所至想要为你们打开一扇伟大而又神秘的启迪之门”的神情:“也许是命运使然,我之前偶尔搜集到了一些负能量浸润之后的石块......” “负能量?” “对。”术士温和又详细地说道:“负能量,与正能量相对,虽然每个地方都会出现负能量与正能量,并且保持一个平衡的状态,但有些时候,总有正负能量无意识积累起来的情况发生,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如果不超过生物所能承受的负荷,对生物是没有什么妨碍的,但一旦超过,无论正负都会对生物造成损害,当然,负能量总要比正能量更危险一些......” “我怎么感觉我在听老年保健品产品推销广告......”一个声音嘀咕道,负责人瞪了那家伙一眼。 “然后呢?”他笑眯眯地说:“你做了什么?” “你们看到了,”术士礼貌地点点房间里的监控探头:“我用水——水是最容易被正负能量同化的物质,我把它带到那里,然后环绕着那群......我是说,那些生物的所在走了一周,期间我将负能量之水倾倒在地上,它流下去,带来死亡,被惊动的昆虫和一些小生物就会因为本能不顾一切地逃离,但因为周围都已经透入了浓厚的负能量,所以它们只能往没有负能量的地方去......” “你怎么能让它们往里面跑,而不是往外面跑呢?”一个警察忍不住问。 “那里是回填的。”术士说,然后尽心尽力地解释说:“就是土方回填,也就是完成地基、管槽与地下设施后重新将之前挖出的土方回填,他们所在的地方回填了整整十五尺,然后外围全都浇筑了水泥混凝土,所以那些虫子和小生物都没法儿冲出去,它们,”他做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手势:“只能往上。” 会客室里略微安静了一会,显然大部分人还不适应从奇幻小说突然转化成工程施工标准以及规范解说。 “你还有那个什么......负能量水吗?”最后还是负责人问道。 “有的。”术士说,他早有准备,拿出了那个瓶子,而这个瓶子也确实在监控探头上出现过,它马上就被转手到了检测单位,但要说什么负能量,谁也不信,要说是什么强力杀虫水他们还信,但要说有这么强力的杀虫水......他怎么还没获诺贝尔化学奖? 虽然说那个地方的植物与微生物确实出现了死亡与萎缩的现象,但一定要说......除草剂也能做到,另外这瓶水检测过了,可能有点矿物质——来自于所谓的负能量结晶,也就是石头,还有,就是最普通的蒸馏水,一点多余的化学物质也没有。 “他大概换了。”有人问:“要搜查吗?” “找到了又怎么样。”负责人气乐了,“他又没把除草剂放到别人的水杯里,就是帮人浇了浇花,让那里的物业去找他吧,看看能不能让他赔点钱。” “这家伙一个劲儿的胡扯。” “之前也不是有个一直胡扯的?他还说是那小伙子放狗咬了他和他儿子呢,结果项圈上只有他的指纹,更别说那是他的狗,怎么不咬别人,咬了主人呢?”负责人漫不经心地把询问记录往桌上一扔,别说了,这个记录就不能如实保留,要不然可真成笑话了,被询问人可以中二,他们可不能——“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挺......惨的。” —————— 术士从警局出来,就去了时间所允许的最高,同时历史也最久的一栋大楼,这座楼有一千三百尺的高度,投入使用已经超过了二十年,这个高度让它的顶端突破云层,能够受到最直接的日光(也就是正能量)照射,二十年的时间让正能量的浸润与累积达到了一个可观的数字,问题是,他们大概不会允许术士爬到塔楼上去,然后从避雷针上弄一块下来...... 或许他可以用别的手段,但时间都太久了,人类组织的保质期都很短,痊愈的过程也几乎不可逆,除非他再毁坏它一次,术士查阅了相关的法律与规定,幸而这座建筑同时还是一家酒店,并且最高的房间距离目的地并不远,他就换上正装,拿上证件和卡——希望这具身躯的主人回来的时候不要太惊讶。 术士顺利地拿到了一个房间——不是最高的,但也足够了,他没有耽误时间,虽然这里没有魔法,但凭借着一些小手段,他还是“说服”了一些人类给他帮助,他从打开的小门探出身来,狂风呼啸而来,几乎要把这具躯体掀下去——金属在阳光的烧灼下更是滚烫得可以用来煎烤牛肉,术士只穿了衬衫与长裤,没有鞋子,没有手套,但这具躯体正因为之前受到的负能量侵蚀而有些发冷,所以术士反而觉得有些暖融融。 他略略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开始往上爬了。 等到警察接到报案,术士已经下来了。 “你是专业的?”警察生气地问道:“在做直播?” 要是有直播,他一定要申请封了那个平台,这是要惹祸的!说不定就有小孩子学往上爬!他们可不懂什么叫专业不专业! 术士想了想,摇了摇头。 于是在一天以内,术士第二次进了警局,警察看到这个中二二次螈的时候都一言难尽,尤其是他告诉他们说他只是需要一些正能量物质来促进人体组织再生的时候...... 酒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们调了监控,查了指纹锁,以上都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要说有人做了内应,也不可能,能够开锁的人都是部门负责人,年薪百万起,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微薄的报酬去做这种必定要被追责的事情? 但监察不利肯定是他们的锅,他们又派人检查了避雷针,发现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损伤,就是掉了一个装饰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虽然留下的痕迹很新,但那可不是人力或是靠着锤子扳手就能拆下来的——他们也就没有再追究,只要别有相关的视频或是文章出现在网络上就行——当然,这具身躯以后要想进入这座建筑大概会遇到很多问题...... ———— 这具身躯的小姐姐看着术士的探病礼物,同样的一言难尽,她都不指望什么额外惊喜了,但为什么会是个表面斑驳的不锈钢圆球?还有焊接的痕迹,难道是从什么地方硬掰下来的?但探病难道不该送些苹果之类的东西吗?就算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吃。 它有柚子那么大,也许是被太阳晒久了,暖呼呼的。 “把它放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术士说:“会有好处的。” 那位女士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相信自己的堂弟,不是那种会变本加厉地戏弄病人的人,她让护工把圆球藏在了床头的小柜子里,也许是心理作用,她这晚睡得很舒服,没有噩梦,如同跗骨之蛆的疼痛也不是那么尖锐了。 ———————— 术士在黄昏即将降临的时候,又去观察了那群......低劣的生物。 负责他们的医生一定会觉得很为难,因为就算虫子和老鼠、蛇跑得很快,但还是不免沾染上一些负能量,负能量对于伤口的痊愈是绝对没有好处的,尤其是提纯后的负能量,这里的人虽然懂得用热量与光来治疗或是促进好转,但对于正负能量的了解还在表面,他们可能要到好几百年之后才能弄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人类的伤口总是一直在溃烂,虽然只是很小的伤口......当然,术士说的是除了行凶者之外的人。 他们之中受伤最严重的就是罪魁祸首,他的整张脸几乎都被狗啃了,眼珠和鼻子都不见了,面颊失去了三分之二,露出整排牙龈和牙齿,手臂与双腿都有被撕咬的痕迹,失去了大部分肌肉,包括整套的男性特征——今后可能直接影响到他的工作能力与生活能力。 他的父亲也同样被那只饥饿的狗吃掉了耳朵,半张脸和一只右手。 术士不太明白的是,那些医生还谈论到了寄生虫、菌与线粒体之类的东西,他不太了解,但他只要知道今后的五十年,这几个人的将来、财富与享乐的权力都会随着病痛而逐渐被吞噬殆尽就足够了。 他回到家里,明天这具身躯的父母就要回来了,他不确定他能不能够瞒过他们——他连那位女士都有可能没有瞒过,但没什么,他可以说真话,说起来,他在这里可能用完了他所有的真话份额。 这具被使用过度的躯体叫嚣着休息,术士匆匆地清理了自己,就来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看见了另一个灵魂,他正坐在一张精致可爱的小桌子前,端着茶杯发愣。 “你在干什么?”术士问。 “我在......”另一个灵魂迟疑地说:“在参加不死者们的......午夜茶会?”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12) 术士僵硬了。 非常难得的,经过了那么多事情的龙裔也开始保持着某种幻想——譬如说,另一个灵魂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虽然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从未听说过七十七群岛上有什么午夜茶会,而且巫妖怎么喝茶?红茶淋浴吗?然后用负能量法术清理自己的每一个骨头?从肋骨到脚趾骨? 可惜的是,所谓幻想就是用来打破了,他看到了一大堆骨头架子,在黑洞洞的眼眶里跳跃着的红色针点样光芒,虽然褴褛但可以看得出原先价值不菲的法袍,还有巫妖们习惯性地在指骨上佩戴着的宝石戒指或是颈骨上悬挂着的宝石项链,这些项链有些闪耀着灵魂光芒,有些则空荡荡的——对于巫妖们来说,它们大概就是随身携带的零食盒子,而术士现在就是...... “像是撒了芝麻的香烤猪肉脯?”一个巫妖说——虽然不知道他的发音器官在哪儿。 “不不不,我觉得应该是蜂蜜桃子干,他闻起来很甜。”另一个巫妖说。 “你们感觉到的是甜味吗?”第三个不死者快乐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他有点辣辣的,我想他一定很有咬劲,qq的那种,大概......”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另一个灵魂:“像是我们的小客人说过的辣条。” “我很想吃一块辣条。”第一个巫妖这么说。 “红龙的后裔吃起来多半都是辣的,”一个在指骨身上带了六个戒指的巫妖说,一边漫不经心地点着戒指,虽然戒指上都闪烁着光亮,证明里面都已经存了灵魂,但术士一点也不怀疑,他要么直接吃了他,要么随便塞一个在嘴里,然后把他塞进去:“我觉得他也是。” “我倒觉得,”最后一个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不死者,比起术士的身躯更像是走错了地方的家伙笑眯眯地说道:“他一定是又酸又苦的,甜啊,咸啊,辣啊,都只会在表面,薄薄的,根本没有浸渍进去,也不会对他的灵魂根本造成什么影响,一定要说有什么,大概就是加重了原先的酸涩与苦恼吧,在另一个位面,另一个世界,”他看向另一个灵魂:“享受着属于别人的美好情感,像个窃贼那样,偷取别人的生活,感觉如何?快乐吗?还是愤怒地想要毁灭它们,反正它们并不是你的,你总要还回去,但命运怎么能够这样的不公平?嗯,明明就是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却能得到你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 术士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个“人”必然在七十七群岛有着非凡的位置,因为他一说话,之前七嘴八舌的不死者们就都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示顺服,无论是他连最基本的反抗都无法达成的现况,还是现在这种糟糕的情形是否能够得到改变——但那个“人“的话就像是一根尖刺那样笔直地刺入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他知道......他在那个世界变得软弱了,这是必然的,因为那个世界就是柔软的,他若仍然是一个龙裔,一个邪恶的术士......从一开始,即便没有魔法,他也能够将那片虚假的温情撕得粉碎,但他太需要被爱了,所以即便知道这是假的,知道它是致命的,他还是无法控制地伸出了手...... 那个世界,多好啊,安宁,平和,什么都是懒洋洋的,没有献祭,没有遗弃,没有折磨与杀戮,这具身躯虽然软弱,卑微,却又那样多的人愿意爱他,他甚至不敢去回想自己有没有想过留下——或许是想过的,但他立刻否决了,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憎恶自己的血脉,却又注定了要被它永远的纠缠,这个丑陋的灵魂,就像是从毒藤上摘下的一颗芽苗,无论在怎样的土地上生长,都只能结出邪恶的果子,就像是他为那位女士所做的一切。 如果是另一个灵魂——他会这么做吗?即便能,他也一定会选择别的方法——更温和,更冷静,更符合律法的方法,而不是疯狂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才是在那个世界诞生的灵魂会做的事情,就像是在这个世界里,那些良善的人所遵守的行为准则......术士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说了真话,因为他需要他们来提醒他,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只会给他们带来罪恶与灾祸。 所以,他已经决定了,他是必须要回来的,虽然事情演变到这个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以为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的身躯死掉,他一回来就会被放逐到哀悼荒原,然后被恶魔或是魔鬼捉住,带到无底深渊去——他甚至想过他会转变为小魔鬼还是夸塞魔,然后应该怎么一步步地往上攀爬,之前这个灵魂能够反算了卡欧兹导师已经算得上是个意外之喜,七十七群岛与术士塔的交易却很难让他继续抱持什么希望,当然,他是有一些侥幸的,尤其是每晚都能够看到自己的身躯安然无恙的时候...... 即便是灵魂,术士仍然能够感到舌根一阵酸涩,另一个灵魂即便在七十七群岛受到了很好的款待,看看,他是巫妖们的小客人,术士却是巫妖们的小零食,而且从那位碧眼之人的口中,术士可以辨别出他的态度——他显然是倾向于另一个灵魂的。 “你认为占据了你躯体的灵魂是软弱的,”碧眼之人微笑着说:“但克瑞玛尔,或许你现在也已经明白了,真正软弱的不是他,而是你,你的灵魂,亲爱的,令我失望,因为你就和任何一个龙裔那样,充满了对血脉的臣服,你从没有认为过自己可以摆脱它,你甘愿从命,如同傀儡,吞下它赐予你的所有痛苦与不甘,即便你已经拿到了改变的机会。” 术士张了张口,他想要否认,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能留在没有魔法的地方。”最后他虚弱地辩解说。 “当然,”碧眼之人点点头,“魔法,”他说:“谁能不爱魔法呢?谁能离开魔法而生存呢?但我们的小客人也已经给我们描述了他的世界,”他看向身边的一个巫妖:“你若是去了那里,你会愿意回来么?” “我?也许,”那个巫妖说:“但不会那么快,殿下,魔法无处不在,哪怕是那个世界,它只是以另一种姿态存在,那里的人似乎称它为——‘科学’,我会在那里学习,研究,那是新的知识,我也许会在那里逗留很久,直到这具身躯衰老死去。” “也许在这具躯体衰老死去之后我还会想些什么办法。”另一个巫妖说:“对于知识的探索是永无止境的。” “那个世界柔软而平和。”术士忍不住说:“你们会毁了它。” “错,”碧眼之人说:“傲慢,龙裔的通病,一个世界能够有多么顽强,是你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到的,别说你,就算是红龙格瑞第,又或是任何一个神祗,都无法做到,他们或许可以制造灾祸,摧毁城市与田野,令得成千上万的生命死去,但他们永远无法是一个世界的对手——而且我们为什么要毁了它,你又为什么要毁了它?为了所谓的阵营?为了所谓的血脉?太可笑了!阵营可以转换,血脉可以抛弃,唯有意志与思想是永恒的,告诉我。”他突然转向另一个灵魂:“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没有办法回去,那么你要屈服于你的身份与身体的血脉,回到格瑞纳达,继续成为一个术士,为红龙格瑞第效力终生么?” “怎么会,”另一个灵魂虽然之前一直在吃瓜吃的不亦乐乎,但完全是下意识地,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离开格瑞纳达的时候就打算好了,再也不回去,”除非是发疯,谁要回到那个相互倾轧、折磨与算计的地方去:“这个世界那么大,我要到处去看看。”如果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那么他也许还要考虑一下,但现在,他至少还有点保护自己的力量:“还有,”他说:“我总要回去的,”他看了一眼术士:“也许,”他有点迟疑地说:“如果你想要留下,我想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啊。” “但这具身体是格瑞第的后裔,”碧眼之人说:“格瑞第是一只无比邪恶的红龙,而红龙的后裔无一不是邪恶的术士,你会被人们视作一个具体的阴谋,行走的罪恶,或是危机的预兆,你不会受到任何欢迎,除非他们原本就是窃贼或是强盗,你走到什么地方,迎接你的都会是怀疑的目光。” “我......”另一个灵魂试探着说:“难道不能换掉身上的红袍吗?”可以啊,他在船上就试过了。 房间里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而且,”另一个灵魂张开了手:“我身上也没有龙裔的特征。”那些学徒和弟子在他身后窃窃私语的时候他听得可清楚,他身上没有鳞片,尾巴和爪子,这让他松了很大一口气,不然呢,只怕他的脑海里总是要回荡着一首歌——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那么你要说谎吗?”术士问。 “我不知道你们这里与人往来是什么样的,”另一个灵魂说:“但大概不会见了人就一路追问到底吧。”他说:“我不会有意隐瞒,但也不会见面就叭叭,我会......嗯,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安安静静地过我的生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像你为那些奴隶所做的事情吗?”碧眼之人说:“那可不是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很危险。” “危险本来就在我身上,”另一个灵魂思维清晰地说:“我才是真正的货物,还有那些学徒与弟子,而那些奴隶,只能说是为了安抚‘货物’而预备的......‘东西’,她们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那么,如果我能够促使学徒、弟子们与那些伪装成商人的术士们争斗起来,我也许仍然无法离开七十七群岛,但比起有着龙裔血脉的术士们,这些普通的人类大概连渣滓也算不上......也许我努力争取一下,就能争取到了呢。” “争取不到呢?”碧眼之人说。 “那挺......遗憾的。”另一个灵魂搔了搔自己的脸,“但我也说了,我会尽我的力量,我也和她们说了,她们也接受了......”他看向被巫妖们拥簇着的那个“人”:“但真好,我遇到了您,您答应了让她们走,您真是个好人!” 这下子就连几个巫妖们都情不自禁地把头转了过去,甚至条件反射地咳了几声以遮掩这个尴尬的局面,虽然也不知道一具骨架是怎么还有肺部和气管的。 “你说的对,”碧眼之人兴高采烈地说:“我真是个好人!” 他看向术士:“你现在知道了吧,你所没有的那些东西......” 您是说迟钝或是厚脸皮吗?术士干巴巴地想到——或**才他真有些触动,但现在他完全不了——眼前的这个“人”,只怕既没法儿和“好”联系在一起,也无法与“人”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您并不是表面上的这样。”另一个灵魂突然说。 “哦?” “我不知道真正的您是什么样的,”另一个灵魂说,他之前也说过,他只是有些天真,不是傻,他能够窥出伪装成商人首领的术士的异样,当然也能猜到这个交接人的身份不同一般,“但那些女孩,还有划桨的水手,如果真的到了碧岬堤堡,不再是奴隶,而是在您朋友的照顾下,安安稳稳地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度过之后的半生的话,我是要代他们谢谢您的,无论您是为了什么,又是怎样的身份,我们都应该感谢您。” “唔,”碧眼之人摸了摸他的下巴,虽然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长过胡子(除了一些特殊的时刻外):“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只看行为,不看身份或是别的什么。” “是啊。”另一个灵魂转向术士,虽然这是术士最熟悉的一张脸,却无来由地让他感到陌生,无比的陌生:“如果,”那个灵魂说:“如果我们真的暂时无法换回去了,那么你就在我的世界好好地过吧,我也会在你的世界好好地过。 你要看着我,克瑞玛尔,这具身体虽然有着一些......你,还有一些人认为很不好的影响,而且,你知道的,我啊,只是一个再普通也不过的人——但我还是觉得我能做到,我是说,以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观念,自己的意志,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茫然地被血脉与暴力驱使——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一定会有些难,有些慢,有些......徒劳,但我相信,总有人能够看到和愿意理解......我,而不是一个龙裔,一个术士——也许,我也会有朋友,有同伴,当然,不是术士塔里的那种。 然后,克瑞玛尔,假如我,我是说,这样脆弱无能的我能做到,那么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也许你......你也能做的很好也说不定呢。” 术士看着他,然后垂下了眼睛。 “你这么说,”他轻声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圣者番外——你的名字(完) 术士这么说,另一个灵魂的神色也顿时严肃了起来,“你,”他满怀忧虑地问道:“征服世界了?” 沉浸在游戏与奶油肉松卷里的术士:...... 他的表情让另一个灵魂安心了些:“那么冲出亚洲了吗?” 术士摇了摇头:“如果你说的是您们的男子足球,没有。” “那你做了些什么?”这下子论到另一个灵魂好奇了。 术士抬着头想了想,第一天他差点喝了马桶水,之后差点尿尿在垃圾通道的事情当然不能说,弄坏了广场舞女士们的自带播放器大喇叭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然后是他在医院里和两个人类幼崽比叫喊,弄坏了医院所有的玻璃......嗯么么么么,无关紧要,再就是他为那位女士所做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我完成了你手上的所有工作。”术士说:“还接下了几份非常重要的任务。” “哦。听起来还不错啊。”另一个灵魂说。 术士用眼尾扫了扫那个笑得意味深长的碧眼之人,见他没有插嘴的意思,略微放了一点心。 另一个灵魂完全不知道龙裔对语言学的精修已经到了怎样的一个程度,因为他总是老老实实的将他经过的事情说给术士听,今天也不例外,他甚至还友好地探问了术士一些问题,主要是因为就像他说的,他不会再回格瑞纳达了,那么会不会有人来寻找他呢? “确切点说,”术士说:“不是寻找,是缉捕。”他可以死,可以被吞噬,也可以被囚禁,但要说自由,格瑞第不会高兴看到她的后裔不愿意再为她所用,即便为了警告别人,他也一定会被带回格瑞纳达,至于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就要看格瑞第的心情与想法了——但这点又要看七十七群岛的巫妖们,术士即便已经快要变成了一个柠檬加工厂,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不死者对另一个灵魂的态度甚至会让人们以为他们是那种早已灭绝的,会站在良善阵营的大巫妖——这种巫妖是良善阵营的人类或是精灵由于各种特殊原因转化成巫妖的,但无论是这种存在还是转化大巫妖的方法(即不那么邪恶的)也已经消失在了无垠的时间河流中,七十七群岛更不可能有,毕竟就术士知道的巫妖,都曾经犯下过无数可怕的罪行,更别说埃戴尔那,他们的无冕之王,为了达成转化为半神巫妖的目的,他献祭了一整个国家,也就是他的母国法崙。 突然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术士忽地颤抖了一下,因为他听到另一个灵魂称呼那个碧眼之人为“英格威”——术士当然知道英格威是谁,翡翠林岛曾经的继承人,但因为与自己的母亲在观念与行事风格上都有分歧,所以就带领着一部分愿意追随他的精灵北上,一路来到兽人与高地诺曼之间的银冠密林——那时候密林还被兽人占据着,还有个难听的名字叫做“毛梳子林”——英格威与后来被人们称之为辛格的精灵们将兽人驱赶了出去,并在那里定居了下来,说起来,格瑞纳达的商人还抱怨过他们根本没法和白塔的领主达成协议,也就是说,他们始终只能从人类商人那里辗转买到加了不少价钱的生命之水。 没错,生命之水即便对于格瑞纳达的术士和法师也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说,格瑞纳达的商人们总是将这位密林之王轻蔑地称之为蠢羊,除了格瑞第的缘故之外,这也是重点之一——谁都知道白塔是精灵扶持起来的人类城市,白塔的管理者还是一个辛格精灵。 但要说密林之王英格威,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他,但要说精灵会像是一头蠢羊(仅指外表)谁也不会信,谁都知道,埃雅精灵一般都是黑发碧眼,而辛格精灵则多是金发蓝眼,这个“人”的外貌特征虽然说与埃雅精灵有着几分接近,但无论是埃雅还是辛格,精灵见了巫妖,就算能够忍耐着不给他们一箭,也不会如此从容愉快地坐在他们中间——在他的位面,名字无比重要,尤其是对于施法者而言,术士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另一个灵魂来自于无魔位面的关系,即便如此,这也太过轻佻了。 这位就没有想过,如果那位密林之王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一个巫妖用了...... 等等! “我刚才还好像听说,”术士哪怕还只是个灵魂,都觉得自己手脚发麻:“这位......可敬的大人还给了那些奴隶一封信,告诉他们只要回到碧岬堤堡,就能找到......密林之王的挚友,碧岬堤堡的常驻法师,解决这些人之后的一系列问题......对吗?” 另一个灵魂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英格威”就笑了,“啊,这个事情。”他有些得意地说:“你可以直接问我,是的,我和密林之王确实有着极其深厚的友谊......” 术士木然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身边的那些巫妖的灵魂之光都快闪成霓虹灯了吗?据说,对,他只听闻过,灵魂之光一般来说都是凝滞不动的,只有巫妖们在情绪激烈的时候才会有轻微的波动......他真想知道这些不死者们拼命,不,拼命匣压住的冲动会让他们咆哮出什么来......但他也不太想知道,总觉得知道了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没有任何情感能够胜过我与他之间的......联系,虽然其中也不免有着一些小小的波折,但你知道的,世事总是这样无常,另外,这样的变化与起伏更是令我们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 术士向巫妖们投去问询的眼神,巫妖们朝他怜悯地摇了摇......头骨。 “不久之前我才拜访过他,依照我们的约定,给他的儿子送去了礼物,当然,他也强烈地要求我能够成为他儿子,我是说,那个小崽......不,小精灵的,嗯,让我想想他叫什么来着,小花朵?好像是这个......” 另一个灵魂拉了拉术士的袍子,虽然只能说是仪式上的,但术士已经有点明白了......他好像打开了一个很不得了的潘多拉之盒。 坐下后,术士也得到了一杯红茶,虽然他总觉得自己的茶从分量和质量上来看都像是赠品。 巫妖们并不在意他怎么想,真的,要说龙裔的灵魂,虽然比人类的更珍贵些,但对于七十七群岛的住民来说不算什么,他们才得到了一船,除了学徒与弟子的,还有预期之外的——那个伪装成商人首领的术士无论是血脉的纯正性与魔力上都要强于那些废弃品,虽然他竭尽全力地辩驳说他并不是货物——没错儿,他的确不是货物,与巫妖们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但可惜的是,他在这场战斗中是失败者,不死者们永远不会和一个失败者打交道,永远不会。 而且比起他来,另一个来自于别他位面的灵魂可要有趣多了,单单听听他的位面——非常奇特的,那个位面没有恶魔,没有巨龙,没有不死者,连魔法也没有,却在文学创作以及衍生物里有着相似或是更具魅力的存在。 这简直可以成为一个新的课题!巫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两个位面究竟有着怎样的交叉,才会出现这样意识上的重叠?不,现在甚至已经出现了更深一层次的相互交错,栗子就在他们眼前——更别说另一个位面的科学......有些巫妖们已经可以用魔法验证——像是元素、重力与熵增之类......一些机械也有他们的侏儒与矮人奴隶做出了模块...... 最重要的是,那位人皆尽知的疯癫的,半神巫妖埃戴尔那显然对另一个灵魂很感兴趣,他们当然要与他们的无冕之王保持一致——之前已经有无数同类为他们证明了如果不能与这位殿下共同维护一个和谐的局面,其结果会有多么可怕,埃戴尔那对于那些胆敢与他意见不同的人,不但能够给予骨架与灵魂上的摧残,还能够给予就算是恶魔也难以想象得到的精神打击。 前一阵子,六指之君格拉兹特还特意从他的天鹅之塔里爬出来,与埃戴尔那交流了一番有关于折磨与刑讯的各种小技巧...... “碧岬堤堡......那是个半精灵。”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巫妖们色彩纷呈的灵魂之火,“英格威”,不,术士已经猜到了——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埃戴尔那还在无比欢快地回忆道:“我记得他,那时候,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我和我最亲爱的朋友分开了一段时间......他就是那时候......一个相当没用的家伙......虽然说我不是太在乎,不过总是有些人想要占据我的位置,当然,他们都没能成功就是了......后来......” 术士看了一眼另一个灵魂,一开始的时候另一个灵魂听得很认真,但后来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显然这样的洗礼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另一个灵魂检点了一下桌上的食物,他应该没吃多少吧,但为什么总是觉得有点撑肚子? 无论他们,还有巫妖们怎么想,埃戴尔那痛痛快快地炫耀了一番后,终于想起了这对......意外的组合:“啊,”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龙裔,但我觉得,你们暂时可能不用考虑这么多。” 术士警惕地抬起头来,倒是另一个灵魂笑了,眼睛闪闪发亮。 “看,你还不如一个从未接触过魔法的孩子聪明呢。”埃戴尔那说:“是,我已经找到了把你们交换过来的办法。”他看向他们:“准备好了吗?” 术士一下子呆住了,他,他没想到,他以为这一晚还是如之前的几次那样,他和另一个灵魂交换一下彼此的情况,然后闭上眼睛,在睡梦中回到对方的世界......他的格瑞纳达,与另一个灵魂的城市。 要拒绝吗?不,术士说过,那个位面是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而且他......虽然这个位面对他来说除了痛苦之外就是危险,但他也有最重要的,最无法舍弃的——魔法。 “是的,我准备好了。”术士说。 “那么对彼此说声再见吧。”埃戴尔那高兴地说:“你们或许还会有再会的可能呢。” 术士转过身,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自己的脸,从那双眼睛里,他可以看见躯体里藏着的那个灵魂,那个幸运又纯洁的灵魂。 “不,”他说:“还是永别吧。” 你有一个很好的世界。 —————— 没有闪烁的光,没有嗡鸣的声音,术士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往自己身上抛了一个防御负能量的法术,埃戴尔那并不打算在他身上维持之前的特殊优待。 “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埃戴尔那问道:“要离开格瑞纳达吗?还是回去?” “我......准备回去,”术士说:“我会继续在术士塔学习......也许五十年,或许一百年,然后......”他慢吞吞地说:“我可能会再来这里......我想试试,殿下。” “那样的话,”埃戴尔那笑吟吟地说:“可能未必有你继续留在格瑞纳达好哦,虽然成为不死者,你可以抛弃你的血脉,但你身上的诅咒可不单在你的血液里,它同样在你的灵魂了,你并不能完全地摆脱红龙,你仍然会遭受它给你的折磨,你甚至无法用死亡来轻易摆脱,几百年,上千年,只要你的意志始终没能战胜它,你就要忍受......可能比你是个生者的时候更痛苦,更卑微,因为你已经没有了可以遮挡与推诿的躯壳。” “我会慎重的思考,”术士站起身,向半神巫妖鞠了一躬,“殿下,我保证,最后做出决定的时候,我的意志会如同岩峰一般坚定。” “我会期待的,”半神巫妖说:“还有,等你再次踏上七十七群岛,克瑞玛尔,你可以称我为......导师......” —————————— 另一个灵魂是面带微笑地醒来的。 醒来后的他要面对很多事情,但比起另一个位面的血腥与狂暴,他觉得自己可以由衷地,充满了感激地面对这里的一切。 无论是女装、中二、最无底线画手的传闻...... 还是一个称他为“大师”并且想要请他去看风水,跳大神的崇拜者...... 又或者是他送给小姐姐的探病礼物——一只不锈钢圆球,以及所在地最高建筑的禁入令...... 都......不算什么...... 直到他看到了***的账单以及花呗的本月待还...... 游戏的白金帐号...... 甜品屋的充值卡...... 他,好像有点明白...... 为什么不是再见,而是...... 永别。 (完)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1-12) 写在最前面——这个番外我之前有在v章里作为福利发过一部分,现在继续更新,因为不想读者还要翻过去一章一章的找,所以就整理好发在这里,今天是有五千字左右的更新的,在最后面,之后就如常更新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先发四千字,再修改补充,是不算字数的,请勿担心。 失误了,一章不能超过两万字,再发一章,明天弥补大家! ———————— 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 *** 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英格威只有一百五十岁,而埃戴尔那比他早十年出生,如果他们是一个人类,那么即便是施法者或是受神祗眷顾着,也已经度过了人生中的大半部分,但对于精灵与龙裔来说,他们的生命之卷只是刚刚展开,甚至来不及在上面描画下最为深刻与重要的痕迹。 那时候,英格威还是无忧无虑的,他的母亲是翡翠林岛的王,作为一个王者,她将更多的精力与时间耗费在了政务与她的长女身上,英格威是她的次子,继承了父亲的浅金色长发与铁蓝色的眼睛,还有他张扬不羁的性格,与他有着黑色长发与翡翠色眼睛,生性严谨,固执刻板的母亲与长姐就像是天平的两端。英格威当然是爱她们的,她们应当也是如此,但自从英格威能够拍打着一双小脚飞奔在王庭的石板地面与湿漉漉的青苔,以及盘根错节的树根之后,无论是母亲,姐姐还是侍从们都很难捕捉到那点飞扬跳脱的小小黑影——他的好奇心与行动力强烈到不像是个精灵,在对于人类堪称漫长的一百年里看,英格威已经为林岛中的每一株树木都取过了名字,在他想要为林岛中的每一片叶子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绰号时,一个侍从找到了他。 “飓风即将来临了,”侍从说:“请和我回去吧,您的母亲和姐姐正在等待您呢。” “谢谢,”英格威说:“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侍从回答得太快了,以至于英格威一下子就听出他在说谎,但英格威没有去揭破他,这位年长的侍从曾经是他和长姐的武技导师,即便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式的战士,他仍然应该对这位**保有一个尊敬的态度。另外,他也需要一点准备,还有一个同谋。 “我要大叫了。”佩兰特不高兴地说,他将手臂抱在胸前,强硬地抬起下颌。 “别这样,”英格威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我是真的听到了呼唤声,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佩兰特?” “王并不希望你与人类接触的太多。”佩兰特无可奈何地放下手臂,“我也不喜欢他们。” “人类中的一些确实如此,他们的眼神与思想令人作呕,但不是每一个人类,”英格威说,他微微歪过头看着佩兰特,那双会显得格外冷酷的铁蓝色眼睛在阴沉的光线中闪光:“我喜欢他们的故事,我希望我在完成游历的时候也能成为一个吟游诗人们传诵的英雄。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在那些传说中,”佩兰特想了想说,“最后能够成为一个英雄的都是人类。”他犹豫了一下,删去了那些会让英格威失望的事实——譬如说,精灵在传说中永远只能是英雄的朋友,爱人或是战友,从来没有一个精灵可以成为一个人类的英雄:“也许,一个精灵也可以......” “当然可以,”他的朋友说:“我是英格威,这个名字应该被刻印在碑文和记载在卷轴里。”他用一种骄傲而又泰然的口吻说道。 佩兰特不禁微笑了:“但你在找什么哪?”已经有三个箱子被翻开了,房间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东西,“西玛丽尔。”英格威说。 ———————————————————————————————————————————————————————————— “答应我,要随时和我保持接触。”英格威说,西玛丽尔可以把他们带回到王庭。 “您要答应我在飓风登陆之前离开。”佩兰特说。 “没问题。”英格威说,这个时候,天际的云层就像是被卷起来了似的,云层的下方弥漫着不祥的紫色,海面起伏不定,佩兰特先是变化成一只海豚将自己和英格威迅速地潜入海中,而后变成一只大乌贼,用触须缠绕着英格威的手臂,带着他一起往前迅疾地游动。 在距离翡翠林岛约有一千尺的地方,浪潮突然变得凶猛起来,但不是因为将到来的飓风,而是翡翠林岛的迷锁,它保证了不受邀请的客人无法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方进入翡翠林岛,一旦有船只,或是怪物触动了迷锁的警报,海浪就会如同高墙一般地耸起,它们就是林岛的城墙,坚不可摧并且一如不死的巨人那样可怕。 一艘单桅杆小船就在这样的峰谷之间翻转着,无数次地被海浪吞没,又无数次地刺穿它们。 英格威在海浪中哈哈大笑,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已经不再呼喊,而是在诅咒与咒骂,词语之丰富多彩简直连在海面上漂泊了几十年的水手也无法与之相比。 —————— 埃戴尔那以为自己要葬身于此了。他固然是个年轻并且有所成就的法师与战士,并且同时有着银龙与精灵的高贵血脉,但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对抗迷锁,以及愤怒的自然,尤其是他还带着自己垂死的母亲。 他已经不再试图突破迷锁的屏障,但就像是精灵们可以感知到的,他知道飓风就在自己身后,埃戴尔那试图摆脱海浪的桎梏——或许他可以在飓风之前寻找到一块高大与稳固的礁石,但船只发出了轧轧的不祥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咒骂。那根饱受折磨的桅杆终于折断了,鲸鱼皮的帆布跌落在埃戴尔那的身上,将原本就扶摇不定的他推倒在甲板上,他没有受伤,但他听到母亲那微弱的声音,“我很好。”他简短地说,但在他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个高耸的浪头将他还有他的船一起掀翻,压在了狂乱舞动的波涛之下。 林岛周围的海水是那样的澄澈与温暖,但这对于落入海水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假象,微微带着盐味的海水同样可以置人于死地——埃戴尔那冷静地借助着极其微弱的光找到了船舱的位置,而**紧手指,猛然一击,船舱就被打出了一个深凹的坑洞——足以让一个成年的男人脱离船舱的那种,他伸手撕开那些可能造成创伤的边角,比起海水,更为黑暗的船舱里海水形成了一个漩涡,所有没有被固定的东西都在相互撞击,然后,埃戴尔那碰到了一支冰冷的手臂,埃戴尔那立刻停住不动了,任凭里面的人抓着自己游出已经快要成为海中墓穴的船只。 埃戴尔那环绕着母亲的腰,在父亲,一只银龙在法则的召唤下,万般无奈地离开了本位面之后,母亲就陡然憔悴了下去,她当然是爱着埃戴尔那的,但埃戴尔那并不是她的爱人,有时候,年少的龙裔也会憎恨他的父亲,或说憎恨自己的母亲,但他无法拒绝母亲最后的期望,才会带她回到翡翠林岛。问题是,就如人们传说的,翡翠林岛拒绝所有非精灵的存在,但如果只有埃戴尔那的母亲,虚弱的她如今连自己走动都艰难,更别说驾船或是游水了。 失去了船只的庇护,海浪对于埃戴尔那的压力就更为沉重了,如果不是血脉给了他一个坚实如同钢铁的身躯,以及可以在最微弱的光线下视物的能力,即便没有被波涛击断肋骨,他或许也会在惊惶中带着母亲潜入海水的更深处,但幸好他并没有犯下这样的错误——只是命运赐予他的恶作剧似乎还没结束,就在他能够隐约看到薰衣草色的天空时,他手中的母亲突然向外一挣,一只巨乌贼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身边,也许是海潮的巨响与缭乱的光线影响了埃戴尔那的判断,他竟然没有发现,乌贼的触须缠绕着他母亲的手臂,正在和他争夺她的所有权。 埃戴尔那没有释放法术,在海水中,最具打击力的法术当然是雷电类法术,但他或许可以承受法术的余波,他的母亲却不能,龙裔没有停下,他顺着乌贼的力量与自己的母亲靠近,在看到乌贼那双硕大的眼珠时,他抬手就是一抓——如果被抓中了,那么佩兰特可以就要提前很多年退出精灵战士的行列了,这当然是英格威所不允许的,所以,即便是在这种嘈杂混乱的情况下,佩兰特与埃戴尔那的母亲仍然听到了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埃戴尔那的利爪与从触须的后方伸过来的短剑交叉在了一起。 这是一段非常近的距离,间隔着一个女性精灵和乌贼的触须,在乌贼努力上浮的过程中,玎珰声不绝于耳,直到巨乌贼浮上了海面,躲藏在一块堪堪浮出水面的礁石后方,借此抵御越发凶狠的飓风时,才不耐烦地一人给了一触须。 —————— 英格威的想法非常简单,他们或许只需要等那么一小会儿,等他离开了,格雷仍然可以留在这个洞穴里直到飓风远逝——英格威是精灵们中对半精灵抱持着善意的一小部分中的一个,他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警惕,但他也不希望看着这个有着翡翠色眼睛,褐色长发的少年人就这样消失在风暴之中,而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抵达彼岸。 埃戴尔那粗鲁地脱掉了上衣,因为伸出过双翼的关系,丝绸的衬衣已经被割裂成布条,几乎没有了任何遮挡和御寒的作用,他就像是一只精悍的幼龙那样盘踞在温暖的细沙里,感受着辉石传来的暖意。 “你想知道些什么?”埃戴尔那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从哪里来?”英格威问,他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好奇心胜过应有的节制与礼仪。 “法崙。” 法崙是一个古老而又庞大的帝国,据说它是在数千年前由一只良善的银龙缔造的,虽然说,那个时候,人类还只是巨龙的奴仆,但毫无以为,这只银龙做到了所有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在巨龙逐渐没落之后,人类继续沿用了巨龙留下的国名,法崙,是龙语的变体(通用语),在龙语中,它是银色火焰的意思。在巨龙们被法则与神上之神驱逐之前,还有不少和善的银龙、青铜龙与黄铜龙居住在法崙的山林湖泊之中,他们和人类的后裔也不在少数,不过看埃戴尔那显露出来的鲜明特征,他的父亲应该是只巨龙而不是龙裔。 埃戴尔那看了英格威一眼,年少的精灵看上去就像是极北之海的坚冰琢刻而出的人像,但事实上,他并不冷漠,反而带着犹如晨光一般淡薄而又澄澈的温暖,不过说句真话,这样的温暖也许是会致命的,他是说,对英格威而言:“你呢,”埃戴尔那决定拿回主动权,“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英格威给他一个微笑:“西尔维。” 好吧,西尔维是精灵语中银白色的意思,和格雷(灰色)简直相称极了。 就在英格威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看到埃戴尔那突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但随即他明白过来,那不是埃戴尔那在跳动,而是整个洞穴都在摇晃。 敌人。埃戴尔那无声地说。 英格威看了他一眼,反手拔出自己的精灵短剑,在他用眼神示意,询问埃戴尔那是否需要武器的时候,龙裔拒绝了。 下一刻,岩壁骤然破裂,黑暗的海水汹涌涌入。 —————————————————————————————————————————————————————————— 飓风并非来自于自然。 塔洛斯的主任牧师们展开手臂,向着低沉的天空咆哮似的**着,他们身着着蓝白色相间的长袍,绣着爆裂闪电形状的红色纹样,浮在海面上的英格威借着潮水的遮蔽匆匆一瞥,就看到了三艘黑色的船只,以及船首上矗立着的塔洛斯最为忠诚的追随者,看来这是塔洛斯的子民们一次如同惯例般的袭击,为了取悦他们的神祗,但这个时机他们选择的真是太好了——怀疑的思绪从精灵的头脑中一闪即逝,虽然格雷确实是一个半精灵,但半精灵被作为工具和武器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衣的牧师看到了精灵耀眼的淡金色长发,他欣喜地叫喊着,想要伸出手指指出精灵的位置,但一袭黑影骤然从几乎触及到船帆的海水中跃起,只一下就将塔洛斯的牧师拖入海中。 “他们就在这里!”一个难听的声音大叫道,那是个海鬼婆,她无意中窥见了英格威的踪迹,然后作为一份珍贵的情报出卖给了塔洛斯的牧师们。 “找到他,”牧师说,“不然我会挖出你的心。” 海鬼婆朝他吐了一口酸臭的口水,她不愿意,她看到那个东西是怎么把牧师拖下去的,它有尖锐的爪子,还有双翼,就像是一只凶恶的鸟。 主任牧师不悦地举起了法杖,海鬼婆喃喃地诅咒着,退到船舷边,不无勉强地跳了下去。 “盯着她,”主任牧师说:“准备好卷轴和**。” 海鬼婆在海水中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召唤她豢养的海蛇与章鱼,这些软体动物比她更不情愿地来靠近海面的地方,这些波涛会将它们撕碎,或是抛起来扔在礁石上,把它们砸的粉身碎骨,但它们不能够不听从主人的吩咐——海鬼婆伸出爪子,抓住一只章鱼,命令它用触须抓住自己,然后打开了身上的一个水草缠绕而成的囊包,包里面是一种微小的海鱼,它们没有什么很大的作用,但能够在昏暗的海水中为鲨鱼和其他比较大的食肉鱼类指出食物所在的地方,它们的身躯可能只有一只蜻蜓的脑袋那么大,但每一群都有成千上万只,被放出去后,它们就弹动着与身躯不成比例的长尾巴环绕着海鬼婆与章鱼游个不停——没办法,你不能指望这种小鱼有着多么高的智商,海鬼婆用一种特殊的药水驱赶走了它们,然后她就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海鬼婆不懂得计时,只能说她几乎无法支持下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不远处骤然爆发的一团光亮——这种小鱼在寻找到,尤其是热血生物的时候,就会发光。 多么狡猾的小东西啊,他竟然又转回到那个已半崩塌的洞穴中,依靠着峥嵘的礁石与残余的空隙遮蔽自己。 英格威同样看到了光亮,他放弃了原先的藏身之处,如同鱼儿一般地向上游去,但那群发光的鱼始终紧随着他,而借助着这个光亮,他也已经看到了正在一伸一缩游来的巨型章鱼与附着在章鱼身上的海鬼婆。 他转手将短刀拿在手中,但海鬼婆根本不需要靠近他,她浮上海面,青色的手指指向发光的地方,塔洛斯的牧师们立刻看到了,他们举起手臂,举起弓弩,将法术与箭矢倾泻在奔腾的海水之中。 英格威在此之前就下沉了,但一只**还是擦过了他的肩膀,发光的小鱼顿时疯狂起来,它们拥挤在伤口上方,轮番吸吮着伤口里的血,尾巴末端发出的光几乎可以照亮一整个房间那么大的地方。比它们更明亮和强烈的光突然迸发了,雷电从海水中爆裂,一下子就让一个族群齐齐翻了白肚皮,英格威自己也遭受到了闪电的伤害,但还可以忍受,他的短刀从麻痹的手中失落——精灵喝了一口咸涩的海水,借助潮水的遮蔽,想要找到另一块可以将他隐藏起来的礁石。 但下一刻,他的身体突然一重,尖锐的疼痛从腿部往上蔓延,他被海鬼婆捉住了,她紧紧地抱着英格威的腿,牙齿刺入他的皮肉。 —————— 英格威并不慌乱,他不是那种任意妄为,然后给别人带来无数麻烦的蠢货,西玛丽尔正紧紧地攀附在他的手指上,一旦他的生命迹象低落到能够触发西玛丽尔的底线,魔法宝石会立刻将他带回温暖而又平静的翡翠林岛。现在,一个海鬼婆带来的小问题除了让他有点恶心之外,还没到让英格威无法对付的地步,他可以在眨眼间割断海鬼婆的手臂,重新获得自由飓风固然会让无数生物迫不及待藏匿躲避,免得被狂暴的海水撕裂身躯,但精灵永远不会在这个行列里,他们轻盈的身躯与灵巧的四肢可以让他们在峰谷浪尖如同海鸟一般地飞翔,又或是如同大鱼一样在惊涛怒浪中穿梭,大浪不但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盟友,关键在于他应该如何使用它。 可惜的是,对他不抱什么信心的除了海鬼婆之外,可能还有他刚刚认识的那个“格雷”,英格威甚至一时间没能理解自己遇到了什么是塔洛斯的牧师在施放神术吗?他的身体被猛地提上了半空,精灵的眼角掠过了一抹银白色,在他放声大喊之前,那个显然弄错了援救方式的家伙陡然往下一沉,然后在一个牧师投掷而来的长矛前突然升高下面是再一次被丢入深绿海水之中的英格威,还有海鬼婆。 “你比我想象的更重!”埃戴尔那高声喊道,算是解释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援救这个精灵的,毕竟他为自己省去了很多烦恼,问题是他也带着自己的母亲飞过,精灵特殊的身体构造几乎只有同身高与体宽女性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那么重,携带起来毫不费力,所以他没想到自己抓住的竟然是个那么沉的家伙天杀的,他看上去还是虽然身材颀长,但还是能够以纤细来形容的难道是因为男性精灵与女性精灵有着很大差异的关系? 英格威在咆哮的海水里呸了一口,经过刚才那失败的一抓,他已经被塔洛斯的牧师看到了,他们就像是猎人看到了一只与鹿群失散的小鹿那样兴高采烈地围拢了过来。但就在他们施放法术与射出箭矢之前,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就像是消失时那样迅捷如同雷电般地冲向了海面,魔法的光芒亮起,然后海鬼婆只觉得爪子里突然一空,那个被她紧紧抓住的精灵突然从她的手里溜了出去,她尖锐地喊叫,疯狂地四处搜索,但就像是塔洛斯的牧师那样,她什么也没能找到。 或者说,他们只是没能找到精灵,守候一侧的埃戴尔那一等自己的法术生效,就一把提起了湿漉漉的小羊,拍拍翅膀冲入高空。 当塔洛斯的牧师们想到这只小羊就是那个差点就落入他们手中的精灵时,埃戴尔那已经飞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碧岬堤堡的白鹭脚旅店今天来了一位非常奇怪的客人。 在这个时间段上,碧岬堤堡仍然属于那个尚未分裂的,伟大而辉煌的巨大帝国,它被国王派遣的总督管理着,即便不能说是最好,也不能说是最坏,至少要比亚速尔的尖颚港要温暖和安全得多,暂时性的,它只有三层白色的城墙与十二座塔楼,码头的规模已经相当可观,但也无法与一千年后的千船之港相提并论。 作为一个龙裔,埃戴尔那当然不会囊中空空,他轻而易举地从一个盗贼公会中取得了所需的凭证,凭证都是真实的,只是城门前的卫兵再三看了埃戴尔那好几眼,因为作为一个商人,他实在是太过年轻了,而且他没有商队,没有马车,就连行囊也没有,唯一的行李就是一只性情暴躁的小羊,之所以说它性情暴躁,因为它被主人夹在手臂里的时候,不是用它刚露出一丁点儿的小角顶着对方的肋骨,就是狠劲儿地用小蹄子踢腾着他的胯部。 “好啦,好啦,”埃戴尔那无可奈何地说:“我发誓我之前施放过很多次变形术,但像你这样就算用法术解除也无法变回到原先样子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你确定这是我的问题?” 小羊的蹄子停顿了一下,他身上当然有防护性的符文,还有西玛丽尔,在他被突然变成羊的时候,它就立刻化作了一根细巧的项圈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奇特的原因才让他怎么也变不回去魔法深邃如同星空,就算是他的母亲也从未说过已经掌握了它的所有秘密。 白鹭脚旅店是埃戴尔那看到的第一家旅店,我是说,能够满足龙裔需求的,他将小羊转换到另一侧的手臂下面,走进旅店,旅店中的人们盯着他看,在这里,湿漉漉的人不算什么奇观,令人瞩目的是埃戴尔那昳丽的面容,说真的,旅店的主人看到有好几个游侠和商人都在叹气,这个少年走进来的时候,整个昏暗的厅堂都在发光与他们相反的,旅店的侍女露出的笑容可要甜美真实的多了。 “您需要些什么?”旅店的侍女说:“一杯热腾腾的蜜酒怎么样?”她一边好奇地看了看少年夹着的小羊,那只羊和少年简直一样美貌,它浑身的毛发都如同雪和云朵那样的洁白无瑕,一圈圈地打着可爱的小卷,它的鼻子是粉红色的,耷拉着的耳朵内侧也是,就连蹄子也透着柔亮的粉色,眼睛和她之前看到的羊仔不同,是海水一般的蓝色而不是通常的灰色。 “我需要一个房间,”埃戴尔那说,随手抛出一枚金币,金币在桌面上滴溜溜地打转,在即将落到地上的时候,被小羊的蹄子一下踩住:“一个装满热水的浴桶,蜜酒,还有一些食物。” 在看到金币的时候,侍女的眼神就更加热切了,还有几个盗贼,他们注意到那个拿出金币的皮囊还是鼓鼓囊囊的,从形状上来看,应该都是相同价值的钱币小羊打了个喷嚏,向后退了两步,好让侍女尽快拿走它,它感觉很冷,湿了的毛皮更是让他感到难受,在还是一只羊的时候,他可没办法像是脱掉潮湿的衣服那样脱掉皮毛。 他们很快得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甚至还有一个黑曜石的浅口盘,里面装着辉石与香料的粉末,侍女加了一点水后,辉石的热量很快就让这个小小的房间变得干燥起来。 “噗通!” 埃戴尔那诅咒了一句。他只不过一转身,小羊就跳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桶看来精灵们的敏捷尚未因为形体的变化完全消失,但埃戴尔那丝毫不觉得安慰,他不可能和一只羊共享一只浴桶,更别说那只羊比他更早地跳进了水里他不得不再让侍女们通知仆役,他需要新的浴桶和热水。 “您的蜜酒。”侍女说,一边惊讶地打量着浴桶里的小羊,它看起来颇为悠闲自得,不过在看到那根镶嵌着宝石的项圈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贵人们的喜好总是很奇怪,据说还有一位伯爵大人养了一只猪,和它一起在卧室里睡觉,一起大嚼肉排,一起在银槽里喝水,这只小羊至少要比一只体重五百磅的猪可爱多了。 “晚餐你想要些什么?尊敬的客人,我们今天有很好的炖鸡。” “不,不要炖鸡,”埃戴尔那说:“给我来份烤羊,嫩嫩的小羊,大小和在浴桶里的那一只相仿佛就行了 ——————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事情? 英格威当然不知道在另一个位面,一千多年后将会有与他现在的心境如此契合的神之三问,但他可能再也无法用其他的言词来描述他如今的卧槽心情了。 唯一能够让他略微有所安慰的是,“格雷”要的那只烤小羊虽然被味香色美地端进了房间,但那个可怜的家伙,就连尝上一口的机会都没有——烤羊上不但涂抹了蜂蜜,还涂抹了附子和乌头的混合物,如果说这还不能完全表现出命运的恶意的话,那么三名身手出色的刺客也许很能说明一些问题——英格威不知道化名“格雷”的埃戴尔那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但让他想要将埃戴尔那诅咒到无底深渊那一端的是,在匕首,**和短剑的三重威胁下,他居然还记捞走浸泡在浴桶里的小羊。 英格威倒宁愿他把自己留在旅店里呢,也许他能找到一个精灵,毕竟碧岬堤堡往往是翡翠林岛与陆地的第一个交接点,初次游历的精灵会在这里熟悉外界,而回归林岛的精灵会在这里稍作休憩,但他也很清楚,更有可能的是,他会被某个傻瓜割喉剥皮变成一锅子香喷喷的羊肉汤——虽然精灵并不怎么清楚,在变形术生效的时间里,不幸前往哀悼荒原的受害者究竟是以动物的形态还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笼子或是锅子里。 但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往最坏的地方考虑,英格威觉得对“格雷”他还是应该给予一定的理解的,就像是他没有试图将英格威还给翡翠林岛——是啊,你要他怎么解释呢?姑且不说他是否可以进入林岛,当翡翠林岛的王前来寻找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还能直接给她一只......小羊吗?想到这里英格威就有点不寒而栗,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整个林岛的精灵都会争先恐后地来喂他,抱他和摸他。 随后英格威发现,他在真实地打颤——在发觉无法摆脱那三个跟踪者的时候,“格雷”在越过一堆蓬松的茅草的时候,它就从他的臂弯里掉了下来——也许三人中有谁看见了,但一只只会咩咩叫的小羊显然还不足以让他们放弃原先的计划,英格威好不容易从茅草堆里钻出来,浑身沾满了草屑与尘土,他的毛皮半湿不干,风一过就带走了大部分的温度,他犹豫片刻,考虑是否应该钻回茅草堆,但他想到,如果那些人失去了“格雷”的踪迹,或是被他击退,那么他们也许会想要在它身上试试自己的运气。 小羊蹦跳着(给自己加加温)穿过了小半个树林,一只褐点鸮在树枝上转动着脑袋看着他,但最后,它还是放弃了这个看上去挺肥美的猎物,倒是有两只黄鼬紧随在小羊的身后,但在看见小羊一蹄子踩死了一只想要给它一口的蝮蛇后,它们也悄然失去了踪迹。 树林外是一条宽阔却荒凉的道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条足以容纳两部马车并行的道路路面上遍布着树根与藤蔓,而上空也被肆意生长的树枝阻挡和遮盖着——小羊耸动着鼻子,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当小羊灵敏的耳朵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吱嘎咔嚓声的时候,英格威有点犹豫,是立刻躲起来,还是看看来人是谁再做决定? 马车很快就出现在了小羊的视野里,车门上的玻璃窗被打开着,里面的人似乎正在享受着夜晚的微风,她甚至比车夫更早地看见了英格威,在昏沉的黑暗中,小羊就像是珍珠那样的发着光,马车徐徐放缓,然后在距离小羊还有十来尺的地方停住。车夫跳下马车,为里面的贵人打开门,她是一个两鬓银白但容颜依稀的尊贵的夫人,穿着丝绒的长袍,外面是同样质地与颜色的厚实斗篷,看上去就很暖和。 “让我看看,”那位夫人惊讶地微笑着,“诸神在上,我是看到了一只小羊吗?”她向英格威走去,在小羊警惕地后退时,她没有固执地紧逼,而是就地放下膝盖,双手在腿上拍拍,“来啊,”她说,像是施放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散发着香气的苹果——英格威真不想承认自己的唾液顿时分泌的更加旺盛了,他已经拦着一夜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该死的“格雷”,该死的刺客,那只烤羊嘴巴里面还叼着一只梨子呢,虽然熟过头了......而那位夫人,雪上加霜地一用力,就将苹果掰开了,一半放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简直让英格威有点眩晕,一半则稍稍往前送了一点,“怎么样,小羊?很好吃的苹果哦。” 反正——她也不可能知道一只路边的小羊就是林岛之王继承人之一......英格威对自己说,而且那只苹果看上去和闻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 夫人一把抓住了凑过来咬住苹果的小羊,小羊不甘愿地扭动了几下,但在她抓紧的时候就不再胡乱动弹了:“好乖乖,”她说,一边抚摸着小羊凌乱的卷毛,“你从什么地方来?羊圈,还是商人那儿?你的妈妈呢?”在触摸到坚硬的东西时,她拉起来看了看:“看来你有一个非常富有的主人。” 是哦,所以还是把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等的,谢谢。英格威不敢继续挣动,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位夫人的身躯是那样的羸弱与苍老,就连肋骨都清晰地硌到了他的身体,他真怕自己一蹄子下去,这位夫人就从回家变成回归哀悼荒原了。 “和我回家吧。”那位夫人说:“也许我能够帮你找到你的主人,在外面你不是会被狼吃了,就是被人吃了。” 好吧好吧好吧,您还有苹果吗? ———————————————————————————————————————————— 这儿有点阴森。 英格威想,也许是怕他跳出去,所以马车的窗在他上车之后就关上了,但他可以从马车通过吊桥,以及城门,还有接下来一段的路程来估量这位夫人的宅邸有多广大,或者更正确地说,这应当说是一座城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值深夜,城堡中安静的过分,佣仆们人数不多,殷勤备至,但几乎不怎么说话。小羊英格威被侍女带下去清洗,水很热,而且放了珍贵的香料,幸好不是罗勒或是紫苏,不然这么浓郁,英格威会认为他们正在作烹煮前的入味准备。 英格威被洗的干干净净,侍女们用棉布给他擦拭,还有银梳子给他梳毛,项圈也被擦拭的闪闪发亮,侍女还在他的短尾巴上系上了粉红色的蝴蝶结缎带,他一晃尾巴就能听到缎带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他还能怎么样呢,他也很绝望啊。 小羊被送到夫人怀里的时候,已经蓬松的像团白色的云朵,夫人爱不释手地吻了吻他的鼻子,“我带你去见我的丈夫,”她说:“他会高兴见到你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的。” 如果说之前是安静,那么随着夫人一步步地向下走去,那么英格威所能感觉到的只能用死寂来形容了,他不安地动了动,夫人的反应是用自己的斗篷把他裹紧,“嘘,嘘,”她小声地说:“不要乱动,不要叫,亲爱的,我的丈夫不喜欢吵闹。” 在看到幽魂的时候,英格威已经感觉到极其不妙,但夫人已经走到了阶梯的末端,蜡烛突然亮起,在一张巨大的书桌后面,坐着夫人的丈夫,此地的主人。 他看上去除了面色苍白一些之外,似乎与旁人毫无区别,但他身上那种只有不死者身上才会出现的腐朽气味让英格威瞬间僵硬了。 “那是什么?”他声音轻柔地问道,“一只羊?” “我在路边捡到的,”夫人说:“它很可爱,所以我想让你看看。” 她的丈夫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是的,”他说:“的确非常可爱。” “可惜的是它已经有主人了。”夫人翻开皮毛,让自己的丈夫看到那个项圈。 “我们可以给他一些......”她的丈夫心不在焉地说,他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英格威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一口咬过去,不,那不好吃......“秘银?”他说:“看来你有个不一般的主人,小羊。但没关系,你可以拥有它,。” “但我很快就要......” “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不死者说:“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你都是我唯一的主宰。” 夫人露出了一个轻柔的微笑:“我知道,”她说:“但它很快就会死去的,难道您还能给我一只不死的小羊吗?” “也许。” 小羊炸毛了。 “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能够听懂我们的话。”不死者说。 ———— “不管怎么说,”不死者说:“先把它交给我吧。” “当然,亲爱的。” 小羊的所有权突然就被转移了——喂喂,等等,不,您是不是需要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值得庆幸的是,英格威不喜欢不死者,不死者也不怎么喜欢它,后者细瘦的就像是只余下了白骨的手指粗鲁地拧着小羊的后颈,一路把它提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而后他念诵了一段咒语,一个透明的笼子将小羊关了起来。 房间的门随即被关上,现在只剩下小羊自己了,没有水,没有苹果,没有暖和的褥子......英格威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他低头舔了舔秘银项圈上镶嵌着的西玛丽尔,不确定自己是否采取最后的手段设法脱离目前的险境,他应该等待格雷吗?但那家伙就连真实的姓名也没给他,呃,当然,他也没有。 但也许他可以尝试着相信他一次。 —————————————————————————————————————————————— 英格威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小羊比精灵还有人最好的地方在于它本身就有一层厚实绵软的毛皮,他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蹄子,蹦跳了两下,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地下的房间又湿又冷,没有窗户,但他能够听见狗在吠叫。 “真可爱啊,”埃戴尔那说,小羊被他吓了一跳,之后才发现这个人正坐在房间的木梁上——这根木梁是为了悬挂灯架而设置的,并不宽阔,但龙裔坐在上面就像是坐在一张温暖舒适的大床上,“我从未想到你那么适合粉红色。”他做出一个恶劣的表情:“还有铃铛。” 小羊喷着气,同时不满地将蹄子踩的咯噔咯噔响。 “好吧,是我的错,”龙裔轻声说,一边从木梁上倒挂下来,小羊一跳就跳进了他的双臂之间,“我承认是我的错。” —————————————————————————————————————————————— 龙裔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本能,能够在丝毫不熟悉的建筑中如同游鱼般地自如行走,不但是不死者的仆役,就连那些生者也没能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等到小羊再一次看到星空,他们已经在一个丘陵上,往后望去,可以看到犹如星辰坠落般的火把正在点亮那座阴森的城堡。 埃戴尔那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被手上骤然生出的重量打断了,英格威从他的手臂间掉到地上,身躯在白光中拉长——法术的效力终于消失了。 龙裔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粉色绸带和铃铛:“真是太可惜了......”他说,在看到精灵不那么愉快地抱起手臂的时候,他立刻做了纠正:“我是说,这些小玩意儿。” 英格威瞥了他一眼:“英格威。” 埃戴尔那停顿了一下:“埃戴尔那。”紧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发自内心地笑了。英格威扭过脸,几乎与此同时地微笑了起来。 之后他们分享了苹果,埃戴尔那从城堡的厨房里带出来的——它们的味道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美妙。 “你从哪儿雇佣的法师和佣兵?”英格威随口问道,那些火光在城堡的门前变得密集起来。他甚至能够听见混乱的鼓噪声。 “不是佣兵,”埃戴尔那说:“也没有法师,我们距离碧岬堤堡已经很远了。”而且如果是佣兵和法师,也许他们知道这里有着一个不死者,也许是巫妖,也许是半巫妖,反正凭借着埃戴尔那现在的财力与身份,根本不可能请动过任何一个人。 “那么他们是谁?”英格威惊讶地问。 “附近的农奴和平民。”埃戴尔那平静地说:“我一告诉他们这里有个不死者,他们就立刻爆发了。”当然,少不了法术的诱导,但凡人有个好处就是无知者无畏,他们大概以为不死者都是僵尸骷髅,扔把火就能解决。 苹果从英格威的手里滚落了下来。 “你疯了!”精灵大喊道:“他们都是一些凡人,只要一个法术,他们就会毫无抵抗之力地......” “去死。”埃戴尔那补充道:“但这是最方便的做法,而且节省时间。”他能够弄来佣兵吗?能够弄来法师吗?也许能,但有最为快捷平坦的道路,他为什么非要在荆棘之中艰难跋涉呢?而且他不能保证再拖延下去,英格威羊会不会变成一只会咩咩叫的骨头羊。 英格威看着埃戴尔那,他感到浑身发冷,因为他发现埃戴尔那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只是因为方便,节省时间就选择了牺牲数百上千的凡人的性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在这样做的时候甚至不带分毫恶意,他只是......觉得这种方法最为快捷,而已。 “你要做什么?” “援救那些人。”英格威说:“我不能看着他们死。” “你只会和他们一起死,”埃戴尔那低喊道:“那是一个巫妖!” 英格威拔出了短剑,指向埃戴尔那。片刻后,他转身走下丘陵,而埃戴尔那神色不虞地站在原地。 魔法的光亮再次短暂地亮起,这次精灵也没能躲过,他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只快要爆炸的小羊。 “我很抱歉,”埃戴尔那抿了抿嘴唇,说,“但我不能让那个巫妖知道是我引来了人群。” —————— 埃戴尔那第一次知道,羊也是会笑的,而且从某个方面来说,精灵变成的羊笑起来还是蛮可爱的。 让我们将时间回溯到今晚之前。 埃戴尔那觉得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英格威,不管怎么说,英格威和他之间只能说是有点小分歧,还不至于让埃戴尔那把它变成一锅羊肉汤。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把英格威羊放在箱子里送给翡翠林岛的精灵之王说——这就是你儿子,但很抱歉,我不小心把他变成羊了,而且在法术解除之后,为了避免他作死地在一个巫妖面前暴露我们,我第二次把他变成了羊......如果他名义上的长兄没有疯狂到在父亲离开之后就开始如同面对一个仇敌般地缉捕他,他也许还可以再试着靠近翡翠林岛一次——羊是会游水的对吧,而现在,他甚至不确定那些人是不是正在寻找一个俊美非凡的龙裔连带一只羊。 他也不敢委托其他人“运送”英格威,法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效,而一个精灵,尤其是翡翠林岛之王唯二的孩子之一......嗯,一定值很多钱。 最后埃戴尔那决定,他或许可以延长一下自己的假期,也就是说,他会和英格威在人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度过更长的时间,希望这段时间可以让他说服英格威别再为了一群低劣的农奴和自己作对。 “而且,”他说:“那些农奴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啊。”也许是因为那个巫妖有着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忙吧,反正之后埃戴尔那从他的渠道中得到的消息中没有人类死亡或是受伤,那个巫妖只是消失了,在牧师们清理过那座焦黑的宅邸之后,还有大胆而贫穷的人去废墟中搜索可能埋藏着的钱币和珠宝,当然,最后除了一些恶毒的诅咒之外他们什么也没得到。 “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埃戴尔那在酒馆侍女端上蜜酒的间隙又一次说道,他甚至有点愁眉苦脸了:“事情的结局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你还要什么,让那个巫妖跳出来和那些农奴牵手跳舞吗?” 英格威羊瞪着他,用力蹬了一脚——笼子。 埃戴尔那转过头去,啊,今晚的夜色可真是令人心怡,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同今晚一般纯净明亮的星辰了——说真的,酒馆的屋顶应该修缮了。 他们现在正在一个简陋但盛名遐迩的酒馆里,至于为什么,完全是因为有人向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而又囊中丰盈的埃戴尔那推荐了这里——无论什么地方,总是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但这个地方,只要是男人就一定会喜欢...... 如果说这个介绍完全可以成为一则谜语,那么谜底就在他们眼前——一群丰满而欢乐的少女和少妇们,她们自称麻雀脑姐妹团,一种隐晦团体的名称,因为麻雀脑本来就是一种据说效果惊人的药物。 在这座门扉摇动,楼梯吱嘎的破烂酒馆里,每一杯酒都要售卖到高于同类十倍的价钱,但男人们还是趋之若鹜,因为每个因为饮酒过量而醉倒的男性都会被女孩们扶到楼上的房间去“休息”。 “您在和小羊说话吗?” 埃戴尔那转过身去,他看到了一个风姿卓越的人类女性,不,等等,或许还有少许的兽人血脉,但兽人的血脉没有让她变得丑陋,反而让她多出了一些令人垂涎的野性,她比一些男人还要高大,嘴唇凸起,怀里居然也抱着一只在人类的宠物名单里不怎么常见的......猪。 “是啊,”埃戴尔那打开手臂,靠在桌沿,表示出“我很有兴趣”的样子,“我正在试图和他取得一致。” “那么说它是你的朋友喽?” “毫无疑问。”埃戴尔那说。 “诸神在上,这可真是太可爱了,我喜欢你这样的孩子,”那位女性说:“天真而善良,没错,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 埃戴尔那度过了一个温暖而又甜美的夜晚———他非常满意,甚至计划着要留下数倍于通常价格的金币,既然他感到高兴,那么他也不会介意让别人高兴一下的。 “不用太着急,”那个女人说:“至少要吃完我为你准备的早餐。” 她只一会儿就给埃戴尔那端来了一大盘食物,从浇淋着蜂蜜的面饼到淡酒,还有乳酪与干肉,以及一把坚果。对于这个荒僻的旅店来说,可真是一顿相当丰盛的美餐,在埃戴尔那用餐的时候,她还提起了装着英格威的笼子——“它怎么了?”女人好奇地问:“昨天晚上它还很精神。” 埃戴尔那不看她,他没有暴露的癖好,但要让英格威离开他的视线——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要怎么和精灵解释他们的小王子可能已经变成一锅子羊肉汤的问题。 英格威恹恹地趴在笼子里,不,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吃东西,他只想一只羊待着,待到那些......过于暧昧的景象消失在他的脑袋里......恶......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把它放在了桌子上,英格威想要站起来,蹦跶蹦跶表示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那个恶心的家伙——但他立刻就无法控制地睁大了眼睛。 埃戴尔那首先感觉到是视野的变化,他猛地跳了起来,抓向身边的短剑,却落了一个空。而那个女人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了一个兴味盎然的微笑。 英格威简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埃戴尔那发生了变化,他的面颊上长出了深色的绒毛,手脚都在缩短,两只角从额头上冒出来。 埃戴尔那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小羊。 ———— 埃戴尔那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将英格威变成一只小羊之后,自己也被其他人变成了一只羊,它呆滞地低下头,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几乎立刻就判断出问题出在那个女人拿给自己的早餐上——是变形药水?而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赶**走,至于精灵,没关系,也许他能解释......但在他习惯自己有了四只脚之前,那个女人就以异于寻常的敏捷动作抓住了他的后颈,顺手打开了装着英格威的笼子,把它们关在一起。 “哦,”那个女人说:“看看,你有了新的小伙伴了。” 她提着装着两只小羊的笼子走出房间,穿过走廊,然后踏着狭窄的楼梯回到厅堂,厅堂中依然喧闹至极,那些男人们兴高采烈地与“麻雀脑”的女士们厮混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些什么。一个男人看到了两只羊,于是大声地询问还有多久能够吃到羊肉汤,“很快!”女人说,然后将两只小羊提进了旅馆后面的厨房。 在看到砧板与刀子的时候,就算是埃戴尔那也不禁炸了一身的毛,而那个女人只是咯咯低笑,一个瘦小的男人从炉灶后面站起来,“是新货?” “一个莽撞的孩子,”女人说:“虽然昨晚不怎么像。” “放在那儿吧——等等,一个,那么另一个呢?” “是他带来的小羊,很有趣,他也变成了一只羊,我相信他可以和自己的小伙伴好好地说说话了。” “我们的客人可不会要普通的羊。”男人说。 “也许不那么普通,”那个女人说:“或者你可以检查一下。至少要将那只秘银项圈拿下来。” 男人点点头,在女人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她:“面饼不够了。” “消耗的可真是快啊。”女人说,她走到炉灶之前的那片空地上,为了便于之后的工作,将一些东西移动到旁边去,在这个过程中,那些东西上面覆盖的黑布落下了一块,里面的小生物立刻猛烈地撞击起了笼子,英格威与埃戴尔那清楚地看到那都是一些幼兽,从奶猫,乳狗到羊仔,可能还有猪......女人毫不在意的捡起黑布蒙在笼子上面,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埃戴尔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人,她从次元袋里取出了一个木盒,木盒里有着几个只有手指长的小人,它们一落到地面就开始如同农奴那样认真地开垦地面,然后播撒几乎看不见的**,**迅速地萌芽生长,在几乎呼吸后就变成一片金黄,然后小人们把它们收割起来——女人将这些麦子收起来,去掉壳子,放在小石磨里磨成粉,将这些粉交给男人。 “来自于瑟里斯女巫的法术可真是神奇啊,”男人感叹地说:“除非被施放了法术消除,不然这些法术就会永远地保持着效力。” “这可不一定,”女人满不在乎地说:“也许只是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很难坚持到法术失效的时候。” “听起来有点可怕,”男人说:“我们会被惩罚吗?” “那些贵人们会帮助我们掩盖真相的,”女人说:“毕竟他们很清楚自己用上百个金币买回来的并不是一只真正的动物。 英格威竖起了耳朵。 但女人和男人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男人开始检查英格威,他的手指与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柔软与光滑,一双法师的手,英格威想,然后他就被抓了起来,男人一手提着他的两只前蹄,一手粗鲁地伸入他腹部柔软的毛皮之中,翻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东西:“公的。”他说,而英格威愤怒地咩咩叫着,男人一个不防备,被他在脸上盖了一个印子。 男人恶毒地咒骂了一句,如英格威所预料的,他开始念诵咒语,但英格威终究不是一只普通的羊,它飞快地在厨房里奔跑起来,灵活的就连墙壁都留下了它的蹄子印,结果就是,在男人的法术抓住他之前,他碰地跳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就是之前抱着猪的那个女人,那只小猪紧紧地跟随在她的身边 “哦哦哦,”猪的主人说,“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把它给我,”男人没好声气地说:“我要把它的项圈拿下来。” “怎么拿?” “砍断它的脖子,”男人狡诈地说道:“不然拿不下来,可能是因为施放过咒语的关系。” “它是一只普通的羊吗?” “也许是,也许不,”男人说:“但脑袋掉下来之后就都一样,我倒希望他不是一只普通的羊,这样我们会有更多的肉。” “我看到还有一只黑色的小羊。” “那是吃过面饼的。”男人说:“别告诉我你又想......” “我已经厌倦小猪了。”女人抚摸着白色的小羊,对他柔滑的毛皮爱不释手,:“我可以教他们跳舞,会有人愿意付出几个金币来看的。” “但他们都是货物。” “好了,亲爱的。”女人撒娇说:“你知道我总是很快就会喜新厌旧的。” “那么不要超过一个月,”男人说:“还有那只猪......” 那只猪显然听见了他们的话,它头也不回地从厨房门的缝隙中蹿了出去,但男人的法术及时地追上了它,它浑身麻痹地倒下,看着它曾经的主人怀抱着一只小羊,拎着一只笼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英格威听到了小猪凄厉的嘶喊声,然后曳然而止。 ———————————————————————————————————————————————————————— 回忆结束,埃戴尔那用蹄子抓了一下脖子上的项圈,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觉得他应该和英格威那样有着一个漂亮的项圈——项圈只是皮带和银质扣的,着重点在于有着粉色的毛球和白色丝绸的玫瑰花——只因为女人认为小羊之中最好有个雌性,现在她走出去找铃铛了。 英格威咩咩地叫着,人类或许听不懂,但现在也是一只羊的埃戴尔那当然可以听出他是在哈哈大笑,还有的就是就算是羊也会在大笑的时候嘴角上翘以及眯起眼睛的。 “能够让翡翠林岛之主的继承人如此喜悦可真是我的荣幸。”埃戴尔那咩咩地嘲讽道。 他的话一下子让英格威重新想到了那只小猪,白色小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只听说过一点,”埃戴尔那说:“在遥远的瑟里斯,他们的女巫们会用人偶种植谷物,用这些谷物磨成的粉做成面饼,吃下去的人就会变成驴子,除非有人施放法术消除,不然他们就会作为一只驴子劳作终生直到死。” “但你只是变成了羊,而另一个变成了猪。” “也许是他们有意改变了魔法的效力,毕竟驴子太难看了,”埃戴尔那用人类的姿势坐了下来,后蹄分开,幸而他们现在的毛都很厚,不至于让英格威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我似乎也听到过一点,嗯,我是说,在某个国度中,贵人们会豢养一些比人更聪明的动物......”他说的不是那么清楚,因为直觉上他觉得英格威不会高兴听到那些人还做了些什么事情——他们在厌倦了让那些动物们跳舞,唱歌,耍弄把戏之后,就会虐杀它们,欣赏它们在死亡缓慢逼近的时候哀叫,跪拜,竭尽全力垂死挣扎的模样——有时候还会邀请那些人的父母兄弟来,让那些曾经是人的动物看着自己的亲人感恩戴德地将自己的肉吃下去。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12 不过就算他什么也不说,英格威也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很难说一只白色的羊羔脸色难看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埃戴尔那到觉得自己真是大开眼界,他面前可能是有史以来表情最为丰富的一只羊了——至于他么,埃戴尔那转头看向房间里的一面镜子,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微笑对人,不,没什么可难过的,他从未强颜作笑过,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会让他感到欢乐,这点和他的父亲,一只不太遵守设定的银龙有点相似,也许这正是为什么他总是被谣传为银龙的真正继承人的缘故。 但为什么不笑呢?那些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异母兄弟姐妹很可笑;那些期望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的女人和男人很可笑;他的母亲很可笑,甚至有些时候他的父亲也很可笑,而一路走来,人类、矮人、侏儒或是巨人,甚至是怪物与恶魔,魔鬼,他看来也都很可笑,他总是能够一眼看穿他们的思想,就像看穿清浅的溪流,对了,这个精灵也是,他能看穿他,他知道他是什么,就和他的变形产物一样,一只看上去很凶但只会咩咩叫的羊羔。 英格威,埃戴尔那知道这个名字,毕竟翡翠林岛距离法崙最重要的港口城市碧岬堤堡那样的近,而精灵们也时常出现在法崙的每个角落,作为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后裔,他们有着悠长的生命,秀丽的外貌,强健的体魄,以及在魔法与武技上的天赋。 也是,仅有的能够让巨龙注目的族群。 虽然人类总是一厢情愿地将巨龙们分出阵营,但只有巨龙和龙裔们才知道,巨龙们事实上并不怎么在乎人类的看法,他们与其说是邪恶或是良善,倒不如说是很少低头去关心那些渺小的东西——无论是人类,还是矮人、侏儒,巨人或是兽人也是如此,他们有自己的法律,自己的认知与自己的历史,并且很难为外人理解。 在埃戴尔那的父亲之前,人们都以为,一只银龙可以成为一个渊博的学者,可以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也可以成为一个有趣的商人,当他决定要成为一个国王乃至皇帝的时候,巨龙们都大为惊讶,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明白成为一个所谓的统治者会有什么用处......魔法?没有什么样的魔法能够与龙语相比;军队?一只最孱弱的巨龙也能够轻易毁灭一个城市;财富?是的,巨龙们都有搜藏与储藏珍贵之物的癖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最怠懒的巨龙都已经有了一张无比舒适的华美床铺...... 但若是有只巨龙愿意这么做,其他巨龙也不会在乎,反正无论是怎样的国度,对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巨龙们也没能想到,他们的同类之一竟然能够建立起这样庞大的一个帝国——这并不是只有力量或是智慧就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埃戴尔那时常会因为人们对于父亲的误解而笑,能够做到这点的银龙如果一定要按照阵营划分,那么一定有人调换了“邪恶”与“良善”的指路牌——那些一心以为银龙就会和善仁慈任凭他们勒索的家伙,毫无例外的,都已经被银龙连骨带皮地吞了——哪怕这么做带来的利益并不可观或是值得,法崙的皇帝还是很高兴那么做,也许就是为了看看他们惊骇莫名的脸。 一只恶劣的银龙,虽然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但他确实存在着,并且以其一举一动影响着无数的人,从他的朋友,他的敌人,他的臣民到他的子女,即便他已经离开。 没有人能够比埃戴尔那了解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也了解它,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银龙才会在离开前,和这个最像自己的孩子开了一个玩笑,埃戴尔那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留下的天罗地网,但......埃戴尔那羊咧开嘴笑了,他大概也没想到他的儿子最终会完结在一锅子热汤里。 “我说,”英格威说:“你就这么喜欢铃铛?” 埃戴尔那摆了摆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戴上了铃铛,而英格威的小蹄子上被装饰了皮圈,看上去就像是战士的护腕,嗯,对于性别的划分已经很清楚了。 回到房间里的女人抚摸着白色的小羊:“你们刚才咩咩咩地在说些什么啊?”她微笑着看向埃戴尔那,“你是想给自己找个伴儿吗?” 埃戴尔那蹬了蹬蹄子,没说话,女人伸出手指,在小黑羊的鼻子前打了一个转:“转个圈?” 埃戴尔那看着那根手指,他倒能把它咬下来,但这样做的后果显而易见,于是他温顺地转了一个圈,铃铛叮当作响。 “很好,”女人说:“乖乖。” 英格威幸灾乐祸地咩了一声。 “你认字吗?”女人问,“还有做算术?” 埃戴尔那想说自己还会龙语,要听吗?他也十分地擅长计算,譬如一个普通人类能够忍受多少种酷刑才会发疯或是无法支持?要算吗?但看着那些被推到眼前的识字卡片,他还是挪动着蹄子,按照女人所说的那样拼出单词,还有做算术,在埃戴尔那的记忆中,他还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几分钟后,他甚至变得兴致勃**来,直到英格威在一边咩咩叫。 “啊,忘记你了。”女人把英格威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然**住它的两只前蹄,注视着小羊的眼睛:“你是一只真正的羊?还是变形后的人?来,”她劝诱道:“告诉我,如果你是人,就点点头,只要你家能够付得起赎金,我就放了你。” 埃戴尔那几乎就要咩咩叫了,他可不认为这个女人说的是实话,或者说,英格威的身份一旦暴露只会变得更麻烦,但那个女人突然惊叫了一声,白色的小羊从她身上跌落,埃戴尔那想也不想地跳下桌子,跑到英格威身边,然后他看到了英格威已经站了起来,晃着耳朵,还嚼着一片布料。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那个女人喊道,然后就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看来英格威还没那么蠢,埃戴尔那放下心来,“有点冒险,”他说:“她也许会真的把你下热锅。” “只要是一只羊就会这么做。”英格威说:“再说我可真是有点饿。” 那个女人很快就回来了,她先把英格威与埃戴尔那关到笼子里,然后给了英格威一块面饼:“如果你饿了,”她危险地笑着说:“就吃这个吧。” 黑色的小羊凑了过来,像是要闻闻这块饼,女人把它推开,然后把饼塞到白色的小羊嘴边,白色的小羊嗅了嗅,吃了下去。 也许只有那么一瞬间,那条黑色而蓬松的小尾巴僵直了一下,虽然埃戴尔那知道英格威必然有最后的底牌——他也有,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谁知道变形法术与变形药水混合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变成羊的羊?幸而是什么也没发生,英格威就像是吃了块普通的面饼,那个女人得意地笑了笑,就算这个人是被变形法术变成羊的,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怎么样?”女人一走,埃戴尔那就迅速地靠过去问道。 英格威看了看他,“她不是法师,也不是术士,但厨房里的那个是,”他停顿了一下:“是一个法师。” “学徒或是弟子。”埃戴尔那说。 英格威看了他一眼,埃戴尔那或许以为他伪装的很好,但显然他缺乏有一条尾巴的时候所能够有的经验,所以从英格威这里看来,那条黑色的小尾巴旋转的飞快,不太像是高兴,倒像是在......心虚,“还记得那些农奴吗?”白色的小羊平静地说。 “啊,”埃戴尔那的耳朵不高兴地折了下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到二十四个小格。”英格威说,“如果你一定要和我争辩,不过我说的不是那件事,埃戴尔那,我以为你愿意和我交换名字,是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我愿意。” “但你的想法与你的行为背道而驰。”英格威说:“通晓语言是几级法术?” 一级,只要是个学徒就能施放出来。 “那么你为什么要暴露我的身份呢?” 因为这是最简单的试探方法。 “你看,你知道这样会让我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英格威说:“但你还是去做了。” 我不是有心的,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你也许不是有意的。”英格威说:“但这是你的本能,就像你在遇到敌人的时候,看到一柄利剑,就拿起来使用,完全不在乎它也许会损伤或是折断。” “但朋友不是工具啊,埃戴尔那。”英格威轻轻地接着说:“我很难过,之后我们或许还要同力协作,直至摆脱现在的危机,但不要再说我们是朋友了,这会让我生气。” 白色的小羊咩咩完,就哒哒哒地走到笼子的角落里,卷起四肢,闭上眼睛睡了。 黑色的小羊站在那儿,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笨嘴拙舌,他本来可以有很多理由可说的,但英格威,他也许天真,不谙世事,但他有着最锐利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他说得对,埃戴尔那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过多的思考,他只是觉得,这句话可以为他解决很多麻烦。 如果英格威没有指出,他的行为源自于他的本能,也许埃戴尔那还是会争取一下,但他这么说了,埃戴尔那就知道无论是怎样的巧言蜜语都无法改变英格威的决定了——他已经被摘掉了面具,暴露出真实的面目,不管他如何粉饰,如何乔装,都不可能让英格威忘记它。 但,真的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黑色的小羊低着头想了一会,那根小尾巴从转得飞快,变成偶尔摆动两三下,之后又突然轻盈地摇晃起来。 总会有办法的,他想,他还有很多时间呢。 ———————— 英格威不是无缘无故地吃掉那块面饼的,除了避免被怀疑之外,他还辨别出里面确实有几种奇异的瑟里斯植物的气味,对于植物,哪怕是来自于遥远的瑟里斯,精灵也一样很有发言权,他尽力嗅着空中的味道,想要确定自己有无遗漏——他们被留在了那个女人的房间,所以时常能够看到她催动那个魔法用具,她不是术士,法师,但显然有天赋,而瑟里斯的法术显然不像是法崙或是翡翠林岛的那样苛刻,只是她终究没有被正统的教育过,对于法术的了解非常浅薄,那个男人呢,从他们的交谈中,可以知道他曾经有幸被一位法师指导,但因为品行欠佳,所以他很快就被驱赶了出去,那时他还只是个学徒,从他掌握的那些内容来看,他的导师很有可能是一个专精法师,所以很有可能被禁止了预言系法术。 不过就算没有被禁止,埃戴尔那也要怀疑那个男人是不是能够成功施放,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他在施放一个简单的粉红系法术的时候都失败了,失败的结果惨不忍睹,黑色的小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女人赶了出去,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落在了这两个蠢人手里。 “男人的哔——让你那么感兴趣吗?!”英格威说:“快过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埃戴尔那摇着尾巴过去了。 女人有时会看到那两只小羊总是咀嚼着什么,但羊总是咀嚼着什么,她不能确定,男人总是催促着她把那两只羊卖掉,但她总是拖拖拉拉的不愿意,因为这两只羊给她赚了很多钱——之前的人若是变成了动物,甚至会蠢的连路都走不好,这两只羊却能够合着节拍翩翩起舞,还能咩咩地唱歌,识字算数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人只是扔了铜板,那只黑色的小羊还会过去把铜板踢出来,让他换成银币。 “最后一次,”女人说:“我们的主顾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宴会上可能有法崙的公爵屈尊莅临,到时候可以两只羊演上一场(她做了一个恶毒的手势)压轴的好戏。” “哦,”男人说:“他愿意给多少钱?” “钱不是最重要的,”女人说:“重要的是法崙的伯爵,如果能够博得他的赏识,哪怕只是微微一笑,我们就不必再在这里委屈了。” 女人吩咐完男人,就不再做面饼了,因为考虑到那位主顾可能需要更多的特殊肉食,他们连之前的一些积累也没卖出去,只等着被召唤的那一天。 而就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英格威已经将这个来自于瑟里斯的法术研究的差不多了,这对男女大概没想到他们会遇到一只已经被变成羊的精灵,而精灵的天赋除了施法与武技之外就是来自于自然与生命的无穷眷顾,这里别的不多,灰鼠可不少,它们遵从英格威的命令,从女人那里偷来了一个木头小偶人,英格威确定它是柳木做的,就从上面折了一只胳膊下来,然后催发它,从这根充满了魔力的枝条,还有一些灰鼠之前搜集的男人遗漏下来的面粉,他们就像是倒推法术那样倒推可能的药物成分,然后寻找对立与解决的办法,女人看到它们一直在嚼的东西就是英格威拿出的配方,而测试用羊就是埃戴尔那,埃戴尔那刚犯过错,根本不敢违抗英格威的意思。 “我觉得这个配方对了。”他小声地说。 英格威也走上去嚼了一点:“我也觉得。” “那么说我们可以摆脱这个状态了,”埃戴尔那伸了个懒腰:“我们做了十七天的羊了。” 英格威没说话。 “......”埃戴尔那:“别告诉我你要去那场宴会上跳舞!法崙所有的公爵都是我的亲眷!我不想让我的某个侄孙看到我在桌子上蹦跶来娱乐他们!” “我要知道那个主顾是谁。他那里或许还有未被杀害的人。” “我有办法。” “这个方法最简单。”英格威说。 埃戴尔那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英格威在说什么——他总是会选择最简单的办法,英格威也会,只不过一个为了自己,而一个为了他人。 “我和你一起去。”黑色的小羊垂头丧气地说。 英格威瞥了他一眼:“你还在被你的兄弟追缉吧。” “我欠你的债,”埃戴尔那说:“还了我就走。”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13) 这可能是那个女人与蹩脚学徒此生唯一一个摆脱这种窘迫局面的机会。 他们确实通过那种手段赚了一点钱,但这些叮当作响的钱币可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问题是他们对此也无可奈何,在银龙统治这片庞大的领地超过三百年后,法崙帝国的阶级就已经凝固了,巨龙位于金字塔的最尖端;而银龙的子女们位于第二等级;他们的后裔屈居第三层(也就是埃戴尔那提到过的侄孙们);之下又是后裔的血脉,作为数量繁多的诸侯与贵族被分派到各担任官员或是军官;一般而言,强大的法师或是术士(尤其是龙脉术士)能够成为他们倚重的助手或是可信的下属,虽然这样的人数量很少;之后才是一些平庸的天赋者,像是享有盛名的商人或是其他地方的贵人,想要在法崙很难有出头之日,因为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灵巧的头脑,巧妙的手段,都不会被龙裔们放在眼里,因为强大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阴谋。 所以对于这个大胆的女人,以及她的学徒爱人来说,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才能平平,甚至觉得,只要有机会,他们至少能够获得龙裔们的青睐,只是他们之前甚至找不到一个愿意引介他们的人,也难怪他们会在获得这个机会后欣喜若狂。 他们甚至在前往城堡之前给那些奶猫乳狗,羊仔小猪洗了澡,把它们弄得干干净净的,尤其是英格威与埃戴尔那,他们身上的配饰都换了新的——那个男人的手在白色小羊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会:“这个项圈怎么办?”现在又不能把它宰了。 女人迟疑了一会,“我先把它藏起来。”她舔了舔嘴唇,“对了,”她说:“你可以和管事说,这个是我们的一份小惊喜。” “哦,亲爱的。”男人高兴地说:“你真是聪明。”这样他们就不必用自己的钱去贿赂管事了,他立刻打开次元袋,将原先堆在桌子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装回去,英格威一直冷眼看着,虽然说法崙帝国作为银龙统治,龙裔与施法者共享的国家,秘银精金、魔法器具并不少见,但在这里的秘银制品已经超过了一个子爵或是法师可能拥有的数量,这对男女不但贪婪,而且狂妄,看来就算没有他和埃戴尔那误打误撞地进入了这里,他们也坚持不了太久,或者说,他们也意识到这点,所以才会如此紧迫地想要寻找一个可以投靠的目标。 他们将那些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哀哀直叫的幼崽们关进了笼子,然后才将两只小羊分别抱上马车,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离开的时候穿过的是黎明时分的薄雾,等快要抵达的时候已经沉浸在落日的余晖中。 “看!”那个女人忍不住喊道:“看,多美啊!” 英格威忍不住抬头看去,他还没有到游历的年龄,与埃戴尔那一起在外奔逃的时候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地欣赏他们经过的地方,碧岬堤堡虽然美,但他们能够停留的时间也十分短暂,所以这还是英格威看到的,第一座属于龙裔的建筑。 他听那些游历归来的精灵说过,巨龙们厌恶狭小与紧窄的地方,它们即便待在洞穴里,洞穴也旷阔的足以容纳它们在里面盘旋,所以他们即便以人形行走在世间,也更喜欢无比高大的建筑,只是这样的建筑必须有魔法才能建起与持续存在下去,就像是法师的高塔,这也是人们用来辨识他们的领主是否是个龙裔的最好办法。 他们所在的地方算不上富庶,而且混乱地让人能够清晰地了解到领主有多么无能,但即便如此,这位伯爵的府邸依然如同想象中的神国殿堂那样辉煌巍峨-——它矗立在一座山峰上,法师与术士们将那座山峰的峰顶直接摧毁,然后在赤露的岩石平原上建造起最高处有三百尺的城堡取代原先的尖峰,这座宅邸通体都是由雪白的石材构成的,缝隙浇筑着金水,四面都有着窄长的窗户,镶嵌着碧色的玻璃,夜晚还未到来,室内就燃起了难以计数的蜡烛,将这座建筑照得灯火通明,从远处看,它就像是一枚散发着无尽火彩的四面锥宝石,走到近处的时候,人们才会被它的巨大与璀璨逼迫到难以呼吸。 这座城堡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围墙与塔楼,因为不需要,因为连通城堡与地面的只有一环围绕着山峰蜿蜒而上的狭窄石阶,有些地方陡峭到前面人的脚跟可以直接踩在后面人的脑袋上,而且只能容许一个不太胖的人单独行走,当然,需要在这上面艰难跋涉的人不是奴隶,就是外来的佣工,他们是不会被纳入考虑范围的,如果不是城堡的人们仍然需要新鲜的供给,也许这条小径都不会有。 贵人们要么施放法术,要么骑着有翼蜥蜴、飞马,或是鹰首狮身兽,又或是直接化身成巨龙(这种情况非常罕见),落在每座龙裔所在的建筑上必然延伸出来的一座平台上,女人和男人羡慕地看着从头顶掠过的阴影,拿出一袋子金币,好让看守路径的士兵调拨出一队奴隶,这些奴隶既要把他们抬上去,又要背上沉重的笼子和笼子里面的小生物,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也许还算是一件轻松的活儿——至少那些抬着葡萄酒和牛奶的奴隶无不投来了羡慕的眼神,英格威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听说过有一种生物叫做骆驼,有着一只或是两只**,而这些人类的身上居然也有着这样的**,就在他们的肩膀两侧,他们的脖子同样粗壮的几乎超过了脸,这样,他们的肩膀与脖子之间的缝隙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天然的嵌隙,无论是抬轿的杠杆还是绳索,都能够完美地契合在里面,完全不会移动或是跌落。 仔细看,这些人类的脚趾与手指都奇异的没有指甲,出奇的长和大,他们的身体古怪地收缩着,手可以垂到膝盖,双腿几乎只有上身的一半。 想到他们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英格威就不寒而慄。 这些奴隶确实相当适合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就算到了角度倾斜最厉害的地方,他们一个垂下手臂,一个抬高手臂,也不会让抬轿里的人感到难受,而且超大的脚让他们行走起来格外稳定,英格威垂着头看着,他们的脚趾也格外的长,能够牢牢地抓住地面。 白色的小羊几乎无法再看下去,他端正地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坐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座光明的城堡,黑色的小羊依偎在它身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地脖子上的铃铛。 他们是没有资格直接从城堡的正门进入城堡的,城堡后方有供食物与奴隶出入的小门,小门,也只是相对正门而言,它几乎与普通城市的城门差不多大,甬道黑暗而深邃,只在墙壁上插着火把,火把能够照亮的地方很少,毕竟城堡的光明不是供给奴隶们使用的,守卫高大而强壮,穿着厚重的黑铁甲胄,但他们也只是一些类似于装饰品的点缀罢了,穿过甬道后,两个身着红袍的术士才是真正的守卫,他们冷漠的眼神让男人不由自主地发抖,而女人的眼睛亮得就像是能够点燃火炭。 之后他们被带到了一座大厅里,大厅里有熊熊燃烧的壁炉,有明亮的铜灯,有摆着丰盛食物的长桌,而男人傻乎乎地问,这里是否就是爵爷举办宴会的大厅时,引领他们的仆从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当然了,爵爷和他的客人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是仅供外人(甚至不是奴仆)暂时休息的地方,摆上的食物也不是供他们享受的,只是为了保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能够有充沛的精力随时听从召唤。 女人听出了管事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已经确认过他们的“诚意”,这些话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提醒了,虽然这些食物看上去又美味又珍贵,她和男人还是克制着只吃了一些蜜饯,甚至连水也不敢多喝,免得在贵人需要的时候无法表演或是在表演的过程**丑。 —————— 在女人和男人焦灼地等待着的时候,伯爵大人与一些重要的客人,已经走出了温暖的厅堂,站在平台的末端,迎接今天最为重要的一位客人。 城堡位于三千五百尺的峰顶,加上城堡的高度,近四千尺,这个高度不但让这里的温度至少低于地面一倍,还让这里的风强劲得就像是一个巨人,虽然伯爵与其他人都能够施法让自己舒服一些,但为了表示尊重,他们只能凭借着体内微薄的血脉苦苦抵抗,幸好今天他们迎接的公爵大人性情相当温和友善,他们只等待了三个小格的时间,就看到了远处如同星光一般闪烁着的影子。 公爵来了,他骑着一只身形庞大的有翼蜥蜴,公爵的侍从们骑着鹰首狮身兽,侍女们骑着天马。 这种景象就算是伯爵也很难看到,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在宽阔的平台上落下,最先是骑着天马的侍女,每匹天马都浑身雪白,鬃毛编成精致的发辫,末端悬着宝石珠子,蹄铁与辔头都是黄金的,犹如信天翁一般的羽翼从强壮的脊背两侧伸出,侍女们几乎都带着鲜明的龙裔特征,佩戴着秘银的珠宝。 随后落下的是侍从们,他们都披着秘银的链甲,腰间的精金武器散发着银蓝色的光芒。 他们落下后,前来迎接的贵人们不得不往后退,几乎退到了厅堂里,空出了整座平台,公爵的有翼蜥蜴才缓缓地落了下来,在空中的时候犹可,落下来后,人们才发现,虽然说是蜥蜴,但这种应该被归属到魔怪一类的生物几乎与足年的幼龙一样大,它的膜翼张开的时候足以覆盖一艘三桅船,狰狞的头颅裂开生满利齿的大嘴时,也足以吞下一头巨熊。它周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每片鳞片都有手掌大小,就像是被什么惊动了,它们不断地开合着,露出下方血红色的皮肤,而它的血液涌去皮肤下的血管时,偶尔会发光,就像是熔岩在凝固的黑曜石间流过。 蜥蜴宽大的脊背上固定着的座鞍犹如一尊宝座,在他看向伯爵一行人的时候,伯爵等人立即跪了下去,将他们尊贵的头低到胸口的位置,与最卑贱的奴隶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起身吧。”公爵说:“我的身上并无公务,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亲眷的邀请,还请诸位不要太过拘谨。” 虽然这么说,但谁也不会当真,伯爵甚至坚持着向公爵再三行礼,才把他请入厅堂。 厅堂的主位只有一把座椅,就算伯爵是这里的主人,仍然没有资格与公爵同座,只能与公爵的侍从坐在一起,即便如此,他也感到十分荣幸。 之后就是伯爵授意管事们安排的各种游戏与舞蹈,与人们想象的恰恰相反,它们与优雅、精致或是崇高无关,反而相当粗糙低俗,但就是这样的表演,在公爵所在的法崙帝都是很少见的,或者说,没人如此大胆地将这样的东西呈现在龙裔面前,就连今天的食物,也可以说是极其的原始与新鲜——新鲜到心脏都还在跳动,血液滚热,但只要看公爵的眼神,就知道他至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女人与男人的节目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点小点缀,但伯爵在这两人出现之前,露出了一个捉狭的笑容,在得到允许后,走上前去与公爵说些一些话,公爵听了,也不由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令龙裔感到厌倦的。 英格威和埃戴尔那被放在了桌子上,黑色小羊的舌头伸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去,英格威一看就知道最上位的那个只怕正是埃戴尔那的某个侄孙——鉴于龙裔漫长的生命,公爵看起来还很年轻,他的眼睛是灰色的,有着黑色的竖瞳,蓬松的褐发可能来自于他的母亲,他的额头与面颊上都覆盖着细小的银色鳞片,双手伸出来的时候更像是一双尖锐的爪子,从外表上看,他比埃戴尔那更像是银龙的直系子孙。 这些姑且不论,但英格威真从那只黑色小羊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子悲凉的味儿,尤其是他们开始遵从女人的命令,提着两只前蹄,在桌子上蹦蹦哒哒地合着节拍跳舞的时候。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14) 悲催的作者来道个歉,写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电脑突然关机,然后文档怎么也找不回来,只好先发一一章重复的保证全勤,明天重打一边换过来,抱歉抱歉。 ———————— 这可能是那个女人与蹩脚学徒此生唯一一个摆脱这种窘迫局面的机会。 他们确实通过那种手段赚了一点钱,但这些叮当作响的钱币可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问题是他们对此也无可奈何,在银龙统治这片庞大的领地超过三百年后,法崙帝国的阶级就已经凝固了,巨龙位于金字塔的最尖端;而银龙的子女们位于第二等级;他们的后裔屈居第三层(也就是埃戴尔那提到过的侄孙们);之下又是后裔的血脉,作为数量繁多的诸侯与贵族被分派到各担任官员或是军官;一般而言,强大的法师或是术士(尤其是龙脉术士)能够成为他们倚重的助手或是可信的下属,虽然这样的人数量很少;之后才是一些平庸的天赋者,像是享有盛名的商人或是其他地方的贵人,想要在法崙很难有出头之日,因为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灵巧的头脑,巧妙的手段,都不会被龙裔们放在眼里,因为强大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阴谋。 所以对于这个大胆的女人,以及她的学徒爱人来说,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才能平平,甚至觉得,只要有机会,他们至少能够获得龙裔们的青睐,只是他们之前甚至找不到一个愿意引介他们的人,也难怪他们会在获得这个机会后欣喜若狂。 他们甚至在前往城堡之前给那些奶猫乳狗,羊仔小猪洗了澡,把它们弄得干干净净的,尤其是英格威与埃戴尔那,他们身上的配饰都换了新的——那个男人的手在白色小羊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会:“这个项圈怎么办?”现在又不能把它宰了。 女人迟疑了一会,“我先把它藏起来。”她舔了舔嘴唇,“对了,”她说:“你可以和管事说,这个是我们的一份小惊喜。” “哦,亲爱的。”男人高兴地说:“你真是聪明。”这样他们就不必用自己的钱去贿赂管事了,他立刻打开次元袋,将原先堆在桌子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装回去,英格威一直冷眼看着,虽然说法崙帝国作为银龙统治,龙裔与施法者共享的国家,秘银精金、魔法器具并不少见,但在这里的秘银制品已经超过了一个子爵或是法师可能拥有的数量,这对男女不但贪婪,而且狂妄,看来就算没有他和埃戴尔那误打误撞地进入了这里,他们也坚持不了太久,或者说,他们也意识到这点,所以才会如此紧迫地想要寻找一个可以投靠的目标。 他们将那些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哀哀直叫的幼崽们关进了笼子,然后才将两只小羊分别抱上马车,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离开的时候穿过的是黎明时分的薄雾,等快要抵达的时候已经沉浸在落日的余晖中。 “看!”那个女人忍不住喊道:“看,多美啊!” 英格威忍不住抬头看去,他还没有到游历的年龄,与埃戴尔那一起在外奔逃的时候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地欣赏他们经过的地方,碧岬堤堡虽然美,但他们能够停留的时间也十分短暂,所以这还是英格威看到的,第一座属于龙裔的建筑。 他听那些游历归来的精灵说过,巨龙们厌恶狭小与紧窄的地方,它们即便待在洞穴里,洞穴也旷阔的足以容纳它们在里面盘旋,所以他们即便以人形行走在世间,也更喜欢无比高大的建筑,只是这样的建筑必须有魔法才能建起与持续存在下去,就像是法师的高塔,这也是人们用来辨识他们的领主是否是个龙裔的最好办法。 他们所在的地方算不上富庶,而且混乱地让人能够清晰地了解到领主有多么无能,但即便如此,这位伯爵的府邸依然如同想象中的神国殿堂那样辉煌巍峨-——它矗立在一座山峰上,法师与术士们将那座山峰的峰顶直接摧毁,然后在赤露的岩石平原上建造起最高处有三百尺的城堡取代原先的尖峰,这座宅邸通体都是由雪白的石材构成的,缝隙浇筑着金水,四面都有着窄长的窗户,镶嵌着碧色的玻璃,夜晚还未到来,室内就燃起了难以计数的蜡烛,将这座建筑照得灯火通明,从远处看,它就像是一枚散发着无尽火彩的四面锥宝石,走到近处的时候,人们才会被它的巨大与璀璨逼迫到难以呼吸。 这座城堡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围墙与塔楼,因为不需要,因为连通城堡与地面的只有一环围绕着山峰蜿蜒而上的狭窄石阶,有些地方陡峭到前面人的脚跟可以直接踩在后面人的脑袋上,而且只能容许一个不太胖的人单独行走,当然,需要在这上面艰难跋涉的人不是奴隶,就是外来的佣工,他们是不会被纳入考虑范围的,如果不是城堡的人们仍然需要新鲜的供给,也许这条小径都不会有。 贵人们要么施放法术,要么骑着有翼蜥蜴、飞马,或是鹰首狮身兽,又或是直接化身成巨龙(这种情况非常罕见),落在每座龙裔所在的建筑上必然延伸出来的一座平台上,女人和男人羡慕地看着从头顶掠过的阴影,拿出一袋子金币,好让看守路径的士兵调拨出一队奴隶,这些奴隶既要把他们抬上去,又要背上沉重的笼子和笼子里面的小生物,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也许还算是一件轻松的活儿——至少那些抬着葡萄酒和牛奶的奴隶无不投来了羡慕的眼神,英格威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听说过有一种生物叫做骆驼,有着一只或是两只**,而这些人类的身上居然也有着这样的**,就在他们的肩膀两侧,他们的脖子同样粗壮的几乎超过了脸,这样,他们的肩膀与脖子之间的缝隙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天然的嵌隙,无论是抬轿的杠杆还是绳索,都能够完美地契合在里面,完全不会移动或是跌落。 仔细看,这些人类的脚趾与手指都奇异的没有指甲,出奇的长和大,他们的身体古怪地收缩着,手可以垂到膝盖,双腿几乎只有上身的一半。 想到他们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英格威就不寒而慄。 这些奴隶确实相当适合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就算到了角度倾斜最厉害的地方,他们一个垂下手臂,一个抬高手臂,也不会让抬轿里的人感到难受,而且超大的脚让他们行走起来格外稳定,英格威垂着头看着,他们的脚趾也格外的长,能够牢牢地抓住地面。 白色的小羊几乎无法再看下去,他端正地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坐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座光明的城堡,黑色的小羊依偎在它身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地脖子上的铃铛。 他们是没有资格直接从城堡的正门进入城堡的,城堡后方有供食物与奴隶出入的小门,小门,也只是相对正门而言,它几乎与普通城市的城门差不多大,甬道黑暗而深邃,只在墙壁上插着火把,火把能够照亮的地方很少,毕竟城堡的光明不是供给奴隶们使用的,守卫高大而强壮,穿着厚重的黑铁甲胄,但他们也只是一些类似于装饰品的点缀罢了,穿过甬道后,两个身着红袍的术士才是真正的守卫,他们冷漠的眼神让男人不由自主地发抖,而女人的眼睛亮得就像是能够点燃火炭。 之后他们被带到了一座大厅里,大厅里有熊熊燃烧的壁炉,有明亮的铜灯,有摆着丰盛食物的长桌,而男人傻乎乎地问,这里是否就是爵爷举办宴会的大厅时,引领他们的仆从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当然了,爵爷和他的客人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是仅供外人(甚至不是奴仆)暂时休息的地方,摆上的食物也不是供他们享受的,只是为了保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能够有充沛的精力随时听从召唤。 女人听出了管事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已经确认过他们的“诚意”,这些话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提醒了,虽然这些食物看上去又美味又珍贵,她和男人还是克制着只吃了一些蜜饯,甚至连水也不敢多喝,免得在贵人需要的时候无法表演或是在表演的过程**丑。 —————— 在女人和男人焦灼地等待着的时候,伯爵大人与一些重要的客人,已经走出了温暖的厅堂,站在平台的末端,迎接今天最为重要的一位客人。 城堡位于三千五百尺的峰顶,加上城堡的高度,近四千尺,这个高度不但让这里的温度至少低于地面一倍,还让这里的风强劲得就像是一个巨人,虽然伯爵与其他人都能够施法让自己舒服一些,但为了表示尊重,他们只能凭借着体内微薄的血脉苦苦抵抗,幸好今天他们迎接的公爵大人性情相当温和友善,他们只等待了三个小格的时间,就看到了远处如同星光一般闪烁着的影子。 公爵来了,他骑着一只身形庞大的有翼蜥蜴,公爵的侍从们骑着鹰首狮身兽,侍女们骑着天马。 这种景象就算是伯爵也很难看到,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在宽阔的平台上落下,最先是骑着天马的侍女,每匹天马都浑身雪白,鬃毛编成精致的发辫,末端悬着宝石珠子,蹄铁与辔头都是黄金的,犹如信天翁一般的羽翼从强壮的脊背两侧伸出,侍女们几乎都带着鲜明的龙裔特征,佩戴着秘银的珠宝。 随后落下的是侍从们,他们都披着秘银的链甲,腰间的精金武器散发着银蓝色的光芒。 他们落下后,前来迎接的贵人们不得不往后退,几乎退到了厅堂里,空出了整座平台,公爵的有翼蜥蜴才缓缓地落了下来,在空中的时候犹可,落下来后,人们才发现,虽然说是蜥蜴,但这种应该被归属到魔怪一类的生物几乎与足年的幼龙一样大,它的膜翼张开的时候足以覆盖一艘三桅船,狰狞的头颅裂开生满利齿的大嘴时,也足以吞下一头巨熊。它周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每片鳞片都有手掌大小,就像是被什么惊动了,它们不断地开合着,露出下方血红色的皮肤,而它的血液涌去皮肤下的血管时,偶尔会发光,就像是熔岩在凝固的黑曜石间流过。 蜥蜴宽大的脊背上固定着的座鞍犹如一尊宝座,在他看向伯爵一行人的时候,伯爵等人立即跪了下去,将他们尊贵的头低到胸口的位置,与最卑贱的奴隶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起身吧。”公爵说:“我的身上并无公务,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亲眷的邀请,还请诸位不要太过拘谨。” 虽然这么说,但谁也不会当真,伯爵甚至坚持着向公爵再三行礼,才把他请入厅堂。 厅堂的主位只有一把座椅,就算伯爵是这里的主人,仍然没有资格与公爵同座,只能与公爵的侍从坐在一起,即便如此,他也感到十分荣幸。 之后就是伯爵授意管事们安排的各种游戏与舞蹈,与人们想象的恰恰相反,它们与优雅、精致或是崇高无关,反而相当粗糙低俗,但就是这样的表演,在公爵所在的法崙帝都是很少见的,或者说,没人如此大胆地将这样的东西呈现在龙裔面前,就连今天的食物,也可以说是极其的原始与新鲜——新鲜到心脏都还在跳动,血液滚热,但只要看公爵的眼神,就知道他至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女人与男人的节目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点小点缀,但伯爵在这两人出现之前,露出了一个捉狭的笑容,在得到允许后,走上前去与公爵说些一些话,公爵听了,也不由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令龙裔感到厌倦的。 英格威和埃戴尔那被放在了桌子上,黑色小羊的舌头伸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去,英格威一看就知道最上位的那个只怕正是埃戴尔那的某个侄孙——鉴于龙裔漫长的生命,公爵看起来还很年轻,他的眼睛是灰色的,有着黑色的竖瞳,蓬松的褐发可能来自于他的母亲,他的额头与面颊上都覆盖着细小的银色鳞片,双手伸出来的时候更像是一双尖锐的爪子,从外表上看,他比埃戴尔那更像是银龙的直系子孙。 这些姑且不论,但英格威真从那只黑色小羊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子悲凉的味儿,尤其是他们开始遵从女人的命令,提着两只前蹄,在桌子上蹦蹦哒哒地合着节拍跳舞的时候。 圣者番外 ——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15) 那两只小猪还是小猪的时候,连带卷起来的尾巴只有英格威手指尖到手肘那么长,但恢复人形后就是两个矫健又强壮的年轻人,英格威给他们喝了一点药水后,被烫伤的地方也痊愈了,就是他们的衣服都没了——英格威这才意识到卷毛应对的是他们的衣服,那两个年轻人倒是相当干脆地瓜分了地精与半兽人的衣服靴子,虽然它们气味难闻,也正是因为气味难闻,所以血腥味也不是那么重了。 英格威带着他们离开了地窖,回到房间里,幸而此时仆役和奴隶们都还在为筵席忙碌,精灵释放了一个幻术,在两个年轻人的帮助下将小动物们一个一个地装进桌布围成的袋子,他们一行人完全依仗着精灵的法术与武技,以及黑夜的掩饰,才能慢慢地来到城堡的阴面。正如之前提到过的,这座巨大的建筑位于山峰之上,建筑的外围几乎与峭壁完全重叠,只有一道细细的围边,这道围边只能容许两个人并肩走过,而且在阴面的部分,生满了青苔,潮湿滑腻,他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在脸上蒙了一块浸透水的海绵,精灵回忆着埃戴尔那和他描述的建筑构造——龙裔们的喜好都是非常相似的,侧耳倾听,终于听到了轻微的流水声。 那里是一道垂直的沟渠,从水元素位面引来的阴寒水流不间断地冲刷着它,这是城堡的污物与渣滓被丢弃的地方,宽度可以容纳三个人并排伸开手臂,高度......就是山峰到地面的高度,也就是数千尺,往下看,黑黝黝的根本看不到地面,两个年轻人紧贴着墙面,甚至连睁开眼睛都不敢。 “我可以信任你们吗?”精灵问。 “游侠卓密。” “船员卡罗母。”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地说,然后相互拍了拍肩膀:“我们都是苏纶的信徒。” 英格威点了点了头,苏纶是一位位于混乱善良阵营的女神,也确实是游侠与船员的保护神,他们是可以相信的,他走到阶梯的边缘,脚下就是不可测的深渊,精灵却毫无惧色,他从次元袋里找出**把它投入黑暗之中,同时念诵咒语,精灵晴朗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着,游侠与船员看了看对方,他们都能够感觉到有微薄的生机从远处给出回应。 没有让他们等的太久,一根细小的触须伸出了深渊,左右摇摆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精灵伸出手去,它就在那只手里搔了搔,又转身离开了,等到它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群同伴,卓密低头一看,暗绿色的叶子已经完全将可怖的虚空遮住了,虽然他们知道下面仍然是深渊,但已经不那么可怕了。 英格威将装满了小生灵的袋子交给他们,告诉他们藤蔓会把他们直接送到地面,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卡罗母问道:“那么大人,您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的朋友还在城堡里,”英格威说“我要去找他。” 卡罗母起初还有些迷惑,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那只白色的小羊与黑色的小羊,精灵没有问起,也没有带着,那么很有可能他们就是那对小羊,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精灵,想起他和黑色的小羊一起在桌子上跳舞的样子,由衷的感叹了一声——英格威没去问他在感叹什么......估计不会很有趣,他重新返回到城堡里,筵席已经散了,厅堂里空无一人,他停顿了一会,就立即隐藏身形,向着最高处奔去,因为就如埃戴尔那所说,巨龙与龙裔都很喜欢高处,并且以高处为尊。 ————————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去一点。 白色的小羊逃走没多久,公爵就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奏乐、舞蹈与谈话就都停止了,从伯爵开始,每位宾客都站了起来,低头恭送他离开。 在房间外,公爵就驱走了所有的侍从与仆人,他站在房间的门前,“真是无趣啊。”他说,因为这扇门就像是他见过的每个龙裔的房门,悬挂着银龙的雕像,这尊雕像是空白的,却蕴含着一个强大的魔法,只等着新的主人投入力量,这样它就会成为这个房间的看守,除了公爵本人之外,只有将它彻底毁掉才能进入这个房间。 雕像所能发挥的力量正与主人的力量成比例,也就是说,越强的存在,越是无法随意侵入,如果只是个弱者(哪怕是相对的)呢,那么只要别人愿意,是不存在所谓的安全与隐私的。 公爵将黑色的小羊夹在胳膊肘下面,伸出一只手按在雕像上,雕像的眼睛发出光来,银光粼粼的身上更是流转着动人的虹彩,但这只有一瞬,之后它就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门在公爵面前无声地打开,公爵走了进去,同时就像是在抛出一块铁饼那样,姿态优美地将胳膊肘下面的小羊投掷了出去。 如果这真是一只普通的小羊,只怕从此就要从三维变成二维了,但它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就准确地踏在了颜色深重的橡木板上,在上面留下了四个尖锐的蹄子印后,轻巧地落在了柔软厚实的“地毯”上,特殊的触感让它顿了顿,又踏了踏,确定这应该是经过特别处理的刺尾狮毛皮。 黑色的小羊不屑地喷了喷鼻子,朝公爵大声地咩咩了几声。 公爵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您能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吗,叔祖父?您这样......令我很为难。” 小羊继续咩咩,你把我往墙上扔的时候好像没想到这点嘛。 “请别告诉我,所谓的瑟里斯法术真的能够制约住您......”公爵说:“如果能,我想皇帝陛下会无比喜悦地飞奔到瑟里斯去,去做......哪怕是学徒呢?也总要将他们的法术学到的。” 黑色的小羊又咩咩叫了两声,不过这次听起来就像是在嗤笑了。 几个数后,小羊投在墙面上的影子突然变大,抽长,同时小羊的身形也变得模糊起来,逐渐融入了影子,等到小羊彻底地消失,影子也从墙上走了下来。 埃戴尔那走到公爵的面前,他看上去甚至要比公爵更年少一些,甚至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意味,而他也确实就是这样的存在,虽然他没有一点来自于龙裔的特征——这让他受到许多人的质疑,以及憎恶,因为他只继承了母亲的眼睛,却没有继承银龙的分毫,银龙却最喜欢这个孩子。 “皇帝在找你。”公爵说。 “我知道,”埃戴尔那说:“毕竟他是那样的热忱,”他伸出手,点了点桌上的蜜酒,公爵连忙为他斟酒,“我知道他给出了很高的悬赏,怎么,我的孩子,你没有心动吗?” “我可是曾经服侍过您的人啊。”公爵说:“没有人能够奈何您,所有的人,伟大的陛下宠爱您并非没有缘故,从力量上来说,您要胜过他的任何一个后裔。” “但还是会和我开个玩笑,对吗?”埃戴尔那举起手臂,他白皙的皮肤在黑色法袍的映衬下格外显眼,大大小小的窟窿显得......异常时尚,几乎可以与另一个位面数千年后的新品相媲美。 “我那时可不确定那就是您......”公爵小声地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他只不过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报复一二罢了,毕竟他在服侍这位叔祖父的时候,可受了不少罪。 埃戴尔那将蜜酒放在唇边:“那么箭矢之峰还有什么特殊的异动吗?” 公爵尽量简明扼要地说了,他知道他的叔祖父无论性格还是行事都很像是孩子,极度缺乏耐心,他并不想要激怒他——埃戴尔那听了,并不怎么在意,无论是公爵的父亲,祖父,都不在他在意的范围里,就算银龙留下的遗产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但相对的,也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他所要考虑的是要做到什么程度...... “......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公爵说。 “什么?” “我是在问,叔祖父,”公爵无可奈何地说:“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你能为我做什么?” “您的那个......‘朋友’。”公爵垂下了眼睛:“那是个精灵。”他能够嗅出精灵的气味,而那只白色的小羊脖子上挂着的,如果他没看错,应该是翡翠林岛的至宝,西玛丽尔,就连法崙的创造者,银龙也好奇过的东西,能够把它带在身边,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埃戴尔那打劫了翡翠林岛,他或许能够做到,但林岛不会这样风平浪静;二就是那只白色的小羊不但是精灵,还是翡翠林岛的重要人物。 现在的林岛之王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么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应该是女儿,公爵推想道,现在埃戴尔那几乎等同于整个法崙通缉,能够无视与不接受法崙威胁的就只有兽人与精灵,但兽人绝对不可能接受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埃戴尔那,那么就只有翡翠林岛——虽然林岛拒绝承认和接纳非精灵,但如果埃戴尔那能够获得来自于未来的林岛主人的爱情,那么林岛成为他的支持者也未必不可行,甚至有可能,他会成为林岛的王也说不定。 若是埃戴尔那能够听到公爵的想法,他一定会放声大笑,对于他来说,他的生命中有两颗巨大的毒瘤,一个是法崙,另一个就是翡翠林岛,若是可以,他倒很愿意摧毁它们,但要占有与统治,他可能会吐出来。 可惜的是埃戴尔那并不能听到公爵的思想,他也不奇怪公爵竟然会如此敏锐,毕竟能够在那个巨大的宫廷里取得一席之地就绝对不会是个庸碌之辈,而且正如公爵所说,他曾经服侍过埃戴尔那很长一段时间,“不,”他轻柔地说:“你什么都不必做。” 公爵轻轻地叹了口气。 埃戴尔那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我想我要走了。”英格威应该忙完了,接下来,他一定回来接羊。 “请允许我......” 埃戴尔那回过身:“你认为我无法打开你的门?” “当然不,”公爵站在原地,深深地鞠躬:“再会,叔祖父。” 埃戴尔那抬起手指,轻轻触碰那只浮现在身前的银龙雕像,他的力量投入雕像体内,几乎只是一瞬间,雕像就碎了,银色的强光从里面迸射出来,它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埃戴尔那也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而就在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一点黑色从银白的背景里浮现出来,它就像是一蓬看似细小实则无比硕大的海葵,猛地张开了无数虚幻的触手,紧紧地抓住了埃戴尔那! 而银龙的幺子甚至没有睁开眼睛,他一伸手,两柄闪烁着银蓝色光芒的弯刀就落在了手里,下一刻,明明虚幻到一碰就穿的黑色触手被尽数斩断,落在地上,一落到地上,原先还是一片蓬松光亮的地毯就失去了光泽,委顿下来,并在几个呼吸里化成了灰烬。 “负能量之火。”埃戴尔那说,他看向公爵:“你不是说你没有兴趣参与吗?” “既然见到了您。”公爵微笑着说:“我也会想要试一试啊。而且,”他补充道:“那可不是单纯的负能量之火。” 埃戴尔那能够感觉到,它还在缠绕着自己,并且从自己身上汲取力量,它让他想起了无底深渊中的一种怪物,六指的乌黯君王曾经用它来污染与吸取沃金女神的神力。 他越是虚弱,对方就越是强大,对方越是强大,他就越是虚弱。 而他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龙裔,在一个近似于密闭的空间里,就像是一只渴望着看到巨象倒下,好大快朵颐的秃鹫。 —————————— 这座巨大的建筑里充满了罪恶与***。 这是英格威能够确定的事情,“我真该大闹一场。”他轻声说。 “那就大闹一场。”一个声音接道,英格威几乎就如同字面意义上的那样跳了起来,然后他才发觉来人正是埃戴尔那。 能够看到他安然脱身让英格威松了口气:“不行。”他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再加具尸体就行了。” 埃戴尔那一松手,公爵就倒在了地上,英格威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尊贵而又傲慢的王公,现在他死了,和其他的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的眼睛睁开着,里面尽是惊骇与绝望。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15)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夜晚尚算平静,他们大概都没能想到,它正是法崙这个庞大帝国覆灭的开端。 虽然说一个公爵的尸体会导致混乱,但混乱也是要分类型的,简单点来说,如果只是不管不顾地直接将尸体扔在众人的面前,那么伯爵首先要做的就是封闭山峰,降下迷锁,然后以城堡为中心,辐射性地搜捕凶手,按照龙裔的行为方式,最大的可能是杀死每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生物——从怪物到人类,这样即便是那些已经逃出了城堡的年轻男女也难逃一死。 埃戴尔那或许不在乎,但英格威不会,而且城堡里还有一些无辜的人——于是埃戴尔那就笑眯眯地将这件事情接了过去——虽然英格威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首先,公爵只是失踪了,公爵的侍从在四处搜寻的时候发现了伯爵与另一位公爵大人,也就是你埃戴尔那的另一个侄孙私通款曲的证据,由此他们就不得不怀疑伯爵的邀请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伯爵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城堡之中,也有他的法师与术士,虽然他们的力量无法与公爵的侍从相比,却在数量上占优势,双方你来我往了一段短暂的时间后,终于在另一位公爵大人来到前彻底地爆发了。 到处都是法术的闪光,箭矢在呼啸,刀剑在碰撞,埃戴尔那与英格威在混乱中将所有的无辜者——奴隶、囚犯与一些不愿意与伯爵同流合污的法师送下山峰,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也遇到了一些伯爵或是公爵的人,一些聪明人马上就猜到了正是他们在捣鬼,但他们往往还没能叫唤上一声就被埃戴尔那与英格威合力送去了哀悼荒原。 “我们也该走了。”埃戴尔那说:“我都能够听见飞行护卫的振翅声了。” 他们甚至没有打开传送卷轴,而是跑去公爵的坐骑那里,虽然那只巨大的有翼蜥蜴还想要对他们喷火,但埃戴尔那只咆哮了一声,那只有翼蜥蜴就相当从心地弯下了脖子,他们一前一后地跃上了蜥蜴的脊背——公爵的宝座虽然宽大舒适,但两个人实在是有点挤,英格威正想说他可以骑鹰首狮身兽,埃戴尔那呼喊了一声,有翼蜥蜴就直起身体来,描绘在它腹部的魔法符文开始闪光,如同丘陵般的硕大身躯逐渐变得轻盈,蜥蜴摆动着四根脚爪,奔向平台的边缘,在身体临空的一瞬间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他们走的真是及时,因为在有翼蜥蜴没入云层之前,一队辉煌的队伍也正在向着伯爵的城堡进发,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垂直地“擦肩而过”,为首的公爵敏锐地抬头看去,但什么也没看见,因为他的坐骑已经开始围绕着山峰盘旋——下方狼藉成一片的情景让他不由自主地蹙眉,而他的侍从急急忙忙地飞了下去,为公爵整理出平台——这里也已经是尸骸遍地。 ———————— 埃戴尔那与英格威所乘坐的有翼蜥蜴径直向前飞去,它的翅膀强劲有力,在埃戴尔那的有意放纵下,它不断地往上攀高,攀高,直到云层在他们下方犹如灰黑色的海洋那样涌动翻滚。远处,天地之间先是跃动着明亮的紫罗兰色,然后是钴蓝色,玫瑰色、褐色与琥珀色......难以令人忘怀的绚丽色彩就如同层叠的锦缎那样呈现在他们面前,随后,仿佛只是一瞬间,纯粹的白光征服了所有的一切,有翼蜥蜴嘶鸣了一声,猛地向上冲去,它的黑色细鳞犹如宝石般闪烁着无法计数的小小光点。 英格威叹息了一声,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大笑,然后又是一声,他转头看去,身边的龙裔正在大笑,碧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孩童般的光,他站起来,向着美丽的天空伸出手,就像是要拥抱它。 几秒钟后他看向英格威,就像是在邀请,于是英格威也终于放下了心头莫名的愁绪,站了起来,学着埃戴尔那的样子——在没有法术的时候,高空的风又劲烈又冰冷,就像是一座向着他们碾压而来的山峰,而山峰上布满了难以计数的锋利刀刃。 但无论是埃戴尔那,还是英格威,他们没有受到哪怕一点影响——他们的手臂挽在一起,肩膀紧靠,龙裔的灼热温度,与精灵的柔和暖意相互缠绕在一起,驱走了高空的严寒,也带走了对于将来的茫然。 他们向着光与无尽的未来飞去。 —————— “是这样才怪呢。”埃戴尔那说。 “你说你还了债就走。”英格威抱着手臂说。 “是啊,”埃戴尔那说:“但后来我又救了你一次。” “之后我也救了你,”英格威提醒他。 “你是说在第,第十二层走廊上的那次?”埃戴尔那不甘示弱地说,“那么你就应该算上我打掉那混蛋脑袋的一次,如果不是我,掉脑袋就便变成你了。” “那个差点跌入次元陷阱的是谁?” “那个傻乎乎差点被一个仆从刺中的是谁?” “你为什么不说说在厨房的那次......” “我倒愿意重复一下,你在厅堂的柱子后面说,你欠我一次......” “我可以用在餐室的那次来还。” “那么露台上的呢?” ...... 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似乎正在做一件很蠢的事情,至少对于英格威来说是的——他与埃戴尔那的初识就是一个......意外,现在他们都必须走上各自的正轨了,他要回到翡翠林岛,埃戴尔那......“你要去哪儿?”英格威问:“你的兄长正在搜捕你。” “也许不能那么说,”埃戴尔那兴致缺缺地说,“名义上他正在担心他最小的弟弟,因为有个暴徒杀了他的孙子。” “别回去。” “当然,”埃戴尔那随手抛起一只银龙雕像:“我又不是傻瓜。” “我要回林岛去了。” “理所当然,”埃戴尔那说:“你还没到游历的年纪呢。” 这句话让英格威沉默了一会,因为他想到,埃戴尔那也只比他大十岁,当然,一百六十岁,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堪称令人艳羡的长寿,但对于精灵与龙裔来说,他们都还是孩子。 “你就没有可去的地方吗?”英格威问道,“你父亲的朋友?我知道有一些巨龙还没有离开,他们或许会愿意庇护你。” 埃戴尔那将椅子往后放倒,想了一会:“也许真有那么一个。” “谁?” “我父亲......的一个仰慕者,”埃戴尔那说:“一位年轻的女士,很可惜,她出现的时候父亲已经厌倦了巨龙,她被拒绝了,但她还是时常会飞到箭矢之峰来觐见我的父亲。” “她会愿意......暂时保护你吗?” “我不知道,”埃戴尔那说,“我一点也不像父亲,看,英格威,我没有龙裔特征。” “那位女士的住所在哪儿?” “为什么这么问,”埃戴尔那问道,“难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他啪地一声放下了椅子腿,迅速地就着原先的姿势转了个身,双臂放在椅子背上,眼睛亮晶晶的。 英格威转开眼睛:“不,不行。”他艰难地说,虽然他的心里也有个声音在喊着,让他和埃戴尔那一起去——但另一个声音则在冷静地提醒他,想想埃戴尔那之前做过的事情——埃戴尔那身上有着一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恶意,这种恶意让他......在一些必要的时刻会变得非常,非常,非常的自私与冷酷,甚至不是什么重要的选择,只要他想要那么做,他就会去做,道德、情感与律法都无法桎梏他,他不需要任何东西,也不认为会有什么需要他——他让英格威想起了林岛上的沼泽,在温暖湿润的气候下,在肥美的水面上,铺满了碧绿如同丝绒的藓草,但只要一踏上去,就算是有着双翅的鸟儿,也会被不断地往下拉,无论怎样挣扎都挣脱不开,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溺死在沼泽,沉没在漆黑的泥水里。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呢。”埃戴尔那声音轻柔地说,里面甚至没有太多失望,但平静的语气更让人无所适从。 “曾经是。”英格威说:“你犯了错。” “就算泰尔也会给人改正的机会。”埃戴尔那小声说,:“我很努力的,你看到了的,英格威。”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 英格威向他走了过来,埃戴尔那抬起头,正准备扬起一个最可爱的笑容——他看见了,英格威拿在手里的西玛丽尔。 笑容凝固了。 “我已经修改了西玛丽尔的落点,”英格威说,“你可以自己随意设置一个,我是说,你觉得安全的地方。” 他向前递了递,埃戴尔那没有动。 精灵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西玛丽尔放在了埃戴尔那蓬松的鬈发里,转身走开。 埃戴尔那低着头,他看到地板上的一道光线——那是打开的房门后,从走廊投入房间的光,然后它被遮住了,精灵的影子在光里被拉得又细又长,然后影子移动了,消失了,随着房门蓬地一声关上,光线消失了。 银龙的后裔这才发现房间里已是一片黑暗。 ———————— 英格威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回到了林岛,然后......大概只过了十几天,他就被宣布已经成年了,应该出去游历了,英格威不想离开......因为离开了林岛,他就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某个人,但他在林岛,也同样地无所事事,而且......母亲与姐姐的一些想法让他有点不满,但他也知道,要改变她们,以及林岛上大部分精灵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是的,林岛之王与她的长女并不在意西玛丽尔,她们在意的是她们的儿子与弟弟与一个半精灵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很遗憾,与英格威的父亲不同,她们认为非精灵,包括半精灵都是不可信的,英格威也知道她们是好意,而且事实似乎也在证明她们的想法,只是他曲着膝盖,赤着双脚,注视着翡翠般的海水时,他还是不免想起那双眼睛。 他不知道埃戴尔那怎么样了,但如果有西玛丽尔在,银龙的幺子至少可以保证性命无忧。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英格威从游历归来的精灵那里听说,法崙帝国的混乱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而埃戴尔那的名字也一再地被人提起,法崙的皇帝也似乎不再想要做出一副虚伪的姿态,直接公开了悬赏,可以想象,能够让银龙的直系后裔都为之心动的东西会有多么可观,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个名字,渴望捕捉到他的踪迹——毕竟悬赏的内容并不限于抓住或是杀死埃戴尔那,哪怕只是回报他在什么地方出现过的小小线索,也能让一个人享有一个爵爷才能有的权力与财富。 英格威决定出去游历。 他的第一站就在碧岬堤堡,这座白色的城市,是钱财与情报交汇的最佳地点,他也的确在这里得到了更多的情报,一些让他忧心,一些让他叹气,还有一些让他心惊胆战,相比起那些被悬赏的罪犯,埃戴尔那要更强大,也更肆意,他甚至没有离开法崙,每次出现都会给那里的统治者带来巨大的躯壳以及精神创伤,皇帝气得要命,据说已经开始邀请巨龙——甚至不是银龙或是黄铜龙,而是黑龙或是红龙,连同他数以百计的强大后裔,构成成对埃戴尔那的天罗地网。 他们只等埃戴尔那的下一次出现。 这让英格威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他猜测着埃戴尔那可能去的地方,但始终一无所获,之后他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探听到那位钦慕法崙皇帝——那只银龙的女士的姓名,那也是一只银龙,她的龙语名字转化成通用语后,叫做“霜白”。 英格威用一瓶生命之水换来了这位女士巢穴所在的地方——极北之地,一座被人们称之为“雪盖”的山峰。 他不知道埃戴尔那会不会在哪里,但埃戴尔那曾经提起的也只有这个名字。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16) 突然发现......今天是......教师节啊...... ———————— 英格威离开了碧岬堤堡,他原先的想法是在这里招募一个冒险小队,毕竟从这里到极北之地,要连接穿过法崙的大部分地区、兽人的毛梳子林、龙脊山脉,呼啸平原或是高地,永夜海,才能抵达极北之地,而且极北之地生存着霜巨人、冬狼与食人魔,英格威不认为自己能够一个人走到那里,还有,极北之地除了银龙之外,更多的是白龙,银龙喜欢天空而白龙喜欢冰雪,而白龙又是邪恶阵营中的一份子——虽然巨龙们中的大部分已经遵从巨龙之神的命令离开了这个位面,但还是会有一些可怕的巨兽因为各种原因留了下来。 但没有人,每个冒险者的胃口都被法崙皇帝的悬赏喂饱了,他们根本看不上英格威提出的报酬,或是担心自己离开的目标物出现了,让他们失去了一个无比重要的机会,英格威无法责怪他们,因为皇帝的赏赐不但能够改变一个人,还能改变一整个家族,甚至奴隶们也在翘首企盼,因为悬赏中不限定任何身份,就连死灵法师或是巫妖也是一样。 幸好现在还是没人能够找到埃戴尔那。 英格威只能孤身一人向着北方前进,有翼蜥蜴、天马与鹰首狮身兽不断地掠过他的头顶,越靠近箭矢之峰,往来的法师与术士就越多,到了中心地带,一种畸形的繁荣气味更是扑面而来——在这座如同国家一般巨大的都城里,就连奴隶也都穿戴华美,戴着精致的首饰,而贵人们身上佩戴的精金秘银,更是令人目眩神迷,他们的衣服都是经过附魔的,不是能够不断地变化色彩与图案,就是能够在一些精妙的光线下变得透明,又或是在咒语下如同云雾那样浮动在主人的身边......英格威发现自己竟然变得格格不入起来,他不得不从次元袋里取出一件斗篷随意地披在肩上,这件斗篷来自于精灵们的巧手,材料则来自于海底的一种巨蚌,它能够长到有一个房屋那么大,它的壳经过特殊的药水软化之后,就能够抽出比蛛丝还要细的线来,这样的线编织成的衣服,就像是流动的水,披着它的人永远不会感到口渴,也不会感到炎热。 一些人看到了,说了两句就转开了视线,在其他地方或许会招来围观的东西在这里反而成了最好的伪装,英格威没有披着斗篷的时候,关注他的人甚至比现在多一些。 对此英格威实在不知道他该怎么说。 但首先,他还要寻找一个过夜的地方。都城的中心是箭矢之峰,建筑群就像是从这点扩散出去的涟漪,但这也是从天空往下俯瞰的人才是如此说,因为每座建筑都极其高大空旷,就像是一座耸起的丘陵,每个人在仰望它的时候都会觉得渺小——这些建筑被环形的大路间隔,然后从中心辐射出去的细窄巷道又把它们连接起来,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当然,所谓的细窄也是相对而言的,在法崙,每条道路都必须能够容纳一条成年的巨龙昂首阔步地走过,建筑的门也是一样,这是比钢铁更不可动摇的法律。 这样的环路一共有九层,最外的三层是最宽容的,允许外来者在其中逗留行走,中间的三层留给法崙的官员与爵爷,最内的三层属于银龙的直系后裔,而它们是一层更比一层高的,英格威凝视着花萼一般托举着箭矢之峰的白色建筑群,不由得猜想着它们之中的哪一栋曾经属于埃戴尔那,不过就算是不谙世事的他,也能够感觉得出埃戴尔那对兄弟姐妹的那份轻蔑,以及相对的,他的兄弟姐妹对他的防备与憎恨。 英格威感到迷惑,在经过罗萨达与欧格玛的神殿时,精灵犹豫了好一会儿,因为他很想要走进去,看看神殿里有没有关于法崙创始者的记载,因为在他的认知中,银龙应该生性良善,他的后裔也应当如此,但事实上,他们堕落的程度远超过精灵的想象,但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如预先打算的那样在这两位神祗的圣所里寻找一个住处。 九层外环无疑是最喧嚣与复杂的,在这里也有着最多的旅店,虽然这里的旅店也许会让人们误认为是一位爵爷的府邸,一些旅店的入口甚至设置了魔法,不是术士与法师根本看不见,英格威就从里面选择了一家,因为这样的旅店显然要比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更安静——他同时也抱着一些希望,或许能够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同行者呢? 这座旅店叫做蟾蜍,如果入住的只是凡人,准会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蠢,但英格威,以及每个合格的法师与术士,一进门就能认出,镶嵌在厅堂墙壁上的石头正是来自于星界的巨型蟾蜍卵——法师们进行星界旅行时时常需要经过的混沌海有着一种奇特的产卵石,它不时地会产出一股混沌流体,就像是喷出蒸汽的机械,依靠着这种流体,它得以在混沌海中四处游动,而混沌海中的巨型蟾蜍会辨识这些流体,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并产卵受精,蟾蜍的卵会在石头上孵化与成长,它们留下的卵壳与黏液又会扩大产卵石的面积,有时候可以大得像是一片陆地,它经过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粉碎与吹开。 一般的法师,在看到它的时候,尚且躲避不及,更别说靠近去采集蟾蜍卵了,所以说,这颗活生生的卵(是的,它还活着,只是因为缺乏必要的条件而无法孵化)完全可以说是一种夸耀与震慑,毕竟无论这里的主人是怎么得到的——交易来的,抢夺来的,偷盗来的,或是原本就是他自己采集的,都预示着这里有个不好招惹的后台。 但和最小,最简陋的旅店一样,这座旅店也一样有庭院与酒馆,但与前者又不同的是,这座旅店的庭院是圆形的,人们饮酒的地方也环绕着庭院,面对着庭院的地方并没有墙壁,只有精美的立柱与拱门, 庭院里没有树木——不知道为什么,法崙的人们并不喜欢太多被植被覆盖的地方,所有的廊道、露台与庭院都铺设着冰冷的石材,这里也是,就连座椅也是坚硬的黑铁,只在上面铺设了柔软的丝绒垫子,垫子的四角悬垂着纯金的流苏,每个座位都间隔着不远的距离,侍女们身材纤细,笑容恭谨,那种犹如在同一个模具里刻印出来的表情与姿态让精灵觉得浑身发冷。 他挑选了一杯蜜酒后就开始打量周围的人,这里只有法师与术士,术士们通常身着红袍,而法师们大多身着黑袍,还有几个竟然穿着死灵系的灰袍,精灵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一掠而过,停留在几个身着白袍的罗萨达法师身上,他发现了非常奇怪的一点,因为即便看上去是朋友的人(他们显得非常亲密)交谈着的时候也很是心不在焉,他们的视线不断地在庭院里扫来扫去,但要让英格威说,那座空荡荡的庭院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这个疑问促使他站了起来,但还没等他向一个罗萨达牧师提出疑问,他就发出了一声喜悦的欢叫! 英格威看见了火焰,就在牧师的眼睛里,它从天而降,落在庭院正中,熊熊燃烧。 世间无论有多么巧妙的手段,多么精辟的魔法,都无法**出这样艳丽的红色与金色,热量汹涌,逼向每个人的眼睛与口鼻,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移开视线,或是侧身避让。 而就在这样的凝视中,火焰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内翻卷,逐渐收细,缩短,它的颜色也从明亮的橙黄色褪成了柔和的白色,而后更多的颜色出现了,一个舞娘,她站在半透明的火焰中,微笑着看向众人,她的头发黑的就像是乌鸦的羽毛,嘴唇润泽如同珊瑚珠,她流光潋滟的碧蓝色眼睛就像是倒映着天空的湖面,皮肤白皙,身躯丰盈。 她拍了拍手,就开始跳舞,她的舞蹈并没有太多迎合他人的意思,倒像是个孩子在肆意游戏,也正是如此,它是那样的自由与生机勃勃,无所顾忌——她的手就像是快活的小鸟,而她的脚就是不断跃出海面的鱼儿,她高高跃起的时候如同山林中的麋鹿,伏下身体的时候就是被风拂过的细草,始终没有离去的火焰发出的呼啸声是她唯一的配乐。 而她离去的时候,也像是被火焰吞噬了一般,比到来时更突兀,一个罗萨达牧师甚至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冲进了庭院,他的手伸入了火焰,却什么都没能抓住,一定要说抓住了什么,大概就是灼伤与疼痛。 但没人露出嘲讽的笑容或是说些恶毒的话,所有人,包括那些憎恨生灵的灰袍,也只露出了应当如此的表情,他们略带着一点遗憾,又万分满足地起身离座,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英格威要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才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打算,他只能去找旅店的主人——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仆人,他听了英格威的要求,答应为他传达或是邀请一些人,当然,生命之水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收下了酬劳后,旅店的主人微笑着说:“我还以为您是来问希尔薇的事情呢?” “谁?”英格威好奇地问道,他不久之前才用过这个名字。 “那个为您们舞蹈的女人,”旅店主人说:“希尔薇,她让很多人都为之神魂颠倒,我以为你也是其中的一个,但看起来,您的朋友显然有着更重的分量。” 精灵不知道该怎么说:“不,”他说:“我只是......”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她的舞蹈很美。” 旅店主人理解地点点头:“总有什么人或是东西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的,我知道。” ———————— 精灵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回应了他的竟然就是希尔薇。 她在子夜时分敲开英格威的房门时,衣着还如同起舞时一般,只将蓬松的黑发编成了辫子,辫子的末梢垂着拇指大的珍珠,娇小圆润的肩膀,细长的手臂与俏皮的小肚皮露在外面,这时候,英格威才注意到她的脖颈上覆盖着细密的银色鳞片,还有那超过了常人许多的体温,都在说明她也是一个龙裔。 “我听说您需要一些人。”希尔薇说。 “需要一些战士。”英格威温和地拒绝道。 “我是一个舞娘,”希尔薇说:“但也是一个术士,”她说:“怎样,你要试试吗?”她往身后一探,一对长刀就立刻出现在了手里:“武技,或是魔法。” “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英格威说。 “没有比法崙的都城更危险的地方。”希尔薇说:“我是说,对我而言,”她收起长刀:“我遇到了一些麻烦,陌生人。” “什么样的麻烦?” “有人要我成为他的。” “你不爱他?”精灵猜道。 “我不爱任何人。”希尔薇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精灵:“我要离开这里,但我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那么我更要拒绝你了。”英格威说:“因为我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再生波折。” “那么,你会发现我是最合适的。”希尔薇说。 精灵在第二天就明白了,希尔薇为什么会这么说,就如他之前遇到的困难,法崙的人们都只热衷于追逐皇帝的悬赏,他的任务应者寥寥,但希尔薇......她带来了一整个小队,罗萨达的牧师,半精灵游侠,强壮的半兽人战士,加上伪装成法师的精灵,还有身为术士的她......简直可以说是整整齐齐,而且从质量上说也无可挑剔。 “怎么样?”希尔薇问。 精灵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一会:“这些都是你的仰慕者吧。” “当然,”希尔薇:“他们是为我而来的,正如我是为你而来的。” 圣者番外——中秋节特刊(1) 这里是第一百六十七层。 埃戴尔那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座建筑叫做“银塔”,是整个位面最高的人造建筑,它同时也是一座酒店,顶层的套房整整占据了一层,近一万平**尺,有九个房间,主人卧室,客卧、衣帽间、会客厅,餐厅与酒吧,厨房和浴室,露台,还有供仆人与保镖,秘书以及助理们住宿的地方,但现在这里只有三个人,不,等等,正确点来说,这三个都不是人...... 英格威并不介意住在什么地方,他一直低着头,兴致盎然地玩着平板上的游戏,小鸟们吱呀呱啦的叫声响彻整个房间,埃戴尔那没能得到应有的回馈,嘴角顿时一垂——跟在后面的凯瑞本推了推自己的父亲,英格威才抬了抬头,“要玩吗?”埃戴尔那马上高兴了起来,“要!” 但愤怒的小鸟并没有对战模式。 凯瑞本看了一眼被英格威当成猪射的埃戴尔那......有时候他总觉得这两位......已经是半神的存在总是在争分夺秒地充实自己过于空虚的童年,不过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来到侧厅——比正式的会客厅小一点,但有一个很大的矮桌,矮桌上包裹着柔软的小羊皮。 凯瑞本弯下腰,伸出手臂,让怀里的三只“挂件”自己落在矮桌上。 巫妖动了动脑袋,深深地喘了口气,他不需要呼吸,但在凯瑞本的西装口袋里待的时间长了总是让人觉得有些窒息,尤其是他只有两点七寸的时候。 克瑞玛尔依然保持着与巫妖一致的高度,就是撒利尔,当然,他现在更愿意被称为亚历克斯,要巫妖说,是之前的经历让他变蠢了,但要让克瑞玛尔说,他还是个孩子呢——就是这个孩子现在也有两点六寸了。 三个小人就这么在矮桌上走来走去,亚历克斯一直跟着克瑞玛尔,因为刚才他想要和克瑞玛尔一个口袋的时候被巫妖踢出去了,要不是凯瑞本眼明手快,他或许会被一只饥肠辘辘的猫叼走。 “你们饿吗?”凯瑞本问:“想吃什么?” 巫妖想让他把那个愚蠢透顶的笑容收一收,或者就对着克瑞玛尔去吧,他就算只有两点七寸,也是七十七群岛最可怕的崽! 别提他的导师,他的导师简直就是不死生物界最大的耻辱!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埃戴尔那如今的状态还算不算是个不死者,不管怎么说,因为他足够疯的关系,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也真心实意地做了什么值得泰尔褒奖(恶)的好事呢! “我想吃培根炒蛋。”克瑞玛尔说,然后他转头看亚历克斯:“亚历克斯要吃什么?” “番茄肉酱调味饭?” “克瑞法?”克瑞玛尔问巫妖,然后他就看到巫妖在“biubiubiu”地发射法术飞弹,矮桌上的乳白色羊皮现在到处都是一个个黑色的小窟窿。 “克瑞法吃烤猪肘子。”克瑞玛尔说。 凯瑞本难得地迟疑了一下:“你确定?” “我确定。” 十几分钟后餐点就到了,虽然侍者有点奇怪为什么两个成年男性,而且看上去相当稳重的先生会肩并肩坐在沙发里打“愤怒的小鸟”,但他见过的怪事儿多了,所以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凯瑞本承担了接下来的工作,给了自己的父亲一份蒸海蟹,又为埃戴尔那先生取了一份冷切羊肉,之后端起克瑞玛尔想要的培根炒蛋,亚历克斯的番茄肉酱调味饭,克瑞法的猪肘子,以及他自己家的莴苣,回到那个有着大矮桌的房间里。 巫妖已经不再忙着射他的法术飞弹了,他正在和克瑞玛尔一起在酒店为他们准备的平板上走来走去,赤着脚,因为不这样平板根本不给反应——他们的手指太小了,“这里也有中秋节哈。”见到凯瑞本,克瑞玛尔立刻高兴地抬起头说道,凯瑞本停了一下,之前克瑞玛尔已经否认了,这并不是他的位面,而是一个十分相似的地方,没想到就连节日也有相同的。 “你好像提起过,家人团圆的节日。”凯瑞本好奇地接过平板,巫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开始围绕着烤肘子转来转去,这只烤肘非常实在,几乎有巫妖那么高,但已经非常贴心地去掉了骨头并切成了大小合宜的——对正常大小的人而言。巫妖施放了一个法术,一个隐形仆役,他试图帮巫妖搬起一块肉......没错,搬起,因为巫妖召唤出来的隐形仆役也只有那么大,但就算是魔法仆役也没能搬动,巫妖气咻咻地解除了法术,改用另一个,这个法术应用在施法者身上,龙裔本身的力量加上法术加成,巫妖终于能够抱起一块和他一样大的肉——终于从平板上抬起头的克瑞玛尔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举着那块肉晃来晃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些不那么和谐的镜头——他真不知道赎罪巫妖的内部结构是个什么样子,但应该不会......变成烤肘子片——巫妖吧。 事实证明他们真是多想了,巫妖只精确地咬了一小口,咬在最肥的地方,肥滋滋的油脂立刻塞了他满口,然后他才一口接着一口地吃起脆皮和红肉,继承于红龙的牙齿简直可靠,无论是多么坚韧的纤维或是板结的筋络都能被咬得粉碎,巫妖的嘴巴虽然小,速度却不慢,只用了两三分钟,那块肉就消失在了无法追索的虚空中。 尝过了烤肘的巫妖虽然挺满意自己吃到的,但那一大盘金黄暗红的培根炒蛋一样让他感兴趣,克瑞玛尔与凯瑞本看着他往炒蛋奔去,一跳就跳在了叉子上,嫩嫩的黄油炒鸡蛋向着空中飞起,而后准确地落在巫妖伸出的手上,巫妖大咬了一口炒蛋,又看着亚历克斯的番茄肉酱调味饭,亚历克斯乖乖地施放法术往勺子里搬了点。 克瑞玛尔走过去,推了推巫妖,巫妖指了指烤肘,亚历克斯就走过去搬了一块。 “也要吃点蔬菜。”凯瑞本说,分别往三个盘子里分了点莴苣,巫妖不满意地撅嘴,把它推给亚历克斯,亚历克斯把它们拨来拨去,克瑞玛尔把它们挪到自己面前,巫妖见状就就拉拉盘子,又把莴苣抄了回来。 结果一切恢复原状,克瑞玛尔向凯瑞本眨了眨眼睛,凯瑞本也向他眨了眨眼睛。 所以说,虽然之前他们各自点了喜欢的菜,但最后还是都尝了尝别人的,凯瑞本觉得,这里的烹饪水平要远远高于他们的位面以及之前他们经过的地方,克瑞玛尔点头,既然这里也有中秋节,那么也应该有着相对应的文化底蕴——他们这次的落点在海上,就是因为看见了熟悉的海岸线,克瑞玛尔才会建议往东走,虽然结果还是令人遗憾——这里并不是克瑞玛尔的家,只能说它们十分相似,就像是一个平行位面,这对已经经历过数次星界旅行的他们来说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不过就算不是,克瑞玛尔在看到有着象牙色肌肤,黑色眼睛与黑色头发的人,听到遥远而又熟悉的话语声是还是无法自抑地微笑了起来,这个位面比他原先的位面发展的要更好一些,席卷了整个世界的一场大战结束于一百七十年之前,所以人类的寿命哪怕已被延续到平均一百零三岁,但年轻人依然只能从书本与网络上寻找战争的痕迹——而这个矗立在日出之处的古老国度,不但没有因为那场战争而伤筋断骨,反而去除了累赘,抛却了陈腐,欢呼雀跃地往着更好的地方去了。 现在它重新屹立在了世界的巅峰。 “那么?”巫妖塞了一嘴的烤肘,转过头来看着克瑞玛尔,克瑞玛尔知道巫妖是在问需不需要去查找他原来的名字,他摇了摇头,即便能够找到,那也只是一个有着他名字的人类而已,就和走在这座建筑外的任何一个人类一样,毫无区别,他或许会有些烦恼,但在这个平和的世界里,他不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倒是他们,自从进入这里之后,就被隐隐约约的视线注视着,那不是神,他们都可以确定,但应该是某个庞大的意志,或许就是这个位面的。 总之,他们的力量确实受到了压制,埃戴尔那、英格威与凯瑞本还好,巫妖和克瑞玛尔,还有亚历克斯,都变成了自己的袖珍版本——他们的法术与魔力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英格威与凯瑞本都是以视力敏锐,反应快捷著名的精灵,他们就要通通掉进海里,成为大鱼的饵料了。 “而且,”克瑞玛尔说:“我的家人就在我身边啊。” 这句话让凯瑞本顿时露出了犹如月光般澄澈动人的笑容,亚历克斯也高兴地敲了敲勺子,巫妖抬起袖子,咳嗽了两声:“好吧,”他说:“反正我也不能否认,对吧。” 但他接下来以一种令人畏惧的恐怖架势,将所有的烤肘都一扫而空——凯瑞本盯着他,不知道......那个还不到他手掌高的身躯怎么能够容纳得了就算他也需要双手捧起的,分量十足的烤肉,巫妖似乎还有所不足,蹭到克瑞玛尔身边坐着,挥舞着叉子,分享他的培根炒蛋。 亚历克斯见状默默地加快了速度,吃掉最后一粒米饭的时候,他打了个嗝。 凯瑞本发现他的肚子也圆了,只能打开两只脚坐着,巫妖在一旁轻蔑地笑了一声,当然,他和克瑞玛尔依然保持得当——但说真的,他们吃东西实在是有些浪费,因为他们里面大概只有亚历克斯(被恢复到了他还在撒丁时的年轻身躯)需要从日常食物里摄取能量,其他的,包括埃戴尔那在内,他们也只是尝尝味道而已。 只是这......这大概称不上把一本餐单从最开头点到了结束的理由。 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埃戴尔那,他大概无论到了地方都能变成一个混球,络绎不绝的侍者忍不住看他们的脸,肚子和厨房——厨房里是有厨余研磨机的,但像是海蟹这种东西——他们是说,展开脚爪之后有一个男人那样高的帝王蟹,留下多少壳他们还是很清楚的,这些客人并没有浪费,好吧,就算其他的菜肴,基本上都是精致的小份,但加起来之后也要以桶计算,那么说——这几个就像是玛丽苏汤姆苏小说里走下来的客人,真实身份是来自于外星的祭坛使者吗? 的确是外星,也的确是神明,但真不是掌管食欲和祭坛的,谢谢。 这里就不得不称赞一下这些服务人员的训练有素,见惯不惊,不一会儿,侍者们就一下子推来了两部或是三部餐车,一部撤下空盘,一部送上新的餐点,一部负责酒水,凭借着卓越的听力,凯瑞本还听到就在他们下一层,医生与急救设备也已经到位,还有给他们预定的一个......手术室。 克瑞玛尔看着凯瑞本啼笑皆非地走了出去,巫妖拍了拍他,要出去走走吗?因为他们变得那么小了,所以凯瑞本一直很小心地对待他们,让巫妖感觉很不舒服,他从出生起就没被人关爱过,现在也不需要了。 克瑞玛尔让亚历克斯留在矮桌上,他和巫妖一起轻轻地跃下了桌子,向着露台走去——对于他们来说是段不短而又新奇的旅行,巫妖想要打开传送门,但被克瑞玛尔阻止了,因为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了,矮桌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宫殿,地毯让克瑞玛尔想起了雷霆堡外的荒原,那里的草也有丝毯的毛丝那么长,地毯里的气味十分浓重,一些来自于羊毛,而一些来自于化学药物,克瑞玛尔打了两个喷嚏,巫妖则打了三个,他们不得不先停下来,施放法术,一阵阴冷的微风吹过了地毯,不但驱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也吹走了一些让人讨厌的小生物。 但要说,走在羊毛荒野里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因为这里又温暖,又干净,触手都是光滑的毛发,他们慢慢地向着露台走去,离开地毯的范围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打过蜡的地板,巫妖想了想,指了指就在他们头顶的便笺盒,便笺盒是皮革的,他们合力把纸盒搬下来,腾空里面的便笺,然后一前一后地坐在里面,往地板上释放了一个油腻术。 克瑞玛尔只用手轻轻一拨,皮盒就飞快地,旋转着向前冲去。 圣者番外——中秋节特刊(2) 然后他们就一头撞上了矮墩墩的脚凳,富有弹性的小羊皮便笺盒蓬地一声跳了起来,巫妖和克瑞玛尔一起高高地飞向半空,亚历克斯举着一块饼干,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他们从空中跌落,直接掉进了水里。 要说侧厅怎么会有水...... 哦,这里有个龙鱼缸。 缸口距离地面的高度已经超过了一个成年男性举手所能到达的高度,既是为了避免有人伸手触摸龙鱼,也是为了防止触电和意外伤害,缸口与天顶之间的高度也只有一尺左右,但就是那么巧,就有两样“投掷物”无比准确地,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着转儿地掉进了里面。 先后噗通两声,里面三条肥壮的龙鱼先是一惊,飞快而优雅地游向了鱼缸的另一侧,但随后它们就发现,这不是每天都会投到鱼缸里的新鲜饵料吗?虽然不在固定的时间里,但有吃的就别太挑剔了,于是不挑剔的龙鱼迅速地向巫妖和克瑞玛尔冲了过去。 巫妖觉得,自己和克瑞玛尔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遇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他的想象中,哪怕面对着红龙张大的嘴,也要比红龙鱼长大的嘴更可信一些,别说它们就只有一字之差!虽然暂时性的,他们面对着大嘴也和还在另一个位面面对过的红龙的大嘴差不多大了——龙鱼的嘴就像是蛇口那样,可以张到超过九十度,半透明的下颚向前伸出老远,一股强劲的吸力拖着巫妖和克瑞玛尔往下——巫妖做出一个施法手势,一个细小但锋利无比的冰锥从他的指尖笔直地射向了龙鱼的眼睛. 呃......被弹出去了...... 克瑞玛尔听到巫妖诅咒连连——在心里,幸而还有他,一股电流击中了龙鱼,它猛地甩了一下尾巴,转身游开了,但就是这么一转身,掀起的水波直接把巫妖和克瑞玛尔拍到缸壁上,克瑞玛尔透过玻璃看到亚历克斯正在疯狂地往他们这儿奔过来,但说实话,他不觉得亚历克斯能够派上什么用处,除了避免三条龙鱼因为两只饵料打起架来——另外两条龙鱼也已经猛扑了上来,克瑞玛尔用一个蛛网术延迟了它们几秒,巫妖补上一个酸液喷吐,逼退***鱼又有施放了一个催眠术——竟然成功了,那条龙鱼转身与另外两条龙鱼厮打在一起,翻天覆地的波浪将巫妖和克瑞玛尔不断地推来推去,几次施法都被打断......而且催眠术失效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短,突然的平静让巫妖心生不安,浑浊的水又让他什么都看不清...... 一张大嘴突然从下方探了出来,稳稳地把他们包了个圆。 巫妖呸了一声,差点就投出了预备的法术,但克瑞玛尔突然抓住了他,他这才发现握着他们的不是鱼嘴,是凯瑞本的手。 凯瑞本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只是出去做一个小小的示意,毕竟这里都是些弱小无辜的人类,虽然也有很能吃的,但至少吃的不会像是一头巨龙,没想到才转身就看到了急匆匆飞过来找他的亚历克斯,而后奔进侧厅就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倒不是说巫妖和克瑞玛尔会死于龙鱼之口,但就算被吞下了肚子,也会变成“永流传”,至少他们位面的神祗们一定很爱听这样的小笑话。 现在凯瑞本握着巫妖和克瑞玛尔,龙鱼的嘴巴咬着凯瑞本的拳头......凯瑞本把它拔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条可怜的龙鱼下巴脱臼了,他帮它弄了回去,还有另外两条龙鱼,三条鱼都伤痕累累,鱼鳞落得满鱼缸都是,凯瑞本只能设法调取了一点血,投入鱼缸,于是里面的龙鱼立刻又生龙活虎起来,受伤的鳞片脱落,然后重新生长回来,无论是红色的,还是银色的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漂亮的不得了,就是鱼缸底部的那些鱼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就说它们换鳞了。”巫妖说,“他们会这么说的。” 克瑞玛尔点头表示同意,反正人类自我催眠的能力很强,他们会自行将事情编排的合情合理。 凯瑞本低头看着他们:“你们刚才在做什么?”什么样的操作才能把自己扔到龙鱼缸里?他看了看鱼缸,找到了玻璃缸壁上的一抹油迹,又循着抛物线找到了可能的起飞地点,从起飞地点捡到了一只掉在地上的便笺盒,还有从某个角度就能看得很清楚的一道拖痕...... 巫妖抬起手肘捣了捣克瑞玛尔,游侠? 克瑞玛尔沉重地点头,游侠! 凯瑞本才转过身来想要说什么,就被克瑞玛尔的喷嚏声打断了,接着是巫妖,他也开始一本正经地打喷嚏。 “你们根本不会感冒吧。”凯瑞本说,不过说归说,他还是放下了那件危险的证物,一手托着一个,“我带你们去泡泡澡。”他说:“呃,你们身上一股子鱼腥味。” “哈湫!”巫妖说。 “你也来吧,”凯瑞本弯下腰,对亚历克斯说,亚历克斯点点头,他刚才飞出去也费了好大的力气,差点就没掉在地上,而且凯瑞本将托着克瑞玛尔的那只手放了下来,他立刻兴高采烈地跳了上去,一点也不介意克瑞玛尔身上的鱼腥味,和他亲密地坐在一起。 “哈球!”巫妖生气地说。 凯瑞本就这么托着三只小东西进了浴室,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各自的浴室,但对于两点七寸的巫妖来说,浴缸大到可以做航海历险记,所以凯瑞本就在盥洗盆里放了一层浅浅的水,但也足够他们游来游去的了,克瑞玛尔指挥着凯瑞本拿来沐浴用品,让凯瑞本滴了一点洗发露在手里,给巫妖洗头发,巫妖的头发因为总是束在一起所以会被人误会十分柔顺,但事实上它们不但会打卷还很不听话,克瑞玛尔也不擅长服侍别人,在把头发撸在一起洗洗干净之后,他施放了一个法术把它弄干———然后他们就得到了一个怎么样也分解不开的鸟窝。 “唉......”凯瑞本觉得真累...... —————— 他们终于能够入睡的时候——虽然他们现在不再需要,但很多事情都不是为了需要才去做的,尤其是现在的凯瑞本,巫妖和克瑞玛尔想要去露台未遂(凯瑞本可不希望第二天一早还要和鸟儿打架把它们抢回来),只能占据了另一个枕头,亚历克斯跑到沙发上的坐垫上去了。 另外提一句,正厅里的声音一直持续不断——英格威与埃戴尔那正在大屏幕上打**。 —————— 第二天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研究一下中秋节是什么了。 “圆月?”埃戴尔那看了看窗外:“是要在月光下手拉着手跳圆圈舞吗?” “要举行祭祀仪式,”英格威说:“什么样的仪式?月之女神的神殿还是圣所?她的圣花,或是化身是什么?” “呃......手拉着手......跳舞,我想就不必了,虽然也会有人乘机出去面基,但......那是因为中秋节总是放假三天的缘故......”克瑞玛尔辛辛苦苦地回忆道:“还有仪式,这里的月之女神,应该是曦和,但人们一般以为在月宫中的是嫦娥......啊,这个就不必太关心了,她们和现在的人类几乎没有关系,当然也没有神殿或是圣所。要说怎么祭祀......大概就是吃一点......喝一点......聚个会什么的......” “圣花?那么只有桂树了,嗯,有点不一样,不是罗萨达的那种,是会开小小白白的花朵的那种,蜜糖桂花很好吃,化身......兔子,兔子也很好吃......还有盐水鸭,乌梅汤......螃蟹......当然了,月饼是必须的,月饼是一种点心,有甜味的,也有咸味的。但具体点来说,五仁是异端!没错,”克瑞玛尔锤了锤手心:“异端!” ...... “我好像没听到除了食物之外的东西。”埃戴尔那戏谑地说:“或许人们祭拜的并不是所谓的神祗,而是他们的肠胃。” “享用食物本来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巫妖冷冷的说。 “但至少会有一些有趣的游戏吧。”埃戴尔那说:“比如与龙鱼搏斗?” 还真有,克瑞玛尔在心里说,只是那是在端午节,不是在中秋节。 “我还以为您更关心您的鸟如何了。”巫妖讥讽道。 凯瑞本咳嗽了一声。 “我是不太清楚,”克瑞玛尔坦然地说:“毕竟我的位面距离我太遥远了,而这里的人们或许另有想法,但我们可以......” “问问度娘。”英格威懒洋洋地说,举起他的移动电话,里面正呈现着度娘呈现的信息,“哦,”克瑞玛尔盯着屏幕说:“原来这里的不是百度,是万度。” 万度使用起来要比百度更简单一些,具体的名词只要把手放在名词上面就能追索到意义所在,譬如说一系列正如埃戴尔那所说的有趣的游戏——事实上巫妖已经看穿了一切,他们(特指那对半神)就是想玩,玩,玩! 我说,生命之神安格瑞斯怎么你了?英格威,密林之王应有的稳重与冷静呢?吃掉了吗?为什么不吐出来! 还有埃戴尔那!当然,谁都知道七十七群岛上有一个疯癫的半神巫妖,但这不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想想你的巫妖们,难道你打算让他们变成**让你打吗?他们已经够惨的了!!!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巫妖的识海里回荡,还有克瑞玛尔,他给了巫妖一个眼神,既然无法反抗......那就...... “烧斗香是什么?” “就是将香料堆砌起来,”埃戴尔那读到,“外面蒙上描绘着画面的细纱,然后点燃。” “这让我想起格瑞第,”巫妖侧着脑袋悄悄地说:“庸俗至极。”事实上除了精灵系的神祗之外,许多神祗都会在神殿或是圣所点燃香料,这种香料不但能够祛除疾病,驱逐污秽,也能激起信徒对神祗们的崇敬,但这里必须申明一点的是,凡是邪恶的神祗所用的香料也越浓烈,越丰富,也许是因为除了地精之外,没人会喜欢自己臭气熏天——就连格瑞第这种喜好血肉的神祗也不例外。 精灵们之所以不喜欢,是因为许多香料都必须毁伤植物或是杀死动物才能拿到,虽然不都是如此,譬如龙涎香,但为了避免嗅到他们厌恶的气味,他们还是尽量避免大量使用香料。 他们更喜欢草木、湖水与山风裹挟着的,属于自然的芬芳气息。 “树中秋。” 听到树,英格威与凯瑞本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您不会喜欢的,”巫妖殷勤地说:“因为他们要把里面点着蜡烛的灯挂在树上。” 这个......当然不行,精灵们为了保证不引燃树木,在灰岭与银冠密林都用氟石照明,辉石取暖,把灯......里面点着蜡烛的灯挂在树上,是绝对不行的。 “走月。” “就是与好友一起在月光下慢慢地散步,”凯瑞本说:“从圆月升起,到天色将明。” “听起来很美。”埃戴尔那说:“我们可以试试,英格威......” “仅限女性。”巫妖说。 埃戴尔那明显地卡了一下。 克瑞玛尔有点担心了。 “点塔灯。” “你是说像是导师点了的那座法师塔那样到处从窗口喷火吗?” “......舞火龙。” “让我的导师把霜白放出来吧,”巫妖说:“她挺爱导师的,别说火,就算是冰霜喷吐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埃戴尔那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笑,“我觉得还是最后一项比较有趣,”他转向英格威:“放天灯。” ———————— “嗯......我说......” “什么?” “你为什么要......我是说,你让埃戴尔那先生不高兴了。” 巫妖哼了一声。 “为什么?” “他嘲讽了你......我们。”巫妖说:“哈球!” 我觉得一个劲儿地拆导师台的你也没好哪儿去,克瑞玛尔在心里说:“但你知道他会生气吧。” “密林之王在这里,”巫妖说:“他能做什么?” Ps:我觉得在盒马生鲜之后,愤怒的小鸟(开发商是谁?)也应该给我广告费,还有百度。谢谢,直接打账上就行了,不用另行通知。 圣者番外——中秋节特刊(3) “能把我们挂在天灯上。”克瑞玛尔说,他们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的景色,在漆黑的背景中,道路就像是金色的光线,奔驰的车辆犹如洒落滚动的珍珠,还有数之不尽的高楼,就像是巫妖提到那座被他的导师点了的法师塔,据说法师塔的主人是英格威的一个朋友,在灵魂宝石的争夺战中因为有他,英格威才能给了埃戴尔那一箭,所以埃戴尔那后来就找了个机会把他的法师塔点了——虽然人侥幸没事,但英格威还是挪了银冠密林三年的收入给他重建了法师塔——这件事情弄得英格威和埃戴尔那都不高兴,埃戴尔那在七十七群岛更是抱怨了很多次。 所以有时候沉默是金。 巫妖低头,鉴于他们被挂在一百六十七层零六尺的地方——埃戴尔那亲手做了两盏很大的天灯,哪怕是在另一个位面,天灯也没有走样,酒店的管家很快就送来了材料,在这里要提一句的是,不但有原材料,还有半加工完成的灯罩和铁丝架子,铁丝架甚至包裹着薄薄的丝绸,下面有精致的飘带,只要快速地组装一下就能完工,可谓考虑得非常周全——为那些不幸的手残党人。 但无论是对于英格威,还是埃戴尔那,又或是凯瑞本都不是问题,凯瑞本本来就是游侠,埃戴尔那与英格威也曾经在大陆上游荡过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埃戴尔那,他不但做了天灯,还在天灯上勾勒出了翡翠林岛与银冠密林的俯瞰图,虽然只能说是写意的轮廓,但还是博得了英格威的一笑。 然后英格威也在天灯上简单地勾出了一个头像,凯瑞本不认识,但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埃戴尔那,”英格威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微笑着说:“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 凯瑞本,巫妖与克瑞玛尔,还有在一边举着画笔的亚历克斯都惊呆了,天灯上的人看上去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小! “没什么不可置信的。”英格威说:“龙裔也是会长大的。” 长大了就一点也不可爱了......甚至有点可恶。 如果说只到这里,埃戴尔那还能勉强叉个腰什么的,但后来英格威也在另一盏天灯上勾出了一位女士的头像:“这是你母亲......凯瑞本。” 精灵们的生命悠长,即便死去,也只是回到了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膝下,儿女回到父亲身边难道会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情吗,终有一日,他们也会重新相见,所以他们很少会用画像或是雕像来缅怀离去的人——英格威与凯瑞本相继回归安格瑞斯的膝下之后,本来也应该见到这位女士,但这位女士已经去到另一个位面,在那里立起生命之神的神国,以及仅属于精灵们的全新世界与国度而无法卸下身上的职务——又或者说,经过了那样长的时间,她与英格威还有凯瑞本之间的情感也已经完全地沉淀了下来,难以掀起波澜,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将来已经变成了永恒,反而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过于从容......从容到有点冷酷。 所以这还是凯瑞本第一次从画面上看到自己的母亲。 因为之前克瑞玛尔就坐在凯瑞本的膝盖上,所以他也能看到这位女士的面容——英格威对于这位女士显然有着异常深刻的记忆,因为只是寥寥几笔,她就跃然纸上——她微微侧着头,看向画面之外,就像是注视着凯瑞本,凯瑞本的视线几乎无法移开,他轻轻地抚摸着那张面孔,但在轻微地情绪波动后还是回复了平静。他能够理解自己的母亲,就像是银冠花从树枝上跌落,留下的**在其他地方发芽生长,重新开出新的花,你会为这样的新生而感到欣喜,但又不免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埃戴尔那转过头,所以说,他讨厌精灵,除了英格威。 克瑞玛尔拉了拉凯瑞本,凯瑞本低头看他,“画白脸儿!”克瑞玛尔说。 精灵游侠马上笑了,一边的巫妖则开始撅嘴,埃戴尔那看见了,幸灾乐祸地嗤笑了一声。 巫妖立刻温和地说——对着克瑞玛尔:“看来我们还要多做几个天灯。” 克瑞玛尔惊讶地看着他,翻了翻自己的小手,他们连画像都做不到呢——但巫妖的目标原本就不是他或是天灯,因为巫妖很快就接着说:“这些可不够......我记得我可敬的导师在法崙就有半打的固定情人,到了七十七群岛上也有两位数以上的倾慕者,据说我的‘母亲‘,红龙格瑞第也曾不止一次地拜访过他的法师塔......” “嗯。”英格威点点头,“但真不必了,”他看向先是气恼,再是惊喜——显然误会了什么的半神巫妖:“因为这家伙的风流韵事太多了,”他温和又平静地说:“别说女士们,追逐在他身后的男士们也不少呢,对吧,埃戴尔那。”他看向发灰的同伴,“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当然,之后你又让我大开眼界,我想你的字典里大概从来就没有底线这种东西。” “所以,”他抛下了被无形的箭矢穿透了无数次的埃戴尔那:“如果要记下每个他曾经往来的爱人,”密林之王说:“你们大概要为他准备......至少能够覆盖这座城市的天灯。” 埃戴尔那彻底地暗了。 —————— 埃戴尔那把巫妖和克瑞玛尔挂在天灯上的时候,巫妖可真是有点吃惊:“嘿喂!”他努力向凯瑞本伸出手臂:“凯瑞本!?” 凯瑞本露出了一个满含歉意的微笑,而英格威伸出手指在巫妖的脑袋上点了点:“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密林之王说:“可以理解,你要保护你的小朋友,但埃戴尔那终究还是你的导师,你应该对他保持应有的尊敬。”而不是疯狂地找寻每一个机会给他挖坑。 巫妖:呵呵。 克瑞玛尔:......填土的时候您也很开心啊,或者说,每个看上去光明磊落的大人物切开之后都是黑的吧......又或者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就算非人也是。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被一起挂在了天灯上,巫妖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克瑞玛尔则完全可以说是被连累的,因为埃戴尔那很清楚,只有巫妖,巫妖才不在乎被吊上一晚呢。 或许现在也不那么在乎。 “月亮还不是很圆。” “后天才会圆呢,”克瑞玛尔说:“今天十一号,中秋节在十三号。” 之后他们安静了一会,享受着难得的平静,风吹过天灯,巫妖和克瑞玛尔也跟着摇摇晃晃。 “我觉得......”巫妖说:“这样也不错。” 他的声音几乎湮没在风里。 但他只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克瑞玛尔说。 —————— 放天灯主要还是在放上面,不过在埃戴尔那跃跃欲试想要切断绳索的时候,凯瑞本还是把巫妖和克瑞玛尔接了下来,一路上他们都在哈湫哈湫。 “难道赎罪巫妖还会感冒吗?”凯瑞本迷惑极了。 “也许是有人在说起我们。”克瑞玛尔说:“哈湫!” “那么说他们终于发现我们都不......哈湫!在啦?”巫妖说:“我真为我们的位面担心,鉴于神祗们竟然能够迟钝成这个样子。” “倒不如说他们足够谨慎。”克瑞玛尔说。 在走向侧厅的时候,凯瑞本停下了脚步:“给你一个惊喜。”他对克瑞玛尔说,毕竟之前的事情让他有点觉得抱歉。 一推开门,克瑞玛尔就看到了一条灰褐色的影子正在房间里兴奋地跑圈,他还没能看清楚,那条影子就猛地扑了过来,把他(凯瑞本及时地把他放在了地板上)压在了毛茸茸的肚子下面,等它察觉到现在的克瑞玛尔只有它的小崽子那么大的时候,它又急忙退了两步,然后把克瑞玛尔按在爪子下面,亲亲热热地舔了起来。 巫妖扑过去把克瑞玛尔拖了出来。 它对着巫妖咻咻咻。 “白脸儿!?”在巫妖准备来个酸液喷吐之前克瑞玛尔认出了那张脸——那对黑色的豆豆眼,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耳朵,又圆又大的鼻子,总是像在微笑的嘴还有那些暖呼呼的绒毛! 白脸儿“唧”了一声。 “一般来说,”凯瑞本愉快地说,“像是这样的小生物是无法留下完整的灵魂的,但我离开灰岭与银冠密林之前,偶尔发现了它,虽然那时候它都快消散了,但在神国它又很快恢复过来了,我发现这里也有水獭,就让瑞雯给我送了个快递,它可以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和我们一起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克瑞玛尔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也有可能是因为白脸儿热乎乎软绵绵的肚子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白脸儿让他骑在身上,然后带着他飞快地跑开了。 “白脸儿在灰岭的时候就不喜欢你,”凯瑞本看了一眼被留下的......不死者,摇头说:“看来现在还是不喜欢你。” 巫妖:...... 等巫妖找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和白脸儿一起躺在露台上,阳光透过玻璃晒在木头上,暖融融的,克瑞玛尔就睡在白脸儿的肚子上,随着水獭的呼吸一上一下,巫妖看了一会,就去找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正坐在一盏台灯上,巫妖捅捅他,让他去找克瑞玛尔。 “现在不行。”亚历克斯说:“我在和维维说话。” 就在这时候,巫妖看到一抹黑烟正从浴室里冲了出来,用比水獭更快的速度绕着房间奔驰了一周,然后在他们面前猛地停下,熟悉的负能量扑面而来,与巫妖无意识溢出的正能量产生了激烈的反应——幸好就算是被召唤出来的死灵骑士稳定地保持着与亚历克斯相对应的比例,所以这些反应更像是冬天的毛衣发出的,噼啪作响的一连串儿静电。 “呜呼!”死灵骑士高举大剑,喊到:“向可敬的黑暗之神致意!您忠实的仆人在此为您效力,请吩咐吧!是要去毁灭城市,还是要去剿灭巨龙!” 然后巫妖就看到那柄大剑从死灵骑士的手里跳出来,开始啪啪啪地打他的屁股——之所以它能打到他的屁股,是因为之前死灵骑士的坐骑先把他扔了下来,现在这匹同样微缩成了模型的梦魇正在一边哕哕大笑。 “这是我的导师。”亚历克斯说:“他就是个龙裔。” “我倒不介意他去剿灭巨龙。”巫妖阴沉着脸说,他就知道没什么人能指望。 不过等巫妖来到正厅里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再那么沉重了,因为他看到了霜白。 霜白就算成了骨架,仍然可以围绕这座建筑一周直到可以咬住自己的尾巴,不过现在她合情合理地缩小到了能够栖落在英格威肩膀上的大小,霜白的两只前爪正牢牢地抓着一个......游戏手柄,而大屏幕上的游戏已经从小鸟打猪变成了战争游戏,霜白和英格威是队友,至于埃戴尔那,正坐在一旁,一脸阴霾地盯着骨龙悠闲自在地晃来晃去的尾骨。 巫妖几乎想要大笑,不过这时候埃戴尔那也已经注意到他身边没有克瑞玛尔。 两个不死者的视线在空中碰到了一起,巫妖耸了耸肩,走到——以相当缓慢的速度,来到厨房里,厨房里的冰箱总是有满满的新鲜水果与苏打水,他召唤了不下一打的隐形仆役才终于切完了一个芒果,堆在一个玻璃小碗里,堆得满满的,又在盘子里盛满敲碎的冰块,还有一整瓶的苏打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在法术的作用下穿过了一整个大厅,半个侧厅,落在距离克瑞玛尔不过几寸的地方。 不过几秒钟,克瑞玛尔就被芒果的浓香带醒了,虽然已是秋天,但高空的阳光几乎毫无遮蔽,更别说白脸儿的肚子本身就蒸腾着不低的热量,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有点口渴。 巫妖拍拍身边,克瑞玛尔挪了过去,现在他发现变小了也不是没有好处。 圣者番外——中秋节特刊(4) 凯瑞本突然发现套房变得拥挤起来了。 骨龙霜白占据了不小的地方,水獭白脸儿总是会出现在任何地方(最多还是在充当巫妖和克瑞玛尔的坐骑),然后是亚历克斯的死灵骑士,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活泼的死灵骑士,还有他的灵魂武器,以及梦魇,虽然小,但他们的活动范围一点也不比霜白和白脸儿少。 最后是火元素——对,巫妖把小蜘蛛也召唤出来的,虽然说是小蜘蛛,但这只蜘蛛的实际大**能与山峰相仿,而且它的颜色应当是无色或是紫色(也就是火焰能够达到的最高温度,七千度),但出现的时候它是橙色的,也只有托盘大小,它兴致盎然地在套房里爬来爬去,留下一道道灰黑色的痕迹,在克瑞玛尔能够阻止之前,烟雾警报器就响了,然后所有的“人”都有幸感受了一次高等级酒店的救援行动。 酒店的服务人员也大惑不解,之前并不是没有人烧了酒店房间,但这样......大块的,又均匀,看上去就像是有个巨人手持着过烫的熨斗在上面拖出来的痕迹是怎么造成的? 如果只是一般的客人,他们也许就要被礼送出去了,他们不是,所以酒店只能打开了另一套套房。 不过埃戴尔那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之前有无耻地仿效过巫妖的行径,但对于英格威来说,游戏显然比食物更能引起他的兴趣,而霜白,这只可恶的骨龙,更不需要食物了——她就勾搭着英格威玩了一局又一局——相比起小鸟打猪这种简单的游戏,别他更为复杂和需要智力、反应速度甚至素养的游戏当然更能激起他的兴趣。 埃戴尔那当然也竭力争取过,他也行啊,无论什么他都不可能弱于霜白,但问题就在他可悲的本性。 小鸟打猪的过场埃戴尔那从来不看,他也不在乎是猪抢了鸟的蛋,还是鸟炖了猪的蛋,他喜欢的是摧毁与死亡,而这个游戏从根本上来说确实如此,虽然那些猪无论如何也不会流血让他有点失望,但此起彼伏的哀叫声还是挺动听的不是吗? 霜白出现后(还是英格威建议的),她可以说是飞快地接受了这个新的世界,尤其是游戏,于是最糟糕的局面出现了。 起初只是简单的动作游戏,考验的只是玩家的反应速度,像是这样的游戏,埃戴尔那也能玩得很好,只要他别突发奇想,像是去踩踩怪物,跳跳悬崖什么的,几乎都能一次通关。 而且有几次确实是他找到了不同的通关方式。 格斗游戏与射击游戏也是一样,埃戴尔那作为龙裔,战斗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就算他需要操纵小人对战,他也能在最短时间里找到敌人最大的弱点,或是自己最强有力的攻击方式。 但从恋爱游戏开始,局势就急转而下,埃戴尔那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一个游戏,英格威与霜白可以在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里与自己的虚拟爱人结婚,而他就要在肮脏的公共卫生间里被**砍死?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几乎可以说是温和而又宽容地对待了每一个恋人......嗯,之后他改变了态度,但结果还是一样,这次他还被zhijie了。 霜白大笑,而英格威也在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埃戴尔那总是从里面看出了一丝愉快的味道。 而等到他们逐步介入更复杂的游戏,像是策略游戏与角色扮演游戏的时候,埃戴尔那的优势更是荡然无存,是的,他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取得胜利,但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他的天性总是会让他的手指挪往不该挪的地方......在游戏角色带着沮丧或是悲痛或是愤怒的神情出现在屏幕上,然后告诉他他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连带着他的队友,也就是霜白与英格威一起OVER之后,霜白和英格威就毫不犹豫地把他剔除了队伍——他们宁愿和笨拙的人类玩,也不要和他玩! “这样可不行。”半神巫妖嘀咕着,去找了克瑞玛尔,他最小的弟子对他还是十分恭敬的,只是提到了已经快要变成游戏宅的霜白与英格威,克瑞玛尔也感到有点为难,毕竟英格威是能够把小鸟打猪玩上一整夜的......人,而那些策略游戏与角色扮演游戏可比小鸟打猪有趣得多的多了。他又不能建议埃戴尔那把他们拖去电击,埃戴尔那要是敢这么做,英格威就敢把他吊在电视塔的避雷针上。 “来吃樱桃!”巫妖喊:“奶油都要化了!” 埃戴尔那不顾巫妖的怒目而视,戳了三颗樱桃——在一根叉子上,他的态度很明显,巫妖忍耐了一下,“知道凯瑞本到哪儿去了吗?” “不是去给白脸儿打预防针和除虫去了吗?”克瑞玛尔塞了半颗樱桃在嘴里,迷惑不解地问道。 “哦,我忘了。”巫妖漫不经心地说,一边朝埃戴尔那看了一眼。 半神巫妖眨了眨眼睛,举着叉子走了出去。 ———— 就在凯瑞本带着挨了针,又喷了药水,变得萎靡不振的白脸儿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位身材曼妙,容貌秀美的女士正站在他父亲身边,“这是霜白。”英格威说。 埃戴尔那站在一边,对凯瑞本笑了笑,相比起他,他的不肖弟子——过去的克瑞玛尔,现在的克瑞法,显然要更懂得精灵,也许是因为他身边就有一个在很多地方与精灵一般无二的人类,比起自身的利益,精灵与克瑞玛尔都要更注重别人的利益,所以要他们改变主意,唯一的方式就是告诉他们这样对别人,尤其是他们看重的事物有害。 巫妖一举两得地赶走了凯瑞本和白脸儿,就是他提到了白脸儿现在使用的身体不一定有经过检疫和除虫,虽然有凯瑞本和英格威在,但为什么要等它生了病才来治疗呢,先行检查一下岂不是美妙?于是富有责任心的精灵游侠立刻把白脸儿装进了包里,带到医院做了检查——过程漫长,程序繁复,当然了,这是巫妖所能找到的最正规也是最“贪婪”的一家宠物医院,他们对于那些有能力的主顾从不手软,一项项的检查又必须又精细,嗄......对白脸儿也没有什么不好对吧,至少它现在闻起来都是一股香喷喷的草莓味儿。 “看,”巫妖对克瑞玛尔说:“他们还给它洗了澡。” “你真是好人。”克瑞玛尔说。 白脸儿愤怒地大叫起来。 但不管白脸儿是不是在诅咒连连,巫妖的目的是达到了,他和克瑞玛尔度过了一个相当惬意的午后时光,所以虽然不满埃戴尔那的打搅,他还是给了他也许是因为疯癫了太久而脑袋僵化的导师一个小小的提醒。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啊。”凯瑞本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自己的父亲与埃戴尔那都穿戴整齐,像是要出去。 “我们要出去,”埃戴尔那说:“今天是中秋节,我们要去买月饼。” “今天是最后一天,”克瑞玛尔表示同意,“很多月饼都会打特价。” 他们肯定是要一起去的,就在酒店的地下层,有着这里最大的一家超级市场,而且允许宠物入内。虽然白脸儿不是宠物是家人和朋友,但因为有凯瑞本与英格威,就连埃戴尔那也会注意所谓的条令与法则。 一如既往,凯瑞本带着几乎所有的累赘——巫妖,克瑞玛尔,水獭白脸儿,还有小蜘蛛与死灵骑士维维,维维的剑胡安娜与坐骑梦魇,只有霜白挽着英格威的手臂,往来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们看,如果说英格威一人就足够引人注目,那么加上霜白就变成了次方,埃戴尔那慢吞吞地走到英格威身边的时候就向着无限去。 凯瑞本敏锐地拉起了外套上的帽子,不过注意他的人还是很多,尤其是他的肩膀上还趴着一只水獭,现在在这座城市里养水獭的人可不少,但这么可爱的可不多。 如果有视力出众的人,或许还能看到水獭的肚子下面还挂着一个**如生的巫师娃娃——亚历克斯,这位年轻男士的另一边肩膀上也坐着另外两只,只是兜帽的阴影与精灵的发辫还是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巫妖和克瑞玛尔靠坐在一起,注视着外面。 他们之中最感到惊讶的莫过于霜白,这里几乎已经能够与一只巨龙的巢穴相媲美,高大的货架上堆满了食物与用品,在另一个位面的人类只怕在想象中也没有见过这样富庶的景象,“这不奇怪。”英格威说,作为精灵,他总是愿意看到任何美好的东西,充足的资源也是如此,因为贫穷与饥饿能够造成怎样的灾难,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这座城市有三千万的固定住民,又有同等数量的暂居者与旅人,”密林之王说:“像是这样的市场还有许多。” “它们同时也是灾难来临时的储备仓。”埃戴尔那说:“据说这国家的储备方案分作三和五,一个城市至少有足够市民们饮食三年的储备,哪怕在这三年里没有任何支援或是产出,像是这座大城市,就是五年。” “......太美了。”霜白说。 “是的。”英格威环顾四周,他看到过许多人类,但从没有那里的人类,能够和这里的人类那样有着红润的面孔,健康的身体与轻松的情态——就算是那些领主、大臣或是国王也是如此,因为他们要么时刻担忧着自己的性命——在英格威的位面里,能够威胁到他们的东西太多了,魔鬼,巨龙,神祗......要么呢,就是彻底地放纵自己,让自己沉溺在任何可以麻痹自己的东西里无法自拔,因为就算是最高贵的人也难以保证自己可以看到第二天的阳光,更别说是那些卑微的小人物了。 但这里的人类不一样,他们无忧无虑,安然自得。 有时候英格威真的不得不怀疑,对于一个位面来说,神祗的存在是不是必须,以及有利的呢? 这里没有魔法,没有神祗也没有怪物,人类用自己的力量与意志改造这里,建设这里,而他们的成果就在英格威的眼前,如同任何一个英雄那样伟大与辉煌。 ......但事实总是能够证明,无论怎么辉煌与伟大,总有什么永远不变。 譬如说——颜。 就在英格威正在感慨的时候,埃戴尔那也没闲着,他站在端着甜品小样的小姑娘面前,只一笑就让她重新切了一只新的奶酪蛋糕,然后就在几秒钟的瞬间里,他就从容不迫地,一口一口地,把那只足有六寸的甜品吃得一点不剩,英格威对此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还有霜白看到了,也走了过去,在看到空了的托盘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没有了吗?” “有的,有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当然,就算足够老成也是一样)马上端出了另一只完整的奶酪蛋糕,英格威甚至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到霜白一仰头,连盘子带蛋糕吞到了肚子里。 小姑娘呆住了,大概很难有人能够马上从玛丽苏偶像剧里跳到恐怖惊悚片里,英格威一伸手就盖住了她的眼睛,微弱的力量流过她的思想,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们的背影,她连忙低头看去,看到身边的恒温柜里少了三个奶酪蛋糕的盒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凯瑞本正在忙着在海鲜水箱里捞白脸儿。 白脸儿可以以小鱼干的名义发誓它真不是故意的,它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它就掉在了满是鲜鱼大虾的水箱里,这肯定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赐予!于是它毫不犹豫地大吃大喝起来,而一位顾客伸手捞鱼的时候才发现一只水獭已经捷足先登,他本能地惊叫了一声,随后就抓出手机开始拍摄。 凯瑞本只奇怪白脸儿是什么时候跑掉的,他的肩膀......这个重量显然不对头,但亚历克斯只能看着天空对手指,他也不想的......同时凯瑞本也发现了——另一边肩膀的克瑞玛尔和巫妖也不见了,但白脸儿那里已经吵嚷了起来,工作人员正穿上雨衣靴子要爬到玻璃水箱里——单靠网兜可抓不住灵活的水獭。 他只能跑了过去。 圣者番外——中秋节特刊(5) 男人压了压鸭舌帽,探出两根手指,夹起一袋方便面,翻来覆去的看上去像是要仔细看看成分什么的,但只有靠近他的人才能听到细小的咔嚓声,也只有他自己能够享受到酥松的面饼在他的手里被碾得细碎的舒爽感觉,他已经很习惯做这种事情了,所以不但没有丝毫心理负担,还十分娴熟,他知道应该从一个角捏起,捏到里面的面饼碎光,也知道只从一个类型的方便面里挑选两到三袋,这样他又不必担心马上被人发现,又扩大了受害者的面积——想象着一个粗心大意的笨蛋,匆匆拿了几包方便面结了账,回到家里,等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才拿出来冲泡,却发现里面全都是如同蠕虫干般的小团,他就忍不住嘿嘿地笑起来。 对他来说,这简直如同是一件替天行道的事情,那么穷又不肯努力奋斗的,只能吃方便面的蠢蛋就应该这么不如意下去,最好能把他们气得浑身发抖,胃疼,脑出血甚至自杀才好,这样这个拥挤的世界也能更清净一些——鸭舌帽轻轻地放回了一袋方便面,让它尽可能地看起来还像是完整的,然后将手伸向第二袋。 “就是这个吧。” “嗯。” 突然出现在周围的说话声让鸭舌帽一惊,但也不是那么慌张,就算被人发现了又如何,大部分人顶多绕开这个货架,或是更小心地挑选方便面,又或是小声嘀咕两句,就算他们找来了超市的管理人,他也不会承认,毕竟他知道监控探头顶多拍到他拿着东西,却拍不出他是在看货品介绍还是在破坏商品,就算能,那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刑拘自己吗?他顶多把它们买回去就是了。 但下一刻,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巫妖和克瑞玛尔偶尔也想要两个人待一会,发自真心地说,能够再看到白脸儿,看到亚历克斯,看到凯瑞本,甚至埃戴尔那与英格威真是太好了,问题是最近他们也不免有心力憔悴之感。 所以他们可以想要静静吗?别问静静是谁。 问题是他们现在还只有两点七寸,虽然巫妖的气场可以达到两点七丈,但依靠双腿或是飞行法术在这个巨大的市场里游走,他们只怕要待到第二天,所以巫妖马上决定要给他们找个坐骑以及之后的钱包——位于邪恶阵营的他理直气壮,幸而有克瑞玛尔在,他至少知道应该挑选一个看上去就算在这里消磨一天也无所谓,口袋里又足够充实并且也不会为额外支出而为难的人。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无趣的家伙,就连巫妖都觉得丢脸,他是说,如果这个人算得上是邪恶阵营的,他苍白干瘪的灵魂只怕扔到哀悼荒原都只有可能会被魔鬼与恶魔剩下,就算有魔鬼选了他去凑数,他体内的魔法力量也会让负责压榨的魔鬼大骂上三天三夜——简直就像是只被榨汁过的柠檬。 在法术的作用下,巫妖和克瑞玛尔正大光明地坐在了购物车的小座位上,这个座位是给孩子预备的,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十分宽敞,而推着车子的鸭舌帽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临时傀儡,他辛辛苦苦地推着车子在通道里跑来跑去,因为巫妖和克瑞玛尔并没有真正想要什么,所以他们就就像是在一个庞大的花园里游览那样只顾着到处东张西望,对于巫妖来说,这里更新鲜,毕竟在另一个位面不可能出现这么丰富的物质聚集处,或者说,这样的地方不是等着兽人、巨人与巨龙来打劫吗? 就在巫妖专注于一瓶有着十个他这么大的香槟酒(对于这里的凡人来说也足够大)时,克瑞玛尔拉了拉他的袍子,他们从一排排的葡萄酒的缝隙里看出去,看到了埃戴尔那,霜白与英格威的死亡三人组,他们简直就像是今晚的明月那样引人注目,有人在猜测他们是不是来拍“颤音”的,也有人说像是这样的脸和身材根本不需要通过神马颤音来扩大影响面,大概是为了录制晚会(中秋晚会与不久之后的国庆晚会)邀请而来的国际友人,还有一些人认为他们有可能是来参加世界名模甄选会的——看看那身高,看看那高级脸!看看那发色! 三个“人”中埃戴尔那与英格威的发色虽然都很美——埃戴尔那在伪装成人类或是被迫重新成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时,他的长发在暗处是柔和的深褐色,就像是富有光泽的巧克力,在亮处是亚麻色的,就像是丝绸那样柔滑,也让他虚伪的外表显得格外可亲;英格威的长发是浅金色,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能够剪下一部分,拿到典当行去估价,也许真能卖出金子的价格,而且它的长度也已经超过了英格威的膝盖,就算编成了辫子,也依然如同流动的溪水那样熠熠生辉,让人无法转开眼睛;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发色与长度都在普通人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霜白则不同。 霜白的长发需要缠绕在腰上才能保证它不会跌倒地上,每一根发丝都是半透明的灰白色,末端闪烁着银光,毕竟她之前是一头真正的银龙,不是龙裔,也不是精灵,长发对应着巨龙的须髯,即便她已经成为了一只失去了鳞片与膜翼的骨龙,这些闪光的珍贵之物还是留了下来——也许冥冥之中的主宰也认为让一个无辜的女孩秃头太过分了——就连七十七群岛上寥寥无几的几个女性巫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也会谨慎地尽可能将自己的头发先保存起来。 总之,不管怎么说,霜白的长发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有那无可挑剔的五官与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人们几乎都绕着他们走,就像是埃戴尔那张开了恐惧光环,有些时候极致的美一样会令人感到恐惧。 不过,是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坏在不过上,那就是推销月饼的阿姨们,她们是最伟大的,最敏锐也是最无所畏惧的,对于她们来说,模特是什么?演员是什么?巫妖和骨龙是什么?半神是什么!她们只看到了三个闪闪发光的......顾客! 他们的手里是空的,他们甚至没有购物车,也许他们不是来买月饼的,但如来佛祖,玉皇大帝,无量天尊,真神啊拉,上帝耶稣以及圣母玛丽亚,图腾圣神,奥林匹斯十二神啊,这些阿姨会在乎这些吗?她们立即一涌而上,开始疯狂地推销起她们的月饼来。 还在等什么?月饼大降价了,月饼大打折了,月饼买一送一了!买三送二,买五送三了!买十盒送金玫瑰花了!买二十盒送葡萄酒了!买一百盒......买一百盒送阿姨了! 人参鲍鱼的不来几个吗?里面还有镀银的保温杯,或是玻璃雕花酒具! 极品十仁月饼可不来一车吗,就算是不送人,自己留着也能从中秋吃到端午,瓜子仁,桔饼,花生,黑芝麻,白芝麻,松仁,冬瓜丁,核桃,红丝,绿丝......还能有比这个更适合中秋团圆节的吗,没有!谁不要十全十美?爱她!就送她十仁月饼! 还有巧克力麻辣牛肉馅月饼!西方传统与东方传统的美妙结合,买了这个,主食、配菜和甜品都有了,难道不是天作之合? 韭菜鸡蛋月饼!谁不喜欢韭菜鸡蛋月饼?韭菜鸡蛋饼在菜市场卖的可老好的,有气味?就是要有气味!没气味还算是月饼吗?你怎么让别人知道你吃了月饼? 腐乳月饼......看看这成色,看看这内容,上面的巧克力麻辣牛肉馅月饼可不能当早饭,这个能!健康,古朴,有品位!简约中见奢华大气! 还有这个,笋干烧肉,菊花普洱,多好啊,怕你肉吃腻味了,还给你准备了爽口的茶,要是觉得太清淡了,看看这个,野猪肉老干妈月饼?保证野猪,看看这黑毛!不是乌克兰大白猪身上的毛吧,也只有小野猪能长出那么漂亮的毛! 还有还有,这儿有适合姑娘的,三文鱼月饼,没热量,没脂肪,吃了保准瘦三斤,不来个七八盒吗?这花纹可精巧的很!不爱吃这个?行,适合女孩子家口味的可多,瞧瞧这个酸味的,老坛酸菜和山楂......皮蛋的怎么样?一整个的皮蛋,除了我们,那个厂商能这么下本钱哦,现在皮蛋都三块钱一个了,我家的月饼一盒八个,一盒只要二十块,还不用剥皮! 人不会自己去买皮蛋吗?要说不用剥皮瞅瞅我这个,小龙虾月饼,螃蟹月饼,酥皮榴莲月饼! 巫妖在看到埃戴尔那在阿姨们的笑逐颜开中将一大摞烧炭月饼——外表和里面都是乌漆麻黑的月饼,据说加入了炭粉,能够吸附掉体内的杂质什么的......搬进了购物车,就看向了克瑞玛尔,今天还要回去吗? 克瑞玛尔敬畏地看着他们......埃戴尔那,英格威与霜白,几乎都快把那条月饼通道(大家都知道的)搬空了,他们既不在乎钱,也有这样的好胃口,但就算是迟钝的他也能察觉到随之而来的巨大危险,但凯瑞本肯定不会把他们留在这里,他们也顶多调开他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也许,大概还是要回去参与到那场胆量、肚量与意志力检定大会里的。 “还有亚历克斯。”要说他们几个中谁最惨,大概就是亚历克斯了,相比起虽然缩小,但还是保有着正能量焚化炉与能够粉碎一切的秘银身躯的巫妖与克瑞玛尔,亚历克斯现在使用的是他在另一个位面的人类身躯,虽然他还是个法师,但他会被撑着,也会消化不良,亚历克斯之前才和他的世界告别,克瑞玛尔不舍得就这么把他扔给埃戴尔那——至于英格威,还是别指望了,他当然不愿意看到埃戴尔那做邪恶的事情的,但只要不是邪恶到毁灭世界的事情,他的底线就会放得很低......低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 之后的事情不必多说,凯瑞本在出口找到了巫妖和克瑞玛尔,他们正坐在一袋子面粉,鸡蛋,酒,糯米粉以及其他种类繁复的食材上,至于是什么人给他们结的账,精灵已经无从知晓,但克瑞玛尔向他保证,这完全就是那个作恶的人咎由自取,虽然那只是无法提起公诉或是予以正式处罚的小罪。 “但你们要食材做什么?” “哦,我们打算自己做点月饼。”克瑞玛尔说。 “但父亲他们已经买了很多月饼了。”精灵游侠不解地说。 “呵呵。”巫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 “我要诅咒他们!” 一只月饼被恶狠狠地丢在地上,然后它在几双视线的注视下跳了起来,几乎撞上吊灯,然后摔在矮桌上又掉下来,咕噜噜地滚到沙发下面。 英格威罕见的什么也没说,也许他也很想说些什么。 “我要去摧毁他们的......”霜白阴沉沉地说:“他们的什么?制造厂?我要把里面的地精一个个地揪出来,然后把这些粪便全都塞到他们的嘴里。” “他们也许会很高兴的。”巫妖说:“地精就爱粪便。” 真不怪他们这么说,被撕开成两半的榴莲月饼正在散发着“动人”的芳香,英格威召唤来的风就算快要把这座建筑吹倒,也没能消除所有的气味,最后还是埃戴尔那用一个微缩了的负能量射线毁尸灭迹。 即便如此,也许是错觉,那股令人绝望的气味已经渗入了整个房间。 还有那只——十仁月饼,几乎有巨龙的脸那么大,但就是这么大的一块月饼,里面除了冬瓜,冬瓜就是冬瓜,还是除了水分后被糖腌制到成干尸的冬瓜,要说,那些写在配料表上的瓜子芝麻有吗?当然是有的,大概就和龙裔术士里的好人一样多,你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啊,你知道的。 埃戴尔那的脸色很差,毕竟一向是他骗别人,他......几乎,应该没有被别人骗过,或是说,敢于骗他的人,除了极少数之外,都已经毁灭在了龙焰或是法术里。 现在他被一个凡人骗了。 圣者番外——中秋节特刊(完) 水獭白脸儿咕噜噜地把那只溜到了沙发底下的月饼给滚了出来。 月饼上写着“鲍鱼海参”,克瑞玛尔看着白脸儿,白脸儿闻了闻,喷了喷胡子,随手将月饼拨到一边去,克瑞玛尔这才意识到,白脸儿不是想要吃它,而是觉得......它太占地方,或是气味太难闻了。装着这只月饼的盒子还打开着,里面只有两只,对,只有两只月饼,在金黄色的绸布上摆着一对镀银的,所谓保温保健杯,但要让克瑞玛尔说,这只杯子所含的纯银或许还不如魔鬼的善心多。 另一个相似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人参枸杞月饼,克瑞玛尔觉得打开它同样需要不小的勇气,至于那套据说是捷克斯洛伐克出产的水晶酒具......克瑞玛尔深刻地怀疑,可能来自于某省某市某街道一个叫做捷克斯洛伐克的小厂,玻璃里面的气泡数量不由自主地想让回想起温馨的童年——就是会拿着泡泡机到处跑的那会儿。 至于巧克力麻辣牛肉馅的月饼......英格威觉得,无底深渊中的恶魔会喜欢这个的,根本毫无秩序可言,里面充填的不是馅料,是罪恶与混乱——还有韭菜鸡蛋月饼,在人们的通常认知中,韭菜是绿色的,鸡蛋是黄色的,但在韭菜鸡蛋月饼里,你能够看到的是一种混沌产物,灰褐色的,咬在嘴里就像是隔夜冻过的呕吐物,散发着悠长而又深沉的酸臭气味......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是腐乳月饼,里面当然不可能是一整块腐乳,成本太高,而且很难成型,所以里面还是以及已经让巫妖等人十分熟悉的冬瓜蓉,掺入了除了咸味之外别无他物的腐**,但要让巫妖来说,这还不算太坏,至少在另一个位面,它可以当作盐卖给兽人。 笋干烧肉——他们不但吃到了笋干式样的塑料皮,还吃到了伪装成肉丁的......土豆,菊花普洱,里面的馅料应该搜集了很久吧——每一片茶叶都最少经历了三次沸水加身的折磨,野猪肉老干妈月饼,不,毛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多,毕竟毛都是长在猪皮上的,所以最多的还是辣椒和豆子。 三文鱼月饼——那条鲑鱼一定死不瞑目很久了,老坛酸菜和山楂......酸味并不是最可怕的,重要是里面的蛋白质含量过于丰富;皮蛋有时会被一些不懂得应该如何享用的人称为魔鬼的蛋,埃戴尔那觉得魔鬼也未必能够生得出这样邪恶的蛋;小龙虾月饼里面的龙虾仁简直能够与七十七群岛上的僵尸们相媲美,螃蟹月饼的海腥味则让凯瑞本不无怀念地想起了小雀号。 ...... 等到他们终于打开了酒店赠送的流心奶黄月饼时,无论是之前还兴致勃勃的霜白(她有很久没有尝过人类的食物了),还是虽然不做表态但还是纵容埃戴尔那扫空了一整个月饼货架的英格威,都失去了尝试的兴趣。 “或者我们还是试着自己做点月饼吧。” 克瑞玛尔的提议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 套房里的厨房可能算是被利用最少的房间了,毕竟酒店能够二十四个小时提供客人们想要的任何东西,但厨房里的大小,固定与活动的设备还是非常齐全,骑着梦魇的维尔德格在明亮的不锈钢台面上跑来跑去,追逐着滚来滚去的干枣,用大剑把它们戳在一起——克瑞玛尔正想提醒他——他这么用剑,胡安娜准还要抽他,但巫妖拉他去看正在锅子里面翻滚的红豆,他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锅子下面不是蓝色的煤气火焰,而是同样呈现出漂亮的钴蓝颜色的小蜘蛛,它仰面朝天,抱着锅子,就像是人们推崇的球形釜,锅子的受热同样迅速而又均匀,就算是坚硬的豆子也很快就酥软了下来,这些豆子要被碾碎,然后......应该用料理机打成泥状,加糖翻炒,但巫妖只是摇了摇手指,一个法球就能做到的事情,又何必借助人类的造物呢? 亚历克斯坐在一边,挑拣着芝麻、花生、核桃、瓜子、腰果、扁桃仁......对,他们也要做个十仁月饼,鉴于霜白与埃戴尔那已经恨透了冬瓜和红绿丝,所以里面除了坚果还是坚果,亚历克斯一边挑拣着一边吃着,等到被胡安娜打得满头包的维维过来了,也马上被塞了一嘴,胡安娜监视着蒸箱,枣子蒸好之后,就让梦魇拉过来给亚历克斯与维维剥皮,他们要是敢偷吃,就要挨揍。 就在亚历克斯与他的难弟维维一起手臂挽着手臂,踩着擀面杖碾碎坚果仁的时候,霜白正在打鸡蛋,她把所有的鸡蛋都打了,然后灵巧地舀起里面的蛋黄。 埃戴尔那和英格威是负责月饼皮的人,如果不论他们的身份,这一场景看起来可谓赏心悦目,因为他们身量相仿,又都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在中岛的操作台上揉着加了糖浆,油和草木灰水的面团,这些对于很多人来说需要借助机器的程序他们做起来又快又好,面团不一会儿就光滑得能够反光,他们用长面包刀将面团切成合适的大小——克瑞玛尔举起拳头,“应该是半个拳头大小。”他说,随后发现自己现在的拳头可能就只有半颗榛子大,于是他改口说,“和苹果差不多大。” 英格威与埃戴尔那都是使用刀剑的人,他们的视力与计算能力更是不容小觑,切出的面团克瑞玛尔怀疑其中的误差可能只有0.1克,这时候凯瑞的馅料也调制完毕了,既然这些都是自己做的,那么他们当然也要选择符合自己喜好的口味,无论甜味还是咸味都相当适中,只有枣泥的味道要重一些,因为霜白喜欢,他们还为霜白做了一些肉馅儿的,毕竟霜白之所以被释放出来,还被赋予了一个生者的躯体,就是为了能够让她肆意享乐一番的。 只是等他们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才发现他们可能做的太多了。 “还有葛兰、梅蜜......” “佩兰特,瑞雯......” “阿芙拉......” “伊尔妲,凯莱布丽尔......” “伊尔妲一定又会抱怨你不务正业。”克瑞玛尔悄悄地说。 “所以我要为她额外地多准备一些。”凯瑞本用更小的声音说。 “还有那些记得我们的人。”巫妖说。 “但他们甚至不在这里,也不在我们的位面。”克瑞玛尔说。 “没关系,”巫妖笑吟吟地说:“我们这里有两个神明,我们可以向他们许愿。” “可以许两个。” “那么就愿他们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阖家幸福,青春永驻。” “他们会知道吗?” “会的。” “当他们咬下一口又酥软又好吃的月饼。” “当他们抬头望着天空,看见那一轮明亮的白色月亮时。” “当微风吹过他们的头发。” “一朵花儿在他们的睡梦中开放。” “每一次将手指放在暖呼呼的毛茸茸里。” “一缕晨光。” “一声赞许。” “一个微笑......” “所有经历过与未曾经历过的美好的事情......” “所有俯瞰着他们的神明与意志降下的祝福......” 就会来到。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17) 对于英格威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经验,他第一次被身边的人敌视,而且几乎是全部。 希尔薇就和任何一个流着巨龙血脉的女性术士那样,崇尚力量,讨厌受到束缚——任何束缚,无论是道德,还是法令,又或是人们的约定俗成,一开始英格威以为她是忘记了换下舞裙,或是......不是他过于相信自己——他是说,他的确短暂地以为希尔薇有意这么做,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们出发的时候,希尔薇依然如此,甚至没有披上一件斗篷,她身上的珠宝耀眼如同阳光,而她要比珠宝更加明亮动人,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地方,哪怕是骑在马上——她大方地撩起了舞裙,将一双修长且肌肉结实的腿呈现给每个人。 每个人都在看着她。 对此英格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他并不会以他的思想与观念去改变别人,让他意外的是罗萨达牧师,他说,他们最好还是伪装一下,鉴于希尔薇的追求者不在少数,还有一个格外令人忌惮的家伙——虽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惋惜。 但希尔薇只是大笑:“这就是我为什么召唤了你们。”她欢快而又冷酷地说:“你还不值得我为你改变,你没有这个价值,牧师。” 这句话让罗萨达的牧师脸色发白,“那么谁有这个价值?那个法师吗?” 英格威:......我就在这里。 “谁也不能。”希尔薇说:“我只愿意做我愿意做的事情。”她注视着牧师:“你随时可以滚开,我不在乎。” “你大概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吧。”牧师问道。 “不记得,”希尔薇说:“有必要吗?” “埃贝。”牧师说:“我叫埃贝。” “哦,”希尔薇神情冷漠地说:“你要滚吗?埃贝?” “不,”埃贝说:“我会追随你到任何地方,哪怕是无底深渊。” 希尔薇依然坐在马上,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如同矢车菊般漂亮的蓝色,令人难以转开视线的璀璨闪亮:“还有人要滚吗?还是要说些什么?” “没有,希尔薇女士。”半兽人说,他的父亲或许是兽人中的战士,他的容貌虽然丑陋——每个半兽人都是这样,比起兽人那张与野兽无尽接近的面孔,半兽人混杂着人类与兽人特征的脸则更为畸形扭曲——但他的身躯就像是一块不可动摇的岩石,灰褐色的皮肤裸露在外面,从手肘到指尖都生长着浓黑的毛发,他穿着一双黑铁的靴子,你完全可以将其视作一种武器。 “我比较喜欢这个称呼,”希尔薇说:“女士。”然后她看向半精灵,这个半精灵的父亲是人类,母亲是精灵,但也没什么可说的,这样的产物能够活到成年,他从人类那儿继承来的卑劣成分一定比较多,虽然他宣称自己是个游侠,但让英格威来看,他更像是盗贼,他的身上没有月之女神的徽记,虽然在装扮上像是一个贵人,手指和眼神却不像,他向希尔薇鞠了一躬:“我的主人,”他油滑又甜蜜地说:“只有您改变我的份儿,我可不敢对您指手画脚。” “不,”希尔薇说:“很可惜,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真是残忍啊。”半精灵游侠说。不过看上去他像是并不那么在意。 ———— 英格威以为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会遭到阻挠,但没有,虽然他能够感觉到无数视线一直在追随着他们,但直到他们将最后一环抛在身后,他们也没有遇到想象中的妨碍与纠缠。 不过除了希尔薇,没人能够放下警惕,毕竟想要占有希尔薇的人正是距离法崙皇帝最近的一名龙裔,他能够调用的力量太多了,只是最近法崙皇帝因为那个突然失去了踪影的弟弟而整日阴沉沉的,所以她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但要说她就这么放弃了......就连最天真的罗萨达牧师也不敢相信。 只是能够度过一**静的时光总是好的,他们离开法崙的都城后,就沿着一条河流向东走——希尔薇准备到了下一个城市才开始折向北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英格威猜测她可能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开人类的国家——若是向西走,那么就一定要越过高地,那里有着不下一百个诺曼人的部落,对于法崙的人们来说,他们全都是一些野人,粗鲁而蛮横,希尔薇想要避开他们无可厚非,但这样他们就要穿过兽人的毛梳子林了,或者他们还可以绕过毛梳子林,但这样很难说他们还要在路上走多久。 这条大河有着冰冷的水流,因为它正是发源于龙脊山脉,兽人们直接叫它大河,它从东北流向西南,穿过毛梳子林,整个法崙,最后在碧岬堤堡附近跌落入海,据说除了毛梳子林附近的区域外,这条河流与宁静毫无关系,即便河道宽阔,也依然因为不可忽视的落差而造成了分外湍急的水流,河岸两侧只有峭壁,没有缓坡,胆小的人甚至不敢接近。 但对于英格威他们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他们在一处能够直接俯瞰河流的舌岩上过夜,在不远的地方有着一片草木扶疏的裂隙,从大河分流出来的一股细小但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按理说,那个地方更适合驻留休息,但希尔薇厌恶那里的阴冷狭窄——虽然对于他们来说,那处足有上百尺宽度的裂隙算不得小。 英格威去那里取水,但他很快就回来了,皮囊是空的,“那里的水不好。”他说,然后从大河里取了水,牧师想要说些什么——估计不怎么好听,但还是忍住了。 河水有点混浊,英格威折了一些宽大的叶片,把它们编成一个小锅,然后放在火上煮,水的温度与火的温度巧妙地达成了一个平衡,直到水沸腾之后叶片也只是有点萎缩,英格威这才将水倒入皮囊,静静地等着它冷却。 叶片里剩下了一些泥沙,英格威没有直接丢掉它们,而是走到一边,把它们埋了起来。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18) 英格威这么做的时候,希尔薇坐在火堆边,拖着下巴,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就像是在欣赏一处精妙的好戏。 事实上,这些事情看上去与做起来都极其枯燥,但希尔薇就这么看着,兴致盎然,这让其他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妒意,这并不奇怪,就像希尔薇所说,他们都是为她而来的,只是他们暂时还能忍耐。英格威的心头忍不住涌上了一股熟悉的疲倦感,就像是那个混蛋还在他身边,无时不刻地给他找事儿——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除了埃贝之外的小队成员的名字,埃贝也不是自己告诉他的,而是他作为一个尴尬的旁观者听到的。 英格威看了一眼在最后的余光消失后完全融入了夜色的河水,他真担心半夜里他的同伴们会偷偷地把他捆起来,扔到大河里,最好能够就这么被漂到入海口去。 就连这些人中对他敌意最轻的半兽人最后也情不自禁地瞪了英格威一眼——因为他从远处打到和搬来的野猪没能获得希尔薇的夸奖,倒是英格威的水让希尔薇啧啧称赞——也许他不会把英格威扔到河里,但也有可能在半夜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滚到他身上把他压死——只有希尔薇有一顶小小的帐篷,在进入帐篷前,希尔薇斜睨了英格威一眼,差点让他炸了毛......英格威已经决定了,如果希尔薇敢邀请他到帐篷里去,他就立刻走,马上走,他宁愿在法崙的都城或是别的城市里重新招募队员,也绝对不要和一群想要生吞了自己的情敌朝夕相处! 幸好希尔薇没有,英格威放松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他发现自己听到了四声整齐的叹息声。 英格威很想说句话。 —— 臭。 英格威闻到了一股臭味。 他被其他三个人排挤了,就算在舌岩上露天过夜,他也被让在了最坏的一块地方,这里不但几尺外就是悬崖,距离火堆也最远,身下的石头更是又潮湿,又坚硬,英格威在林岛上的时候,就算不在房间里过夜,那么要么是在连绵不断的藤蔓上,要么就是在柔软的沙地上,或是在浓密的苔藓上度过温暖的一夜。之前他从碧岬堤堡往这里来的时候,也是在旅店与酒馆里住宿,所以这对他来说算不上是折磨,只能说是一种新鲜而又有趣的尝试,只是他一时半会的睡不着,他看了一眼火堆边值夜的半兽人,虽然这么说同伴不好,但战士真应该去洗个澡了。 臭味没有消失,就算风不断地吹过他们,但它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了,英格威感觉这河水不断冲击岸边的岩石带来的一阵阵有规律的震动,一边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坐起来,请半兽人战士去睡,他自己坐到火堆边去。 但就在他正在写上腹稿上的最后一个字时,另外一阵轻微但凌乱的震动传来,精灵立即警醒起来。 游侠也醒了,他的武器是一根生满了尖刺的鞭子,他仍然闭着眼睛,但只轻轻一动手指,鞭子就像是一条毒蛇那样垂落下来,并且被他牢牢的握在手里。半兽人战士抬起了头,捏着一根木柴伸到火里,就像是要把让火堆更旺一些,他注视着这根柴火,当因为潮湿而产生的烟雾消失,它熊熊地燃烧起来的时候,战士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他从火堆边站了起来,在将燃烧的木头丢向黑暗的同时,也已经拔出了自己的**。 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半兽人战士丢出的燃烧着的木头就像是火把一般,将那块地方找亮并激起了一阵愤怒的叫喊和诅咒声,那是一群地精。 地精,一种矮小而卑劣的生物,除了人类之外,他们很难对别的生物产生威胁,巨龙和龙裔更是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算是人类,他们持着武器的时候地精也不是那么畏惧,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地精的数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标准时。 他们现在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很难说这里有多少地精,他们密密麻麻,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全都是他们晃动的光秃秃的脑袋,只有一条臭鼬色的毛皮从额头贯穿到脊背,他们或是举着简陋的武器——木棍或是石头,或是赤手空拳,只有几个地精挥舞着刀剑,还有一些粗糙的弓箭,看上去就像是玩具,但谁都知道地精会用粪便污染他们的小骨头箭,这种箭一旦刺破了皮肤就会导致发热与肿胀,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英格威看了一眼帐篷,帐篷里悄寂无声,很显然,希尔薇对他们十分信任或说不在意。 “你觉得这里有多少地精?”游侠问。 “大概有几百个吧。”牧师说,他的经历并不丰富,毕竟罗萨达的牧师们更习惯待在一个城市里除非受到派遣(有时候就是他们甚至他们的祖辈出生的地方),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但还努力支撑着。 他们现在在舌岩上,而地精就在舌根的地方,他们将这里围拢的密不透风,半兽人看了英格威一眼,刚才牧师还在抱怨和嘲笑英格威居然还要到河里打水,又说他在故意卖弄,好引起希尔薇的注意,但现在想起来,可能法师从那个时候就对那道裂隙心存疑虑,而希尔薇的任性也可以说是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虽然在舌岩上看似没有了退路,但如果他们选择了那道裂隙,这样多的地精完全可以从两端围攻他们,上百尺的距离足够他们一拥而上,如果是那样,半兽人战士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全身而退——现在好像挺危险的,但舌岩本身就是一块薄薄的,悬在河面上的岩石,地精是不可能爬上来的,唯一的通道就是舌岩连着地面的位置,他们只要能够站稳脚跟,坚持到地精觉得得不偿失就能安安稳稳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半兽人战士投出的木柴已经熄灭,但英格威随即投出了像是光团一样的东西,地精们骚动了一会,发现它们并不会点燃他们,就安静了下来,但能够看到这里的情况后,英格威发现情况要比牧师猜测的更糟,这里的地精只怕有上千个,虽然他们几乎只到英格威的膝盖,但数量有时候就能够取代质量,地精们兴奋地鼓噪着,一只破烂的皮鼓被敲响,他们摇摆着,相互推搡着,开始进攻。 地精们的进攻杂乱无章并且虚弱,就算是牧师也能轻而易举地打破他们的头,但他们太多了,就算是向着空气挥动个手臂,挥动一百次也会感到吃力,何况地精的头骨硬度几乎和野狗差不多呢,而且他们必须小心他们的爪子和牙齿,比木棍和刀剑还要可怕,每个地精的牙齿都是十来把锐利的小匕首,而且他们没东西可吃的时候就吃粪便,他们的舌头和唾液比最剧烈的毒液还要可怕,一碰上就会生出可怕的水疱并不断地溃烂。 就在牧师感到疲倦的时候,一只手把他拉到身后,英格威投出法术,一股强劲的旋风将好几个地精卷起,然后扔到河里,之后又是一道贯穿了空气与地面的火墙,将最前方的地精与后面的地精阻隔起来,半兽人战士与游侠冲进地精群里,将这些距离最近,人数最少的一部分处理干净,然后退回到远处,火焰墙维持了一段时间,他们也能略微休息一下。 牧师想要说声谢谢,但在看到英格威的时候又梗住了,就算没有镜子,他也知道现在他是个什么样子,反观这位法师呢?些许的狼狈反而让他显得更具一种散乱不羁的美感——他的淡金色发辫漏了几缕发丝下来,双颊与额头因为激烈的运动与施放法术而泛起了浅淡的玫瑰色,双唇更是如同染了胭脂般的艳丽——罗萨达的牧师又是生气又是嫉妒地转过头去,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而就在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牧师居然听到了一声细小的粗话,他惊讶地看过去,才发现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那些地精说的——它们可没办法弄到水来熄灭火焰墙,但这不是说就没办法了......他们开始拉屎,然后往火上盖上粪便。 那股味儿......就别提了。 嗅觉敏锐的半兽人战士大声地骂了起来,而游侠更是诅咒连连,但无论如何,这种方法虽然肮脏下作但真是有用,至少火焰很快就熄灭了,排空了肚子的地精更快地冲了上来,这下子他们面临的压力更大了——除了地精的爪牙与武器之外,还有的就是该死的粪便,他们跑过来的时候可不会在意是不是踩到了粪便,热乎乎的,蒸腾着的粪便对英格威等人的打击远远超过了魔鬼和巨龙。 然后在突然之间,他们被火焰完全地笼罩了。 相比起英格威之前的火墙,希尔薇投出的火焰完全不愧于她龙裔的身份,它炙热而迅猛,一落到地精群里,地精立刻就像是被投入火中的昆虫那样爆开了肚子——这里应该变得更臭,但火焰净化了所有,从粪便到内脏,血液在瞬间蒸发,骨头也化作了灰烬。 围绕着他们的火焰却是温柔的,它们就像是一双双无形却柔软的小手,拂过了他们的身体,也拂去了肮脏与疲惫,罗萨达的牧师就像是被蛊惑了那样地又一次伸出了手,这次火焰没有灼伤他,只是迅速地推开了。 “罗萨达在上......”牧师喃喃道,他几乎就要跪在地上去吻希尔薇的脚了,但游侠用手肘碰了碰他:“不管你要干什么。”他低声说:“我都觉得你应该去洗个澡。” 牧师啪地低头,火焰确实带走了脏污,但有些是火焰怎么也带不走的,譬如地精留给他的精神创伤,想起自己刚才竟然要伸出那双沾满了粪便和脑浆的手去碰触他的女神,他差点就要捧着脸尖叫起来。 男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条裂隙里的溪流,只有英格威不抱什么希望,果然,在其他人欢呼雀跃地准备跳到清澈的水流里想要好好地清洗一下自己的时候,英格威在水草盘绕的地方找到了白森森的骨头。 这里不但是地精们的餐厅,还是他们的巢穴,游侠勉强打起精神,和英格威一起搜索到了更多的东西,地精的幼崽,还有储备粮——在他们之前遇害的旅人的残肢,还有各种又脏又破的赃物,半兽人战士一个一个地砍掉了所有地精幼崽的脑袋,当然,放任他们活下去就代表着更多无辜者的死亡,或许也有地精们竟然直接将粪便排在溪流里的缘故——虽然溪流是活水,粪便会不断被冲走,但就算是半兽人战士也没办法跳下去洗澡了,他之前甚至连尸骨都不在乎呢。 “你还真不太像是一个兽人。”游侠戏谑地说。 半兽人战士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走开了,英格威也觉得他不太像,他的外表有着更多的兽人特征,但他的内心却不太像。 溪流无法使用,他们就只能到汹涌的大河里清洗自己,英格威使用法术,将河里的水调取出来,浇在每个人身上,他们在没能通报姓名之前就坦诚相见了——英格威一如既往地被所有人嫉妒了,与他相比,罗萨达牧师的身上太多赘肉,游侠的身体太过瘦削,半兽人战士不必多说,只有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精美的象牙雕像。 而就在英格威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半兽人战士的眼神突然定住了,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现在如果有个能提起匕首的地精在,准能杀了他。 游侠猛地蹲了下去,罗萨达的牧师也忍不住低下头,用双手按住了自己的隐私部位。 希尔薇的手不无遗憾地停留在英格威的刀锋前。 她差点就拍到了某人的屁股。 ———— 四个男人就这么看着希尔薇施施然地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19) 地精带来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就是他们终于相互通报了姓名,等等,应该说,他们终于愿意告诉英格威他们的名字了——罗萨达的牧师叫做埃贝,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半兽人战士叫做赤牙,游侠叫做阿索罗。 他们在离开那道裂隙之前,英格威还特意用化石成沙,然后逆转成化沙成石的法术,在裂隙的两处入口都写明了这里曾经被一群地精盘踞过,往来的客人要当心,如果在溪流边扎营,一定要再三探查,免得成为了地精或是其他怪物的猎物。 这让希尔薇笑了很久,“我觉得,”她说:“如果真有这样粗心大意的人,遇到任何灾祸都没什么可抱怨的。” “问题是,这样的人多一点,对一些混账东西来说还是有好处的吧。”英格威随口说。 希尔薇顿时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拍手,恍然大悟地说:“的确如此呢。” 队伍里的其他人立刻向英格威投来了钦佩的眼神,阿索罗嘀嘀咕咕,说是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半兽人战士想了半天,锤了锤英格威的胸膛,埃贝从腰间抽出一个小笔记本,用炭笔在上面抄下了英格威的话——他是知道希尔薇是个英格威所说的那种混账东西,但他喜欢她也是不可争的事实,有很多时候,他都在他的信仰还有道德,与对希尔薇的爱之间痛苦地挣扎,见了英格威他才知道,原来不用挣扎吗?你甚至不能说他说的不对 很快地,他们遇到了第一个阻碍,那是一座小城,事实上与其说是小城,倒不如说是一座架设在隘口的堡垒,围绕着堡垒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城市,这里也同样充斥着商人与奴隶,冒险者与法师,他们一行人在这里一点也不起眼(在希尔薇与英格威有意拉上兜帽的时候),但一进城,阿索罗就说:“不太对。” 半兽人战士赤牙点头。 “为什么?”埃贝问,他们走在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几乎可以说是肩膀挨着肩膀,脚跟踩着脚跟,希尔薇被他们围在中间,幸而英格威投放了一个力场类别的法术,所以他们还不是很吃力。 “人太多了。”阿索罗说,同时抓住了一只不安分的手,但他下一刻就放开了对方,对方扭了一扭,就融入了拥挤的人群,再也找不到了。 “你为什么把他放了?”埃贝说:“他可没做好事!” “因为盗贼公会吧。”英格威说,虽然他这是第一次游历,但游历结束的精灵都会尽可能地与还没能离开林岛的小精灵说些他们遇到的事情,有些很有趣,有些很危险,但盗贼公会是必然要提一提的,因为精灵的良善与盗贼的广泛,他们是最有可能起冲突的。一个盗贼可能无关紧要,但如果惹怒了盗贼公会,他们会像是跗骨之蛆那样紧紧地跟着你,就算能够脱身,你要做的任务也会失败——因为他们可以不计代价地和你捣乱。所以除非他们的行为确实触碰到了精灵的底线,精灵才会施以雷霆般的打击。 一般来说,这也是一种半公开的宣言,别的公会知道它是怎么招惹到精灵的,才会乐于旁观,要让他们误以为精灵有意针对所有的盗贼,那就麻烦了——至少现在的林岛之主并不愿意精灵卷入到人类的争端里去。 阿索罗点点头,“我们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这里。” 有阿索罗在,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家名为“白银玫瑰”的旅店,虽然名字如此,但它事实上是一座方正的高大建筑,四面墙体,房间围绕庭院。虽然不至于如法崙的都城那样高大空旷,但也令人倍感舒适——尤其是外面这样拥挤,里面却很安静,阿索罗与这里的主人相识,他们两两一起,被安排了房间——除了希尔薇,“女士总该受到优待的。”白银玫瑰的主人说,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一位学者,他的脖子上更是挂着欧格玛的徽章,这确实让人安心不少。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希尔薇问。 “一点小问题。”银色玫瑰的主人说,“一只巨龙向我们勒索与他体重相等的金子。” 这下子就连英格威都抬起头来了:“巨龙?” “金子?”这是阿索罗在问。 “相等体重?”赤牙十分感叹。 “呵呵。”埃贝说。 “这算是小问题吗?”英格威担忧地说:“是红龙还是黑龙?” “绿龙。”银色玫瑰的主人说。 “像这样的事情在皇帝还在的时候根本不会发生吧。”埃贝咕哝道,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国王正是法崙的第一个皇帝,一只古老的银龙,谁都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在巨龙之神的召唤下,去了另一个位面,永远不会回来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来的是一只年轻的绿龙,也许正是因为太年轻了,没能聚敛起足够的财富,巨龙们虽然去了另一个位面,却都会带着自己之前搜集的珍藏,而这只可怜的小绿龙也只能靠着勒索勒索人类过日子这样的。 “皇帝虽然离开了我们。”银色玫瑰的主人面色不改地说:“我们也并非对付不了这种情况呀。”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滞留在这里?”阿索罗一针见血地问。 “因为他把自己藏起来了。”银色玫瑰的主人说,“你们知道吧,这里几乎全都被森林覆盖了,他藏在林木中,只要有人想要通过隘口,他就操纵植物或是驱赶地精,或是其他怪物来伤人,杀人,或是驱赶他们,然后掠走他们的货物。”他略带无奈地说:“这里的领主也曾经想要找人伪装成商队引出绿龙,然后杀死他,但每次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全军覆灭。” —————————— 因为绿龙的关系,隘口被关闭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滞留在这里,他们也可以选择从别的地方越过这座山岭,但别的地方更混乱,除了法崙因为银龙离开后权力交接产生的问题之外,有些地方是因为站在良善阵营的银龙或是金龙离开了,原本被压制的邪恶的有色龙就开始胡作非为起来,有些地方则是因为像是这条方才成年的绿龙这样,因为没有时间聚敛财富,又不想两爪空空地去到另一个位面,才弄出这样令人烦恼的事情来。 而且对英格威来说,他还有一层忧虑,那就是银龙霜白也是要离开的,他不知道一旦霜白离开,他还能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埃戴尔那,虽然他也不知道找到埃戴尔那后他又能如何,但他总觉得埃戴尔那没有对他说出所有实情,主要是法崙的现任皇帝对他的追索太急迫了,埃戴尔那对他的位置并没有多少兴趣,手上也没有军队或是实权,他并不能够威胁到任何人。 所以他刚听说了这件事情,就几乎决定要设法处理掉那条绿龙。 这样的事情,要独自行事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里的领主听了英格威的话,对他们十分的感兴趣,就在宴会上邀请了他们。 原来银色玫瑰的主人同时也是这位领主的眼睛与耳目,不过这样的事情很多,并不令人惊奇,领主十分年轻,当然,对龙裔来说,外貌并不能够代表年龄,他的特征在他的眼睛上,他有着一双竖立的黑瞳,不可避免地,他的视线在希尔薇身上停留了很久,“如果我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他说:“我一定会爱上您的。” 希尔薇笑了一声:“那可真遗憾,”她说:“我还在想,如果能够说服您开放隘口,我们就可以节省许多时间了。” “那可不对,”领主说:“假如我爱上了您,我更不会开放隘口了,要不然,难道还要您去死吗?” “这可很难说,”希尔薇说:“我是个术士,而我的同伴相当可信。” 领主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我相信。”他温和地说:“但那是一条巨龙哦。” 他的口气完全是在哄女孩,希尔薇并不气恼,“我倒有个建议。” “请说。” “我听说,绿龙是很喜欢灵的。”希尔薇说:“我们可以找一个人出来,假扮成精灵,绿龙要想吃他,就一定会自己走出来。” 按理说,领主应该感到高兴,但希尔薇这么说,他的脸色反而阴沉了下来,没有立即勃然大怒完全是因为希尔薇的美貌:“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说了。” 希尔薇大胆地挑了挑眉:“可以知道原因吗?” “可以,”领主说:“我的爱人就是一个精灵。” 这点大出人们的意外,难怪领主会不高兴,看来他的确深爱着那个精灵——“我希望你们也不要说出去,无论是我爱人的身份,还是你们的计划。”他用极具威慑力的眼睛看着小队中的每一个人。 不奇怪,如果在这里的人知道了有人打算这么做,一定会支持他们,但如果他们死了,或是失败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说,既然假的精灵不行,那么真的精灵呢?而一个男人,是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爱人去冒险的。 他们只得先回白银玫瑰,阿索罗说他们可能被监视了,对此英格威也是无可奈何,但他已经想好了要先去见那个精灵一面,虽然他不会劝说对方去做诱饵——这个让他去做就行了,但他觉得有必要见对方一面,毕竟她的爱人是个龙裔,而精灵与异族之间的悲剧他已经看的够多了。 要摆脱领主对他们的监视并不难,英格威轻而易举地走出了白银玫瑰旅店,街道上的人已经不再那么多,据说领主也想了许多办法,疏散了一批人,但隘口还是关闭着。要知道领主的爱人在什么地方也很容易,一个年轻的男孩,无论他怎么权高位重,要他长时间地不见自己的爱人一面几乎不可能,英格威只跟了两次,就找到了领主爱人所在的地方。 领主的爱人的确是个精灵,一个就族群来说,属于埃雅的精灵,有着碧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她的美貌甚至能够与希尔薇并肩,另外还有着希尔薇所缺乏的那种令人怜爱的气质——这让英格威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因为就算是埃雅,精灵女性们不太会做出这样类似于附属品的姿态,不过英格威很快把它归咎于她对于将来的茫然与悲观。 毕竟他们的爱情是一开局,就能看到结尾的。 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英格威的肩膀。 英格威叹了口气,回过头去,还能有谁呢,当然就只有希尔薇了,她在这样的时候,也能继续穿着舞裙,那些累赘的饰品与宽大的裙摆似乎完全不会成为她的累赘,而且它们的颜色就如同火焰一般,在深绿色枝叶的衬托下,希尔薇就像是一朵饱满到随时都会跌落枝头的花。 希尔薇看到他想说话,就比了一个手势,原来这里的主人已经走过来了。 他们被发现了,精灵女士的微笑让英格威很不好意思,他轻轻从树枝上跃下,当看到他的时候,那位女士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只是意外,”英格威连忙说:”我们只是经过这里。”虽然有点失礼,但他还是忍不住再三端详这位女士,因为她给他的感觉十分陌生。 “你是,”那位女士迟疑地说:“你是精灵?” 英格威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位女士猛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脸:“抱歉,”她声音模糊地说:“抱歉我只是”她说:“我只是,很久没有见过族人了” 英格威摇摇头,也许这就是原因,他出生也只有一百五十年,是有一些族人滞留在外面也说不定。 希尔薇跟着从树上落下,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精灵女士。 “她也是吗?”那位女士问。 “不。”英格威说:“她是个龙裔。”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0) (防盗章节,明天下午四点前更替) 地精带来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就是他们终于相互通报了姓名,等等,应该说,他们终于愿意告诉英格威他们的名字了——罗萨达的牧师叫做埃贝,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半兽人战士叫做赤牙,游侠叫做阿索罗。 他们在离开那道裂隙之前,英格威还特意用化石成沙,然后逆转成化沙成石的法术,在裂隙的两处入口都写明了这里曾经被一群地精盘踞过,往来的客人要当心,如果在溪流边扎营,一定要再三探查,免得成为了地精或是其他怪物的猎物。 这让希尔薇笑了很久,“我觉得,”她说:“如果真有这样粗心大意的人,遇到任何灾祸都没什么可抱怨的。” “问题是,这样的人多一点,对一些混账东西来说还是有好处的吧。”英格威随口说。 希尔薇顿时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拍手,恍然大悟地说:“的确如此呢。” 队伍里的其他人立刻向英格威投来了钦佩的眼神,阿索罗嘀嘀咕咕,说是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半兽人战士想了半天,锤了锤英格威的胸膛,埃贝从腰间抽出一个小笔记本,用炭笔在上面抄下了英格威的话——他是知道希尔薇是个英格威所说的那种混账东西,但他喜欢她也是不可争的事实,有很多时候,他都在他的信仰还有道德,与对希尔薇的爱之间痛苦地挣扎,见了英格威他才知道,原来不用挣扎吗?你甚至不能说他说的不对 很快地,他们遇到了第一个阻碍,那是一座小城,事实上与其说是小城,倒不如说是一座架设在隘口的堡垒,围绕着堡垒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城市,这里也同样充斥着商人与奴隶,冒险者与法师,他们一行人在这里一点也不起眼(在希尔薇与英格威有意拉上兜帽的时候),但一进城,阿索罗就说:“不太对。” 半兽人战士赤牙点头。 “为什么?”埃贝问,他们走在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几乎可以说是肩膀挨着肩膀,脚跟踩着脚跟,希尔薇被他们围在中间,幸而英格威投放了一个力场类别的法术,所以他们还不是很吃力。 “人太多了。”阿索罗说,同时抓住了一只不安分的手,但他下一刻就放开了对方,对方扭了一扭,就融入了拥挤的人群,再也找不到了。 “你为什么把他放了?”埃贝说:“他可没做好事!” “因为盗贼公会吧。”英格威说,虽然他这是第一次游历,但游历结束的精灵都会尽可能地与还没能离开林岛的小精灵说些他们遇到的事情,有些很有趣,有些很危险,但盗贼公会是必然要提一提的,因为精灵的良善与盗贼的广泛,他们是最有可能起冲突的。一个盗贼可能无关紧要,但如果惹怒了盗贼公会,他们会像是跗骨之蛆那样紧紧地跟着你,就算能够脱身,你要做的任务也会失败——因为他们可以不计代价地和你捣乱。所以除非他们的行为确实触碰到了精灵的底线,精灵才会施以雷霆般的打击。 一般来说,这也是一种半公开的宣言,别的公会知道它是怎么招惹到精灵的,才会乐于旁观,要让他们误以为精灵有意针对所有的盗贼,那就麻烦了——至少现在的林岛之主并不愿意精灵卷入到人类的争端里去。 阿索罗点点头,“我们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这里。” 有阿索罗在,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家名为“白银玫瑰”的旅店,虽然名字如此,但它事实上是一座方正的高大建筑,四面墙体,房间围绕庭院。虽然不至于如法崙的都城那样高大空旷,但也令人倍感舒适——尤其是外面这样拥挤,里面却很安静,阿索罗与这里的主人相识,他们两两一起,被安排了房间——除了希尔薇,“女士总该受到优待的。”白银玫瑰的主人说,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一位学者,他的脖子上更是挂着欧格玛的徽章,这确实让人安心不少。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希尔薇问。 “一点小问题。”银色玫瑰的主人说,“一只巨龙向我们勒索与他体重相等的金子。” 这下子就连英格威都抬起头来了:“巨龙?” “金子?”这是阿索罗在问。 “相等体重?”赤牙十分感叹。 “呵呵。”埃贝说。 “这算是小问题吗?”英格威担忧地说:“是红龙还是黑龙?” “绿龙。”银色玫瑰的主人说。 “像这样的事情在皇帝还在的时候根本不会发生吧。”埃贝咕哝道,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国王正是法崙的第一个皇帝,一只古老的银龙,谁都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在巨龙之神的召唤下,去了另一个位面,永远不会回来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来的是一只年轻的绿龙,也许正是因为太年轻了,没能聚敛起足够的财富,巨龙们虽然去了另一个位面,却都会带着自己之前搜集的珍藏,而这只可怜的小绿龙也只能靠着勒索勒索人类过日子这样的。 “皇帝虽然离开了我们。”银色玫瑰的主人面色不改地说:“我们也并非对付不了这种情况呀。”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滞留在这里?”阿索罗一针见血地问。 “因为他把自己藏起来了。”银色玫瑰的主人说,“你们知道吧,这里几乎全都被森林覆盖了,他藏在林木中,只要有人想要通过隘口,他就操纵植物或是驱赶地精,或是其他怪物来伤人,杀人,或是驱赶他们,然后掠走他们的货物。”他略带无奈地说:“这里的领主也曾经想要找人伪装成商队引出绿龙,然后杀死他,但每次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全军覆灭。” —————————— 因为绿龙的关系,隘口被关闭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滞留在这里,他们也可以选择从别的地方越过这座山岭,但别的地方更混乱,除了法崙因为银龙离开后权力交接产生的问题之外,有些地方是因为站在良善阵营的银龙或是金龙离开了,原本被压制的邪恶的有色龙就开始胡作非为起来,有些地方则是因为像是这条方才成年的绿龙这样,因为没有时间聚敛财富,又不想两爪空空地去到另一个位面,才弄出这样令人烦恼的事情来。 而且对英格威来说,他还有一层忧虑,那就是银龙霜白也是要离开的,他不知道一旦霜白离开,他还能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埃戴尔那,虽然他也不知道找到埃戴尔那后他又能如何,但他总觉得埃戴尔那没有对他说出所有实情,主要是法崙的现任皇帝对他的追索太急迫了,埃戴尔那对他的位置并没有多少兴趣,手上也没有军队或是实权,他并不能够威胁到任何人。 所以他刚听说了这件事情,就几乎决定要设法处理掉那条绿龙。 这样的事情,要独自行事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里的领主听了英格威的话,对他们十分的感兴趣,就在宴会上邀请了他们。 原来银色玫瑰的主人同时也是这位领主的眼睛与耳目,不过这样的事情很多,并不令人惊奇,领主十分年轻,当然,对龙裔来说,外貌并不能够代表年龄,他的特征在他的眼睛上,他有着一双竖立的黑瞳,不可避免地,他的视线在希尔薇身上停留了很久,“如果我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他说:“我一定会爱上您的。” 希尔薇笑了一声:“那可真遗憾,”她说:“我还在想,如果能够说服您开放隘口,我们就可以节省许多时间了。” “那可不对,”领主说:“假如我爱上了您,我更不会开放隘口了,要不然,难道还要您去死吗?” “这可很难说,”希尔薇说:“我是个术士,而我的同伴相当可信。” 领主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我相信。”他温和地说:“但那是一条巨龙哦。” 他的口气完全是在哄女孩,希尔薇并不气恼,“我倒有个建议。” “请说。” “我听说,绿龙是很喜欢灵的。”希尔薇说:“我们可以找一个人出来,假扮成精灵,绿龙要想吃他,就一定会自己走出来。” 按理说,领主应该感到高兴,但希尔薇这么说,他的脸色反而阴沉了下来,没有立即勃然大怒完全是因为希尔薇的美貌:“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说了。” 希尔薇大胆地挑了挑眉:“可以知道原因吗?” “可以,”领主说:“我的爱人就是一个精灵。” 这点大出人们的意外,难怪领主会不高兴,看来他的确深爱着那个精灵——“我希望你们也不要说出去,无论是我爱人的身份,还是你们的计划。”他用极具威慑力的眼睛看着小队中的每一个人。 不奇怪,如果在这里的人知道了有人打算这么做,一定会支持他们,但如果他们死了,或是失败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说,既然假的精灵不行,那么真的精灵呢?而一个男人,是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爱人去冒险的。 他们只得先回白银玫瑰,阿索罗说他们可能被监视了,对此英格威也是无可奈何,但他已经想好了要先去见那个精灵一面,虽然他不会劝说对方去做诱饵——这个让他去做就行了,但他觉得有必要见对方一面,毕竟她的爱人是个龙裔,而精灵与异族之间的悲剧他已经看的够多了。 要摆脱领主对他们的监视并不难,英格威轻而易举地走出了白银玫瑰旅店,街道上的人已经不再那么多,据说领主也想了许多办法,疏散了一批人,但隘口还是关闭着。要知道领主的爱人在什么地方也很容易,一个年轻的男孩,无论他怎么权高位重,要他长时间地不见自己的爱人一面几乎不可能,英格威只跟了两次,就找到了领主爱人所在的地方。 领主的爱人的确是个精灵,一个就族群来说,属于埃雅的精灵,有着碧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她的美貌甚至能够与希尔薇并肩,另外还有着希尔薇所缺乏的那种令人怜爱的气质——这让英格威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因为就算是埃雅,精灵女性们不太会做出这样类似于附属品的姿态,不过英格威很快把它归咎于她对于将来的茫然与悲观。 毕竟他们的爱情是一开局,就能看到结尾的。 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英格威的肩膀。 英格威叹了口气,回过头去,还能有谁呢,当然就只有希尔薇了,她在这样的时候,也能继续穿着舞裙,那些累赘的饰品与宽大的裙摆似乎完全不会成为她的累赘,而且它们的颜色就如同火焰一般,在深绿色枝叶的衬托下,希尔薇就像是一朵饱满到随时都会跌落枝头的花。 希尔薇看到他想说话,就比了一个手势,原来这里的主人已经走过来了。 他们被发现了,精灵女士的微笑让英格威很不好意思,他轻轻从树枝上跃下,当看到他的时候,那位女士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只是意外,”英格威连忙说:”我们只是经过这里。”虽然有点失礼,但他还是忍不住再三端详这位女士,因为她给他的感觉十分陌生。 “你是,”那位女士迟疑地说:“你是精灵?” 英格威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位女士猛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脸:“抱歉,”她声音模糊地说:“抱歉我只是”她说:“我只是,很久没有见过族人了” 英格威摇摇头,也许这就是原因,他出生也只有一百五十年,是有一些族人滞留在外面也说不定。 希尔薇跟着从树上落下,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精灵女士。 “她也是吗?”那位女士问。 “不。”英格威说:“她是个龙裔。” 圣者番外——(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1) 就在英格威搭上了第二支箭矢的时候,一根藤蔓突然抓住了他的脚,精灵突然失去了平衡,但还是稳稳地射出了箭,闪烁着魔法微光的箭矢射穿了绿龙的膜翼,它仰头嗥叫了一声,伏下身体,垂下了长满了小角因此看起来更加令人作呕的脑袋,它的囊袋可怖的鼓胀着——不用提醒,每个人都迅速地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一股灼热的酸液猛地喷射出来,它几乎覆盖了巨龙的整个视野,树木和地面都在滋滋作响,泛着灰色的泡沫。 就在他们以为绿龙还会继续搜索他们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急促地拍打声,“它走了!”阿索罗忍不住喊到。 阿弗尔的术士唾了一口,“就是这样,稍微处于下风,它就会逃走。”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拖延到今天。 不管怎么说,他们终于在次日走出了隘口,受领主阿弗尔雇佣的法师立刻离开了,只有术士,他的动作要比其他人更慢一些,但只要是施法者,无论是良善,中立还是邪恶,都很少会去关心别人的事情,他的异常没有引起任何诘问或是疑惑。 希尔薇不满地抱起了手臂,在她说出“滚开!”之前,那个术士露出了一个与他的职业和血脉完全不同的微笑,然后他的脸就如同涟漪般的波动起来,等它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出现在术士的脸上,牧师和游侠后退了一步,而半兽人战士挣扎着提起了他的战斧。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个术士摘下了面具——他是路娜! 希尔薇猛地转过头去,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一头噬人的巨龙,英格威在这样的视线下甚至忍不住低头,不过几个数后他才想起自己应该没做错什么,于是他抬起头来,但还没等他说话,路娜就举起了手:“抱歉,”她说:“我知道这样或许令您们为难了,但除了这个,我很难找到逃开阿弗尔的机会。” “我以为你和他情深意浓。”希尔薇讥讽道。 “但我快死了,”路娜说:“我要回到林岛去。”她向希尔薇笑了笑:“你也是龙裔,你应该知道龙裔有多么强烈的占有欲。”她停顿了一下:“他宁愿我死,然后吃了我,让我永远与他同在,也不会放我走。” “但这样,”阿索罗不高兴地说:“他会将仇恨迁移到我们身上。” “据我所知,你们也正在被一个龙裔追索着。”路娜说,显然这几年或是几十年里她也已经近墨者黑:“比起那一位,阿弗尔也只是个任性的孩子罢了。”她甚至称得上愉快地说:“或者在你们被阿弗尔找到之前,那位就会先找到阿弗尔,这样也许等到你们到了你们想到的地方,阿弗尔还在忙于应付那位大人呢。” “阿弗尔不知道这件事吗?”英格威问。 “他应该知道。”路娜说。 英格威忍不住摇了摇头,也许和龙裔在一起的人,或是精灵,也总是会被他们影响——不仅仅是邪恶,更多的是他们的无所顾忌与不择手段,虽然这样很不好,但能够这样做的时候总是让人感到万分痛快。 “你留下的东西能够拖延他多久?” “直到你们进入毛梳子林。”路娜说,“现在法崙的皇帝暂时还没有与兽人开战的打算,所以阿弗尔也会有所迟疑——而且他找你们做什么呢?他应该去找我,我”路娜大概估计了一下,“第三天我们就必须分道扬镳了,毛梳子林在东侧,我要往西走,可能往红檀之地走吧。” 红檀之地指的是这片大陆的西侧,一片只有荒漠与沙地的地方,那里生存着人面狮身兽与鹰首狮身兽,还有几个人类部落,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所以法崙的银龙根本没有打算把它纳入帝国的领土之内,也正是因为如此,法崙的力量在那里相当薄弱,“但那里距离七十七群岛很近,”英格威说:“据说有一些灰袍与巫妖在那里聚集。” “我会小心的。”路娜说,“我毕竟也是一个精灵法师。” “现在道别还为时过早吧。”就在两个精灵微笑着对视的时候,希尔薇不耐烦地插了进来,她的脚在地上噼噼啪啪地打着拍子,脚腕上的铃铛丁玲作响,就算英格威或是路娜还想说些也不能了。 路娜做了个手势,英格威看懂了,他点点头,走到希尔薇身边,叮当声马上消失了。 ———— 接下来的两天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会不时地向着空中,身后,黑暗里张望,除了绿龙之外,他们还要担心窥破了秘密的阿弗尔派遣下属或是亲自追过来,但他们的身边一直很安静,就连一些总是会探头探脑的怪物也不见了。 第三天到来的时候,希尔薇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倒是其他人,主要是罗萨达的牧师埃贝,与半兽人战士赤牙,真心希望路娜能够回到林岛——罗萨达的牧师埃贝是因为珍惜所有美好的事物,包括精灵和人,而赤牙,是因为路娜为他施放了精灵们的法术,还有调配了特殊的药水,让他遭受酸液腐蚀的地方迅速地痊愈了,这无疑大大减轻了他的痛苦与担忧——他可不认为希尔薇会愿意带着一个累赘。 埃贝特意找到了一处暗藏的小股泉水,折弯叶片,向着晨光后,把它递给路娜,希望罗萨达的祝福能够伴随着她直到林岛,路娜接了过来,但她还没来得及将叶杯放到唇边,一滴鲜血就哒地一声落入了清澈的泉水中。 路娜睁大了眼睛,然后更多的血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与嘴唇中涌了出来,英格威上前一步——没希尔薇快,希尔薇一把接住了倒下的路娜,埃贝立刻向罗萨达,然后想要将双手放在路娜身上,但被希尔薇阻止了:“没用的。”希尔薇说:“这是龙毒。”她一嗅就知道了。 “啊,”路娜低声说:“我想我知道了。”然后她重复了几次阿弗尔的名字。 “看来就算那位领主没能追到她,”阿索罗说:‘死亡之神也会代劳。” 不知何时来到路娜体内的龙毒来势汹汹,几乎只在瞬间,路娜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不过她依然向英格威伸出了手:“回去”她呢喃道:“回去我要林岛” 她的皮肤迅速地白了下去,失去了生命的光辉,它就像是一张半透明的羊皮纸,青黑色的血管浮现出来,让她显得狰狞又可悲,英格威的手被她握住,能够感到温度就像是被抽走那样猛烈地降低,他在希尔薇的瞪视下低下头,在路娜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坚持住,路娜,”他说:“我让西玛丽尔送你回去。” 路娜的眼睛里顿时迸发出了明亮的光芒,她已经无法说话,眼神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然后在阿索罗等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英格威从长弓上拆下了一个看似寻常无比的装饰——它只用了最普通的秘银托,然后被八支小尖爪抓着一颗蛋白石——蛋白石在这里并不是十分名贵的宝石,虽然珠宝商人总是宣称这种宝石糅合了所有宝石的色彩,但因为它太常见了,常见到甚至普通的人类孩子也能够在海沙里找到,而且对于魔法的反应也极其迟钝,所以并不受人们的青睐——只偶尔被用在家具,靴子或是刀剑的装饰上,所以这颗宝石在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它就是西玛丽尔。 他们看着西玛丽尔在英格威的手中从一颗挂饰变成了戒指,又从戒指变成了颈链,埃贝担心地看着希尔薇,以为她会不高兴地叫嚷,或是不假思索地将路娜扔在地上,但她居然配合地将路娜扶起来,好让英格威为她戴上颈链。 路娜伸手触碰了一下西玛丽尔,她甚至有点恍惚:“这是” “西玛丽尔,”英格威说:“你应该听说过,它会带你回去,在你生命垂危的时候。” “回去林岛。“ “是的,“英格威说:”它会带你回到林岛,回到生命之泉里,生命之泉会驱走你身体里的龙毒。” 路娜笑了,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美,埃贝无法控制地转过头去,但就在这一瞬间,白色的光忽然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一股强劲而又腥臭的风无情的将他抛向空中,在牧师挥舞着手脚大叫着时候,一个更为宏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巨龙的笑声,充满了讥讽与得意。 半兽人战士赤牙抓住了藤蔓,风就像是巨人的手那样紧紧地抓着他,想要把他丢上半空,但赤牙立即将自己的战斧砍向藤蔓缠绕的大树,深深地嵌入了树干,赤牙就这么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抓着斧柄,一步步地“走”了回来,他向路娜看去的时候,发现那里只有两个人还站着,一个是英格威,一个是希尔薇。 希尔薇的长裙全都被掀起来了赤牙看到英格威似乎正在思考着,犹豫着,是先去提醒她还是先去对付路娜对付伪装成路娜的绿龙 我说,半兽人战士想要说,你们还能不认真一些吗? 也许那只绿龙也是这样想的,它愤怒地垂下头,想要喷吐出一道致命的酸液,但有一样东西牢牢地扼住了它的喉咙,随即它想起,那正是英格威亲手套在它颈脖上的银链——但它听说过,西玛丽尔会随着佩戴者的变化而跟着一起变化,以确保佩戴者不会不小心丢失了它,它的爪子立刻伸向“西玛丽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希尔薇举起双手,手指在空中交缠出一个奇特的手势,伴随着咒语,缠绕在绿龙颈脖上的银链突然变成了巨大的锁链,还在不断地收紧,收紧,收紧——直到绿龙在窒息的痛苦中轰然落地。 与它一起的还有牧师埃贝,他被半兽人战士赤牙接住了。 阿索罗此时才敢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啧了一声:“它什么时候变成术士的?” “之前就是它。”希尔薇说:“或者说,之前的之前。” 半兽人没能听懂,但游侠立刻懂了。他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难道领主就没有发觉吗?” “这就不是我们能够知道的了。” “但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阿索罗说:“这里往来的商人都要缴纳相当可观的税金,关闭了隘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如果这里属于他,当然,”希尔薇说:“但若是不呢?我想他从那些想要从别处离开的商人那里哦,等等,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从别处离开的商人。” 埃贝打了个寒颤:“也许他什么也不知道呢。” “希望如此。”英格威沉重地说,他走到绿龙身边,颈链限制了绿龙的行动与喷吐,但不致命,它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它问。 “见到‘路娜’的第一眼,”英格威说:“你很好地伪装成了一个精灵,但问题就在这里,之前你遇到的只是人类,或是非精灵的智慧种族,但我是个精灵,只是我有些奇怪,你为什么没有立即吃掉我,而是和我做戏,现在我知道了,”他点点那根银链,它当然不是西玛丽尔,而是出自于希尔薇之手的某个炼金物品,足以扼杀巨龙的那种:“你是为了西玛丽尔,你听说过它,你想要去林岛。” “但林岛不允许任何非精灵进入,即便是巨龙也无法突破环绕着林岛的迷锁,尤其是一只年轻的绿龙,”希尔薇接着说道:“但西玛丽尔可能是个例外。” “告诉我,这里的领主阿弗尔,是你的同谋,还是无辜的受害者?”英格威严厉地问道。 但绿龙盯着他们,而后狂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不需要答案了。”阿索罗悲凉无比地咕哝道:“有人来告诉我们了。” 龙裔的军队出现了。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2) 阿弗尔没有出现,或者说他不想出现或是不屑于出现,他的军队就说明了一切——有五十名巨蜥骑士等候在这里,还有人数超过了三百个的巨人、巨魔与兽人组成成的步兵军团。希尔薇与英格威的冒险行为保证了他们至少将一只绿龙扣押在了地面,但在他们身后,另一只绿龙正从密林腾空而起,它展开的双翼就像是覆盖在人们心头的一层阴云,也难怪那些勇敢的战士们总是有去无还,毕竟商人们提出的赏格已经非常之高,高到佣兵们完全可以找到一个高等的法师。 但怎样的法师,也不会预料到这里的领主已经与绿龙同流合污,所谓的“路娜”做这样的事情可能也不是第一次——谁都会对一个脆弱的女性精灵充满同情或是心生叵测,她不为人知地与他们同行,投毒、施法或是索性直接化身为巨龙,无论什么变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失去了戒心,正确点说,将警惕心放在她之外的人一网打尽,就算“路娜”失了手,那么还有另一只绿龙,以及她们的爱人。 “这可有点说不通。”牧师埃贝说:“阿弗尔是这里的领主,他从商人们身上征税,还有商人们奉献给他的贡品,商路断绝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那么也要他还是这里的领主才行。”希尔薇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怀讥讽地说道:“箭矢之峰的变化暂时没有影响到这里,但也许就在下一刻,阿弗尔的职位就会被一个从传送门走出来的法师剥夺——他的主人死了,就在我们离开前不久。” “这就难怪了。”阿索罗说,龙裔就是这样,若是无法保住手里的东西,他们就会在攫取最大化的利益后把它毁掉,阿弗尔与绿龙勾结起来,不但可以从绿龙的劫掠中博取巨大的财富,还能够半毁掉这个隘口——商人们的时间都是极其宝贵的,出于对佣金与生命的考量,他们也不会轻易涉足险境,有时候流言就能够摧毁一座城市,这里还不是纯粹的流言,而真有两只绿龙盘桓在这里,商人们散去之后,之后的领主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将这座重要的城市重新建立起来。 “看来我们要好好打一架了。”赤牙说,他身边的绿龙闻言大笑起来,她当然会感到好笑,这里有两只绿龙,还有数以百千的军队,而他们只有五个人。 “我建议你们最好立刻放开我,”绿龙说:“我会一口吃掉你们,你们可以因此少受很多苦楚。” 赤牙转过头,给了绿龙一个奇异的微笑,英格威微微地后退了一步,因为他已经嗅闻到了硫磺与岩石的气息——半兽人战士之前曾经被绿龙的酸液腐蚀,就算牧师给了他治疗,但皮肤上还是留下了许多令人作呕的疤痕与凹陷,但就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那些丑陋的疮疤就像是碎裂的树皮那样纷纷掉落下来,露出下方带着金属色的黑色鳞片。 他的确是个兽人,但他同时也是龙裔,黑龙与兽人的杂种,他的变化让绿龙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在她伪装成精灵的时候,赤牙也伪装成了一个寻常的半兽人,他的身上带着琳琅满目的饰品,其中一定有一样是可以掩盖龙裔血统的——与此同时,赤牙还在膨胀,他原本就比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高大,现在更是能够与被迫伏在地上的绿龙对视,他举起他的,一下子就砍在绿龙的脖子上,绿龙的脖子猛地向着一侧歪去,与鳞甲相撞的地方火星迸跳,绿龙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她试图从地上站起来,用爪子和牙齿撕裂敌人,但那只闪烁着微光的银链立即勒紧,鳞片在它的挤压下发出咯咯的声音,它们正在粉碎,但链子依然没有一丝扭曲或是裂开的迹象。 “那位大人还真是”阿索罗咕哝着,因为他知道这就是那位大人送给希尔薇的,最后一份礼物——其中的意图简直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也难怪希尔薇会马上决定逃走,要不然现在挂着这根银链的就不是绿龙而是希尔薇了。 他这么想着,双眼不由得开始寻找希尔薇,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副无比美妙的景象——希尔薇借助着飞行术或是魔法用具飞到了空中,她大笑着,面对第二只巨龙,虽然后者有她的几百倍那么大,但她却像是面对着一只小猫那样愉快——她的黑发在空中如同旗帜般的飞舞着,展开的手臂间跳跃着火焰与雷电,赤红色的舞裙简直能够胜过他在二十年里看到过的任何一抹绚丽霞光。 还有更深入的地方阿索罗就没能看到了,因为一只纤长但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脖子,强迫他转向那些恶心的巨魔:“要尊重你的敌人。”英格温和地说:“游侠。” 阿索罗显然很想说些什么,但巨魔们已经冲过上来,“看看我们的女士留给了我们什么。”他喃喃道。 英格威举起了长弓,他要用二十八枚箭矢去面对三百个敌人,但精灵钴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畏惧,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巨蜥骑士身上,他浑身覆盖着厚重的黑铁盔甲,巨蜥的颈部和胸部也套着牛皮,他也看到了英格威,虽然带着面盔,但英格威还是能够感觉到他正在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他并不认为有什么样的箭矢能够穿透他的防御,即便是魔法箭矢——因为他的盔甲也同样附着着魔法。 他举起了他的刺棒,巨蜥发出嘶嘶的叫声,从这只野兽的嘴边不断地滴落下来有毒的唾液,这种唾液虽然无法与绿龙的酸液相比,却会吃掉受伤者的皮肉,朽空他的身体,如果他没有被它的主人杀死——巨蜥骑士的身体猛烈地摇晃着,因为巨蜥已经跑了起来。 人们在第一次看到巨蜥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这种身躯臃肿的动物行动会异常笨拙,事实并非如此,它们跑起来的时候速度不逊色于任何一匹好马,就是颠簸得可怕,普通人类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烈起伏,他们的内脏和骨头都会因此受伤,但对于巨蜥骑士们来说,这样的摇晃起伏算不得什么,他在被一股力量往后推,轻轻后仰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撞到了一节树枝,但他随后就看到了半个身体正在可笑地跟着巨蜥往前跑,他在眨了好几下眼睛德尔时候才意识到那正是他的躯体,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但巨蜥已经慢慢地停了下来,不但是因为没有听到主人的命令,还有就是它闻到了死亡和食物的气味。 它伸长了自己的脖子,在巨蜥骑士愤怒的注视下,将他的下半截身躯从鞍座上扯了下来,吃掉了。 英格威甚至没去关注他的战果,从技巧上来说,他不可能射不中,从威力上来说,他这里的三十枚箭矢全都是为巨龙准备的,巨蜥骑士应该想到,但他就和其他人那样忽略了这支小队的真正实力——巨蜥骑士与他们只间隔着不到一千尺的距离,奔驰到他们眼前也不过三十次呼吸的时间,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英格威的一箭,每一箭都能将一个巨蜥骑士从他们的坐骑身上掀下来,无论他们是否做出了闪避动作,是否正在施法,或是佩戴着魔法用具,又或是将士兵遮挡在身前——顶多把他们贯穿在一起,以及延长了骑士的死亡速度。 很难说巨蜥骑士余下不到一半的时候,他们是否想过逃走,但他们发现身边——除去那些愚蠢的兽人之外,只有不到三名同伴的时候,他们的速度确实下意识地缓慢了起来,但一名巨蜥骑士突然大叫起来,因为他已经可以看到英格威的箭囊,从里面探出头来的箭矢只有两枚了。 英格威抬手打下了自己的兜帽,淡金色的发辫与修长的耳朵暴露在了温暖的夕阳里,他把两根箭矢都抽了出来,搭在弓弦上,注视着正在向他冲突而来的两名巨蜥骑士。 长箭先是撕开了第一个巨蜥骑士的脖颈,然后又穿透了第二个巨蜥骑士的眼睛。 当英格威第二次拨动弓弦的时候,最后的两个巨蜥骑士正在逃走,他们向着不同的方向逃走,他们的刺棒与巨剑为他们打开了一条血肉模糊的道路,英格威的长箭追上了其中一个骑士,这是最后一支长箭,然后他弯下腰,捡起一根细小的树枝,他把它搭在弓弦上,射了出去,一根细小的树枝当然不可能穿透盔甲或是巨蜥的鳞片,但它准确地钻入了巨蜥高高扬起的尾巴下方。 英格威不知道巨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弱点,但他知道大部分野兽,包括巨章、白鲨、鲸鱼都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现在他知道巨蜥也不能,因为它在被刺中了那个关键部位后,嘶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一转身,将主人甩下了鞍座,巨蜥骑士掉在了巨魔与兽人之中,如果是平时,他或许还能凭借着威严与鞭子让他们顺服,但之前他的行为已经激怒了这些怪物,在杀死了几个兽人之后,他也不可避免地被撕裂,他的盔甲,武器与肉都被争来抢去,造成了一片小小的混乱。 但这样的混乱是短暂的,英格威的箭矢造成的威慑消失后,更多的兽人和巨人冲了上来,他们看向英格威等人的目光,简直要比埃贝看向希尔薇的还要炙热,埃贝可不认为他们突然变成了绝世佳人,那么只能说那位阿弗尔领主給出了很高的赏金。 但他们面对的可不只是一个射空了箭囊的弓箭手,英格威垂下双手,一阵无形的音波扫过了龙裔的军队,无论是兽人还是巨人,他们的脚步都不免迟钝了一瞬间,然后是一道细密浓稠的蛛网,将距离他们最近的几个巨人死死的固定在了地上,牧师埃贝投出了一道炫目的光线,火热的能量与白亮的光呼啸而过,巨人们焚烧起来,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而就在他们的嚎叫声中,阿索罗蠕动着嘴唇,撕开了一张卷轴,卷轴腾起了灰色的雾气,雾气向着兽人漫卷而去,经过的地方兽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无声无息,却要比埃贝的杰作更让人畏惧。 阿弗尔没有亲至是一个再正确没有的选择。 而被希尔薇的魔法用具拘禁住的绿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抬起爪子,恶狠狠地抓开了自己的胸口,鳞甲翻裂,皮肉断开,咆哮般的龙语与乌黑的龙血同时喷溅到那根银色的锁链上,它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断了。 绿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喊叫,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她扭转着身体,竭力展开膜翼,“它要飞了!”赤牙喊到,“谢谢,”阿索罗没好声气地回答道,“我看到了!”事实上看到的可不止是阿索罗,还有埃贝与英格威,英格威向赤牙投去一个法术,让他变得格外轻盈,而牧师埃贝默契地为赤牙套上了一个剑刃屏障,然后是给绿龙的一个混沌之槌,让她的动作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间——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但已足够让赤牙攀上她的脊背,半兽人以及黑龙的龙裔膝盖紧紧地卡在她的颈根处,举起他的战斧,继续一下接着一下地劈砍着她的伤口,他之前就在这么做,先是鳞片,再是筋膜,然后是肌肉,现在已经能够看到骨头。 绿龙嘶叫着,她转动头颅,看向密林,那里有她的同胞姐妹,她不断地发出求援的悲鸣,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赤牙给了她最后一击,绿龙不甘心地垂下了头,她的金色眼睛明亮的就像是太阳坠落在了人们的面前,但这是巨龙最后的光彩了,它们随即就黯淡了下去——赤牙匍匐在绿龙的伤口上,喝下滚热的龙血,他的身体危险地颤动着,黑色的鳞片不断地生长与脱落,就像是夜晚翻涌的海潮。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3) 这样的景象让阿索罗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埃贝谨慎地站在原地,只有英格威上前几步,赤牙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他的衣服在遭遇到酸液喷吐的时候就被腐蚀的差不多了,所以精灵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脊背,半兽人绿褐色的皮肤就像是一层覆盖着野兽的皮革那样疯狂的蠕动着,不是这里凸起,就是那里凹陷,你甚至会猜想下面是不是藏着无数只有着尖锐指甲的手,它们抓挠着,也许下一刻就会冲破皮肤冲出来——就在阿索罗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根黑色的尖刺从赤牙的脊背里窜了出来。 而埃贝则联想到了飞蛾从蛹里钻出来的那瞬间,虽然这可能是这个位面上最丑陋的一只飞蛾,湿漉漉的尖刺有着人类的手腕那样粗细,它就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挣扎着向着空中伸去,而赤牙向着空中抬起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嗥叫,然后一声接着一声,他的手爪深深地嵌入了绿龙的伤口,不知道是绿龙,还是他自己的血从獠牙间不断地流出,流淌到他卷曲的毛发里。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一会,然后它又停止了,赤牙虚弱地伏在绿龙逐渐冰凉的躯体上,在英格威想要给他一些帮助的时候,他拒绝了,接着又开始撕咬起绿龙的血肉,然后又是一阵痉挛般的颤抖与喊叫,从脊背的另一侧,伸出了另一根黑刺,只是片刻之后,它又像第一根那样歪歪斜斜地靠在了一边,赤牙就又开始缓慢的,一点点地吞噬绿龙,英格威发现,那些流下来的血,不但是绿龙的,也有赤牙的,绿龙的血就如她的喷吐那样有腐蚀性,赤牙的牙齿脱落了,肉化成了血,露出了骨头,但只要他能够吞下去,那么新肉就会在几个呼吸间覆盖骨头,牙齿也会重新生长出来。 有巨魔,或是兽人逃走了,但没人去在意,埃贝与阿索罗充满了好奇,而英格威满怀忧虑,至于希尔薇 “他是在生孩子吗?!” 英格威只觉得肩头一重,希尔薇就趴了上来,她的一只手臂环绕着精灵的脖子,她看上去更像是在洁净的大理石地面上跳了一场轻快的舞蹈,而不是去和一只绿龙战斗,哪怕那只巨龙已经受伤了,“你没想到我可能需要帮助吗?” “如果你需要帮助,”英格威说:“那么我们现在肯定在战斗。”希尔薇怎么会是那种等待帮助的人,她只会把自己对付不了的敌人直接扔到他们面前。 希尔薇又说了什么,就算是英格威也没能听见,也许是因为希尔薇之前就伸出手,把他的两只耳朵折向双颊的缘故,他只知道希尔薇轻轻一踏地面,就飞上半空,然后又如同一片花瓣那样落在了赤牙的身边,她低下头研究了一会,在赤牙又一次失去力气的时候,伸手抓住了那两根尖刺,用力往外拔,若说赤牙之前的叫声只是凄厉,那么现在的叫声完全可以称得上绝望——希尔薇的一只脚还踩在他的背上,一边拔,一边对英格威喊着:“帮我按住她。” 看到沉重的半兽人几乎整个儿都被提了起来,英格威只能上去帮忙,阿索罗神情古怪地上去搭了把手,只有牧师埃贝露出了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不,别误会,他根本不在乎赤牙怎么样了,但希尔薇的“生孩子论”还在他的耳边回荡,这真不能怪他浮想联翩。 最后他还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绿龙死不瞑目的头颅,为赤牙释放了一个神术,没人问他这是那个术法,但埃贝忍耐了三天后,终于忍不住在燃起篝火的时候告诉赤牙说,那个是他在圣所里学到的,为难产的产妇施加力量与减少疼痛而特意祈求的神术。 当然,这时候埃贝还不知道他会为自己的多嘴饶舌挨揍,在同伴们热忱地关怀下,赤牙终于生,不,变异完毕,他的龙裔特征原本并不明显,但在饮下了绿龙的血后,他的脊背上就有了一双黑龙的膜翼,虽然要小得多,但力量与坚韧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真正的巨龙,虽然它在空中展开的时候,薄得能够听见风吹过时发出的簌簌声,希尔薇还踢了一脚赤牙的屁股,说如果再有,赤牙或许还能够长出一条尾巴。 “那么另呢?”英格威问。 “死了。”希尔薇漫不经心地说:“沉没在沼泽了。”不知道为什么,英格威总觉得她不是在说真话。 但这也几乎成为一种习惯了,希尔薇身上的秘密可能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多,精灵想到,然后希尔薇的第二条手臂也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你觉得呢?” “什么?”精灵问。 阿索罗切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能成为唯一的特例呢。” “?” “保持理智与清醒的那个唯一。”埃贝悻悻然地说:“软吗?” 英格威叹了口气,把希尔薇拉下来:“我刚才正在想一些事情,所以你们之前在说什么?” “在说我们是不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阿索罗说。 “你想做什么?”英格威看向希尔薇。 希尔薇笑吟吟地从英格威身边离开,悠游自在地旋转一周,“你难道不觉得这出好戏少了什么人吗?” “你是说阿弗尔。” “但他也许已经逃走了。”阿索罗说,这是一个法术就能知道的事情。 “他不会逃走。”英格威说。 “他只会将罪名全都推到我们身上,然后通缉我们。”英格威说,他虽然还是第一次出来游历,但他从精灵们的口中听到的人类劣迹可不少,虽然阿弗尔不算是完全的人类。 “我们已经被通缉了,大概,”希尔薇说:“我不在乎,但我讨厌被人利用。” “我们回去吧。”她挽住英格威的臂膀,亲昵地说:“我们回隘口去,给他一个惊喜如何?” ———— “我有猜到你们可能会回来。”阿弗尔说,然后他做了个手势,同时给了他们一个恶劣的笑容:“那么就请和我的另一个客人谈谈吧。” 说完,他就跳进了嗡鸣着的传送门。 阿弗尔的新客人是一个一对,巫妖。 龙裔大概不知道,他的新客人,与英格威之前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对,那时候英格威还是一只羊。 掩藏在黑色兜帽下的巫妖抬起他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眶里针尖大的灵魂之火跳跃了一下,而后在场的生者都听到了他类似于骨头摩擦般的笑声:“唉, ”他说:“亲爱的,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那只小咩咩?” 巫妖看的从来不是生者的外表,而是灵魂,英格威知道没法瞒过这个不死者,但亲爱的?他向另一个巫妖看去——“眷属巫妖。”希尔薇感动地将双手合拢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愿弗罗保佑你们!” “小姑娘,我们可不需要神明的保佑。”巫妖说,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希尔薇,“你让我感到熟悉。”巫妖说:“也许你是我的敌人,很久之前。” “向七十七群岛起誓,我从未得罪过如您这样值得尊敬的大人。”希尔薇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娘。” “向七十七群岛?”巫妖说:“你是一个相当大胆的龙裔,只有不死者与注定了要走上那条不归之路的人才会以七十七群岛的名义起誓,我应该认为你是一个轻狂之人呢,还是要求你履行承诺?” “也许是后者。”希尔薇说。 “很少会有龙裔愿意成为不死者,“巫妖说:“你们寿命悠长,青春永驻,力量强大,与凡人不同,你们需要忧虑的事情很少。” “但死亡总是一视同仁。” “为了躲避死亡而选择成为不死者?”巫妖说:“那么你会发现你的永生是一种最为严酷的惩罚。” “那么就算是为了爱情吧。”希尔薇甜蜜蜜地说:“为了爱,大人,不是为了永恒的生命,而是为了永恒的追逐与伴随,就像是您和您的妻子。” “虽然我不想承认,”巫妖点了点头骨:“但你的确是个善于花言巧语的家伙。”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我的雇主可不是让我来和你们谈谈的。” “谁说的,“阿索罗插嘴道:“我刚才听得很清楚,他说‘和我的另一个客人谈谈吧。’” “阿弗尔一定想不到”埃贝嘟囔道。 “无论您需要什么,”希尔薇说,“您都尽可以拿走。” “拿走?”巫妖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对,就算是头骨也能做出的惊讶表情——微微打开上下颌骨,放大灵魂之火。 “我们为他而来,”希尔薇说,“他不辞而别让我们很伤心——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对此做出一点弥补。” “他所有的珍藏和他的命。”阿索罗说。 “我可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巫妖说。 “我知道。”希尔薇说。 ———— 阿弗尔会去什么地方呢,当然,绿龙的巢穴,在绿龙在生的时候,他可不敢接近她们的巢穴,但既然绿龙已经死了——必然死了,在那些人还没能找到龙穴之前,他仅可以去将其搜刮一空——他甚至还在嘲笑那些目光短浅的冒险者,报复当然重要,但谁都知道每只巨龙都富可敌国,就算这两只巨龙还很年轻,但经过这些日子的劫掠,她们的财富依然十分可观。 他直接将自己传送到距离巢穴只有数千尺的地方,绿龙并不知道,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设法用魔眼探查到了她们巢穴的位置,但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他甚至从不踏足密林,直到今天。 让他不满的是,虽然这两只绿龙是姐妹,但她们仍然将巢穴设置到距离对方最远的位置,位于密林的东西两侧,他只能尽力收拣了一些珍贵的宝石、魔法用品与卷轴等等,至于那些金币、器皿等沉重庞大的东西,他只能用法术将它们沉到地下,这样就算有冒险者,或是兽人与巨魔,也别想找到绿龙的宝藏。 他最后注视了一眼绿龙的巢穴,它是属于姐姐的,因为阿弗尔在里面看见了他赠送给她的珠宝,她也是与阿弗尔有着约定的巨龙,而她的话也有一半是真的,她是阿弗尔的爱人,并且有准备孕育共同的后代,他们甚至想过应该如何逃过巨龙之神的探查,只是阿弗尔与她都没想到,他们的计划竟然会被一个舞娘带领着的冒险者队伍彻底地毁了。 阿弗尔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来缅怀自己的爱人,然后就转向了另一只绿龙的巢穴,他犹豫过,但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贪婪之心,取代他的新领主很快就要来了,他可能被驱逐,也有可能被杀死,但只要有了这些,那么他也有可能在不再有人关心他去往何处时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东山再起。 他来了,绿龙的巢穴一如之前他窥视到的,充满了死寂——绿龙的巢穴周近很少能有飞禽走兽,除了被她们允许的,以及她们不喜欢吃的,这座龙穴位于山脊,一道深刻的裂隙,被藤蔓与灌木遮掩着,阿弗尔走了进去,从入口的地方,整个巢穴向下倾斜,就像是一个打开了一道窄隙的口袋,在崎岖的道路上阿弗尔时不时地能够看到零星的金币与饰品,他知道这是巨龙最爱玩的把戏,它们要么把盗贼引向歧途,要么带有用于警告巨龙的魔法。 他没有去触碰它们,越往下走,巢穴就越是黑暗,但龙裔的眼睛让他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周围的一切。 潮湿的空气,轻微的硫磺味儿,以及一股熟悉的腥臭气息,仿佛这里的主人还未离开,只要阿弗尔走到尽头,就能看见那只伏在金子堆上睡觉的巨龙。 阿弗尔看到了。 那只绿龙,她也看见了阿弗尔,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她站了起来,金币从绿龙打开的膜翼上如同溪流一般地跌落,她的喉囊鼓胀着,一股酸液蓄势待发。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4) 阿弗尔的死亡并不令人意外,希尔薇甚至懒得再直接面对他,一个可怕的幻境彻底地摧毁了这个龙裔的神智——也难怪他在察觉出不对的时候第一个选择竟然不是对抗,而是自暴自弃般的掳掠,而希尔薇等人与绿龙之间的战斗开始的时候,他也应该留在密林指挥他的军队,而不是留在隘口等待——他懦弱的不像是个龙裔,希尔薇说。 但阿弗尔留下的东西还是相当令人满意的,希尔薇选中的东西并不多,对于金子更是没有太大的兴趣,这些全都被她留给了那个新领主,这会拖延他一段也许不算太长的时间,而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脱离了法崙帝国,转向雪盖沼泽,也就是兽人的毛梳子林与山岭之间的缓冲地带。 巫妖选择了其中的一样东西,它像是装在深蓝色的玻璃瓶子中的某种液体,希尔薇等人没有询问这是什么,他却告诉希尔薇说,这是一种能够被用于不死者身上的药水之中颇为关键的一种材料。 “什么样的药水?”既然他说了,希尔薇就不再掩饰自己的好奇。 “能够让躯体重新恢复生机的药水。”巫妖说,他的骨头呈现出如同雨后砖石般的灰青色,“我的妻子有点我是说,她有点不太习惯她现在的模样,这种药水可以让她的躯体维持在一个虚体与实体之间,最少可以持续一百年。” “一百年之后呢?”希尔薇问。 “那时候她就应该习惯作为一具骨架存在了。”巫妖仿若无意般地说道:“本来我没准备那么快就转化她,但谁知道呢,那些愚蠢的平民们突然来攻打我的城堡,叫嚷着要烧死我们,当然,我并不在意,就像生者也不必在意他们脚下的蝼蚁,但这的确让我改变了原先的计划。”他看向英格威,英格威尽力让自己保持着一无所知的模样。 “这个就足够了吗?”希尔薇适时地打断了巫妖的凝视。 “你是说这一种材料的话,足够了,但我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巫妖说。 希尔薇向英格威眨了眨眼睛,当一个不死者变得十分和善,通情达理的时候,只能说他确实需要你去做些什么——可怜的阿弗尔并不知道,巫妖或许会愿意遵守契约,但这种守序的行为只针对那些与他地位以及力量相等的对象,就像是一个凡人,一个地精,永远也别想要得到他们的一点尊重。 “您想用什么来雇佣我们呢?”希尔薇问。 “我听说你们想要尽快去到极北之地。”巫妖说:“但从这里到毛梳子林,还有一段很长,非常长的路程。”他做了一个手势:“你们需要翻越数座密林,密林中的怪物不计其数,也许还有黑龙或是绿龙,那些到现在仍然不愿意离开的巨龙——它们会比以往你们见过的任何生物更危险。你们或许可以击败它们,但你们的脚步会变得如同在流沙之中跋涉那样迟钝缓慢。” “您有怎样的建议呢?”英格威问。 “我知道一条贯穿山体的密道,”巫妖说:“我需要你们从里面给我拿一件东西,是的,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愿意和你们‘谈谈’的原因。” “您不能去吗?”阿索罗问。 “我不能,”巫妖转向英格威,他的灵魂之火轻轻地跳跃着:“因为那里是大巫妖的领地。” “大巫妖?”埃贝低喊道:“晨光之神在上,难道真有大巫妖的存在吗?” “当然,”巫妖说:“为什么没有呢?精灵曾经在这片大陆上度过了数千年的岁月,难道就不会有一个或是几个大巫妖诞生在他们之间吗?” 希尔薇没有说话,她看向英格威,看到了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明显的动摇——要用金子、魔法或是权力来打动一个精灵几乎不可能,但若是用精灵的遗迹来诱惑他们,几乎没有精灵能够抵抗得住——而且能够被精灵转化成的大巫妖看守着的遗迹,很有可能就是类似于圣所之类的地方,那里就和其他神祗的圣所那样,记录着精灵的历史与文化。 不,应该说,不单英格威,就连阿索罗,赤牙与埃贝,都难以自抑地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毕竟在数千年之前,精灵是能够与神祗相对抗的种族,他们遗留下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些残羹剩饭,也足以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 巫妖无法探索他找寻到的秘境也很正常,因为大巫妖虽然也是巫妖,但很可惜,它们都是守序善良阵营的,一见到被浓郁的负能量包裹着的巫妖,只会毫不犹疑地攻击他,巫妖也许能够逃走,但要深入其中几乎没有可能——英格威是精灵,而其他人,至少还算得上是个生者。 既然做出了决定,希尔薇与巫妖的动作都很快,在商人们还在吵吵嚷嚷地(他们不太敢相信绿龙已经死了)试探着走过隘口的时候,希尔薇他们已经离开了隘口,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巫妖把他们带到了密林深处的一处湖泊前,这个湖泊小的就像是点缀在密林中的一粒珍珠,从铅灰到鸦青,再从鸦青到靛蓝,从靛蓝到橄榄黑色的湖水里没有任何生命,只有一片死寂。 巫妖无言地指了指湖水,就打开传送门离开了。 希尔薇俯下身,探入湖水,她的手臂立即结了冰。 “这真是‘门’吗?”阿索罗嘀咕道:“看上去实在是不太友好。” “我试试吧。”英格威说,他学着希尔薇的样子伏下身体,手指毫无阻碍地伸入了湖水,“它是暖的。”精灵惊讶地说。 “看来它是有区分对象的。”希尔薇不快地说,但这份不快不知道是在对谁,对英格威?还是对这个不太礼貌的湖?但对龙裔来说,这样的冰冻只是一个小问题,半兽人赤牙也有着黑龙的血脉,他同样不在乎,埃贝则有着晨光之神的护佑,最后他们的视线落在了阿索罗身上,阿索罗叹了口气,拿出了一个戒指戴在手指上。 “行啦,”他说。 英格威率先走下湖水,在湖水即将没过他的胸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希尔薇,希尔薇几乎都快被冰霜覆盖了。 他伸出手,希尔薇立刻握住了它,从他们接触的地方开始,白色的冰霜飞快地消融,滴入湖中,涟漪以他们为中心轻快地散开,扰乱了原本清晰的倒影,埃贝发出一声酸楚的怪声,但没说些什么,他试过了,晨光之神的护佑无法延续到希尔薇身上,看来这里只接受精灵与精灵认可的人。 希尔薇笑得非常甜蜜。 他们并肩向下潜,越是往下,湖水带来的压力就越是沉重,光线也随着深度的增加越来越稀少,在周围陷入一片昏沉的时候,英格威拿出了一块氟石,有着拳头那样大的氟石顿时将直径数十尺的地方照得如同白昼,但他们还是没能看到任何表明这里曾经存在过生命的证据。 英格威往后看了看,没有人掉队,但阿索罗与埃贝的行动已经变得非常迟缓,他们将手按在腰间的卷轴带上,用手势告诉英格威,他们还能坚持,但一旦遇到变故,只怕没办法立即做出反应。 倒是赤牙,暂时还没有露出什么不适的神色。 当英格威都觉得背负着一整只成年的巨龙时,他的指尖碰触到了什么东西,而就在他想要摸索过去的时候,它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冰层那样突兀地碎裂了。 —————————— 英格威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他最先记起的就是希尔薇,他的手是空的,但他往旁边一看,就看到了正在昏迷正在酣睡的希尔薇,就算是在荒郊密林,希尔薇也有自己的帐篷,所以这还是英格威第一次看到希尔薇睡着的样子,说真的,希尔薇起舞的时候有多么动人,睡着的时候就有多毁灭,她的四肢大大咧咧地张开,脑袋歪着,衣裙高高地卷到腰部以上,以一种无比霸道的姿势占据了平台的绝大部分——简直比半兽人战士还要粗鲁一些,英格威不得不转过视线,从次元袋里找出一件斗篷扔在她身上。 这下子希尔薇可必须醒了,她坐起来,半搭着斗篷,精灵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居然也很适合——英格威一开始还以为它和希尔薇绝不相称呢。 “这里是湖底?”希尔薇问。 精灵抬头望去,他看到的穹顶正持续不断在紫色、蓝色与黑色中变幻游走,有时候还能看到如同雷电一般的白色光带,无论这里是哪儿,它都不是真正的天空。 “我不确定。”英格威说:“但这里确实是地底深处。”虽然他仍然没能寻找到生命的痕迹,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这里确实充满了潮湿与冰冷的水和土元素,只有在很深的地方你才能找到的那种,他在深海的洞穴中感受过相似的气息。 “我们先去找其他人。”英格威说,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确实曾经是精灵的居所,因为这里的建筑既不像是巨龙和龙裔那样的高大,也不像是人类那样有着过多的装饰,更不会有兽人与地精的粗糙,它精美的就像是一朵被恒定在瞬间的花,虽然没有了生命,但有了永远无法被动摇与湮灭的美。 希尔薇摸了摸地面,他们所在的平台并不大,看上去像是一个小码头,“不急。”她说。 平台连接着一条宽阔的通道,平台下方是翻滚的雾气,“迷锁。”希尔薇略略向前倾身,观望着,然后飞快地后仰:“狂乱魔法区。”英格威知道她的意思是平台下方是迷锁,而设置迷锁的人将那里化作了狂乱魔法区,这种做法确实与人们记忆中的精灵十分相似——数千年前的精灵可要比现在的林岛精灵暴躁得多了,这种人为的狂乱魔法区造成的伤害可要比直接的魔法伤害大多了。 他们向平台的另一端看去,那条白色岩石铺设的道路几乎看不到尽头,两侧耸立着灰白色的冰面,就如同峭壁一般直入“云霄”,虽然宽阔到足以让巨龙以原本的形态行走其中,但因为冰壁的高度,甚至会让人觉得它狭窄了起来。 希尔薇向英格威伸出手。 英格威只得把她拉起来,“等一下。”他说,在地面上留下了箭头与短语,保证埃贝等人可以找到他和希尔薇,还留下了一瓶生命之水和一些食物,药品和卷轴。 —————— 他们只离开了几分钟,阿索罗就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如果让英格威看到现在的他,准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冷酷,而那张面孔更像是被迫戴上的面具,只是这样的状态只维持了一个呼吸不到的时候,很快地,游侠阿索罗就回到了这个世界,他来到平台上,立刻找到了英格威留下的讯息,他的手在生命之水和药品、食物上晃动了一会,终于还是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只是挑选了一部分放在自己的次元袋里。 在阿索罗之后出现的是埃贝,牧师的神情同样有些莫测,对于英格威留下的东西,他只看了一会就走开了,碰也没碰。 最后出现的是半兽人赤牙,他还不太习惯脊背上的膜翼,却很喜欢它所带来的力量,他带走了所有的东西,走向唯一的通道。 —————— “如果是我,”希尔薇说:“我就会在这里放个钟摆。” “钟摆?” “对,一个带着锋利刀刃的钟摆,从左到右,当人们以为可以乘着它抵达最高点时的空隙跑过去的时候,地上会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如果继续站在那儿,就会被钟摆斩断,要是继续往前,就要落入深渊。” 过了一会,她又说:“或许我也可以在这里放一只圆球,大到足以阻塞通道的那种。”她比划了一下:“当它轰隆隆地滚过来的时候,一定很有趣。” “就这样?” “不,我会把它设置成会改变大小的那种当人们以为卡住它就可以逃脱的时候,嗖,它变小了,惊喜!” “哦” “或者我还可以试试”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5) 希尔薇大概用了好几个小格的时间来描述她若是这个甬道的设计者,她会在这里预备多少意外和惊喜,但就算是她,最后也不得不沉默了下来,冰封的甬道间只有她和英格威的脚步声,英格威的脚步轻捷无声,她的脚步尖锐而沉重,在她注视着前方的时候,走在她身边的精灵突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只有一下,因为希尔薇毫不犹豫地转头去注视着他,英格威发觉了:“你在看什么?” 看你希尔薇在心里说,英格威看上去似乎与之前并无任何变化,“我们走了多久了?” “可能有四分之一天了。”英格威说。 “这条甬道有多长?”希尔薇说:“或许我们现在可以往回走。” “告诉我,”英格威说:“你若是这里的所有者,冒险者们若是从现在开始往回走,他们能够回到原先的地方吗?” “不能。”希尔薇说,然后她发现眼角余光中的精灵又颤抖了一瞬间,就像是水面的倒影被层叠的涟漪破坏了那样,可当她再一次转过头去的时候,她没能捕捉到任何异样之处,“我们是不是正走在一个法术里?” “我正在测试。”英格威说,事实上希尔薇也在这么做,但他们的法术一旦投出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也许这就是他们为我们准备的惊喜,”希尔薇喃喃道,哪怕是巨龙,又或是魔鬼,他们都不会感到惊讶,但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继续往下走,偶尔休息,进食,保证自己的体力与反应力,但这条甬道既看不到终点,开端也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他们只有不断前行——希尔薇在可能的第二天开始破坏冰壁,在第三天往上攀爬,最后都无济于事。 到了第四天或是第五天,她和英格威都感觉到了强烈的疲倦,不是因为步行,或是只能在坚硬冰冷的石头地面上休息的缘故,那是一种从无休止的重复行为与单调的景色中萌发的倦意。 “希尔薇?” 希尔薇睁开眼睛,她看到英格威正低着头,看着她,宝石蓝色的眼睛中充满了无法言语的邪恶,就在下一刻,他的脸就像是融化的蜡烛那样流了下来,而在融化的表皮后面是一团污浊的黑影,它扑到希尔薇身上,恶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一蓬火焰在希尔薇与“英格威”之间爆发。 希尔薇不那么高兴地抬起身体的时候,它就只余下了一点黑色的灰烬。 希尔薇看向周围,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一只手轻轻地晃动着她的肩膀。 “希尔薇,希尔薇?醒醒。” 希尔薇睁开眼睛,她又一次看到了“英格威”。 这次他拔出了自己的双刀。 第三次,第四次以及无数次,“英格威”用了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想要杀死希尔薇,但都死在了希尔薇的反击之中——而这个“英格威”留在希尔薇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倒数第二回的时候,他和希尔薇在这里度过了相等于一个凡人从生到死的时间,在不知名的原因下,他们在迅速地苍老和衰弱,但最后刺入他胸膛的长刀依然握在希尔薇手中。 希尔薇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捧小小的火。 它被捧在英格威手中,也只有这样,它才能继续燃烧,为他们带来光明与热量,英格威值守的时间要比希尔薇长得多——精灵需要的睡眠很少,凝视着英格威被火焰点亮的眼睛,希尔薇想精灵之所以受到那样多的嫉妒与憎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听到了希尔薇起身的声音,那只纤长的耳朵颤动了几下,然后才转过身来,向希尔薇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这个景象与希尔薇经过的最后一次几乎一模一样,于是希尔薇做了上一次她就很想做的事情。 她摸了摸它。 非常难得的,英格威没有让开,他宽容的神情让希尔薇有些生气——她并不是孩子,“我们在这里停了多久?” “可能有一夜吧。”英格威说:“你梦见了什么吗?” “梦见了很有趣的事情。”希尔薇轻声说:“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之前,还是现在?” “之前。” “我看你在变形。”英格威说。“变得非常邪恶。” “那么你在入睡的时候,又在梦境里看到了什么呢?“希尔薇的声音更轻了,英格威如果不是精灵,也许会没法儿听见。 “你想要杀了我。”英格威说。 “我做成了吗?” “没有。” 希尔薇愉快但疲惫地笑了:“我们继续往前走,亲爱的,让我们看看它还有什么手段。” 英格威为了那句“亲爱的”叹气,但他没有悖逆希尔薇的意思。 他们在走到第一百步的时候,看到了两具尸体——他们自己的。 “它期待着看到我们相互厮杀。“希尔薇说,事实上,如果站在这里的只是两个普通的冒险,哪怕是龙裔,又或是法师,他们也许早就因为无法信任对方而动了手,但英格威的灵魂就如同水晶一般透彻与坚定,即便在噩梦中遭受到无数次残酷的背叛与折磨,他仍然能够清晰分辨出谁才是他的同伴,谁才是那个虚幻的影子。 他没想到的是希尔薇也能够坚持下来,他很想问问希尔薇是怎么分辨现实与虚幻的,但还是没有。 希尔薇站在那儿欣赏了一会他们的尸体,甚至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她在“英格威”的尸体上看到了熟悉的法术痕迹,又在自己的尸体上看到了细窄的长刀(也就是英格威的双刀)留下的痕迹,它们的面孔没有受到伤害,还是那样完美,于是希尔薇就拉起它们的手臂,让它们亲密地拥抱在一起,这副景象很美,希尔薇卷曲的黑发与英格威的淡金色长发交缠在一起,黑色的愈发深重,金色的愈发璀璨。 英格威没有去阻止希尔薇,反正他对这位的任性已经有了相当深刻的了解了。 倒是那位始作俑者,仿佛被他们的无动于衷激怒了,之后的路程上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希尔薇与英格威的“尸体”,经过了一段时间后,希尔薇发现这些都是她在噩梦中留下的杰作,相比英格威也是如此——但那位的打算至此可真是落了空,一开始只有希尔薇兴致勃勃地把它们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英格威起初只是将一些过于露骨的部分做修改,但到了后来他也彻底地放飞了自己——他们索性拿着它们表演起来。 虽然鉴于英格威与希尔薇的喜好,受到他们青睐的短剧会让很多人惊叹于世界上确实没有什么完美的东西。 “最后一次。”希尔薇说:“心有所属的柔弱的奴隶舞娘与伪装成精灵的,一心眷恋着对方的邪恶的巨龙。” “好的!”英格威说。 —————— 所以,当阿索罗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管这是不是又一次恶毒的骗局,飞奔而去的时候,他看到和听到的就是 “啊哈哈哈哈!我终于抓到你了,女人!匍匐在我的脚下吧!颤抖,哭泣,为你的命运哀嚎吧!” “不!不!不!就算是巨龙,我也不会屈服的!你可以得到我的身体!却无法得到我的心!” “你会爱上我的!我发誓!” “不,绝不会,我的心已经交给另一个人了,一个的人,而不是邪恶的巨龙!” “那么我就去杀死他!” 英格威说,然后给了“自己”一刀。 “那么我也去死!”希尔薇高高兴兴地喊道,让“自己”和另一具尸体倒成一堆,然后投出一个火球,它们立即迅猛地燃烧了起来,阿索罗嗅了嗅,闻到了油脂的气味。 若说之前阿索罗还在怀疑这或许是又一个陷阱,那么,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因为不会再有人做出这样这样对敌人极其不尊重的事情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除了希尔薇,精灵也会参与其中,而且从台词和举止上看,他玩得不亦乐乎,可不是被强迫的。 这里的主人显然没有这样的想象力。 英格威也看到了阿索罗,他的神情顿时变得相当微妙,微妙到阿索罗立刻做出了一个夸张的惊喜表情:“是你们!希尔薇,英格威!”他热情地向着他们走过去,一脸“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刚才雾气太大了,我都不能确认。” “没错,”希尔薇说:“雾气太大了。” 但英格威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脸。 幸而就在这时候,一阵细微的震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先是地面,然后是冰壁,再有是黑色的穹顶,它们同时迸裂与粉碎,就像是,或者说,就是镜子的碎片漂浮了起来,冒险者们就像是被难以计数的星辰包围着,每一片镜子里都有他们不同的倒影,英格威在银白的虚空里看到了赤牙和埃贝,他们也看到了他们,英格威与希尔薇同时施放了法术,在他们最终被一个漩涡吸引进去的时候,赤牙与埃贝也终于回到了队伍里。 ———— “我们这算是通过考验了?”埃贝问,赤牙摇摇头,他不觉得自己通过了,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耐烦了,他们不是被认可,而是被厌恶地抛出了那座阴森的甬道。 “这是精灵的”希尔薇说,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座绵延不断的宫室,埃贝第一次逃脱了它们的诱惑,回身望去。在他们身后,是一整座庞大的殿群,如果说他们在跌入湖水后,看到的建筑就如同一朵凝固的花,那么他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一棵繁茂的花树。 英格威点了点头,他看过的卷轴上有着这座宫殿的记载“这是万维林。” “万维林?”阿索罗问,他的脸上同样带着难以描绘的敬仰与惊叹。 “储存知识的地方。”英格威感到惊讶,因为这正是精灵们最大的遗憾,失落的万维林——在精灵们离开大陆之前的几百年,精灵们一直在致力于搜集所有的书卷,或是对一些重要的事件和知识进行记载,每个人都知道,精灵们的万维林中没有无法查阅到的知识,也没有翻找不到的秘密,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精灵们没有把它带到林岛,英格威问过母亲,但没有得到答案。 “那么大就算是精灵也带不走吧。”埃贝说,“它至少有一百座圣所那么大。” “如果精灵做好了迁徙的准备,”希尔薇说:“那么他们就一定有带走它的办法。” 阿索罗扭过头去,因为他担心自己露出垂涎的丑态,然后他与埃贝的视线相撞在了一起,而后不约而同地移开,他们也很清楚,对方不可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出去,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只是相对于他们,英格威能够被这里承认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但让英格威来说,这里给他的感觉甚至比不上刚才的甬道,精灵的任何建筑都只会矗立在无尽的林木之中,但这里只有白色的沙砾,没有生命,但从建筑的型体来看,它确实曾经被碧树琼花环绕,一些空洞的地方显然是为了植物和动物们预留或是绕行的。 这座殿群不但寂静,而且宽容——没有吊桥,护城河与城墙,就像是一些善神的圣所,而且所有的门扉与窗户都是打开的,他们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正如英格威所说,每处都是书籍与卷轴。 只有他们进入的第一个房间是空空荡荡的,只摆着一面从地面立到天顶的镜子——镜子的边框上围绕着一圈埃雅文。 英格威读了出来:“世间万物,无有虚假。” “这是什么?”阿索罗问。 “真实之镜。”希尔薇说,游侠看出去,只看到镜子里的众人,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它就像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希尔薇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她从镜子面前走开,拉着英格威,阿索罗紧随其后,然后是埃贝,留下的只有赤牙时,镜子发生了变化。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6) 赤牙看到了自己。 但也不是自己,因为镜子里面的半兽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畸形的龙,虽然他还用两只脚站立着,但他头颅已经被拉长,他的嘴变成了不满獠牙的长吻,而他的膜翼比现在还要宽阔,几乎覆盖了整个镜面,漆黑的鳞片取代了灰褐色的皮肤,他像是一个身披甲胄的怪物,他甚至没有穿着靴子,因为他的脚也变成了有着尖利指甲的爪子。要让英格威来说,赤牙在镜子里的样子几乎能够与之前他们还是两只小羊时的公爵相比,精灵沉默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金色眼睛——一种混浊的金色,让人想起杂质太多的黄金,这像是一种残酷的证明,预示着赤牙本身血统的不纯正。 但对赤牙来说,这就足够他高兴的了,他谨慎地打量着自己:“这是精灵的镜子?” “我不确定。”英格威说:“我没有看到过相似的记载。” “但你说这是真实之镜。” “只能说镜子上确实是这么些的。”希尔薇抱着双臂,她的话显然比英格威更有说服力,至少赤牙不再面露怀疑,他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么它会是一种预兆吗?这会是我之后的样子吗?” “也许。”希尔薇说:“埃贝?” 埃贝看上去有点不愿意,他犹豫着走到赤牙的身边,这时候赤牙在镜子里也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很明显,这面镜子拒绝同时为两个人阐明前路——赤牙更不情愿地走来了,他一离开,在镜子里的埃贝就发生了变化——他依然身着金边的白衣,青春俊美,但就在这时候,他抬起头来,向着镜子外的人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充满了邪恶的意味,而埃贝并没有笑——他生气地向镜子投掷出自己的锤子,锤子击中了镜面,但就像是一泓净水一般,它只是起了一层轻微的涟漪,锤子跌落在地上,涟漪也慢慢地回复了平静,在镜子里的“埃贝”露出了更大的笑容,简直就像是在讥讽他的原身。 英格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许是饰品,也许是那个笑容,又或是从白色的衣袍泄露出来的东西,但还没等他弄明白,埃贝就从镜子面前退开了,之后暂时没人上去,游侠阿索罗插着两只手,有意耸了耸肩,“我们非得都照照镜子吗?我觉得应该没这个必要。”他说着,就向这个房间的另外两扇门(分别通往左右两侧)走去,但他无法打开他们,他又走向他们来时的通道,结果也是一样。 “看来确实如此。”希尔薇说。 游侠迟疑了很久,才终于走到镜子前,镜子有那么一瞬间,镜子就像是坏了,因为它没能照出阿索罗,只照出了一个扭曲的灰色影子,阿索罗的面色不断地改变着,最终落在了一个难看的表情上:“我有阴影生物的血统。”他不甘心地说,但从他的语气上看,他不是因为自己的血统而感到羞愧或是别的,而是被迫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这让英格威蹙眉,埃贝与赤牙在镜子里的影像虽然有些奇怪,但至少还是他们自己,但阿索罗显然又是另一回事,精灵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歉疚,他并不怎么想要知道同伴的秘密,既然他们已经是同伴了,那么他们就应该能够保留属于自己的一些秘密,就像是希尔薇。 英格威不再等待,他走到镜子前,阿索罗立刻让开,镜子里倒映出了英格威的影像,“哦,你老了。”希尔薇兴致勃勃地说。 她的话可真是有些过分,但对于英格威来说,他在镜子里,不像是老了,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成长了,镜子里的他完全已经是个成年的精灵,浓眉之下是一双因为满怀睿智与冷静而愈发显得冰冷的蓝眼,他望向镜子之外的自己,双唇翕动,仿佛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到英格威辨认出来,希尔薇就突然插入他与镜子之间,镜子里的画面一下子就变了,英格威无声地摇了摇头,从镜子面前让开,镜子前只留下了希尔薇。 之后的变化大概没人能够想到。 镜子里是一只巨龙,银龙,这可比赤牙更令人意外。 是的,谁都知道希尔薇也是龙裔,而在法崙,银龙的后裔无疑是最多的,但无论龙裔如何做,他们最多也只能达到赤牙在镜子里的那种程度,也就是说,一只畸形的龙,但在镜子里的确实是一只完完整整的银龙,没有一点丑陋的地方,它是那样的美,鳞片就如同在月光下的湖水那样闪亮波动,双翼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银箔和冰雪,它的利爪也如同水晶与玉石雕琢而成的,它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但比起赤牙的那种混驳的金色,它如同晨光一般璀璨明亮。 “很可惜,”在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了这样的美而倾倒的时候,希尔薇突然发出了讥讽的低沉笑声,她伸出手,按住了镜面,就像是能够碰触到镜子里的巨龙:“这不是我,”她轻声说:“我永远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狠毒与疯狂,以至于竟然没有人,哪怕是英格威或是埃贝,去试探她的真意。门打开了,他们走了出去,希尔薇的话让他们心事重重,哪怕在之后的房间里,每一卷卷轴,每一份记载,每一个紧闭的匣子都能够让几个小格之前的他们欣喜若狂,他们心不在焉,不断地回想着他们在镜子里的影像,这究竟是什么呢,是一个预言,还是他们内心的祈望?但从埃贝以及希尔薇的态度来看,他们并不想要这样的将来。 只是有些时候,就连他们自己也未必能够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 他们一连穿过了很多个房间,多到他们自己都无法计数,一开始他们因为镜子的事情而兴味索然,到了中途的时候,一些无比珍贵的物品还是让阿索罗和赤牙高兴了起来,还有埃贝,他找到了一个用于改变容貌的药剂制作方法,然后一直盯着英格威看,英格威都有些担心了起来——他可不愿意成为埃贝的蓝本。阿索罗与赤牙犹豫的是若是拿走这里的东西会不会让看护这里的大巫妖(如果有,而且很有可能有)发怒,但最后他们还是无法抵制这样的诱惑——那些魔法物品,一件能够抵御能量辐射的斗篷,一根施加了永恒活化术,几乎可以说是有智慧的绳索,一颗用于传送的宝石,一柄无坚不摧的匕首一瓶龙血,兽人之神卡乌奢的徽章,一只巨大的,矮人用精金打造的他们不知不觉地拿了很多,装满了自己的袋子,后来埃贝也忍不住拿了一些珍贵的材料。 只有英格威与希尔薇一直双手空空,他们像是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在乎,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希尔薇的神色愈发险恶,而英格威的神情愈发严肃。 他们在踏入最后一个房间就猜到了会要面对什么。 大巫妖。 大巫妖,正如巫妖所说,是由精灵或是其他善良阵营的智慧生物转化而成的巫妖,不过迄今为止,即便在传说中,能够转化成大巫妖的仍然只有精灵,因为在转化完成后,冲入他们体内的不是负能量而是正能量,所以他们的躯体依然会被摧毁,也只有精灵坚定纯洁的灵魂能够承受得起那样的考验——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但在精灵们的口耳相传中,正能量会焚烧转化者的灵魂与躯体,而就和邪恶的巫妖那样,他们在通过测定后,留下的也只有他们的骨骸。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看上去就像是被白色的火焰包围,最后留下的骨骸也会散发着如同赤日一般的灼目光芒。 这种强烈的光芒充满了这个如同殿堂一般的地方,只有一个大巫妖正在等候着他们,但也已经足够了——赤牙与阿索罗几乎无法踏入其中,埃贝也必须闭上眼睛,只有希尔薇与英格威能够勉强抵御,或者说,依然受到眷顾的英格威握住了希尔薇的手,才能保证希尔薇不受影响。 “欢迎!”那个大巫妖说道,他的声音响亮至极,如同洪钟,他在转化之前或许也只是一个精灵,但在转化之后,正能量从他的骨骸中满溢出来,让他看起来简直就如同巨龙一般高大,他只穿着一件简单的褐色长袍,但行动的时候,一如星辰般的光芒就像是披挂在他身上的羽翼那样流泻在地上,“我的族人。”他亲切而又温柔地看向了英格威。 虽然从兜帽里露出的还是一个头骨,却根本无法让人生出畏惧之心——因为你几乎能够看得出他正在微笑,哪怕对一颗头骨来说这并不容易。 “希望我们没有打搅你。”英格威说。 大巫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怎么可能,诸位,你们来到这里,就已经打搅到我了,但我非常欢迎这样的打搅,或者说,我喜欢这个,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几千年,但始终没能等到我期待的那个人,年轻的精灵,你是第一个来到万维林的族人。” “之前难道没有过吗?”英格威问。 “没有,”大巫妖直率地回答说:“我以为我很快就能找到接替者,事实上这段时间比我想象的还要久。” 接替者,这个名词可有点令人生畏,希尔薇不动声色地问道:“但除了您,还有什么人能够接替您的工作呢?” “这不是吗?”大巫妖探出指尖,点了点英格威。 英格威头也不回地随手一按,就把希尔薇握着长刀的手按了回去:“但我还很年轻,”他也同样真诚地说道:“我第一次游历就来到了这里,我想您也不会是方成年就担负起这个重任的吧?” “当然不是。”大巫妖说:“我想我要比你年长得多。”他说,然后举起一只手,精灵们的指节要比人类多一节,还有,他们的年龄也会在骨节上留下痕迹,他在转化前确实已经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不,我并不是要你留在这里,”他说:“我只是要你带走万维林。” “带走?”阿索罗情不自禁地喊到:“它居然还能被带走吗?” “为什么不能?”大巫妖反问道:“你们以为它一开始就是被建造在地下的吗?” “精灵!”埃贝摇着头感叹道。 “这可真是一个大惊喜。”希尔薇说。 —————— “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阿索罗说。 除了经过冰封甬道时那段艰难可怕的时候,大巫妖的认可他们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虽然大巫妖告诉他们说,如果只有他们,之后确实还会有很多考验,而且他们也无法获得万维林,他们只会得到一个任务,那就是带着一个精灵来到这里,让他把万维林交出去——大巫妖听说了精灵们已经撤离这片大陆的时候并不惊讶,毕竟万维移到这里正是因为精灵们厌倦了与巨龙,魔鬼与神祗的战争,而他们的神祗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也已经为他们打开了自己的神国,他们并不眷恋这个混乱的地方。 对于阿索罗,埃贝以及赤牙拿走的东西,大巫妖也不在意,因为对他来说,这里的管理者已经变成了英格威,只要英格威认为可以,他们尽可以拿走这些在外界或许会直接引发一场战争的东西。 还有巫妖需要的材料,他们也找到了。 只是他们还不能立即离开,因为英格威必须带走万维林,而带走万维林的法术必须让他亲自学习——从一封卷轴上,这样的规定让人感到古怪,但为了万维林,这样的古怪要求只能说是不值一提,只是这个法术艰涩的让希尔薇和英格威都感到吃力——上面甚至不是精灵或是他们通晓的任字,法术对它也没有用处,据大巫妖说,这张卷轴的历史可能要追溯到秩序与混乱形成的时候。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7) “你似乎很在意她。”大巫妖说。 这时距离英格威等人来到万维林已经有大约三十个白昼与夜晚,之所以说大约,是因为这里的时间并不能依靠日光或是月光确定,他们只能大概估算,而英格威的学度甚至只过了大半段,他听了大巫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她是我的同伴。” “精灵和龙裔吗?”大巫妖说:“我们那时候精灵与龙裔的关系可没那么好,或者你们的关系还要更亲密一点?” “不。”英格威马上说:“只是朋友。” “那也很难得了,”大巫妖宽容地指出:“而且你允许她阅读这张卷轴。”、 英格威微微地愣了一下,也许在他心里,将卷轴交给希尔薇看并没什么,但他似乎的确不该这么做,这涉及到精灵们留在这个大陆上的遗产,但相对的,他又有着莫名的信心,那就是希尔薇并不会伤害他,就像是在幻觉中,希尔薇无数次地想要杀了他,他也依然能够分辨得出真实的她和虚幻的她,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他不太想和别人谈起此事,于是他只是低下头去,指给大巫妖看卷轴中的一个字母。 大巫妖的知识无疑是异常渊博的,而且他的思想也与所有英格威听说过的或是见到的不死者不同,虽然在这里孤寂无比地固守了上千年,但他的情绪中没有任何阴暗的地方,甚至十分豁达,他不但交给英格威知识,也交给他一些过去的历史——那些精灵们还没有离开这个大陆时的故事,那时候的精灵并不如现在这样过感和脆弱,他们强大,危险,只是身为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后裔,他们本能地厌恶纷争与贪婪,才会做出迁移到与世隔绝之地的决定。 “事实上精灵原本就有好几支,”大巫妖说:“只是最后不断地合并,以两支为主导,他们就是辛格与埃雅,”他看着英格威的金发说:“你显然是辛格的后裔,或者说你继承了比较多的辛格血脉,你母亲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碧色的。”英格威说:“发色是深黑,所有的埃雅精灵似乎都是如此,我父亲是辛格精灵,但我的姐姐就更像母亲,她也是黑发碧眼。” “这就对了,血脉。”大巫妖说:“辛格精灵原本一直生活在北方,他们在林岛觉得习惯吗?” “这我不知道。”英格威说,“我只知道辛格与埃雅,原来辛格是生活在北方的精灵吗?” “确实如此。”大巫妖说:“那时候我们的敌人是白龙和银龙。”他淡淡地说,很显然,现在的兽人在那时可能根本不曾被精灵放在眼里。 “也许有些冒昧,”英格威迟疑了一会之后问道:“精灵们只是因为厌恶战争才离开大陆的吗?” 大巫妖沉默了片刻,“不。”他说。 “有很多原因。”大巫妖补充说:“一定要说的话,巨龙也的确是原因之一。” “您刚才提起了银龙,”英格威问:“难道银龙不属于良善者的阵营吗?” 这句话让大巫妖笑了,他的牙齿在光芒中咔哒咔哒作响:“巨龙的阵营或许不同,但有一点肯定是相同的,”他说:“那就是永无止尽的贪婪之心。” 他轻轻点了点身侧,空气中凝结出一面镜子,他让英格威看其中的景象,那是希尔薇,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英格威在一起了,也许是厌倦了继续研究这张无趣晦涩的卷轴——毕竟就算学会了,也没有宫殿让她带走,她和埃贝在一起,赤牙与阿索罗又在不同的地方,“我问过你是否爱着这个龙裔,你说不。”大巫妖说:“但我觉得事情并非如此——你就算不爱她,至少也很喜欢她,她身上明明有那么多的疑点,你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是否觉得你能够掌控她?我觉得不太可能,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只巨龙或是龙裔都要危险。” 他做了个手势,在希尔薇抬起头来警觉地查找之前消弭了镜子:“看,她多么警惕啊,这里明明是你的故土,你又是那样的相信她,但她依然小心翼翼,万分谨慎,你还记得你们在进入这里之前,看到的那面镜子吗?” “真实之镜?” “是的。” “但我不觉得我会成为镜子里的样子。”英格威说:“他看上去十分悲伤。” “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爱错了人。” “希尔薇只是我的朋友。” “我又没说是希尔薇。” 英格威咳嗽了一声。 “你还记得希尔薇在镜子里的模样吗?” “她原本就是龙裔。” “没有龙裔会是一只巨龙。”大巫妖说:“但很显然,她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她原本就是一只巨龙,还是某种邪恶的仪式结出的果实?你就没有想过吗?她显然在欺骗你。” “我不知道希尔薇是否在欺骗我,”英格威温和地说:“但我有点惊讶,我不知道几千年前的精灵竟然会对一个并不了解的人充满恶意。” “是谁不了解她?”大巫妖说:“我,还是你?我建议你最好抱持着最坏的打算,在你能够施放这个法术之前。” 大巫妖的话是否让英格威有所动摇,没人知道。 但就在英格威完成了一天的学习,回到他们暂居的地方时,希尔薇差点杀了阿索罗。 阿索罗站在英格威身后,他的身体缺失了一大块,从肩膀到腰部,就像是被什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帮帮我,”他说:“别让希尔薇杀了我。” “我要杀他是有理由的。”希尔薇说:“他不是阿索罗。” “我是。”阿索罗说。 “那么你要怎么解释,你怎么突然从一个游侠变成了盗贼?”希尔薇轻声问。 英格威看了一眼阿索罗,在别处的位面里,换个职业甚至兼职都是一件非常简单和常见的事情,但在这里,游侠与盗贼简直可以说是王不见王,他们站在两个不同的战营里,信仰的神祗也相互敌对——月神苏纶的信徒见了盗贼之神玛斯克的信徒可不会有什么好声气,更多的时候他们会相互争斗,造成一方的死亡也并不罕见。阿索罗先是说自己是游侠,现在又被指出是个盗贼,也难怪希尔薇会怀疑他是不是取代了原先的阿索罗。 “我是阿索罗,”阿索罗说:“你应该知道的,希尔薇,你是我们之中最敏锐的那个,而我也不是有意想要欺骗你。”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无意的欺骗。”希尔薇嘲讽道。 “我的确伪装成了游侠。”阿索罗说:“但至少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因为一些缘故,我好吧,我承认我是个骗子,我用游侠的身份更容易被雇佣,被接受。”他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但你们应该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甘愿成为玛斯克的信徒的,我出生在黑暗肮脏的角落里,月光照不到我,我只有成为盗贼。” “只有?” “为了更好的生活。”阿索罗说:“很多人都是如此。” “那么我也承认,我要杀了你,并不是因为你骗了我,你是不是盗贼与我无关,但我需要知道谁是你的主人。” “我” “英格威,你能让开一下吗?”希尔薇说。 英格威让开了,留下面色越发难堪的阿索罗。 “等等!”阿索罗在看到希尔薇举起手中的火焰时大喊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主人,我是受到了雇佣,但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她也不会!” “她?”英格威问。 “啊呸!”希尔薇说,她手中的火焰直接扑到了阿索罗身上,阿索罗惨叫起来,但不过一瞬间,他就发现曾经撕裂了他一部分身躯的火焰并没有造成更多的伤害——英格威的手握住了火焰,火焰虽然猖獗,但没能对他形成任何影响。这当然不是因为英格威及时释放了一个法术,也不是因为他携带了什么魔法防护用品,而是希尔薇及时改变了火焰的性质。 埃贝种了一棵柠檬树。 “她?”英格威问,这次他看着希尔薇。 希尔薇拧过头去。 “啊,我知道了。”赤牙说——现在也只有他能够回答英格威的问题了,“你还记得希尔薇女士是因为什么缘故要离开箭矢之峰的吧。” “那个追求者?”英格威说:“但她?”不是他,在通用语中,他和她的发音是不同的,他这才知道那个对希尔薇有着过分的想法让她不得不抽身离开的追求者竟然也是一位女士。 “对于龙裔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埃贝说:“贵圈很乱。” “她雇佣了你?”英格威问阿索罗:“她要你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阿索罗看到了精灵满怀质疑的视线,连忙解释说:“那位殿下正在忙于一些事情,所以暂时无法脱身,她请我我暂时保护希尔薇女士” “监视”希尔薇纠正说。 “监视”在新的火焰威胁下,阿索罗只得改正了自己的说法,“她只要求知道希尔薇女士的行踪——是的,没有其他要求,她只是非常地担心您。” “嗯,”希尔薇说:“就是这样。” “我也担心您,”阿索罗说:“我们已经被留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为什么不干脆点说。”希尔薇一针见血地说道:“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所以有时间来威胁到我了呢。” 阿索罗不说话了。 英格威觉得头疼,但他也确实不能就这么看着希尔薇杀了阿索罗,阿索罗是个盗贼,但这不是去死的理由,除非他们可以证明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虽然他是那位女士派遣来的,对希尔薇来说已经相当不可饶恕。 —————— “你觉得呢?”第二天的时候,大巫妖微笑着问道。 “我们可能要谨慎地选择离开的方向,”英格威说:“我可不想嗯,不太想见到那位热情的女士。” “不,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大巫妖说:“别转移话题,你知道我的意思,现在你的同伴里有两位已经显露出了真面目。”他说:“虽然说那个半兽人并不那么令人意外,毕竟巨龙们十分热衷于制造后代,但阿索罗,如果不是被镜子照了出来,他大概不会承认自己有着阴影生物血统,而你的希尔薇也不会怀疑到他的真实职业,要知道,阴影生物的后裔做盗贼可要比做游侠的多得多,或者说,后者几乎没有,然后呢,现在只有埃贝与希尔薇,你要让他们再到镜子面前看一看吗?” “他们难道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埃贝,如果我没看错,”大巫妖说:“他就快要堕落了。” —————— 大巫妖的话无疑是在英格威沉甸甸的心口上又坠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他观察埃贝的次数变得频繁了起来,甚至希尔薇都有所觉察。 英格威无法不担心,他知道牧师若是堕落,其后果会有多么可怕,他会被驱逐,会被羞辱,即便死了,也会被作为无信者或是伪信者被钉上死亡之神的城墙,但他也不能直接询问埃贝是否正在堕落,他只能说,埃贝的堕落只怕与希尔薇脱不开关系,或许还有他的缘故,他有意与希尔薇保持距离,但似乎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希尔薇一直冷眼旁观,她知道英格威是个老好人,但要她说,即便没有她,意志如此薄弱的牧师也终将走向堕落之途,只是英格威一定会感到悲伤, “埃贝,”她说:“跟我来。” 埃贝不会拒绝她。 ———————— 等英格威找到埃贝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是被杀死的,从伤口上看,他是被狩魔蛛撕裂了,然后吞吃了一大半,只剩下了脑袋和部分臂膊,也许是因为那里不太好吃的关系。 阿索罗和赤牙都看向了希尔薇,“我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希尔薇说,但从那两人的眼神来看,他们都不太信。 希尔薇看向英格威,英格威正在用自己的斗篷将埃贝包裹起来,没有看她。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8) 希尔薇想要和英格威谈谈,但始终没能成功,精灵想要躲避什么人的时候,总是非常敏捷。 希尔薇尝试了几次之后,就去找了大巫妖,他总是停留在他们见到他的那个大厅里,见到希尔薇,他一点也不奇怪:“龙裔,”他说:“是为了英格威吗?” “是的,”希尔薇厌恶地蹙眉,因为大巫妖身上溢出的光让她感到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他不想见你。” “但我想。” “你太过蛮横了,龙裔,他不是你的奴隶,他愿意见你就见你,不愿意见你你也不应该强迫他。”大巫妖说。 “他不是我的奴隶,”希尔薇抱起手臂,“但作为一个朋友,他不应该不听我的任何分辨就给我定罪。” “他也许只是想要一个人静静。” “一个人静静是谁?”希尔薇说,然后她又迅速地接着说道:“当然,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只是在说笑,但我想要见到他。”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可不这么觉得。”希尔薇说完就离开了。 后来阿索罗与赤牙都来找过英格威,但要说,这里除了英格威之外,还有谁能召唤出狩魔蛛呢,大巫妖根本没必要杀了与他几乎毫无关系的埃贝,但要是说希尔薇一时冲动,倒是很有可能。 事情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 英格威的学习到了尾声时,他时常若有所思,“我已经有些时间没有见到希尔薇了,还有赤牙与阿索罗。” “也许他们都有要做的事情吧,”大巫妖说:“这里有着许多珍贵的卷轴和书籍,作为一个术士或是法师,他们很容易沉浸在里面走不出来——而那个半兽人与盗贼,他们正在忙碌于熟悉他们的新武器” “希尔薇没有来找过我吗?” “没有。” “你觉得那件事情是她做的吗?”英格威问。 “你觉得呢?”大巫妖说:“我只能说龙裔都是如此,残暴、冷酷、缺少情感——不用奇怪她为什么连个解释也没有,英格威,你要仔细考虑,她究竟是将你视作什么呢?一个新的,尚未到手的战利品,但若是你让她得到了呢,也许结果也是一样,你会是第二个埃贝,精灵的情感要比人类真挚和顽固的多,孩子,你让我感到担心。” “我会去和她谈谈的。”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无功而返,不过若是你坚持,那么,她距离我们不远,”大巫妖伸出指尖,从他光亮的白色指骨间浮现出一个小光团,“跟着它走,它会带你去的。” 英格威就跟着那只晃晃悠悠的小光团走了,然后他就看到了死去的阿索罗,和站在他身边的赤牙。 阿索罗是被一柄巨大的从肩膀砍到了肚脐以下,内脏流出了体腔,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也要杀了他吗?”阿索罗问道:“希尔薇?” 希尔薇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她的面孔让英格威感到陌生。 英格威的心中翻涌着他也不熟悉的情绪,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所在的房间突然剧烈地震荡了起来,希尔薇露出了几许茫然之色,然后是赤牙,英格威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大巫妖倏然出现在他身旁,“有敌人,”他简单地说,“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我该怎么做?”英格威问。 “施放卷轴上抄录的法术,”大巫妖说:“然后你就能够带走万维林了。” “那么你呢?”英格威问:“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我也许会去林岛,又或是任何其他的地方。”大巫妖急促地说:“好吧,我会和万维林在一起,你可以将我们放在任何你觉得可以的地方。” 英格威再次抬头看了看正在倾侧颠覆的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希尔薇与赤牙,甚至倒在地上的阿索罗都不见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英格威说。 “可以下次再问吗?”大巫妖生气地说。 “可能不行,”英格客气气地说:“我是说,我想要知道,您若是站在了那面真实之镜前,您在镜子里会露出怎样的面目呢?” “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希尔薇不耐烦的声音在大巫妖身后响起。 大巫妖惊愕地转过身去,他看到了那面不应该能够被移动的镜子,镜子上的帷幔已经撤去,他的身影投射在里面,紫黑色的条纹,巨大的钳状手臂,以及高大臃肿的身体。 “迷诱魔。”英格威说。 “虽然手段拙劣,但一般人大概不会想到他们的噩梦并未结束,重复的诡计,在有些时候很有用,正因为人们以为设下陷阱的人不会那么蠢,但正有人想让他们这样想,而且这里还有着数之不尽的珍宝,足以让心智不坚的人动摇。”希尔薇施施然地从镜子后面走了出来,大巫妖身上的光芒明暗不定,终于在下一刻完全收敛了起来。 “格拉兹特的臣民,也有着与六指君王相似的爱好,”阿索罗说:“不看到我们相互残杀,您就不太快活是吧。” 迷诱魔张开了那张满是獠牙,长曲赤舌的嘴巴,他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另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的话——“是谁!”他愤怒地咆哮道。 “我想是希尔薇女士的那位狂热的追求者。”赤牙说。 说来这个迷诱魔也真是有点倒霉,是的,既然阿索罗是为了保证他的主人不至于失去希尔薇的踪迹才加入队伍的,那么他们既然决定要走到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里去的时候,他一定会告诉自己的主人这个消息,而那位可敬的女士在箭矢之峰的重要事务一旦尘埃落定,就马上赶了过来,而现在她正在努力攻击这座迷锁呢。 “但这里的东西可真不像是假的啊。”阿索罗说。 “的确不是假的。”英格威说:“这里确实属于精灵。” “一个迷锁,”埃贝说,他的出现让英格威欣慰一笑,他之前还真有些担心,希尔薇很难说会不会假戏真做,“迷锁不但是屏障,也有可能是监牢和陷阱,”牧师说:“一个因为贪婪而落在了这里的恶魔,当然不会愿意被永远地禁锢。” “他找到了,或是被找到了,巫妖让我们来这里,当然,主要是因为我们的队伍中有个精灵,”希尔薇说:“你让英格威读的也是精灵们留下的卷轴吧,为了打开迷锁,只有精灵能够打开的迷锁——一旦迷锁打开,你就能逃出去了,之后怎么做,就要看您的心情。” “你实在不应该遵从你的本性,”英格威平静而又稳定地说:“我相信希尔薇,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抱持着许多疑问,既然如此,之后的种种错讹也就不难发觉了——你又如何能够认识到真正的精灵会怎样做呢,即便成为了大巫妖,即便在这里孤寂地守护了上千年,它的心中也不应该有这样深重的恶意。” “恶意。”迷诱魔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精灵,你还很年轻,你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恶意,你不知道什么才会彻底地摧毁你——是的,我所需要的只是打开迷锁,但你身边的人却想要打开你的心防,而你也正在落入她的罗网。”他挥动了一下手臂,长达千百年的禁锢虽然没能把他放逐回无底深渊,却也让他变得无比衰弱,所以他才有心设下圈套,希望他们能够相互残杀,彼此仇恨——现在么 他抬起头看向黑色的穹顶。 “不要等了。”希尔薇说,她把手放在了英格威的小臂上,几乎于此同时,英格威读出了咒语,做出手势,赤牙,阿索罗与埃贝立即靠近他们,在一阵耀眼而刺目的光亮中,面前的景象再一次产生了变化,所有的事物——从书籍、卷轴、物品到墙壁都在消失,远处传来雷声,不,那种沉闷的轰隆声——是水!是呼啸而来的水,铺天盖地,占据了每一个角落,他们一下子就被吞没了,水流形成的漩涡将他们卷向中心,希尔薇牢牢地抓住了英格威,指甲刺入了精灵的脊背,而赤牙一手抓着埃贝,一手抓着阿索罗,他们被压入水底,又被抛向水面,它们不知道从何而来,所有的法术、神术或是魔法用具都失去了本应具有的力量。 他们就像是平凡的人类那样被水流裹挟着带向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点光明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眼前,然后从光点迅速地扩大到他们的整个视野。 他们回到了地上。 说真的,英格威觉得自己或许真不是太了解千年之前的精灵们,因为他觉得他们简直就是被呸呸呸地吐出来的,几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掷在地上。他听到希尔薇在念诵咒语,灼热的火焰擦着他的面颊飞过,而与此同时,英格威拉出长弓,搭上了魔法箭矢,箭矢穿过火焰,将迷诱魔钉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迷诱魔发出了一声险恶的诅咒。 阿索罗抓着赤牙站了起来,他有点晕头转向,“这是” “雪盖沼泽。”英格威收起长弓,说:“他居然没骗我们。” “九分真一分假的谎言最容易被他人取信。”希尔薇向自己投放了一个法术,好把自己烤干,然后是英格威,但不知道是否有意,法术的力量有点强劲——英格威原本顺直的长发卷了起来。 “我们就该知道巫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埃贝说。 “还有龙裔。”迷诱魔补充道。 是的,等候已久的正是那位热忱的追求者,一位尊贵的女士,她带来的军队——一支有翼蜥蜴飞行骑兵,甚至要比隘口的阿弗尔领主严整得多了,更不用说他们还看到了不下十名术士与法师,刚才撼动了迷锁的正是他们,或许还有这位 “葛瑞弗丝女公爵,银龙之女。”她说。 与他们之前遇到的龙裔不同,她佩戴着遮掩了半个面孔的秘银面具,穿着长袍,一双纤长的手上带着手套,至少没有将所有的龙裔特征暴露在外,她笑吟吟地向希尔薇走了过来,没有一点气恼的样子,“外面怎么样?”她说:“一定很有趣,我看到你有了好几个出色的伙伴,和我说说吧,希尔薇,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值得一提的事情。” “我不太想和你说话,”希尔薇说:“不过我有个建议,你可以马上乘上你的有翼蜥蜴,离开这里。” “我是为你而来的,”葛瑞弗丝女公爵依然温和至极地说:“别让我走,如果你想要继续冒险,没关系,我可以加入你们的队伍吗?”她说:“随便你到哪儿去,我不会强迫你待在我身边,事实上我也觉得箭矢之峰真是无趣极了,来吧,希尔薇,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有一段愉快而又热烈的时光。” “对你而言的愉快和热烈。”希尔薇说:“就像是那些被你时常缅怀的对象。” “向巨龙之神起誓,”葛瑞弗丝说,“你会是最长久的那个。” 她一边说,一边用令人担心的视线掠过埃贝、赤牙和英格威,最后她的目光在精灵身上凝固了:“你是一个法师吗?”她问,走到英格威面前,在希尔薇冰冷的眼神中轻轻地撩了撩精灵卷起来的浅金色长发:“真可爱,”她说:“这样吧,你可以一起来,我的房间很大。” 英格威忍不住按了按额角,他觉得对方说的不止是房间。 “我说,”阿索罗忍不住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们忘了那个迷诱魔,他或许确实因为长久的囚禁而变得虚弱,但他仍然是个恶魔,他喃喃地念诵着咒语,一个充满了阴冷气息的法术被他投向希尔薇。 法术出乎意料地击中了希尔薇,葛瑞弗丝与英格威都听到了希尔薇愤怒的喊叫声。 葛瑞弗丝与英格威都立即投出了自己的法术,但希尔薇还是被灰黑色的负能量之火吞没了——但可能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又或是更短,火焰就被激烈地驱散了。 希尔薇的皮肤一块块地斑裂以及卷曲了起来。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29) 阿索罗大开眼界,至少在这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能够在他这位危险而又多情的主人脸上看到如此之多的表情——愤怒、紧张、怜惜、迷惑、警惕最后竟然是恐惧,他实在不知道一个舞娘,即便她也是一个龙裔,为何能够让银龙之女如此忌惮。 希尔薇,更正确地说,埃戴尔那,按着自己的面孔转过身来,他倒不在意葛瑞弗丝会如何看,反正他之前已经作为一只小羊在桌子上跳舞给自己的后辈看了,伪装成一个舞娘大摇大摆地在箭矢之峰栖身当然更算不得什么,如果不是葛瑞弗丝的追求,他或许还会待上更长的时间——想到这里埃戴尔那还有些生气,不过想到,也正是因为葛瑞弗丝,他找到了一个好理由将英格威拉入到自己的队伍中,他又觉得,自己或许不必对这位姐妹过于苛刻。 至于小队里的其他人,从埃贝,到赤牙,还有阿索罗,埃戴尔那更是不会在意,这世间并没有太多能够直接威胁到他的东西,但新王的追索与悬赏总是一个麻烦,但一个冒险小队引起的注意就要少多了,他们对他来说只是盾牌,只是伪装,所以无论是埃贝的爱意,还是赤牙的忠诚,又或是阿索罗从一开始就在为葛瑞弗丝效力,都无法引起埃戴尔那的情绪波动。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送他们去死罢了。 但有个人他是不得不面对的。 “呃,那个”他在还是希尔薇的时候总是为英格威不愿意完全站在她这边气恼,现在他倒要感谢英格威的不解风情了,要是英格威爱上了希尔薇,天啦噜,精灵一定会杀了他! 而在埃戴尔那想出应该如何为自己解释之前,一件闪烁着银光的织物就轻飘飘落在了他身上。 于是埃戴尔那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你不生气啊,英格威!”他高高兴兴地问道。 “如果我生气了,”英格威问:“你会愿意为我改变吗?”他难得地刻薄了一次:“别了,我不想听你说谎,诸神在上,我已经听你说了好几个月了。” “哦,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我的?” “我并不能确定。”英格威说,然后看到埃戴尔那的脸色轻微地变化了一下:“但你总是给我一种非常,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他叹气:“你知道吧,埃戴尔那,就是随时随地都会引发一场大灾难的感觉。” “总之,你知道我是埃戴尔那,不是希尔薇对吧。” “是的。”英格威沉默了一会。 “我想也是,”埃戴尔那骄傲地说:“你不会对无论什么人都这样宽让温和的。” “我现在正在后悔。”英格威说。 “哦,别,”埃戴尔那说:“我可高兴呢,英格威。” “咳咳!” 所有人,包括被钉在了石头上的迷诱魔,都齐齐向发出声音的银龙之女看去。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葛瑞弗丝说。 对哦,阿索罗想,这个瓜都点大,也不怪他们都吃的忘乎所以,但他现在还没决定是不是要走到葛瑞弗丝身边去,因为女公爵的神情实在是非常奇特,他有着阴影生物的血脉,这种血脉让他成为了一个盗贼,同时也让他有着异于常人的预感——葛瑞弗丝怎么会对这位埃戴尔那如此畏惧呢,他当然听说过这位银龙的幺子,也知道新王正在悬赏他,而龙裔们可以说是最为热衷的一群人,葛瑞弗丝距离箭矢之峰可以说是最近的一群,她应该感到兴奋——一个被新王承诺了无数领地、爵位与秘法的目标难道不比一个舞娘更值得她欣喜若狂吗?但她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阿索罗看了看这位王女带来的军队,这支军队甚至胜过了隘口的守军,她为什么会胆怯呢,看看那些术士与法师,他们都已经蠢蠢欲动了。 埃戴尔那终于愿意看向葛瑞弗丝了:“看来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还要多些。” “我距离王座并不远,弟弟。”葛瑞弗丝说:“而且我不蠢。” “你是在说我们的兄长很蠢吗?”埃戴尔那笑了。 “毫无疑问。”葛瑞弗丝说:“他是我们之中最蠢的一个,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皇帝。” 对于人类的国家来说,所谓的血统,所谓的长幼,所谓的恩宠,所谓的权谋手段当然很重要,但对于龙裔来说,他们只承认一样东西,那就是力量,皇帝与其忙着追杀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埃戴尔那,不如先增强自己的力量——他本是可以这么做的,但很显然,他选择了另一种做法,这种做法让以葛瑞弗丝为首的银龙后裔对他只有嘲讽的份儿。 “你在害怕。”埃戴尔那说。 “没人能够不怕,”葛瑞弗丝说:“你知道你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试呢,之前也不是没人试过。” “他们都死了。”葛瑞弗丝说:“我承认我无法与你匹敌,所以” “所以?” “所以我会马上离开。” “然后去告密?” “我什么也不会做。”葛瑞弗丝说:“我愿意相信你。” “真难得。” “我可不是一个人。”葛瑞弗丝说。 “你们只是在观望,等待结果。”埃戴尔那慢慢地说:“但好吧。” 葛瑞弗丝向他点了点头,干脆利索地——比来到这里时更快地跃上有翼蜥蜴,率领着她的军队离开了,她在离开前阿索罗的脚动了动,当然啦,作为一个暗藏的奸细,他应该跟着葛瑞弗丝一起离开,但内心深处有什么阻挡了他,让他宁愿甘冒被希尔薇——不,埃戴尔那烧死的危险留在了这里。 英格威走过去,轻轻拂过埃戴尔那只是随意披在身上的斗篷,把它变成一件合体的长袍,“拜托,”他说:“稍微穿得整齐些吧。”在还是希尔薇的时候,那身暴露的舞裙还能说是与美人相得益彰,在埃戴尔那的时候无底深渊在下,居然还是挺合适的,但英格威总觉得埃戴尔那的偏好实在是不能再偏斜下去了。 埃戴尔那乖乖地把袍子穿好。 接下来就是处理小队的事情了。在几人中,埃贝受到的打击是最大的——他的灵魂都要从嘴里跑出来了,完全靠着赤牙抓着他才没有昏厥过去,那个悲痛欲绝的表情清晰无比地指出了他的性向——笔直的,这点与希尔薇的另一个追求者葛瑞弗丝完全不同,简直可以称得上有些纯洁英格威觉得是因为他见到和听到了太多的呜呜的东西才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但这样的状态似乎不怎么适合回答问题,所以英格威就看向了赤牙:“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赤牙犹豫了一下,他确实曾经倾慕过希尔薇,不过后来他更喜欢希尔薇承诺给他的那些力量,“你们是要往极北之地去吗?”他问:“如果你仍然愿意雇佣我,我就去。”他抚摸了一下他的,“这是精灵的东西,你可以把它当作对我的报酬。” 赤牙这样说了,埃贝也不由得看了看自己带出来的卷轴晨光之神遗留在这个位面的神术,他想要把它带回到神殿里去,但如果要继续跟着他们,他着实很难面对希尔薇,不,埃戴尔那,而且埃戴尔那,谁都知道法崙的皇帝正在打开一张巨大而又细密的罗网,跟在他身边的人很难说不会遭到池鱼之殃。 “我建议你最好跟我们走。埃贝。”阿索罗突然说。 英格威和埃戴尔那向他看去,“你让我好奇。”埃戴尔那说:“你应该跟着葛瑞弗丝离开才对。”留在这里,是担心自己找不到泄怒的对象吗? “我若是跟着葛瑞弗丝离开,”阿索罗说:“才真是死路一条呢。”他看向埃戴尔那:“她向您作了那样的承诺,就不会再容许别的什么人泄露您就在这里的秘密,说到保守秘密,谁都知道只有死人最可靠。” “那是一支军队。”英格威说。 阿索罗摇摇头:“对葛瑞弗丝来说,这样的一支军队算不得很大的损失。”毕竟起初她只是来寻找被追求者的,而不是来开战的,这些并不是真正属于她的力量,就算全部折损了对她来说也不会伤筋动骨。 “那么说,”埃戴尔那说:“你是觉得我会更仁慈一些咯?但我为什么要让一个曾经出卖我的人留在队伍里?也许你会寻找到另一个主人。” “我可以与您签订契约。”阿索罗说。他说的当然不会是那种无伤大雅的普通契约。 “我可以起誓。”埃贝说。他显然是想要离开的。 “不行。”埃戴尔那说。 英格威似乎想说什么,但阿索罗也跟着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我也很想要相信你的誓言。”埃戴尔那轻柔地说:“很可惜,那面镜子没说错,你快堕落了,埃贝,你的心中充满愤怒与憎恶。”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埃贝苍白无力地辩解道:“他们只知道我是跟着希尔薇离开的。” “那么就这样。”埃戴尔那说:“要么跟我们走,要么就永远地留在这里。” 埃贝看向英格威,英格威向埃戴尔那投去了不赞成的眼神,埃戴尔那故意不看他:“我不介意你选择后者,埃贝。” 他又将视线投向英格威:“我可以保证,如果他不再做些什么,”龙裔说:“等我们来到极北之地,他就可以离开,不然的话,对赤牙和阿索罗可真是有点不公平——若是之后我们要迎来更多的敌人,我们或许可以脱身,他们可未必。” 阿索罗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 “作为酬劳,”英格威在沉默了一会后说:“你可以带走那些卷轴,还有阿索罗,赤牙,你们也可以保有你从万维林带出来的那些东西。” “万分感谢。”阿索罗说,他的预感告诉他,如果他能侥幸得生,只怕希望全都在这个精灵身上。 赤牙也表示了感谢,事实上,这个半兽人战士可能才是他们之中最敏锐的一个。 ———— 埃戴尔那在离开前,将那只倒霉的迷诱魔施法囚禁在了一颗宝石里,鉴于他和英格威悠长的生命,他们可不想一百年后在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恶魔跑上来找他们麻烦,见到他如此轻易地释放了这样的法术,埃贝的神色就愈发阴沉起来,对此就算是英格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当然不可能让埃戴尔那杀了他们,只能说,希望霜白愿意给予埃戴尔那以庇护,这样他们也就几乎没了生命之忧,毕竟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埃戴尔那在什么地方了。 他也是一样,英格威觉得,他应该与埃戴尔那有个结束了,就从他见到霜白的那一刻开始吧,精灵在心里想。 但就在这个晚上,埃戴尔那来找他了:“我觉得那个恶魔有个地方说的很对,”龙裔说:“那就是我不该对你隐瞒些什么。” 英格威当时的感觉很难形容,他应该感到高兴,他知道要让埃戴尔那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么艰难,或者说,若是在他们再一次重逢前听到这样的话,他一定会欣慰无比,但现在,他只觉得有些可笑,“不了。”他说:“埃戴尔那,不用了,每个人都应该保有自己的秘密。” “但我想让你知道。”埃戴尔那坚持道。 “可是我,”英格威轻声说:“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埃戴尔那。” “你还是生气了,你在责怪我。” “不,埃戴尔那,”英格威说,“事实上你能感觉得到的对吗,只是,我是说,有些事情,只能在一些时候做,当那个时间过去后,它就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我想,之前我或许确实做了一些很不应该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但确实不需要了,埃戴尔那,不需要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埃戴尔那的肩膀,走开了。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1) 埃戴尔那与英格威的相性五十问 1 请问您的名字? 埃戴尔那:埃戴尔那。 英格威:英格威。 鸽鱼:你们都没有姓氏吗? 埃戴尔那:巨龙和龙裔都没有姓氏,但有很多个名字,一般来说,在还很弱小的时候就起个名字随便叫叫,嗯,大概就是看崽子的外表,或是一些期望,也有嘲讽或是诅咒之类的。 鸽鱼:譬如克瑞玛尔?据说对于龙裔来说这不是个好名字。 埃戴尔那:确实如此,但也挺真实的,因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挺冷的又挺小的。 (克瑞玛尔——阿秋!) 鸽鱼:那么您的名字呢?是不是也有着某种深刻的含义? 埃戴尔那:说不上深刻,但大概可以说是一个预言吧,因为在龙语中,埃戴是精灵的意思,尔那是朋友的意思,加起来就是精灵之友的意思。 英格威:别听他胡说,埃戴尔那在龙语中是永恒诅咒之意。 埃戴尔那(悲伤脸):你也觉得我是个诅咒吗? 很想说是但还是忍住了的英格威:不 埃戴尔那(举起两根手指):耶! 鸽鱼:那么您呢? 英格威:精灵们只有一个姓氏,那就是赐予我们生命的安格瑞斯。至于我的名字,来自于早先的一个精灵王,他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我希望我也能够成为他那样的人。 埃戴尔那:我觉得你现在就已经胜过他了。 鸽鱼:那么说精灵们确实有继承先人名字的传统。 英格威:是的。 鸽鱼: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迄今为止,精灵们里一共有几个英格威了呢? 英格威:十七个。 鸽鱼:据说精灵们都会回归到安格瑞斯的神国,那么你们怎么做区分呢?黑发的英格威?长手臂的英格威?蓝眼睛的英格威? 英格威(笑):当然不。 鸽鱼:我可以知道一下你们的区分方式吗? 英格威:可以,呃,我们是用我们最重要的经历来做区分的,譬如说我之前的那位阁下,他被称之为星辰之花,因为他在与巨龙的战争中召唤了一场盛大的流星雨,保证了精灵国度六百年的安宁。 鸽鱼:冒昧问一下,您的称呼是密林之王吗? 英格威:不。 鸽鱼:那么 英格威:不。 鸽鱼:好吧。 埃戴尔那(微笑):我知道。 英格威:埃戴尔那。 埃戴尔那:我想说,我很想说,让我说。 英格威:好吧。 埃戴尔那:他们叫他黑羊的英格威。(得意洋洋) 英格威:一群无事生非的老人家罢了,下一个问题。 2 年龄是? 埃戴尔那:两千一百六十岁。 英格威:两千一百五十岁。 埃戴尔那:无底深渊在下,英格威,我们认识有两千年了! 英格威: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没办法回到过去掐死我自己的缘故。 3 性别是? 埃戴尔那:男。 英格威:男。(看了看埃戴尔那) 埃戴尔那:有时女。 英格威:嗯,所以别弄错了,诸位,不是女装,也不是扶她,而是彻彻底底的“女”,他的变形术非常出色。 埃戴尔那:他夸我了! 鸽鱼:如果您真的觉得这是夸奖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埃戴尔那:应该还不错,龙裔和巫妖中我都算是最好的。 英格威:很好。 5 对方的性格? 埃戴尔那:有点小心眼,还固执,挺无情的,还有点暴力。 英格威: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鸽鱼——特供? 鸽鱼:那么英格威你怎么看埃戴尔那呢? 英格威:一个没心的家伙,相信他你就死定了。 埃戴尔那:喂!? 英格威:你不相信他也是一样。 埃戴尔那:我觉得 英格威:简单点说,一个疯子。 鸽鱼:可以知道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吗? 英格威:从一开始吧,虽然那时候我没能看出来,但之后有好几年我都在回忆与他相处时的一点一滴,才发现他那时候就已经彻底地疯了,或者说,这正是他的天性。 埃戴尔那(突然兴奋):你想过我吗?好几年?! 英格威:很难忘记,毕竟你给我的那刀上还有诅咒,我们的法师和牧师耗费了好几年才终于把它清理干净。 埃戴尔那: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拉开袍子),你给我的那箭我都还留在原来的骨头里呢。 英格威:把它拿走。 埃戴尔那:好叭。(合拢长袍)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英格威:在翡翠林岛之外的迷锁里,海里,那时候我一百五十岁,距离现在两千年了。 埃戴尔那:在翡翠林岛之外的珊瑚礁上,两千多年前。 英格威:等等,你说什么? 埃戴尔那:你那时候虽然不能够离开林岛,但还是能到林岛外沿的礁石上玩玩的是吗?我那时候要送母亲上林岛,所以先来打探一番,当然,不是以龙裔的形态——谢谢你的番石榴。 英格威回忆中:盗贼灰鸥鸟? 埃戴尔那:是的。 英格威:那只番石榴是你抢走的? 埃戴尔那:我饿了(理直气壮)。 鸽鱼:你不想说些什么吗?英格威? 英格威:我要说些什么呢?这又不是他做的第一件恶事,也不是最后一件。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埃戴尔那:弄湿了我的毛,但还是很喜欢,他的手不像是其他精灵的那样冷,挺暖的。 英格威:我只是要抓住那个抢走我番石榴的贼。 鸽鱼:感觉? 英格威(迟疑):我只能说我以为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迷锁里,没什么印象,就是总不能看着他去死吧,我总觉得我母亲的想法是不对的,半精灵至少不应该就这么被放弃。 鸽鱼:你后悔吗? 英格威:怎么会,半精灵中大部分都还是好孩子。 埃戴尔那:英格威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好人。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埃戴尔那:他能够让我平静。 英格威:我曾经喜欢的一点大概就是他能够让我我是说,让我感到不同以往,起初我以为这就是但后来我发现危险能够起到同样的效用。 埃戴尔那(叹气):下一个问题,谢谢。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英格威:他是个半神巫妖。 埃戴尔那:我以为你不歧视巫妖。 英格威:不是歧视,是憎恶,每个巫妖的诞生都伴随着数以千计的死亡,除了大巫妖。半神巫妖更甚。 埃戴尔那:你可从没阻止过你的儿子和一个巫妖在一起。 英格威:克瑞玛尔是个赎罪巫妖。 埃戴尔那:我也可以 英格威:大晚上的就别说笑话了。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埃戴尔那:好极了。 英格威:应该不错。 鸽鱼:陛下您的回答让我吃惊。 英格威:如果不是不错,那么我现在就应该把他做成一个针插。 埃戴尔那:所以我说好极了。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埃戴尔那:英格威。 英格威:埃戴尔那。 鸽鱼:么有昵称吗? 英格威:称呼过他一段时间希尔薇。 埃戴尔那:小咩咩。 英格威:疯子。如果你想听的是这个,埃戴尔那。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埃戴尔那:朋友。 英格威:英格威。 鸽鱼:埃戴尔那还想做英格威的朋友是吗? 埃戴尔那:是。 英格威:从言语上来说,是的。 鸽鱼(毫无畏惧地):从行动上呢? 英格威;渣滓。 鸽鱼点头表示理解。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英格威:巨龙。 埃戴尔那:巨龙。 鸽鱼:我以为你们会说是羊。 英格威:巨龙。 埃戴尔那:巨龙。 鸽鱼:可以说说理由吗? 英格威:巨龙所有邪恶的部分他都有。 埃戴尔那:巨龙所有崇高的部分他都有。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埃戴尔那:我之前就送了好一些礼物给他了——还有我的教子凯瑞本。 英格威:嗯。 鸽鱼:那么英格威你如果要送埃戴尔那一份礼物,你送什么? 埃戴尔那(期待)。 英格威:我也送过了,密林之王附魔的秘银箭矢一支,在外面可以卖上大价钱的。 埃戴尔那: 英格威:觉得不够我可以再送些。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英格威:位面和平。 埃戴尔那:混乱。 鸽鱼:请说可能达成的。 英格威(沉默片刻):我希望凯莱布丽儿能够不那么早地离开我们。 鸽鱼:您的妻子? 英格威:是的,凯瑞本甚至没能见过他的母亲。 鸽鱼:埃戴尔那先生您怎么了? 埃戴尔那:刚才不小心吃了一口柠檬。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埃戴尔那:挺多的。 英格威:挺多了。 鸽鱼:一般都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埃戴尔那:射箭。 英格威:施法。 鸽鱼:好的,非常简明扼要。 17 您的问题是? 英格威: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埃戴尔那:我没有问题——但他总觉得我有问题。 18 对方的问题是? 英格威:太多,不想说。 埃戴尔那:他是完美无缺的,和我一样。 英格威:问题之一。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埃戴尔那:很多,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愿意见我。也不让我去见他。 英格威:没必要。 鸽鱼:您觉得呢?陛下? 英格威:很多,但要说最让我无法接受的,就是他转化成了巫妖。 埃戴尔那:我以为你会责怪我让整个箭矢之峰变作了一片死地呢。 英格威:那是一切罪恶的开始。 埃戴尔那:对我来说,英格威,那是新生。 埃戴尔那(轻声)你还是没能救得了我,英格威。 鸽鱼:你真的有点过分了,埃戴尔那先生。 英格威:我习惯了。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埃戴尔那:数不胜数。 英格威:让他滚。 鸽鱼:埃戴尔那先生想说些什么吗? 埃戴尔那:我说过他很固执。 鸽鱼:我觉得他固执得挺好。 埃戴尔那:次元不同真幸福,是吧,鸽鱼。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埃戴尔那:密友。 英格威:敌人。 鸽鱼:亦敌亦友? 埃戴尔那:密友。 英格威:敌人。 鸽鱼:我明白了。 22 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是在哪里? 埃戴尔那:珊瑚礁,不,海底岩洞里。 英格威:海底岩洞。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埃戴尔那:一见如故。 英格威:有所保留。 鸽鱼:据我所知那时候你们都用了假名。 埃戴尔那:一对儿很衬的名字。 英格威:别让我又要为了一件事情后悔。 埃戴尔那:好吧。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埃戴尔那:不久之后岩洞就被打破了,我们面对着一整船的塔洛斯牧师还有一整个海湾的海鬼婆。 英格威:并肩作战。 埃戴尔那:后来我把他变成了一只羊,才能把他带走。 英格威:嗯,我们逃走了。 25 之后你们经常在什么地方见面? 埃戴尔那:之后我们几乎一直在一起。 英格威:相处了一段时间。 埃戴尔那:也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英格威:因为有人蠢到把我变成羊之后他也跟着被变成羊了。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27 是由哪一方先表示愿意与对方成为朋友的?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无计可施?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背叛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32 可以原谅对方背叛么? 33 如果约定见面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35 对方有什么值得你认可的地方?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39 曾经有什么争执么? 40 都是些什么争执呢? 41 之后如何和好?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朋友么?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44 您对彼此情感的看法是?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遭到了背叛?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关系是否能维持永久?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2) 埃戴尔那与英格威的相性五十问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埃戴尔那:从很早就开始准备礼物。 英格威: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鸽鱼:等等,那么说是埃戴尔那知道英格威的生日,而英格威不知道埃戴尔那的生日? 英格威:嗯。 埃戴尔那:但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告诉过你的。 英格威: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决定不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了吧。 鸽鱼: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吗? 埃戴尔那:你们确定要吗? 英格威:最好不要,因为他对自己的真名与诞生日都下了诅咒。 埃戴尔那: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你知道的,我有很多敌人,他们总是想要用我的真名与诞生日来诅咒我。 鸽鱼:这一点也不奇怪。 英格威点头:是的,我就试过。 鸽鱼:试过什么? 英格威:诅咒。 鸽鱼:惊! 英格威: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他对自己的真名与诞生日下了诅咒呢? 鸽鱼:那么说埃戴尔那对您没有说谎喽? 英格威:他说不说谎,与相不相信他没有关系。 埃戴尔那: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为他的诞生日准备礼物,他为我的诞生日准备诅咒吗? 鸽鱼:也算是礼物吧。 埃戴尔那思索g,然后高兴:你说的对! 27 是由哪一方先表示愿意与对方成为朋友的? 埃戴尔那:是他先告诉我真名的。 英格威:我对很多人说过我的真名。我有很多朋友。 鸽鱼:埃戴尔那呢? 英格威:曾经的朋友。 埃戴尔那(平静):第一个朋友。 英格威(平静too):也是第一个真正的敌人。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埃戴尔那:唔嗯恩恩,很难形容,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他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英格威:您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说吗? 鸽鱼:愿闻其详。 英格威:因为他知道我永远无法对他做“任何”事情。 鸽鱼:他就是个混球是吧。 英格威(笑):你说的对。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埃戴尔那:当然,毫无疑问。若是说,这个位面,或是别的位面,还有什么值得我爱的,除了他之外不会有其他了。 鸽鱼:您呢?陛下? 英格威:不爱。只是比较能够容忍他罢了,毕竟他后来成了半神巫妖,我又有了密林,还有凯瑞本,我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而他又是一个疯子,我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与他没完没了的纠缠中。 鸽鱼看了一眼埃戴尔那(小声):这个回答挺让我痛快的! 埃戴尔那:我听到了! 英格威看他:然后呢? 埃戴尔那:没有,没什么,我很好。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无计可施? 英格威:让我回想一下,有很多次,但概括一下,大概就是示弱吧。 鸽鱼:你是精灵么。 英格威点头:是的。 鸽鱼:都是谎言么? 英格威(微笑):不全是,可以说是百分之九十都是真的,埃戴尔那很懂得怎么利用别人,包括他的敌人,有时候他连自己的性命也毫不吝惜。 鸽鱼:那么您最后怎么能够做到我是说 英格威:我知道你的意思,想要彻底地予以置之不理很难,但要去做我还是能够做到的,尤其是他成为了不死者之后。 埃戴尔那:巫妖也是会被杀死的。 英格威(继续微笑):一个巫妖被摧毁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不是么? 埃戴尔那: 鸽鱼:那么埃戴尔那呢? 埃戴尔那:沉默。 鸽鱼:也就是一言不发? 埃戴尔那:是的,因为沉默之后,你还是要一意孤行的话,那么他就要真的让你孤了。 鸽鱼:理解。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背叛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英格威:这个问题事实上很没有必要。 鸽鱼:没有必要。 英格威:因为他不止一次地背叛过我,我都快要习惯了。 鸽鱼:那么假设一下吧。 英格威:我会等到到最后一刻,但如果他的背叛会影响到其他人的话,我会尽力阻止他。 鸽鱼:埃戴尔那呢? 埃戴尔那:他也背叛过我很多次。 鸽鱼:真的? 英格威:真的。 埃戴尔那:真的。 32 可以原谅对方背叛么? 英格威:本来,是可以的,我是说,如果只是针对我,只要他愿意忏悔——我就可以原谅他,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的。 鸽鱼点头:一个帝国。 鸽鱼:埃戴尔那呢? 埃戴尔那:一样,如果只是针对我,嗯,就算不忏悔也没关系,或是他愿意背叛更多次,都可以,但 鸽鱼:但? 埃戴尔那(毛骨悚然地笑):为了别人背叛我我就很不高兴。 鸽鱼:那么你? 埃戴尔那(突然泄气):我还是什么也不能做。 英格威:我很强的。 33 如果约定见面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英格威:尽快找到他。 鸽鱼:你还挺关心他的。 英格威:不是,你不知道上次他和我约定在高地见面,迟了一小格的时间——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一个小时,你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吗? 鸽鱼:不知道。 英格威:他去掀了我朋友的法师塔。 英格威:还有上上次 鸽鱼:请说。 英格威:杀死霜白并转化了她。 英格威:上上上次献祭了整个箭矢之峰。 英格威:上上上上次摧毁了半个极北之地。 英格威:还有上上上上上次去做了一个舞娘,骗了一个罗萨达的牧师,一个半兽人战士,一个盗贼为他免费打工。 鸽鱼:我觉得他一离开您就在做坏事啊。 英格威:我是说过我很强。 鸽鱼:埃戴尔那先生呢? 埃戴尔那:尽快找到他。 鸽鱼:可以说说理由吗? 埃戴尔那:上上上上上次他迟到是为了一位动人的女士。 鸽鱼:哦哦! 英格威:在你和一位羸弱的凡人之间选择,我当然会选择后者。 埃戴尔那:上上上上次他迟到是为了霜白。 英格威:你给了我一个错误的情报。 埃戴尔那:上上上次他结婚了。 埃戴尔那:再上上次他有了孩子。 埃戴尔那:上次他死了。 35 对方有什么值得你认可的地方? 英格威: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吧,我是说,就算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埃戴尔那:每个地方。我是说,只有他,朋友,孩子和妻子统统不算。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英格威:我之前说过了,很多时候,他让我体会到了在翡翠林岛无法体会到的一种情感,但后来我才发觉,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本能给予我的警告。 埃戴尔那:很多时候,他也给了我别人无法给予我的一种情感,具体要说就是饥渴的时候饮用海水,摄取的越多,越是渴望,根本无法摆脱。 鸽鱼:我大概能明白,总之你们似乎都不太走运的样子,但可以告诉我,最让你们心跳加速的时候是怎样的呢? 英格威:我不太想要回忆。 埃戴尔那:那就不要回忆了。 英格威:算了,就是我看着他站在转化阵里,成为巫妖的那一刻。 埃戴尔那: 英格威:从那之后,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再让我的心急速地跳跃了,我想,也许就在那一刻,它就彻底地死去了吧。 埃戴尔那: 鸽鱼:埃戴尔那先生? 埃戴尔那:没有。 鸽鱼:没有? 埃戴尔那:没有,不会有最,我会成为神祗,我们的生命永无尽头,英格威,不会有最,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 英格威:问题是。 埃戴尔那:问题? 英格威:你还有所谓的心吗?就算从这个单词的真实意义上来说,它都不存在了,你打算用你的灵魂宝石跳个舞给我看吗? 鸽鱼:相当一针见血了。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两人思索中 英格威: 鸽鱼:等等,这样吧,我想这次给出答案的方式可以改变一下,你们在答题板上同时写上答案,然后同时展示出来。 英格威(埃戴尔那):好的。 英格威将答题板放在膝盖上,提起羽毛笔在上面写字,埃戴尔那跳到小桌上,用尾椎卷住笔来写,写完了还想要偷窥英格威的答案,被密林之王一羽毛笔打了下去。 鸽鱼:好,现在你们可以把答题板转过来了。 翻转答题板中。 英格威:变成羊的时候。 埃戴尔那:变成羊的时候。 鸽鱼:这次的答案也很一致呢,但我想您们选择的理由一定大不相同。 英格威:是的,我选择那时候是因为埃戴尔那还是一只小黑羊的时候是很可爱的。 鸽鱼看埃戴尔那:埃戴尔那先生呢? 埃戴尔那:英格威还是一只小羊的时候也很可爱。 鸽鱼:在说谎吧? 英格威:在说谎。 英格威:我想他选择这个时间段是因为我那时可以说是被他控制着。 鸽鱼:巨龙。 英格威:嗯。 39 曾经有什么争执么? 英格威:有。 埃戴尔那:有,很多。 40 都是些什么争执呢? 英格威:基本上来说都是在他做的太过分的时候。 埃戴尔那:大概就是他为了别人和我争执的时候,(笑)英格威总是考虑得太多。 41 之后如何和好? 埃戴尔那:危险。 鸽鱼:危险? 埃戴尔那:无论是我,还是别人遇到危险,他都会飞奔而来。 鸽鱼:这实在是很无耻,埃戴尔那先生,很无耻。 英格威点头:他就是这样。 鸽鱼:但之后陛下不会立刻离开吗? 埃戴尔那:当他意识到危险还在持续的时候就不会,然后我会努力说服他。 英格威:用谎言。 埃戴尔那:还有无辜的人,甚至不那么无辜的人,只要他还有值得挽回的地方。 英格威:所以你知道吧,我决定让他滚 鸽鱼:理解!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朋友么? 英格威:我们大概不太会有转世了。 埃戴尔那:因为我们已经无限地接近神祗了,神祗如果湮灭,要么被彻底地分割与吞噬,要么就是回归法则与混沌。 英格威: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我是说,有一部分神祗可以通过后裔或是信徒转生,但我想我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鸽鱼和英格威看埃戴尔那。 埃戴尔那:我想我也许会。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埃戴尔那:被纵容的时候。 英格威:没有吧 埃戴尔那(吃惊):你难道没感觉到我无穷无尽的爱意么? 英格威:我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麻烦。 鸽鱼:我想您对爱有点误解。 埃戴尔那:真的吗? 鸽鱼:虽然我不写言情,但我必须说,爱一个人难道不是让他幸福快乐的吗? 埃戴尔那: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没法儿写言情的原因。 英格威:不用问了,他的认知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下一个问题。 44 您对彼此情感的看法是? 埃戴尔那:我觉得我不太可能再遇到像是英格威这样的存在了人类,精灵,龙裔,神明都不可能,所以我尽了我所有的力量去抓住他,但我还是没能做到——我以为我能做到的,我想我还会将我与英格威之间的纠葛持续下去,因为我没办法放弃,完全没办法。 鸽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觉得我应该同情一下陛下。 英格威(平静):我想没必要,我从不会畏于面对悔恨与痛苦。 鸽鱼:你真不想再说些什么吗? 埃戴尔那(微笑):这就很好了。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遭到了背叛? 英格威:从那一天起的每一刻。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天。 埃戴尔那:他有了第二个朋友。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英格威:你是说你们这里有的植物?嗯,曼陀罗吧。 鸽鱼:因为外形美丽又有毒? 英格威:不,因为它像是一柄喇叭,也有个名字叫做天使的喇叭,要知道,很多时候,埃戴尔那这家伙总是叭叭个不行。 埃戴尔那: 鸽鱼:埃戴尔那先生? 埃戴尔那:我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花能够与英格威相配。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埃戴尔那:有。 英格威:没有。 鸽鱼:呵呵。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埃戴尔那:没有。 英格威:没有。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埃戴尔那:我们从未隐瞒过。 英格威:知道的人很少,他们也不太会到处嚷嚷。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关系是否能维持永久? 埃戴尔那:那是肯定的。 英格威:我想也是。 鸽鱼:? 英格威:没关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能揍他。 埃戴尔那:对 (五十问)完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3) 这大概是近百年来最令人尴尬的冒险者小队了——赤牙、阿素罗与埃贝从一开始(至少一开始)是因为对舞娘希尔薇心怀爱慕而加入这个小队的,结果希尔薇是个男性也就算了,他还是正在被箭矢之峰通缉的危险人物,但看葛瑞弗丝女公爵的反应,显然这位也不会高高兴兴地欢送他们,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一转身,他就会把他们杀了,也许灵魂也会被湮灭,免得被召唤去泄露他的行踪。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英格威才没有与他们分道扬镳。 但接下来的情况就有些麻烦了,埃贝还好些,只是在感情上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有些一蹶不振,赤牙的内心显然比他粗鲁的外表细腻,阿索罗更是不用说,作为盗贼他在见风转舵上相当称职——只是在之后的几天,他们几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英格威是个温和的人,但现在他显然正在与埃戴尔那冷战。 不过冒险者的生活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最显著的就是,无论队友的关系如何,想要冷战什么的很难持续得长。 譬如现在,他们就在沼泽里拼命地奔逃。 在身后还跟着大约两三百个沼泽地精的时候,你很难再去顾及自尊与情感问题——“你们难道对付不了他们吗?”埃贝大声喊到,他的白色长袍已经变成了灰黑色,外层被风吹到的地方发硬,内里则因为浸透了汗水而蒸腾发臭,现在的罗萨达牧师看上去更像是地精的祭司。 “他们会越来越多的!”阿索罗回答他。 他们一早就察觉到了地精留下的痕迹,但让人沮丧的是,他们已经非常小心,但还是惊动了这种智慧与身高同样令人怜悯的生物,他们大概是经过雪盖沼泽的人们最不愿意碰到的敌人了,不,说是敌人实在是太高看他们了,他们就是一群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的大蚂蚁,只要被他们嗅到你的气味,除非你能够立即将自己传送走,不然就别想要摆脱他们。 “呼!他们会像风吹动的沙子那样地堆积起来!”赤牙说,他是半兽人,在他还没有离开部族的时候,确实见到过这种怪物,他们畸形的外表与思想让兽人们也很难消受,他们的生命中大概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吃,另外一个就是繁衍,他们不遵守任何命令,也不会被什么威慑,如果砍下他们的头,他们的嘴巴也会咬住你的肉,然后吞咽下去,最后从断了的食管里掉在地上。 “他们会追上我们的!”埃贝喊到,然后他踉跄了一下,果然摔倒在了地上。 “我觉得这种还是别做了!”英格威忍不住说,回身一刀,两个追上的沼泽地精顿时飞了起来——分作上下两截的,他们的尸体立刻被瓜分了,简直就像是将一滴水滴进水桶里,不起一点波澜,英格威拖着埃贝飞奔,追上了一心一意往前飞奔的埃戴尔那:“我们正在往哪儿去?” “往毛梳子林!”埃戴尔那喊道。 英格威立刻明白他有意祸水东引,但首先他们要面对兽人的警戒线,阿索罗与赤牙也都听到了,他们在奔跑中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但埃戴尔那只是看了一眼,就从次元袋里抽出了几件红袍,分别抛给他们,“套上!” “怎么?” “高呼着厄瑞斯努冲过去吧!”埃戴尔那说。 厄瑞斯努是邪恶的野蛮人部落,豺狼人部落,熊地精部落与食人魔、巨魔部落的神,主杀戮,以及如仇恨,嫉妒,怨恨,恐慌等丑陋的东西。他的崇拜者时常在荒僻凄冷的地方游荡,在雪盖沼泽里确实很适合扮演这样的角色。 “难道不是兽人之神卡乌奢更合适吗?”阿索罗问。 “那么马上就会有一打卡乌奢的祭司来问候你了。”赤牙说,他有意落后两步,提起锤子敲碎了几个沼泽地精的脑袋,让他们的血浸染自己的长袍。 “我不行!”埃贝喊道:“就算我快要堕落了,我也不想因为这个理由堕落!” “那么你就跑快点!“埃戴尔那说。 英格威立刻带着埃贝往前跑,跑在队伍之前,这样伴随着混乱的喊叫,他们看上去很像是追杀与被追杀者,埃戴尔那在他们即将逼近兽人们在毛梳子林挖掘的沟渠时抛出一团火焰,顿时照亮了英格威与埃贝的脸,兽人们看到了精灵的耳朵,一个祭司喊叫着,原本兽人士兵们想要点燃火油的手停下了——英格威带着埃贝一跃就跃过了足有三十尺的沟渠,在他们还在空中的时候,一个祭司就投出了污浊的神术,但埃戴尔那的法术后发先至,法术与神术碰撞在一起的同时,英格威回身一箭,射穿了祭司的脑袋。 在一片混乱中赤牙就像是野兽那样四肢着地,助跑了几十尺后腾身而起,险险地落在沟渠边缘,一个兽人举起长矛想要把他刺下去,赤牙大吼了一声,那个兽人与他身边的几个士兵就从耳朵和鼻子里流出血来,当即死了,而此时一个兽人士兵的火把已经投入了沟渠,里面的火油立即烧了起来,阿索罗扭动身躯,钻入在火焰投下的影子,然后从几十尺的地方钻了出来——正在一群兽人中间,他向着眼中一片茫然的兽人们一笑,捏碎符文,一道比雷霆更刺目的光芒一下子让十几个蠢家伙变成了瞎子,而在他们又喊又叫,四处乱砍的时候,阿索罗已经和英格威他们会和了。 他们一直往毛梳子林的深处跑去,英格威回头看了一眼,兽人紧随在他们身后,而那些沼泽地精还在不断地落入沟渠,他们的身体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还有更多的沼泽地精在不断地往下跳,这样的状况要持续好几分钟,后续的沼泽地精才会明白今天的晚餐已经没他们的份儿了,才会散开。 埃戴尔那对自己撕下的红袍投掷了一个法术,让它套在隐形仆役身上,于是它手舞足蹈地向着另一个方向飘去,然后是第二个与第三个,跟着他们的兽人慢慢地变少了,最后他们落在一棵巨大的树木上,借着枝叶的隐蔽,看着几个兽人追了过去。 阿索罗做了一个通用的手势,意思是要不要杀了他们。 埃戴尔那摇摇头,杀了这些兽人当然不是问题,但杀死兽人的只能是敌人,他们马上就会被暴露出来。 英格威坐在一根树枝上,慢慢地抚摸着黑色的树皮——埃戴尔那的反应很快,兽人们既然在毛梳子林里定居下来,要对付这些如同跗骨之蛆的沼泽地精当然有他们的办法,而在兽人的部落里,箭矢从来就是珍贵的战略物资,那么要对付这些又蠢又多的怪物,什么样的方法才是最好的呢?当然就是一道深而宽阔的沟渠,然后在里面堆上木头和火油,这里是毛梳子林,除了可以提炼秘银精金的银冠木外,多的是树木——问题是他们可不会轻易让别人冲过他们的防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让他们的祭司看到英格威,兽人之神卡乌奢与精灵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斯是死敌,精灵是最好的祭品,他们可不会如此暴殄天物,让沼泽地精吃了天降的祭品——而他们伪装成追猎精灵与白袍的厄瑞斯努祭司,却是为了震慑那些兽人士兵,免得他们马上点起火来——厄瑞斯努是个性情偏激,心胸狭小的神祗,他或许会对卡乌奢的追随者毫无办法,但对一般的兽人却会尽显残虐的本性。 阿索罗半蹲在树枝上,注视着那些渐渐没了踪影的兽人,他的心中复杂透顶,说真的,埃戴尔那让他们穿上红袍的时候,他还不明白埃戴尔那想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埃戴尔那已经想好了要让英格威做诱饵——但说真的,之前那个精灵已经被埃戴尔那骗了并且十分愤怒吧,他是怎么猜到埃戴尔那的用意并且立即执行了这个计划的?要不是他们一遇见沼泽地精就开始跑,他准以为埃戴尔那一定和这位精灵长谈了好几晚呢。 他忍不住将视线转到英格威身上,然后让他立刻瞪大了眼睛的是,精灵已经站了起来,手持长弓,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锋利的箭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不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嘣! 极其轻微的一声,埃戴尔那的法术接踵而至,阿索罗几乎能够感觉到阴冷的能量擦着他的面颊过去,他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头去,他先是看到了一根晶莹发亮的丝线,在月光下折射出玻璃般的光,沿着这根丝线往上看,他看到了一个膨胀的腹部,覆盖着金属色泽的甲壳,之后才是生满了粗壮绒毛的爪子,盗贼点着数继续向上搜索,八只脚,最后他看到了一个狰狞的口器,大到足以把他的头扭下来吞下去的那种。 它被一根长长的箭矢贯穿,本来在死去之前还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但埃戴尔那的法术把它冻结在了那里,能够发声的器官瞬间凝固,它没能发出去一点声音。 英格威做了一个手势,阿索罗手脚并用地爬到他们身边,埃戴尔那做出手势,一团彷如实质的黑色气团包裹住了他们,他们缓慢地往下降落,然后落在了松软的灰烬里。 ———————— 兽人大骨很累,他昨晚负责守着毛梳子林与沼泽之间的沟渠,本来这个事儿算得上舒服,因为沼泽地精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脚步声,他们只要再听到这些地精冲过来的时候点燃火油,让火焰吞噬他们就行了,谁知道昨天来了一队厄瑞斯努的祭司,他们正追着一个精灵和白袍,卡乌奢的祭司看到了就大喊大叫起来,不允许他们点火——之后的事情大骨有些不太明白,因为似乎只是在他眨了眨眼睛的时间里,祭司的脑袋就爆开了,然后他的火把掉在了沟渠里,但这不是坏事,火焰将沼泽地精阻挡在了外面。 后来他们所有人都被派去搜索精灵,但谁也没有找到,祭司(另一个)很生气,就罚他们去烧树。 如果是烧别的树,大骨倒是很愿意,因为烧掉的树里经常可以翻找到鸟和小动物的尸体,或是滚烫的树心里也会有焦黄的虫子,但他们在毛梳子林里烧的就只有黑叶子树,这种树的叶子有白色与黑色的两面,但因为兽人们多半只能看到树叶背面,所以他们一致认为这种树的叶子是黑色的——这种树并不易燃,他们要剥掉它的树皮,让它慢慢地死去,然后再点燃它,让它燃烧,有时候也要加上油脂等助燃物,等它烧完了,他们再从灰烬里捡起凝固在一起的块团,这些块团再被交给人类奴隶,让他们提炼出秘银精金。 本来这样的事情也能交给人类奴隶来做,问题是他们总是会想要逃走,带着锁链他们又免不了绊绊跌跌,而且也有疯了的人类奴隶想要烧死他们,烧死自己甚至所有人的。 火焰噼噼啵啵地升了起来,大骨打着喷嚏,火掀起的热浪让他身上的毛都卷了起来,听说祭司们已经在向卡乌奢,寻找那个精灵的去向,据说他还在毛梳子林里,这让祭司们不由得为之精神一振,他们加强了巡逻,在毛梳子林里一遍一遍地篦过去,篦过来,但怎么也找不到精灵的踪影,也找不到那些厄瑞斯努的祭司。 就在大骨打了七个喷嚏,又打了二十四个哈欠的时候,一个强壮的兽人走到他的身边,一看到他,大骨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因为这个兽人有他两倍那么宽,也要高出一整个脑袋,但他和大骨一样,只穿着最粗陋的毛皮,身上没有一点装饰,哪怕是个骨头手环呢,也没有,大骨猜,他大概是一个获罪的兽人战士,他的视线上移,看到对方的一只眼睛紧紧地闭着,又发现他的腿有点瘸——原来是个受了不可痊愈的伤的战士,大骨马上幸灾乐祸起来,他现在看起来强壮,但等到啃了几天树叶后也会和他一样迅速地衰弱下来的。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4) 埃戴尔那的小队一共有五个人,而这里面恐怕只有一个人会愿意从这些兽人里援救这些被掠夺而来的人类,但埃戴尔那一看到英格威的眼睛,就知道这将会是一份难得而又合精灵心意的礼物,比卷轴,比药水,比精金秘银更能让他感到快乐的礼物,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了要面对这里可能成千上百的兽人,以及不下一打的卡乌奢祭司,英格威当然不会拒绝,而阿索罗与赤牙是发过誓的,至于埃贝,阿索罗问他是不是还要继续堕落下去——他距离被罗萨达厌弃可真是不远了,也许失去作为一个罗萨达追随者的资格还不算是太可怕,那么因为失去晨光之神的宠爱而变丑,变胖呢? 不,这点是绝对不可以的,于是埃贝也打起了精神。 要从兽人口中探听消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倒不是因为兽人们意志坚定,他们的意志往往只和他们的食欲与另外一种渴望联系在一起,但他们一不能惊动太多的敌人,二也不能确定兽人们各自掌握了多少情况,兽人们很少会去关心身边的情况,除了他们的首领——既然如此,赤牙就成为了首定的潜入人选,埃戴尔那给他喝了一点药水,他表露出来的黑龙特征就被压制了下去(英格威看了埃戴尔那一眼),而后他们打倒了一个兽人,把他身上的皮毛剥下来,给赤牙穿上。 ———— 大骨就是他们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正如赤牙与埃戴尔那说的,他一点也不关心赤牙来自于何方,要到哪里去,他只关心赤牙是不是一个战士,因为在部落中,战士拥有着种种特权,他们不但能够随心所欲地杀了一个奴隶,也能够杀掉任何一个敢于激怒他们的兽人——要说他怎么被激怒的,那只有卡乌奢知道。 既然赤牙“瞎”了一只眼睛,又瘸了一条腿,而且也不像是能够得到治疗的样子,那么大骨的态度就自然而然地轻慢起来,兽人中残疾了的人和老迈的兽人(除了祭司)之外,只比奴隶高出一等,大骨固然瘦弱的无法成为一个战士,但他四肢齐全,身体康健,他就有权利对赤牙指手画脚,譬如现在,他就叫“瞎子!”——没错,就是在叫赤牙,去剥掉一株银冠木的树皮,这个工作既无聊又痛苦,因为银冠木的树皮也相当坚硬,与木心的结合又十分紧密,兽人除了战士之外很少有称手的武器,就算有,他们也不舍得用在处理树皮上,所以他们要么用石刀,要么用石锤,要么用自己的利爪,要将会一棵胸径三尺左右的银冠木剥掉整整一圈手掌宽的树皮,一个兽人最少要干上一整天。 赤牙慢慢地走了过去,大骨试探着坐下的时候,他也没给出任何反应,这下子大骨可痛快了,他舒舒服服地仰面躺着,只可惜没有食物,他回忆着那些沼泽精灵在燃烧着的沟渠中发出唧唧叫声的景象,那个声音很像是小鸡,但沼泽精灵一旦被焚烧,它们的身体只会变成如同沥青一般,粘稠的半液体半固体的东西,也有兽人生吃过它们,结果他们吃到嘴里的东西简直就像是有弹性的粪便,然后他们令人惊奇地第一次拉了肚子。 “那些人类奴隶呢?” 大骨听到赤牙的问题,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狠狠地瞪了赤牙一眼,然后大概是考虑到没了赤牙,他很难再有偷懒的理由,才慢吞吞地说道:“那些不行,”他说:“如果能吃根本轮不到你,”也轮不到我,他在心里说,人类奴隶只有战士、祭司与首领才有资格享用,“你问这个干什么,蠢货!”他威吓地挥舞了一下棒子:“快干活!不然我就抽你!” 赤牙没再说话,兽人一向纪律松弛,在毛梳子林的尤其是,若是人类,一定会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万分警惕,但对于大骨来说,他只想着自己可以偷懒了,赤牙捡起一根粗壮的短树枝,在手里掂了掂,走了过去,大骨只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当头一棒敲碎了鼻子,他的眼睛里顿时流出了鲜红的泪水,嚎叫声却被压在了舌头下,他咕隆着,赤牙又是一棒子,再是一棒子,直到将那个坚硬的头骨打碎。 一个兽人战士骑着战狼经过,他们都看见了,却无动于衷,战士们根本不会去管这些低劣的族人在做什么,哪怕他们时常自相残杀,但他让自己的战狼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确定他们没有遇到过祭司正在搜捕的那些人,据说里面有个精灵 战士走开之后,赤牙拿走了大骨的骨头项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混淆的气味会让想要追查的人无从着手,他在溪流边擦去了新鲜的血迹,又走到了另一个正在忙碌于剥树皮的兽人身边,他从这个兽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也不多,幸而从这里开始,他们要开始点树了。 银冠木不易燃,但烧起来的时候非常美,哪怕是兽人,也会觉得它很美,因为它的身体里面不但有秘银精金,还有各种其他无法辨识的金属,它们的含量很少,却能够变幻火焰的颜色,而且这种变幻是不确定的,就像是赤牙看到的这一株,兽人们在它的根部堆满了其他树木烧制而成的木炭,浇上油脂后,升起的火焰是灰黑色带着红色的,还有大量的烟雾和呛人的气味,但随着温度进一步上升,银冠木终于被点燃了,烟雾慢慢地变少,火焰从红色变成了明亮的金色,又从金色变成了柔和的紫色,从紫色变成了奇异的粉色,又从粉色变成了浓厚的钴蓝色,从钴蓝色变成了洁净的白色——这样的过程或许还会回溯,只是有长有短。 而在辉煌的死亡之后,焦黑的树干依然笔直地指向天空,这时候兽人们就上前,用石锤把它砸倒,最后纤细的残骸倒下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根实心的金属棍子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如果有兽人不够当心,被刺穿,被砸死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或许这正是银冠木最后的报复——等到树干渐渐地冷下来了,他们还要敲掉那些松散的部分,只留下如同石头一般坚硬的内芯,这些内芯或是装在筐子里,或是被单独扛着,送到人类哪里。 赤牙用了两三天才终于混入了送内芯的队伍里,他们沿着溪流走了很长一段路,几乎走到了毛梳子林的最北侧,位于山麓的地方,在看见了人类奴隶们,这里只有男性人类,他们披着毛皮,神情麻木,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这些树心还要经过挑选与淘洗,然后放入熊熊燃烧的窟炉里烧成团,这些黑色的金属团要浸入特殊的溶剂里冷却,然后再次煅烧这样的过程一直到进行到所有的杂质被去除,只留下秘银精金为止,这都是人类奴隶才能做到的事情。 回到队伍里的时候,赤牙说了这件事情,埃贝很高兴进度终于向前了一大步,也许人们会疑惑兽人为什么还没找到他们,当然,他们藏在了巨蜘蛛的巢穴里,藏在蜘蛛的储藏粮丝囊里,小蜘蛛每时每刻都在他们身上爬来爬去,想必它们很奇怪为什么这些食物到现在也没能融化——埃贝有句话要说,但看看身边的猎物,从巨熊到兽人,除了沼泽地精,密林与沼泽里的所有生物都可以在这里做一个大全,他就立即恢复了应有的理智。 你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英格威用通用的雇佣兵手语问道。 只有男人,赤牙说,但他们的眼睛里还有希望,他是见到过兽人的奴隶们的,这些人未免太过生机勃勃了一些。 英格威看了埃戴尔那一眼——我们去看看。 —————— 他们午后离去,在夜晚降临时回到了临时的庇护所里,蜘蛛几乎都出去狩猎了,埃贝浑身缠绕着数之不尽的丝线,头发里爬满了小蜘蛛,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幸好埃戴尔那说,明天他们就行动。 一行人用英格威的次元袋里的水和食物简略地补充了一下,他们在嘁嘁嚓嚓的口器摩擦声中休息了一晚,在黎明时分起身——他们决定在黄昏时分动手,这样那些人类也可以借助黑夜的庇护逃入龙脊山脉——虽然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继续护送着他们直到高地。 看到那些人类的时候,埃戴尔那举起一根手指,一团魔法能量在他的手指尖上聚集然后被他投向溪流,溪流的水猛地冲上半空,兽人们喊叫起来,冲向那里,然后英格威的长箭就开始一个个地收割他们的性命,兽人们见到身边的同伴倒下,不但不害怕或是愤怒,反而狂喜地大叫起来,因为他们终于发现了精灵的踪迹。 精灵就像是一只活泼的鸟儿那样,在银黑相间的树冠间忽隐忽现,兽人们抬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不少兽人在进入密林的时候直接撞在了树上。 在一部分看守奴隶的兽人离开后,阿索罗融入了阴影里,他在灰色或是黑色的影子里窜来跳去,不是割断喉咙就是刺透脊椎,半兽人战士赤牙则毫不犹疑地冲入他们中间,挥舞着从万维林那里来的战斧,兽人的手臂,腿和头颅就像是成熟的果实那样落得到处都是,埃戴尔那连续抛掷了几个法术,将最强壮的几个兽人掀开,将从密林中赶来的祭司阻挡在外面,他们配合默契,没多少时间就逼近了那群人类,赤牙将其他敌人丢给埃戴尔那阿索罗,挥动战斧将奴隶脚上的锁链斩断——这些锁链和镣铐都是黑铁的,但对上精金的战斧,它们柔软的就像是丝绳。 “往北走!”赤牙一边砍,一边喊到,但还是有几个人晕头转向地往他们这里跑来,奇怪的是,就在他们距离埃戴尔那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了,另外几个人也紧跟着跑了过来,他们在距离前几个人不远的时候一跃而起,把前者死死地按在身下——一个人抬起头来,对赤牙声嘶力竭地喊到:“快跑!快跑!这是陷阱!” 而被他紧紧压住的那个人嘶喊着,流下泪来,他们的身体在下一刻猛地爆裂,飞溅的血肉只要碰到就马上会鼓起一个可怕的脓疱。 赤牙这时候已经跑出了很远,阿索罗融入阴影,埃戴尔那的法术也到了,兽人的陷阱没能伤害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几个祭司从燃烧的窟炉后面出现,他们着,念诵着卡乌奢的名字,龙裔的攻击碰撞在他们的防护法术上,闪耀出一片刺目的火光。 随后赤牙发现这些火光未必全来自于龙裔的法术,因为他听到了响彻云霄的爆裂声,所有的窟炉都炸开了,里面的火焰在充足的氧气中发出轰然巨响,它们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火团,几乎有一整个巨龙那么大,然后伴随着一阵能量波动,一个火元素巨人从里面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埃戴尔那猛地落在了地上,火元素巨人的锤子擦着他的兜帽掠了过去,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夺走了大量的空气,阿索罗按着喉咙从阴影里遁了出来,赤牙则在与三只被祭司召唤出来的怪物搏斗——埃戴尔那抬起双手,冰冷的锋刃砍向火元素巨人的手臂,它的手臂断了,小臂还没落在地上就消失了,但随即它又长出了一条新的手臂,也许是埃戴尔那的反抗激怒了它,它的手指伸长,变成鞭子,恶狠狠地抽打下来。 一根闪烁着魔法光芒的箭矢破空而来,直接贯穿了火元素巨人的额头。 火元素巨人发出了凡人无法听见的嗥叫,他抬起手按着额头,但无论怎样都会痊愈的额头却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逐渐扩大,拉长,最终将火元素巨人的头颅劈裂成两半,但它还是没有溃散,而是用手按着裂开的脑袋,企图用脚踩死这群可恶的虫子。 英格威搭上箭矢:“这里有我,召唤水元素巨人,埃戴尔那。”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5) 火元素巨人应该用土元素巨人来对付,阿索罗在心里说,他在盗贼公会的时候也与法师配合过,虽然那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白痴,但就算没有法师,他也知道火势太大的时候应该用沙土来掩埋灭火,但这里没有他置喙的余地,而且他也相信埃戴尔那与英格威之间虽然变故不断,但还不至于为此变得愚蠢起来。 卡乌奢的祭司也发现了埃戴尔那,他向龙裔举起法杖,但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前,一根箭矢横贯长空,穿过了他大张的嘴巴,紧擦过他肮脏的舌头,从后脑透出来。 另一个祭司叫嚷着,更多的兽人蜂拥上前,对方只有一个弓箭手,英格威几乎可以猜到他们在这样说,但他微笑了,他还是一个法师呢,他向天空射出一根箭矢,在兽人们以为他恐惧得发了疯的时候,那根箭矢向下坠落,而后如同烟火那样迸裂,它的数量从一变化成了五十或是一百,它们或许不够强劲,但也足以贯穿兽人坚韧的皮肤与肌肉,在留下了一片不祥的空白后,英格威搭上第二根箭矢,这根箭矢穿过了兽人战阵的空隙,低低地掠过地面,在一个呼吸或是更短的时间里,一冰霜迅速地产生与变得结实,兽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跌在了地上,他们着,而祭司越发地气急败坏。 埃戴尔那干脆地伸出手,他念诵着咒语,庞大狂乱的魔力从他的指尖奔涌而出,英格威即便在距离他还有数百尺的地方,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种令人难以呼吸的压力——有人说,术士与法师的魔力往往会体现出他们的性格,英格威还在翡翠林岛上的时候并不觉得,但现在他觉得了,埃戴尔那的长袍与长发飞扬了起来,兽人们喊叫着,但术士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晰,就像是雷电那样穿过了繁杂的噪音,咒语与手势相互震鸣着,魔法星河的力量被牵动着,从天空注入溪流,溪流在眨眼之间就干涸了,水声消失,在兽人们不明所以的时候,一股强劲的水流从地下冲出,冲向黑色的天空,比方才的火焰更高,它在空中成型,比起卡乌奢的祭司们召唤的火元素巨人,埃戴尔那召唤的水元素巨人则更为纤细,它扭动着,就像是一根透明的绳索。 火元素巨人也看到了它,它们向着对方发出无声的嘶叫,或许只是一霎那,火焰与水流就恶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水能够熄灭火,火能够蒸发水,但足够多的水与足够高温的火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可怕的爆炸,就在阿索罗闭上眼睛的时候,一股柔和的力量投到他身上,是英格威的法术,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赤牙,在弥漫而来的蒸汽间,他伸出了隐藏的爪子,这让他能够好好地抓紧地面,然后他就像是一个手法娴熟的农民收割麦子那样砍下兽人们的头,他的战斧只一下就能让那些丑陋的脑袋、畸形的手脚与发臭的身躯分家,血落在地上就立刻凝结起来,兽人们头颅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转。 但要说造成了最多伤亡的可不是英格威或是赤牙,而是埃戴尔那,火元素巨人与水元素巨人的热烈拥抱产生的爆炸气浪掀飞了百尺方圆里所有的兽人与树木,那些正在拼命奔跑的人类愕然回首的时候发现他们与兽人中间竟然完全被清空了——埃戴尔那往自己身上丢了一个飞行术,飞向高空,赤牙停顿了一下,紧随在后,然后是阿索罗,英格威纵身上前,而后转身面对赶来的卡乌奢祭司与兽人们,拉开了一个卷轴。 这个卷轴来自于万维林,上千年前精灵们的遗物,对来对抗巨龙也不失礼,遑论兽人,一连串儿闪电在逃亡者与兽人中间拉开一道璀璨的隔离网,它们欢呼雀跃般地跳动着,在兽人中间,他们甚至会被打到飞起来,然后在空中被烧成灰烬——祭司不断地投出神术,即便如此,直到人类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兽人们的视野里,闪电的威力才逐渐减弱,兽人们在跨越那条灰黑色地面的时候,依然会觉得浑身发麻,毛发卷曲。 ———— 人类事实上并不能跑出太远,他们的脚上戴着镣铐,断裂的铁链不断地在石头上碰撞发出叮令当啷的响声,他们原先就吃的不饱,现在更是又冷又饿又疲倦。 当第一个人停下来的时候,其他人也停下来,他们面面相觑,眼睛里一片茫然,直到埃戴尔那缓缓地从空中降落,他们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儿——他们竟然从兽人那里逃出来了,这怎么可能呢?几个人甚至动了动身体,想要回去,在看到赤牙扛着血淋淋的战斧慢腾腾地爬上来的时候,他们还后退了一步,像是看到了某样可怕的东西——阿索罗一看这些人的神色就撇了撇嘴,只怕英格威帮错了人。 “难道你们还想要回去吗?”赤牙奇怪地问道:“兽人可不会容留曾经逃跑的奴隶,你们回去就会被做成今天的晚餐,或者这就是你们要的?” 赤牙的话果然引起了这些人的骚动,他们左右张望,惊恐地交头接耳,看着赤牙的眼神愈发险恶。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在看到埃戴尔那只是面带微笑,却一言不发的时候,奴隶中的一个就变得大胆起来,他上前几步,愤怒地说道:“你们以为你们很高明吗?祭司大人早就知道你们在这儿,要做什么了!” “哦,所以说,”阿索罗玩弄着手里的绳索:“那些人就是陷阱。” “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另一个奴隶说到:“我们的亲人都被兽人抓住了,他们在山麓的另一边,我们逃了,他们就要死。” “那么你们是想要回去呢!还是就这么跑掉!?”阿索罗问。 这个问题让那个奴隶卡了一下,“我们是不愿意逃跑的,是你们逼迫我们这么做的!” 这下子就连赤牙也听出他们的用意了:“你们是说,你们宁愿留在兽人那里喽?”别说兽人会一直豢养着有用的奴隶,他们要的是又有用又强壮的奴隶,若是受伤,生病或是偷懒,人类奴隶会被立刻归入食物的行列,但在那样沉重的劳役与微薄的供给下,有几个人类奴隶能够坚持过一年? “您不是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回去吗?”奴隶大喊道:“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呢?您在嘲笑我们吗?” 赤牙哼了一声。 “这位大人。”另一个奴隶上前几步,虽然他做出了一副诚恳的模样,但还是可以从一些细微的地方看出他的卑劣:“他并不是这个意思,请不要为此恼怒,对于您们的正义之举我们十分感激,但我也必须要说,您让我们陷入了一个困境——您们或许可以考虑得更周详一些,那么罗波他们也不用死了还有我们的妻子和儿女” “或许,”就在赤牙忍不住大骂的时候——这些人类的话简直太荒谬了,难道他们以为自己这样说,他们就会感到愧疚吗?不,就算是圣骑士也不会将别人的罪过背负在自己身上,不然的话,那些邪恶的强盗只要随意掳走一些平民就能轻而易举地剿灭他们了,何况他们之中也只有英格威勉强称得上善良,但精灵的计划也是有考虑过伤亡的,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折磨后,这些人类奴隶的力量或连一只地精也不如,在混战之中,只有神祗也未必能够保证他们都能够安然无恙他们要是想要怨恨,就应该怨恨那些卖了他们的领主,奴隶贩子,兽人的战士,怨恨设下陷阱的卡乌奢祭司,而不是在没有任何报酬的前提下来拯救他们的人——但在赤牙开口之前,埃戴尔那先开了口,他声音轻柔地问道:“既然你们这样觉得,那么你们觉得我们应该如何补偿你们呢?” 那个奴隶见到法师说话,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出于贪婪与因为埃戴尔那先前没有对他们的话表现出任何愤怒之意的缘故,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们要一些赔偿。”他又急忙补充道:“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我们,我们是为了罗波他们,他们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们呢?他们总得过活下去。”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的亲人都被兽人扣押了吗?”阿索罗问。 “我,我是说他其他的亲人。”那个奴隶说。 “好,”一个声音在阿索罗身后响起,盗贼吓得如字面意义上的那样跳了起来,幸好来人正是精灵,他们的同伴英格威,他还以为英格威会生气,或是悲伤,但精灵的神色一如往常:“我给你们钱,但你们的亲人,那些被兽人扣押着的人怎么办?” “那个他们应该都已经死了。”奴隶说,一边露出了一副无比伤感的表情:“我会记得他们的。” “只有你这么想,或是还有其他人?”精灵问,他走了两步,风吹落了他的兜帽,精灵纤细的耳朵让对方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件贵重的砝码:“当然是所有” “不!”从奴隶中走出了一个人:“不,不全是,精灵老爷”他向英格威等人鞠了一躬:“我非常感谢您们我知道您们能够把我们带出来带出来就很不容易了谁也不知道我们还有亲人在兽人那里谢谢您们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先前说话的奴隶对他怒目而视,但那个人就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说道:“还有罗波他们,他们的死怪不得任何人,除了那些该诅咒的兽人,是他们杀了罗波,在他们的身体里种下了恶魔的。” “是那些向着我们跑过来的人么?” “是的,我不能要求你们宽恕他们,但他们也是被逼迫的,他们的孩子那些兽人说要活烤了孩子们。”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那么后来的那些人呢?” “他们他们认为即便是为了孩子,也不能够成为兽人的帮凶。” 英格威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么现在呢,你们怎么办?” “我们没有什么能回报您的,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回去,我们会为您们的。” “你要我们的名字吗?” 那人摇了摇头:“不了,精灵老爷,也许我们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他们再被兽人或是奴隶商人抓到,那么冒险者的名字或许会被挂上盗贼公会的悬赏榜单。 “那么你们或许还需要一些旅费。”阿索罗说。 “我们不要。”那人说,然后向一侧走了几步,奴隶们中也有几个这么做了,于是被他们救出来的人泾渭分明地分作了两处。 就像是有人愿意成为卡乌奢祭司们给精灵等人留下的陷阱,也有人愿意用生命来警告他们那样——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那样坏的,英格威低低地呼唤了一声,他们就听到山岭的另一侧发出了格达格达的声音,人类奴隶惊慌地注视着灰白色的岩石,在暗蓝色的天光下,他们先是看到了一盘奇特的大角,然后是抓着这对角的手,最后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首先对英格威等人表示出善意的人高呼了一声,扑了过去。 然后更多的盘羊出现了,它们无不身躯高大,坚实,巨大的羊角就像是一只有着尖刃的锤子,它们的蹄子落在岩石上的时候,敲起了一溜明亮的火花——但人类根本不关心这个,它们的脊背上背负着他们的亲人——赤牙能够发现的事情,英格威与埃戴尔那更能想到,所以在动手之前,他们先去了人质被扣押的地方,那里的兽人少而懒惰,解决他们没用多少时间。 这些人立即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只有一些没能找到自己亲人的人悲哀地哭泣着。 “这些盘羊会送你们离开,”英格威说:“等看见了人类的城墙,你们就自由了。”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6) “啊,”阿索罗说“这就好。”他愿意受希尔薇雇佣是因为希尔薇的美貌以及那位追求者的慷慨,愿意受埃戴尔那驱使是因为他珍惜自己的性命,愿意被英格威指派是因为精灵确实磊落真诚(是的,就算是盗贼也希望能够有一个可信的同伴),而且他也拿了来自于万维林的东西,他甚至愿意听取一下赤牙或是埃贝的意见,或是在情况允许的前提下施以援手,但这些人类?哈,他们加起来值一个金币吗? “一个金币还是值的。”英格威说。 阿索罗张了张口,作为盗贼总是喜欢自言自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他告诫自己,然后笑了笑,走开了。 “我们接着往什么地方走?”埃戴尔那问,他比较喜欢直线,但他要考虑英格威会不会为避免麻烦而绕开呼啸平原,毕竟卡乌奢的祭司看到精灵简直就像是打了龙血那样,嗷嗷叫着就会冲上来,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也不喜欢呼啸平原,他不喜欢会为了区区人类而心生踌躇的英格威,也不喜欢因为英格威而变得迟疑不决,甚至愿意耗费时间与精力去拯救一群人类的自己。 那群人类还不知感恩! 想到这里埃戴尔那就更生气了。 英格威不知道埃戴尔那为什么又把自己气成了一颗球,不过他总是生气,精灵都快习惯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英格威说,决定对这些人伸出援手也是因为他们同样要对付这群兽人,免得被追踪甚至腹背受敌,但若是绕开呼啸平原,从高地走,按照他们的速度,哪怕一路上平安无事,等到了永夜海也是极夜,永夜海在极昼的时候就如同一头噬人的猛兽,到了极夜的时候就更为危险——简直就如同另一个无底深渊,只是没有魔鬼和恶魔,不过暴雪和飓风会代替它们巡游整个极北之地:“我们直接往北走,横穿呼啸平原。” —————— 这群盘羊驮着人类攀上了山岭,有些时候它们就紧贴着垂直的岩壁行走,蹄子下的石块不比婴儿的手掌更大,它们脊背上的人类连重一点呼吸都不敢——雄性盘羊再高大,也无法比过人类,所以这些人类,除了孩子,脚都几乎拖拉或是悬空,但就算是被磨到或是被敲到鲜血淋漓,他们也不敢叫喊,只能偶尔侧身一瞥,他们没有看到追来的兽人,也没有看到人类的城墙或是其他建筑。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整整一晚,在晨光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时候,领头的盘羊突然停下了,一个人发出细弱的欢呼声,那是人类的城墙。虽然十分简陋,低矮的就连孩子都能爬过去,但只要有城墙,就表示这里有人对兽人展开抵御,他们的叫喊声惊动了城墙里面的人,他们站了起来,手里握着弓箭,这时候曾是奴隶的人才发现他们都是高地人,也就是野蛮人,在这些人的思想里,他们并不比兽人更可亲,幸好,他们都是工匠,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他们需要武器和盔甲,工匠就能活。 “喂!”一个奴隶突然说:“我们把这些羊抓住吧。” “什么?” “我们把这些羊抓住,然后送给这些野蛮人,他们会感谢我们的,我们或许还能吃到一块羊肉呢。” “别胡说,”之前感谢了英格威等人的奴隶愤怒地说:“是它们救了我们!”他们或许没法报答,但将恩人出卖给野蛮人,这难道也是一个人能够最哦出来的事情吗? 很显然,那些家伙并不把自己看做人,他们嗤笑着,更紧地抓住了羊角,甚至索性环过盘羊粗壮的脖子:“你还是真是没完没了。”最先提议的奴隶说:“精灵就算了,就连这些畜牲也是你的同类吗?它们是羊,就应该被吃掉!” 说着他直起身体,像是要和那些野蛮人打招呼,他们只能绊住羊,却不能抓住和杀了它们,这些拿着武器的野蛮人才是,他正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腾了空,然后盘羊一如岩石般坚硬的脊骨往上一拱,重重地撞在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一声凄惨嘹亮的喊叫穿透了黎明时分冰冷的空气。 野蛮人站在那儿,目瞪口呆,有几个甚至吓掉了武器。 那个出言阻止的奴隶已经滑下了盘羊的脊背,他一样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随即盘羊们接二连三地撅起了蹄子,幸运的家伙只是被甩在地上,不幸的就像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在叫了一声后就没能再发出声音,从半空中跌下来落在地上的时候更是难看地摊开了手脚,那个地方已经凹陷了下去。 见到这个景象的人——野蛮人和奴隶们,都下意识地死死并拢双腿,双手放在腹部与膝盖之间,弓着背,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为首的盘羊嘲弄般地吹了口气,就率领着同伴蹦蹦哒哒地跑了。 野蛮人看向奴隶们“厉害!”他说。 —————— 姑且不说那些奴隶如何向高地的野蛮人解释着奇妙的一晚,埃戴尔那与英格威等人已经进入了龙脊山脉,银冠木在高处变得稀疏,但更为舒展强壮,也许对于那些毛梳子林里的银冠木来说,为了满足兽人的贪欲而生存并不能让它们无忧无虑地生长,英格威在经过它们的时候会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深色的树皮,偶尔捡起银黑两色的叶片,拿在手里欣赏一番。 再往上,空气变得稀薄起来的时候,取代了银冠木的就是灌木,灌木之上是矮草和苔藓,即便到了最高处,埃戴尔那也能够看到岩石缝隙里顽强的生命,它们或许是蜥蜴,或许是蛇——英格威还找到了一窝胖乎乎毛茸茸的虎仔,它们都是灰白色的,有着黑色的条纹,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凶狠地嗷呜嗷呜叫,埃戴尔那很想做些什么,但被有所察觉的英格威打断了:“它们怎么你啦?”精灵无可奈何地问。 “这是挑衅,”埃戴尔那说:“它们对我吼。” “你可以叫回去没关系。”英格威说。 阿索罗噗了一声。赤牙走得更快了一些,埃贝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在某些时候,他的思想与英格威是一致的——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他们攀到最高处的时候,往下俯瞰,这次连埃贝都不说什么了,因为他们看到的景象太寥阔,太壮美了——龙脊山脉正如它的名字,从西向东,横亘整个大陆,他们无论向东或是向西都看不到尽头,山脊陡峭,被岩石统治的地方也只有一千尺上下,其下就是从稀疏转向浓密的植被——从浅淡的湖白、碧绿、靛青到深邃的灰黑色或是璀璨的银白色,唯独被兽人摧毁的那块是斑驳的褐色,让人不由得又是遗憾,又是气愤。 “太可惜了。”英格威说:“它应该属于更好的人。” 譬如你,埃戴尔那在心里说,在看到银冠木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它可真像是英格威,一样的挺拔,高大,一样的肃穆,以及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才会迸发出的无上光华,足以征服任何一个有智慧的生命。 “阿秋!”赤牙说。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获得了三个白眼。 “还是你最好。”赤牙真心实意地对英格威说。英格威安抚地拍了拍半兽人的肩膀,“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 “我们要尽可能地避免碰上兽人部落。”英格威说,只要是部落必然有祭司:“所以我们要等等。” “等等?”埃戴尔那的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一声穿透性极强的唳叫。 一个小黑点迅速地从小变大,然后收束翅膀,直坠入英格威的怀里。 英格威被轻微地推后了一点,他站住,然后大笑着喊到:“威登!” 那只巨大的鹰从英格威的怀里蓬地伸出脑袋,然后动了动翅膀,它的脖子灵活地转了转,看过所有的人,才突然猛地膨胀了起来,从一只飞禽变成了一个人,他的双脚落在地上的时候,双臂也牢牢地握住了英格威的手臂:“英格威!”他同样爽朗地大笑了一声:“诸神在上,你终于可以出来游历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再等下去我就要变成一个老头子了!” 而后他们就紧紧地拥抱下了一起。 阿索罗卡地一声转过头去看埃戴尔那。 埃戴尔那的脸黑了。 ———————— 威登就是英格威要等的人,一个德鲁伊。 要让开兽人的部落,等到直接看到他们才离开就来不及了,兽人的嗅觉可以比得过巨狼,而且他们会不断地派出巡逻的兽人战士,他们一发现陌生人就会发出,一旦出现了伤亡更是会倾巢而出,但有一个德鲁伊就不同了,德鲁伊会带着他们远离兽人部落,荒原上每一只动物都会是他的眼睛和鼻子,还有耳朵。 有了威登,他们确实少了很多麻烦,兽人们的视觉再敏锐,嗅觉再出色,巡逻的范围再大,性情再警惕,也无法与翱翔在云层之上的鹰隼相比,威登每天一早都会飞起来去巡查他们将要经过的区域,当然,他们免不了看要走一些多余的路,但比起在卡乌奢的祭司那里消磨时间,英格威绝对会选择前者。 而且有威登,一个富有经验的德鲁伊游侠,他们在遇到暴风雨的时候也能提前寻找到躲避的地方——在岩洞里与一只大熊相互瞪着眼睛,在阿索罗与埃贝因为又冷又湿发抖的时候,威登拍了拍英格威的肩膀:“我们去找些租金。” “嗯,”英格威说,“那么你们在这里等着。” “我也去。”埃戴尔那说。 “不用了。”威登说干脆地拒绝道,然后他挽住了英格威的肩膀:“有英格威就行了,这里只有盗贼和战士,你得留在这里,作为施法者。” 埃戴尔那抿起了嘴唇。 英格威没有看他:“我们很快回来。” 埃贝和阿索罗点了火,大熊蜷缩在距离他们最远的地方,不满地哼哼着,但没有攻击或是咆哮,埃戴尔那要比他们好得多,龙裔身上的法袍有着防蔽风雨的作用,但要说埃戴尔那身下的阴影可要比他们身边的浓厚得多。 埃贝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埃戴尔那,最初的恼恨与悔意即将消散殆尽,现在的埃戴尔那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可怜,他想起他的一个爱人,一个喜新厌旧的女人——除了她的猫,她宠爱自己的猫胜过任何一个男人,虽然那确实是只漂亮的猫,柔韧的身体,光滑的皮毛与明亮的圆眼睛,是啦,哪怕主人爱它就像是爱着自己的容貌,它也不允许有任何一只猫对它主人的宠爱展开试探,问题是他们所在的街道上多的是贪婪的野猫,其中同样漂亮的猫也不在少数,每次只要那位女士一走出家门,就立刻有猫走过来蹭她的足踝——要埃贝说,它们应该都是冲着那一盘盘丰盛的小鱼美餐来的,但无论是为了什么,只要嗅到了气味,或是窥见了消失的尾巴,那只有主人的猫就会立刻冲出来,对着空气喵喵大叫,还不停地在石板上挠着自己的爪子。 现在埃贝也觉得埃戴尔那快要挠爪子了。 就在那只大熊都开始不安地转来转去,而埃贝与阿索罗,赤牙都恨不得跳到火里去消失的时候,英格威与威登终于回来了,他们提着两只兔子,也就是给大熊的租金。在英格威拿着兔子去给大熊的时候,威登瞥了埃戴尔那一眼:“龙裔?” “半精灵?”埃戴尔那抱起手臂。 “你们接下来的路程可不好走。”威登完全没有理会埃戴尔那的喵喵叫,“我给了英格威一个建议,”他笑眯眯地说:“我认识一个对极北之地很有了解的法师,是的,我们已经商定了,他会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里和你们会和。” 埃贝按住了脸。 阿索罗潜入了阴影,赤牙若无其事地捡起短斧,跑到大熊身边去,很显然,他觉得那里更安全。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7) 这位法师确实与众不同,因为他居然是个阿拉提力特人,阿拉提力特人可以说是位于最北之地的野蛮人,和高地上的野蛮人相似,他们信奉着他们的祖先与原始神明,这位神明现在究竟如何了谁也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一位强力的神祗,至少知道他的人很少,更不说崇敬与扩散他的名字了。 问题是阿拉提力特人的性格简直就如同北地的石头那样顽固单调,他们虽然知道还有其他强大的神祗,却从不关心,也不会去相信他们,他们也不使用魔法,甚至对魔法用具与卷轴敬而远之——对他们最熟悉,也最被他们接受的是游侠与精灵,因为游侠本来属于自然,精灵们则是自然的孩子,而且后者经常会跑来看极光。 英格威当然也从游历归来的精灵那里听说过极北之地的事情,但这个法师身上几乎没有一点施法者的痕迹,他不穿丝绒或是绸缎的长袍,也不穿平口鞋,而是和其他阿拉提力特人那样穿着鲸鱼皮的衬衫,长裤,翻毛靴子,外面是白熊皮毛做成的外套,面孔也是被毫无遮挡的风雪与阳光锤炼成的红褐色,唯一暴露出他法师身份的是收在宽袖口里的双手,它们伸出来与英格威交握的时候,与他的面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要不是他是英格威的德鲁伊朋友引荐的,阿索罗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附肢魔。 哦,对了,还有名字,这个阿拉提力特人法师还有着一个相当内陆的名字,因为他原先的阿拉提力特名字含义中有着对魔法十分不友好的成分,所以他的导师就给了他一个相当柔和以及与魔法相合的名字,叫依文——每个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会忍不住仔细打量一番这位依文法师,因为依文是个男女皆可使用的名字,对男性来说,有着沉稳可靠之意,对于女性来说,则意味着她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子,而这位依文先生,阿索罗真想建议他最好别穿着白熊毛皮,因为他看上去也和一头直立的极地白熊差不多了,若是有人愿意到这个鬼地方来狩猎,说不定就会给他一箭。 他觉得现在就有人给他一箭。 依文虽然身为法师,但他也没有丢弃阿拉提力特人的直爽与干脆,他和英格威握了握手,就看向队伍里的其他人,在听说埃戴尔那是个龙裔术士的时候,他也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比起他自己,他更觉得埃戴尔那的形象与他印象中的龙裔术士难以重叠在一起,他对埃贝友好地点头,对阿索罗蹙眉——他太瘦了,依文法师这么说,一边摇着头,在船上走动的时候我们要把他固定在酒桶或是桅杆上,不然他会被吹跑——这下子想要给他一刀的人又多了一个,最后是赤牙,虽然赤牙是个半兽人,明显的兽人特征让依文明显地有些不安,因为兽人也是经常与阿拉提力特人作战的部族,但他看向赤牙的神情却要比看着埃戴尔那、阿索罗以及埃贝的时候来得放心,哦,忘记说英格威了,他看着英格威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父亲在看着儿子。 这也不奇怪,那位德鲁伊在把他们交托给他的时候就特意提起过英格威还是第一次出外游历的小精灵,按照人类的说法,他刚成年,而对于阿拉提力特人来说,比起内陆人,他们的成年年龄还要提早,所以英格威在阿拉提力特法师的面前可能只是一个大点的孩子——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的英格威有些啼笑皆非,埃戴尔那的神情倒是略微愉快了一些。 “极昼的时间不多了。”依文说。 精灵的的德鲁伊朋友当然不会无端端地一个法师来,虽然其中也有对埃戴尔那等人的不信任成分,但依文确实是来到极北之地的人们最希望找寻到的向导,他对永夜海以及极北之地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也要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比起法师来他是个阿拉提力特人,比起阿拉提力特人他是个法师,所以没人能够比他更有力量与勇气深入这片严酷之地,在听说了他们要去极北之地寻找一条银龙,他就开始蹙眉,因为极北之地的面积极其广阔不说,只要一场暴风雪就能彻底地改变地表特征,许多人都会因此彻底迷失,还有数之不尽的雪洞、裂隙与蒸汽沸泉——每一样都能顷刻间夺取人们的性命,还有,相比起喜欢居住在高处的银龙,他们首先要面对白龙,白龙喜欢住在冰层下,守卫着它们的冰窟,冰窟里装满了它们掠夺而来的财宝——每个惊动了它们的人都会被视作盗贼,而且白龙会豢养霜巨人、冬狼以及蠕虫做打手,而他们从来就是以活生生的血肉为食的。 “而且我没有听说过叫做雪盖的山峰,”依文说:“倒是在兽人的毛梳子林外有着一个叫做雪盖的沼泽。” 英格威看了埃戴尔那一眼。“龙语中的雪盖与通用语中的雪盖不同,”埃戴尔那说:“意思也不同,龙语中的雪盖有着冰峰塌陷之意。”当一只白龙呼喊着雪盖的时候,就是在诅咒它的敌人因为雪崩或是冰裂而悲惨地死去,英格威也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还以为这个名字是因为霜白曾经在雪盖沼泽遇到了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而将自己的住所命名为雪盖,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依文的神情更加凝重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名字。”他说:“你们确定是要找一条银龙吗?” “确实是位银龙女士,”埃戴尔那笑吟吟地说:“一位年轻的女士。” —————— 虽然这么说,但依文依然只给了他们三十天的时间,从出发到进入极北之地,还有从他们探索到的地方回到这里,必须在三十天之内,不然他们就要困在极北之地了,谁也不能在永夜的时候跨越永夜海,永夜海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阿拉提力特人要用此来提醒自己与警告任何一个妄为之徒,依文也不会允许。 他们今晚要住在阿拉提留特人的帐篷里了,帐篷里的气味不太好闻,他们用海象与海豹的脂肪做燃料,点了一小堆火,火焰灼烤着海鸟干和鱼,极北之地的鱼肥美的滴油,海鸟干嚼劲十足——依文没有拿出阿拉提力特人的风味食物待客,无论是发酵的鲨鱼还是发酵的雀鸟,实属明智之举,帐篷里的气氛古怪,埃贝似乎很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有勇气——他不想知道就连那个性情怪异的女公爵见了也会立即从心的家伙究竟会对那些不如他意的人如何,尤其是现在埃戴尔那的情绪明显的险恶至极——方才那个依文法师将英格威带了出去,说是要带精灵去试试钓飞鱼,说真的,在帐篷的这几位只怕都不会相信他们是去钓飞鱼了,钓真相还差不多,既然依文法师将英格威当作了一个孩子,他就不会看着英格威被埃戴尔那利用——谁知道他会对英格威说些什么。 但只要英格威说不,埃戴尔那就不敢轻举妄动,虽然看他的手势,他很想扔一个探测法术过去,问题是除了英格威之外,依文法师在为了他们的晚餐奔波的时候,也已经显露除了绝对的实力,至少阿索罗可不认为他会为了一条鳕鱼和一只成年的白熊打架,他是说,不用法术,只凭躯体的力量,他甚至觉得依文也应该是个德鲁伊才对,毕竟他和白熊战斗的时候,咆哮的声量与沉重到令得地面颤动的锤击简直就像是同类相残。 而这位法师在为他们的营地施放法术的手法、范围与精细的程度也丝毫不逊色与阿索罗之前见到的任何一个法师,而且让人伤心的是,埃戴尔那虽然强大,但终究还是一个术士,而术士在魔法的使用上,论细腻与准确是永远无法与法师相比的,这也是为什么法师们总是会嘲笑术士们傻大黑粗的缘故,术士们厌恶法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埃戴尔那坐在火堆边,盘着膝盖,手托着自己的脸,他可不知道阿索罗正在腹诽他傻大黑粗,他正在考虑是否要去偷听那个野蛮人和英格威说了一些什么,但他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发现,几个呼吸后,他又开始为自己的患得患失而生气,他为什么要介意自己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了又能怎样?他一直凝视着火焰,而也在偷窥他的阿索罗突然发现,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埃戴尔那的虹膜从翡翠色变成了金色,但他只一愣,看到的又是一双碧色的眼睛了——是火焰的颜色?还是阿索罗不能确定,埃戴尔那被葛瑞弗丝忌惮,那么说他应该有着让葛瑞弗丝畏惧的地方,但一个比葛瑞弗丝更强大的龙裔应该有极其鲜明的特征才对,就像是葛瑞弗丝,葛瑞弗丝的龙裔特征就很鲜明,那些被遮住的地方都覆盖着银色的龙鳞,而衣服下面也有着膜翼与长尾,那个高耸的发髻则掩藏了她的角。 盗贼思索着,将视线转移到赤牙身上,他记得是埃戴尔那让他喝了绿龙的血,让他变得强大,而呈现出更多的黑龙后裔的特征,他也记得是埃戴尔那杀死了另一条绿龙,而且它的遗骸,谁也没能看见,也没人敢去追究——这么想的时候,他又想要发笑,怎么可能,埃戴尔那现在就如此危险了,再进一步,难道是要成为真正的巨龙吗?怎么可能,有邪恶的红龙或是黑龙有意让自己的后裔近亲婚配,但他们只会孕育出畸形的龙蛋或是死了的龙蛋来。 埃戴尔那的强大或许来自于他的母亲,那双翡翠色的眼睛,让阿索罗想起有关于埃雅精灵的描绘,还有英格威对他的亲近也许他们确实有着血脉上的牵系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候,埃贝咳了两声,阿索罗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他想离开了,别说他,还有赤牙和自己也是如此,他们已经到了极北之地,之后的搜索,他们要对抗的除了霜巨人、冬狼、蠕虫、白龙之外,还有别说他们,就连巨龙也未必能够对付得了的暴风雪与飓风,阿索罗是见过自然之力的,它比一万个个法师或是术士都要可怕,唯一能够将人们从这些灾祸中拯救出来的就只有命运。 他们应该提出离开吗?埃贝聪明的话,应该在英格威还在的时候提出来,不然很难说埃戴尔那会不会顺手了结了他,但自从希尔薇变成埃戴尔那之后,埃贝就一直有些混混沌沌的,阿索罗斜睨了一眼赤牙,半兽人战士无奈地动了动眼珠,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只是无法确定自己是应该阻止埃贝呢,还是看着他去作死。 万幸,罗萨达或许还没抛下这个不太称职的追随者,埃贝的第一个音节还卡在喉咙里,埃戴尔那就站了起来。 英格威回来了,他提着一串飞鱼,这时候的飞鱼已经过了产卵期,对于一些爱好美食的人来说滋味大减,但对于精灵来说,狩猎这种飞鱼显然要更安心一些,而且让依文来说,没有卵的飞鱼虽然瘦,但也更容易烤酥骨头,连着骨头一起吃,不浪费,也很香。 进了帐篷,英格威第一件事情就是摸了摸埃戴尔那的头,“很好。”他说,为了奖励埃戴尔那确实乖乖地在帐篷里等着,也没有施放任何窥视的法术或是魔宠,作为奖励,他将第一串烤好的飞鱼递给埃戴尔那。 埃戴尔那高高兴兴地咬了一口:”翅膀很好吃!”他说,龙裔的牙齿都是尖锐而又雪白的,撕咬咀嚼的力量也如同巨大的猛兽,飞鱼的翅膀在经过烘烤之后,膜翼薄得就像是一层面衣,骨头又香又脆,埃戴尔那嘁嘁嚓嚓地吃了英格威给的一串,又把自己烤的一串飞鱼给了英格威,依文注视着他们,看到英格威也吃了飞鱼,他就笑了:“我见到的精灵没几个愿意吃鱼或是肉的,他们顶多尝点磷虾。” “因为他们来这里只是想要看看极光。”英格威平静地说:“我们要深入极北之地,不摄取足够的养分是不行的。” 依文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8) 英格威确实有想过,让埃戴尔那放阿索罗等人走,毕竟之后的路程不再需要伪装,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若是埃戴尔那同意了,他们离开,那么他们折回这里的时候就可能要面对一支庞大的军队,以及数之不尽的冒险者,如说他们或许还有可能逃走,那么这里的阿拉提力特人部落呢,他知道龙裔、盗贼还有那些邪恶的被雇佣者会怎么做,他们会掠走所有的食物与帐篷,雪橇,一切阿拉提力特人以此为生的东西,他们不会有哪怕一丝歉疚,因为他们几乎生来如此。 所以他只能对阿索罗他们说抱歉了。 之后的几天一直很平静,英格威还和依文一起参加了阿拉提力特人的祭祀,与最后一次大规模海猎,因为之后他们也要收缩渔猎线,免得遇上无法抵御的暴风雪,埃戴尔那也参加了,不过与其说是对阿拉提力特人感兴趣,倒不如说是为了英格威,依文看着他,神情冷漠,不过埃戴尔那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恶感倒有很多。 他们在一个早晨启航,阿拉提力特人的船只,糅合了一部分精灵的飞翼船的特点,鲸鱼的骨架,蒙上海象的皮,上面描绘着魔纹,每一道魔纹都闪着光——还有一群被依文召唤来的夜狼,是用来拖着船走的,依文说,不要从这里走,这里距离极北之地太远,他们要沿着这里走,然后走到距离这里约有一百多里的地方,那里是永夜海最狭窄的地方,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风暴带来的危险。 他们还得到了一套防水衣——埃戴尔那坚决不肯穿上这件衣服,他也不允许英格威穿,因为这件防水衣取材于鲸鱼的蛋蛋外衣,不,他绝对不允许,埃贝听说后,脸色先是发白然后发青,他没有这样的法袍,但要把自己装进另一个雄性的特征里,实在需要勇气——赤牙和阿索罗不在乎,最后依文将自己的法袍让给了埃贝,很有可能因为埃贝至少还是一个良善神祗的牧师的缘故。 还有一件小装备,就是用骨头雕刻成的眼罩,他们要在极北之地跋涉很久,到处都是雪白一片,会引发盲症,骨头眼罩中只留了一条小缝隙来保证可以看见外面,却不会伤害到眼睛——这个也只有埃贝与阿索罗,还有依文戴了,作为龙裔,赤牙与埃戴尔那都不需要,英格威是精灵,有着一双锐利并且善于发现细节的眼睛,人们看上去雪白一片,他看上去犹如天罗万象。 夜狼与冬狼只有一字之差,但夜狼可要比冬狼可爱多了,它们只有冬狼的三分之一大小,也没有魔法能力,脊背发灰,肚腹白色,有着一张傻乎乎的脸,毛发蓬松,它们一见到英格威,就摇着尾巴冲了上来,差点就用舌头给英格威洗了个澡——英格威挨个儿摸了摸它们,引起一片呜呜嗷嗷的叫声,等到依文拿来牵引带套在它们身上的时候,忍不住惊讶地说:“今天你们怎么那么乖?” 它们终究是野兽,虽然被召唤来了,但要它们顺服可不容易,每次都需要依文或是别的阿拉提力特人连威胁带食诱,今天这群大狼不但挺乖地让依文套上了牵引带,还兴奋得很,他们才踏上船只,它们就开始疯狂地往前跑,依文的兜帽都盖在了眼睛上。埃戴尔那不客气地发出了嗤笑——阿索罗忍不住叹气,他还在想埃戴尔那为什么也那么乖,甚至不抢夺英格威身边的座位原来他早有打算——他故意等所有人都就座之后才上船,结果只有最靠外的空地留给他了,英格威发觉了,就立刻挪动到他身边去,握着他的手臂免得他被甩出去 阿索罗立刻滑到依文身边,依文瞪了他一眼,阿索罗无奈地摊摊手,耸耸肩。 夜狼沿着平缓的冰原一路奔跑的景象是很美的,尤其是在经过一处仿佛被瞬间冰冻起来的海面时——在阿索罗如此赞叹的时候,阿索罗说,这个可能是白龙的杰作,这句话顿时让阿索罗沉默了下来,这个区域可能有几百尺那么长,上百尺那么宽,想象一下,如果他当时正面这样的喷吐,有没有机会逃出来? “我们是在经过它的领地吗?”埃贝不安地问道。 “不知道。”依文说,“据说这只白龙已经离开了,但你们要知道,它们喜欢在冰盖雪被下沉睡,我们是看不见它们的巢穴的,一般而言,我们若是要找寻白龙的大概位置,就只有看看周围有没有霜巨人和冬狼群,但也未必,还有的就是你在冰原上行走的时候,偶尔可以发现一个直径在一肘左右的圆洞,深不见底,没有水,而且就算有水也不会凝固,那就是白龙为自己留出的出气孔了,有些人就是沿着出气孔爬下去,然后杀死白龙,掠夺财宝。” 阿索罗想了想,“很难吧。” “当然。”依文说:“白龙甚至要比绿龙更难对付,它们若是发现自己无法对抗敌人,就会挥动长尾,打碎承重的柱子,导致洞穴坍塌,巨龙可以承受的重量,压力都不是人类或是其他生物能够承受的,而且白龙在深海也能屏息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就算不能击败敌人,也能够留下珍宝或是与其同归于尽。” “我听说精灵的船都能飞。”埃贝说,他实在不想面对巨龙,尤其是他对白龙的珍宝一点也不感兴趣。 依文知道他只是在害怕,船只被夜狼拖拽着,要比在海上航行更快,更平稳,他们在一昼夜间就走完了在陆地上的道路,接下来就是永夜海了,依文放走了夜狼,给他们打了一头肥壮的海象作为报酬,而那些夜狼却还在围绕着英格威打转,英格威给了它们一点生命之水,它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在将船只推入海水之前,依文还有一个法术要施放——船只原本是深褐色的,但在依文的法术下,它的底部慢慢地变成了白色,带着茶色的纹路,在船舷两侧还伸出了两个凸起,后方还有着一条尾巴“这是庞鼻鲸鱼,”依文说:“在这里它几乎没有敌人,这样我们可以尽可能地避免一些麻烦。” “但庞鼻鲸鱼至少有它的一百倍大吧。”埃戴尔那说。 “嗯,”依文笑了笑:“但它们没你那么聪明。” 英格威噗地一声笑了,埃戴尔那抿紧了嘴唇,几乎拉成了一条线。 “看来一切顺利,”赤牙说:“希望之后也是如此。” “可别这么说。”阿索罗说:“什么叫做叫魔鬼魔鬼就到,懂吗?” 也许正是因为赤牙或是阿索罗的话,他们驶入永夜海后,在冰冷彻骨的海风与深重得犹如固体的潮湿空气中,没有遇到飓风,也没有遇到暴雪,更没有遇到白龙,但他们遇到了大雾,这可能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雾气,浓郁到伸直手臂后,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在依文提醒他们尽可能靠近之前,埃戴尔那就理直气壮地挽住了英格威的手臂。 依文卡了一下,无话可说,阿索罗看了,就眯着眼睛,挽住了他的手臂,这下可好,赤牙挽住埃贝,一个也不缺。 只有可怜的埃贝生无可恋。 他们呼出的白气也迅速地融入到了雾气中,雾气越发厚重,最后连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最悠闲的可能就是埃戴尔那了,他紧靠着英格威,懒洋洋的,仿佛将这种奇异的情况当作了难得的闲暇,“你知道这是什么?”英格威问。 “银龙是云雾之主,”埃戴尔那悄声说。 “我们正在祂的领地?” “我也不清楚,虽然在人们的印象中,银龙不是暴虐邪恶的巨龙,但谁知道呢,巨龙可不是以人类的感官来判断邪恶与否的,祂有着自己的理念与想法,而且就像是人不同,巨龙们也各有性格,不过,”埃戴尔那停顿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并不是进入了某只银龙的领地,确切点来说,我们是被卷入了一场战斗中我猜。” 不用他猜了,因为就在下一刻,他们的船只就飞了起来——正如埃贝期望的,它跃上了半空,可惜的是并非来自于它本身的魔法——沸腾的蒸汽从船身下方直接喷了出来,他们被灼热的白色气流包裹着,在那一瞬间,有三个防护性法术同时笼罩在他们身上——一点也不多余,因为滚热的蒸汽先摧毁了一个,然后是一下致命的拍击,他们的船直接撞在了一座坚实的冰墙上,最后是如同獠牙一般的碎冰,船只的外皮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在法术消弭之后,被毁掉的就是船身,不过他们也不需要船只了,因为他们已经幸运地落在了一块浮冰上,等等,或者说不幸?因为它该诅咒的正在迅速地融化,埃戴尔那只来得及施放了一个法术,就和英格威一起落入了永夜海。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落入海里了,但与翡翠林岛的海不同,这里的海水又热(只在一个狭窄的区域)又冷又黑,英格威从身上取出一枚别针别在身上,上面的氟石在黑暗中发光,埃戴尔那牵住他的手,紧靠着他,龙裔的身体在发热,他的手臂环过英格威的腰,他们向上浮去,看见了赤牙,然后是向着他们招手的依文。 他们向着一边游去,在浓雾中巨龙的吼叫声不绝于耳,还有冰块碎裂的咔嚓声与海水蒸发的嘶嘶声,以及沉闷的撞击声,他们只能在巨龙偶尔撕开浓雾的时候,窥见一角膜翼或是些许鳞片,又或是一只危险的眼睛。 阿索罗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但只要他还带着那根绳子,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除非他不走运到正好跳到了巨龙的嘴里——英格威想,他的想法是对的,因为下一刻,他就觉得手上一重,一样东西绕住了他的手腕,端头还讨好地挠了挠,精灵把它往上提,就像是钓鱼那样地提起了阿索罗,现在他们只缺一个埃贝了。 巨龙的战斗还在继续,他们爬到了一座冰雪丘陵上,与一群肥胖的海鸟面面相觑,它们看上去比他们还镇定,也许是因为极北之地太多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因为有着防水衣与法袍的缘故,赤牙,阿索罗与依文倒没有湿透,另外两人也是如此——一样东西飘了过来,依文认出这就是还未出师身先残的他的船,他还来不及缅怀一番,它就沉下去了。 “我好像有点晕。”阿索罗喃喃说:“我看到身边的东西好像都在旋转。” “你没看错,”赤牙说:“我们是在旋转。” 一切都在旋转,或是说,他们所在的区域都在旋转,从海水到坚冰,从坚冰到云层,螺旋状的空气抽吸着,雾气飞快地涌入,然后消失,他们就在这样的旋转中看见了两个罪魁祸首。 它们展开的膜翼覆盖了半个天空。 这大概是他们见到的(除了埃戴尔那),最大的巨龙了,按理说,白龙和银龙都不算是巨龙中的庞然大物,但这两位显然应该例外,而银龙比白龙还要大一些,也难怪它们的战斗会波及这样大的范围,没有了雾气,他们看到了灰黑色的天空,银色的雷电与白色的影子在云层间上下翻飞,喷吐、噬咬与抓撕。 每当一个坠落到地上,地面就是一阵震动,连同他们身下的坚冰也跟着剧烈的摇晃,而当它们的身影让他们清晰得见的时候,膜翼掀起的狂风甚至能让阿索罗需要靠着绳索才能把自己固定住:“我们之前遇见的绿龙”他忍不住说。 “所以我要说,那还是一对孩子呢。”赤牙说。 虽然他说起这个词实在是有点讽刺,若他在踏入这里之前,还幻想着能够变得更加强大,现在他已经不再抱有整个奢望了,至少不会想要倚靠这个——“这就是真正的巨龙吗?” “嗯,”埃戴尔那有点骄傲地说:“我父亲比她们都还要大。” 有那么一瞬间,英格威真想要亲眼见见那条银龙,如果说他比他们见到的这两位女士还要大,那将是多么壮美的景象?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39) 今天没写完,明天上午更新本章——放一章之前的番外,加了一部分新的内容。 ————密林之珠 在银冠密林中,精灵们都习惯地蓄养长发,他们的弓弦通常就是用自己或是爱人的发丝绞成的,而人们对他们的印象也是如此,若是看到一个短发的精灵,会有许多人感到惊讶。 但这里我们要说的是,精灵与人类一样,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是有可能牛山濯濯的。密林之王的头生子凯瑞本就是如此,他是罕见的没有带着胎发出生的孩子,在生命之水里第一次沐浴后,他的脑袋就像是初初升起的满月那样皎洁无暇,光亮可鉴 而且因为精灵们寿命悠长的缘故,他们的成长期也要比人类更长,所以当一个人类的孩子已经能够挣脱母亲的手,充满好奇地到处乱跑的时候,凯瑞本,英格威的小银叶子还舒舒服服地躺在银冠花的摇篮里,撮着手指甜蜜地睡着——那颗脑袋也依然令人伤心地没有露出一丝趋向毛茸茸的意向。 英格威倒还能保持镇定,倒是佩兰特一直十分担忧,凯瑞本不是唯一一个降生在银冠密林的小精灵,但其他的新生精灵显然没有这样的问题,“您觉得,”佩兰特问:“有没有可能是一种诅咒或是法术呢?” “谁会特意创造出这样的法术?”英格威歪在椅子上,用秘银笔尖的羽毛笔轻轻地扫着自己的下巴:“或是诅咒?”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没说出那个可怕的词语,是的,辛格精灵们的神经要比翡翠林岛的族人们粗大不少,虽然说起tu这个词来他们还是会有些迟疑,但辛格精灵们之所以能够在密林落足,靠的可不是自己的秀发,而是秀发绞成的弓弦。“这并不能影响到什么。” “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佩兰特说:“直至今日,高地诺曼的诸侯中仍然有人认为他们的国王不应与我们结盟。”事实上话还要难听得多。 “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的。”英格威收回搁在桌上的长腿,“等落在兽人身上的箭矢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我相信他们的主意会改变的很快。” 佩兰特笑了,“是的,英格威。”他说:“或许这确实只是我神安格瑞斯的一个小玩笑,不管怎么说,如果这是一个诅咒,一个法术,那么创造它的人也太过无聊了。” 他向密林之王一躬身,就走了出去,毕竟密林初定,他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佩兰特没有看到身后的英格威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神情:“如果说真有那么一个人,”他仿佛喃喃自语般地说道:“他或许真有可能这样无聊的。” 他站起身来,因为凯瑞本一出世就很不幸地失去了母亲,所以一直是英格威亲手照顾他,除了出征,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从未超过一百尺,现在也不例外。 英格威视事之处的侧间就是凯瑞本休息与玩耍的地方,平常的时候常有轻柔的晚风掠过垂下的细纱,送入月光与银冠花的馥郁花香,但今天这一切似乎都凝固了,照顾凯瑞本的精灵法师倒在地上,一道黑色的影子正漂浮在摇篮上,自上而下地俯瞰还在沉睡的精灵婴儿——他的姿势十分古怪,像是想要接近,又像是要远离,这让他的身躯(姑且这么说吧)倾斜了最少四十五度以上,若是凡人早就狼狈地跌倒在地,他倒还是轻轻松松,泰然自诺。 仔细看的话,他的脚都没有落在地上。 他用研究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婴儿,他没有见过英格威的妻子,但这个看上去简直如同一团面包胚子的“东西”距离英格威也太遥远了一些,他努力回忆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小的时候,虽然作为施法者,强大的记忆力必不可缺——但那真不是他会去关心的地方,唯一的问题大概就在于,他记得那些蠢货的头上似乎,可能,应该是有毛发的 “英格威,他这是秃了?” “不会比你更秃。”英格威说,密林之王已经张开长弓,淡金色长发绞成的弓弦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甚至连架在弓弦上的魔法箭矢有有些黯然失色。 “好久不见,”巫妖轻柔地说:“英格威。” “好久不见,”英格威说:“埃戴尔那。”他看了一眼倒下的精灵法师,她还活着:“马上离开。”他说:“不然我会再给你一箭。” “这可不是欢迎一个朋友的最佳方式。”埃戴尔那说。 英格威笑了笑:“我们很早之前就不是朋友了。”他低声说:“埃戴尔那,从那一天起,就不是了,而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你想要杀我,我也想要毁了你。” “但今天或许可以例外,英格威,你看,月光是那样的美,”埃戴尔那轻轻落下,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虚假的面孔:“而我是为了履行约定而来的。”他看向英格威:“我们有过约定,英格威,我们要做彼此长子的父亲,给予他们祝福。” “一个不死者的祝福?”英格威说:“还是诅咒?” “祝福并不会因为身份而不同,”埃戴尔那说:“虽然友情会,但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礼物。”他从长袍里取出两把刀刃微微弯曲的长刀,“我把它们叫做星光,与银冠。” 英格威微微动容:“这是你的刀。”他还与埃戴尔那并肩作战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地看到过这两把长刀如同痛饮美酒一般痛饮敌人的血。 “我重新淬炼了它们。”埃戴尔那说。 事实的确如此,埃戴尔那的长刀原先是他的两根肋骨,他的银龙父亲把它们取出后混入自己的血,加上秘银与精金熔炼成了这两把刀,“我已经用不到它们了。”埃戴尔那说:“我希望它们不至于在我的箱子里蒙灰。” 英格威没有说话,他收起长弓,走上前去,默默地伸出手去,用指尖触过这对长刀,它们在他们分道扬镳之前,就已经被无尽的怨恨与幽魂缠绕,但现在它们纯净明亮得如同大河的源头与星辰的微光。 “你怎么做到的?”英格威问。 “还记得你上次给我的一箭吗?”埃戴尔那说:“经你附魔的箭矢仍然那样犀利,令我怀念。” “如果你真的这样怀念,”英格威讥讽道:“我这里还有很多。” “别像对一个敌人那样的对我,英格威。”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还能是朋友?” “你不应该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俗人。” “我是。”英格威说:“你应该记得我是怎么阻拦你的,而你,”他看向巫妖:“你给了我一刀。” “并不致命。” “它毁了我对你最后的信任。”英格威说:“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成为朋友。” 巫妖转过头去,用行动来表示自己并不愿听。 “时间会改变一切,“埃戴尔那说:”你会明白,有些事情并不值得改变我们之前的关系。” “见鬼去吧!” “我每天都在见。”埃戴尔那说:“不过,既然你坚持,那么我会走的,我这就离开,放心,没有任何人因为我的到来而遇到不好的事情——是的,你儿子的秃头与我无关,我可以向无底深渊发誓。” 说完,巫妖就向后退了一步,传送门在他身后嗡鸣着打开。 “等等。”英格威说。 “怎么?” “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我是说,你真正的样子。” “不太好看。” “现在说太晚了。”英格威说:“让我看看。” 巫妖迟疑了一会,幻影从他身上慢慢地离开,出现在英格威面前的是一具已经被负能量腐蚀到只有原先三分之二甚至只有三分之一还能保持完全的骨头架子,埃戴尔那正从巫妖往半神巫妖转化,可以看得出,他决定保留的是脊椎,那里的骨头光亮而完整,更不用说正在缓慢闪烁着的灵魂宝石——七颗灵魂宝石。 英格威甚至认得出埃戴尔那从他手里抢走的那一颗。 “你等一会,我有东西要给你。”英格威说。 东西放在英格威的寝室里,那里距离视事的厅堂有段距离,但他拿了东西回去后,巫妖还乖乖地等在原地,只是凯瑞本已经醒了,顶着那颗明亮的光头趴在摇篮边,咯咯地对着巫妖笑——巫妖现在已经能够完美地收敛起自己的气息,竟然连最为依仗本能的精灵幼儿也能天衣无缝地骗过去——英格威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遭受的欺骗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了。 埃戴尔那还变出了一连串发着磷光的小骨头架子,让它们排列整齐地在空中跳舞,让凯瑞本兴奋地拍着手,大喊大叫。 “这是我给你的东西。”英格威说。 “这是”埃戴尔那真的惊讶了,小骨头架子哗啦啦地全都掉在了地上,对他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耻辱了:“你怎么能拿到的这是,灵魂宝石,英格威,你怎么会有这个?” “通过正统的交易。”英格威说:“虽然以你的看法,可能有点蠢。” “你知道我距离半神巫妖可能就只差那么一颗宝石了吗?” “我知道。”英格威说:“所以我要把它给你,免得你为了宝石又去毁掉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 埃戴尔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犹豫地拿走了宝石。 “那么,朋友?” “这个没门,”英格威说:“滚。” —————— “那么,”听完了整个故事的异界灵魂忍不住发问:“凯瑞本是什么时候长出头发来的?” “你只关心这个问题吗?”埃戴尔那不太高兴地说。 “我相信关心这个问题的人很多。”异界灵魂诚实且八卦地回答。 “呃,”埃戴尔那回忆了一会:“大概有那么七八十年吧,”他邪恶地笑道。 “他们都称你的凯妈妈为 密林之珠。” ———————— “事实上,”异界灵魂说:“现在凯瑞本的头发还是很多的。” 他看向埃戴尔那。 当然,每一个巫妖,都是秃子——负能量首先侵蚀的就是毛发与皮肤,所以不要说转化之后,就算是转化之前,作为灰袍,也有很大一部分预备役不死者是是聪明绝顶的最佳代表,这点也许就是因为巫妖之中很少出现女性的缘故——七十七群岛上的女性巫妖用一双手指就能数过来,而依然生活在陆地上的,也有很多是眷属巫妖——也就是巫妖生前的妻子或是爱人,因为依然忠诚于自己的爱情,所以跟随着巫妖转化成了不死者,当然,这种情况也很罕见,最先背叛不死者的往往就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还有她们也未必能够通过严苛的意志检定。 “我没有这个过程!”埃戴尔那斩钉截铁地说:“我是直接从生者转化成巫妖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异界灵魂说:“问题就在于巫妖只有头骨。” “对啊,我头骨是很漂亮的,”埃戴尔那遗憾地说:“我觉得它比我当时的身体要漂亮多了,但英格威看上去却像是很生气的样子,他还哭了呢。” 异界灵魂盯着他。 “怎么?” “没什么,”异界灵魂说:“我现在真觉得,精灵们还真是一种仁慈而又宽厚的存在啊。” 埃戴尔那看了看他:“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霜白也这么说过,不过啊我那个时候,”他说:“无论如何都要踏出这一步的。” “虽然我知道,”他补充道:“英格威会伤心。” 异界灵魂无法理解地摇摇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如果说埃戴尔那对于英格威只抱持着利用之心,那么事情大概还不会变得如此纠葛不清——埃戴尔那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他对英格威的情感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诡异。 “因为如果我不那么做,”埃戴尔那说:“我就要疯了啊”半神巫妖平静地说,但就像是海水之下的暗流,让人为之战栗不已:“那时候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我想,我是说哦,孩子,如果我不毁掉法崙,毁掉我的那些兄弟姐妹,我就只有毁掉英格威,毁掉我自己了,两相权衡,我当然选择毁掉前者,看,英格威生气也不要紧,至少他还能愤怒,我还能还能看到他,而不是在混乱的记忆中无休止地怀念他” 他停顿了一下:“哦,对了,”半神巫妖说:“说会怀念他也不对,因为那时候我肯定什么都不会记得了,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英格威——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择呢?”他笑吟吟地说:“我当时,只有一个选项而已。” “您和陛下说过吗?” “那时候他离开了,”埃戴尔那说:“后来我们做了一段时间的敌人,再后来,我再次转化,成了半神巫妖——就更没必要说了而且,说了又能如何呢?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憎恶巫妖,因为每一个巫妖的诞生都伴随着惊人的死亡与邪恶而我的转化仪式则以一整个箭矢之峰作为基石” “我可以知道吗?” “什么?” “那时候您是什么?”既然说——那时候的身体。 半神巫妖最喜欢的那颗粉色灵魂宝石闪烁了一下:“巨龙,”他说:“那时候我是巨龙。”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0) “我有个疑问。”英格威说:“巨龙们正在离开这个位面,您们的仇恨竟然这样深么?” “现在不,”银龙女士温和地回答说:“但之后就未必了。” “可以让我们知道么?”埃戴尔那问道。 “可以,”银龙女士说:“我可以告诉您们,白龙,也就是锐刺女士,她虽然已经进入了老年,但她却在五十年前有了一窝蛋,这是她的最后一窝蛋了,所以她不想离开。” 埃贝的神情变得有些奇妙起来,“也许是我理解错误,您是要她抛下孩子离开吗?” “不是我,是众龙之神艾欧,”银龙女士轻描淡写地说:“她是否愿意留下,是因为自己的蛋或是别的原因,我不在意,但我是众龙之神艾欧的牧师。” 埃贝叹了口气,他明白了,对于巨龙来说,艾欧给予它们的是命令,但对于艾欧的牧师来说,这是旨意,就像是任何一个牧师都会要求信徒遵守教义和神谕那样,巨龙也不例外——虽然说巨龙们未必都会信奉艾欧,但问题是,巨龙的神祗都是艾欧的孩子,所以对于艾欧的牧师来说,只要是巨龙,就应该信奉艾欧。 “如果她坚持不离开”精灵迟疑地说道。 “所以我在和她战斗。”银龙女士微微露出尖锐的獠牙,这也是一个笑容:“看,诸位,你们在听说要面对一个母亲的时候就迟疑了,那么我来告诉你们,白龙不愿意离开当然有其他的原因,是的,在几乎所有的巨龙们都要离开这个位面的时候,留下的巨龙就会成为真正的主宰了,还有它的孩子们,她有意在这里建立一个属于她的世界乃至神国——从极北之地辐射出去,”她的视线落在了依文身上:“当然,阿拉提力特人首当其冲,他们不是会成为白龙的食物,就是要成为白龙的奴隶,虽然说这两者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我不认为众龙之神的旨意能够如此轻易悖逆。”英格威说。 “你说的对。”银龙女士笑道:“是的,所有不愿意离开,无论为了什么,只要是巨龙,都会逐渐变得衰弱,它们的龙蛋不会再孵化,思想会变得混沌,魔力衰退,身体虚弱——但那对于人类来说,会是一段异常漫长的时光,阿拉提力特人的法师,我想说到这里,你应该能够做出决定了。“ “确实如此。”依文说,他不会去怀疑一只银龙,想到若是没有遇到银龙,他的族人们会面对怎样的局面他就不寒而慄,“只要您还需要我的一点微薄之力。” “那么您要我们做什么呢?怎么做?”阿索罗问。 “我这里有个袋子,”银龙女士提起身体,将爪子伸进去摸索了一会:“能够装下生命,我去和锐刺作战的时候,你们偷偷地潜入到她的洞穴里去,把她的龙蛋全都装进袋子,带给我。” “您要”精灵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若是我能抓住她,我就把她带走,但如果不能,我就只有杀了她,至于那些蛋,我会把它们带到另一个位面,那里有众龙之神为我们开辟的一个新世界,巨龙尽可以在那里繁衍生息,虽然我不喜欢白龙,但我还不至于做到那个程度,精灵。” “我很抱歉。”听出了这位银龙女士话语中暗藏的责备,英格威只能这么说。 “之前您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么?”埃贝问。 “嗯,”银龙女士说:“很多人都很贪婪,龙蛋的价值可是很高的,我曾经想要问问精灵们,但他们也很少有人踏足极北之地。” 阿索罗暗地里做了个鬼脸。 如果只是要潜入洞穴,偷走龙蛋,那又不是太可怕了,而且——阿索罗与赤牙都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贪欲,一个空荡的,没有守卫的龙穴,价值可丝毫不逊色于精灵们失落的万维林,而且万维林有主人,也就是英格威,虽然得到了不菲的馈赠,但很显然,在他们抵达龙穴的时候,这位女士还在与白龙作战,那么他们可以拿走所有他们想要拿走的东西,即便精灵品德,在银龙女士没有提及的情况下也不会对他们横加干涉——这位女士没有提起,显然就是将其作为酬劳的。 ————— 好吧,姑且不说阿索罗怀抱着怎样热切的希望,他们在银龙女士的居所中得到了一个很好的休憩地,那是这座巍峨宫殿后的一个洞穴,埃戴尔那与英格威一起出去猎了几只雪兔,这样他们就又有了食物,又有了床铺,洞穴中不但不冷,还很热,埃戴尔那说下方可能就是熔岩,它们让银龙女士的巢穴变得温暖,又让这里变得更热。 但要说除了魔像之外,他们没有看见其他的巨龙附庸,不过埃戴尔那告诉英格威说,在他的父亲离开之前也是如此,巨龙会有意驱散它们,免得失去了巨龙的监督后,它们会成为所在地的祸患,当然,仅限于那些不是那么邪恶的巨龙。 这次依文被留在了洞穴里,与埃贝等人在一起,这让埃戴尔那很高兴,他比英格威更早地找到了一窝雪兔,之后他们就起了一阵小小的争执,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英格威觉得,至少应该放走怀孕的母兔子,而埃戴尔那觉得,一家人还是应该整整齐齐的好。最后还是英格威做了让步,只是在回去的途中,他竟然笨手笨脚到跌落了袋子,那只怀孕的母兔子一下子就从里面滚了出来,然后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迅速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好吧,”埃戴尔那说:“我们现在至少知道这只袋子确实能够装进活着的生物。” “这不是次元袋。”英格威说。 “有可能是某种生物的胃囊。”埃戴尔那说。 英格威放走怀孕的母兔子也并不是没有经过考虑的,他在一个的地方找到了一苔藓,这种苔藓有精灵德鲁伊记录过,稍加烤制就像烤焦的麦面那样香又可口,而且要维持之后的体力,他们还有公兔子和鱼,如果可能,他依然会避免杀死还在母亲怀里的幼崽——而且经过绿龙伪装而成的精灵与希尔薇事件,他也不免对这位银龙女士怀抱着几分疑问。 “她确实是银龙。”埃戴尔那说,“她周身缭绕着雨水的气味,这是其他巨龙,尤其是白龙无法仿造的——不过没关系,除了巨龙与龙裔之外,人们总是对巨龙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具体点来说吧,英格威,他们看人类,甚至我们的时候,就像是在我们看兔子,你们所谓的阵营也只是对兔子的态度不同,但兔子还是兔子,你会将一只雪兔当作朋友吗?” “我会啊。”英格威说。 埃戴尔那撇嘴:“那么你会与它一同面对敌人吗?你会相信它,对它付出感情,就像看待我那样看待它,甚至不惜将力量借给它吗?” “不会,它做不到的。” “就是这么回事。” “但银龙女士似乎对我们有不用的看法。” “那就像是阿拉提力特在面对一只母熊的时候,会让猎狗去追赶小熊,好让母熊分心或是放弃”埃戴尔那突然顿住了:“我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说:“我们会不会被一只暴怒的巨龙追?” “我回去问问,那位女士是否允许我们设置一个传送术的锚点。”英格威说。 ———— 出乎埃戴尔那的意料,银龙女士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若是以往,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们的,”她说:“因为这里是我的巢穴,但现在就没关系了,等我击败了锐刺,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会带走所有的东西。” 所以你还是防备着我们回来抄底你的洞穴吗?英格威想。 只是有了银龙女士的承诺,他们就要放心得多了,银龙女士与白龙的巢穴有段距离,并不远,他们在设置好传送锚点与抄写好卷轴后,就动身出发了——银龙女士可以把他们带到很近的地方,但那样白龙立刻就会发现他们,所以他们还是只能新做了一只皮船,然后由魔像带着他们跑,魔像随同在侧,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原因——白龙既然决定不离开,那么它也不会驱散自己的附庸,所以他们还要面对霜巨人与冬狼群落。 他们离开了一个白昼后,银龙女士才振翅起飞,她的阴影掠过了地面上的一行人——她之前也在考虑是否要将这群冒险者卷入她与白龙的战争,但她与白龙的争斗陷入了一个胶着状态——白龙锐刺知道她是要离开这里的,随着时间流逝,银龙一直在处理悖逆者与回应神祗的呼唤中间彷徨,所以虽然她找寻一切机会想要抓住或是杀死白龙,白龙却只要一发现自己处于劣势就落到海水里或是钻入冰盖缝隙里逃走,很显然,她就在等待着银龙女士不战而败,但若是银龙女士的被雇佣者能够偷走白龙龙蛋,那么她们之间的局势又要产生改变。 英格威他们在听到熟悉的吼叫声与感觉到一波接着一波的震动时,他们也正在与一群雪猿作战,雪猿不是怪物,但作为野兽,它们也相当棘手,首先它们都异乎寻常地肥壮,然后就是它们也有着类似于人的狡猾,而且它们以任何有血肉的生物为食物——他们遭遇到它们的时候,这些可恶的猴子正盘踞在一处悬崖上,向他们投下数之不尽的巨大冰块,从数百尺高度坠落的冰块和铁块也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取之不竭用之不禁,而且在极北之地,许多法术,尤其是火,无法发挥出与其他地方一样的威力,而且英格威的箭矢也射完了。 “不要等了。”埃戴尔那锐利的眼睛看到了一片雪白中还有黑褐色的东西那是雪猿们的粪便,虽然才离开身体它们就凝固了,但还是让龙裔术士黑了脸,他一探手就从身后拔出了两柄长刀,英格威对它们还挺熟悉的,他们还在一起四处流亡的时候,埃戴尔那就带着它们——英格威使用的也是双刀,他向埃贝做了一个手势:“掩护我们。”他说。 埃贝于是立即释放了一个神术,悬崖上的雪猿突然安静了一会,虽然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但已足够埃戴尔那与英格威冲到悬崖之下,埃戴尔那刷地一下交叉双刀,英格威一脚踏了上去,几乎与此同时,龙裔用力向上一振手臂,就将身体犹如羽毛一般轻盈的精灵送了上去——精灵跃起的高度甚至超过了悬崖的高度,他轻轻地落在冰面上,朝那些眨着眼睛的雪猿笑了笑。 “早上好,诸位。”话音刚落,精灵的长刀之一就直接插入了地面,然后从万维林来的绳子就自觉地把自己缠了上去,末端迅速地落下,埃戴尔那攀上来的时候精灵已经斩断了三只雪猿的头颅,术士的火焰从他的面颊边呼啸而过,然后才是埃戴尔那的双刀,在赤牙与阿索罗爬上来之后,局面已定。 雪猿们最后只剩下了三分之一或许还要少,它们一边哀叫着,一边抛洒着尿水粪便逃走,“幸好埃贝没上来。”阿索罗说。 埃贝在听说了猴子们的反应后,确实露出了庆幸之色,“我们要快些了。”依文说:“雪猿们的异常会引起霜巨人的注意。” —————— 霜巨人在一座山谷里,而山谷的尽头就是白龙的巢穴。 山谷里有火光,霜巨人围着一个火堆,浓厚的酒味从那里飘过来,英格威看到他们之中最强壮的一个正举着一个铁锅,这个铁锅可能足够烹饪十个人的晚餐,但对于霜巨人来说,它只是一个大点的酒杯,他就这么用一只手举着它,慢吞吞地喝着里面的酒,而其他霜巨人都急切地等待着他,他们的眼珠都几乎凝固在了那只铁锅上。 想也知道,他们之前一定又劫掠了一个无辜的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他们的屁股下面是阿拉提力特人用来储存腌鱼的木桶,腰里缠绕着用来搭建帐篷的毛皮,而这种酒,也是依文相当熟悉的,阿拉提力特人从其他地方买来的劣质酒(极北之地的气候不可能容许他们酿酒),混入油脂和血,混合加热后饮用,更加美味——这些霜巨人显然也从人类这里学会了这招。 而且火堆边还插着人类的腿和胳膊。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1) 在他们思考着如何是否能够将这些霜巨人——一共有五个霜巨人,分开的时候,突兀的雷霆如同回应了他们般地直接贯穿了半个天空,霜巨人抬起头,望着天空,而就在这个时候,埃戴尔那的法术呼啸而去。但它并未能造成任何可怕的后果——因为就在它抵达山谷之前,霜巨人就像是有所预料般地跳开了,他的火焰只是灼伤了那几条人类的肢体,然后埃戴尔那听到阿索罗在诅咒,因为他正在面对一群冬狼,正如英格威担忧的,这些霜巨人已经从雪猿那里获得了警报,他们正在等着冒险者们,并让冬狼阻断埃戴尔那等人的后路。 只是这些霜巨人没能想到的是,埃戴尔那这几人也不在乎是否会遇到埋伏,埃贝将一个神术附着在同伴身上,保证他们不会因为寒冷而迟钝,同时变得行动敏捷,思维清晰,然后将另一个神术加在自己身上,他挥舞着牧师的尖头锤,一下子就敲碎了一只冬狼的膝盖,让它倾倒在地,而后他飞快地围绕着它转了半圈,呼喊着罗萨达的名字,将这只硕大的头颅敲碎。 英格威向霜巨人的脚下射出一箭——在银龙女士慷慨的馈赠下,他们补足了之前损失的武器与装备——箭矢在霜巨人的脚下开凿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一个霜巨人失足掉了下去,但他很快就爬了上来,他咧着嘴笑着,因为对于足有三十尺高的霜巨人来说,这道沟壑完全无法阻挡他们——英格威微笑着,在埃戴尔那再次投出火焰之后射出了第二箭,埃戴尔那的火焰让沟壑中的碎冰化成了水,而在霜巨人们都站在里面的时候,英格威的附魔箭矢又让水结成了冰,这样的法术可比火焰来得有效,三个霜巨人被冻结在了沟壑里,动弹不得,他们举起双拳,愤怒地敲打着冰面,另外两个霜巨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帮助他们,又或是先来杀掉敌人——埃戴尔那为他们做出了选择,一道足以胜过午时赤阳的白光在他们的眼前爆开,他们惨叫着,抓住了眼睛,痛苦地弯下了腰,然后英格威的箭矢到了,它们从一只霜巨人的颈侧穿过,而后贯穿了另一个霜巨人的胸膛。 还在与冰面做斗争的霜巨人露出了惊骇与恐惧的神色,他们不是没有对付过冒险者,但埃戴尔那与英格威的初识等级就远远超过了一般人需要二十年或是更久才能获得的经验与威力,他们从藏身的陡坡飞奔而来,短短的皮毛斗篷在空中扬起,埃戴尔那的法术在双手之间爆燃,一股灼热的气流蒸发了冰面,蒸汽烧灼着霜巨人,伴随着惨烈的嗥叫,英格威嗅到了苦涩的焦臭味儿,他轻盈地穿过雾气,在缭绕的白色水汽中踏着霜巨人的膝盖腾跃而起,一刀刺入了霜巨人柔软的眼窝——霜巨人的手掌立刻拍在了那里,但那时候英格威已离开了,他在遭受了重创的霜巨人肩膀上起,落在另一个霜巨人的脊背上——他正弯着腰寻找着埃戴尔那召唤并释放的水元素生物的踪影,英格威的长刀从他的脖颈刺进去,直到没柄。 埃戴尔那召唤出的水元素生物是许多只如同大海虾般的小东西,它的攻击力并不高,问题是巨人们被冻住的高度正在膝盖以上,腰部以下,这意味着它可以钳到很多地方,而且它们数量众多,哪怕霜巨人明知道它们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免不了要分心。 英格威提着长刀,看着埃戴尔那砍下最后一个霜巨人的头,“快把它们送回去。”英格威说,免得他们的同伴又要兔死狐悲一番,就连他也不太想要看到这样的悲剧发生,或者说,这种特殊的手法埃戴尔那不是没有预备相似的法术,很难说这是不是他的又一种恶趣味,不过不管怎么说,埃戴尔那还是在阿索罗等人对付完冬狼群之前,将这些对他来说还蛮有趣的元素生物送了回去。 他们没再犹豫,飞快地跑入山谷,这座山谷显然被霜巨人们占据了有段时间了,幸好这里是严寒的极北之地,不然他们的嗅觉必然会遭到无法弥补的创伤,山谷的尽头是一座耸立的冰面,光滑如镜,埃戴尔那伸出手,按着它从一端走到另一端,然后重复了一次,最后笃定地在一个地方敲了敲,“就是这里。”他说,“赤牙,你来打破它。” 赤牙提着战斧走了上来,他的战斧敲打在冰面上,冰屑飞溅,每一次都会造成一个巨大的凹坑,但直到打下去的部分足以容纳一个霜巨人了,他们还是没能看到尽头,阿索罗戳了戳英格威,英格威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会:“没错,”他说:“我能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就在下一个瞬间,他们突然掉了下去。 他们落在了一条滑溜溜的凹路上,围绕着一根柱子,这条道路不断地打着圈,他们就像是一堆被倒进了管道的珠子,哗啦啦地旋转着往下掉,他们根本无法在这个过程中控制自己的手脚和姿势,有时候埃戴尔那骑在了赤牙的脖子上,有时候阿索罗成了埃贝的坐垫,也有几次英格威撞在了埃戴尔那的肋骨上,或是几个人你我不分地纠缠在一起。 他们嗵地一声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就连英格威也忍不住哀叫了一声。 但他们确实到了,虽然还不能确定这里是否就是白龙锐刺的巢穴,但这里最少是有生命的,他们起身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于厅堂的地方,只是到处空空荡荡,但地面上凝结着金币,角落里堆积着人类、兽人、霜巨人和冬狼甚至还有精灵,既是用于威慑之后的盗贼,也有可能是为了囤积食物,毕竟龙仔从蛋里出来之后,胃口可是很好的。 ———— 写不完啦,明天继续更新,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会不会鸽,但会尽可能早点。 放一段新文的开头。 楔子 马库斯记得自己死了。 在他的祖父鲁齐乌斯安奈乌斯塞内卡悲惨地死去之后的三十天里——罗马皇帝尼禄怀疑曾经教育了他五年,为他效力了十年的老人与一起推翻其暴政的阴谋有关,就让自己的百夫长到塞内卡及其家人隐居的村庄里,命令他即刻自裁。马库斯的祖父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命令,在亲人和朋友为他恸哭的时候,他大声地叱喝他的朋友,说:“你们的哲学呢?你们的处变不惊呢?”他最后拥抱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马库斯的祖母保丽娜,在保丽娜意图与他一起前往冥界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而是说:“我们死的同样坚强,但你的死比我更高贵。” 可惜的是尼禄的百夫长拒绝了这一要求,于是鲁齐乌斯就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但他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血几乎已经干涸,流不出来,他的朋友又帮助他割开了膝盖后方与脚腕的血管,但血还是流的很慢。鲁齐乌斯不得已向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要求了一杯毒芹汁,也就是先哲苏格拉底用来选择结束生命的那种,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呼吸变得万分困难,却还是没有死,最后人们只得把他搬运到蒸汽浴室里,关紧门窗,直到他活活地窒息而死。 皇帝的百夫长阻止了保丽娜追随鲁齐乌斯而死,但这并不是皇帝的仁慈,他的恶毒心肠与懦弱性情注定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他不利的人。在鲁齐乌斯死后,他的子嗣,亲眷与朋友也被囚禁和监视了起来,作为鲁齐乌斯最心爱的孙子,马库斯是最先死去的一些人中的一个。 他记得前来处刑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的面孔稚气未脱,看见他马库斯就想起来他的弟弟,他恳求士兵让他看看外面的阳光,他已经在黑暗的地窖里被囚禁了二十多天,士兵在迟疑了一会后答应了,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马库斯想过反抗和逃走,但最后他还是任凭士兵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夏末秋初时分那过于耀眼的金光。 —————————————————————————————————————————— 马库斯是在祖父的卧榻上惊醒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打翻了一侧的烛台,以及陶制的命运三女神雕像,命运三女神中最小的诺那顿时从脖子的地方折断成两半,这是鲁齐乌斯最喜欢的一尊雕像,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马库斯一定会先去找自己的母亲,让她设法帮着自己遮掩,但这时候,马库斯心中所想的全都是他的祖父鲁齐乌斯。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祖父常在的办公厅,一路上他苍白的面容与疯狂的眼睛让许多人不由得惊呼出声,熟悉的面孔不断地在马库斯的面前掠过,但就是找不到他最渴望的那张——鲁齐乌斯不在办公厅里,只有他的一个获释奴希腊人泰勒斯正忙于整理文书,他见了马库斯这样,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马库斯又如同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他已经回想起来了——这是怎样的一天。 鲁齐乌斯的住宅与许多重臣贵胄一般,是位于罗马中心区域的独立多室宅邸,人们称之为多慕斯,它在很多年后演化为英语单词ho,也就是家的意思。进门可见前庭,前庭两侧是用作出租或是自用的商铺,穿过前庭就是宽敞的中庭,中庭正中上方留空,下方是用以迎接雨水的蓄水池——一般而言,在暴雨之后,这方水池可供这家人家数周之用,环绕着中庭的是祭坛,卧室,晚宴厅与会客厅,刚才马库斯就是从中庭右侧的卧室惊醒,踏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面跑向位于多慕斯后端的办公厅,办公厅由许多个房间组成,房间外是一根根柱子支撑起的长廊,它们将庭院与房间间隔开来。 这是鲁齐乌斯难得不在办公厅的一天,他正在庭院里,弯着腰,监督几个工匠在晚宴厅的墙壁上作画,鲁齐乌斯没有选择这时人们常用的花鸟、静物或是肖像,而是选用了他被流放到科西嘉岛时看到的风景,那是一片辽阔浩瀚的海洋,海豚追随着船只,海鸟盘旋在上空,碧色的岛屿就像是镶嵌在海面上的宝石。 马库斯记得这幅壁画,这幅壁画是为了鲁齐乌斯为了迎接马库斯二十岁的诞生日而特意命人重做的。那是建城后800年,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的养父,克劳狄乌斯皇帝已于前一年中毒而死,作为他的女婿与继子,尼禄继承了他的位置——就在这幅壁画完成后不久,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儿子布里塔尼库斯就在一场晚宴上被尼死,因为尼禄的母亲恐吓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他不听话,她就会改立布里塔尼库斯为罗马皇帝,或许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虚言恫吓,但对于尼禄来说,这可以说是击中了他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击又迅速又凶猛。 那场晚宴马库斯也列席了,他记得他们首先喝了非常咸的汤,咸到让人怀疑是否有人要借此谋杀尼禄,不可避免地,他们在之后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块,他们除了感觉有点不舒服外也没什么,只有布里塔尼库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着喉咙,伸出手向他们寻求帮助,但他们身后的侍卫立刻都抽出短剑来,马库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布里塔尼库斯被几个奴隶抬走,皇帝宣称布里塔尼库斯是犯了癫痫,马库斯不知道什么样的癫痫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库斯第二天就死了。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一种无领套头长衫),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赤裸着上身,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性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爱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2) 本章大修,明早更替,抱歉。 ———— 马库斯记得这幅壁画,这幅壁画是为了鲁齐乌斯为了迎接马库斯二十岁的诞生日而特意命人重做的。那是建城后800年,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的养父,克劳狄乌斯皇帝已于前一年中毒而死,作为他的女婿与继子,尼禄继承了他的位置——就在这幅壁画完成后不久,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儿子布里塔尼库斯就在一场晚宴上被尼死,因为尼禄的母亲恐吓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他不听话,她就会改立布里塔尼库斯为罗马皇帝,或许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虚言恫吓,但对于尼禄来说,这可以说是击中了他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击又迅速又凶猛。 那场晚宴马库斯也列席了,他记得他们首先喝了非常咸的汤,咸到让人怀疑是否有人要借此谋杀尼禄,不可避免地,他们在之后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块,他们除了感觉有点不舒服外也没什么,只有布里塔尼库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着喉咙,伸出手向他们寻求帮助,但他们身后的侍卫立刻都抽出短剑来,马库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布里塔尼库斯被几个奴隶抬走,皇帝宣称布里塔尼库斯是犯了癫痫,马库斯不知道什么样的癫痫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库斯第二天就死了。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一种无领套头长衫),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赤裸着上身,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性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爱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鲁齐乌斯犹豫了一会,这是马库斯第一次谒见皇帝,皇帝与马库斯同龄,如果可能,他希望马库斯成为尼禄的同伴或是护卫,年轻人缔结的友谊比年谋划的盟约更为坚固可靠,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荒废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学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相比起愚钝的儿子,马库斯才是他的继承人。 “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马库斯就马上打断了祖父的话。 “不,”他说:“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见到皇帝!” —————————————————————————————————————————— 罗马的宫殿群一共有三处,罗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宫殿群,罗马城东面的阿德良离宫,还有罗马旧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宫。尼禄不喜欢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宫殿完全无法与他的伟大相衬,他一直想要拓建罗马城中心的宫殿群,却因宫殿附近的平民住宅太过密集而无法成功,十四年后的罗马大火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数以千计的人前往冥界,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之后,他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宫”,从凯里安丘岗延伸到奥古斯丁广场,从帕拉廷到米岑纳特园林的建筑群中到处可见青铜的雕像,喷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顶与黄金的镶嵌物当时就有人嘲讽地说,怎么才能做一个好的罗马公民? ——离开罗马。 一路上,马库斯的头脑一片混乱,是什么让他重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几乎可以挽回一切的时候,他握着祖父的手,心中颤抖不已,这时候,尼禄还未暴露暴虐的本性,从表面上看,他就是一个温和而有点懦弱的大孩子,为了表示尊重,像是这样的宴会,鲁齐乌斯的卧榻距离皇帝的卧榻并不远,他完全可以手持着切割肉块的匕首,一刀刺入尼禄的心口,那么之后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再发生了。 这个想法激动着他的心,年轻的马库斯甚至有点目眩神迷起来,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抵达第比留宫的,这座宫殿不如另外两座宫殿来的华美,尼禄很少选择这里,至少马库斯对这里十分陌生,他和父亲在奴隶的服侍下清洗了双脚,换了舒适的袍子,来到晚宴厅,另外两位客人到来的比他们更早,他们分别是帕拉斯(他也曾为尼禄的养父工作),近卫长官赛克斯图斯布鲁斯,他们身边还带着几个少年,年纪与马库斯相似,马库斯一下子就辨认出其中的几个,他们后来和自己一起成为了尼禄的玩伴,他们曾经在一起学习,一起游泳,一起骑马,一起在黑夜的罗马城中游荡,一起做一些坏事,像是盗窃、斗殴,与女人们谈情说爱,那时候,他们年少张狂,甚至没有意味到自己正在犯罪,不,应该说,从那个时候,尼禄就在微笑中看着他们不自觉的堕落。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马库斯仍然记得在翻阅与自己相关的卷宗时,祖父又悲伤又绝望的神情,这个而又可怜的老人,他没能得到一个好学生,也没能得到一个好孙子。 皇太后小阿格里皮娜先于皇帝到来,马库斯抬起头,人们传说尼禄因为其母过多地干预国事而杀了她,还有的就是她曾经与尼禄有着超越母子之外的亲密关系,这两者——都是对的,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或许是因为马库斯注视着她的时间太长了,小阿格里皮娜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她不但不以为忤,还向少年优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马库斯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着普通女性无法企及的美貌,这种美貌几乎会令一个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经即将四十岁,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玫瑰,所有的颜色与芳香都沉淀了下来,让她如同一杯储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欲醉。 小阿格里皮娜只是来看看这些即将成为皇帝朋友的年轻人的,她没有在餐室里停留太久,在她走出去的时候,近卫长官塞克斯图斯紧跟着走了出去,马库斯看见了,立刻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他看见皇太后在一丛玫瑰前与自己的情人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吻,然后微风同时送来了玫瑰的气息与凌乱的只字片语——马库斯只听见了两个,皇帝和布里塔尼库斯。 布里塔尼库斯正是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子,罗马真正的皇帝,只是他本应有的权力在小阿格里皮娜引诱克劳狄乌斯将尼禄立为继承人的时候就被夺走了,即便如此,小阿格里皮娜与尼禄仍然不免将布里塔尼视为最危险的敌人,布里塔尼库斯死去之后,人们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这难道不是早就应该发生的事情吗?他们这样说。 马库斯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难道布里塔尼库斯的死亡竟然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提前了吗?或者这就是神明给予他的任务?如果他能够设法救下布里塔尼库斯,抑是刺杀尼禄,罗马的将来是否可以因此改变? “对了,”鲁齐乌斯突然俯身在孙子的耳边轻声道:“等会皇帝来了,千万别说他和皇太后容颜相似。” 马库斯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他奇怪地看向自己的祖父,是什么让他这么认为,尼禄虽然是美艳的小阿格里皮娜之子,但他是一个相貌平庸的人,额头扁,下巴短,鼻子大,皮肤粗糙,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经常臆想自己俊美如同阿波罗,娇媚如同维纳斯的完美之人,以为人人都渴望得到他的青睐。 “为什么?”他同样低声问道。 鲁齐乌斯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但这是他的疏忽:“因为他并不喜欢小阿格里皮娜的脸。” 就在这个时候,罗马的皇帝已经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在向他行礼,马库斯也不例外,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却感到了十二万分的迷惑,那是谁?坐在主位上(按理说,坐在主位应当是最尊贵的客人,但皇帝终究是不同的)的应该就是尼禄,马库斯甚至辨认出了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年正是布里塔尼库斯,但尼禄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尼禄! 那是一个身形纤细,如同少女一般的年轻男子,他有着一张与小阿格里皮娜极其相似的脸,神情严肃,但在看到鲁齐乌斯的时候,他的视线就变得稍微温和了一点,“请坐吧,诸位。”他说:“只是一个如同家庭般的聚会,请不要过于拘礼。”那是马库斯从来不曾听见的语调,低沉而又温和,充满情感,与尼禄粗鲁嘶哑犹如野兽嚎叫的声音完全不同,如果尼禄有这样的好声音,那么他不必依仗着皇帝的权势,金子的诱惑,也能在歌唱或是戏剧表演中轻易夺得桂冠。 带给马库斯陌生感的不仅仅是他的面容和声音,他的衣着称不上奢华,饰品也很简单,摆放在他和众人面前的食物,酒,甜水也是量少而精致,而且多半以水果和蔬菜为主,值得称道的是海中的贝壳与鱼类十分新鲜,肉类虽然少但都非常地酥烂可口,马库斯一心记挂的汤有两种,豌豆汤和鱼汤,无论哪一种都一点也不咸,清淡适口。而且整场筵席中,尼禄都没有饮用过葡萄酒,只喝加热后冷却的泉水。 不过最让马库斯意外的是,布里塔尼显然十分地敬爱与依赖他名义上的兄长,一直紧紧地靠着他,而尼禄也竟然纵容地允许他和自己共享一张餐榻,和自己在一个杯子里喝水,在一个盘子里吃东西。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在回去的路上鲁齐乌斯说:“为了避免小阿格里皮娜毒死布里塔尼,尼禄在克劳狄乌斯死前就开始与布里塔尼共享食物了,”说到这里,这位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一下:“你注意到皇帝只喝泉水,食物都很清淡,趋向原味,除了盐之外很少加香料了吗?因为他中过毒,不知道是小阿格里皮娜的失误还是有人有意让他和布里塔尼库斯共赴冥界那次中毒几乎夺走了他的性命,从那之后,他的身体就变得非常虚弱,寒冷与炎热,疲劳与激动都会让他生病,不能骑马,不能长途跋涉,不能吃得太丰盛,太油腻,酒也不行还有”鲁齐乌斯低声说道:“不可纵欲”他本不想让孙子知道这些,但如果孙子贸贸然地将皇帝拉去了妓院就糟了。 “那他一定少了很多乐趣。”马库斯喃喃道。 ———— 而在凡人无法触及到的帕尔卡宫,命运三女神在天上的住所,最小的诺那微微一笑,从地上捡拾起被长姐墨尔塔剪断的命运之线,重新缠绕在自己的纺锤上,坐在两者中间的德克玛立刻伸手接过不断延伸出来的线头,与唯一一根不是来自于诺那纺锤的命运之线缠绕在一起。 而就在德克玛轻轻拨弄丝线,将变化无常的吉凶祸福赐予它们的时候,诺那已经再一次捡起了一根曾被墨尔塔剪断的命运之线。 以那根帕尔卡们也无法掌控的命运之线为中心,那些被无情剪断,又被连接起来的银亮丝线不断地被缠绕在一起,它们旋转着,震颤着,最终投入黑暗的冥河。 公正而心思缜密的墨尔塔也被这样的景象迷惑了,直到她举起了手里的剪子 “诺那!你让多少人回去了?!” “啊!!!”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3) “嗝儿。”埃戴尔那在英格威递来一只烤胖鸟的时候打了个嗝,英格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之前有吃了什么吗?”他问。 “吃了两条巨龙。”埃戴尔那说:“一条白龙,一条银龙。”他认真地看着那串烤鸟:“也许是白龙不够新鲜,所以有点肠胃不适。” “别这么说,”英格威冷酷地说,“那位女士突然离开难道不正如了你的意吗?” “也有可能那位女士有了新的想法。”阿索罗说:“谁都知道她们总是很容易冲动的。” 依文叹气,他真担心他们没法在十二天里找到霜白然后离开这里。 一语成谶。 在发觉黑沉沉的天幕取代了银灰色的穹庐时,依文已经不再想要说些什么了,他们站在山峰上就能看到永夜海正在咆哮与翻滚,风雪终日不休,他们在一只巨龙仓促留下后的洞穴里栖身,洞穴里还有着一些残留的断金碎币,但就算是阿索罗也懒得去捡拾了,他们的次元袋都装的满满的,只等着回到内陆就能痛痛快快地享受一番——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们的情绪明显地焦躁不安起来,牙齿也开始松动,牙龈出血,依文是阿拉提力特人,知道这是因为缺乏日照和蔬菜的关系,就请埃戴尔那与英格威设法给他们弄来一些牡蛎,在生吞了新鲜的牡蛎之后人类的情绪就平静了一些,他们开始用赌博来消磨时间,也有些时候,他们会避开精灵与阿拉提力特人,在风雪短暂平息的时候去虐杀海鸟或是鱼。 英格威或许知道,因为他看埃戴尔那的神情变得愈发严厉,只是这么一看,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埃戴尔那,”他问:“你是不是有点胖了?” 在长夜的折磨下,就算有充足的肉食供应,他们还是免不得瘦了下去,精灵只能说有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庇护,每天只要一点食物就能生存,而其他人,除了依文,还有身为兽人的赤牙——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以肉类的主的饮食,阿索罗、埃贝的颧骨都高高地凸了出来,双颊凹陷,肤色发黄,伸出来的手指发黑。 埃戴尔那还是那么神气活现倒也不奇怪,问题是他确实胖了,不但胖了,他的眼睛也变得更为明亮,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看过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对闪闪发亮的祖母绿,他听到英格威这么说,就捏了捏自己的腰身:“也许最近是吃的太多了。”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但英格威一点也不记得埃戴尔那有吃过多少东西,应该说,自从来到了这里,埃戴尔那的胃口就几乎缩小到和他一样的程度,如果是在内陆,英格威准会以为这家伙偷跑出去吃东西了,但在这里“你待会儿和我一起去拔点海草回来。”精灵严厉地说,毕竟这些人被困在这里完全都是埃戴尔那的错。 要从他们的临时住所跋涉到海边又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而英格威不带上埃戴尔那之外的人也是因为除了埃戴尔那,其他人只怕都无法抵御得了风雪带来的寒冷,另外也有惩罚埃戴尔那的意思——只是他们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时候,为了保持体温,英格威将手臂放在埃戴尔那的腰上,说真的,那些软乎乎的小肉是怎么长出来的?他真担心埃戴尔那回去之后,所有的衣服都要重做。 “你在发笑,”埃戴尔那说:“你看到了什么?”上次英格威发笑还是因为看到了一只极地狐狸在捕猎,因为雪层太厚,所以这种狐狸在捕猎的时候要跳得很高,然后从空中跃下,整个身体倒立过来插入雪堆里,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有趣极了。 “你的腰。”英格威毫不客气地说:“我在想你现在再变成希尔薇,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爱慕者了。” “只粗了一点点。”埃戴尔那说。 “那么就是我的手臂突然缩短了。”精灵讽刺道。 “那也没什么。”埃戴尔那说:“你又不是为了希尔薇而来的。” 精灵没说话。 直到他们撬开冰层,潜入水中,将一大捆海草从黑沉沉的水里之后,英格威才突然问道:“你后悔吗?” “要看为了什么?”埃戴尔那说,一边擦着脸上的水。 “等我离开你以后,”英格威说:“你就不能这么任性了,你又不是众龙之神。而且就算是那位,一样有人阳奉阴违——如果你与法崙的皇帝能够达成一个平衡,那么就为自己选择一个职业,一个目标与一个未来吧。” “听起来真不错,”埃戴尔那笑着说:“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因为你做的一些事情让我无法接受。”英格威说。 “我会改。” “我不信,”英格威温和地说:“很多时候你让本能占据你的思想,而你很清楚,只要你愿意克制,愿意收敛,你的情况就不会那么糟糕,就算不是希尔薇,而是埃戴尔那,一样会有人喜欢你的。” “譬如你。” “譬如我,”英格威说:“但你不能就此来勒索我。” “你一定要离开我吗?” “嗯。”英格威说:“你之前做的事情让我很生气,所以我也要改变原先的主意了,如果我们在永夜之后还是没能找到霜白,我就要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我呢?” “你继续找。” “太残酷了。” “你差点害死了他们。而且如果没有我,你会直接杀了他们。” “所以说,若你身上有什么我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埃戴尔那说:“我只有你,而你有很多。” “无论他们为何而来,他们都是我们的同伴,你可以不承认,但我必须承认。” “他们都是坏人。” “那么你呢,你就是好人吗?”英格威说:“我能够宽容地对你,当然也能够宽容地对待他们。” “不,他们和我是不一样的。”埃戴尔那说:“如果你离开我,你一定会非常后悔的。” “你又在威胁我了,埃戴尔那。”英格威叹息着说。 埃戴尔那闭上了嘴巴。 ———— 这场短暂的对话除了英格威与埃戴尔那无人知晓,但就在第七个或是第八个黎明,他们就找到了霜白,其迅速让英格威又给了埃戴尔那责备的一瞥。 比起法崙帝国的开国皇帝,霜白也要更年轻一些,只是也已经成年很久,她力量强大,但也许正是因为强大,所以也有着许多强者必然有的固执与单纯,她在见到埃戴尔那的时候十分惊讶,但埃戴尔那拿出那块白色欧泊的时候,霜白就马上认出了它:“你是导师的孩子?”她惊讶地说,“我确实留给他一样信物——当然,我承诺过,如果他的后裔需要帮助,我一定会给他帮助,”银龙伸出了爪子,按住埃戴尔那的头:“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小贝贝?你成年了吗?”‘ 埃戴尔那沉默着把她的爪子从头上拨落下去。 从英格威开始,每个人都努力不要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每个人都顿时放下心来,从短暂的交谈中,可以听出霜白确实对自己的导师,也就是法崙的第一个皇帝有着爱慕之情,她也不讳言这点,完全不需要。在巨龙中,强壮的雄性必然会有许多倾慕者,霜白就是其中之一,她在遵守诺言与更快地追上自己的导师中间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先完成自己的诺言。 那时候,无论是霜白,还是英格威,都以为这场交易很快就会结束,毕竟在巨龙们都迁移往新位面的时候,霜白的威慑力是很大的。 英格威在大陆上完成了自己的游历,在之后的过程中,盗贼阿索罗与法师依文后来都成为了他的同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包括法崙,但只有之前的六七年,因为在六七年之后,法崙就陷入了彻底的混乱——战争,各种各样的战争,领主对总督,总督对将军,将军对公爵在银龙还在的时候,龙裔们即便相互争斗,也至少有个限度,但在银龙离开后,这种局限就被打破了,每个地方的统治者都在独立,敛财,开战和结盟,他们用平民的血肉筑起了摇摇欲坠的宝座——有些愚蠢的家伙还在渴望更进一步,但看得更清楚的人索性肆意妄为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只凭着自己是无法得到那个王座的,他们只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与享乐的资格就好。 在这个时候,英格威与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成立了一个很小的公会,不为别的,就为了将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人从法崙转移到一座零零散散共有几百座小岛的群岛上去,这个任务漫长而又艰辛,以至于他要到好几年后,才听到了埃戴尔那已死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英格威无法置信,又过了好几个月,不愿意相信,或者说发誓要一探究竟的英格威在战场上看到了霜白,一看到霜白,还有那个被允许坐在霜白身上的人,他就知道这家伙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不但活着,只怕法崙的混乱与他也脱不开关系。 英格威觉得自己应该去和埃戴尔那谈谈。 埃戴尔那也这么觉得,他说服了霜白为他效力,在战场上,只要英格威看见或是听说了霜白,他就知道埃戴尔那还在这里,而且正是这场混乱之战的罪魁祸首。 他准备了一些好吃的浆果,酒和蜜饯,就这么一晚一晚地等着,但等了好几个月,都没能等到英格威。 ———— 英格威被软禁了,被他的母亲和姐姐。 英格威也许会防备任何人,包括埃戴尔那,但无论如何,他不会防备自己的亲人。在一场争吵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囊——主要是生命之水以及用它调配的药物,这些东西在战争中很重要,无论是用来赎买奴隶还是用来救治病人与伤者,但他想要离开房间时,却发现不能了。 英格威的母亲,玫利安是一个性情刚毅的女性,她厌恶任何一个非精灵,尤其是龙裔,也许是因为她的丈夫,也就是英格威的父亲就是因为在游历中,为了援救自己的人类同伴而被一个龙裔术士杀死的缘故,从那之后,她就逐渐变得衰弱并且冷酷,她再三重申了精灵们的法律,无论是精灵还是非精灵,都不被允许跨越雷池一步。 但谁知道,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她的幺子英格威身上呢,英格威的名字来自于一个伟大的精灵王,玫利安对他也有过期望,只是英格威的性格更多地继承了他的父亲,他开朗,宽容,快乐,他的眼睛看任何东西都是美的,值得赞赏的,对于精灵来说,他是个好孩子,但对于统治者来说,就一点也不合格——玫利安看向自己的长女,心中不由得叹息连连,英格威的姐姐叫做婼雯,婼雯的名字含义中有偏向于男性的意思,但这个孩子的性格与名字完全不相符,她性情温柔,也可以说是随和,松散,若想要让她继承这个位置,玫利安不知道自己将要付出的心力与选择英格威能有多少差别。 玫利安之前听说了英格威有了一个龙裔的朋友,虽然不悦,却也没有横加干涉,但她总觉得,这个龙裔会和终结了她幸福的那个术士那样,终结了英格威的幸福,她日夜担忧,直到英格威归来林岛,但英格威显然觉得,比起林岛,外面的世界更值得他去探索,玫利安不能拒绝他的正式要求——毕竟每个精灵都会在成年后出去游历,但从那之后,英格威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危险或是沉重的伤势,他将生命之水拿出去玫利安不会在意,但他不能够不珍重自己的性命。 而且他已经没有了西玛丽尔。 所以玫利安做出了决定,在战争结束之前,她不会再允许英格威离开林岛。 看了一眼身边隐约有着一些不安的长女,林岛之王俯身将滚落在地上的玻璃球捡了起来,她对着玻璃球里的儿子笑了笑,就将玻璃球带到自己的房间里,放在了最为稳妥的架子上。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4) 翡翠林岛被彻底地封锁了。 这座岛屿之外,潮水翻滚,从海面直达云层,犹如高墙,海水中暗流涌动,强劲得可以将一头巨鲸撕裂,风声尖啸,永远找不到规律与秩序,在暗沉的雾气中,漂动着无法计数的雷球,在精灵的迷锁中,微小的死魔法区或是混乱魔法区时隐时现,没有一个法师可以通过传送法术或是卷轴到达林岛附近。 西玛丽尔虽然失落在外,但英格威已经抹掉了林岛的锚点,玫利安认为自己的孩子不会在这样重要的事情说谎,所以它也很快被林岛之王抛在了脑后。 —————— 半兽人战士赤牙走进营帐里,他现在已经是银龙之子的将军,有着无数曾经轻蔑他的龙裔或是法师俯首听命,对于他继承于黑龙的那部分,他感到愉快,但继承于兽人的这部分,却总是令他毛骨悚然——有许多人质疑过他如何能够获得埃戴尔那的信任,但无底深渊在下,只有赤牙知道这个人从未信任过任何人,不,或许有一个,这正是那一位的不幸,因为埃戴尔那是个再贪婪也没有过的龙裔,他付出一,就要得到一百,或是一万。 而他也只是这一万中的一个罢了。 在离开极北之地后,英格威带着他、阿索罗还有埃贝一起向埃戴尔那平静地告了别,那时候赤牙精神紧绷了好几天,因为他总觉得埃戴尔那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但之后过了好几年,他都没有遇到任何可能来自于这位危险的银龙之子的“意外”,在听说埃戴尔那也已经成为了反法崙皇帝最尖锐的一股势力之后,赤牙终于放下心来,发自内心地说,埃戴尔那若是要追求权势,可要比追求别的什么安全多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该去给英格威搭把手的时候——听说他正在帮着无辜的人们迁移到一列荒凉但平静的岛屿上去,一支有翼蜥蜴骑兵队伍就找到了他,并且把他带到了埃戴尔那的面前,然后他在这里还看到了已经堕落的埃贝,据说已经成为盗贼公会的头目但还是被交易到这里来的阿索罗。 他们不是愿意向埃戴尔那臣服中的人最强的,也不是最聪明的,但埃戴尔那还是不吝任何赐予,他们很快就变成了其他人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但多赤牙真想说他们才不是埃戴尔那的亲信,只是他的纪念品罢了! 不过比起埃贝和阿索罗,赤牙还真是幸运的,因为埃贝曾经为了希尔薇而几乎堕落,但在发现希尔薇事实上与他同一性别的时候,这个可怜的罗萨达牧师就彻底地枯萎了,在见到他的时候赤牙和阿索罗都很惊讶,因为他们都在之后遇到过几次埃贝——他从箭矢之峰这个伤心地搬到了碧岬堤堡,在碧岬堤堡的罗萨达圣所里,虽然可以说是一个外来者,但罗萨达给予他的荣光并不比其他人少——最后一次见埃贝的时候,据说他已经即将被拔擢为主任牧师,但埃贝倒是很平静,虽然他是因为埃戴尔那的诡计而堕落的,但堕落了就是堕落了,他对罗萨达的心并不坚定,若是真的成为了罗萨达的主任牧师,也许他自己也会感到羞愧的。 对此阿索罗与赤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许是为了安慰埃贝这个难兄难弟,阿索罗就着蜂蜜酒,和他说了自己的公会是如何被摧毁的,另一股属于其他势力的盗贼公会收买了他的法师,然后潜入了他的巢穴,他的下属就像是被堵在洞里的老鼠那样一个一个地被提出来杀死,他以为自己也会死,但只被好好地关了两天就被送到了埃戴尔那这里。 他们三人之中,境地最危险和最艰难的莫过于埃贝,因为他虽然是罗萨达的堕落牧师,但始终不愿意信奉其他的神祗,这让他变得虚弱无能,埃戴尔那将他们犹如纪念品一般地收敛到自己麾下,给予他们权力,却不会给予他们庇护——阿索罗与赤牙一来就发觉了,所以他们即便恼恨于埃戴尔那的妄为,也必须为他尽心竭力,不然的话,他们的位置一旦被人取代,那么等着他们的就只有凌辱与死亡。 埃贝现在可以说,完全依仗着埃戴尔那的喜怒无常留给下属们的阴影而活着,他们还不知道埃戴尔那为什么要特意找到他们,使用他们,但一旦他们明白了 “这样不行,”赤牙说:“你要选择一个神祗,去信仰他,去向他谋取力量。” ”我不知道该选择谁。”埃贝说:“我从七岁起就做好了成为罗萨达追随者的准备。”阿索罗听了,叹了口气后耸了耸肩,埃贝和他,还有赤牙不一样,他是贵胄之后,父母祖辈都是罗萨达的信徒,也许在遇到希尔薇之前,埃贝最大的苦恼就是皮肤不够白皙,手指不够纤细,身躯不够挺拔——他的内心是脆弱的,也难怪一直游走在堕落边缘。 如今更是彻底地堕落了。 埃贝那张空白的脸给了赤牙一个无比深刻的记忆,但无论这样深刻,一旦进了埃戴尔那的营帐,就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在营帐里,埃戴尔那真正的臂膀,一位恶神的牧师,一个崇拜恶魔、黑暗与邪恶的施法者,正坐在银龙之子的身侧——他总是身着黑色长袍,袍子的边角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它们时常蠕蠕而动,有时候赤牙觉得它们像是一个词语,但有时候又像是一种生物,他是牧师,但腰间没有悬挂着钉头锤,而是挂着佩剑,他信奉着谁?赤牙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向埃戴尔那与那位大人行了礼,回报了之前的情况。 法崙的第二个皇帝,也就是银龙的长子,曾不惜一切地剿杀过埃戴尔那,但出于私心,他没有告诉别人这其中的真实原因,他的弟妹与子女都只是他的武器与工具,仅此而已,但这样的行为无疑动摇了他原本就不那么牢固的宝座,一些人遵照皇帝的旨意去追索埃戴尔那的下落,而另外一些人——主要是那些对皇帝承诺赐予成功者的封地虎视眈眈的那些人,那些强大的银龙后裔,却认为他们完全可以选择第二条路,也就是成为第三个法崙皇帝,而不是摇尾吠叫,从所谓的主人手里抢夺一块啃过的骨头。 他们在埃戴尔那还在极北之地的时候就掀起了叛乱和暴动,一时间,诺大的帝国烽火处处,这正是埃戴尔那需要的,他对英格威说的话并不都是假话,除了一点点重要的修饰——譬如说,银龙霜白不会是他的庇护者,他从来不需要庇护者,他只需要一个象征和一个服从的下属——赤牙不意外他最终说服了霜白。 法崙的创建者,皇帝,银龙曾有十三个子女,现在还不到一半,还要算上埃戴尔那与仍然在箭矢之峰苟延残喘的皇帝,他们将要吞噬的是剩余的四股力量中的一支。 “你做的很好哦。”埃戴尔那说:“明天我们就开始发动最后的攻击。” “还和之前一样吗?” “是的,”埃戴尔那笑着说,“带上法师,所有的龙裔都要被找出来,然后将最强的一个留给我。” 赤牙抬起手按在胸膛上,俯身表示遵命,然后就走了出去。 在离开营帐的路上,他遇到了霜白,以人类女性的姿态行走在军营中的霜白受到的尊敬是赤牙无法相比的,虽然霜白没有职务,但赤牙还是向她行礼,她蹙着眉,向赤牙点点头,就向埃戴尔那的营帐走去。 在她还未靠近埃戴尔那的营帐之前,那位恶神牧师就察觉到了,他掩藏在半个面具后的脸向埃戴尔那一笑:“看来我得离开了,龙裔。银龙见到我一定会很不高兴。” 埃戴尔那点点头,黑袍牧师就如同融化了的冰块那样滑下了椅子,消融在了黑暗里,即便如此,霜白进入营帐的时候,还是不适地揉了揉脸。 “刚才谁在这儿?”她问。 “一个小恶魔。”埃戴尔那说,“我召唤它来问些消息。” 霜白这才吐了口气。 “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埃戴尔那说:“我们可以先出去待一会。” “不了,”霜白说:“你还有事情要处理,对吧?” “是的。”埃戴尔那坐在桌前,“我之前可没想过要处理这么多的文件。” “等你成了皇帝,你要处理的事情会更多。” “我以为我不会走到这一步。”埃戴尔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笔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霜白犹豫了一下:“虽然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巨龙曾经统治这个位面,从精灵到人类,他们都只是鱼虫与果实,巨龙是最初的智慧,也是最强大的存在,他们的力量足以震撼那些所谓的神祗,众龙之神的旨意我的父亲无法违背,但他也不会就这么甘心放弃,您知道他刻印在我灵魂中的命令” 这句话让霜白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明显的怜悯之意:“他一向如此,埃戴尔那,但我也会遵守我的承诺,保护你直到你无需我的庇护。” “我还以为您会毫不犹豫地追随我的父亲而去呢。”埃戴尔那说。 “我会的,但不是,至少不是现在,我也不能违背众龙之神的旨意。” 然后霜白就看到埃戴尔那向她伸出了手,她走了过去,像是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那样地握住了他的手:“怎么啦?”她玩笑般地说道:“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埃戴尔那就这么微笑地看着她:“但霜白,我有一个更好的想法,我是说,你愿意留下吗?留在我身边,永远?” 霜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 与此同时,箭矢之峰。 葛瑞弗丝女公爵端着一杯冒着白色蒸汽的药水穿过长长的走廊,箭矢之峰上的风撕扯着她只是简单地套在身上的长袍,贴近肌肤的时候,丝绸会勾勒出细小鳞片的轮廓,可惜的是现在没人能够一窥这具美妙的胴体,随着叛乱的烽火燃遍大陆,法崙皇帝的性情愈发暴戾,现在除了女公爵,他的妹妹,几乎没人敢接近他。 女公爵一路走进皇帝的寝室,这座巨大的寝室在黑暗中宛如巨龙的墓穴,黑暗而寂静,女公爵伸手抚过墙面,氟石一颗接着一颗地亮起,它们都是蓝色的,照得房间犹如位于水下——据说第一位皇帝在的时候,这些氟石会按照他宠爱的女性眼睛的颜色而改变,最后一批氟石是翠绿色的,但第二位皇帝一得到进入这里的资格就立刻挖掉了它们,用蓝色的氟石取而代之,他向女公爵承诺过要将这些氟石换成琥珀色的,但还没能达成,此起彼伏的叛乱就让他焦头烂额,他当然也就想不起来这些零星的琐事了。 皇帝已经离开了床榻,他站在窗前,虽然外貌依然如同三十许人,但眼中的疲惫与愤怒让他看起来犹如一个衰败的老人,他接过女公爵手里的金杯,想也不想地仰头一饮而尽,在尝到新鲜的龙血后,他才略微振奋了一点:“辛苦你了,葛瑞弗丝。”他说。 “这原本就是我应尽的职责。”葛瑞弗丝说。 皇帝旋转着手里的空杯:“我现在能够相信的人不多了。” “我永远值得您相信。”葛瑞弗丝说:“陛下,只要您给你命令。” “真是个贪心的家伙啊,葛瑞弗丝,我告诉你的东西还不够多吗?”皇帝突然问道:“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龙?” “不多了,陛下,它们几乎都离开了,而我们无法捕捉和杀死那些年长的巨龙。” “我想我要感谢你的未雨绸缪,公爵,你是从什么时候我是说,开始有意狩猎巨龙的?二十年前?或是更久?” 葛瑞弗丝轻轻地挑起了一边的长眉:“可能,陛下,或许更早,我是说我的想法,我曾经想要狩猎两条出现在隘口的绿龙,可惜的是我那时还不太您知道的,还不太熟练,所以它们虽然死了,但也毁了,而我更是折损了一支重要的军队。” “是因为有阿弗尔?”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他是其中一条绿龙的爱人。” “所以说,”皇帝嗤笑道:“从那时起,心怀叵测的人就有了。”他将空杯放在葛瑞弗丝手里:“你可以退下了,葛瑞弗丝。” 葛瑞弗丝向他行了一个礼,后退着离开了房间。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5) 英格威无法离开。他在那只玻璃球里没有待上太久,但等他被释放,林岛已经被完全打开的迷锁覆盖,他根本无法出去,任何有生命的都不被允许离开或是进入,甚至无生命的 精灵看到那样东西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憎恶与恶心,那是人类骸骨的一部分,半颗头颅,奇迹般地保存着半根舌头与两颗枯萎的眼珠,潮湿起皱的皮肤贴在骨头上,当那两颗眼珠转动起来的时候,英格威将法术握在手里,一个不死怪物,这种东西就算是出现在林岛上也是亵渎,但在最后一刻他急促地挥手,打散了魔法,因为他看到从舌根下滚落出一截褪色的绸带,绸带上连着一个铃铛。 他想起了曾经两次与他和埃戴尔那打过交道的巫妖,那个将自己的妻子转化成了眷属巫妖的不死者,这根绸带曾经被她挂在英格威的脖子上——那时候他被埃戴尔那变成了羊,那也是他与埃戴尔那第一次争吵,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应该知道埃戴尔那与自己注定要分道扬镳,他也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巫妖,他把他们诓骗到了一处精灵的遗迹,在那里一个狡猾的迷诱魔正等着他们,英格威不知道巫妖是否知道,也许,但也有可能不,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位巫妖从此之后没有再出现过。 英格威有些迟疑不决,最后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将另一个法术投在了不死者的残骸上。 是的,这正是那位夫人存在于世的最后证明,她被转化为眷属巫妖之后,因为脆弱的意志而几乎无法度过转化期间,不是人人都能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皮肉一块块地因为腐烂而掉落的,她的悲伤不是假的,但巫妖的要求也有着报复的意味在里面。 “英英格格威”她说,断断续续的,就像是损毁后的记忆宝石发出来的,“去埃戴尔那” 这个名字让英格威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埃戴尔那怎么了?” “箭矢”头骨说。 然后它就再也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声音,一阵潮水冲来,它立刻就化作了灰黑色的粉末。 英格威站了起来,面色苍白,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一次箭矢之峰了,无论这位夫人是谁送来的,又是为了什么,他都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置之不理。 —————— 巫妖的眷属失去了最后的依托,她的灵魂被海风推动着,一直推到了哀悼荒原,她惊奇于自己的灵魂没有如丈夫所说的那样粉碎——她四处张望着,她在生前从未尊奉过那位神祗,当然也无法听见他们的声音,她看到魔鬼与恶魔的马车正在荒原上飞驰纵横,就像是人类的贵族狩猎兔子那样狩猎灵魂,她不但没有逃开,反而张开了双手,向着那根尖锐的长叉迎了上去。 她会成为货币,成为食物,成为最低等的劣魔,她知道,但她毫不畏惧,也不感到悔恨,她曾经几乎与自己的丈夫一起消散,但邪恶的神明给了她指引与力量,而她也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亲爱的”她喃喃道,任凭长长的草叉穿过她的胸膛,把她高高挑起,扔进了灵魂堆里。 —————— 埃戴尔那的营帐落在这处丘陵地带的最高处,他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时候,没人发现他通宵未眠,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呢,不会有人敢于或是愿意催促他去好好休息,好好用餐——不,现在他甚至不需要进食,他的躯体被污秽的血肉填满,他的眼睛呈现出无机质的光,看向晨光下的军队,他们都是一些兽人、野蛮人,极少数的人类,还有法师与术士们——士兵们看到了自己的统领,就兴奋地高呼起来,他们的呼声犹如海潮,挥动着的武器所折射出来的光就像是海水反射着阳光,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霜白恢复成了巨龙的体态,每一片银鳞都在晨光下闪耀,当她温顺地落在埃戴尔那身前,垂下优美的长颈,好让他攀上脊背的时候,士兵们的呼声就变得更大了——他们的敌人可从没有一头巨龙作为坐骑。 巨龙腾空而起,黑袍牧师从另一座营帐里走了出来,他俊美的面孔上带着奇异的微笑,“爱情。”他嗤笑道。 霜白先是绕着这处丘陵地带盘旋了一周,对于巨龙们来说,被当作坐骑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对于霜白,她对埃戴尔那怀抱着两种感情,一种是作为母亲对孩子的,另外一种是女性对爱人的,这两种感情交杂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种更多一些,现在她甚至无法回想起被她仰慕过的银龙的声音与样貌,毕竟他从未给予她哪怕出于礼节的一瞥,但她却与埃戴尔那共处了整整二十年,最先是责任,而后是怜悯,最后是近似于沉溺的垂爱——她自己都不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变质的,又是为了什么。 她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误的想法,但有时候又觉得,埃戴尔那的存在就是一种补偿,她之前的付出全都得到了回报,而且近在咫尺,她做埃戴尔那的坐骑,并不觉得羞愧,甚至感到无比骄傲,就像是巨龙向别人炫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看啊,她在心里说,这就是我的珍宝。 银龙挥动翅膀,越过云层,风将埃戴尔那的长发和袍子拉直,他向下俯瞰,看到了犹如翠绿绒毯般的大地,士兵们在丘陵之间蜿蜒前行,就像是一列列永不餮足的蚂蚁。 云层犹如雾气,忽隐忽现,丘陵逐渐转为林地,林地又逐渐出现了空白,空白的地方镶嵌着首饰盒般的建筑,在地面上它们有多么高大,在空中它们就有多么小巧,小到似乎一伸手就能拿起来,埃戴尔那几乎想要这么做,拿走它们,摧毁它们,连同里面的一切。 在下一刻,建筑就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就如我们之前见到的,龙裔贵族们的住所一如环形项圈那样以箭矢之峰为中心扩散。 无论是地面,还是天空,皇帝的军队都出现了,这是他最后的筹码,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埃戴尔那的军队杀死在环城之外,但最后的,也是最强大,在蝗虫般密集的有翼蜥蜴、飞马与鹰首狮身兽中间,有着三条巨龙正在等候着他们,它们一见到埃戴尔那,就猛地扑了过来。 雷电,火焰,撕咬与无形的刀刃,若说有什么有利于埃戴尔那与霜白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三只巨龙,两只红龙,一只黑龙,显然都是控着的,没有了巨龙的智慧,它们就只是野兽。 霜白在空中翻滚,从三只巨龙的夹攻下灵巧地逃开,埃戴尔那释放了一个法术,冰霜冻住了红龙的羽翼,它本能地怒吼了一声,喷吐而出的火焰铺天盖地而来,但除了将空气灼烧的更为滚热之外,别无他用,埃戴尔那的法术却让成功过地让它失去了平衡,在红龙咬开冻结在膜翼身上的大块坚冰时,霜白只一转头,就咬住了她的尾巴,并且挥动脖子,把她甩向箭矢之峰灰色的山体,红龙轰隆地一声在山体上撞出一个鲜明的凹陷,而后狼狈不堪地跌落——一道黑色的影子向霜白冲了过来,很显然,那只黑龙同样想在霜白无暇转身的时候把她直接撞到山峰上,但这时候霜白已经利用子的天赋迅速上升,只差一点,黑龙迅疾地收起膜翼,双爪蹬在岩石上,他嗥叫着,向埃戴尔那喷出一道酸液,霜白条件反射般地翻转身体,酸液没有落在埃戴尔那身上,却灼痛了她的右翼。 这还是因为埃戴尔那之前已经将一个防护法术投注在她身上的结果。 埃戴尔那以一种旁人无法相信的速度与力量从霜白的脊背攀爬到她的颈侧,下一个瞬间就投出了一根巨大的雷电长矛,它将黑龙贯穿,把他钉死在山峰上。 最后一只红龙在魔法的驱使下向他们冲了过来,霜白的双爪抓住了箭矢之峰突出的脊骨,突然喷吐出一股浓郁的雾气,雾气在转眼间就将他们笼罩了起来,就连红龙的吼叫都变得模糊 ———— 英格威看到了他们,为了从林岛离开,他舍弃了全身四分之一的血液,这让他变得虚弱,现在在他面前是数以百万计的士兵与暴民,那是血肉的磨盘,到处都在战斗,哀嚎与诅咒此起彼伏,照亮黑夜的不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就是魔法的光亮,最糟糕的是他不属于任何一支军队,无论是谁都会把他看做敌人。 但他看到了埃戴尔那,那些可能是被故意泄露给他的消息让他心急如焚,他甚至懊悔起自己将西玛丽尔留给了埃戴尔那,不然现在他就可以立即转送到他身边。 ———— 埃戴尔那没有看到英格威,霜白咬断了红龙的喉咙,喘息着,挥动着沉重的双翼向上爬去,每一步都有数之不尽的碎石落下,伴随着敢于阻挡他们的人的血肉。 当霜白落在供巨龙起落的平台上时,就连这只银龙的眼睛都变得赤红,牙齿与爪子更是如此,埃戴尔那弯下腰,从一个倒地的法师那里搜出药水与卷轴,放入自己的次元袋里,“很快,”他喃喃道:“我们就要到了。” 一人一龙走进了法崙的王宫,霜白曾来过这里,但从未觉得它如此阴森可怕。 而法崙的第二个皇帝,银龙的长子就在走廊的末端,一座宏伟的大殿里等待着他们,龙裔是不会衰老的,他的样貌依然显得年轻,只是看向埃戴尔那的时候才有了老者的嫉妒与憎恨:“我一直就在想,”他说:“想着这样的场景,”他露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容:“你要这样面对我么?”他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不显露你的本来面目,是怕吓到了你的爱人吗?” 银龙的长子扭曲地喊道:“是了,你是不敢的,埃戴尔那,因为你知道你的本来面目有多么令人作呕,你怎么敢让她看到呢?但我也要告诉你,你若是以这样的形态,是无法战胜我的!” 他这样说着的同时,身体也开始产生了变化,银龙长子继承的龙血可能要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龙裔都要多,有细长的角从他的额头顶起,也有粗长的尾巴在身后摇晃着,还有鳞片,奇怪的凸起与伸展后几乎覆盖了一整个宝座的膜翼。 他再次开口的时候,用了龙语,就像是所有的巨龙一样。 霜白伏下身体,愤怒地咆哮,但埃戴尔那沉默地站在了她面前。 他的变化要比银龙长子更快,更彻底与更完美——银龙长子抬着头,脸上的表情随着他的变化而不断地更改,只能说,它正在往更多的不甘与嫉恨中去。 埃戴尔那最后变成了一条完全的银龙。 比霜白更大,鳞片就如每一条年轻的银龙那样闪烁着强烈的白色光芒,他的颈脖修长,龙角皎洁,眼瞳转动时就像是浮动在水银上的星辰——它让霜白,还有法崙皇帝都想起了创立了这个帝国的巨龙——他们倾慕与臣服的那只银龙。 “小偷!贼!”法崙皇帝在片刻后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你杀死了他们,吞噬了他们,你偷走了他们的龙血!” 埃戴尔那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 —————— 英格威斩开了一个兽人,在感觉到有第二个人接近自己的后背时,他想也不想地挥出了自己的长刀,然后一根细细的银绳啪地一声绞住了他的手:“该死!”那人喊道,“是我!英格威。” 阿索罗从一片混乱的阴影中闪身出来,他身后是赤牙,还有埃贝,“你要到哪儿去?” “我要”英格威的视线在埃贝的脸上停留了一会:“我要去找埃戴尔那。” “别,”阿索罗说:“你知道他现在都变成什么鬼样子了吗?” 他一伸手就把埃贝拉了过来:“承蒙他的恩赐,这都是,我,埃贝还有赤牙。” 英格威看了埃贝一眼,几乎要伸手触碰埃贝的脸,但他还是把手放下了:“抱歉,”他说:“我必须去。”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6) 今天写不完啦,明早更替,鞠躬,对不起呀。 ———— 敦刻尔克这个名字来自于西佛兰德,在荷兰语中,它是“沙丘上的教堂”之意。 有这样的名字,这座城市的地势也可想而知,当蒂雷纳子爵遵命带着国王与主教先生巡视军队的时候,他们见到的景象并不壮观,从城镇外看敦刻尔克,那是一座古旧而又苍老的城市,虽然西班牙的私掠船将这里当作了一个要塞,借着它的庇护大发横财,但对它本身却并不看重,甚至在这里驻扎的军队也是如此,按理说,一个月前英国军舰封锁航线与港口的举措就应该引起他们警惕了,但他们除了打开水闸,淹没附近的低地之外既没有砌筑新的工事也没有加固城墙。 那些沉积在低洼处的水曾经给这里的法国人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他们很多都是出身于南方的农民,对沼泽与水泊并不陌生,于是他们很快就是设法将这些积水引走了,现在那些地方除了潮泥泞一些没什么大问题可言。 国王在蒂雷纳子爵的引导下参观了他们的营地——这里约有一万五千人,得有四到五个村庄才能承载的下这样多的士兵,若是平时,这个人数足以成为敦刻尔克附近村镇的一场浩劫——就如之前叙述过的,此时的军队与强盗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凶狠,残暴无耻,毫无道德观念或是廉耻心,遵照惯例,村庄的男人、老人和孩子会被杀死,女人会成为士兵与军官们的消遣,他们会耗尽居民们的最后一点食物,离开的时候还会将房屋尽数焚烧,这种情况无论在法国,还是在英国,又或是在两个不同的教派中也相当常见——主说要爱你的邻居,主教倒不在意你干掉他们,只要他们是异端,虽然路易从不认为举三根手指和举两根手指,长十字架与短十字架,葡萄酒与葡萄汁有什么区别(以上都是发动宗教战争的理由)。 这里的人们应该感到幸运,因为蒂雷纳子爵知道他们的国王生性仁慈,所以在接受了这个城镇的镇长投降的时候,就要求他为军队提供足够多的住所与食物,那些村庄里的人们虽然仍然要遭受盘剥与驱赶之苦,但仍然可以保有性命,等到军队离开,他们固然要度过一段无比艰苦的日子,但就像是那位镇长所说的,他们要感谢天主与国王。 只是路易或是主教先生,可不敢将这种阿谀之话当真,国王出行的时候,除了手,仍然有两位裁判所的教士随身保护,若是您们还记得,当初宫廷中就一直有流言说加斯东公爵为了谋求兄长的王位,而与恶魔做了交易,这些恶魔都被他藏在一些荒诞的画里带了回来,路易十三的意外事故就源自于此——而这里正是佛兰德尔与法国的交界处,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些什么。 蒂雷纳子爵就听说过这里曾出现过食尸鬼。 国王暂时无暇顾及这些,他着重观察的是英国的新模范军与法国将士们的区别——新模范君除了服装统一之外,面色也要比一般的法国士兵们更红润,气度也更从容,举止之间带着十足的自信与骄傲,还有的就是,他们是生机勃勃的,像是一棵挺拔的新树,就像是晚宴时的那位蒙克先生那样,很显然,无论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他们都要远胜于国王的士兵们。 路易不喜欢克伦威尔,但他也必须承认,他是一个杰出的领袖。 他看到一座房屋正在冒起炊烟的时候,就策马走了过去,那里正有三名军官在聚会,虽然地上(这家人离开的时候应该尽可能地带走了所有的家具,国王在墙上甚至看到了一张纺车轮廓的空白)铺开的是一张地图,但他们的衣兜里应该装着骰子或是纸牌,这一点又让国王叹气,赌博几乎是现在的法国人除了跳舞狩猎之外仅有的爱好了,这点新模范君又要略胜一筹,因为克伦威尔本人就是一个刻板的新教徒,在英国已经全面禁止各种娱乐,赌博当然也在其中,所以他们的士兵至少在明面上从不赌博,国王一路看来,凡是穿着红色外套的士兵都在用打理武器与马匹来消磨训练之余的空暇时间。 这间被军官占据的房屋显然属于村庄中富裕的自耕农所有,房屋有两层,楼上是卧室,下方是客厅与厨房,砖头而非木头或是泥砖墙,还有着壁炉与烟囱,军官们所在的地方就有一座炉床,炉床上方悬挂着一个漏斗型的烟气罩,木炭燃烧时的烟雾可以从这里升上天空,炉床上悬挂着一个铁锅,国王看到的蒸汽与烟都从这里而来。 “这是你们的早餐还是午餐,先生们?”国王问。 “午餐,”军官之一紧张地说,“陛下,是我们三个人的午餐。” 国王几乎可以猜到他为什么会这样紧张,因为除了铁锅里的鲜鱼汤,这里还有干肉、黑面包、奶酪和鸡蛋,与一桶麦酒,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士兵们呢?”路易问。 “也是鲜鱼汤和面包!”那位军官说。 国王相信自己不会受到欺骗,但比起有着持续的肉类与奶制品供给的新模范军,法国军队的补给就不那么令人欣慰了,国王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比起统一的外套或是帽子,士兵们当然会更在乎自己的肚子。 但一路巡查下来,法国士兵们混杂的穿着还是让国王感到头痛,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军装的概念,所以每个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武器的规制也不统一,至少就有好几种,多数是火绳枪,使用这种武器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因为他们身上背着一根宽阔的肩带,肩带上挂着火药包——虔诚的士兵们一般会将这种包配置成十二包,称作十二使徒,一包火药可以发射一次;弹丸袋子——装着圆形的;还有导火药瓶,这里的火药要更细腻一些,用于推进药。 使用转轮打的人身上就要少了很多累赘,因为这种是借助硫矿石与钢轮摩擦产生火花来点燃火药,或是更新的燧发枪,上面的燧石可以保证三十次以上的发射,不过这些枪支几乎都属于军官们,除了更具杀伤力之外,外表要更为华丽——像是黑底枪托上遍体镶金只是基本操作,还有人在上面嵌入宝石,珍珠,象牙 除了外表之外,还有一些人在功用上竭尽奇思异想,像是枪口犹如喇叭一样的大口径,除了装进之外还能塞进大小差不多的石子多管枪,从四根枪管到十二根枪管混合枪——不,不应该说是,因为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装了一根枪管的刀、或是盾牌 国王只能说他大开眼界。 蒂雷纳子爵见怪不怪,甚至对其中一些大感兴趣,对了,忘记提一句,现在的热武器,除了火炮之外,只能在开战时起到消耗敌人战力的作用,最终左右占据的还是刀剑与长矛,所以无论是否使用,士兵和军官们都有佩剑。 路易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又记了一笔。 他们最后站在军营的边缘眺望敦刻尔克,在灰色的城墙上隐约可以看见士兵们在走来走去,蒂雷纳子爵调拨了一部分军队围城,而主力则留在这里等到西班牙人的援军,在今天结束之前,他几次看了国王,路易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就和任何一个正在战斗中的将军那样,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有人有意夺取自己的指挥权——但若那个人是他宣誓效忠的国王呢? 尤其是,路易今年二十岁,正是一个年轻人最好胜,最自得的年纪,而他也不是一个蠢人,所以很难说,国王会不会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有什么属于自己的看法,或是意见,蒂雷纳子爵不会在意国王是否会想要指点自己,他怕的是国王太过固执——他是说,就算从未指挥过哪怕一场战斗,国王也会跃跃欲试,想要在人们一展自己在军事上的卓越天赋(魔鬼才知道有没有)。 因为在他们面前,已经成了敌人的孔代亲王就是第一次参战就作为指挥官赢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 路易看出了他的忧虑,这位年轻的国王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他说:“不,子爵先生,我不会插手我不熟悉的事情,主教先生如此,你也是如此,你们是我的臂膀,我可不会像是一个孩子那样随心所欲地束缚住你们——我只希望你能够为我奉上一场胜利,您能的,对吗?” “陛下。”路易的话让蒂雷纳子爵感到羞愧,这位年纪足以做国王祖父的人面色涨红,甚至蔓延到了无辜的耳朵,他确实有此顾虑,但被国王指出,他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轻视他的君主了。 路易已经决定了要做一个旁观者,他是国王,而非将军,即便现在的战争中,君王们也时常御驾亲征,但他们对于将士们来说只能说是一种象征或是鼓励,真要靠路易个人的勇武去扭转局面——到那时,他距离之君也不远了吧,就像是可怜的查理二世。 “那么,”蒂雷纳子爵得寸进尺地说:“若是可能,等到开战,您能留在这儿吗?” 路易看着他。 这位将军的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他,手指灵活地绕来绕去,意思很明显,国王还是别去危险的战场了“这里有一座钟楼,陛下,从那里您能够纵观整个战场。” “你们已经确定好战场了?”路易问。 ———— “敦刻尔克之外能够成为战场的地方不多。”主教先生说,一边打开一份密信递给国王:“孔代亲王与西班牙人正在拼命地往这里赶来,非常匆忙,陛下,他们甚至丢下了自己的火炮。” “这要感谢您的密探。”路易说:“无论是将西班牙人误导到康布雷,还是有关于他们的所有秘密。” “这可不好说。”主教先生矜持地说,“我还在证实一些消息,陛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的孔代亲王不太好过——西班牙人说得挺动听,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了,这支军队的主要权利还是在唐璜的手里,当然,他毕竟是腓力四世的私生子,孔代却是一个法国人。” “他们有多少人?” “和我们差不多,但成分比较复杂,”主教先生突然停了一下,因为他的头突然剧烈地抽痛了一下,他按住额角,闭上眼睛,“其中有西班牙人,也有孔代亲王的士兵,还有神圣罗马帝国的雇佣兵,以及约克公爵的王军。” “等等,约克公爵是我知道的那位吗?”路易问,他刚才一直在阅读那封密信,所以没注意到主教先生的异样。 “就是那位,查理二世的弟弟,”主教先生声调不变地说道:“比起他的兄长,支持他的人更多,聚集在他麾下的人支持了他两千名士兵,不过还是由唐璜统一指挥。” 说着,主教先生有意瞥了国王一眼,“这就是有兄弟的坏处了。”他说。 路易只是抬头一笑。 “对了。”主教先生突然说:“过几天我或许要向你引荐一个人。” “谁?” “写下这封密信的人。”主教先生说。 这句话才真正地让国王吃惊了,谁都知道,马扎然主教先生从黎塞留主教先生这里继承了一个密探组织,连续两届主教就像是喂养着一群猎狗那样将他们喂养的饱饱的,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滋长繁衍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他们的触角可不仅限于法国,甚至连奥斯曼土耳其都有所触及,但路易从来就没想过要去触碰这张细密的罗网,这是主教先生的底线,就像是路易身下的王座。 但主教先生说,要将这位密探——很有可能是头目或是重要的钉子,引荐给国王。 “为什么?”路易问。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7) 埃戴尔那没有说话,但格拉兹特只是旋转手上的戒指,就从法阵中消失了,皇帝有一瞬间很紧张,但看到格拉兹特没有带走埃戴尔那就放下了肩膀,马曼犹豫了一会,瞪着皇帝,撕下了一条手臂,在那些东西吞噬它的时候,他也离开了,回到深渊去了。 皇帝知道他很快就会迎来恶魔,也许还有魔鬼的报复,但他不在乎,他走向法阵,法阵摇晃了一阵子,但他身上没有血,没有引导物,所以它们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他只看着埃戴尔那,埃戴尔那在变故发生的时候就飞了起来,但没用,他无法离开这个法阵,无数双黑色的手臂摇曳着从泥沼里伸出来,亲密地抓住他,一直把他拽落到泥沼里。 它们持续着汲取银龙身上的力量,泥沼不断地翻滚着,变幻出各种诡异而又瑰丽的景象,其中你可以看到白龙、银龙、绿龙、黑龙与红龙的轮廓与颜色,它们愤怒地发出无声的咆哮,火焰升腾,酸液横流,冰霜飞溅这些都是埃戴尔那吞噬了的力量,现在它们被法阵逐一从埃戴尔那的身上抽取了出来,从最初的到最后的,而沼泽的颜色也在不断地改变,从污秽的黑色逐渐变化为银色,最后在岩洞里只有荡漾着的水银湖,埃戴尔那恢复到了龙裔,也就是银龙与精灵的后裔的样子,一个褐发碧眼的年轻男性。 皇帝激烈地喘息着,他的眼睛几乎不敢离开埃戴尔那,按理说,埃戴尔那应该如那些怪物那样化作骸骨,但没有,虽然他现在看上去已经那样地虚弱——他似乎就快要死了,银龙的长子从身上取出了一张卷轴,撕开了它。 一道照亮了整个厅堂的雷电长枪从虚空中直击皇帝的心腹大患,在水银湖将其中的力量抽走之前,它贯穿了埃戴尔那的身躯,血和内脏从他的伤口里溢了出来,随即消失在了闪光的水银里。埃戴尔那似乎拼命地想要动一动,但他能够挪动的也只有手指而已。 看到这样的情形,皇帝不由得大笑,他几乎已经无法忍耐了,然后他愕然地看向上方,一个敌人正在飞速地接近,速度之快就像是那些看守甬道与阶梯的魔像都不存在,他诅咒了一声,卸掉了所有的符文石、卷轴与魔法用具——以免被阵法视作猎物,他的足趾尖锐的就像是匕首,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石头很凉,但比起石头来更阴冷的是荡漾的水银色液体,皇帝抗拒着本能——他必须走到法阵中央才能收回埃戴尔那以及其他龙裔、甚至还有两位深渊统治者留下的力量,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柄短剑雪亮的锋刃从他的胸前露了出来。 皇帝猛地回过头去,他看到了葛瑞弗丝,她正敏捷地后退,没有触碰到一点血迹,但他流血了,水银抓住了他,一个新的猎物。 “真是抱歉,陛下,”葛瑞弗丝说:“我知道您要做什么,虽然您口口声声说埃戴尔那是个吞噬同类的怪物,但您只是在嫉妒吧,您可不认为这是什么罪过,如果您成功了”她笑了一下:“我的结局只怕不比之前那些被吞噬的兄弟姐妹好到什么地方去,毕竟您说过,力量是没有穷尽的。” 尤其是皇帝就和埃戴尔那那样,身为龙裔,而非巨龙,那怕他们的力量胜过巨龙接近半神,依然不会被逼迫着离开这个位面,那时候,皇帝就是这个位面最强大的存在之一——问题就在于他仍然只是之一,为了他的野心,他会吞噬所有可以吞噬的东西,身为银龙之女的她肯定会是第一道大餐。 皇帝跌落在水银池里,他消失的比埃戴尔那还要快。 —————— 英格威的长刀切过了最后一尊魔像的脖颈,它的头从台阶上滚落下去,咚咚咚的,说不出的诡异和滑稽,然后精灵敏锐的双耳就听到它的撞击声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握紧了长刀走下去。 精灵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月光,在黑暗的地方,如果上方有月光照耀在荡漾的水面上,你就能看到那种皎洁的颜色,但随后他就发现它并不是水,而是某种危险的液体,因为它就像是一个活着的生物那样沿着台阶向上攀爬,精灵往上走了两步,就看到它晃动着跟了上来,放在其他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憨态可掬的动作却让英格威毛骨悚然,他给了自己一个飞行术,但他随后就发现,飞行术的失效时间竟然比以往短上一半,这时候他已经快离开最后一段甬道了——转角处泄露出来的亮光让他迟疑了一瞬间——精灵将长刀插回刀鞘里,双手往凹凸不平的顶面上一撘,就像是一只壁虎那样飞快地从岩顶上往外爬。 岩顶外不出他所料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让他想起白龙的洞窟,但这里比巨龙废弃的洞窟还要来得干净,因为这里只有起伏不定的水银湖,就像湖水下藏着一条巨龙或是无数鱼群那样,或大或小的水波不断地被掀起,冲向精灵,英格威完全是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与反应才能缓慢地移动到距离中心不远的地方——他绝对不会放弃,因为他已经看到埃戴尔那了。 只有一部分的埃戴尔那。 英格威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湖水中央是最平静的,也许是因为这里的“食物”还没吃完的缘故。正如英格威所说,埃戴尔那只有一部分——他的头颅是最完整的,但从胸膛往下,就只有森森白骨,左臂残缺,只有右臂还算完整,但也有大块的皮肤消失,露出里面的肌肉和筋络,他看到英格威的时候,居然还笑了笑。 英格威不假思索地松开了手,两股银色的湖水在他的头顶碰合,落在的水珠立刻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它们碰见的地方就立刻出现了萎缩和焦黑,但精灵已经落在了埃戴尔那的身边,无视湖水的腐蚀,他从身上取出精灵的生命之水,拼命地给埃戴尔那灌进去,埃戴尔那倒是乖乖地喝了,但随后精灵就绝望地看到它们从埃戴尔那裂开的喉咙里流了出来。 埃戴尔那抬起手,碰碰英格威的脸,“诸神在上,”他温柔而又惊讶地说:“是你?” “是我。”英格威说,“这是什么法术?我怎么才能带你出去?别怕,”他俯下身说,想要抱起埃戴尔那:“我们回林岛,”他说:“林岛的生命之泉可以治好你。” 埃戴尔那笑了,“真好,英格威,”他说,“但真抱歉啊,你还是来得晚了一点。”他说,然后一刀刺入了英格威的胸膛。 在英格威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埃戴尔那丢下刀,那只带着精灵鲜血的手按在领口,摘下了一枚别针,他把它轻轻地卡在英格威那只又尖又长的耳朵上,它立刻从别针变成了耳钉。 “再会了,我的朋友。”埃戴尔那说,然后发动了法术,当英格威想到这枚别针正是西玛丽尔的时候,他被抛向空中,他看着埃戴尔那沉了下去,被水银彻底吞没,但就在他感到悲痛的时候,一股阴冷而又强大的能量从湖水深处如同尖针一般地刺穿了整个箭矢之峰,精灵不是没有碰触过这样的力量——在他与每个不死者战斗的时候,他也从其他精灵、游侠与法师,还有万维林那里了解过一个灰袍是如何转化成巫妖的。 人们总是将巫妖的转化过程看的十分严谨以及刻板,但事实上,巫妖转化的方式有很多种,在万维林的记载中,就有很多巫妖留下的痕迹——因为人们在意识到正有一个邪恶无比的仪式在他们身边发生的时候,它基本上来说几乎都已经完成了,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巫妖在转化的时候,需要有足够的负能量浸润他的尸骸,需要多少负能量,就要抽取多少生命,而抽取生命的数量不但关系到仪式能否成功,还牵涉到成为巫妖的不死者是弱小还是强大,所以,一般而言,灰袍们都会尽可能地集敛祭品,直到无法隐瞒或是力有不逮。 英格威可以看到水银湖的中心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黑色小点,然后在瞬息之间,小点就忽地一声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这是灰黑色的负能量之火,它们以生机与能量作为燃料——之前水银湖汲取了多少,它们就燃烧多少,水银湖萎缩的有多么快,它就蔓延得有多么快——也许就在一霎那,湖水就见了底,而湖水之下是一层层累叠的白骨,从巨龙,到怪物,但英格威只能看到那具纤细瘦长的骨骸,直到那对黑沉沉的眼眶里,突然跳出一对针尖那么大的红色光点。 埃戴尔那伸出手骨,向英格威开心地摆了摆手。 如同实质的负能量呼啸而来,英格威被推向岩洞的顶壁,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粉碎,入侵的负能量切割着他的内脏,就在他即将死亡的那一刻,西玛丽尔把他带回了翡翠林岛。 —————— 埃戴尔那找到了委顿在地的葛瑞弗丝,她逃得挺快,但再快也没能快过埃戴尔那在转化为巫妖那一刻的负能量浪潮。 她在看到巫妖的时候,有点迷惑不解——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皇帝似乎没有召唤巫妖,要么是魔鬼或是恶魔领主的仆从,但她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了对方露出的手骨上,只有精灵或是半精灵才会多出一截的手骨让她立即恍然大悟,只是看向埃戴尔那的眼神还有一些复杂。 “你想说些什么?”埃戴尔那和善地问道,感谢皇帝,他跳过了一大段不死者的必经历程,能够马上拥有洁白的骨架让他很满意,把英格威送回到翡翠林岛他也很高兴——希望英格威别怪他在林岛留下了锚点,所以他现在心情很好。 “你知道”葛瑞弗丝艰难地说。 “嗯,我知道。”埃戴尔那说。 葛瑞弗丝不再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很明显,也许在皇帝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的时候,埃戴尔那就做好了准备——他为埃戴尔那做了嫁衣,埃戴尔那一开始就没把这座庞大的帝国放在心上,一阵憎恶涌上心头,葛瑞弗丝只能努力遮掩,但还是泄露出了一点:“法崙不好吗?”做法崙的皇帝,做巨龙,成为位面独一无二的主宰——你明明距离皇座甚至神位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是我,如果是皇帝,如果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不好。”埃戴尔那可以说是很有耐心地说:“我觉得不好,你们的父亲也这么认为。”他笑了笑,当然,只有骸骨的巫妖笑起来更像是在用牙齿打架,但要埃戴尔那说,多清脆啊:“别这么看着我,葛瑞弗丝,你们不是一直在向他献媚吗?既然如此,你们怎么就没察觉出,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开始厌倦了这一切,什么法崙啊,什么箭矢之峰啊,什么皇座啊对于一只巨龙来说,这都是些什么无聊的东西啊,还不如一股子会冒泡的泉水有趣。” “所以啊,”他轻描淡写地说:“就有了我,你知道在我吞噬了第一只猎物的时候,他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他说,毁灭很有趣吧?” 他向葛瑞弗丝低下头:“现在我也要问你,葛瑞弗丝,毁灭有趣吗?” 葛瑞弗丝只想说见你的无底深渊的有趣!但她最后还是从心了:“您要我做什么?” “你一直识情知趣,”埃戴尔那说:“在我面前如此,在皇帝面前如此,很好,请继续保持下去,我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只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请说。” “法崙已经几乎分崩离析,可惜是几乎,请你帮我确定一下,如何?” “那么我怎么办呢?在法崙毁灭之后?”葛瑞弗丝绝望地说道。 “你可以去龙火列岛。” “我不知道还有这地方。” “就是精灵和一些游侠拼命把平民往上搬的那些小岛群。” 葛瑞弗丝眼神死:“我记得那个精灵是您的朋友。” “没错,”埃戴尔那说:“所以我很不高兴。” 圣者番外——龙裔(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48) “那么,龙火列岛的局面是您有意引导的吗?”巫妖问。 “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埃戴尔那说。 “但这样,”克瑞玛尔忍不住插嘴道:“英格威陛下难道不会更生气吗?” “你错了,”埃戴尔那给了他一个慈祥的闪烁,别问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的作为可以说给龙火列岛的人们减少了很多麻烦。当然,你可能会无法理解,”半神巫妖对巫妖这么说,然后转向克瑞玛尔,他的最后一个弟子:“我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接受的教育与信息甚至可以比拟一条巨龙,孩子,那么我来问你,如果按照精灵与那些伪善的家伙们所做的,将那群人一股脑儿地塞到岛屿上,会是个怎样的结果呢?”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下意识地就想说,一个平静而幸福的未来,但随即他就想到,不会有这么一个平淡简单的答案,他继续思考下去,得到的结果让他不自觉地蹙眉:“您是说” “嗯?”半神巫妖说:“说吧。” “您是说他们会会相互争斗,甚至继续战争吗?”克瑞玛尔迟疑地回答。 半神巫妖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没错。”他爽快地说,“也许他们的初衷是好的,但那些都是什么人呢?平民、奴隶、甚至还有罪犯,而他们过去的生活,遵守的法律,得到的教育又是怎样的呢?亲爱的,即便用天壤之别也无法形容——我们先从人数居中的平民说起,在法崙时代,这个帝国中最高阶层是巨龙与龙裔,而后是施法者,战士与官员,之后才是商人,手工业者与农民,再来就是奴隶,这种阶层的分割方式已经持续了上千年,又怎么可能在短暂的十几年里得到改变呢?就算是最寒微的平民也能够有一两个奴隶驱使,对于他们来说,奴隶就是工具,就和他们用的勺子,睡的床,骑乘的骡马那样毫无区别,就算战火连绵,就算被迫抛家弃舍,就算双手空空,突然之间,你对他们说,不,你不能用勺子,不能睡床,不能骑马,因为它们是自由的,你会愿意吗?就算受到压迫,只怕也会心不甘情不愿,更不用说承认奴隶和他们一样是人,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 然后是奴隶,当时龙火列岛的奴隶人数高于平民与罪犯,但问题就在于,在战争开始之前,奴隶们,我是说,每一个奴隶最渴望的事情莫过于能够得到一个慷慨的主人,脖子上的铁项圈不要太重,能够保证每日一餐就算是最幸运的了,然后突然有人对他们说,他们没有主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那么他们又会这样做呢? 我来告诉你,他们要么在惊慌失措中再给自己找一个主人,或许还要为他们之前的主人复仇;也有可能,他们会沦为只靠本能的动物,因为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有的呢,他们会欣喜若狂地想要成为另一个主人,最好是原先主人的主人,然后将自己遭遇的一切加倍回报回去 最后这一种,如果能够遏制住自己的渴求与疯狂,也许还不至于太糟糕,但问题是,最后他们都会变成罪犯,而且是那种最可怕的罪犯,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他们不曾被当作一个人,你又怎么能够让他们成为人?” “当然,”半神巫妖说:“还有罪犯,虽然其中确实有大半无辜的人,但能够在法崙的监牢里活下来,就算是泰尔的信徒也会堕落到让魔鬼都感到恐惧的地步——你曾看到过吧,克瑞玛尔,在你援救那些罗萨达牧师的时候,法崙的监牢要比那里可怕上一千倍——毫不夸张,白塔的监牢至少还能容许他们躺下或是蜷缩起来,但法崙的监牢,那就是一座人肉森林,尤其是在战时,官员与领主们根本无暇顾及除了钱财、奴隶与军备之外的东西,一些人只是因为略有资产就被寻隙问罪,他们被直接塞到监牢里,监牢里人满为患,所以每个人都只能直挺挺地站着,若是有人死了,他们得靠蠕动才能把它丢出去,至于食物无底深渊在下,谁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有人怜悯,倒是会在他们头顶撒尿,据我所知,即便有人有幸获救或是被赦免,那么也要依靠士兵们突然冲进去才能把那个人拉出来释放,如果他还活着——但如果只是按部就班,按律行事,那些罪犯就会把那个幸运儿活活咬死。” “对,”半神巫妖继续道:“这些就是龙火列岛最深,最坚固,也是最肮脏的基石,他们要比任何人,比奴隶,比农民,比工匠,比战士都要活得长,若不是那时的葛瑞弗丝与她的臣子,都是龙裔术士到了岛上后杀了几千个这样的人,并且施法让他们的头颅哀嚎了数年,只怕最后没几个人能活下来——唉,我亲爱的英格威,我的朋友,他虽然有着一颗仁善的心,却根本不曾低下头去仔细地查看过脚下的污秽——他将毒蛇、鼬鼠与鬣狗放在一起,还希望它们能够平和度日,还为他们选择了那么一个封闭的地方——说真的,要不是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要以为他是有意仿效无底深渊在培养劣魔或是相似的生物了。” 克瑞玛尔听到这里,不由得鼓起了脸,他觉得半神巫妖的话一定有不对的地方,但他怎么也找不出来,因此十分郁闷。 “那么说,密林之王一定十分感激您喽。”巫妖阴恻恻地代自己曾经的同居人发了话,果然,不肖弟子的一句话就让埃戴尔那的灵魂宝石都黯淡了,他咕哝了几句谁也无法听懂的话,不过大概意思就是后悔怎么就收了这样一个混蛋弟子之类的:“他会理解的,”他垂死挣扎般地说道:“只是需要时间。” “一千年了”克瑞玛尔幽幽地说。 “时间对我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埃戴尔那说,现在英格威是从神,而他也已经距离神火点燃也只有一步,只是埃戴尔那始终不确定自己应该选择这样的神职,虽然之前已经有一位巫妖之神,但要说有几个巫妖会真心信奉这位先辈,那就呵呵了,现在他的信徒也多是一些无法继续有所寸进的死灵法师或是不死者,尤其像是埃戴尔那,这位还只不是巫妖的时候就掀翻了一整个法崙,将整个银龙王室直系做了陪葬的家伙。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虽然情商也不那么高,但他就这么还是忍不住问道:“之后您和那位陛下就没有再见过面吗?” “怎么可能!”埃戴尔那骄傲地说:“虽然我们之间有了一些小小的误会,但我们毕竟还是朋友,我可是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而他也始终对我极其关切” “您那时候可是赫赫有名,”巫妖静静地说:“您的卷宗在术士塔有一整个房间,别的巫妖顶多只是邪恶,您不但邪恶而且疯癫,那位陛下不关注您,您的受害族群会扩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吧。” “嗯,那也是他关心我啊。”埃戴尔那说:“虽然我不在意,但还是很有几分喜悦的,特别是看到他因为不想让我有更多的敌人而成为我的敌人的时候。” 虽然有点拗口,但巫妖和克瑞玛尔还是看向了正用尾椎骨拖住了颈椎(可以想象一下所谓的少女托)的埃戴尔那,对他的厚颜无耻表示十二万分的佩服。 “而且我不疯,”埃戴尔那又说:“一点也不,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的放矢,”所以你这个小崽子别总是诋毁你的导师!“那时候我只是有些急切,”他故意擦了擦那颗粉色的灵魂宝石:“我那时可是面对着整个法崙的滋扰,是的,哪怕我已经跑到了七十七群岛,我以为死人总是会安静一点,事实却并非如此,所以我需要变得更强大一些——既然你说术士塔有许多关于我的记载,那么你就该知道,那时候我正忙于寻找灵魂宝石。” 这倒没错,巫妖点了点头,然后他想起在那张记载中夹着的纸条或是书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他对异界的灵魂说:“你的凯妈妈就是那时候出生的。” 也许是错觉,克瑞玛尔觉得半神巫妖脊椎骨间的灵魂宝石猛烈地闪了闪,但他转头去看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没有一点异常,他就又把头转过去了,对于凯瑞本的事情他总是很感兴趣的,特别是“您那时候还在与密林之王见面吗?”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纯洁地问道:“凯瑞本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精灵?能告诉我吗?”凯瑞本的母亲在凯瑞本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回归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脚下了,凯瑞本对她的记忆寥寥无几,但他和克瑞玛尔说起来的时候确实十分怀念自己的妈妈。 “啊,”半神巫妖没精打采地沉默了一会之后才说:“一个挺普通的精灵,没什么可说的” “我不这么认为,”克瑞玛尔完全出自于真心地说:“她一定是个极其完美的女性。”有英格威这样的配偶与凯瑞本这样的儿子,异界的灵魂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是一个平凡之人的。 巫妖在一旁敲了两下牙齿,若是你们还记得,这代表他正在发出一声嗤笑。 “一定要说的话,”埃戴尔那被这么真心实意的打击哽住了,更可恨的是他发现自己也确实不愿意过于贬低对方,正如他的小弟子所说的,她是英格威的妻子:“她是一位极其坚韧的女性。” 克瑞玛尔不说话,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埃戴尔那,想来他想要知道更多。 “好吧,”埃戴尔那说:“但说来话长” ———————— 埃戴尔那很少悔恨,哪怕他干掉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直系血亲也是如此,但事情总有万一,譬如他可以说是促使英格威与他的妻子凯莱布丽尔相见的罪魁祸首之一。 具体时间要追溯到他成为巫妖,而那些忘恩负义的旁系们在分割了庞大的法崙后,也许是出于恐惧,也许是出于憎恨,也许是出于嫉妒或是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他们开始或明或暗地追索埃戴尔那的行踪,这让埃戴尔那无法继续平静地生活(他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发现蠢货竟然处处都有,包括七十七群岛,也有可能,他的出现直接威胁到了那位神力微薄的巫妖之神,他被这位神祗的牧师威胁,要么成为对方的信徒,要么就等着自己的命匣被摧毁,当然,埃戴尔那一向很愿意满足别人的愿望,就像是他的兄长和其他直系血亲,他就一路找上去,连续毁掉了不下一打的命匣。 他的强大更是让那位喜欢夸夸其谈的自大者感到愤怒与畏惧,他不再威胁,而是直接投影到了主物质位面,在那场战斗中埃戴尔那差点就灰飞烟灭了,幸而他最后还是逃回了自己的命匣里——至于那位神祗怎么没能找到他的命匣,这个姑且之后再说,事实上到了这一步,也许很多不死者都会屈服,成为这位巫妖之神的信徒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神力微弱,他对信徒的羁绊程度并不高,但埃戴尔那一想到自己要向一个先效力于塔洛斯,又服从于阿祖斯,最后还成为莎尔的裙下之臣的不死者卑躬屈膝就要呕吐出来了——虽然这对现在的他难度有点高。 所以他终于从命匣中复苏的时候,他选择了继续,并且尽快地变得更强大。 巫妖再上一阶,就是半神巫妖,要成为半神巫妖,所要付出的代价更为可观,但承蒙法崙的皇帝(无论是哪一个)所赐,埃戴尔那没有这方面的顾虑,问题就在于灵魂宝石,每个半神巫妖都需要自己去寻觅的灵魂宝石——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宝石才能成为半神巫妖的灵魂宝石,就连巫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地寻觅蕴含着强大魔力的各种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