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江山》 第一章 重生盛唐 “火长!”就在谢云沉思凝想的时候,身前忽然跑来两个忙忙叨叨的唐军莽汉。 谢云讶然回过头来,顿时面露微笑。 他自然认得眼前这两个兵汉子。一个叫秦晋,一个叫马原,乃是属于自己管下第七火的袍泽兄弟。 “怎么了?”谢云舒展懒腰,霍然站起身来,拍着两人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是不是又缺钱买酒了?” “瞧您说的——”秦晋挠挠头,忽然沉声道:“戍堡前来了一支小商队,说想要入城散货。” 散货便是做生意的意思。绥戎城是座西陲戍堡,自然没有关陇、中原那种固定的大集市。不过好在处于唐蕃商道上,平日里也有不少行商来往,落脚时便在热闹处搭起一个草市,散出货物以供众人买卖。 谢云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有什么问题吗?这种行商平日里不也多的是。” “可是他们似乎是西面来的吐谷浑人!”马原侃然正色道:“吐谷浑已经灭国近百年。一部分内附我大唐,另外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已经成为吐蕃人的属民。”谢云闻言摆了摆手,脸色也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明白马原的意思。曾经强盛几百年的吐谷浑早已分崩离析,一些部众内附于大唐朝廷的灵州。至于河湟一带的吐谷浑部落,早已经被吐蕃王国吞并近百年。 这些吐谷浑部族,如今都甘心臣服在吐蕃人治下当赞普的顺民,甚至屡屡成为吐蕃侵略唐土的先锋。若没有吐蕃人的授意,他们没事会来绥戎城这种戍堡行商散货才怪!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谢云正言厉色道:“这些吐谷浑人早已是吐蕃的臣民。如今皇甫大帅被贬,而王节帅还未到任,吐蕃或许想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也说不定。” 谢云这话并非空穴来风。如今王忠嗣虽然已经接替皇甫惟明的职位,但他如今身处长安。陇右、河西两镇的军务尚未来得及交接。 毕竟皇甫惟明被贬一事算是意外,是大唐朝廷内部政治-斗争引发的权力交替。王忠嗣接替皇甫惟明持节河陇一事,恐怕并非是李隆基与朝廷深思熟虑下的结果。 这件事有它的凑巧性。抛却朝堂上的影响,陇右各镇却因此处于最高军事权力的真空期。皇甫惟明已离职,而王忠嗣尚未走马上任,如今确实是吐蕃人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这并非没有先例。开元二十九年,吐蕃大军便趁着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盖嘉运不思防务而趁机偷袭石堡城,使得唐军失去了这一重要的战略要点。 谢云是后世人,虽然对于历史事件无法完全尽知,但一些大的脉络还是有所把握。吐蕃是否会趁机偷袭绥戎城,实在很难预料。 “秦晋,你去通知第七火的兄弟到城门下集合。”谢云义正词严道:“然后告诉戍堡里的其它袍泽,加紧戒备。不要让吐蕃人有机可趁。” “是——”秦晋敛容屏气,不敢稍微大意,急忙往城门方向跑去。 谢云本来还想让马原去通知绥戎城戍主管崇嗣。毕竟他是绥戎城的头儿,一切事情都需要经过他同意才能做主。只不过事情尚未弄清楚,谢云也不敢小题大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走!”谢云朝马原招呼一声,微微笑道:“就让我们去会会这些所谓的吐谷浑商人——” 谢云匆匆忙忙赶到戍堡西门。当他走到西门时,轮值的唐军将士早已经是严阵以待。谢云见到第七火的兄弟已经齐齐聚集在这里,心下一阵宽慰。 “火长——”秦晋几人见到谢云赶到,纷纷回过身来向他行礼。 “免了。”谢云大手一挥,正容亢色道:“都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加紧戒备,绝不能让奸细混进来!” “是!”众人异口同声。 谢云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走上前去查看那群吐谷浑行商的身影。 城门外早已聚集着好些胡人的身影。他们大多身穿小袖胡服,脚衣小口袴,头上带着一顶白毛毡长裙帽。从表面看,的确是一副吐谷浑人的标准装扮。 谢云当即吸了一口凉气。对方大概有三十来人。倘若这些人都是吐蕃部兵所假扮,一旦不小心被他们混进来,那绥戎城还真是有些危险了。 诚然绥戎城的驻军有一百人,远比对方为多。但绥戎城的地势稍较平坦,并无石堡城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若被吐蕃利用奸细混入城中,里应外合之下,绥戎城绝然会失守。 这并非无稽之谈。当年石堡城就是被吐蕃人用这种把戏给偷袭拿下的。若今日守卫绥戎城门的人是盖嘉运那样的冒失鬼,那么吐蕃军再复制一次石堡城的成功,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是什么人?”谢云大声喝问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为首的商人跳下骆驼,快步来到城楼下,冲谢云他们行了个番礼,笑容可掬道:“见过各位大唐勇士。我们是居住湟水的吐谷浑部人,如今要到长安贩卖土货。因其中一些酒水太过沉重,所以想在堡中先行散货,希望各位军爷能给个方便。” 他说出“酒水”那两个字时,城墙上的驻军早已神情一动,纷纷露出馋色。 谢云闻言一凛,心中暗道:“好家伙,还真是会对症下药。” 须知陇右各州远远比不上中原花花世界繁华。即便是陇右节度使的治所鄯州西平郡,如今也不过是两万七千多的人口,比之内地一个大县都有所不如。 这样的地方,平日自然不会有多少乐子可言。诚然河陇多美酒,但像绥戎城这样的边陲戍堡是绝然享受不到的。所以戍守在绥戎城的士兵一向百无聊赖,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既无酒,又无女人。这样的日子,对这些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儿来说,的确艰苦难熬。若刚才是换了别人值守,面对这群“商人”的诱惑,说不定一时糊涂就真打开城门了。 石堡城的教训就在眼前,谢云也不敢大意,冷笑一声道:“你们既然是居住湟水的吐谷浑部人,前往长安,有经过你们吐蕃东岱的同意么?” “东岱”就是千户的意思。在吐蕃,东岱不仅是基本行政单位,亦为军事单位。松赞干布之时,划全国为五茹、六十一东岱。随着吐蕃的扩张与壮大,一个东岱已经发展到万人的兵力,其长官则称为“东本”。 “军爷误会了。”吐谷浑行商首领的唐音汉语讲的颇为纯正,眉开眼笑道:“我们是奉吐谷浑可汗的命令,前往长安西市交易。” “哦?”谢云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说到吐谷浑可汗,我倒是知道一个。他叫慕容曦轮,如今是我们大唐的乌地野拔勤豆可汗兼安乐州都督。不知道你口中的可汗是不是他呢?” 吐谷浑行商首领的额头流下几滴汗水,努力保持满脸笑意道:“军爷说笑了,我们湟水吐谷浑奉的是莫贺吐浑可汗的命令。” 谢云睨着行商首领一眼,放声大笑道:“我知道你口中的莫贺吐浑可汗。他是吐蕃人扶持的吐谷浑小王。如今是吐蕃赞普的外甥兼大论。去年皇甫大帅攻打石堡城,便是被你这位可汗害的功亏一篑,是么?” 行商首领脸色大变,神情阴晴不定。他十分意外一个普通的唐军兵卒子怎么有这么深的城府。 “恐怕你们行商是假,想要重蹈石堡城的计划才是真的吧。”谢云俊美的脸庞顿时凛若冰霜。 第二章 河湟胡商 “火长!”就在谢云沉思凝想的时候,身前忽然跑来两个忙忙叨叨的唐军莽汉。 谢云讶然回过头来,顿时面露微笑。 他自然认得眼前这两个兵汉子。一个叫秦晋,一个叫马原,乃是属于自己管下第七火的袍泽兄弟。 “怎么了?”谢云舒展懒腰,霍然站起身来,拍着两人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是不是又缺钱买酒了?” “瞧您说的——”秦晋挠挠头,忽然沉声道:“戍堡前来了一支小商队,说想要入城散货。” 散货便是做生意的意思。绥戎城是座西陲戍堡,自然没有关陇、中原那种固定的大集市。不过好在处于唐蕃商道上,平日里也有不少行商来往,落脚时便在热闹处搭起一个草市,散出货物以供众人买卖。 谢云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有什么问题吗?这种行商平日里不也多的是。” “可是他们似乎是西面来的吐谷浑人!”马原侃然正色道:“吐谷浑已经灭国近百年。一部分内附我大唐,另外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已经成为吐蕃人的属民。”谢云闻言摆了摆手,脸色也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明白马原的意思。曾经强盛几百年的吐谷浑早已分崩离析,一些部众内附于大唐朝廷的灵州。至于河湟一带的吐谷浑部落,早已经被吐蕃王国吞并近百年。 这些吐谷浑部族,如今都甘心臣服在吐蕃人治下当赞普的顺民,甚至屡屡成为吐蕃侵略唐土的先锋。若没有吐蕃人的授意,他们没事会来绥戎城这种戍堡行商散货才怪!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谢云正言厉色道:“这些吐谷浑人早已是吐蕃的臣民。如今皇甫大帅被贬,而王节帅还未到任,吐蕃或许想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也说不定。” 谢云这话并非空穴来风。如今王忠嗣虽然已经接替皇甫惟明的职位,但他如今身处长安。陇右、河西两镇的军务尚未来得及交接。 毕竟皇甫惟明被贬一事算是意外,是大唐朝廷内部政治-斗争引发的权力交替。王忠嗣接替皇甫惟明持节河陇一事,恐怕并非是李隆基与朝廷深思熟虑下的结果。 这件事有它的凑巧性。抛却朝堂上的影响,陇右各镇却因此处于最高军事权力的真空期。皇甫惟明已离职,而王忠嗣尚未走马上任,如今确实是吐蕃人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这并非没有先例。开元二十九年,吐蕃大军便趁着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盖嘉运不思防务而趁机偷袭石堡城,使得唐军失去了这一重要的战略要点。 谢云是后世人,虽然对于历史事件无法完全尽知,但一些大的脉络还是有所把握。吐蕃是否会趁机偷袭绥戎城,实在很难预料。 “秦晋,你去通知第七火的兄弟到城门下集合。”谢云义正词严道:“然后告诉戍堡里的其它袍泽,加紧戒备。不要让吐蕃人有机可趁。” “是——”秦晋敛容屏气,不敢稍微大意,急忙往城门方向跑去。 谢云本来还想让马原去通知绥戎城戍主管崇嗣。毕竟他是绥戎城的头儿,一切事情都需要经过他同意才能做主。只不过事情尚未弄清楚,谢云也不敢小题大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走!”谢云朝马原招呼一声,微微笑道:“就让我们去会会这些所谓的吐谷浑商人——” 谢云匆匆忙忙赶到戍堡西门。当他走到西门时,轮值的唐军将士早已经是严阵以待。谢云见到第七火的兄弟已经齐齐聚集在这里,心下一阵宽慰。 “火长——”秦晋几人见到谢云赶到,纷纷回过身来向他行礼。 “免了。”谢云大手一挥,正容亢色道:“都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加紧戒备,绝不能让奸细混进来!” “是!”众人异口同声。 谢云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走上前去查看那群吐谷浑行商的身影。 城门外早已聚集着好些胡人的身影。他们大多身穿小袖胡服,脚衣小口袴,头上带着一顶白毛毡长裙帽。从表面看,的确是一副吐谷浑人的标准装扮。 谢云当即吸了一口凉气。对方大概有三十来人。倘若这些人都是吐蕃部兵所假扮,一旦不小心被他们混进来,那绥戎城还真是有些危险了。 诚然绥戎城的驻军有一百人,远比对方为多。但绥戎城的地势稍较平坦,并无石堡城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若被吐蕃利用奸细混入城中,里应外合之下,绥戎城绝然会失守。 这并非无稽之谈。当年石堡城就是被吐蕃人用这种把戏给偷袭拿下的。若今日守卫绥戎城门的人是盖嘉运那样的冒失鬼,那么吐蕃军再复制一次石堡城的成功,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是什么人?”谢云大声喝问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为首的商人跳下骆驼,快步来到城楼下,冲谢云他们行了个番礼,笑容可掬道:“见过各位大唐勇士。我们是居住湟水的吐谷浑部人,如今要到长安贩卖土货。因其中一些酒水太过沉重,所以想在堡中先行散货,希望各位军爷能给个方便。” 他说出“酒水”那两个字时,城墙上的驻军早已神情一动,纷纷露出馋色。 谢云闻言一凛,心中暗道:“好家伙,还真是会对症下药。” 须知陇右各州远远比不上中原花花世界繁华。即便是陇右节度使的治所鄯州西平郡,如今也不过是两万七千多的人口,比之内地一个大县都有所不如。 这样的地方,平日自然不会有多少乐子可言。诚然河陇多美酒,但像绥戎城这样的边陲戍堡是绝然享受不到的。所以戍守在绥戎城的士兵一向百无聊赖,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既无酒,又无女人。这样的日子,对这些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儿来说,的确艰苦难熬。若刚才是换了别人值守,面对这群“商人”的诱惑,说不定一时糊涂就真打开城门了。 石堡城的教训就在眼前,谢云也不敢大意,冷笑一声道:“你们既然是居住湟水的吐谷浑部人,前往长安,有经过你们吐蕃东岱的同意么?” “东岱”就是千户的意思。在吐蕃,东岱不仅是基本行政单位,亦为军事单位。松赞干布之时,划全国为五茹、六十一东岱。随着吐蕃的扩张与壮大,一个东岱已经发展到万人的兵力,其长官则称为“东本”。 “军爷误会了。”吐谷浑行商首领的唐音汉语讲的颇为纯正,眉开眼笑道:“我们是奉吐谷浑可汗的命令,前往长安西市交易。” “哦?”谢云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说到吐谷浑可汗,我倒是知道一个。他叫慕容曦轮,如今是我们大唐的乌地野拔勤豆可汗兼安乐州都督。不知道你口中的可汗是不是他呢?” 吐谷浑行商首领的额头流下几滴汗水,努力保持满脸笑意道:“军爷说笑了,我们湟水吐谷浑奉的是莫贺吐浑可汗的命令。” 谢云睨着行商首领一眼,放声大笑道:“我知道你口中的莫贺吐浑可汗。他是吐蕃人扶持的吐谷浑小王。如今是吐蕃赞普的外甥兼大论。去年皇甫大帅攻打石堡城,便是被你这位可汗害的功亏一篑,是么?” 行商首领脸色大变,神情阴晴不定。他十分意外一个普通的唐军兵卒子怎么有这么深的城府。 “恐怕你们行商是假,想要重蹈石堡城的计划才是真的吧。”谢云俊美的脸庞顿时凛若冰霜。 第三章 吐蕃奸细 谢云示意手下将弓箭搭好瞄准对方,以防万一,旋即不屑地瞥了那行商首领一眼,冷冷喝道:“说吧,你们后面还有多少人马?” “我们可都是循规蹈矩的商人。”行商首领怛然失色,急忙辩解道:“难道就因为我们吐谷浑部族臣服于吐蕃,军爷就断定我们图谋不轨么?” “唐蕃虽为敌国,不过我大唐并未明令禁止两国交易。倘若你们真是循规蹈矩的商人,即便真是吐蕃人,我又如何会为难?”谢云哈哈大笑,指着行商首领身后那群人道:“只是有时候不怕神的对手,就怕猪的队友。你自己说的倒是有根有据,只是你身后那群人,个个身上都散发着凛然的杀气。” 行商首领愕然回过头去,与身后那群人面面相觑。可是他并没有看出谢云嘴里说的那种“杀气”。 谢云冷笑一声道:“只有真正从沙场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军士,身上才会有这种肃然杀气。我们是行伍出身的军人,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了。任你巧舌如簧,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谢云此言并非无稽之谈。这世界上各种行业,总会产生各自的风格气质。像城楼下这些所谓的商人,个个凶神恶煞,杀气外露。若说他们是循规蹈矩的商人,那真是鬼才会信! “跟这群唐狗啰嗦什么,我看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行商首领身后一个大汉见事情败露,顿时拔出一把索波弯刀,朝着众人一阵咆哮道:“王子有令,夺下绥戎城,全部赐予铁告身——” 行商身后的那伙人纷纷拔出刀剑,露出一脸狰狞面目。看得那个行商首领大跌眼镜,埋怨不已。 “吐蕃獒犬,果然露出锋利的狗爪了。”谢云面不改色,左手高高举起,声音冰冷的说道:“除了那名行商首领留下活口以外,全部斩尽杀绝——” 他身边的唐兵闻言面露犹豫之色,徘徊不前。他们并不属于谢云管辖,谢云的命令对他们来说,其实并无多大作用。 但第七火的兄弟只是惊讶了一两秒后,便不假思索地按照谢云的吩咐行事。虽然谢云成为火长才二十多天,可他们早已习惯接受谢云的命令。 “咻—咻—咻——”他们纷纷举起漆角弓,将早已经撘在弓弦上的羽箭飞射而出。 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便有好几个人被唐军锋利的箭簇所穿透,顿时跌躺在地。 “九支箭,射死了七个人。很好!”谢云满意的点点头。他的这几个部下,总不算太差。 他身旁的唐兵也终于举起自己手中的角弓,叫箭头瞄准在吐蕃兵身上。此时对方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弓弩,想要以牙还牙。 可惜,并没有什么作用。就如同两军对峙一般,行动慢的一方,必死无疑。 唐兵羽箭脱弦而出。尽管距离很短,但三四十支箭组成的小小箭云,依旧在低空中扬起一道漂亮的、短短的弧线。 这么短的距离,锋利的箭头完全足以贯穿对方的身体。不管对方到底是吐谷浑人,还是吐蕃人,此时通通成为了死人。 行商首领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浑身不停颤抖。好在他脑袋还算灵活,朝着西面方向转身纵马就跑。 “我留下你的命,可不是让你跑的。”谢云冷冷一笑,将自己的角弓举起,慢慢将弓弦拉满,待瞄准那行商首领后,霍然将箭簇闪电般射去。 行商首领的左腿被一箭射中,箭头透肉而出,顿时摔落在沙地上。 “郭封、刘进、王大牛,你们三个带人去把城外清理一下。”谢云把角弓扔给旁边的秦晋,然后又让李仲、马原去把那行商首领抬进来。 “是——”第七火的唐兵已经习惯接受谢云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 他们对谢云的行为露出钦佩之色。只是他们没发觉,谢云的后背其实早就湿透了。 李仲与马原把那行商首领抬进城内。他的左腿被利箭穿过,周围浸满鲜血。而他本人则是面如土色,早已晕了过去。 谢云面露不忍之色,叹息一声,摆摆手道:“把他抬进我的营帐,先让药官帮他拔箭敷药吧……” 两人应命而去,这时郭封面色凝重地走到谢云身旁,将白色木牌递给谢云。 谢云将这个白色木牌翻来翻去,见上面写着一大堆看不懂的文字,便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吐蕃士兵的白证。”郭封解释道:“就跟我们大唐的腰符一样。” “原来如此。”谢云点点头,问道:“这么说来,他们是普通的吐蕃士兵?” “在吐蕃的告身制度里,有战功的勇士授予铜文字告身,高原本部的禁卫军则分发红证。”郭封点点头,一丝不苟解释道:“至于普通部落士兵则是发予白证。从这上面的吐蕃文字来看,他们的确是湟水一带的吐谷浑部兵。” 吐蕃以“文字告身”制度,来明确诸部臣民的等级划分。按身份高低分别为:大玉文字告身、小玉文字告身、大金文字告身、小金文字告身、颇罗弥告身、大银文字告身、小银文字告身、青铜告身、铜文字告身、铁文字告身、白木水告身。 就如同大唐用不同颜色的章服制度,与不同材料的鱼袋制度,将朝廷官员划分为九品三十等。吐蕃也用不同材质的文字告身,将吐蕃各部落的臣民划分为六级十二等。只不过相比之下,吐蕃制度明显就简略了不少。 谢云虽然身为后世人,却也很快听懂郭封的解释。这些吐蕃的告身牌子,大致就类似于后世的身份证或者工作凭证吧。 “这么说来,这些人的确是受吐蕃所派遣。”谢云将白色木牌递给郭封,摇头叹息道:“吐蕃人果然想浑水摸鱼啊。” “我们要不要先禀告戍主——”郭封小心翼翼凑在谢云耳边说道:“毕竟这事情,看起来似乎不小。” 谢云点点头。吐蕃人显然不会就此轻易罢手,告诉戍主管崇嗣严加防范是很有必要的。 “只不过这种伎俩,未免太过拙劣了吧?”谢云望着抬进来的吐蕃人尸体,眉头紧锁道:“想要依靠这三十个人混入堡中,成功率明显不高。若想藉此里应外合,再次复制偷袭石堡城的成功,未免也太过想当然了吧?” 谢云长长吁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这件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啊……” 第四章 戍堡旅帅 谢云不过是绥戎城里一个普通火长,像处理吐蕃奸细这些事情,他没有权力独自决定。无论是官场还是职场,倘若越俎代谋,只会死得很惨。 两世为人的谢云,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独自赶到衙府去禀告绥戎城的戍主管崇嗣。 不过谢云对于管崇嗣这个人,其实是很没底的。从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可以了解到,管崇嗣这个人作战很勇猛,但性情鲁莽暴躁,因此这么多年还未得到升迁。 谢云前世对唐史倒是有所涉猎,也知道管崇嗣这个人在历史上倒也留下一些微妙的事迹,只不过都成为一些大人物列传里的丑角。 在安史之乱中,管崇嗣先是被宰相李勉弹劾“不知礼仪”,后又被颜真卿弹劾为“目无君长”;担任河东节度使不到半年,就因为粮食耗散而被罢免。从中可看出此人的确是性格疏率,属于纯粹的武人莽将。 这样一个直率粗鲁的莽汉,谢云却总能从记忆里读取出原来身体主人对他那种深深的畏惧。 这种畏惧挥之不去,甚至延及到目前谢云的身上。导致他在踏入绥戎城衙府的时候,浑身都感到发悚。 绥戎城虽然只是一座边陲戍堡,但也有自己的衙府。那是绥戎城戍主处理城中军务的居所。不过这座衙府,充其量也就是个四面夯土的普通古代小宅,甚至由于年代久远,土墙上的裂痕已经清晰可见。 管崇嗣如今大概五十岁,官授从第六品上阶的振威校尉、领右监门校尉;授绥戎城戍主,白水军旅帅。 唐朝振威校尉是从第六品上的武散官,也就是表示官员等级的名号,并无实职。而右监门校尉是同品阶的职事官,只不过管崇嗣只是虚领,也非实职。他实际有实权的官职,便是绥戎城戍主,白水军旅帅。 大唐军队编制,是以一百人为一个旅,设旅帅。而每旅辖两队,每队五十人,队设队正。每队又分为五火,每火十人,火置火长。 绥戎城驻扎着一百名唐军,也正好就是一个“旅”的编制。管崇嗣便是旅帅的身份兼任绥戎城的戍主。而谢云,便是管崇嗣辖下最基层的一个火长。 从第六品上阶的官位,在大唐已经不算低了。毕竟盛唐的官职极为珍贵,普通文武官员做到三品几近到头。与后来清朝那种一二品总兵游击满地走的时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对于管崇嗣这样一个五十岁的老人来说,在边陲奋斗了大半辈子才得到从六品的武职,这混的也着实算悲催了。 当然,若按历史发展,管崇嗣在安史之乱后会青云直步,成为显赫一时的封疆节帅。只是既然谢云无缘无故都能穿越,那么这个时代还会按照原来的轨道走吗? 谢云怀着这种想法,摇头苦笑地走进绥戎城的衙府。 绥戎城衙府的正堂,其实也就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谢云一眼望去,总感觉有点抗战时期延安窑房的味道。 “属下拜见旅帅——”谢云刚刚踏入正堂,只觉得双手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由此看来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的确害怕管崇嗣到骨子里,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管崇嗣生的紫黑阔脸,颇有虎威。只不过由于年纪问题,鬓边早已经布满丝丝白发。他如今未穿铠甲,脱去上衣,露出一身粗肉,颇有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的味道。 “谢崽子,难得你今日居然会来找我?”管崇嗣一脸惊讶,旋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笑,道:“有什么废话就赶紧说吧!别藏藏掖掖的!” 谢云心中苦笑不得,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言笑不苟的模样,正容亢色道:“属下在戍堡外发现一群吐谷浑商人的踪迹,他们想要入堡散货,被属下断然拒绝。” “吐谷浑商人?”管崇嗣闻言,眉毛一拧道:“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吐谷浑商人,不早都成为吐蕃人的奴仆了。我看会不会是湟水而来的吐蕃奸细——” 谢云心中一震,暗道:这管崇嗣长相粗鲁,心思却挺细腻的啊。看来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些能在煌煌历史上混出名号的人,想必都是有真本事的。 能在一刹那间猜到事情真相的人,脑子哪里会像外表一样鲁莽? 他顿时不敢小觑这个外表粗莽的上司,郑重其辞道:“属下也是这么觉得的。并且经过搜查,属下发现这群人是吐蕃境内的吐谷浑部落所假扮。” 他说完从怀里取出那个白色木牌,恭恭敬敬呈递给管崇嗣。 管崇嗣接过白色木牌后,眉头顿时竖起,正言厉色道:“这不是吐蕃国的白证告身么?我记得这种白色牌子,应该是授予那些普通军卒的吧?” “正是!”谢云点点头,脸色凝重的说道:“属下认为这群人假扮商人的目的,可能是准备借机混入堡中,与城外的吐蕃军里应外合。”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就如同几年前偷袭石堡城一样。属下猜测,吐蕃人恐怕想趁着皇甫节帅离职,而王节帅尚未到任的这段空隙期里,趁机浑水摸鱼。” 管崇嗣听到“石堡城”三个字,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将那块白色木板重重砸在地上。 开元二十九年石堡城被偷袭一事,已经成为陇右军身上至今无法抹去的耻辱。由于节度使盖嘉运贪于享乐,疏忽懈怠,导致这座险要之所被吐蕃人轻易袭取,至今无法收回。 前后两任陇右节度使,盖嘉运与皇甫惟明都可谓是能征善战的名将。但他们的一世英名,都是栽在这座险要的堡城之下。而陇右军也因此在大唐边镇抬不起头。 如今无论是在唐蕃边疆还是大唐国内,陇右军的战力评价与威望,都因石堡城被偷袭一事而一落千丈。 须知大唐如今有九大节度使、一经略使,也就是十大边镇。其中陇右节度使的兵力有七万五千人,在大唐边镇里仅次于范阳节度使,排名第二。 而在民间一些喜欢无事生非的酸腐文人嘴里,陇右军的战力居然被降到第六,仅比平卢、剑南、岭南三镇的排名高而已。比之临近的河西军都还要不如! 这在管崇嗣这些耕耘陇右军三十年的老人眼里,简直是奇耻大辱。此时管崇嗣听到吐蕃竟然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重演几年前偷袭石堡城的计划,如何能不愤怒气极? 听到谢云的禀告,管崇嗣顿时怒不可遏道:“既然如此,把这些犬戎番狗全部抓起来,给我老子大刑伺候,严加审问!” 谢云闻言一怔,随即苦笑道:“可是……末将已经将他们全部都射杀了……” “什么?”管崇嗣听到谢云这句话,忽然暴跳如雷,冲过来扯住谢云的衣领道:“你这个混账,竟然把他们全部都杀了,这要老子怎么去审问清楚他们的计划?” 管崇嗣扬眉瞬目,须髯如戟,一双虎眼不停在谢云身上逡巡,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看得谢云菊花发紧。 只是接下来让谢云难以预料的一幕出现了,管崇嗣沉吟许久后,忽然转怒为喜,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开怀大笑道:“好!好!好!杀得好!你杀的好啊——”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谢云听得冷汗涔涔,终于有点明白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为何这么怕这个管崇嗣了。遇到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主,任谁都要捏一把汗。 谢云不知道管崇嗣口中的好,是真好还是假好,急忙大步凑前解释道:“不过属下已把为首的吐谷浑奸细留了下来。如今正擒获在属下的营帐里严加看护,旅帅随时可以过去审问。” “好——”管崇嗣出乎意料地竖起了大拇指,啧啧赞赏道:“敢作敢为,有勇有谋。谢崽子,你做的不错——” 谢云被管崇嗣的一惊一乍吓得汗流浃背,此时对于原来身体主人的苦楚终于感同身受。这样的上司,真的有点不靠谱啊! 谢云敛容屏气道:“属下已经让人给他敷药,这时候那人也应该也醒过来了。旅帅是否要亲自前去审问呢?” 管崇嗣难得露出侃然正色的肃容,这让谢云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慎重其事道:“吐蕃人向来奸诈,如今王大帅尚未到鄯州履职,我们的确应该小心防范。这样吧,你让人通知两位队正,以及其它九位火长。我们一同前去你帐子里审问那个奸细。” “旅帅英明卓见,属下佩服。”谢云不失时机地奉承一句,然后肃然问道:“不过旅帅是否得让人加紧守备呢?我看吐蕃人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嗯。”管崇嗣点点头,大以为然道:“你说的不错。这样吧,这些日子就禁止吐蕃各部的商队进来。至于其它胡人部族的商队,若要进堡的话,都得经过我们唐军的盘查。” 第五章 严刑拷问 谢云的营帐里,如今聚集着戍主管崇嗣、两个队正、以及包括谢云在内的十个火长。 这十三个人,其实就是绥戎城这座戍堡里的基层军官。当然若是放眼整个大唐,严格来说只有管崇嗣这种旅帅级别的身份,才可算是唐军编制内的真正军将。 管崇嗣一脸凝重地坐在帐内的胡床上,这是一种类似后世马扎的坐具。他大手一挥,示意手下把躺在床上的行商首领给弄醒。 对待奸细这种事情,他也不敢跟方才那样浑浑噩噩。倘若绥戎城被吐蕃人偷袭得手,那他管崇嗣将万死难辞其究,成为大唐的千古罪人。 他们在那些奸细的行囊中,完全找不出一丝线索。若想要获得对唐军有利的情报,也只能对这个行商首领下手。好在他手下这些队正、火长,对于审问奸细这样的事情,倒是颇为在行。 毕竟绥戎城是位于唐蕃边境的戍堡。虽然从没见过今日这样的阵仗,但平日里,城外也会有不少吐蕃斥候的踪影。所以对于审问奸细这种事情,堡内军人可谓是得心应手了。 绥戎城内地位仅次于管崇嗣的两位队正,是胡飞与陈大虎。他们两人抢着要在管崇嗣面前卖弄,手脚利索地从外面打起两大桶水。一个率先往行商首领头上洒了过去,一个则不慌不忙地将冰冷的井水倾泻在行商首领那左腿的伤口上。 最要紧的是,他们还在这井水里加了不少盐。 虽然盐在古代十分稀有珍贵,但陇右边境这一带恰好最不缺盐的。诚然不远处的清海湖作为中国最大的咸水湖,本身难以产盐,但湟水附近却有不少盐泽以供唐军享用,故而绥戎城从来不用像一些偏远内地一样,饱受缺盐之苦。 只是这个时代对于湖盐、池盐的开采与生产技术不甚成熟。而如今清海大部分又属于吐蕃领土,绥戎城的将士没事偷偷去捞一些粗盐以供己用,毫无问题。但想要集工采捞与垦畦浇晒,以如今的两国的局势以及这个时代的运输条件,尚不可行。 所以谢云这个后世人,完全没有生出藉此获取暴利的想法。 在两位队正的亲力亲为下,一切审问步骤都显得水到渠成。当陈大虎将稀释湖盐的井水倾泻在行商首领的伤口上时,对方早已经从昏迷中痛得醒叫过来。 当他醒过来时,便看到一把锋利的解甲刀插在他脖子旁边,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解甲刀,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帮助唐军将士解开身上铠甲的刀具。因为大部分唐军身上的铠甲的确笨重,若无这种解甲刀,单靠一个人想要解开铠甲的确很不方便。所以解甲刀就成为唐军的单兵制式装备的其中一种。 只是解甲刀既能解甲,自然也能杀人。胡飞与陈大虎两人不愧是审问奸细的老手,他们知道若用更锋利的陌刀、横刀插在那里,恐怕会将这个行商首领再次吓晕过去。所以用上尺度刚好的解甲刀以作威吓。 如此,既能起到恐吓与威胁的作用,又不会导致严重的反效果。连这些审问细节都把握得如此驾轻就熟,可见两人的审问手段与经验的确是厉害。 谢云暗地竖起了大拇指,偷偷赞了他们一声“老司机”。只是其它人显然没有谢云这种心情,一个个死沉着脸,很明显心里都是积攒着怒火与惊恐。 谢云倒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若是绥戎城真的被吐蕃人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偷袭成功,那他们无疑会成为陇右军甚至整个大唐的罪人。先前石堡城一事已经让陇右各镇受尽耻辱,如今若再失去绥戎城,那么陇右军的军士们这辈子恐怕真要抬不起头来了。 谢云来到这个世界才第十天。对于陇右的军这种想法以及心情,一时间无法感同身受。只是面对吐蕃人的阴谋,他身为唐军的一员,自然会同仇敌忾。 “说——”胡飞那把解甲刀轻轻拍在行商首领的脸上,面色阴沉可怕,忽然大声呵斥道:“说!你叫什么名字,吐蕃让你来干什么?” 他审问的言语也是颇有技巧。若是谢云这个雏儿来审问,恐怕就会先问名字,然后再问哪里人,做什么活这类的话。而胡飞两人就直接省略这些没必要的废话,简明扼要地审问对方的名字以及目的。 这看起来或许是不起眼的小细节,但足以证明对方在审问奸细方面的娴熟技巧。像长安城内那群大理寺官员,或者中原各地的刺史、县令,他们面对罪犯外除了动用严刑酷法以外,往往就不太会重视这些细节以及技巧。 像陈大虎、胡飞两人这种很普通的威逼利诱,再利用犯人的心理反应,往往是最为有效的。果然行商首领被对方这么一吓,顿时汗出如渖,胆颤心惊。 对方身子一抖,丧魂失魄地回答道:“我叫乌纥,是居住在伏俟城附近的吐谷浑部人,奉伏俟东本的命令,前往大唐长安贩货收利。” 伏俟城原本是吐谷浑王城,如今则是清海湖附近最大的城市。伏俟东本便是管理伏俟城一带的吐蕃千户长。乌纥的意思,是说他只是奉伏俟千户长的命令前往长安贸易而已。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冷笑,这个乌纥果然不到黄河心不死。自知瞒不过是吐蕃人授意的事实,却仍咬紧牙关,把自己的来意说成是前往贸易,希冀隐瞒自己吐蕃奸细的身份。 陈大虎恼羞成怒,朝着乌纥喑噁叱咤道道:“我看你这胡儿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说罢,竟然将解甲刀硬生生插进对方左腿上的伤口,拔了出来后,又把装满湖盐的井水倒在乌纥的伤口上。这种剥肤之痛实在难以想象,对方顿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 谢云看得触目惊心。虽然对于方才亲手射伤乌纥的左腿,他表示毫无心理压力。不过现在看到袍泽如此对待一个束手无力的伤者,他身为后世人,还是不免感到于心不忍。 “这又是何必……”他摇了摇头,叹息劝说道:“你最好还是如实交待吧!你嘴巴守的再严,难道能比得上我们大唐的刀子锋利么?早点交待,就少受点苦。” 他话音方落,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尖酸刻薄的嘲讽道:“谢火长倒是悲天悯人。对这些该死的吐蕃奸细,难道还要心慈手软不成?” 谢云回过头去,顿时眉头一拧。 对方乃是绥戎城第四火的火长刘敬,一向就是谢云与第七火的死对头。谢云在继承这具身体的同时,自然也得承受刘敬这种人的嫉恨。 不过对于这种人,谢云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他对自己未来的定位远不止于此,犯不着跟一个小小的戍堡火长计较。 刘敬见谢云不揪不睬,置若罔闻,心中更是气极,冷笑一声道:“谢火长如此关心在乎这个奸细,莫非与吐蕃人有什么勾结不成?” 谢云本不想跟这种人多费口舌,此时见他如此胡搅蛮缠,不禁反唇相讥道:“刘火长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若说我不忍心这乌纥受皮肉之苦,便是与吐蕃勾结。那如果我问候一下你刘火长的妻子女儿,难道就跟她们有什么不轨关系不成?” 他这话很毒舌,帐中人闻言都是哄堂大笑,忍俊不禁。刘敬顿时又羞又怒,指着谢云的脸,气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够了!”管崇嗣闻言一脸不悦,大声呵斥道:“我们是来审问奸细,不是看你们两个泼妇骂街的!真是成何体统——” 两人顿时拱手抱拳,齐齐向管崇嗣到了个歉。只不过刘敬回过头来便恶狠狠瞪着谢云一眼,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谢云不知道对方怎么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怨念。但对于刘敬这种人,他暂时还不放在眼里。他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倘若刘敬敢来挑衅,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至于这些口舌上的较量,那么更简单了。这个时代骂人的词汇那么匮乏,一个普通的兵卒难道还能骂得过自己这个现代人么? 所以他只是轻蔑的一笑,旋即将视线转回乌纥身上。 胡飞脸上挂满残忍的笑容,那把解甲刀不停地在乌纥面前挥动,好像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一般,吓得乌纥六神无主。 “说吧。你来绥戎城的目的是什么?”陈大虎单刀直入,大声唬骇道:“我劝你赶快说清楚,老子我没有他们那么好的耐心。你最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乌纥缩头缩脑,浑身颤抖,终于战钦钦道:“是我们吐谷浑的悉弄恭王子让卑下带人混进来的。悉弄恭王子想要效仿当年偷袭石堡城一样,趁机夺取这座戍堡。” “里应外合?”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纷纷吸了一口冷气。 谢云攒紧拳头,暗道果然如此。 “他奶奶的,吐蕃狗果然居心叵测!”管崇嗣闻言怒发冲冠,霍然站起来将乌纥拎了起来,大声叱咤道:“说!你们的军队有多少人?目前驻扎在哪里?” 第六章 陇右之危 乌纥被管崇嗣这样凶神恶煞的猛汉一提,顿时浑身怖栗,吓得两气不接道:“他们在西海一带……” “西海哪里?”管崇嗣瞪大眼睛,一副想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表情,让谢云等人看了都有点发悚。 “我就知道这一些……”乌纥不停摆手,脸色悸栗道:“我真的只知道这一些……其它的我都不知道……” 虽然是敌人,但谢云看了倒还是于心不忍,便上前劝说道:“我看这个人不过是吐蕃利用来骗开城门的一颗棋子罢了。本身应该也挖掘不出其它线索了……” 管崇嗣冷哼一声,将腿上有伤的乌纥重重摔倒床上,痛的他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管崇嗣冷哼一声,将腿上有伤的乌纥重重摔倒床上,痛的他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管崇嗣虽然长得鲁莽,但并不代表他内心也是粗鄙无文。相反,他是个外粗内细的人。 从方才的情形看,这个乌纥显然非是真正的武人,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撬开他的嘴。若是如此,以他的身份,的确很难知道吐谷浑军队的真正内情。 “现在该怎么办?”管崇嗣闷闷地走出谢云的大帐,其他人也跟着大步走上来。 “我看这个乌纥应该还没说实话。”谢云停下脚步,忽然微微一笑道:“他对我们恐怕有所隐瞒。” “咦?”管崇嗣等人大为惊诧,纷纷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你方才不是说从他身上挖掘不到其它消息了么?” “他坚决不说,我们就算再逼迫,也是徒劳无功。”谢云笑了笑,摇头道:“当然,他或许真的不知道内情。可惜戍主方才审问那乌纥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双眼闪烁。按心理学来说,这代表了对方对我们有所隐瞒。” “心理学又是什么东西?”陈大虎愕然问道。 谢云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就是专门研究对方心理活动的一门学问。” 他看到众人似懂非懂,便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从军之前,一位居住长安的朋友告诉我的。他在大理寺当掌管刑狱案件的小吏,所以对这些很是了解。”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倒也没有深究下去。 对于管崇嗣等一干武人来说,他们本身不懂的事情的确是太多了。就算是《诗经》这样的名作,他们也是十有九个都没看过。 所以这些莽汉武人,其实是很好忽悠过去的。 管崇嗣等人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在听到乌纥有所隐瞒后,他们都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这个死胡种,老子这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胡飞怒气冲天道:“老子好心放过他,他居然还敢隐瞒。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谢云见胡飞又想冲进去动刑,连忙拦住他道:“这样不行,我看你就算弄死他,他也不会说吐谷浑军队的所在。” 陈大虎冷哼一声道:“你放心!我们绥戎城虽小,各种刑具倒也应有尽有。这个番子若以为能在老虎口上捋须,老子必然叫他后悔做人!” 谢云听得有点发虚,若是让这两人进去帐子里,说不定乌纥就真的得被搞死了。他连忙劝阻道:“这个乌纥是吐谷浑人,家人定然也是居住在青h海一带。若是他出卖吐谷浑军队的下落,其家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家人有没好下场,跟我们绥戎城有什么关系?”刘敬又忽然阴沉地插嘴道:“谢火长真是悲天悯人啊!” 谢云不耐烦地呵斥道:“刘敬你给我闭嘴,我没时间跟你瞎扯。” 他瞪了刘敬一眼,也不管对方脸色多么难看,回过身去朝着管崇嗣拱手道:“戍主,这乌纥为了家人的安危,决计不可能向我们交代吐谷浑军队的行踪。所以动用大刑,实在没有必要。” “那依你之见,又该怎么办?”管崇嗣眉毛一拧。它虽然长得像李逵,但脑子的确是好使,很快就明白谢云话里的意思。 乌纥既然顾忌家人的安危,那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再对唐军说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了。这样的话,就算再怎么严刑逼供都是徒劳无益。 想清楚这一点,他才问谢云道:“谢崽子,你有什么好计谋,就说出来,别藏着掖着。俺老管是个粗人,最受不了别人卖关头!” 谢云笑容可掬,指着里面的营帐道:“属下的意思是,不如就放乌纥离开绥戎城好了。” “什么?”众人闻言都是瞪目结舌,顿时吃了一惊。 “我还以为谢火长有什么好计谋,原来……”刘敬冷笑一声,脸上轻蔑不屑之色显而易见。 “谢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管崇嗣揎拳捋袖,勃然变色道:“小崽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云大汗,心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都能提前面世,看来这老管也是牛人。 他看着管崇嗣捋袖揎拳的动作,生怕晚一步就得挨揍,急忙解释道:“属下的意思是,不如放这乌纥走,然后我们派人去跟踪他……” “哦?”管崇嗣闻言脸色一亮,半眯着眼睛道:“你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云大拧眉毛,暗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指这个意思吗?”不过话粗理不粗,这管崇嗣反应的确不慢。 谢云点点头,奉承道:“旅帅果然是智勇过人,英明神武。” 管崇嗣脸上掀起一阵红润,心情大为舒爽,他和颜悦色道:“小谢啊,你有什么计谋,就直接说出来吧。” 谢云指着城外道:“西海方圆数百里,而吐谷浑与吐蕃又以游牧为主,想要从敌境寻找对方军队的下落难于登天。所以利用乌纥为我们指引敌军的踪迹,就是最好的办法。” 众人纷纷凑前问道:“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把乌纥放回去,然后我们让一些兄弟跟在乌纥身后,只要注意保持距离不被对方发现便可,这样定能找到吐谷浑军队的所在。”谢云信心十足道。 “可是对方也不是傻瓜。若是乌纥想到这一点,故意绕路不回去呢?”第二火的火长韩耿道出自己的疑问。 众人点了点头,这的确也是他们想问的。 “诸位放心。”谢云轻笑道:“无论他耍什么花招,最后都得绕回去吐谷浑王子那边禀告。只不过到时跟踪的兄弟得多花费一点时间与精力而已。” 管崇嗣愕然道:“为什么?” 谢云耸了耸肩道:“吐谷浑虽然是游牧民族,不过西海一带毕竟唐蕃两国常年交战的地方。所以吐军是绝对不敢在那附近待太久的。” “若是敌军在乌纥回去前就拔营逃走了呢?”胡飞问道。 “这的确是有可能。”谢云点头,一脸凝重道:“所以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乌纥身上。若他认为赶紧回去通报更重要,那么我们就有戏。若是他决心隐瞒吐军的行踪,我们也无可奈何。” “这么说,一切都取决于这个乌纥的行动?”管崇嗣问道。 “不错。”谢云点点头,霍然慎重其事道:“而且他的决定,其实也关乎到我们绥戎城的安危。”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旋即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谢云目望远方,郑重其事道:“倘若乌纥拼命想要隐瞒吐军的行踪,那么说明敌军并未做好准备,或者是兵力不足。若是这种情况,我军虽然可能无法发现敌军的所在,却也不会吃亏。” “第二种呢?”管崇嗣脸色一沉,他忽然想到更不好的情况。 “第二种的话,就是乌纥并不畏惧我们跟着他找到吐军的所在。”谢云说到这里,愀然无乐道:“若是如此,就说明对方有恃无恐,根本不害怕被我们所发现。” “遇到这第二种情况,那么不仅跟踪乌纥的兄弟会有被敌军掩杀的危险……”谢云停顿一下,侃然正色道:“恐怕连同绥戎城都很难保住!” 众人终于明白谢云话里的意思,脸上纷纷露出凝重肃然之色。 管崇嗣挠挠头,惑然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谢云见众人将眼光望向自己身上,不由得苦笑。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好像把自己当成绥戎城的谋士或中心人物了。他摇头苦笑道:“若是对方有备而来,凭借我们自身的兵力,是很难守住戍堡的。” 众人点点头。绥戎城守军才一百人,又无石堡城那样的地利,在对方大军压境之下能守住才是怪事。 “所幸安人军的驻地离我们绥戎城不远,不若派人去跟他们借兵求援。”谢云眉毛拧紧道:“至于我们白水军的总驻地离戍堡太远,这一来一往,恐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戍主派人去跟王军使说一声便是。” 谢云说到这里也十分郁闷。绥戎城离白水军总部太远,反而是离安人军驻地比较近,可是绥戎城的防卫却偏偏由白水军负责。这种军事安排本身就不合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管崇嗣点了点头,一脸黑沉道:“除此之外,还要再派斥候快马加鞭去鄯城求援,那里驻扎着宣威军以及河源军,就是不知道他们能否答应帮忙。” 胡飞闻言怒火中烧,一脸杀气道:“这些该死的吐蕃人跟吐谷浑人,居然趁着如今王节度还未履职而前来搞事。真是该死!” 谢云摇头苦笑,这恐怕就是对方的目的所在吧。 如今陇右各军互不统属,无疑是一盘散沙。对吐蕃人来说,此时的确是夺取河湟的天赐良机…… 唐军标准装备 唐军单兵装备: 前期府兵制: 长枪手:每人步槊1柄,长枪1柄,横刀3把,障刀1把,解甲刀1把,擎张弩1把,弩矢65支,备用弩弦3根,硬弓1把,弓矢30支,软弓1把,弓矢30支,备用弓弦5根,圆盾1副 甲骑具装:每人马槊1柄,横刀3把,障刀1把,解甲刀1把,擎张弩1把,弩矢65支,备用弩弦3根,硬弓1把,弓矢30支,备用弓弦3根,圆盾1副 陌刀手:把长枪手的步槊换成陌刀。 弩手:将步槊换成蹶张弩(配100支弩矢) 刀盾手:是将步槊换成大方盾 (其余的长枪1柄,横刀3把,障刀1把,解甲刀1把,擎张弩1把,弩矢65支,备用弩弦3根,硬弓1把,弓矢30支,软弓1把,弓矢30支,备用弓弦5根,圆盾1副都是配件) 轻骑兵:每人马槊1柄,横刀1把,软弓3把,弓矢150支,备用弓弦8根,障刀1把,解甲刀1把,圆盾1副 -------------------------------------------------------------------------- 后期募兵制:12500名步兵中,甲兵7500名,主要使用明光铠。 2500名陌刀兵:复合弓一把、箭30,长柄陌刀一柄,长枪一条。 5000甲兵:复合弓一把、箭30,枪一条,横刀一把,障刀一把,解甲刀一把。 5000轻步兵:2500名士兵配复合弓一把、箭30,横刀一把,障刀一把,解甲刀一把,长枪一条,方型牛皮盾一面。 剩下2500轻兵:配复合弓一把、箭30。背后背着一个更大的箭娄,装箭100,配弩一把,长枪一条。 骑兵:马槊一支(长度4—5米),配圆盾一面,复合弓一把、箭30,长短唐样刀(横刀)各一把。随弓所配的有3条弓弦和30支箭 以及一个。 箭一般有3种,一为射甲箭;二为生仳箭;三为长垛箭。 单兵装备配件:三根皮-条,以备抓俘虏用; 驮马携带: (1)马盂一个,皆以上好木料做成或者是以孰铁皮做成。 (2)小刀子、小错子、钳子、锁一把、药袋一个、盐袋一个、火石袋一个、解结锤一个、磨刀石一个。 (3)裤奴、抹额、六带、帽子、毡帽子各一件。 (4)毯子,被褥,毛毡各一套。三双麻鞋(棉花很晚传入中国本土) (5)一人一套兽毛呢子大衣。精锐部队还有皮装一套。 一人一个粮食袋,围在腰间小羊皮做成的,装三天干粮。每人一个水袋也是皮革做成 3个人为一个小队: 每个连队携带的装备有军用帐篷5顶,饭锅5口,木工工具百宝箱10套,五金工具百宝箱10套,镰刀20把,5个马槽,切草的铡刀10把,水瓢10只,还有连队自带的医药急救箱若干,打火机系统若干个,盐袋50只 骑兵部队除上述若干辎重,连队后勤还要携带骑兵部队马匹身上的插件两套。 唐玄宗改革军队之后,唐朝的步兵全部是配备马匹的,平时机动骑马,交战时下马作战。而且步兵每个人配备两匹马,一匹骑乘,一匹托运自己的装备和给养。 第六章 影子行动 审问完乌纥后,谢云便把部下召集在一起,慎重其事地跟他们交待接下来的行动。 除去他自己以外,堂内分别坐着秦晋、、郭封、刘进、李仲、王大牛、贺拔真、史莫乾以及王启群九人。 这些人便是谢云的下属。其中贺拔真是鲜卑后裔,而史莫乾则有突厥血脉,至于王启群,则是典型的白面书生。 时至如今,鲜卑族与汉人的血液早已融合,不分彼此。而突厥虽曾为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但自李世民以后,为大唐帝国鞍前马后效力的大将亦不乏其人。如毕国公阿史那社尔、安国公执失思力以及凉国公契苾何力,都是名噪一时的贞观名将。 至于王启群这种书生从戎的例子在大唐更是常见。毕竟这是一个文武并雄的时代。大好男儿,下马可饮酒作诗,指点将山;上马则挥斥方遒,征战沙场。大唐文武两道之间,其实并无多大沟壑。 谢云感慨不已。第七火其实才十个人而已,他们共同组成了大唐最基层的军事组织。但就是这样小小一个“火”级军队,却已可体现大唐自信开放的民族政策,以及盛唐男儿的豪迈风气。 大唐气度在这小小的第七火里,一览无余。一目可窥全豹,也难怪盛唐气象会一直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谢云轻咳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语气郑重其辞道:“乌纥的事情,方才我也跟众位兄弟说清楚了。如今就是我们第七火负责追踪乌纥一事,诸位若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直接向我问清楚。” 这是谢云两世为人的习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都是以平易近人的态度对待下属。 秦晋年纪最小,也是第一个向谢云发问的人。他挠了挠头道:“若是乌纥真的把我们带到吐谷浑军营那边去,到时我们会否逃不出来了呢?这次行动会否太过危险了?” 谢云本正襟危坐的等着下属提问,此时听到秦晋这个问题,不禁哭笑不得道:“我们是守卫大唐疆土的军人。难道因为任务危险就能置之不理么?这样的话,朝廷跟百姓养我们这群人干什么用?” 谢云对他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只是秦晋到底是年纪太小,在谢云前世,充其量也就是初中生的年龄。故而谢云也不忍因此训斥他。 只不过他沉着脸,将目光转到其它几个人身上,正言厉色道:“你们记住。我们身为大唐的军人,食朝廷的俸禄,受百姓的供养,理所应当为大唐、为朝廷、为百姓而付出。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刀山火海我们都得去走一遭!” 这是他穿越过来后,一直对第七火兄弟灌输的思想。他不断提醒自己的属下要为大唐这个国家以及大唐的百姓负责。 至于他们能否听得下去倒是无所谓,毕竟一时半会谢云也不敢奢望他们能意识到自己身为军人的责任。 此时他见众人都一脸凝重,反倒开口笑道:“你们也不要想太多了,想办法完成目前的任务才是至关紧要。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绥戎城的安危。” 白脸书生王启群开口问道:“火长,若接下来吐谷浑军队大举进攻我们绥戎城,堡内可有应对之策?” 谢云略微思索,欣然笑道:“你不必担心。旅帅已经让人去通报附近的安人军以及鄯城驻军,想来应该赶得及。只不过现在烽火台的狼烟不能先点,以免打草惊蛇。” 王启群大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才笑着问道:“既然如此,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谢云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哈哈大笑道:“等下诸位兄弟去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弩矢羽箭多带一些,以防万一。待乌纥出城后,我们直接跟上去就是。” 王大牛立即眉飞色舞,兴奋道:“这没问题,我等下亲自去向胡队正多拿几个箭娄。他若不肯,我老牛就去仓库那边直接抢——” “好,那多要点箭矢。不用跟他们客气。”谢云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轻笑道:“我听说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影子,这些影子无时不刻跟着本物而动。我们这次跟踪乌纥正需要如影随形,不若把这次行动叫做‘影子行动’,如何?” “影子行动?”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脸上狐疑不定,显然搞不懂谢云的意思。 “我看就这样决定吧!”谢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们纠结,站起身来大笑道:“武器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准备吧,不要让我失望就是。我现在去看看乌纥,你们速度也尽量放快一点。” 谢云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慢慢走出营帐。这些琐碎的事情用不着他来操心。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好跟踪乌纥的问题。 他大步走回自己的营帐,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放掉乌纥。因为如果吐谷浑军队真的有备而来,那么乌纥根本不会在意唐军对他的跟踪。 说到底,如今只需藉此摸清河湟吐谷浑的虚实而已。倘若他们在路上发现乌纥有意兜圈绕路,那么说明吐蕃与吐谷浑并无大举进犯的实力。若是乌纥带着自己一群人,大大方方回到吐谷浑军营,那么接下来绥戎城才会有真正的危险。 谢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乌纥所在营帐。 只不过他还未靠近,便已经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呼天喊地的嚎叫。那声音听起来简直比杀猪声还要痛苦。 谢云急忙走进营帐,却见乌纥浑身鲜血,面色苍白地躺在自己床上,看起来有气无力。 旁边站着绥戎城两位队正之一的陈大虎,他手上拿着一把似刀非刀的器具,很明显是私自对乌纥动了刑。 谢云眉头紧紧地拧成一个疙瘩,脸色阴沉道:“陈队正,怎么回事?” “哼——”陈大虎冷哼一声,将那把刑具丢到地上,摆摆手道:“我看这个番狗不到黄河心不死,所以想来试试能否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你——”谢云眉毛一挑,轻轻叹息道:“唉!我们不是已经决定放乌纥走了么?陈队正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谢云!你这话什么意思?”陈大虎闻言叱咤不悦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绥戎城的安危着想。若是被我问出什么来,你们第七火不就不用深入险地了?” 谢云暗骂一声“笨蛋”,连忙止住陈大虎的话。再这么说下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人,非得把全部计划泄漏出来不可。 他摇了摇头,走到乌纥身边,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还能走么?” 乌纥脸色苍白,却还是点了点头。 陈大虎在后面嘿嘿笑道:“老子刚才只给他肩膀舒爽一下而已。他的双腿老子可没动,骑个马还是没问题的。” 谢云没有理会这个莽夫,把目光转到乌纥左腿时,却是暗暗叹息道:“早知如此,这箭不该射的那么用力才是。” 他指着乌纥的左腿道:“若你还能骑马的话,就起来吧。我们准备放你回去!” 乌纥脸色一变,顿时难以相信地失声道:“为什么?” 谢云见乌纥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已经猜到唐军的打算,冷笑道:“你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悉弄恭王子,让他不要白费心思。我们已经早有准备,他若真有胆子攻打绥戎城的话,就请尽管放马过来吧。” 他说罢,也没去看对方的神色表情,回过头去朝陈大虎冷声道:“陈队正你去安排一下,给他弄匹乘马吧。” “没问题!”陈大虎嘿嘿一笑,拍着自己胸膛道:“全部包在我身上就是。” 谢云摇摇头,冷哼一声道:“那希望你别再搞砸就好!” 陈大虎眉毛一拧,这才发觉到两人的身份好像有点颠倒了。自己是掌管五十人队的队正,他谢云只不过是一个火长,怎么反而敢用上司命令下属的口气对自己说话? 他顿时怒火中烧,想要给谢云来点教训。可是回过神来,哪里还有谢云的踪影? 谢云走出营帐,顿时眉头紧锁。 “我们绥戎城的士兵又不是瞎子。吐谷浑若想单靠那三十个奸细混进绥戎城,不过痴人说梦。”谢云摇头咋舌道:“只要那个悉弄恭王子不是笨蛋,就该知道今日之事只能徒劳无功。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他只觉得今日的事情像是一场闹剧,可是细想起来又似乎没那么简单。但其中到底哪一点不对劲,他目前实在想不明白…… 盛唐十大节度使(按军力排名) (1)范阳节度使:【临治奚、契丹】统治威武、清夷、静塞、恒阳、北平、高阳、唐兴、横海九军。屯幽、蓟、妫、檀、易、恒、定、漠、沧州等九州之境,治幽州(范阳郡)——统兵九万一千四百人。 (2)陇右节度使:【防御吐蕃】统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武、威武、莫门、宁塞、积石、镇西十军,绥和、川、平夷三守捉,屯鄯、廓、洮、河之境内外,治鄯州(西平郡)——统兵七万五千人。 (天宝十三载又增置宁边、威胜、天成、振威、神策、金天、武宁、曜武八军。) (3)河西节度使:【断隔吐蕃、突厥】统赤水、大斗、建康、宁寇、玉门、莫离、豆卢、新泉八军,张掖、交城、白亭三守捉。屯凉、肃、瓜、沙、会五州之地,治凉州(武威郡)——统兵七万五千人。 (4)朔方节度使:【捍御突厥】统经略、丰安、定远三军,三受降城,安北单于二都护府。屯灵、夏、丰三州之境,治灵州(灵武郡)——统兵六万四千七百人。 (5)河东节度使:【防御突厥】统天兵、大同、横野、岗岢四军,六守捉使,屯太原府、怕代岚三州之境,治并州太原府(北都晋阳)——管兵五万五千人。 (6)平卢节度使:【抚室韦、靺鞨】统平卢、卢龙二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屯营、平二州之地。治营州(柳城郡)——统兵三万七千五百人。 (7)剑南节度使:【西抗吐蕃,南抚蛮獠】统天宝、平戎、昆明、宁远、澄川、南江六军,屯益、翼、茂、当、柘、松、维、恭、雅、黎、姚、悉十三州之境内外,治益州(蜀郡成都府)——统兵三万九百人。 (8)安西节度使:【抚宁西域】统辖龟兹、焉耆、于阗、碎叶四镇,治龟兹城——统兵二万四千人。 (9)北庭节度使:【防制突骑施、坚昆、斬啜】统翰海、天山、伊吾三军,屯伊西二州之境,治北庭都护府城(庭州)——统兵二万人。 (10)岭南五府经略使:【绥静夷獠】统经略、清海二军。以及桂、容、邕、交四管诸州郡兵,治广州(南海郡)——统兵一万五千四百人。(至德元载改为节度使。) 第七章 阿妈卖如 (因青h海这两个字被起点屏蔽,所以接下来以清海两字代替) 从绥戎城往西三十里,便是碧波粼粼的清海湖。 清海湖,大唐人称之为“西海”或“清海”;而吐蕃则称为“错温波”,意为“青色的海”。 清海湖就像一个巨大的翡翠玉盘,镶嵌在青藏高原东北部的高山草原间。它曾经是吐谷浑汗国的领土,后来又成为吐蕃人的内湖。而如今,它是大唐与吐蕃相互厮杀的战场。 清海水草肥美,一向是游牧民族以及各种动物的乐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清海草原之美,至此一览无余。 谢云等人跟踪乌纥到海湖岸边,一阵舒爽的清凉立刻流淌全身。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众人跟随乌纥一路而来,不仅不觉得劳累,反而大感兴奋。 这里虽是吐蕃的领土,但本地住民却以吐谷浑人居多。除此以外,这里也是党项人与其它羌族部落的乐园。 王启群目望北方,忽然朝谢云说道:“按这个方向走,恐怕离牛心堆不远了。” “哦——牛心堆?”谢云闻言眼睛一亮,问道:“那不是当年卫公李药师大败吐谷浑的地方么?” 王启群点头答道:“不错。当年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屡侵河陇。太宗皇帝盛怒之下,令卫国公李靖为西海道总管,率领劲兵名将征伐吐谷浑,最终将其灭国。这牛心堆也是当年的一个著名战场。” 谢云“嗯”了一声,眉头拧紧道:“我们追踪了乌纥大半天,如此才赶到qh湖畔,也不知道那些该死的吐谷浑人到底躲在哪里!” 王启群淡淡道:“从目前这条狭长的山道一直往北走,到了牛心堆才有拐角分道。牛心堆往西是吐谷浑故土,而往北一直走下去,则可从祁连越入我大唐河西道诸州。至于往东穿过蒙谷,一直沿着大通河下去便是我们白水军总营。” 谢云“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吐谷浑军队要么隐藏在牛心堆附近,要么就只能驻扎在大通山以西了?” 王启群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谢云愀然道:“若是跟到牛心堆还没发现敌人的踪影,就不要继续再跟下去了。大通山以西是吐蕃与吐谷浑人的地盘,不能白白让兄弟们陷入危险之地。” “我也是如此想法。”王启群点头道:“牛心堆往西就是吐谷浑故地,到了那时,我们的确为无必要冒着危险继续追踪下去。” “真是麻烦啊。”谢云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大伙继续跟上去。 乌纥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在谢云的吩咐下,他们一直与乌纥保持着一百五十米以外的距离。这个距离大致游走于古代弓箭有效射程以外,却又刚好在谢云一伙人的目标视线之内。 他们这种追踪方法,完全是大摇大摆毫不隐藏。想来乌纥也知道他们在跟踪。只是两方都各有打算,所以这个问题着实无关紧要。 乌纥骑在马上,身子有点摇摇晃晃,明显是左腿的伤口恶化所导致。 谢云一干人在后面看着都有点发急。若是这乌纥不明不白倒在半路上,那么他们一行人的计划可就全白费了。 所幸乌纥并未让他们失望,即便他自身很痛苦,但还是强撑着身体往北面驾驰而去。 谢云倒是有些佩服乌纥的“身残志坚”了。他的左腿被自己的箭簇所穿透,上身又饱受陈大虎的摧残,换做普通人根本就剩不到几口气,更别说还要像他这样一路颠簸。 谢云一伙人跟着乌纥又是骑了十多里。临近牛心堆时,已经是烈日炎炎。 “兄弟们,都睁亮眼睛了。”谢云高高举起马刀,示意袍泽小心戒备。 众人平静地点点头,纷纷亮出兵器。 秦晋、马原两人跟谢云一样拔出马刀;郭封、刘进、李仲、王大牛、王启群五人则分别提弓。至于贺拔真与史莫乾这两个胡人,则是手持陌刀这种极为贵重的杀器。 他们如今最为紧要的任务是探听情报,并非是来跟敌人互相厮杀。 因此谢云安排了五个人专门充当弓箭手、骑射手的身份,而他自己与其它四人则负责关键时刻的近战。这样的安排虽略显保守,却也比较妥当。 这便是谢云在确保战斗力的前提下,尽量提高小队灵活性所做的战术安排。 “火长,你看——”王大牛忽然从前面挽住马缰,指着身前的方向,脸上露出惊然之色。 谢云顺着他手指方向骑马驰去,只见绿草起伏之上,已经缓缓浮露出一片白色的海洋。 那明显是吐谷浑人的毡营。只见绿草远山之上毡帐密布,连绵数里。若从连营的范围来看,敌军规模至少在三万之上。 众人同时吸了一口冷气。三万的军队,在陇右边陲已经是颇为恐怖的存在。虽然以吐谷浑人的战斗力来看,三万吐军的实力其实还比不上一万唐军,不然陇右军也不会才保持七万多的军力。 但三万有备而来的吐谷浑军队,无论如何也不是绥戎城这样的百人戍堡可以抵挡。 “火长,那个乌纥好像已经进去吐谷浑的大营了。”王启群策马凑到谢云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我们是否就此回去?” 谢云心中一凛,急忙唤叫道:“秦晋,你现在就赶回绥戎城,把这里的一切告诉管旅帅。” 秦晋急忙领命策马而回。谢云沉声道:“乌纥进去后,肯定会让吐谷浑人派兵来追杀我们。你们看看敌军大营有无大型的攻城器械。把这些情报都探测好后,我们就马上回城。” 话音方落,史莫乾却是忽然翻身下马,以耳贴地后,突然脸色一变大喊道:“不好,是战马踏动的声音——” 众人扭头一望。只见彼处连营,犹如一片平静的汪洋,哪里有什么战马骑兵策动的痕迹。纷纷向史莫乾投去一道不解的目光。 谢云却知道突厥这些游牧民族,生来对于马匹的感知便要比中原人熟悉的多。虽然他也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却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大声喝道:“我们回去!” 不想史莫乾却脸色大变,惨然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瞪眼咋舌,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感受到一阵动魄惊心的马蹄声。 “真是邪门——”众人终于相信史莫乾的话。虽然无法想通他是如何察听到对方的马蹄声响,但此时用眼睛看都知道大祸来临了。 黑压压的吐谷浑骑兵从大营奔驰而出,一阵阵杀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快走!”谢云大声催促。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放马往回去的方向狂奔,心中一阵惶恐不安。 开玩笑!对方的追兵明显不少于一百人。他们只有九个人,不跑的话,难道坐着等死? 吐谷浑人本是游牧民族,极为擅长养马,在驰马方面的技术水平,比起回纥、突厥这些强大的马上民族也是不遑多让。只看他们井然有序的马阵,谢云便知这队追兵的骑术的确训练有素。 只不过在打仗方面,相比回纥、突厥那些天生的骑射手,吐谷浑人在骑射方面却又远远不如了。 这一百骑兵追了谢云等人许久,居然只有稀稀疏疏的一阵小箭雨射来。既不懂得分翼包抄,也不知道利用弓箭的威力,不得不说吐谷浑人的战争意识实在是差劲至极。 谢云心中暗笑:若是遇到突厥人,自己这几个恐怕早就被射成刺猬了吧?碰到这群“慈悲为怀”的吐谷浑骑兵,还真是老天的眷顾。 饶是如此,谢云等人也不敢丝毫大意。对方的骑射水平虽然不敢恭维,但他们精良的马术却完全可弥补这个缺点。只要他们追赶上来,到时就算是一群瞎子都能把自己一行人射成马蜂窝。 战马嘶声长鸣,吐谷浑骑兵在谢云背后呼喝连连。呼喝声伴随着马蹄声响,竟给人一种千军万马在驰骋之感。 “唐狗,阿妈卖如——”谢云等人马上传来一阵阵响彻云霄的呼喝。 “他们在说什么?”谢云听到吐谷浑骑兵的话,不禁将头转向旁边的王启群,茫然问道:“阿妈卖如是什么?” “那是吐蕃语。”王启群淡淡答了一句。 “你这不是在说废话!”谢云瞪了王启群一眼,面无好色的轻呵道:“我当然知道那是吐蕃语。我是问你‘阿妈卖如’是什么意思?” “阿妈卖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吃你娘的尸体吧’。”贺拔真一边骑着马狂飙,一边回过头来解释道:“这是吐蕃语里骂人最厉害的。” “什么?”谢云先是一怔,旋即火冒三丈,霍然将挂在马鞍旁的角弓拔起,冷然道:“这群吐人真是不知死活!” “儿郎们,让这些卑贱的番胡见识下我们大唐男儿的风采!”谢云一声大喝,将角弓拉如满月。 冲在最前面的吐谷浑骑兵,不幸成为谢云的活靶子。“嗖!”的一声,那个吐谷浑骑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谢云一箭射翻于马下。 郭封几人如法炮制。唐军九个人射出箭芒,在空中形成一道微弱的弧线。只不过对方也反应过来,上百道羽箭参差不齐地划过半空,不断地钉在谢云众人身后的地上,十分触目惊心。 谢云等人马不停蹄地往戍堡方向狂奔,而吐谷浑追兵也像玩命一样追赶了上来。唐军小队与吐谷浑骑兵就在这河湟平野上互相追赶对射。 随着距离的拉近,谢云等人也越来越感到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脖子上。虽然他们射落了好几个吐谷浑追兵,但这点损失对于敌军的百人队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敌我力量悬殊,不是单单射死对方几个人就改变的。 “火长,怎么办?”李仲回过头来焦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早晚被射成刺猬!” 谢云心中也是焦虑万分。幸好他们座下河曲马速度比吐谷浑马快,再加上这群追兵骑射水平又不合格。若非如此,他们早已成为一堆尸体。 只是这种距离跟速度上的优势又能保持多久?即便对方骑射不精,但上百道长箭总会有命中的机会,他们又能幸运多久? 谢云回过头去,只见那群吐谷浑骑兵已经离的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早晚得被对方射死。 谢云目光烦躁地往身后扫了一圈,忽然露出喜意,厉声道:“有办法了。” 第八章 射杀敌将 第七火的兄弟听到谢云有办法,纷纷回头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谢云策马冲到最前面,指着后面的方向对众人说道:“你们看,那吐谷浑马队中有个大胡子。他的着装分明与众不同,我想他可能便是这队追兵的统领。” 众人回过头去,果然见到对方骑兵马队里有一个身穿鳞甲的大胡子武士。他与那些身着轻甲胡服的普通骑兵相比,确实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火长说的不错。”刘进点头道:“他身上穿的是吐蕃鳞甲,我看他应该就是这百人队的骑将吧。” “这么说来,他就跟我们管旅帅的身份一样咯?”王大牛哈哈大笑。 “若是如此——”谢云冷冷一笑道:“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若我们找机会把这吐谷浑骑将做掉。没有了将领,这群绵羊一般的吐谷浑人定然会士气大挫而溃乱。到时我们就趁乱逃走。” 在古代战争中,倘若主将阵亡、将旗倒下的话,对士气打击是极为致命的。比如明末张献忠在与清军作战中,便由于太靠前而遭到清军弓箭狙击,当即中箭阵亡。大西军的部队顷刻崩溃。 只不过射杀吐谷浑骑将能否起到这种效果,谢云自己却也没底。 “做掉?”王启群思索片刻才品味出这两个字的意思,却是边逃边问道:“倘若敌人因主将战死而迸发仇意,如之奈何?” 王启群是文人出身,话里总带有一股文绉绉的味道。但谢云听得出他话里的忧虑。那便是射杀对方的骑将,也有可能带来完全相反的后果。 谢云忽然想起后世欧陆“三十年战争”时,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的阵亡,不但没有使其军队丧失士气,反而激发了部下狂热的报仇心理,导致瑞典军队直接打退德意志皇室的军队。 所以王启群说的话确有一番道理。虽然古代军队与封建军队不可同日而语,但一支强悍的铁军未必无法爆发同样的战斗力。 只不过这群绵羊一般的吐谷浑人能有这样强大的士气么?开玩笑!若这些吐谷浑人血气还在,如何会甘当亡国奴。 那一刻谢云等人背后最少插了十多支只长箭。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早晚有被射中的一刻。 虽然他们也不时拉弓放箭反击对方,不过九个人的力量在一百人的骑兵队面前犹如皮毛。 虽然唐军战力远远比外族强大。一万陇右军可敌三万吐谷浑军,二万安西军可纵横西域万里。至于河西、陇右两镇组成的十五万大军,则可抗衡吐蕃全国。 只是九个唐兵,却绝对不会是一百吐谷浑骑兵的对手。 当然,若是谢云与他的八个兄弟都是安西李嗣业那样的绝世猛将,那就另当别论。 “形势紧迫,没有时间去顾虑那些不好的后果了。”谢云眉头大皱,厉声大喝道:“兄弟们!分成三翼,各自散开——” 众人心神领会。九个人纵马一散,、郭封、刘进往左翼散开;王启群、李仲、王大牛则往右翼散开。至于贺拔真与史莫乾则跟着谢云继续往前方狂奔。 这亦算是“化整为零”的一个灵活运用。己方九个人分为三翼,对方的骑兵自然也要分成三个方向追击,这样弓箭带来的威胁自然而然就降低了不少。 天下不可能人人都是神箭手。在战争中,弓箭的威胁体现在它的密集性。铺天盖地的箭雨划过半空,才能形成大规模的杀伤力。而箭阵的密集性越低,杀伤力自然就小。 众人不得不佩服谢云的深思熟虑。如此作法,的确可将对方弓箭的威胁降至最小。 但这种战术,也得因人而异。像吐谷浑这样从游牧民族转向畜牧民族的族种,其战力每况愈下,所以对谢云等人形成的威胁根本不够。若遇到突厥、吐蕃那种彪悍勇猛的族群,谢云等人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谢云暗中庆幸上天垂怜,回头望上一眼,果然看到那个大胡子骑将在中间已经露出空隙。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谢云朝着身旁的贺拔真、史莫乾大喝道:“你们两个,给我创造射杀敌将的机会!” 贺拔真愕然道:“什么意思?” 谢云沉声说道:“你们看那骑将身前还有好几个骑兵挡着,你们想办法把最前面两个敌兵的坐骑给我射下来!” “我懂了。”史莫乾恍然大悟道:“骑兵的速度如此之快,只要前面两个人被掀翻下马,后面的人来不及减速,必然也会因此撞上而绊倒。这样一来,那个大胡子骑将就刚好亮出来成为一个活靶子了。” 谢云暗道这史莫乾心思比贺拔真要细腻多了!不过这时候可没时间去夸奖他,点头大喝道:“等下听我发号施令,你们射马,然后我趁机狙杀敌将!” 两人心下了然,齐齐应了一声“好!” 贺拔真更是竖起大拇指笑道:“火长果然是高瞻远瞩,渊图远算。高!实在是高!” 谢云暗道都什么时候,这憨货还有心思拍马屁。也不知道自己这群手下都是些什么人才。 谢云脸色凝重,不时回头将目光停留在那个骑将的位置上,心中暗暗计算最好的狙杀时机。 随着三个方向的分流越来越大,身后的箭支也越来越稀疏。 “可以了。”谢云打定机会后,毫不犹豫大喊道:“放箭——” 贺拔真与史莫乾早有准备,此时霍然回头,齐刷刷地将两道锋利的羽箭分射了出去,然后又从箭袋再摸出一支长箭,继续搭在弓弦上。 两匹战马嘶声长鸣,刹那间已经咕咚摔倒在地。后面几个吐谷浑骑兵躲闪不及,纷纷被绊倒在地。 如同谢云所预料的一般,吐谷浑骑兵的阵型在一瞬间已经出现混乱,而那名鳞甲骑将的身影也因此完全暴露出来。 “火长!”贺拔真与史莫乾大为激动,纷纷将目光与希望齐齐聚焦在谢云身上。 谢云早已经架箭上弦,就等待着这个机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内心的狂跳紧张,羽箭瞄准对方的额头,终于慢慢将弓弦拉满。 谢云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此时弓如满月,蓄势待发,他咬紧牙关,高声咆哮道:“给我去死吧——” 弦一松,羽箭就像疾风闪电般飞射而去。 “噗”的一声,那吐谷浑骑将尚未察觉到危险,箭头已经透脑而出。 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摔落在地。 他当然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吐谷浑骑兵惊心褫魄,纷纷勒马停步,脸色惊惧,指着那骑将的尸体嘶声道:“窝拉!窝拉!” “窝拉是什么意思?”谢云愕然,朝着贺拔真两人问道:“又是骂人的话?” “‘窝拉’是指下面的意思。”史莫乾沉吟片刻,笑着道:“他们的意思,可能在指他们骑将摔倒在地上的吧。” 第七火的兄弟顿时放声欢呼,心情极为振奋。而吐谷浑的追兵则是面如死灰,纷纷停下来踟蹰不前。 士气之高下、战力之强弱、局势之胜负,至此已见分晓。 “我们走——”谢云调转马头后催马疾驰。 众人双腿一夹,跟着他狂奔上去。转瞬间,已经消失在追兵面前。 贺拔真从马鞍旁的行筒里取出一个号角,放声吹起后又是大手一挥,以此示意左右翼的兄弟们往中间汇合。 众人齐聚后,都是大感兴奋。 王启群仍心有余悸道:“若非火长渊图远算,我们这次恐怕就成为吐谷浑人的箭下亡魂了。” 众人纷纷点头,朝着谢云身上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敬佩。 谢云倒没有被胜利冲昏脑头,苦笑道:“若非这群吐谷浑人战力太不济,我们也没生还的可能。” 众人放声大笑,心想的确如此。 王大牛哈哈大笑道:“这群吐谷浑人可能畜牛牧马太久了,如今都成为一群温顺的小绵羊。这样的士兵哪里会是我们大唐虎贲男儿的对手。” 贺拔真点点头,大以为然道:“昔日甘宁百骑劫魏寨。不然我们现在几个人直接冲杀回去,来个‘九人怒踹吐谷浑大营’。你们看如何?” 谢云大汗,暗自郁闷自己的下属怎么尽出这些莽汉。九人怒踹吐谷浑大营,也亏他们说的出口。 “你们这两个莽夫说话别不经脑子。”王启群低声呵斥道:“如今好不容易逃过危难,你们就得意忘形了不成?” 谢云摆摆手,呵呵一笑道:“罢了。开玩笑的话说说就好。我们现在马上逃回绥戎城,得赶紧向管戍主禀告这件事。” 他说完,将目光转回到身后牛心堆的方向,脸色肃重地叹息道:“说不定,吐谷浑大军现在已经拔营朝绥戎城进发了。” 第十章 枭雄圣女 随着驻守金光门的军士一声高喝,其它金吾卫随即向左右一分,用武器阻止围观的百姓向前,往中间亮出宽阔的道路来。 首先踏入金光门大道的,赫然是一位高大威武的武将。他身着的铠甲是盛唐最为盛行的明光甲,脖子的护项与胫甲上的缺胯袍都绣着腾云的纹饰,脚着翘起云纹装饰的云头乌皮靴。 他身着的明光甲与盛唐时代的明光甲样式并无多大区别,只是肩膀上的虎头护肩装饰更为华丽而已。而他头戴的兜鍪则让谢云感到一股浓浓的三国演义风。 不错,这武将头戴的兜鍪便是三国演义所描写的那位蜀国五虎上将之一的西凉马超所带的那种头盔——狻猊兜。这名武将兜鍪的兜体是神话中龙生九子之一,形似狮子的狻猊。在狻猊兽的中间,一根锯形兜顶直直凸起。 整个兜鍪看起来都是黄铜材质所制,头盔上威猛的狻猊兽,身上锃光瓦亮的明光甲,再加上背后的猩红披风,使得这名武将看起来更加威风凛凛。 那名武将缓缓踏马前行,身后平卢骑兵护卫着两顶用丝绸帷障的轿舆。在轿舆的前后,分别有四个少女抬起绣着红色火纹的大纛,而轿舆的两侧,则是穿着白衣的年轻胡女分别捧着绣着日、月、水、火、木、土纹饰的平幡。 那大街两侧很多胡人见状纷纷跪下祈祷,脸色所展现的都是一副虔诚的模样。不少汉人百姓虽然不知何谓,但也从众跟着跪了下来有样学样。毕竟,大部分汉人虽然不信祆教这种西方传来的异端胡教,但对于神灵还是充满敬畏的。 “可惜没办法见到祆教圣女的真容。”谢云唉声叹气道。 “莫非谢小弟还想把祆教圣女弄到家里当老婆去么?”南霁云哑然笑道。 “南大哥误会我了。”谢云一脸正色的解释道:“小弟是个纯洁的人,自然不会想出这种无耻的事情呢?小弟只是对圣女敬仰已久,想借此瞻仰圣女真容罢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内心一向比较虔诚的。” 南霁云眉头一皱,心道这小兄弟今天才第一次听到祆教圣女的名字,从何而来的仰慕已久。当下也不点破,只是微笑道:“平卢骑兵与袄教圣女已经走到我们这边来了。你看看,那个披着猩红战袍的威猛武将,想来便是史思明了。” 谢云顺着南霁云的手指望前方望去,只见方才那名武将依旧缓缓踏马顺着金光门春明门大道往皇城的含光门方向骑去。随着队伍的前进,他与谢云两人所处的位置也越来越近,谢云也借此看到这威猛武将兜鍪下的真面容。 这是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脸上轮廓不大,鼻子坚挺,细长的眉毛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看起来十分阴鸷。他的眼中一转一动,宛若黑夜中寻到猎物的雄鹰,散发着傲视众生的强大气势。 “没想到名动天下的史思明竟然是如此模样!”第一次见到史思明的南霁云颇有感慨道:“虽然身材高大壮实,但其貌不扬,倘若不是今天这场面还有他身后那个写着‘从五品上游骑将军平卢兵马使史’的大纛,真没办法让人联想到他就是那个叱咤幽州,hb无双的神箭将史思明!” “想那魏王曹孟德不也是其貌不扬,终而还不是与那长手大耳的刘玄德、碧眼紫髯的孙仲谋三分天下。”谢云也是暗暗惊奇。 后世明朝大才子王世贞曾评价道:“史思明亦悍胡也,其才力远出禄山上。”客观来说,史思明在用人方面还有掌握大局方面远远不如大胖子安禄山,但在军事才能方面,却远远把统率三镇兵马攻伐契丹还惨败而归的安胖子远远甩在后头! 其在唐肃宗乾元二年时,以五万精兵救援被九大节度二十万唐军围攻的邺城安庆绪,大破之。除了郭子仪、李光弼之外,史思明在安史之乱中几乎对其它唐军将领作战保持了全胜的纪录。在安史之乱中后期,其展现的军事才能,恐怕只有唐军的李光弼稍微强之。 当见到这个将赫赫盛唐推入不归之路的“大燕应天皇帝”,燕军最强的悍将,谢云一时之间,也是百味交集。 南霁云见谢云又陷入沉思,不由得大为郁闷道:“我这位小兄弟怎么动不动就凝思苦想,一脸苦瓜相的。”他轻轻用身体推了推谢云一把道:“方才我说史思明其貌不扬,但仔细一瞧,你不觉得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很强大么?” “南大哥也这么觉得?”谢云讶然道:“我也是觉得这么史思明虽然貌不显,但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极其强势。” 南霁云惊讶道:“没想到谢小弟也感觉出来。这种气场一般只有同样身为武者的人才感受的出来,谢小弟看起来文质彬彬,想不到居然也能瞧破。当真了不得!” 说罢,南霁云指着史思明低声说道:“你看这史思明鼻头很尖,就像鹰嘴一样,我闻相术之说道‘具有此种鼻相之人,贪得无厌,为了获得财利而不择手段,心性狠毒,见利忘义。’此人鹰视狼顾,不简单啊——” “南大哥也会看相么?”谢云只知道历史上的南霁云是一位重情重义的英雄猛将,却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看相的本事,他好奇问道:“那南大哥你看看我,有没有王者之相?” 南霁云大惊失色,急忙捂住他的嘴道:“噤声,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小心被砍头,这种话是你能说的么?” 他放开捂住谢云的手,无语笑道:“王霸之气,我看是王八之气还差不多。我并不会看相术,只是史思明的一些特征比较明显。你看他的两腮骨过于突出,应该是属于言语不诚,心计很重,城府很深的那种人。” 谢云惊叹不已。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四好青年,这相术之说谢云自然是不信的,但回想起史思明历史上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得不说,南霁云所言真是一言中的。 南霁云心有余悸道:“不成!此人并不是其貌不扬,只是容貌没有符合人们心目中所崇拜的那种不世悍将的长相罢了。此人面相特征极其明显,看来我师妹说的没错啊。这史思明,当真不是一个易于之辈。” “你师妹?你师妹是何人?”谢云听得最后一句,忍不住问道。 南霁云这才发现自己失口,他轻咳一声,干笑道:“想来是兄弟听错罢了。” 谢云有些狐疑,那南霁云正好看到远处一骑踏着尘土飞奔而来,便指着那方向扯开话题道:“你看,那骑马之人,想来便是朝廷所派的中使了。” 中使,便是宫中派出的使者,一般多指宦官。谢云也明白,抛开平卢军与史思明不谈,就祆教圣女入京这阵势,宫中也不会置之不理。 “陛下口谕——”果真如南霁云所言,从远处飞奔而来的骑马之人确实是宫中派遣的宦官。只见他挺直腰背,微微仰起头,待大街上的人都闻言跪下后,更加尖细刺耳的嗓音随之而起道:“陛下口谕:着史思明沿金光春明大道径直前往兴庆宫觐见。平卢军将官卫士由鸿胪寺安排,暂往平卢进奏院居住,待择日献俘面圣。” “臣领旨!祝大唐与陛下万寿!”史思明与平卢军恭恭敬敬地往地上轻轻叩首,随即一同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这名宦官逡巡一圈,扫视了已经下马的跪拜听旨的史思明和平卢军士一眼,眼睛又往祆教圣女的轿舆方向瞄去,见祆教圣女并未出舆接旨,不由得大皱眉头,露出不悦之色,他轻咳一声道:“怎么啦?怎么不见祆教圣女的踪影呢?” “禀中使。圣女从hb千里迢迢入京,因旅途颠簸,圣女又忙于接待途中教徒,故染病抱恙。请中使恕罪——” 史思明发出了他那深有磁性的男子喉音,他停顿片刻,又轻轻往地上叩首道:“前几日平卢军的先行使入京时,已经将此事写成奏折禀告圣人还有李相国诸公。幸得圣人还有相国们宽慈,体谅圣女身体,现已经应允圣女入京时可不必按礼出轿迎旨。” 这宦官闻言脸色稍霁,他干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既然有陛下跟政事堂相国的旨意。圣女便不必出迎了。” 他话语方落,轿舆中便传来一声“谢陛下隆恩。”这是一声很慈柔舒服的声音,柔和到让这身体不全的宦官都为之一颤。 谢云心里暗道:“听着声音,这圣女应该也是个性格文静宽柔之人。” 他想到这里,旋即又失笑道:“我也是傻。既然能作为圣女,又怎么可能不是文静娴淑的女子呢?” 就在他失笑的同时,那中使身前的史思明却闻言眉头一皱,眼眸中刹然露出阴翳厉然之色。 “圣女客气了。”中使闻言脸色变得极为柔暖,他一脸讪笑道:“咱家内侍省从五品下内给事程元振,承旨劳问。在此恭问圣女安康——” “中使有心了。”轿舆中又传来女子娓娓动听的回复。 程元振见状乳声乳气的笑道:“圣女多礼了。”随即发现两道百姓还有史思明等平卢将士还在跪着,不由得干笑一声道:“你看咱家把正事都忘了——” “这死太监没了那家伙还这么好色!”谢云跪得脚疼腰酸,心口暗骂道:“还好这死家伙入宫阉了当太监,否则定然也是个不安分喜欢祸害良家妇女的主!”对于除了他之外的花心男人,他是大为不耻与鄙视的。而对于这种有心无力还花心的太监,谢云更是毫不掩饰的表现他的鄙视。 程元振轻咳一声,继续尖着嗓音道:“至于祆教圣女,先就內给事承旨使程元振引入醴泉坊祆祠后的波斯馆暂住,听由鸿胪寺与萨宝府安排。其余且等候陛下旨意。钦此——” 第十一章 胡人思明 程元振轻咳一声,继续尖着嗓音道:“至于祆教圣女,先就內给事承旨使程元振引入醴泉坊祆祠后的波斯馆暂住,听由鸿胪寺与萨宝府安排。其余且等候陛下旨意。钦此——” 程元振宣旨完毕,便弯着腰对着轿舆里的祆教圣女笑眯眯道:“本使传达完毕,圣女若是无什么问题,便跟着本使往醴泉坊的祆祠安顿吧。” 轿舆里沉默许久后,才传出那女子的声音道:“如此便劳烦程中使了。” “哪里哪里。”程元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样,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阉割未净。 他轻轻挥挥手道:“如此,咱家就引领圣女往醴泉坊去吧。往北走几步便是醴泉坊的北坊门了。咱们从这里走,近一些。” 他乐不可支的想要走到祆教圣女的轿舆前,却发现两侧的百姓还有那史思明跟平卢军将士都还跪地未起,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叫他们起身。他轻拍额头,大步走到史思明面前,双手扶起道:“瞧咱家这记性。史将军快快请起,前面自有左右领军卫跟左右威卫的将官分段引领至兴庆宫面圣。” “劳烦中使了。”史思明拱手谢道。 “哪里哪里——”程元振一脸谄笑道:“史将军两次得到圣人的亲自接见,可谓圣眷甚隆啊。既有圣眷,又得到安大将军的赏识,想来前途不可限量啊。想来这次史将军进宫面圣,必然少不了加官进爵。” 史思明脸庞微微一动,随即郑重其事地向北拱手道:“天恩浩荡,臣万死不足报答圣人恩德。” “好好好。难得史将军心怀忠义。”程元振瞥了后面祆教圣女所乘的轿舆一眼,微微笑道:“圣人还在兴庆宫的南薰殿内等着。史将军这就启路罢。咱家也还要引领圣女前往醴泉坊的祆祠安顿。” 程元振说罢,便作势往祆教圣女所乘的轿舆方向走去。史思明轻轻握住程元振的手臂道:“且慢。” “怎么,史将军还有事情要交代么?”程元振一脸错愕。 “呵呵。”史思明难得露出笑容道:“圣女久在hb初入长安,对京师诸事礼仪等未免陌生。请中使稍等,由思明先行向圣女禀明一二。” “原来如此。”程元振释然道:“如此,倒也是应该。” 史思明回头轻轻挥挥手,随即两位年轻武将便低头走到史思明与程元振面前,神色恭敬地向两人拱手作礼。 “这两位是?”程元振瞧了两名武将一眼,大惑不解的问道。 史思明指着其中一位穿着制式细鳞铁甲的年轻武将,隆而重之道:“这位是正六品下武阶的昭武副尉,姓尹名子琦。现任平卢藩管下卢龙军副军使,为人果敢坚毅,是我平卢镇的新锐武将。” “末将尹子琦,见过中使大人。”尹子琦不敢怠慢,连忙鞠躬拱手行礼。 “他就是尹子琦?”谢云身躯微微一震,随即眼睛又轻轻转了转,瞥了身旁的南霁云一眼,心道:“历史上围困睢阳一年,最终杀害张巡、南霁云的叛将不就是这个尹子琦么?我还记得睢阳战役中,这尹子琦还被南霁云射瞎一目……” 他一想至此,又瞄了瞄身边南霁云一眼,随即苦笑道:“上天太会捉弄人。真是冤家路窄啊……” 而处于金光春明大道上的程元振则是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是边镇的下级武官而已,就算再了得,那跟自己这个内侍省的中官有何关系? 程元振神色有些不悦。自己虽然是个太监,但再怎么说,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太监! 他是内侍省从五品下的内给事,掌承旨劳问,分判省事。比起他身前这个从五品上游骑将军武散阶的平卢军的第二号实权人物,也就是平卢兵马使史思明,在官阶上也只不过是相差一阶而已。况且大唐风气极为贵重京官,在京都长安,随便一个六七品的京官都看不起边镇四五品的封疆大吏。更何况自己是皇家宦官,皇帝的御用人,如何有这么多时间被一个在他眼中如草芥一般的小人物所耽误。 一时间,程元振不禁有些生怒。宫中宦官平时在外面都是跋扈惯了,若非他身处宫闱,知道史思明背后的安禄山在皇帝与杨贵妃面前是如何受宠;再加上知道皇帝对这位史思明有几分看重赏识的话,恐怕他当场就要发飙了。 “哦?这位尹校尉倒真是年轻有为。”程元振口中称赞,眼中却无一丝欣赏之意。 史思明会心一笑。他点点头,对着另外一位年轻武将喝骂道:“小畜生,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向程中使问安。” 那名年轻武将闻言一怔,随即脸色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末将从七品上翊麾校尉史朝义拜见程中使。” 程元振闻言脸色一黑,看得出来,他已经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极其接近暴走的边缘了。先是一个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现在又来个更为下品的翊麾校尉。他真不明白史思明为什么要向他介绍这些蚂蚁一般微贱的小人物,导致耽误了自己极其宝贵的时间。 史思明自然看出程元振的怒意,他轻轻一笑解释道:“这是犬子史朝义,前年因为下臣的一点微功。蒙皇上恩典,荫为从七品上武散阶的翊麾校尉,兼守左千牛备身。以后还要请中使多多指教。” 程元振听到这个史朝义是史思明的儿子,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不少,但也是漫不经心地敷衍道:“令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将来未必不如史将军啊。” “还忘程中使多多照料。”史思明稍一拱手,眼睛往尹子琦脸上一瞥。 尹子琦点头会意,史思明便再一拱手,大步往祆教圣女的轿舆前走去。 程元振见状便要跟着走上去,尹子琦眼睛一转,大步向前捉住程元振的手道:“程中使请稍等,末将有一事想问。” “放手!”程元振十分厌恶的瞪着尹子琦捉住自己手臂的那五指,面色不善的闷哼道:“还有什么事好说!” “不知道程中使在长安皇城外有无外宅?”尹子琦放开捉住程元振的手,一声干笑。 宦官大多侍奉宫廷里的贵人,自然也是跟着住在皇宫或者王府等内。但一些有身份、地位或者积累一些小身家的宦官依旧会在皇城外寻一里坊置办外宅,甚至娶妻纳妾过着像正常男人一样的生活。 像目前大名鼎鼎、权倾天下的高力士便在不同的里坊置办着好几座宅邸,其中两处府邸之奢华不落于王府,并且他也有自己的妻子老婆,乃是瀛洲刀笔吏吕玄晤之女,天姿国色。这位掌权太监与国色美人的结合,在宦官群中更是一段风流佳话。 风气如此,程元振自然也不例外。他作为从五品下的内给事,在内侍省中可算是位高权重了,想他这样的宦官自然也有自己的外宅跟妻子。 饶是如此,程元振依旧是不耐烦地四处张望,漫不经心地应道:“到底什么事情?” “是这样,平卢藩虽然是贫寒原僻的边镇,但还是有不少如人参,貂皮,鹿茸等土特产的。”尹子琦微微一笑道:“这次史将军入京,安大帅特别吩咐多待这些土物入京的。小小土物,想来也进不了程中使的法眼,只能聊表心意罢了。如程中使不嫌弃,不如就把外宅所在位置留于末将,好让末将亲自遣人送几箱到贵府,还请中使笑纳。” 程元振原先还是一脸掩耳蹙頞的表情,听到后面顿时眼睛一亮,神情也缓缓露出欣喜雀跃的笑容来。 “哎呀——”程元振眼笑眉飞的挥着手道:“史将军还有尹校尉实在是太客气了。哎,史将军蒙圣人看重,自然是前途无量的。这位尹校尉也是年轻有为啊。好啊,好啊,我大唐人才辈出。咱家真是高兴啊。” 你是为那人家送来的财物而高兴吧。谢云听到这句话,心里暗自破骂起来。他随即瞥了史思明一眼,却见他紧紧站在轿舆旁边,不知道在跟那轿舆内的女子说什么,眉头顿时为之一皱。 “还希望程中使笑纳。”尹子琦依旧是那副招牌笑容。 “好好好!”程元振乐不可支道:“难得大唐有尹校尉还有史公子这样的年轻有为的大将,咱家也是欣喜得紧。咱家的外宅在朱雀大街右东的安仁坊,就是小雁塔所在的那个安仁坊。往东坊门进去走几步就看到了。” 程元振左手握住尹子琦的手,右手握住史朝义的手,一副眉欢眼笑且关系之至的表情。 他握住两人的手,神情之关注,态度之诚恳,让不知道人还以为是哪个许久未见的亲戚在寒暄问暖。与之前疾首蹙頞的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神情态度变换之快,让后面的谢云看得叹为观止。 此时史思明想来已经交代完毕,他走到程元振身前,拱手道:“圣女便拜托中使引领了。下官还要面圣,便就此告辞了。” 程元振眉飞眼笑点头道:“好说好说。咱家一见史将军就大生亲近之意。史将军若不嫌弃,过几日咱家休沐回宅时,还请到舍宅盘桓两日,好让咱家与内子好好招待。” 史思明自然知道程元振为何态度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他不露声色的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程元振满意的点点头,怡然笑道:“如此,咱家便先带圣女前去安顿。史将军就请启路吧。” 史思明几人点点头,负手目送着程元振引领祆教队伍改道往北进入醴泉坊的北坊门后,这才脸色厉然一变。 “大郎先带平卢的将士们前往平卢进奏院安顿吧。”史思明摆摆手对长子史朝义说道。 “是。父亲。”在史思明点头挥手后,他便骑到方才所乘的骏马上去,对着后面的平卢骑兵挥挥手,径直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待史朝义队伍走后,史思明忽然脸色一变。他用其他人所听不懂也听不到的蕃语对尹子琦沉声道:“我先前往兴庆宫觐见皇帝,你自去与留在长安掌管情报的刘骆谷会面。安帅的意思是原计划行事。” 尹子琦闻言郑重地点头应是。史思明“嗯”了一声,便翻身上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几个随身卫士往金光春明大道另一侧的兴庆宫方向驾马驰去。 “好了。”南霁云拍了拍谢云的肩膀道:“这史思明也走了,咱们先去门口找我义兄吧?” 第十二章 城门风波 待史思明与尹子琦走远后,谢云见南霁云蹙眉若有所思,便关心问道:“南大哥可是在想你那位结义兄长的事情么?” 他往金光门方向逡巡了一圈,哂笑道:“平卢军已经走了,这金光门也已解禁重新开放,我们这就到前门去。” 南霁云欣然应允。两人走到金光门前,却发现因方才的戒严与封锁,导致进出城的百姓行程被耽误。所以在解禁后,城门内外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地从三个城洞进进出出,唯恐落在后头。 唐朝的交通规则是:城门入由左,出由右,皆周法也。三个门洞里,右中两洞的出城通道倒是还好,而左边的进城洞道因为守门士兵要按例逐个检查后方能入城,是以进度极慢。马车、马匹连同徒步入城的百姓在这个城门左洞外排成一条长龙,而城里方向的谢云与南霁云根本找不到南霁云那结义大哥的身影。 “南大哥。”谢云张头伸脖四处寻网,一边拍着南霁云的肩膀道:“不知你那结义大哥的长相如何,姓甚名谁?队伍这么长,这样子找也不是办法。” 南霁云也不隐瞒,他一边张望,一边说道:“我那结义兄长身高八尺,肤色黝黑,长得燕颔虎须,豹头环眼,威风凛凛。” 谢云闻言一怔,随即暗笑道:“肤色黝黑、燕颔虎须、豹头环眼。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三国演义里张飞张翼德的长相。”他点头笑道:“想来如此威猛的外表,倒也是好认得很。” 两人正在伸望的时候,左右洞的排队入城队伍终于有点进度了,最前面一辆马车上经过检查后,从金光门的左城洞缓缓驶入,后面的人都是往前行走一步,轮番等待检查后进场。 谢云瞧见这第一辆进城的辂车外表装金饰银,驾车的四牡騑马看起来也是颇为神骏,整辆马车看起来颇为高档,便笑着对旁边的南霁云道:“这人马车如此华丽,想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南霁云看了看,便笑道:“正是!周礼规定‘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唐按周制,卿驾四马,这车主车前既然是驾四马,想来身份必然不低于四品官阶。” “四品官阶?”谢云闻言一愕,心想四品官阶,在大唐那确实是个不小的人物了。 旁边一个男子闻言指着那马车旁笑道:“此乃驸马都尉、太仆卿萧驸马的车驾。” “萧驸马?”谢云与南霁云闻言都是一脸错愕,纷纷问道:“这位大哥,你怎么看出是萧驸马的车驾?” 那男子乐呵呵道:“你看那马车周围悬挂的那些小小道幡与符咒,便可知道这是帝女新昌公主的驸马萧衡的车驾了。” “哦?”谢云听后讶然道:“这萧驸马何人?莫非是生性好道么?” “正是如此。”那路人男子点头道:“萧驸马姓萧名衡,字景平。乃是当今致仕在家的太子太师、开元朝宰相中书令萧嵩次子。他的兄长则是工部侍郎萧华。他的妻子便是当今陛下女儿新昌公主,他在开元十三年迎娶新昌公主后,按惯例封为驸马都尉,又加授予太仆卿同正员。” 谢云见马车窗上挂着一列道幡,便笑着点点头道:“这萧驸马家倒不摆什么架子,也没使用特权,反而和普通民众一起排队进城。也是难得。” “那是。”那路人闻言露出欣喜之色,好像谢云夸赞的是他自己一般。他眉开眼笑道:“这萧驸马出身大名鼎鼎的兰陵萧氏。这兰陵萧氏可是江东四朝中齐朝、梁朝的皇族啊。这萧驸马的父亲徐国公萧太师是梁武帝萧衍之后,后梁明帝萧岿的玄孙。萧太师曾节度河西,又出将入相成为中书令,而萧太师的祖父中书舍人萧钧乃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宋国公萧瑀的侄子,不得了,一族如此多人物,实在不得了啊。” 谢云闻言一笑。兰陵萧氏的名声,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所谓“王谢袁萧”,兰陵萧氏这个千年世家,顶级门阀在晋朝南渡后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一起成为江东侨姓四族之一,步入南朝又建立南齐、南梁两大皇朝。在萧梁灭亡后昭明太子之子萧詧又向北周宇文氏称臣建立后梁。兰陵萧氏在南朝时期萧氏一门共出三十多位宰相,二十一位天子。在隋朝建立后,又因为隋炀帝杨广的萧皇后之故,成为显贵外戚。 而隋末大乱,西梁宣帝萧詧曾孙萧铣则割据一方,雄踞南方。进入唐朝后,宋国公萧瑀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在整个大唐帝国二百多年,昭明太子萧统这一派中有八位后嗣,即萧瑀、萧嵩、萧华、萧复、萧俛、萧仿、萧寊、萧遘,自唐初至唐末相继出任宰相,史称唐朝萧氏“八叶宰相”。故欧阳修、宋祁赞兰陵萧氏:“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之”。而大文豪苏东坡也赞道“摇毫欲作衣冠表,成事终当继八萧”。 谢云想到这里,忽然神情黯然。同样是当年江左四姓之一,兰陵萧氏依旧是当世显贵。而陈郡谢氏却已经不复往昔。相较之下,真是令谢云汗颜惭愧了。 “这位萧驸马还真是好道啊。”南霁云盯着萧衡马车上的道幡符咒道。 “可不是嘛——”那男子笑道:“萧驸马与新昌公主夫妇好道且乐善好施,而徐国公萧太师的府邸就在醴泉坊与皇城中间的布政坊,所以萧驸马每日早晨都会从这金光门乘车行到长安西郊的道馆斋醮。” “所以你才一眼认出这是萧驸马的车辆是么?”谢云笑道。 谢云与这男子说有说无,而一旁的南霁云则目不转睛的往金光门左城洞入城的队伍望去,那进城队伍虽然又进来好几个人,却发现依旧没有他结义兄长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 忽然,金光春明大道的春明方向传来一片惊叫声,只见几辆更为马车追风逐电似的往城门冲刺而来。周围两批随从骑马护卫,前面几个执鞭开路的壮汉更是肆意驰骋,见人不躲就打。 大道上的百姓吓得向路两边躲跑。有些稍微跑得慢的,便被壮汉皮鞭毫不留情的抽中,一丝血痕从身上烙下。 南霁云本来便是个喜欢打抱不平,见状眉头顿时一皱,问旁边那男子道:“这些车辆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豪横跋扈?” 谢云也是气愤不已,他恶狠狠地往几辆马车方向瞪了几眼,看发现那几辆马车上的旗幡都无一例外的写着大大的“杨”字,愕然问道:“莫非他们是杨家的人?” 所谓杨家,在当今大唐,自然是太真妃杨玉环的外家杨氏了。 南霁云闻言也是恍然大悟道:“看前面这几辆马车的规格,想来身份不低。而京师里敢这么专横且姓杨的,定然就是杨贵妃那几个亲戚了?” 他说未完,便看到杨家的马车朝着金光门方向继续肆无忌惮驰骋而去,而前面驸马萧衡的马车正好在城门方向驰来。那萧驸马的车夫见状大惊变色之下虽然急忙刹马要停,但由于杨家车队里为首那辆车速度实在太快,猝不及防之下两辆车头还是不可避免的撞在了一起! 谢云见这两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撞在一起,心想这阵容换到现代就是奔驰跟宾利相撞的顶级车祸啊。随即他听到两辆车车厢里头都传来“椌”的一声,都忍不住闭起眼睛道:“这两辆车里的人估计得被撞得够呛!” “痛死我了。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车厢里传来一位妇女的破骂声,她一手掀开车厢帷幕,不由分说便恶狠狠地给了身边侍从一个爆栗道:“给我把对面车里的人拉下来。先给我卸掉两只胳膊再说。” “最毒妇人心啊——”谢云闻言一阵恶寒,这女的未免太过飞扬跋扈了,明明是自己撞到人,居然还敢因此继续逞凶。 那妇女几名随从闻言露出凶狠的恶相,举鞭就把萧衡驸马车驾前赶车的给打了下来。 那名马夫“哎呦”一声,痛得喊道:“你们知道车里是什么人吗,这是新昌公主驸马,当朝萧国公之子萧驸马的车驾!” 话未说完,“嘶”的一声脆响,这马夫的身上便多了几道血痕,他惨叫一声捂住身子,看起来痛得厉害。 南霁云脸色一片黑沉道:“他娘的,这杨家的人居然这么骄横吗?” “咳咳——”萧驸马马车的厢门缓缓开启,从车里露出一位中老年男子的面容。他身着紫袍,从外表看起来至少五十岁了。只见他脸色苍白,病怏怏的样子,有气无力地扶着车栏从车上走下来。 他下来看了看车夫的伤势,见那车夫身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她眼中充满了怒火,饶是身为千年贵族子弟,教养十分良好的萧衡也不住怒斥杨家人道:“明明是你们在大街上不顾行人横冲乱撞,这才导致两车相碰。分明你们有错在先,却还敢如此肆意行凶,当真以为天下都是你们杨家的吗?” 那几名随从见萧衡仪态高贵,身着三品以上高官才能服饰的紫袍,脸色一抖,显然不敢放肆。其中一个回头走到马车旁向那女主人请示道:“夫人,好像是新昌公主的驸马,萧国公的儿子。” 马车中沉静片刻,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传出那女子泼辣的声音道:“新昌驸马?就是那个病怏怏的太仆卿同正员萧衡么?别说是他,就是新昌公主跟萧嵩那老头子来了,我杨玉琼也用不着怕他们。” 自己主人的脾气,这些随从自然心知肚明,闻言都是冷冷一笑,纷纷扬鞭指着萧衡大骂:“管你是什么驸马,惊扰韩国夫人车驾,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