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闺计》 清泰往事(一) 清泰元年。 今日是十月初六,太后娘娘的生辰。 这是太后自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生辰,虽说只是个散生,但当今皇上向来孝顺,自然命内务府好生操办。 宫宴照例是设在慈宁宫,不过今年内务府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广音社进宫唱戏,此时众人都在御花园里的秾香馆听戏。 秾香馆的正殿里搭了个三尺高的戏台,台上正演着八仙过海。 太后靠坐在宝座上,保养细致的脸上舒展着惬意的笑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年近五十的人,倒像个三十出头的贵妇。大群衣饰华丽的宫妃或高品阶的命妇围坐在她身边,如众星拱月一般。低眉顺眼的宫女和内侍轻手轻脚的端茶倒水,殿内只有咿呀的唱戏声和女人的窃窃私语。 皇后坐在太后下首,正侧脸小声地和旁边一个穿玫红色衣裙,年不过二十七八的女子说话。俩人姿态亲密,说到有趣的地方忍不住掩袖而笑。 “芮卿,你跟芙丫头又在嘀咕什么呢?”太后朝她俩看过来,笑着问道。 皇后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回母后,儿臣正听盼芙说灯会上的趣事呢!” 太后闻言就笑着对她身边的女子道:“元洲又带你出去玩儿了?” 女子点点头,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王爷前两天正好得空,就带我们去了趟潮州。” “你们?”太后眉头微蹙,“你们还带淳珍去了?” 呀,说漏嘴了! 女子吐了吐舌头,露出几分娇憨。 看她这个样子,太后也说不出什么训诫的话了,只嗔道:“真是胡闹,淳珍还不到三岁,哪能跟你们瞎折腾!” 女子忙道:“起初也没想带孩子去!只是不知道小丫头怎么晓得的,吵着闹着要去。您也知道王爷的性子,平时最宝贝她,就答应了……” 屋里的人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陈王与王妃成亲十年,才生了这么个宝贝女儿,当真是极尽宠爱。 “那孩子是个鬼精灵!”太后果然没再说什么,反倒是满脸喜欢,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对身边的宫女道,“桐青,你去御花园看看小郡主现在怎么样了,下面的人有没有好好伺候,可别磕着碰着!” “是。” 那宫女恭声应下,带着两个小宫女疾步而去。 秋天的御花园仍旧是姹紫嫣红,草木掩映,景色幽美。 “姑姑,先前玉洁姑姑差人来说,小郡主在彩蓝苑逗孔雀。”小宫女轻声道。 “嗯,我们去看看。”桐青点点头,脚下一拐朝彩蓝苑走去。 彩蓝苑在御花园西边,从秾香馆过去大概要一刻钟。 桐青是慈宁宫的掌事宫女,沿路低品阶的宫人纷纷给她行礼,而她大多时候只是淡淡的点头,偶尔遇到相熟的人才寒暄两句。 刚到彩蓝苑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从里面冲出来,差点撞到桐青身上。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桐青低声呵斥道。 那小太监一见是桐青,立刻像抓着跟救命稻草似的:“桐青姑姑,不好了!淳珍郡主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 “先前郡主逗孔雀玩儿得好好的,突然说想玩捉迷藏,让我们来找她。刚开始都没出什么岔子,可这最后一次,奴才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小郡主在哪儿。玉洁姑姑带人把彩蓝苑翻遍了,硬是连个人影都没有……桐青姑姑,您说这可怎么办啊!淳珍郡主要是出点什么事,太后娘娘不得剥了我们的皮!” 一番话听下来,桐青已是面色煞白,后背上直冒冷汗。 “……玉洁呢?” “玉洁姑姑和几位姐姐还在里面找小郡主……” “我去看看!” 桐青提着裙子跑了进去,小宫女和小太监连忙跟上。 “玉洁!玉洁!” 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听到桐青的喊声从屋内跑出来。 “怎么样?找到小郡主了吗?” 玉洁摇着头,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没有,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有……”她说着呜呜的哭出声。 桐青现下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安慰她,叫来一个小宫女:“快,去坤宁宫找晨蕊,告诉她小郡主不见了,让她快些带人来帮忙找!” “是!”小宫女飞奔而去。 玉洁满眼惶恐的抓住桐青的手:“姐姐,今天若是找不到淳珍郡主……” “不会的!”桐青斩钉截铁的打断她,“郡主还小,肯定跑不远,附近无非是永福宫和怀远阁,环境简单,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况且宫里认识小郡主的人不少,若是有人见过她,我们一问肯定能找到的。你不要在这边胡思乱想,自乱阵脚,先把人找到要紧!” “嗯!”玉洁心下大定,重重的点头。 没过一会儿,晨蕊带着七八个宫女赶来,一群人从彩蓝苑开始呈辐射状找人。 彩蓝苑是前两年新建的,位置比较偏,周围除了目前无主的永福宫,就剩下空荡荡的怀远阁。 在永福宫搜寻无果后,一行人来到怀远阁。 怀远阁原本是供人休憩的地方,只是因为位置太偏,平常没人来。然而此时却窗棂大开,房门半掩,白色的帷幔在秋风中轻晃。 有人? 桐青几个对视一眼,心里不由诧异。 一般的宫人不会来这里,难道是哪位主子在里面休息? 桐青上前一步,高声道:“里面有人吗?”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 桐青又道:“奴婢是慈宁宫的桐青,请问是哪位主子在此歇息?” 还是没有答复。 “会不会是小郡主?”玉洁疑惑道。 “可能吧……”晨蕊目露犹疑,“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郡主。”桐青道,转身吩咐其他人,“你们在外面候着!”然后和晨蕊,玉洁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屋内没什么装饰,显得空旷而冷清。 三人小心翼翼的往里走,模糊的听到一些轻微的晃动声。 越往里声音越清晰。 远处长长的帷帐散着,白色的素纱上透出两道模糊的人影,重叠纠缠,隐约传出男子的喘息和。 三人不由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清泰往事(二) “……谁、谁在里面?”桐青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啊……啊!” 回答她的是连声骤然拔高的尖叫。 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开轻薄的纱帐,男子衣襟散乱的身影一闪而过。 “滚!” 一道沙哑低沉的呵斥响起。 这声音…… 桐青只感觉脑子“嗡”的一下,脸上的血色猛然褪尽,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玉洁和晨蕊显然也听出了什么,“啪嗒”一声跟着跪下。 桐青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奴婢们不知王爷在此……王爷恕罪……奴婢告退。” 然后就那样跪伏在地上往后退行几步,才战战兢兢站起身退了出去,自始自终没再往帷帐内看过一眼。 半刻钟后,帷帐内的喘息渐渐平息。 男人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袍在身上。 “王爷,容亭为您更衣……” 塌上的人顾不得身上的酸软坐起来,然而双手刚碰到男人的衣襟就被挡住。 “不用。” 男人淡淡道,就那么敞着衣襟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 他的眼神扫过墙角的屏风:“还不给我滚出来!” 屋里还有人? 塌上的大惊失色,愣了一下才手忙脚乱的抓起地上的衣裳往身上套。 屏风后传来衣料的窸窣声,随即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的身影慢腾腾的挪了出来。 “皇叔……” 白嫩的包子脸,乌溜溜的大眼睛,身量只比凳子高点的小姑娘期期艾艾的站在那儿,胖乎乎的小手不安的绞着衣袖。 “淳、淳珍郡主?“ 榻上的人显然认出了她,手上一顿,整个人愣住了。想到刚才发生的事都被这个小姑娘听见甚至看见了,他脸上忍不住一红。 小姑娘眼睛一转看向他,清澈的眼睛打量他几眼,脆生生道:“大哥哥,你不冷么?” 秾香馆。 桐青进去的时候,戏正散场。 太后看到她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马上就开席了,淳珍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桐青惨白着一张脸,愣是答不出一个字。 她们把彩蓝苑附近翻了个里朝天,却还是没找到淳珍郡主…… 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不光是今天服侍的人,就连她也脱不了干系。 “哀家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太后看出她脸色不对劲,语气中带上几分凌厉,“淳珍现在在哪儿?“ “母后,淳珍一向贪玩,这会儿肯定是玩儿疯了不愿意回来。“陈王妃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笑着替桐青解围,“桐青,你说是不是?“ “奴婢……“桐青嘴角微翕,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猛地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奴婢……“ “娘娘,常山王来了!“小太监突然来禀道,打断了桐青的话。 太后一向宠爱小儿子,闻言不由看向殿门口,脸上露出欢愉的笑意:“哦,元臻来了。“ 桐青立刻被众人抛到脑后,大家齐齐往殿门口望去。 身着紫袍,头戴金冠的俊美男子从门外施然而入,玉雕般的脸冷冰冰的,显得有些阴沉,正是常山王司空元臻。 不过现在众人都没空注意他的表情。 只见他单手抱了个粉装玉琢的小姑娘,赫然正是太后刚才还念叨的淳珍郡主。 小姑娘抱着他的脖子,圆鼓鼓的小脸皱着,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跪在地上的桐青蓦然松了口气。 司空元臻冷着脸给太后皇后等人问安。 “皇祖母!“ 淳珍在司空元臻怀里扭着屁股,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司空元臻手上一松,淳珍抓着他的衣服滑下来,蹬蹬蹬跑过去扑进太后怀里。 “哎哟,好乖乖!”太后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声问她,“你怎么跟你七皇叔凑一块儿了?他没骂你吧?” 淳珍摇摇头,贴在她耳边嘀咕道:“皇叔真笨,不会抱小孩儿,勒得人家好难受……”完全是嫌弃的口吻。 离她们比较近的人忍不住掩袖而笑。 “胡说!”陈王妃瞪了她一眼,“皇叔是长辈,岂是你能非议的!” 淳珍委屈的低头数手指。 “没事,没事。”太后小声安慰她,“你皇叔的确不会抱人,他还没成亲娶媳妇呢,哪会抱孩子……” 淳珍听得直点头,幽怨的喵了陈王妃一眼。 陈王妃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母后,儿臣还要去见皇兄,先走了。” 司空元臻听她们说些无聊的废话很是不耐烦,准备走人。 太后也不恼他,笑眯眯道:“你去吧。” 不知不觉就天就黑了,等吃过晚宴,放了烟火,陈王妃带着淳珍准备出宫。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奴才给王妃请安。皇上留王爷说话,王爷说请您带着小郡主先回府。“ “我知道了。“陈王妃笑容亲切,让丫鬟赏了他一个红包。 小太监欢天喜地的走了。 淳珍伏在母亲肩头:“芙芙,我们要先回家吗?“ “你爹既然特意派人来说,估计皇上那边有很重要的事,咱们就不在这儿瞎等了。反正他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说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脸。 淳珍很不乐意人捏她,嘟着嘴直躲:“你就不怕洲洲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 陈王妃听了她的话乐不可支:“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还小妖精呢,我看你就是个小妖精!“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说不定我真是个投胎的妖精!“ “嗯,有道理,你呀就是个妖精,专门来克我和你爹的……“ 母女俩人乱七八糟的说着话,慢悠悠的朝宫门口走去。 随行的丫鬟静悄悄的跟在她们身后,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小郡主从小就异于常人,说话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比如她从不喊王爷王妃为爹娘,而是喊芙芙、洲洲。 淳珍洗完澡,坐在罗汉床上,撑着眼睛摆弄一个精巧的灯笼。 这个灯笼是在潮州的灯会上买的,上面的图案是她画的,三个简单的线条小人。 “郡主,王爷回来了。“丫鬟轻声禀道。 “真的吗!“淳珍精神一振,飞快的从罗汉床上蹦下来。 “哎哟,小祖宗,您还没穿鞋呢!“丫鬟一把抱住她,帮她把鞋穿好。 淳珍迈着小短腿冲了出去,身后呼啦啦跟上一堆人。 清泰往事(三) 王府正院里,陈王妃郑盼芙正亲亲热热的和丈夫司空元洲说话。 ‘皇上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西北那边战事吃紧,皇上心情不好,我陪着喝了两盅。‘ ‘季将军经验丰富,取胜只是时间问题吧……‘ ‘难说……‘司空元洲眼神微暗,‘据说西番此次领军的大将很有手段,情况有点不妙……皇上问我要不要把季高换下来……‘ ‘临时换将不太妥吧……而且换谁好呢……‘郑盼芙揣度道,随即心里一跳,抓住了他的手,‘难道皇上是想让你去……‘ ‘别担心。‘司空元洲反握住她的手,‘我早就跟皇上说过我无意于此,否则领军西北的人就不会是季高了……‘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就说吧,小丫头不见着你绝不会乖乖睡觉的。‘郑盼芙笑着斜了丈夫一眼。 坐在她对面的司空元洲露出毫不掩饰的笑意。 ‘洲洲!‘ 随着一声响亮的喊声,一个白色的身影团子似的飞进来,一头栽进司空元洲怀里。 ‘毛毛躁躁的,小心摔着。‘司空元洲把她放在膝头,疼爱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掌心暖暖的温度让淳珍惬意的眯起眼:‘我知道你肯定会接住我。‘ ‘那也不行,万一我没接住呢?‘司空元洲敲敲她的额头,‘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淳珍敷衍的点点头。 这是第几个下次了? ‘听说你今天在宫里又闯祸了?‘ ‘我哪有!‘淳珍鼓起脸,挥了挥拳头,‘人家可乖了,太后娘娘她们不知道多喜欢我!‘ ‘那是谁拔的孔雀毛,又是谁偷偷藏起来,让晨蕊她们找了好几个时辰?‘郑盼芙毫不留情的戳穿她,‘哦,对了,听说七弟的衣裳在御花园里被人扯破了……‘ 淳珍撇了撇嘴,自动忽略了前面两件事:‘七皇叔人高腿长,走起路来跟飞似的,我怎么跟得上他……再说,谁知道他穿的那什么烟纱袍那么不结实……‘她抠了抠脸,‘又轻又薄,颜色还那么艳,明明是女人穿的……‘ ‘噗‘屋里的丫鬟捂着嘴笑。 司空元洲和郑盼芙也被她逗笑了,无奈的摇摇头。 在父母屋里说了会话,淳珍就忍不住打起哈欠,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折腾了一天早累了。 ‘时辰不早了,你们带郡主回屋吧。‘ 见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郑盼芙把服侍的人喊了进来。 淳珍迷迷糊糊在爹娘脸上各自‘吧唧‘一下,才由丫鬟抱着回屋歇息。 时间晃晃悠悠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寒冬,如期到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整夜。 淳珍闹着要去踏雪,司空元洲便挑了个日子带着她们母女俩去山里打猎。 高山白雪,连绵不绝直至天际,阳光漫不经心的洒下来,在树梢上轻盈的跳跃,世界晶莹剔透如同童话。 司空元洲将淳珍裹在背上,和郑盼芙各自骑一匹马,并肩奔驰在山林中。随行的侍卫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马蹄踏过,扬起朵朵雪沙,淳珍手里拿着根木棍,伸长了胳膊去打树枝上的积雪,兴奋的大声尖叫。 她搂住司空元洲的脖子,感觉好不过瘾:‘洲洲,再骑快点!‘ 司空元洲爽朗一笑,侧脸看向郑盼芙:‘芙儿,你跟得上吗?‘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郑盼芙红唇一勾,率先扬鞭而前。 ‘好!‘ 司空元洲大喝一声跟上去。 风刮在脸上有种刺激的冷意,淳珍扬着脸,头顶的树枝如同浮光掠影般飞逝而过。 天那么高那么亮,世界那么宽那么广,人心如此快活如此通透。 他们狩猎,嬉闹,直到日暮西垂。 侍卫在山顶的空旷处搭好了营帐。 郑盼芙抱着淳珍,由司空元洲搂着走进帐篷。 丫鬟早备好了热水热茶,火盆升的红红的,地上的积雪铲干净了,铺着又厚又软的地毯。 用过晚膳,淳珍又兴致勃勃的跑出去看星星。 山里的空气凛冽而清新,深深吸上一口再吐出来,仿佛把身体洗涤了一次。 天压得很低,漫天繁星像是伸手就能摘下。 淳珍站在小斜坡上,披着件大红色的披风,兜帽遮住了耳朵,精致的像个瓷娃娃。她仰着头,眼睛里落进璀璨的星光,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老天爷,我曾经在无数个寂寞的日日夜夜怨恨你,但是此时此刻,我心中只有感激……唯愿此生不变,安宁如此刻。 ‘郡主,这里风太大了……‘丫鬟小声的提醒她。 ‘哦,回去吧。‘ 丫鬟伸手来抱她,她挥挥手:‘我自己走!‘然后蹦蹦跳跳的原路返回。 淳珍进去的时候,帐篷里只有司空元洲和盼芙两人。 司空元洲穿着件家常的袍子坐在中央的矮榻上,俊朗的眉眼间满是舒缓的笑意。郑盼芙靠在他怀里,身上搭着条绒毯,浓密的长发散着,肤光胜雪,神情妩媚。 司空元洲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她咬着唇横了他一眼,粉拳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那个就搂着她吻了下去。 淳珍尴尬了。 她又不是真的什么不懂的小孩儿,自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条件反射就要退出去,但是郑盼芙已经看到她了。 ‘珍儿回来了?‘她轻轻推开司空元洲,朝淳珍伸出手,‘快过来,肯定冻坏了吧?‘ 神态自然,言辞间满是关爱,没有一点窘迫。 淳珍瞟向司空元洲,只见他轻抚着妻子的长发,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们就像天底下所有普通的夫妇一样,笑意暖暖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淳珍心里的那点小尴尬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她展颜一笑,像归巢的雏鸟一样扑过去:‘可不是嘛,外面真冷,我手都冻僵了!‘ 郑盼芙解下她的披风,用毯子把她裹起来,笑道:‘那你还嚷着要去看星星?‘ ‘冷是冷,但是为了看星星也值的。‘ ‘这么喜欢看星星啊。‘司空元洲把她的小手握紧掌心,‘在家不也能看,怎么没见你这么兴奋。‘ ‘家里的星星稀稀拉拉的,哪像在这里,满天都是,眼睛都看不过来……我要是多几只眼睛就好了!‘ ‘那不成怪物了,又胡说。‘ 淳珍笑嘻嘻的倒进娘亲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觉得十分满足。 ‘芙芙,今晚我要跟你睡。‘她对郑盼芙道,眼睛却看着司空元洲,像是在问他同不同意。 郑盼芙脸上一红:‘鬼丫头!‘ 清泰往事(四) 在山里痛痛快快的玩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宫里来了一道急诏,司空元洲看完后神情凝重。 郑盼芙问:“出什么事了?” “季高……又败了。”司空元洲眉头紧皱,“皇上命我即刻进宫。” “看来情况很严重。”郑盼芙也语带担忧,“要不你就先回京,我和珍儿有侍卫保护,你无需担心。” 司空元洲点点头:“我让曲荣留下来保护你们,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郑盼芙冲他微微一笑。 夫妻十多年,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和推辞。 清泰元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 一封来自西北的战报,如同炸弹一样打破了京城的平静。 西北军节节败退,十二月初再次败于西番,退守邱城。邱城之后就是大康的万里河山,从此一马平川,再无屏障。 陈王司空元洲受命于危难之时,奉皇命率军前往西北支援。 风刮了一夜。 淳珍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睁开眼,听到内室的隔扇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郡主醒了吗?“ “好像还没有,姐姐有事?“ “王妃准备去庙里为老太太祈福,让我来问问郡主想不想出去走走。“ “郡主昨晚睡得迟,估计是……“ “采芹!“淳珍出声打断了她们的话。 隔扇被推开,丫鬟轻巧的走进来。 “郡主,您醒啦。“ “嗯。“淳珍裹着被子坐起来,朝隔扇外道,“是不是福菱来了?进来吧。“ 一个穿着红绸小袄,十八九岁的丫鬟走进来,站在离床五六步远的地方蹲身行礼:“奴婢给郡主请安。“ 淳珍无精打采的看着她:“你刚刚说,芙芙要去庙里祈福?“ “是。老太太的病一直不见好,王妃心里十分担忧,看今日天气不错,就想去庙里上柱香。王妃想着郡主还是第一次来湖州,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出去走走,看看湖州的风土人情,所以打发奴婢来问您想不想一起去……“福菱边说边小心的打量淳珍的神色,心里有几分忐忑。 郡主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怏怏的,不像平日里那样喜欢玩闹了,时常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发呆。刚开始以为是病了,请了太医来诊脉,可连着看了好几个太医,都说郡主的身子十分康健。 王妃这次回娘家,一是探病,二是想带郡主出来散散心,毕竟老太太的病是老毛病了……可来湖州都三四天了,郡主既不跟几个表兄妹玩耍,也没有带着侍卫出门找乐子……用王妃的话说,这要是搁以前,早疯得不见人影了。 想到这儿,她脸上露出几分期盼:“奴婢听老太太屋里的小丫鬟说,灵佛寺是湖州最大的寺庙,一年四季香火不断,可热闹了。寺外有条花鼓巷,专卖各种小玩意儿和零嘴,跟京城的十分不同……寺里有棵千年银杏树,树干有四五个人合抱粗,据说在树下许愿多能灵验……“ 淳珍听着她略带夸张的言辞,有些无趣的眨了眨眼。 她不是不想出去玩,只是浑身提不起劲,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似的…… “你去跟芙芙说,我收拾好就去找她。“ 淳珍到底不想让娘亲为自己担心。 自司空元洲走后,郑盼芙的心也随他去了,很少有兴致出门,这次回娘家很大部分程度上是为了女儿。 得到淳珍的答复,福菱眼睛一亮:“是,奴婢这就去告诉王妃。“想到来之前王妃的叮嘱,又补了句,“您慢慢收拾,时辰还早,不急。“ 然后兴高采烈的走了。 尔珍看了看窗上映着的明晃晃的日光,不由失笑。 知道淳珍珍要跟王妃去庙里祈福,屋里的丫鬟们都活络起来,做事更麻利了几分。 这段时间郡主安安静静的样子可真让人不习惯啊……现在总算好了,众人不由在心里想。 郑家世辈耕读,是那种既有底蕴又有钱的书香门第。虽说现在老太爷已经从阁老的位置上退下来,但还有两个儿子在朝中为官,唯一的女儿更是嫁入皇家为王妃,因此家势更胜从前。 郑家的宅子在城东,接近正午的时候,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健仆簇拥着几辆平头马车从偏门里出来,沿街驶向城南的方向。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暗暗猜测是郑家哪位太太出行。 淳珍趴在靠枕上解着九连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上的东西,脸颊不自觉的鼓起来,专注中透着几分天真可爱。 郑盼芙无奈的摇摇头,叉了块点心喂到她嘴边:“好不容易出趟门,又抓着这些小玩意儿不放……” 淳珍张嘴把点心吞下去,抬头朝她笑了笑。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停下来。 车里的人均露出诧异的神情,连淳珍都放下九连环不解的眨了眨眼。 福菱看了郑盼芙一眼,掀开车帘:“怎么停下了?“ 开路的侍卫忙过来回话。 原来是跟人撞道了。 正午街上人多,车队走起来难免拥挤了些,因此侍卫在禀告郑盼芙后,就挑了人少的小巷走,哪知碰巧就跟另一群人撞道了。 曲荣策马过来:“夫人,对方虽然人数不多,但随行的侍从看起来十分沉稳,可能湖州的大户。“ 出门在外,他们一向是低调行事。而且王爷王妃并不是那种爱摆谱的人,轻易不会跟人起冲突。 郑盼芙探身看了看,这条巷子他们已经走了有三分之二了,如果现在退出去少不了折腾。 她想了想,道:“你去问问看,能不能麻烦他们让一让。“ 话音刚落,一个侍卫过来禀到:“夫人,对方请我们稍等片刻,他们这就退出去给我们让路。“ 郑盼芙意外的挑了挑眉,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等吧。“ 不一会儿,对方就退到巷子外,他们顺利的出了小巷。 郑盼芙挑开车帘看了看,只见靠墙边停着一辆双驾马车,旁边围着五六个骑马的随从。 清泰往事(五) 人家这么通情达理,郑盼芙有心道谢,因此就让马车靠过去,清声道:‘妾身郑氏,多谢相让。‘ 说完,她刚要放下车帘,只听对面马车里传来‘咦‘的一声,随即车帘一挑,露出一张白皙的脸。 ‘王……郑夫人?‘ 郑盼芙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诧异的笑容:‘原来是俞夫人!‘ 酒楼的雅间里,郑盼芙和刚才碰到的那位俞夫人面对面坐着寒喧。 ‘……父亲的病好些了,我们这才回京城。只是刚好在湖州歇歇脚,没想到会遇到您。‘荆氏笑了笑,语气十分恭敬。 皇家不同于平常人家,郑盼芙是亲王正妃,身份高贵,即便荆氏在辈份上来说是长辈,在她面前仍旧要问安行礼。 ‘夫人不必拘礼。‘郑盼芙笑得端庄优雅,态度透着几分亲切,‘我们遇上也算缘分,说起来我这次回娘家也是为了家母的病,今日正打算去庙里为她老人家祈福……‘ ‘哦,那我岂不是耽误了您的行程……‘ ‘现在时候还早,吃过午膳去也来得及,夫人无需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 ‘您刚刚说世子也在,怎么没看见他?‘ ‘凝策听说有家铺子的糕点十分美味,就让侍卫先送我回客栈,自己带着小厮去买糕点了。‘ 堂堂申国公府的世子,扔下母亲不管,自己跑去买糕点? 郑盼芙忍住没露出惊讶的表情:‘世子真是个性情中人……‘ 荆氏感觉到了她的不以为然,忙解释道:‘我这几日胃口不好,吃什么都不香,所有凝策才会特意跑一趟……他也是不想我来回奔波。‘ ‘原来如此,世子真是孝顺,夫人好福气。‘ 荆氏就与有荣焉的笑起来,神色轻松了几分,笑盈盈和她拉家常。 淳珍颇为无趣的坐在一边。 这位俞夫人她也认识,申国公夫人荆氏,太后的胞妹。 荆氏看起来三十来岁,实际上已经四十出头了,保养细致的脸仍有几分年轻时的妍丽,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不过淳珍虽然认识她,却也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在宫宴上见过几面,没说过几句话。 现任申国公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人才平庸却喜风雅,看不起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一心想顶着爵位做个‘清贵‘,再加上荆氏性子绵柔,夫妻感情一般,所有即使有太后做靠山,申国公府这两年还是渐渐没落了,再也没有老国公爷在世时的鼎盛。 至于申国公世子她倒没见过,毕竟是外臣。 忍着性子坐了会儿,淳珍就凑到郑盼芙耳边道:‘芙芙,我想到街上逛逛。‘ 本就是带她出来散心的,郑盼芙笑道:‘让曲荣陪你去吧。‘ 尔珍连连点头,迈着小短腿跑了,曲荣和采芹迅速跟了上去。 郑盼芙看了看女儿欢快的背影,收回目光继续和荆氏拉家常。 冬日的暖阳正好,淳珍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街上,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好不快活。 一段日子不出门,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采芹见她终于精神起来,不由松了口气,笑着提议道:“小姐,我听老太太屋里的姐妹说,这片有家王记的桔红糕特别好吃,要不咱们去尝尝?” “桔红糕?就是灵雁最喜欢吃的那种?” “对啊对啊,不光灵雁,老太太屋里的几个姐妹都爱吃,还有福菱姐姐也喜欢!” 淳珍眨了眨眼,脆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买些带回去,大家都有份!” 采芹高兴的欢呼一声。 淳珍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曲荣:“阿荣,你想吃什么?” 曲荣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既尊敬又有几分疼爱:“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不过听采芹这么一说,倒也想尝尝王记的桔红糕。” “行,那我们就去陈记买桔红糕吧!买好就回去找芙芙,免得她等急了。” 三人找路边摊子上的小哥问了路,直接去了王记。 临街四间铺面,上下两层,规模还挺大的。 淳珍往招牌上扫了眼,抬着小下巴,笑眯眯的进了铺子。 “三位想买些什么?”伙计热情的招呼他们。 淳珍左右打量着铺子,采芹上前道:“我们想买桔红糕。” 伙计一愣,随即笑道:“今儿也真巧,这么多人都来买桔红糕!” “那说明你们铺子里的桔红糕做的好啊!”采芹笑道,“麻烦你给我们包一斤桔红糕,我们还赶着回去呢!” “三位真是抱歉,现成的桔红糕已经没有了。本来厨房里新做的马上就好了,但那边有位客人全买了。”伙计指了指楼上,“你们若是想买,估计还得再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采芹失望的垮下脸,他们等会儿还要去寺庙里祈福,怎么可能在这儿等一个时辰……她不由看向淳珍。 淳珍被店铺里花花绿绿的糕点看花了眼,一边踮着脚往柜台上张望,一边十分随意的道:“去问问楼上那个人,让他把买下的桔红糕卖些给我们不就好了!” “这倒是个主意!”伙计赞同道,“要不,我带三位过去问问看?那位客人可是一口气买了十斤呢!” 十斤?! 淳珍震惊的转过头,这人是多爱吃桔红糕啊?买这么多回去是打算当饭吃吗? 伙计引着他们上了楼。 楼上是客座,已经坐了不少客人了。 伙计示意他们等一下,然后走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朝桌边坐着的一个少年揖了揖,道:“小公子,刚才来了三位客人,想买桔红糕,但我们店里马上做好的那些都被您订下了,这三位客人就想问问您,能不能把您订的桔红糕卖些给他们?” 少年望着窗外没有说话,他旁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就道:“我们不卖。” 伙计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的就拒绝了,愣了愣神,才回到淳珍三人身边:“那位客人说不卖。” 采芹失望的嘟了嘟嘴,道:“什么人啊,买那么多,卖一点给我们能怎样?又不是白拿他的……” 伙计讪讪的笑。 淳珍对这个买十斤桔红糕的人充满了好奇,不由朝他望去。 清泰往事(六) 少年侧对着他们坐在窗边,穿着件素面松绿色的圆领袍,鼻梁到下巴的线条流畅优雅,一看就是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他的小厮见淳珍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主子看,不由神情一肃,瞪过来。 淳珍瞥了那小厮一眼,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跑过去,一溜烟爬上了那位公子正对面的椅子。 这下主仆俩人一齐看向她。 淳珍这才发现少年长得真俊! 他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窝,皮肤白皙如玉,薄薄的嘴唇轻抿,两条修长的眉微微拧着,正面带不解的看着她。 淳珍睁着一双大眼睛,赞叹道:“你长得真好看!” 话音刚落,少年平静的眼神如同冰霜般凝结,原本拧着的双眉松开了,眉宇间却散发着淡淡的……戾气,没错,就是戾气。 淳珍不由自主的歪了歪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气质会转变的如此之快,刚才还是优雅的美少年,现在就变成了冷酷的冰山。 她想了想,轻声问道:“你不喜欢我说你好看么?” 少年没有吭声,依旧那么看着她。 淳珍继续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夸你好看呢?你确实长得很好看啊!长得好看是件多幸运的事你知道吗?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见少年还是冷冷的,她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其实你长得一般,至少没有我爹帅!”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别诚恳,神情特别认真,就好像刚才说别人长得好看的是另外一个人。 曲荣和采芹已经习惯自家小主子的无厘头,默默的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 少年明显被这突变的话锋唬住了,神情有片刻的呆滞。 淳珍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旁人的反应,自顾自道:“我没有骗你,我爹爹真的很帅,高个长腿,身材特别好,有八块腹肌呢!嘻嘻,我趁他练功的时候给他递毛巾,亲自数过的,错不了!你呢?你有腹肌吗?看你这么瘦,应该没什么肌肉吧?真可惜……我觉得男人还是得像我爹爹那样,才是真的帅!不过你年纪还不大,现在练还来得及……哎,说起我爹,我好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说完这句话,淳珍迅速的从刚才的亢奋中走出来,脸上露出几分与她年纪不符的忧伤。 少年的表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下来,他盯着淳珍粉嫩的包子脸,眼中露出些许困惑,好像不明白她说这些干嘛。 淳珍托着小下巴靠在桌上,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桌面上画着圈圈。 郡主肯定又想起王爷了……自从王爷去西北后,郡主就常这样突然而然的发呆,若是没人叫她,她能一动不动的坐上一两个时辰。 采芹咳了一声,凑上去轻声道:“小姐,既然这位公子不愿意把桔红糕卖给咱们,咱们还是先回去找夫人吧,免得她着急。” 淳珍被她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真是的,我怎么又……这随时随地发呆的习惯,不好! 她自暴自弃的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抬头对少年道:“你真的不能卖点桔红糕给我吗?你买那么多回去吃得完吗?还是说你家里要宴客?” 可如果是宴客的话,不都是让府里的管事提前来预订好,宴客那天直接让店家送上门么? 少年似乎不愿意回答她这种刨根问底的问题,眉头微皱,没有答话。 淳珍年纪不大,但脾气可不小,她想知道的事就一定要搞清楚,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盯住少年,肉乎乎的包子脸不自觉的嘟起来。 俩人就这样谁也不肯妥协的对视着。 曲荣和采芹知道小主子犯倔了,满脸无奈。 站在少年身旁的小厮则一脸见鬼的表情。 淳珍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大而如墨,明亮清澈仿佛一汪清泉,少年清晰的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这样毫无遮掩的目光中,少年终于不自在的移开了和她对视的眼神。 他道:“我路过此地,听人说这家的桔红糕好吃,想买点儿尝尝……” “买点儿尝尝?”淳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乐不可支的笑出声,“你买二十斤桔红糕就为了尝尝?你知道二十斤桔红糕有多少吗?” 少年愣了,略显迷茫的眨了眨眼。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小厮,小厮摸了摸鼻子,一副懵懂的样子。 淳珍见了就对采芹道:“去把刚才那个伙计叫来!” 采芹连忙去把人喊来。 伙计还是那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几位有什么吩咐?” 淳珍笑眯眯道:“你告诉这位公子,二十斤桔红糕够多少个人吃?” 伙计道:“我们店里的东西,从来不会缺斤少两,二十斤桔红糕绝对不会少您一分,足够五六十个人吃了!” 五六十个人?! 少年和他的小厮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伙计见他俩这么吃惊,不由露出忐忑的神情,道:“怎么?难道还不够吗?要不小店再给您多做几斤?不过今天可能不行,下面还有好多客人等着买那新做出来的桔红糕呢,后厨那边都忙不过来了!不知道您府上什么时候宴客?明天给您送上门行不行?” 哈哈哈哈哈—— 淳珍直接笑趴在桌上,曲荣和采芹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少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小厮看了他一眼,讪讪的对伙计道:“没……没事,我们随便问问……你去忙吧!” 伙计看看他俩,又看看淳珍几个,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您几位先坐会儿,小的下去忙了!” 伙计满脸困惑的下了楼。 淳珍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微红的脸,心想这人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奇葩,连这种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不过他脸红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少年见淳珍盯着自己笑,神情微囧,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看窗外。 淳珍挑了挑秀气的眉毛:“你生气啦?” 少年不吭声。 “真的生气啦?”淳珍从椅子上滑下来,绕过桌子,站到少年面前,“我让那个伙计过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究竟买了多少桔红糕,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擅长的事,你搞不懂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情很正常,我怎么可能因此嘲笑你呢?别生气了,好不好?” 看着她一本正经向自己解释的样子,少年也不好意思再沉默,他低下头看面前的小姑娘,轻声道:“我没有生气。” 只是觉得有点丢脸…… 淳珍认真的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确定他说的是实话,然后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那就好!” 她拉开旁边的椅子,麻溜的爬上去,坐下后,又觉得这样抬着脸跟少年说话很累,又从椅子上蹦下来。 少年见她拉着椅子往桌边靠,不解道:“你在干嘛?” “我想坐到桌子上,不然仰着脸跟你说话很累的!” 少年看着她圆鼓鼓的小脸,不由失笑。 然后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很惊讶。 他站起来,俯身抱起淳珍,轻轻的把她放到桌面上。 第1章 葵园 春末。 天气正是渐渐转热的时候,前几天还嫩黄嫩黄的细草,忽的就长成了绿油油的的一片,路旁榕树那日渐繁茂的枝叶,几乎就要把山上这条不甚宽的路遮成树荫。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午后安静的山里越来越清晰。不过一会儿,只见一支十来人的马队从山脚而来,径直跑到葵园外才停下。 马上的十来个人飞身下马,动作利落,整齐有序。其中一个穿青灰色麻布衫的男子上前叩门,几息后门内传来应门声:“外面是谁?” “老庄头,我是青冽!” 话音刚落,门开了,老庄头伸出脑袋一看,立马堆上笑,挤出一脸的褶子:“原来是青管事,怎的这时候来了?老夫人生辰不是月末?”说着把门打开些,让到一旁。 青冽带着其他人踏入园内,回身道:“本是要等老夫人生辰再来请小姐,只是今早传来消息,屈将军日前大胜西番军,战事即将告捷。到时大少爷也会随大军回都,老爷夫人就想请小姐早些回去。”说到这儿,他朝老庄头一拱手,“还请你老去通禀一声,我好把老爷夫人的原话回给小姐听。” 老庄头憨厚一笑:“青管事不必客气。您和各位先在停香小筑喝盏茶,我马上去回了鹤望姑娘。” 青冽笑着点点头,带着手下去了停香小筑。 老庄头急忙赶到内园。两个小丫头正在垂花门处玩沙包,看到他就跑过来问什么事。 “你去回鹤望姑娘,就说青冽来了,有事回禀小姐。” 小丫头笑嘻嘻的应下,转身跑了。 老庄头静静的站在门外等,一直到小丫头回来。 “鹤望姑娘说让青管事稍等片刻,小姐歇了午觉还没起。” 小丫头脆生生的说完,老庄头立刻去了停香小筑。 葵园位于镜山右山顶,坐北朝南,分为外园和内园。外园靠近大门处是停香小筑和留芳居,往里是通雅堂、绣景轩,过了垂花门是内园的镜湖,湖东就是园子的主居——明苑。 明苑是个不算太大的院子,但修得十分精美雅致。最外面是个小花园,正是姹紫嫣红的时候,屋前两排缀樱树,纷纷扬扬的浅紫色花瓣落了一地,衬着路上嵌的玉白鹅卵石更显娇嫩。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人端着个托盘,脚步轻盈的穿过花园,沿着鹅卵石路往里走,路上的丫鬟婆子纷纷蹲身行礼。她个子挺高,穿了件墨绿的裙子,显出盈盈的腰身。细眉杏眼,面色红润白皙,唇不点而朱,正是老庄头口中的鹤望姑娘。 鹤望进了右边的耳房,把托盘放在窗边的高几上,吩咐小丫鬟从柜子里拿出茶叶和白瓷的茶具,手脚麻利的用屋里备着的热水泡好茶,放在托盘上,和上面原本放着的木匣子一起端着去了正房。 正房是间两层的小楼,楼上是主卧。鹤望端着托盘上了楼。两个大丫鬟寻芳和撷芳坐在门口做针线,看见她进来,撷芳轻声道:“小姐还没醒。” 李莞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午睡,听到声音就轻轻翻了个身,懒懒的喊了声“鹤望”。 鹤望应了声,撩开纱帐轻巧的走进来,看李莞侧身躺着,似醒非醒的眯着眼,脸颊微红,粉唇轻抿,睡裙贴在身上,露出圆润的肩和玉白的小腿,盖在身上的毯子被扯到了地上。 她从衣橱里重新拿了条更轻更软的绒毯给李莞盖上,又把地上那条捡起来搭在衣架上,笑着道:“小姐今天歇的倒是比往常久一些!” 李莞把毯子拉到手臂下,仍旧躺着,轻声道:“天热了,人也犯懒。几时了?” “未时三刻了。” 李莞“嗯”了声,片刻后坐起来靠着。 鹤望连忙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她接过喝了口,露出惬意的表情,眼神也清明了些。 鹤望看她缓过神来就道:“青冽到了,正在停香小筑等着。”脸上带着笑,像是早知道青冽会来似的。 李莞闻言道:“你去看一下好了,我身上没劲,不想动。” 鹤望笑着应了,转身出去。 等她走了,李莞又喝了口茶,顺手把茶杯放到旁边的矮几,翻了个身,透过绡纱的窗帘看外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和偶尔掠过的飞鸟。她静静的发了会呆,大概过了一刻钟,才慢腾腾的起来。 随手把毯子裹到肩上,也不穿鞋,撩开纱帐就赤着脚走了出去。木制的地板上铺着细绒地毯,踩着十分舒服。 寻芳和撷芳闻声端来温水给她洗脸。 洗好脸,李莞走到桌边坐下,一眼看到那只小匣子。 “是鹤望姑娘拿回来的。”寻芳解释到。 李莞轻轻一挑眉,伸手拿过来,纤长白嫩的手指在上面摸了摸。触手光滑温暖,是上好的软木,她这样想着把匣子打开,只见暗红的衬布上躺着一枚拇指大小玉制的印章。 她把那印章拿起来,对着光细细的看,只见玉质通体透白,毫无瑕疵,光线下呈现出温润的色泽。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过几息,鹤望笑着走进来。 她把手里端的几碟糕点放在桌上,看李莞正拿着印章看,就道:“珠玑阁的动作倒是挺快,不过两日就把印章刻好了,您瞧着可还满意?” 李莞把印章翻过来看底下刻的字,指腹从上面抚过,笑着说:“看着不错。把我的印泥拿来。” 撷芳从隔间的书房拿来印泥和纸,她把盖子打开,里面的印泥竟是浅淡的紫色,隐约还有一股细微的香味。 等她把纸铺好,李莞拿印章沾了印泥往上面一按,纸上就留下一个印记,颜色虽淡,却难得的字迹清晰,没有一点晕染。 李莞看着纸上的“明葵”二字,满意一笑:“字体圆润,结构疏紧有致,毕师傅的手艺愈发精益了。” 她口中的毕师傅是珠玑阁的大师傅,毕安。 珠玑阁是京城最好的手艺坊,小到刻章装裱,大到建屋构园,无一不精。月前,李莞偶然得了块上好的玉石,一时没想到用处;恰巧几日前她的印章摔破了一角,就把那块玉石送去珠玑阁,托毕师傅重新刻块章。她以前那块也是出自毕师傅之手,相比之下,如今这块倒是更精致些。 李莞把印章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才重新放回匣子里。寻芳打来温水给她净手,又小心地把匣子放进书案的抽屉里。 李莞问:“青冽说什么了?” 鹤望坐到一旁的圆凳上,把桌上的几碟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回道:“没别的,大少爷快回来了,青冽特意来护送小姐回去。” 李莞点点头,拈起一整块青莲酥放进嘴里,开心的眯起眼:“真好吃!” 鹤望倒了杯茶给她,轻声嗔怪道:“小姐,小心噎着!” 李莞不在意的点点头,喝了口茶道:“知道了,就你啰嗦。要是鹮语也跟你一样,我还不得被你们烦死啊!” 鹤望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问道:“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您看什么时候动身,我好去跟青冽说一声。” “明早用过饭就走吧。对了,你跟鹮语说过了吗?” “昨天就给她送了信,让她在京城等我们,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疯呢!”鹤望想到鹮语跳脱的性子,不由摇头。 李莞“噗嗤”一声笑出来,赞同的点点头。 临近午时,太阳渐渐升高,空气里开始泛起一股燥热。 宽阔平坦的官道上不时有行人和车马来往,道路两旁各一排齐整的柳树,每棵都有两人合抱粗,长长的柳条垂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官道拐角处有一间茶棚,建的十分简陋,此时正有不少赶路的人在里面歇息。来这里落脚的全是些不拘礼节的平民或游侠,大家一边喝着茶水和薄酒,一边说着近来的新鲜事,小小的茶棚里热闹非凡。 这时从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估摸有十来人,个个都骑在马上,腰间佩剑,将几辆马车护在中间。 此处已经靠近京都,常有达官贵人来往,众人也不惊奇。再加上那些人穿的只是寻常的布衣,马车也是普通的青帏马车,大家看了两眼就收回眼光,继续吃喝谈笑。 那行人不一会儿就到了茶棚前,停了下来。众人不由一奇,通常像这样的人马是不会在这儿歇脚的,而是去前面的镇上,那里有上好的酒楼和客栈,他们倒是怪了。 大家不禁放低了声音看过去。 只见为首的一个青衣人翻身下马,走上前来抱拳道:“我家主人腹急难忍,不知能否请店家行个方便?”语气虽平和,却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 麻衣粗布的店家极少遇上这种阵仗,连忙上前来躬身回到:“小人不敢当,贵人请便。” 青衣人闻言道了声谢,转身使了个眼色,等其他护卫将茶棚围了个水泄不通,才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丫鬟,拿了用物前去准备。 青衣人走到一辆马车旁恭敬的说:“小姐,请下车。” 车夫拿了个脚凳放好,躬身候在一旁。 茶棚里的客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第2章 惊途 马车周围的护卫们全都低下眼帘,包括青衣人在内。 一个丫鬟上前挑开车帘,另一个丫鬟拿出一把描山水的遮阳伞撑开,身穿碧色轻绸衣衫的女子动作轻缓的走出来,只见她身材高挑,肤光胜雪,一头青丝斜斜的挽了堕马髻,并插两支白玉荷花簪,眉色如黛,一双明眸清亮善睐,只可惜遮了面纱,看不清是何等绝色。 正当众人可惜之时,又一个丫鬟拿出一张白底绣青莲的帕子搭在手背上,轻托着女子的手,扶她下了马车。 丫鬟们动作熟练麻利,前后不过几息。 女子下车后快速打量了周遭一番,朝青衣人道:“青管事辛苦了。”声音清亮平和,听不出喜乐。 青衣人闻言恭敬的回道:“份内之事,姑娘言重了。”躬身低眉,不曾直视。 女子点点头,回身朝马车里道:“小姐,都准备好了。”说着亲手打起车帘,姿态甚是恭敬。 茶棚里的众人皆一惊,这等做派竟还不是正主? 马车中的人终于出来了,茶棚中响起一阵失望的叹息声,只见这女子头戴帷帽,一身白衣。那衣衫甚是宽大,叫人看不出身形,若不是听见了那声“小姐”,恐怕还辨不出男女。 众人失望至极,觉得了无趣味,纷纷收回目光。 蓝衣女子自是看到了他们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鄙然。她轻扶着白衣女子,轻声道:“小姐,我们走吧。” 俩人一起进了茶棚。 这行人正是赶路回京城的李莞等人。 李莞被鹤望扶着进了茶棚的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就用黄泥糊了一道陋墙,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用作茅房。寻芳带着小丫鬟早已经准备好了,看她们进来轻轻一福。 鹤望一挥手,寻芳等人就静静的退到外面。她替李莞拿下帷帽,挑开竹帘。李莞方便的时候,她就站在帘子外伺候着。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鹤望正担心着,连忙问道:“小姐,您好了吗?” 李莞应了声,鹤望就替她打起帘子,等她出来又细细的打量,见她脸色无异才放下心。李莞看鹤望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担心过头了,便道:“放心吧,我好着呢!人都有三急,我当然不例外了。” 鹤望一听急了:“还说呢!肯定是早上那碗莲子羹,都劝您别吃,您还不听。半道上说肚子疼,可把我吓坏了!” 李莞自知理亏,早上偏要吃凉的,不好再跟她争,就道:“先出去吧,这地儿又闷又热,难受死了!”催着让鹤望给她戴好帷帽,扶着往外走。 刚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影突然撞过来。鹤望眼尖,一把将李莞护在身后让到一边,那人扑通倒在地上,身上一大股酒气,是个醉汉。 旁边的一个小丫鬟吓得惊叫出声,护卫们反应迅速,呼啦一下围过来,使得茶客们一片哗然,一些人趁乱往外跑连钱都没给,急的老板破口大骂。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青冽等人想到李莞身边,动作急了些伤到几个茶客,那些人就把他们挡住要说法,双方争执起来。 护卫们不敢贸然伤人,再加上茶客中还有些练家子,竟一时让他们占了上风。 鹤望护着李莞退到角落里。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旁边突然响起一阵哭声。她们闻声看过去,一个老妇倒在地上,额头上一片血迹,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正跪在身边大哭。 估计是被混乱的人群伤到的,李莞拍拍鹤望的手臂道:“去看看!” 老妇会受伤也算因为她们,鹤望赶紧走过去查看她的情况。这时,原本躺在一边不省人事的醉汉突然一跃而起,目露凶光。鹤望才蹲下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李莞的声音,她暗道一声不好,转头一看,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 只见那醉汉左手箍住李莞的脖子,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双眼通红,表情凶狠。李莞的帷帽被他掀到了地上,双手抓着醉汉的左手,呼吸都有些困难。 鹤望脸上立刻褪的没有一点血色,下意识的就要上前,李莞赶紧喊道:“别过来!他有刀,小心伤着你!” 像是一盆冷水浇到头上,鹤望脚下一顿,脸色变得更难看。 这时青冽等人已把场面控制住,一看到这边的状况立刻几步围过来,一个个全都面色凝重。若是李莞出事,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醉汉看到后,手里的匕首恶狠狠的挥了几下,刀锋抵到了李莞的脖子上,吼道:“全都不准动!否则我杀了她!”他下手没轻没重,匕首划破李莞脖子上细嫩的皮肤,血流出来把衣领都浸透了。 青冽等人怕他狗急跳墙伤到李莞,不敢妄动。 青冽道:“这位好汉,我家小姐与你无冤无仇,只要你放人,银钱什么都好说!” 醉汉道:“银子!我要银子!三百两,不,五百两!还有一匹马!现在就要,不然我杀了她!”这人明显是亡命之徒,走投无路想敲一笔银子。 青冽闻言看向一边的鹤望,鹤望早已经冷静下来,她一直看着李莞,面无表情的道:“给他!” 撷芳立刻从马车里拿来银子,五十两一锭,一共十锭,当着那醉汉的面装进包袱里。 醉汉又道:“把马牵到门口,银子放上去,你们全部退到外面!” 众人照做,醉汉就押着李莞小心翼翼走到茶棚外,一匹马已经牵了过来。青冽亲手将装银子的包袱系到了马上,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向后退了大概五十步。 醉汉朝李莞的后颈一个手刀,看她晕过去了就把她横放到马上,自己也翻身骑到马上,沿着茶棚旁的一条偏道飞快奔逃。 鹤望的眼睛就没从李莞身上移开过,见状冷声道:“追!” 青冽等人立刻飞身上马,远远的跟在后面。因为怕那醉汉伤到李莞,他们不敢跟得太紧,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马不停的向前奔驰,最后进了一片杂树林。 可能是想甩开后面的人,醉汉使劲抽着马鞭朝树林中狂奔,渐渐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将青冽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李莞在马背上随着起起伏伏,颈上的伤口一直在渗血,她只感觉头晕眼花,胃里一阵翻滚。醉汉看她没什么反应,以为她已经晕过去了,就一心驾马,不时往后看看,没再管她。 要是一直这样,她不被杀也会被折腾死,得想想办法,李莞勉强撑着眼睛想到。她趁醉汉没注意,伸手拔下头上唯一的发钗,使劲往马脖子上一扎。 只听马儿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随即发疯一般在原地乱踏。醉汉措手不及,被狠狠甩了下来,撞到一边的树干上,又摔到地上,半晌没起身。李莞纵是早有心理准备,护着头从马背上滚下来也摔得她眼前发黑,全身像散了架似的。 真疼! 她忍不住呻吟了两声,见那醉汉躺在一旁哼哼,连忙抓住手边的发钗,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就要往回跑。 李莞身体弱,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就没剩几分力了,勉强跑了一段就扶着树干直喘气。 在鹤望他们找过来之前,我绝不能被抓住,这么想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只见那醉汉正晃着头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朝她过来了。 她一咬牙,拖着疲弱的身子继续往前。 那醉汉先前光顾着疼了,现在回过神来,看李莞竟然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心里顿时冲起一股火气。 把他们甩下来后那马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了马,等后面的人追上来他还有命活?决不能让这小贱人给逃了!他想着,卯足了劲直追李莞。 别说李莞现在精疲力尽还带着伤,就是平时她也不可能跑得过一个壮汉。 她边跑边回头看,见那醉汉面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盯在她身上,心里一凉,原本苍白却冷静的面色终于显出几分慌乱。 心里一急,脚步也乱起来,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脚,直接扑了下去。 完了!难不成真的要受制于人? 她不甘心。 那醉汉正在心里不停地骂着小贱人,就看李莞突然倒在地上,心里一阵狂喜,狰狞的笑着,一副“看你往哪儿跑”的样子。 李莞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扭头看着醉汉慢慢朝她逼近,脸色苍白,眼中尽是嫌恶之色。 她寻思着,要是那醉汉敢对她动手动脚……眼神不由凌厉起来。 醉汉看李莞瞪着他,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蹭”的上来了,表情更显凶恶。 随着他靠近,李莞又闻到了那股让她作呕的气味,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发钗。 醉汉叫嚣着就去拽李莞:“你个小贱人,竟然趁爷爷我不注意的时候逃跑,看我怎么收拾你!。瞪什么瞪?还敢瞪我,反了天了,看我不把你眼珠子挖……” 声音戛然而止,李莞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一枚小小的银色燕尾镖正中醉汉眉心。 他脸上还保持着那狰狞的表情,双目外凸,一股细细的鲜血从眉心流下来。 李莞猛地回头:“什么人?” 林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应。环顾四周,入眼尽是繁茂的树木,她轻轻皱了皱眉。 第3章 独院 青柳镇,福来客栈。 鹤望正在整理李莞的换洗衣服,两个小丫鬟端着饭菜进来了。 “就摆那儿吧。”她指着临窗的榻几。 小丫鬟轻声应了,手脚麻利的把碗碟摆好,退了出去。 鹤望走进耳房,寻芳和撷芳在门口侍候,屏风后面放着一只大浴桶,李莞正在泡澡,手肘靠在桶缘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小姐,水冷了,当心着凉。” 李莞“嗯”了声,睁开眼,扶着浴桶站起身,鹤望拿浴巾给她擦干。 不用再出门,李莞只穿了件白绫中衣,出了浴房。 “饿死了!”她嘀咕着盘腿坐到榻几上。 客栈的吃食不比家里,不过看起来还是挺可口。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粥,满意的挑了挑眉。 鹤望拿了棉布给她擦头发,她摆摆手手:“不急,你也坐下吃点儿东西。” “我等会儿再吃。”鹤望笑着回道,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停,披着湿发总归不好。 李莞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粥,饱了七分,拿筷子挑凉菜里的花生米玩。 鹤望帮她把头发梳好,又拿了条披肩来给她披好,然后坐到榻几的另一边打算吃饭。 “哎,菜都凉了。”李莞按下她的筷子,吩咐小丫鬟让厨房重新做。 话音刚落,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 “小姐,你伤哪儿了?”李莞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扑到了跟前。长眉凤眼,额前坠着块红宝石,娇艳如花的脸庞盛满担忧。 李莞愣了愣,一指头敲过去:“疯丫头!吓我一跳!” 站在一旁的小丫鬟侧过脸忍着笑。 鹤望无奈地摇摇头,吩咐小丫鬟搬个凳子来。 “鹮语,坐下说话吧。” 李莞哭笑不得,也推她:“别挤我,坐一边儿去。” “我不,你先让我看看伤哪儿了。”鹮语不依不饶,一双美目期期艾艾地瞅着她。李莞没法,只好撩开头发,给她看脖子上的伤。 “一点小伤,没事儿。”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鹮语用手轻轻的摸着纱布,心疼地眉头直颤。 “早知道应该派几个人护着小姐,那帮护卫都是些吃闲饭的废物!” 鹤望使个眼色,几个小丫鬟退到外间。 “又说胡话!”李莞嗔道,“先坐吧。” 鹮语苦着脸,坐到凳子上:“难不成我还冤枉他们了?几个小喽啰都压不住,还让人劫了小姐,不是废物是什么!” “总归是府里的人,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说就罢了,别让人听见。”鹤望道。 鹮语撇撇嘴。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李莞笑眯眯地问她。 “我估计你们申时到,特地派人来接,谁知道过了时辰还不见人,就想或许是有事耽搁了,就一路寻过来了。” “嗯,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顺利吗?” “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李莞笑着点点头。鹮语虽说性子急了点,但正事上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三个人正说着话,小丫鬟突然来禀,掌柜的求见。 “我去看看。”鹤望带着小丫鬟出去了。 不一会儿,鹮语正跟李莞说着出门遇着的趣事,俩人笑作一团,鹤望撩开门帘子走进来。 不等李莞开口问,她说:“没什么大事,有人想换咱们这个院子,托掌柜来说项。我已经回绝了。” 李莞点点头,没放在心上,继续跟鹮语说笑。 过了半刻钟,外面里突然传来嚷嚷声。 鹤望皱皱眉,遣了撷芳出去看看。 撷芳轻声应了,走出去站在台阶上,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两个丫头正跟守门的护卫吵,客栈的掌柜站在一边直抹汗。 她朝着院门清声道:“谁在那儿喧哗?” 门口突然一静,守门的见是主子屋里的人,全都敛眉顺目噤了声,那妇人见状朗声道:“出门在外,行李人数众多,想请贵府行个方便,把这个独院让出来,麻烦姑娘跟你们主子通禀一声。”客气中透着几分傲慢。 她声音那么大,用不着小丫鬟通禀,屋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李莞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觉得挺新鲜,正在心里嘀咕这人什么来头,一旁的鹮语长眉一挑,眼里露出几分凌厉。 “我家主子车马劳顿,现已歇下了,您还是另寻他法吧。” 门外,撷芳眼神都不闪地说胡话。 已经歇了?这个点还是晚膳的时候,当她是傻子吗。妇人脸上露出几分不耐:“姑娘还是去通禀一声吧。” “撷芳,谁在外面吵?” 那妇人正想着要不要抬出府里的名头,逼对方让步,屋里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撷芳回身挑开门帘,一人从屋内缓步而出,那妇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着红裙,长眉凤眼,额前坠红宝石,通身的气派,华贵逼人。 出来的正是鹮语。 “姑娘。”撷芳福了福身。 鹮语眉梢一挑,对着院子里的奴仆训道:“吵吵闹闹的,一点规矩都没有!”眼神扫过那妇人,“撷芳?” “回姑娘,这位太太想换咱们这间院子。” 鹮语在屋里早听了个来龙去脉,闻言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看向那妇人:“不知您怎么称呼?” 那妇人被鹮语凌厉的姿态一压,言语里就多了几分谨慎:“老妇是京城桐花胡同佟府的管事妈妈,夫家姓刘。” “哦,刘妈妈,丫鬟不懂事,您见谅。” “不敢。我家主子省亲回府,路上耽搁了时辰,只能在此歇息一晚,请……姑娘,行个方便。”刘妈妈不清楚鹮语的身份,只好随着撷芳称她姑娘。 “若是往常我们让让也无妨,只是现在天色已晚,行事不便,怕是恕难从命。” “照理说,出门在外当便宜行事,但同行的女眷众多,唯恐有些不知礼数的惊扰了主子清净,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就万死难辞了,还请姑娘体谅。” 鹮语闻言在心里冷哼一声,正要刺她一番,一个小丫鬟从屋里出来在她耳边细语一番。 鹮语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掌柜的!” “哎!”可怜那掌柜的正揪着一颗心在一旁候着,听到鹮语叫他,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姑娘有何吩咐?” “你们这儿可还有空房?” “有的有的!”眼看事情有了转机,掌柜的连连点头,“都是干净舒适的上房,随时都能住,您是?” 鹮语懒得理他,径直朝刘妈妈道:“我家小姐体谅妈妈一番苦心,妈妈可以回去复命了。” “多谢,我们主子说,只要您肯让出院子,房钱都由我们来……” “不用了,几个房钱而已,我们还给得起。”鹮语不等她说完,扬眉吩咐道,“都别愣着了,收拾东西去!” 说完扭头进屋了。 刘妈妈身边的丫头看得直皱眉:“她这什么态度!” “别多嘴多舌,事情办好了就成。”刘妈妈脸色也有几分不虞,只当对方是哪儿的富户,不知礼数,带着丫头回去复命了。 鹮语回到屋里就急了,凑到李莞跟前:“小姐干嘛要让步,佟家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功劳吃闲饭的,摆谱摆到咱们跟前来了!” “你这张嘴啊,迟早得吃亏。”鹤望接过丫鬟新沏的茶,端给李莞。 李莞低着头研究茶杯上的花样:“佟家是没什么不得了的,但过些时候就不好说了。” 鹮语咬着手指想了半天也搞不懂,询问地看向鹤望。 “你呀!平时让你多注意点各个家族之间的事,你总不上心。” “那些破事儿,我才懒得听呢!” “那佟家你也别管了。”鹤望转身忙行李去,鹮语紧巴巴地跟过去。 “哎呀好姐姐,你就跟我说说嘛!” “你不是懒得听吗?” “我……” 俩人一言一语地出去了,李莞惬意地喝了口茶,微微一笑。 天一亮,李莞一行人就动身赶回京城。接近晌午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城门。 李家早得了信,派人侯在城门口,一看到他们就赶紧迎上去。 “青大人,一路辛苦了。” “柴管家言重了,份内之事而已,不敢担辛苦二字。”青冽飞身下马,面带愧色,“青冽保护不周,害小姐受伤,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青大人不必过于自责,万事自有老爷和夫人定夺。” 俩人寒暄几句,柴管家上前给李莞请了安,一行人就直往李府去了。 李府在城北的七弦胡同,刚到街口,就有两个小厮奔回去报信。 李夫人带着丫鬟婆子等在门口,一得信就伸长了脖子望。 “可算到了!”李夫人高兴的满脸笑,仆妇们也面露喜色。 “也不知道莞儿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李夫人想到李莞的伤,无不担忧的说。 大丫鬟眠月赶紧宽慰道:“小姐是个有福气的,您别担心,这不是马上就能见着了。” 李夫人点点头。 没说几句,李莞等人就到了。马车停在门口,众人一齐围上去,眠月上前打起车帘,鹤望下了马车,回身扶李莞。 第4章 李家 李莞扶着鹤望的手,踩着脚凳,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一眼看到正泪盈盈地望着她的李夫人,不由鼻子一酸,上前给李夫人请安:“母亲,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夫人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李莞今日特意装扮了一番,鹅黄的百叠裙,粉色的斜襟小袄,上面绣了白色的山茶花,头发整齐地挽了单螺髻,插了两朵珠花,素净的小脸上脂粉未施,乖巧又典雅。 李夫人见她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还算有精神,不由宽慰的点点头。 “夫人,门口风大,咱们进去说话吧。”眠月笑着说。 众人就簇拥着李夫人和李莞进了府。 李莞随着李夫人在她屋里用了午膳。李夫人问起李莞的伤口,李莞知道受伤的事有人给府里报了信,嬉笑着解释了两句。李夫人看她像平常一样,总算放了心。母女俩又说了会话,临走时,李夫人嘱咐她:“待你父亲回来,再过来用晚膳。” 李莞笑着应了,由鹤望扶着,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残荷馆。 残荷馆是李莞在李府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池荷花,这个时节荷花未开,满池青翠。 屋子早收拾妥当,鹤望服侍李莞歇午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未时三刻。李莞经过昨天一番折腾,身上不大舒服,醒了也懒得起来,索性从床头的架子上拿了本书看。 这个年代书籍是很珍贵的,李莞自小身体弱,不常出门,渐渐养成了看书的习惯。不管是李府还是葵园,她书房里的藏书都数量惊人,诗词歌赋,史话经卷,野史小说,林林总总怕是抵得上一个小型图书馆了。 她今日看的是一本民间小说,讲的是贞女柳菁的故事。大康民风较开放,但对女子还是有诸多限制,讲究三从四德。李莞看了几页只觉得索然无味,正打算换一本,突然听到廊上有人说话。 “寻芳,我姐姐起了吗?” “还没呢,三少爷刚下学吧?。” “嗯,我听说姐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毛贼?” “小姐有菩萨保佑,只受了点轻伤。您屋里坐吧,我去看看小姐醒了没。” “不了,别吵姐姐休息,我等会儿再来。” 听到这儿,李莞微微一笑,赶紧叫道:“是著儿吗?进来吧。” 李莞从床上起来,两个丫鬟远芳和胜芳闻声进来服侍她穿衣洁面,等她弄好出去,三少爷李知著正由寻芳服侍着吃点心。 八岁的小男孩,长得胖嘟嘟的,让人看了就打心眼里喜欢。 看见李莞出来,李知著抬头脆生生的喊了声“姐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李莞笑着应了声,拿帕子给他擦嘴角的碎屑。 李知著出生的那年,李莞已经五岁了。 李夫人生他的时候难产,伤了底子,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刚出生的小儿子。 李莞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小婴儿,裹在大红的包被里,皮肤皱皱的,小鼻子小眼睛。 她用手指去戳他的小脸,小宝贝也不哭,小手握住她的手指就含到嘴巴里吸,睁着眼睛看她。 李莞前世寂寥,今生坎坷,突然就泪流满面。 从此以后,就跟着乳娘照顾李知著。 晚膳前,李莞带着李知著去李夫人那儿。 太阳已经落山了,只留天边一线余晖,空气中浮动着几分燥热。 从残荷馆到李夫人的院子要穿过府里的小花园,弯弯曲曲的小径,两旁种着繁茂的草木,十三岁的李莞牵着八岁的李知著并排走着。 出门前,李莞特意换了一条嫩绿的裙子,梳了垂挂髻,戴了两朵珠花,透着几分天真。 撷芳和寻芳跟在他们身后。 “小姐,路有些窄,我来牵小少爷吧。”撷芳看路旁的草叶不时擦到李莞的裙摆,怕一个不小心把裙子勾破了。 李莞低下头去看李知著,孩子也正瞧着她,大眼睛里盛满依赖,牵着她的小手也攥紧了。 “没关系,我注意些就好了。”她说着用另一只手提了提裙子,朝李知著抿唇一笑,小孩儿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从花园里出来,路宽敞了,李知著就拉着李莞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不一会就到了李夫人的院子。 天色已暗,院子里灯火通明,小丫鬟看到她们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一个四十来岁,体型微胖的妇人迎上来:“小姐安好,三少爷安好。夫人正等着二位呢!” 李莞笑着道:“安妈妈,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我还诧异着呢。” “劳小姐挂记,奴婢去了趟伯府,给那边的夫人姑娘们送些江南来的新鲜玩意儿,顺便代各位主子向老夫人请安。” “外祖母的身体可还康健?” “康健康健,就是十分想念小姐和两位少爷。” 俩人说着闲话进了屋。 李夫人正在嘱咐晚膳的菜色,看见李莞他们进来,连忙打发了小丫鬟。 李知著笑嘻嘻的扑到母亲怀里撒娇,李莞上前喊道:“母亲。” 李夫人笑着摸了摸幼子的脸蛋,伸手携了李莞的手坐到身边,柔声问:“饿不饿?” “先前和著儿一起吃了点心,现在还太饿。” 李夫人闻言对李知著嗔道:“又去你姐姐那儿捣乱!” “我没有捣乱,做完功课才去的,姐姐那儿有好多点心,还有好喝的果子露!”李知著大声道。 “就惦记着吃,小心长成小猪!” 李知著把脸埋进母亲怀里,闷闷的说:“我才不是胖胖。” 大家都一愣,随即响起满屋的笑声,李莞也笑弯了眼角。 从李知著记事起,李莞经常给他讲一些童话故事,胖胖是故事里的一只小猪。 自从她搬去葵园,已经很久没有给李知著讲过故事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笑什么呢?”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屋里的丫鬟们赶紧敛了笑,屈膝行礼:“老爷。” 李莞站起身来:“父亲。” 李知著扭头喊了声“爹爹”又依进母亲怀里,李夫人看他不好意思了,连忙打圆场:“老爷回来啦,我们说笑呢。” 李老爷不是那种死板的人,脸上带着笑,进里屋换衣服去了。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李夫人正跟一双儿女闲话,几个丫鬟正在摆晚膳。 屋子里有种安然温馨的氛围。 李莞看到父亲出来,就把李夫人旁边的位置让出来,丫鬟搬来一把椅子给她坐。李老爷坐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语带担忧的说:“脸色有些苍白。” 李莞轻声回到:“可能是这两天赶路累着了,休息几天就好了,父亲无需担心。” “你受委屈了。”李老爷皱着眉头,“这次回来就不要急着回葵园了,在家好好养养。” “好。”李莞乖巧的应道。 李老爷还想问些什么,李夫人看气氛有些沉闷,赶紧插话:“老爷,孩子们都饿了,先用膳吧。” 李老爷想到女儿很久没回来了,一家人难得团聚,也就没再问。 大家围在桌前亲亲热热的吃晚饭。 吃过晚饭,略坐了会儿,李莞和李知著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李夫人屏退丫鬟们,亲手给李老爷倒了杯茶,问道:“老爷见过青冽了吗?” “见了。劫莞儿的人他查过了,是个家徒四壁的赌徒。他们找到莞儿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莞儿昏过去了,一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老爷想了想,问道,“莞儿呢,她怎么说?” “莞儿说,她醒过来看到青冽他们,才知道那登徒子已经死了,至于过程中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老爷用手指摸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李莞回到残荷馆,胜芳告诉她鹤望回来了,在卧室等着。她对几个丫鬟道:“你们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然后进了卧室。 鹤望正在灯下看一封信,看见李莞进来,表情严肃地说:“小姐,有消息了。” “这么快?”李莞有些诧异,从鹤望手里接过那封信,坐到桌边快速扫了几眼,神情微变。 她又逐字逐句地把信看了一遍,眉头轻蹙:“西番国?” “对,我把那只镖给莫师傅,他仔细看过后怀疑是西番国的东西。” “嗯?” “我问过莫师傅,他凭什么说这镖来自西番,莫师傅说他早些年跟着将……跟着那位西征,曾经和西番闾丘家的人交手,吃了大亏,所以潜心研究过他们的套路。这镖看着普通,但是工艺与材质和他印象中至少有七分相似,而且……”说到这儿,鹤望语气一顿,“莫师傅说,闾丘家的人取人性命,习惯直取眉心,一击毙命。” 李莞听完后,把信上的内容记下,用烛火将信烧成灰烬。 “那只镖呢?” 鹤望从衣橱后的暗格中拿出一只木盒,递给李莞。李莞将盒子打开,拿出那镖,细细端详。 镖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普通,不大,只有拇指大小,没有任何雕刻或装饰。镖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她用手指轻轻触摸尖锐的那端,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当日的情景,心里不由一阵悸动。 “小姐,小心伤着手。”鹤望皱着眉头看她。 李莞收回手,良久的盯着那镖看,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半晌,她突然凑到灯下,声音里难掩惊讶:“你看!” 鹤望闻声看过去,李莞把镖拿在手里缓缓转动,她眼神一闪,这镖竟然没有反光! 第5章 碧深 第二天,李莞睡到辰时三刻才起床。她从小身体不好,李夫人和李老爷从不用规矩拘着她,也不要她在身前尽孝。 吃过早饭,李莞带着鹤望出了府。 马车不快不慢的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李莞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鹤望坐在旁边看一本医书。 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街道十分宽敞,全部由方形的石砖铺成,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茶坊,不时有装饰华美的马车或轿子来往。 大康民风较开放,街上不时又有府衙的人巡视,人群中不乏打扮鲜艳,戴帷帽或面纱的年轻女子。 李莞听着马车外热闹的喧哗声,不由挑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 鹤望抬眼看她,微微一笑。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到了城南。 城南是卞城商业最繁华的地方,马车在拥挤的人群中缓慢行驶,不一会儿停在一家店门口。 这是京城一家有名的衣饰店,以别致的设计和精巧的做工闻名。 鹤望给李莞理好衣襟,扶着她下了马车。 他们走进店里,已经有不少人正在里面挑选衣物和首饰,俩人都是普通的装扮,没引起多少注意。 一个三十出头女人看见她们进来,笑着迎上来:“两位姑娘是想买衣服还是首饰?” “我们家小姐想做几件新样的裙子。”鹤望道。 女人闻言笑得更盛:“那您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店里刚出来一批新样式,您二位里面瞧瞧?” “好啊。”鹤望从善如流。 女人叫来一个女孩子:“小莺,带两位姑娘进去!” “哎!” 李莞俩人就跟着小莺往里走,穿过门廊,走了大概半刻钟,绕进一间小院子。 小莺朝里面叫道:“碧深姐姐,客人到了!” 随即屋里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气质端庄,柳眉杏眼,头发挽了凌虚髻,穿一身秀丽的袄裙,茶白的料子,用浅碧色的丝线绣了盛放的月季,随着裙摆摇曳,一朵朵栩栩如生。 女人看见李莞,神色激动,上前一个屈膝礼:“给小姐请安。” 李莞伸手扶她起来,笑着说:“碧深,早跟你说过不用多礼,显得生分!” 碧深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颇郑重的道:“小姐不在乎这些俗礼是您肚量大,但是碧深一直记得小姐的大恩,记得自个儿的身份。” 李莞心里知道跟她多说也没用,索性不再提,指着她身上的衣裳道:“你这裙子上绣的花可真好看,跟真的一样。” “小姐喜欢?我给您做了几条裙子,都是最近的新样子。”说着跟鹤望一左一右陪着李莞进了屋。 一进屋坐下,待丫鬟上了茶,碧深就从衣橱里拿出几个大包袱堆在圆桌上,一拆开,各色各款的裙子,估摸着得有二十多件。 这是几条裙子?李莞不由瞠目。 她用手翻看,入手软滑的素罗,或从腰身开始,用豆青的丝线绣了水纹,一层一层叠下来,或用白色丝线在藕荷色的裙摆上绣了细巧的茉莉花,或是在薄如蝉翼的罩纱上,用极细的线绣了盛放的蔷薇。 没有张扬华丽的色彩,远看着不起眼,仔细瞧才知道是多么了不得的做工。她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衣服一季就不能穿了,花这么多心思做的裙子…… 正当她惊叹时,碧深又抱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各式的首饰,什么发钗、啄针、簪花、梳篦……还有手镯、手串、项链、璎珞……没有耳饰,李莞未打耳洞。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比不上珠玑阁的东西,但都还算别致。”碧深坐到李莞身边,把箱子里的东西拿给她看,“我知道小姐平日里不便张扬,这些东西不打眼,样子却精细,您就戴着玩儿。” 李莞拿过一个镯子戴到手腕上,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她轻轻抚摸着镯子上的雕花,心里五味杂陈。 “衣裳首饰什么的,我已经有好多了,你何苦费这心思。” “我们店里就是做这个的,与其拿这些东西便宜了别人,不如给小姐锦上添花。小姐用着好,我们就高兴了。” “什么便宜了别人,难不成外面那些客人都是打白条的?”李莞嗔道。 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碧深跟着大家笑,神情有那么一刻恍惚,半晌突然道:“如今我也看开了。钱财虚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活着反倒被它累,何必看得那么重。当年若不是小姐暗中相助,我早已在金家的逼迫下悬梁自尽了……” 李莞知道她是想起以前的事,忙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都过去了。” 屋子里氛围一时有些沉重。 “看我,提这些惹小姐跟着难过,不说了不说了。”碧深站起身,对李莞笑着说,“小姐试试这衣裳,看合不合适。” “好呀。”李莞也不希望她继续想那些事,一口答应,走到屏风后面。 没一会儿就换好一套,碧深又把她的头发重新梳了,插上新的发饰。 李莞从屏风后出来,屋里的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李莞偏瘦,肤色白的少血色,平日里总是素净的打扮,给人的感觉十分清冷。但她现在这身,雪青色的裙子,裙摆上绣了大朵的粉白色海棠,秋香色的斜襟薄袄,领口和袖口点缀细碎的丁香花,头发松松的挽了随云髻,大小不一的山茶花簪,斜插一支坠珍珠链子的发钗,和腕上的珍珠手环相应,看起来十分娇嫩雅致。 “真好看!”碧深满意的打量她,语气里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李莞看屋里的人都盯着自己瞧,用手抚了抚鬓角,抿唇一笑。她环顾四周,诧异道:“鹤望呢?” 小莺笑着回她:“刚才外面有人递信进来,鹤望姑娘出去一下,马上就回。” 李莞点点头,和碧深坐下来喝茶。不一会儿鹤望回来了。 她问鹤望:“怎么了?” “没什么,鹮语看今天天气不错,让写陋居那边留了座,想请小姐出来聚聚。”小丫鬟给鹤望上茶,她喝了一口继续道,“派人到府里去,府里的人说咱们出门了,她估计是到宝绣坊来了,就让人递信进来。” 碧深噗嗤一笑:“我看是鹮语姑娘自个儿嘴馋了吧!” 大家纷纷赞同的点头。 鹤望又补了一句:“可不,她还特意派了软轿来,生怕您不去。” “小姐去吧,趁现在天还不太热,玩玩也好。等过段时间天热了,反倒不好出门了。”碧深柔声道,“何况今日大军回朝,街上比往常还要热闹。写陋居在正南街,正好可以看热闹呢。” 李莞很久没有出来走动了,闻言眉眼一弯:“行,那就去吧!你也去。”她携了碧深的手。 碧深难得见她一回,自是满口答应:“那我就跟着小姐去饱饱口福,反正店里有翠深在。” 翠深就是在宝绣坊里招呼李莞和鹤望的女人。 一行人就坐着软轿去了写陋居。 近年来,大康西边颇不太平,先是西南频频发生蛮子伤人事件,后有西北的西番国挑衅滋事。半年前,西番国侵袭大康边境,烧了两个边境小城,直指西北屏障骆城。大康将士拼死抵挡,与西番交战半年,攻下西番十三座城,生擒敌首。西番国投降,大康趁机提出,要西番国四皇子戈羿为质,否则不会退兵。西番国无奈之下答应。 大军凯旋,一个多月前宫里就有消息,说皇上要在宣武门犒赏有功将士。今日是大军回朝之日,各将领会率军穿过大半个京城,到宣武门受赏。这下京城的百姓们沸腾了,个个翘首期盼,想要一睹大军的风采。几条正街的茶坊酒楼,今日生意都特别好,普通百姓坐在街边小茶坊里说趣儿,达官贵族就纷纷包下大酒楼的雅座或包间。 写陋居在正南街,以精致可口的茶点闻名。时辰还早,一楼的大厅里就有了不少客人,二楼的雅座早在月前就被订下。 一辆双驾的华盖马车缓缓停在写陋居门口,随行的仆人打起车帘。先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嘴角含笑,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穿一身宝蓝色滚银边的圆领袍服,腰间佩玉。接着又下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穿藏青色深衣,肤白如玉,英俊中透着几分妍丽,表情却十分沉静。俩人并肩步入写陋居。 店小二上前招呼:“二位里面请!” 掌柜的正在扒拉算盘珠子,一眼瞅到他们,忙从柜台后面转出来,满脸堆笑的迎上去:“哎哟!三爷,您来啦!” 着宝蓝色袍服的少年从背后抽出一把折扇,“刷”得打开,笑着说:“侯掌柜,你这是要日进斗金啊。” “三爷说笑了,小本生意,还承您照拂。”侯掌柜奉承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俞公子。”少年指着身边的男子,“我定的雅座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临街,街上的情景包您看得一清二楚。三爷,俞公子,楼上请!”侯掌柜心里大概有了底,恭敬的引他们上楼。 第6章 写陋居 写陋居的二楼,说的是雅座,实际上是一个个小隔间。从楼梯上来,隐隐有水声。一扇两人高的素绫屏风竖在楼梯口,上面绣了一间茅屋,几株桑树,空白处是一首诗: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荆扉,对酒绝尘想。 深衣男子瞟了眼那诗,眼里露出一丝惊讶。蓝袍少年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状得意一笑。 “两位,里面请!” 他们绕过屏风,眼前是竟是一竖长型的水池,池中是嶙峋的假山,上面长着一丛丛茅草,水池上方一排倾斜的竹筒,细细的活水从竹筒里流出来,顺着假山流到水池中。水池周围就是用竹帘隔开的单间,相邻的单间由五尺宽的水隔开。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少年献宝似的对深衣男子说到。 男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是不错。” 少年本没指望他回答,愣了一下,大笑着对侯掌柜道:“哈哈,侯掌柜不得了啊,俞公子可是极少开口。” “承蒙您看得上眼!”侯掌柜嘴上谦虚着,眼里却有几分得色,“我们写陋居,是请珠玑阁的毕师傅亲自设计的,来过的客人都说好。” 他说着把俩人引到一处临街的隔间。 侯掌柜把他们安顿好,亲自奉上茶,才急冲冲的下了楼,吩咐小二让厨房准备茶点,还特意嘱咐用绘兰草的竹具。 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大厅里一个青袍书生正在南面的台子上说书,讲的正是“骆城之战”,每到精彩之处,台下就一阵叫好声。几个店小二来来往往的端茶倒水,忙得脚不沾地。 侯掌柜回到柜台后,坐到椅子上,看着客来客往的大厅,喝了口茶,白胖的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舒坦的靠在椅背上。 临近午时,京城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像过节似的热闹非凡。 李莞坐在轿子里,透过绡纱的窗帘看街上的人群。她极少出门,特别是搬去葵园后,基本没见过这种热闹的场面了,不由睁大了眼睛,嘴角扬起灿烂的弧度。 大约走了一刻钟,轿子停了下来,写陋居到了。李莞戴好面纱,有人打起轿帘,李莞扶着鹤望的手下了轿子。碧深也戴了面纱,正站在轿子旁等着她。三个人带着丫鬟进了写陋居。 有小二上前招呼她们。小莺对小二道:“我们找人。” 小二早得了吩咐,知道她们找谁,忙道:“几位楼上请。” 大家就跟着小二上了楼。 鹮语左等右等,终于把她们等来了。忙上前扶李莞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上下打量她。 李莞笑盈盈的坐那儿,由着她看。 半晌,鹮语一本正经感叹道:“小姐长大了!” 李莞没想到她会蹦出这么句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其她人也跟着笑起来。 “你也不过才十七,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鹤望笑着摇头。 “人家就是感叹一下嘛!”鹮语一点不脸红,接着狡辩道,“再说我比小姐大几岁,说这话也没什么不对。” “是吗?也不知道是谁前几日跟我说,翠烟湖旁夜市的糖人好看又好吃,赶明儿也想开间铺子,”李莞挪揄道,一指头弹鹮语额头上,“专做糖人!” 大家笑得更欢了。 鹮语这下才觉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挤到软榻上挠李莞的胳肢窝:“小姐惯爱取笑我!” 这隔间的窗户往外伸出一块窗台,上面垫了软垫专给人靠。李莞被她弄得痒痒,连忙笑着往后躲,靠到窗台上,侧着脸向后仰,发钗的珍珠串轻轻晃动,映衬着她明媚的笑脸。 一阵清风吹来,扬起纱帘。帘外车水马龙,帘内笑语不断,交织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李莞被闹得不行,连声求饶,鹮语这才住了手。李莞把手背按在额头上,缓着气,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侧过脸,不期然撞进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靠在窗上的英俊少年,正含笑着看她。 “小姐,你怎么了?”鹮语看她半晌没起身,以为她哪儿不舒服。 李莞轻轻眨了眨眼,缓缓扭过头,用手扶着窗棂坐直身子,笑着说:“没事。” “真的没事吗?” 大家都关心的看着她。 “真的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李莞嗔道。 鹤望看她脸色如常,才松了口气,端了杯茶给她:“喝口茶缓缓。” 大家这才又开始说笑。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 骑马的哨兵从街上飞奔而过:“大军进城了!大军进城了!”所到之处,人群自动退到街边,空出一条七八丈宽的道。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不一会儿,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接着黑压压的,排列整齐的军队从街角拐了过来。 欢呼声更高了,远远的传开。 “来了来了!”小莺指着窗外喊到。 窗纱都系了起来,街上的情景一览无余。李莞几个坐在窗边,几个丫鬟站在她们身后,大家都好奇地往街上看。 肃静的军队由远及近,最前方是一位穿黑色铠甲的将军,骑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应该就是大将军屈复了。跟在他身后的是穿银色铠甲,骑黑马的副将,再往后,几个骑马的士兵围着一辆马车,马车后面就是队列整齐的士兵。 李家大少爷李知微是屈复手下的一名小将,也在队伍中。不过一眼看过去根本分不出谁是他。 虽说皇上要犒赏大军,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面见天颜,大部分军队还是驻扎在城外,等封赏完毕一起拉回西边的大营。 不一会儿,队伍渐渐靠近写陋居。骑在马上的将军,头盔遮了半个脸,纹丝不动的坐在马上,自有一种不凡气势。身后的士兵全都昂首挺胸,庄严肃穆,和街道两旁嘈杂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威风凛凛的将军,纪律严明的军队,整齐划一的步伐,沿街欢呼的人群……李莞看着眼前的场景,神情恍惚起来,记忆深处某些刻骨铭心的画面,呼之欲出。 这样的画面,她曾经见过,只是…… “小姐。”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回过神来,看见鹤望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她镇静道,脸上波澜不惊,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郁。 有些东西,她知道回不来了。 “那里面的就是西番的四皇子吧?”一旁碧深指着那辆马车问。 “应该是的。”鹮语答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好奇,“我还以为是押在囚车上呢,没想到还有马车坐,都看不到他长什么样。” 鹤望好笑的瞟了她一眼:“你当耍猴呢!四皇子是来当质子的,又不是囚犯。” 鹮语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质子,其实和囚犯,也只不过是囚车和马车的区别,李莞不由在心里感叹。 西番国的四皇子乃是皇后所生,还不及弱冠。本是金贵之身,如今却要受制于人,两国交战本不是他的错,却要他承担后果,真是命运弄人。 不过半刻钟,队伍就出了正南街,往庄大街去了。街道两旁的人群散开,有的各干各事去了,有的还跟在队伍后面,大家嘴里都还在讨论刚才的情景。 李莞等人也不再看,小丫鬟上前放下窗纱,有小二端了精致的茶点来。 几个人又说笑了半个时辰,碧深向李莞告辞:“店里还有活儿,我就先走一步了,您有空多来宝绣坊坐坐。” 李莞笑着应了,遣了软轿送她回去。 送走碧深,鹤望坐到李莞身边,关切地问她:“小姐累不累?是想现在回府呢,还是再坐会儿?” 李莞出来了大半日,是觉得有些乏了:“回去吧。等大哥回府,还要去母亲那儿用晚膳。” 鹤望就指了个小丫鬟,让她去叫轿夫等在门口。 “小姐回府后,我都不能常常见到您了。”鹮语拉着李莞的手,巴巴的看着她。 “不会很久的,等我过了生辰,咱们就回葵园去。”李莞笑盈盈的看着她,“到时候,我天天把你带在身边,包你闲烦!” “哎呀,小姐!”鹮语想到自个儿没事总跑出来玩,不由脸红,跟鹤望一道扶着李莞往外走。 下了楼,掌柜的看到她们,连忙迎上来:“几位姑娘,这是要走了?” 鹮语戴着面纱,眼神平和的看着他:“掌柜的,今日辛苦你了。” “不敢,不敢。”掌柜的恭声道,亲自送她们到门口。 “侯掌柜!” 一个清亮声音突然响起,几人闻声望去。只见楼梯上下来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一个着宝蓝色圆袍,一个穿藏青色深衣。说话的是那个圆袍少年,两人并肩向李莞他们走来。 “哟!三爷,俞公子,您们是准备回府了?”侯掌柜回身迎上去,白胖的脸上,一双眼睛笑成了缝。 李莞瞟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咱们走吧。” 鹤望和鹮语就扶着她上了软轿,然后各自上了轿,轿夫平稳地抬着轿子,缓步而去。 写陋居里,手拿折扇的少年笑眯眯地问侯掌柜:“这几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第7章 陶埙 “哎哟,三爷,小人只知道她们是来喝茶的客人,怎么晓得人家是哪个府的。” “那我瞧着,你刚才跟她们说话来着。” 侯掌柜闻言哈哈一笑:“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逢人三分笑,客人要走了,我送送不也是应该的。” “是吗?”少年拿着扇子一下一下打在手心上,脸上露出几分失望,还想追问几句。 一旁的深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提步往外走:“走吧。” 少年只好赶紧跟上去。 侯掌柜亲自送他们上了马车:“您二位慢走!” 车夫驾着马车“得得”而去。 马车内,少年撑着头问道:“表舅,你说她们是什么人呢?” 深衣男子正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听到少年的问题,随意道:“你要真想知道,派人查查不就行了,自个儿瞎琢磨有什么用。”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少年眼睛一亮,裂开嘴傻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明媚的笑脸和那颤动的珍珠链子。 回到府里,李莞歪在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将近酉时,重新沐浴更衣,换了条月白的裙子,杏色底绣梅花的半臂,头发梳成单螺髻,插了两柄镶紫英石的梳篦,带着撷芳和寻芳去了李夫人那儿。 走到李夫人的院门外,听到一阵乐声,声音悠扬,可惜断断续续的。李莞不由站在门口侧耳倾听。 “这是什么声音?听着像笛子,但好像又不是。”撷芳歪着头狐疑道。 李莞微微一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带着两个丫鬟进了院子。 两个小丫鬟正站在屋前的台阶下说话,看到李莞来了,一个迎上来,一个转身进了屋。 “小姐。”丫鬟上前行礼。 “大哥回来了吗?”李莞问她。 “大少爷还没有回来,小少爷正和老爷、夫人说话。” 李莞点点头,小丫鬟挑开门帘请她进去。 李夫人他们在次间说话,李莞进去的时候,李老爷和李夫人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李知著站在一边摆弄着什么东西,几个丫鬟或站在主子身后,或立在屋角,大家都笑盈盈的看着他。李莞一进去,他扭头脆生生地喊”姐姐”,李夫人笑眯眯的说:“莞儿来了,快,坐我身边来。” 有丫鬟搬了个锦杌来放到李夫人身边,李莞给父母亲行了礼,坐下来,看着李知著:“你玩儿什么呢?” 李知著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吹埙。” 埙?李莞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好奇的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埙呢。” 李知著就笑眯眯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李莞接过来。黑陶制的埙,呈椭圆形,小的一端有吹孔,正面设有七个音孔,反面有两个。埙的正面绘了一只小猴子,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双眼睛,跟真的一样,让原本古朴的埙有了灵动之感。 李莞赞叹道:“这图案绘的极妙!” 李知著闻言颇为骄傲的说:“是昱哥哥给我的!” 昱哥哥?李莞满脸疑惑。 “是你大舅母的娘家侄儿,叫顾成昱。”李夫人笑着给她解释。 李莞略一想,惊讶道:“顾阁老的孙子?” “对。”李夫人笑着点点头,“今日著儿去你外祖家,恰巧遇上你二表哥在花园里宴请顾公子。顾公子吹埙助兴,著儿听了极为惊叹,当场借了顾公子的埙,照着自个儿的性子胡乱吹了一番。” 李老爷爱怜的摸了摸小儿子的头,接着道:“在场的人都不以为意,唯有顾公子夸赞你弟弟率真可爱,不但教他吹奏,还把这埙送给了他。” 原来是这样,著儿确实很招人喜爱,李莞赞同的点点头。 如今内阁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林阁老为首,一派以顾阁老为首。顾家人丁单薄,顾阁老有一儿两女。大女儿为武安伯夫人,也就是李莞的大舅母,小女儿为四皇子的生母淑妃。儿子娶的是原宣宁侯的长女费氏,费氏生了一儿一女,顾成昱就是顾阁老唯一的孙子。 这是真正的权贵啊,李莞眼里闪过一丝调侃。 李知著看大家都盯着他,颇有些得意,又把埙拿在手里,“呜呜”地吹起来。虽然吹得不成调子,但透着股童趣,大家也饶有兴致地听着。 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李知微还没有回来,李夫人和李老爷的神色都有些急切了。到酉时三刻,李夫人屋里的大丫鬟眠月急冲冲的跑进来,激动地说:“老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啊!”李夫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李老爷也面带喜色的看向门口。李知著见大家都不理他了,有些郁闷的扑到李莞怀里,仰着脸看她。李莞朝他微微一笑:“哥哥回来了。” 李知著看她朝自己笑,刚才那点小小的郁闷也烟消云散了,裂开嘴笑起来。 不过几息,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帘子一挑,一个高大的身影跨进来。一身石青色圆领袍,身材挺拔,相貌清俊,眼神温和却坚毅,正是李家大少爷李知微。 “给大少爷请安!”丫鬟们纷纷行礼。 李莞牵着李知著站起身来。 李知微急走几步,单膝跪到李夫人和李老爷跟前,哽咽道:“爹,娘,儿子回来了!” 李夫人的眼泪猛地就下来了,伸手去摸大儿子的脸:“终于盼回来了。”满屋的丫鬟也都跟着抹泪。 李知著懵懂的倚在李莞怀中,李莞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 “好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哭什么。”李老爷嘴里训到,神情却透着几分感动。 眠月拿出帕子给李夫人擦眼泪,劝道:“夫人小心伤着眼睛,大少爷回来是是天大的好事,您该高兴才是。” “看我,人老了不经事,是该高兴的。”李夫人破涕为笑,由李知微扶着坐到椅子上。 李莞看着面带风霜的李知微,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风雪凛冽的冬日,李莞大病初愈,只穿了件家常的小棉袄,坐在回廊的台阶上,盯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出神。丫鬟急冲冲地找来,把全身冰凉的她搂进怀里。 “小姐,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 李莞不说话,只是倔强而坚定地推开她。丫鬟看她一言不发,死气沉沉的样子,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泛秋!” 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披着貂皮披风的男孩,站在回廊的楼梯上看着她们。 “少爷。”丫鬟赶紧起身行礼。 男孩从楼梯上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小姐她……”丫鬟捂住嘴,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男孩看着表情木然的李莞,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半晌,突然一字一句地说:“师傅跟我说,软弱无能的人,才折磨自己。” 他就是十岁的李知微。 一眨眼,稚嫩的男孩都已经是战功显赫的少年将军了,李莞不由微微一笑。 李知微扶着母亲坐下,突然感觉到一道温和的目光。他转过身,看着站在万年青盆景旁,亭亭玉立的李莞,嘴角一勾:“莞妹。” 李莞福了福身:“大哥。” 李知微又看了看小小的李知著,笑道:“著儿长高了。”李知著睁着双大眼睛,愣愣地盯着他。 李夫人见状忙道:“著儿,快喊哥哥呀。” 李知著有些扭捏的轻轻喊了声哥哥,一溜烟钻到母亲怀里。满屋的人都笑了。 李夫人笑着替小儿子解释:“你不常在家,著儿一时有些害羞,等日子长了就好了。” 李知微想到自己这几年不是在军营里,就是随军出征,算起来,已经有一整年没回来了,于是面带愧色的说:“儿子以后会常回来的。” 李夫人和李老爷欣慰的点点头。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五月二十八。 一大早,辰时还不到,李莞就被鹤望喊醒了。她撑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发呆。 胜芳用铜盆端了水来:“小姐肯定还没睡醒,但今天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李莞打着哈欠,赤脚从床上下来。 “哎呀小姐,着凉了可怎么办!”鹤望嗔怪着把李莞按在椅子上坐好,拿了鞋给她穿。 李莞乖乖的坐着,脸上却有些无所谓。等穿好鞋,她慢腾腾地挪过去洗脸。 水里放了花露,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闻着脑子就清醒了不少。李莞拂水洗脸,接过胜芳递来的面巾擦干,又漱了口,才走到梳妆台前坐好。 “小姐今天想穿哪件衣裳?”鹤望笑盈盈地问她。 李莞把脸上的香膏抹匀,转过身,看着衣架上的两件华服,眉头紧蹙。 昨天,她去李夫人那儿吃晚饭。临走之前,李夫人让安妈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让撷芳带回来,还笑眯眯地嘱咐她:“明天去给你外祖母贺寿,要好好打扮。” 等回到残荷馆,把东西打开一看,包袱里两套新做的衣裙,样式是时下流行的,做工精致,绣花繁复,让李莞很是意外。 鹤望看她半天没反应,劝道:“老夫人过寿,京城的勋贵大都会来,小姐少不得要应酬那些夫人小姐。更何况您难得出席这样的宴会,夫人心里高兴……您既然做了李家的女儿,就躲不开的。” 李莞轻轻叹了口气,指了那套颜色淡雅些的衣裳:“就穿它吧。” 第8章 贺寿 等穿戴好,厨房送了早饭来。李莞随便吃了点,由撷芳和寻芳陪着去了李夫人那儿。 走到院儿门口,恰好碰到李知著。 “姐姐今天可真漂亮!”李知著一脸惊奇的瞅着她。李莞朝他笑笑,牵了他的手。 俩人一进屋,安妈妈就迎上来:“小姐,少爷!” 李莞笑着喊了声“妈妈”,牵着李知著进了里间。李夫人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俩人上前行礼。 “爹爹已经去府衙了?”李知著张望了几下。 李夫人笑着点点头,问他们吃没吃早饭,李莞只说吃过了,李知著却扒着手指一样一样地说自己吃了什么。李夫人耐心地听完,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携了李莞的手,笑眯眯地打量她,满意地点点头。 辰时三刻,眠月进来禀告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李夫人点点头,朝李莞和李知著道:“咱们走吧。” 武安伯府在城东的如意巷,从城北的李府过去,驾马车需大半个时辰。 李莞没睡饱,一上马车就靠着补眠。寻芳拿了张毯子给她搭在身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莞正昏昏沉沉的,撷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小姐,快到了。” 李莞哼哼两声,睁开眼睛。 “到哪儿了?” “刚过东大街。”寻芳坐到李莞身后,替她轻轻的按摩太阳穴。 撷芳瞧了瞧李莞的脸色,皱眉道:“小姐脸色怎么这样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李莞摆了摆手,示意寻芳不用按了。自个儿拍了拍脸,淡淡道:“是吗?可能没睡好吧。”她一向是晚睡晚起,今天起这么早,脸色能好看才奇怪,再加上太早没胃口,早饭只喝了半碗粥,估计是低血糖了。 “小姐,要不我给您上点胭脂?”撷芳问。 今天毕竟是外祖母的寿辰,要是自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不免晦气。虽说她不信这些吧,但拦不住别人信。李莞想了想,点点头。 撷芳就给她上了点淡妆,又把她有些乱的发髻重新梳理了一番。 “小姐,您看怎么样?”撷芳拿了靶镜给她照。 李莞打量镜中的人,气色看起来挺不错,只是神情里有几分脂粉也遮不住的疲惫。她深吸了口气,朝撷芳一笑:“不错。”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武安伯府到了。 李莞扶着寻芳的手下了马车,李夫人带着李知著也下了车。有武安伯府的媳妇子带着人在门口迎接。 “莞儿,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李夫人关切地看着她。 “女儿没事,您不用担心。” “嗯,真不舒服就跟我说。” 李莞笑着点点头。 正在这时,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离她们十步远的地方。 随行的丫鬟下了车,回身扶下一位穿戴华丽的四旬妇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崔夫人,可巧,在这儿遇着。”李夫人笑着打招呼。 那妇人看见她立刻露出笑容:“啊,是李姐姐,我们可有好久没见了。” 姓崔? 李莞跟在李夫人身后,正在心里嘀咕着这哪家的夫人,那妇人已经看着她:“这是?” 李夫人笑眯眯地携了李莞的手,“这是我的女儿,单字名莞。”说完向李莞介绍道:“这是安宁侯府的崔夫人和大小姐。” 李莞就上前行礼。 崔夫人第一次见李莞,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年纪不大,看起来却病怏怏的,还随身带着两个丫鬟,不由眼光一闪,笑道:“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姐姐难不成是舍不得,怎么以前没带出来走动?” “莞儿身体不好,所以不常出来走动。”李夫人笑着解释,“我们进去吧。” 崔夫人点点头,没再多问。 进了门,有婆子上来带随行的仆妇去偏院休息。 李夫人道:“莞儿身体不适,寻芳就跟着伺候吧。” 寿宴设在花园东边的荣寿堂。引路的丫鬟带着他们进了园子,一个穿藕荷色褙子,体态丰腴的妇人由丫鬟簇拥着迎上来。 “姑奶奶,崔夫人,你们来了!” 崔夫人和李夫人一个喊“大夫人”,一个喊“大嫂”,笑着行礼。 武安伯夫人顾氏笑着回了礼,一眼看到李夫人身后的李莞:“莞儿也来了!” 李莞上前行礼:“大舅母。” 顾氏亲切道:“你平日里不常回来,这次可要好好玩儿。” 李莞略显羞涩地点点头。 荣寿堂不大,只有三间屋子,台阶前种了齐屋高的青松。 一行人径直进了屋。 屋内的布置十分典雅,黑漆家具,绛紫色的帷幔,屋角的八角架上摆着花木和玉石盆景,窗前的长案上供着麻姑献寿的插屏。 西次间传来喧闹声,费氏带他们走进去。 屋子两边各三张黑漆圆桌,摆了时兴的茶果,二十来个夫人太太围坐在一起,场面十分热闹。 “娘!姑奶奶,著儿,莞儿,还有崔夫人和崔大小姐来给您贺寿了!” 顾氏一进门就高声道,一下满屋的人都看过来。 老夫人穿着大红底绣福瓶的褙子,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正侧身跟几位夫人讲话,听到顾氏的声音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更盛。 “外祖母!” 李知著喊着扑进老夫人怀里,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脸。 “外祖母,孙儿祝您福顺安康,寿比南山!” 李知著仰着脸大声道,惹得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笑呵呵搂他在怀里。 李莞跟在李夫人身后,崔夫人带着崔小姐上前行礼,然后坐到了老夫人右手边。 崔夫人笑着打趣:“老夫人可真疼外孙,我看府里的几位少爷小姐要吃醋了!” 坐在老夫人左手边,一位满头银发,面目和蔼的夫人挪揄道:“就你一张嘴厉害,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开始挑拨离间了,看你明儿当了婆婆怎么给儿媳妇立规矩!” 安宁侯世子下个月娶亲。 崔夫人闻言,目光一转,亲亲热热地坐到那位夫人身边,笑着道:“原来是王太君,您老爱拿我们这些小辈开玩笑,要说到教媳妇,这屋子里坐的有谁比得上您!”说完,瞅着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三夫人,你说是吧?” 三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着“啊”了一声。 王太君就笑着说了声“呆头鹅”。 屋里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莞微微一笑,荣宁侯府的三夫人出了名的老实木讷,这崔夫人算是个会说话的。 老夫人跟着笑了一场,叫了李莞到跟前:“大半年没见了,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李莞走过去,老夫人携了她的手仔细打量了:“长高了些,就是还跟原来一样瘦,太医开的补药有按时吃吗?怎么脸色也不见好。” 李莞恭敬答道:“药都按时吃了,可能是最近天热,容易疲惫,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坐在王太君对面,一个穿姜黄色袄裙,珠翠华丽,看起来二十七八的年轻妇人问道:“李夫人,这就是贵府的大小姐?” 这屋里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李莞,闻言投来好奇的目光,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是。”李夫人笑盈盈地回答她,“单字名莞。” “以前怎么没见过?” “莞儿身体不大好,常年在别院休养,所以不常到各家走动。” 李夫人指了那妇人对李莞道:“这位是朝阳公主府的董二夫人。” “夫人。”李莞微笑着朝她轻轻一福。 董二夫人乘机打量了一番。 个子高挑却很瘦,穿着丁香色的袄裙,裙摆上绣了缠枝花,头发乌黑如墨,梳了单螺髻,戴着珊瑚珠花,更显得脸色苍白。 五官倒是长得十分好,大大的眼睛,瞳色很深,她在心里想,只是眉宇间有股难掩的怯弱,没有世家小姐的神采,难道是庶出? 可看顾氏和老夫人的态度也不像啊,奇怪了。 她还在心里嘀咕着,李夫人已经开始给李莞介绍屋里的人,荣宁侯府的王太君、二夫人、三夫人,宣宁侯府的费夫人,忠国公府的冯太夫人、大夫人,定国公府的大夫人,武进伯府的奶、四奶奶,还有其他几位官太太。 李莞一一行礼,对她们或好奇或猜测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奇怪怎么没看见顾太太费氏和各府的小姐,只有两个小少爷由丫鬟陪着在一旁吃点心。 恰巧这时顾氏就对她道:“小姐们去逛花园了,你是想在这儿陪各位夫人说话还是去园子里玩儿?” 李莞巴不得就坐着不动了,自然是想留下来喝茶,只是还没等她回答,老夫人就摆手道:“就去园子里找月儿她们吧,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跟我们这些人有什么话说。” 顾氏闻言就笑道:“娘说的是,正好也让莞儿跟姑娘们熟悉熟悉。”又对李莞道,“你表姐她们都在,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李莞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顺从的笑了笑。 顾氏就喊了一个叫“荷衣”的丫鬟带她去园子里。 原本李知著想跟着去,是老夫人想着他还小,让厨房做了他喜欢吃的粽子糖,才把人哄住了。 武安伯祖上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立朝后得了世袭的爵位,虽说近几代在军功上都没有大的建树,但好在善经营,家底十分丰厚。这府邸是太祖皇帝所赐,原本只是座普通的宅院,经过几代人的修建,又买下了周边的宅子,才有现在颇为壮观的规模。 李莞由寻芳虚扶着,荷衣在前边带路。出了荣寿堂,沿着碎石子路一直走,穿过几个别致的院子,绕过一个小湖,就到了花园南边的醉仙亭。 醉仙亭是个宽敞的八角亭,三面临水,亭中布置着桌椅软榻,雕花的窗大开,豆绿的纱幔随风轻动。 “咦,怎么没有人?”荷衣诧异道。她四处张望了一番,入目是碧绿的湖水和繁花锦树。 第9章 醉仙亭 李莞闻言一笑:“或许是去别处逛了吧。” 荷衣歉意道:“是婢子没想周全,要不您先在这儿歇歇,我找人问问。” 李莞点点头。 荷衣急匆匆走了,寻芳扶着李莞坐到凳子上。 黑漆圆桌上还摆着茶果,寻芳伸手摸了摸茶壶,无不埋怨地对李莞道:“看来表小姐她们走了有一会儿了,茶都凉透了。” 人走茶凉? 李莞噗嗤一下笑出声,静静瞅着她,眼神清亮透彻如秋日蓝天,只把寻芳看得脸红。 “小姐宽厚,是奴婢小心眼了。” 李莞拍拍她的手:“我是李家的女儿,武安伯府的表小姐,记住了。” 寻芳敛了神色,恭敬地应道:“是。” 荷衣从醉仙亭出来,寻思着几位小姐可能到花园的哪处去了,突然想到凝雪居的玉簪花缀了蕾,宣宁侯府的小姐和顾家小姐一向喜欢,就急急忙忙跑过去。 等她走到凝雪居外的回廊,看见两个小丫鬟端着茶从里面出来,连忙上前把人叫住问话。 “荷衣姐姐?”小丫鬟一脸惊讶,“您怎么来这儿了?可是大夫人有什么吩咐?” “不是,七弦胡同的表小姐来了。几位小姐可在凝雪居?” “几位小姐原本是想在凝雪居赏花,走到半路,碰到二少爷身边的净松抱着几幅前朝的古画,说是要在墨翰轩赏画,几位小姐就变了主意,去了那边。” “去了多久了?” “大概两刻钟。” 荷衣从回廊上下来,略一思忖,直接去了墨翰轩。先去看看人是不是在那儿,免得到时候又扑个空。 墨翰轩是离凝雪居不远的一座小楼。等她到了墨翰轩,果然看到几位小姐随身服侍的丫鬟在房檐下说话。她几步走过去,众人看到她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次没等她们开口,荷衣先问道:“几位小姐可在里面?” “在里面,少爷们也在。姐姐有事?” 荷衣松了口气,笑道:“七弦胡同的表小姐来了,正在醉仙亭等着呢。” 几个丫鬟的神色放松下来,一个绯色衣裳的丫鬟更是笑道:“姐姐劳累了,一点小事而已,打发小丫鬟来说一声就行了,何苦亲自跑一趟。” 荷衣一看,是二小姐身边的白霜。 小事而已?荷衣没接她的话,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她扭头看着大小姐身边的景新。 “姐姐稍等,我进去跟大小姐通禀一声。”景新微微一笑,转身上了楼。 不一会儿景新下来,对荷衣道:“大小姐说她知道了,画也看得差不多了,正好去醉仙亭找表小姐,也免得表小姐再跑一趟。” 荷衣就道:“那我先过去,表小姐估计得等急了。”说完又急急忙忙走了。 等荷衣回到醉仙亭,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让您久等了,几位小姐去了墨翰轩赏画,马上就过来。” 李莞淡淡道:“没关系,这儿风景甚好,我原也不爱走动。” 表小姐果然是个大度的,荷衣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再看到桌上还摆着原先的那壶冷茶,脸上再忍不住露出尴尬的表情。 “婢子糊涂了,您先坐,我去给您泡壶热茶来。” “麻烦了。”李莞没有推辞。 荷衣端着茶壶出了醉仙亭,寻芳瞧着她的背影小声道:“倒是个实诚的。” 李莞撑着下巴靠在桌上,不置可否的眯了眯眼睛。 没一会儿,荷衣还没回来,一群穿红着绿的丫鬟簇拥着十来个小姐少爷远远地往醉仙亭来了。 寻芳提醒道:“小姐,他们过来了。” 李莞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往亭子外看。 走在最前面的是武安伯府的大小姐范惟月,她正侧脸跟旁边一个穿葱绿色袄裙的女孩子说话,她们身后是二小姐范惟容和其他几个小姐。大少爷范惟诚、二少爷范惟劼、三少爷范惟宁和四少爷范惟峻都在,陪着两个衣着矜贵的年轻公子紧随其后,一行人有说有笑的。 李莞诧异的挑挑眉,都在啊。 武安伯范家一共三房,因老夫人还健在并未分家。现武安伯爷是李莞的大舅范平青,有一子一女均为嫡妻顾氏所生,分别是世子范惟劼和大小姐范惟月。二老爷范平泰是老夫人的次子,妻子姚氏育有一子为大少爷范惟诚,二小姐范惟容是庶出。三老爷范平康是庶子,三少爷范惟宁和四少爷范惟峻皆是其妻蔡氏亲生。 等他们走近了,李莞起身迎上去。 “大表姐,二表姐。”李莞喊道,又冲后面的范惟劼几人笑了笑,“表哥。” 大家笑着打了招呼,范惟容表情淡淡地站着没动,范惟月上前携了李莞的手:“莞妹,等急了吧?” “没有,是我躲懒了,麻烦你们来找我。” 范惟劼闻言笑道:“莞妹一向不喜欢走动,今天难得来一趟,肯踏进这园子算是不错了!” “你会不会说话啊,一边儿去!”范惟月斜瞪了他一眼,对李莞笑笑,“别理他。” 范惟劼被姐姐训了也不恼,还是笑呵呵地站在一旁。 寒暄几句后,范惟月指着那位穿葱绿色袄裙小姐道:“这位是顾阁老家的大小姐。” 李莞抬眼看去,如花般娇艳的女孩子,中等个子,明眸琼鼻,乌黑的青丝梳了高髻,并插三支赤金红宝石发钗。 李莞上前跟她见礼,顾小姐回了礼,笑容矜持,目光中有种凌人的优越感。 接下来又有荣宁侯王家的六小姐,宣宁侯费家的大小姐、四小姐,武进伯丁家的九小姐。除了王六小姐可能出于好奇多看了她几眼,其她几个人都表现的不冷不热。 李莞装作不知道,一一笑着跟她们见礼。 介绍完几个小姐,范惟劼又给他介绍了顾阁老家的大少爷和忠国公世子。 一轮下来,就在李莞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得僵硬了的时候,荷衣终于带着小丫鬟来上茶了。 幸好醉仙亭挺大,坐了十来个人也不显拥挤,范惟月拉着李莞坐到自己身边。 其他人正讨论刚刚看过的前朝古画,李莞无话可说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就静静地坐着,面带微笑地听他们讲。 因为李知著的原因,她忍不住悄悄打量那位顾家的大少爷,顾成昱。 只见他穿着一身靛青色直裾,腰间挂了个精致的香囊,皮肤白皙,五官俊美,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侃侃而谈。 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稳重,李莞不禁在心里嘀咕,眼神里就带了几分审视。 “顾公子脸上莫不是有花,妹妹怎看得入迷了?” 一个娇柔的嗓音突兀的响起,范惟容似笑非笑的瞅着李莞,眼底有几分嘲讽。 其他人闻言诧异地看过来,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李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问自己,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李莞快速扫了一眼各人的表情。 范惟月神情有几分担忧和尴尬,顾小姐眉头微皱,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王六小姐垂着眼睑,神色不明,费家两位小姐是惊讶中有一丝同情,丁九小姐则一副看戏的样子;范家几位少爷,范惟劼脸上有几分急切,范惟诚面色僵硬,范惟宁兄弟俩则有些尴尬和局促;至于顾成昱和忠国公世子,一个一脸平静,一个嘴角微勾,眼底透着几分戏谑。 李莞沉默着没有回答,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解释的,也没兴趣跟范惟容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气氛有些凝滞。 “二小姐说笑了,我脸上自然是没有花的。”顾成昱突然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李莞的目光很温和,“我刚才说到戴舒怀画的兰草比邓通的更胜一筹,李小姐或许是有别的见解?” 范惟容脸上闪过懊丧和嫉恨,顾公子竟然帮这丫头解围! 李莞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顾小姐惊讶地看着哥哥,范惟月和几位范少爷明显松了口气,王六小姐好笑地看了范惟容一眼又低下头,费家小姐期待地盯着自己,丁九小姐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成昱,忠国公世子倒像是很失望,是因为看不成好戏了? 她突然改了主意,略显忐忑的道:“我不知道,我刚才在想别的事。” 众人一愣,表情怪异。范惟容更是在心里嗤笑,这丫头可真是笨得可以,现成的台阶都不会下! 顾成昱也面色微僵,一时无语。 就在这时,李莞突然又道:“顾公子,令堂喜欢梅花?” 顾成昱明显被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搞糊涂了,沉默了一下,正要回答,一个丫鬟突然进来禀告,荣寿堂那边准备开席了,大夫人请各位公子小姐回去。 范惟月正担心着,闻言立刻站起身来:“那我们快走吧,可不能让各位长辈等我们!”说着携了李莞的手。 李莞知道她是好意,顺从的跟她一起往外走。 “对对对!”范惟劼顺势站起来,去拉顾成昱和范惟诚,“我早饿了,走吧走吧!” 顾成昱疑惑地看了一眼李莞的背影,若无其事和范惟劼走了,忠国公世子和顾小姐起身跟在他们身后。 范惟容轻蔑地看了李莞一眼,侧身对王六小姐几人笑道:“我们也走吧!” 几人却好似没听到她的话,王六小姐笑着携了费氏姐妹,和丁九小姐一前一后出了醉仙亭。范惟容脸色一僵,笑容勉强地跟在后面。 等其他人都走了,范惟宁和范惟峻对视一眼,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第10章 紫藤萝 寿宴摆在正厅,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饭。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欢吵,就请了女先生在偏厅说书。顾小姐不想听说书,就跟老夫人撒娇:“……本来是要去凝雪居看花,结果没去成。” 老夫人闻言笑眯眯地对顾氏道:“她们小姑娘爱动,你派人到凝雪居好生伺候着。” 顾氏恭敬地应了,伸手点了点顾小姐的额头,顾小姐就挽了她的手臂,甜甜地喊“姑妈”。 老夫人似乎特别喜欢顾氏兄妹,又笑着问顾成昱:“你们几个男孩子是想去看花,还是做别的?” 顾成昱装作无奈道:“我还是和成娇一道吧,免得她又辣手摧花!” “哥!”顾小姐娇嗔着跺了跺脚。 屋里知情的人都笑起来。 李莞不知其中的缘故,疑惑的眨了眨眼。旁边的王六小姐见状,小声给她解释:“那是清泰八年,淑妃娘娘宫里养的兰草好不容易开花,请了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赏玩,结果走进花房一看草还在,花不见了,原来是被她掐了做花环。还好她聪明,把那花环献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夸她手巧。” 顾小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几年前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不怪乎会做这种荒唐事。李莞忍俊不禁道:“皇后娘娘真是宽和大度。” 王六小姐眼波一转:“正是。” 两人相视一笑。 顾氏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想去看花吗?” 大家纷纷点头。 李莞正要说自己就留下来听书,王六小姐已抢先道:“我想去荡秋千!”扭头对李莞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们一起去吧,早上逛园子的时候,我看到湖边的回廊上有秋千。” “鬼丫头!”王太君笑着道,“在家时就吵吵着让给她装个秋千!” 老夫人笑呵呵的:“孩子喜欢玩,就别拘着了,去吧去吧!” 王六小姐欢呼一声,兴奋地对李莞道:“我们可以去荡秋千了!” 李莞看她高兴成那样,拒绝的话就再说不出口,笑着点点头。 顾氏就安排他们看花的看花,荡秋千的荡秋千。 等到诸事都妥当了,顾氏才回到荣寿堂。崔夫人是个闲不住,拉着顾氏、董二夫人和费夫人到隔间打牌,几局下来,赢了不少钱,乐得她嘴都合不拢了。打到第五局的时候,顾氏屋里的元妈妈突然进来,对董二夫人道:“二夫人,外面来了小子,自称是贵府的小厮,好像找您有急事。” 这个时候找来?董二夫人怕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脸上却还是笑着对众人道:“我去看看!” 她身份特殊,其他人听了忙道:“那你快去吧,怕是公主有事!” 董二夫人就跟着元妈妈去了。 不一会儿,董二夫人就回来了,脸上挂着笑。众人见了,知道没事,皆松了口气。 顾氏奇道:“怎么了?” 董二夫人就笑着说:“是临之身边的小子。临之今日跟朋友出游,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知道今天是老夫人过寿,特意来问个安。” 顾氏听了又惊又喜,亲自去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听了果然很高兴,连声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崔夫人几个就回到偏厅坐下。 在场的夫人太太都十分意外,这位小祖宗,太后面前都敢撒泼的主儿,今日怎么跑武安伯府卖乖来了? 董二夫人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一句话也没多说,她也在心里纳闷儿呢! 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说书的女先生见状恭敬地退到一边,屋子里静悄悄的。 不一会儿,府里的小厮就引着个穿松绿色云纹锦缎袍,相貌英俊的少年走进来,正是朝阳公主府的三爷,董临之。 董临之笑着向老夫人躬身行礼:“老夫人仙寿,临之有礼了。” 老夫人笑得十分开怀:“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请坐!”两个丫鬟搬了把椅子来放在老夫人右手边,紧挨着董二夫人。 董临之又恭敬地向各位夫人、太太问好,然后才坐了下来。 “怎么不见世子和贵府的大少爷?”闲话几句,董临之突然问道,“上次去拜访宋先生,我曾和世子、大少爷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觉得世子十分敏捷聪慧,大少爷稳重端方。”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顾氏和二夫人姚氏十分受用,三夫人蔡氏则笑容勉强。 “正陪着忠国公世子和顾公子逛园子呢!”老夫人笑道,“这会子应该还在凝雪居赏花,几位姑娘也在。” “哦,庭方也来了?”董临之奇道,问忠国公府的大夫人,“他不是要下江南游历,还没动身吗?” 忠国公世子冯庭方今年十六岁,博学多才,前阵子结识了一位江南来的士子,相谈甚欢,准备到江南见识一下风土人情。 冯大夫人笑道:“他这一去估计要年前才回来,我们就留他下个月再走。” “我也有好久没见过他了。”董临之灿然一笑,又对老夫人道,“早就听闻武安伯府的园子风景甚好,今天我可要一饱眼福!” 他是朝阳公主的幼子,极得公主和太后娘娘宠爱,虽然比范惟劼等人大一辈,但年纪差不了几岁,假若范惟劼他们能跟他交好,对武安伯府可是大有好处,想到这儿,老夫人欣然应允:“三爷客气了!”随即吩咐顾氏,“派人给三爷带路。” 顾氏笑着应了,喊了一个小厮给董临之带路,又叫了贴身丫鬟荷露绕近路去凝雪居通知一声。 “再高些,再高些!”王六小姐坐在秋千上,一个小丫鬟正给她推秋千,她兴奋地大喊,月白的衣裙飞扬,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游廊上。 武安伯府后花园中有个小湖,湖边建了游廊,茂密的紫藤萝相互缠绕,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一串串从廊上吊下来,远远看起来灿若云霞,如梦如幻。秋千就在廊下,正对着游廊尽头的假山。 廊口的台阶下有石桌石凳,凳子上铺了坐垫,桌上摆着热茶。李莞坐在凳子上,略低着头,脸色苍白。 “小姐,您没事吧?”寻芳问道,“要不跟六小姐说一声,咱们回去吧。” 李莞摇摇头。 寻芳看了看那些华美异常的紫藤萝,欲言又止。 “莞儿,你也来玩吧,很好玩的!”王六小姐朝她喊,粉脸微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李莞抬头朝她笑了笑:“不了,你玩吧。” 王六小姐看她笑容勉强,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扔下秋千跑过来:“你脸色好差,不舒服吗?” “没有,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王六小姐看她明显就是不舒服的样子,还嘴硬,脸上就显出几分不满,好像自己欺负她似的。 寻芳见状,眉头一皱,嘴边的话就脱口而出:“我们家小姐不是不舒服,是不喜欢这些紫藤萝!” “寻芳!”李莞不悦道。 王六小姐一愣,随即惊讶道:“不喜欢紫藤萝?为什么?” 紫藤萝花色华美,京城大多勋贵人家都会种,实在是一种很普遍的花,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喜欢的。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李莞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小的时候……”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样措辞,“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 王六小姐一下明白过来,先前在墨翰轩,范家二小姐曾说过,李莞是李家的养女,语气中颇多不屑,想来她从小就不容易吧。再联想到自己,五岁的时候爹爹突然病逝,娘亲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自己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有祖母庇护,但从小也算看遍了人情冷暖。 想到这些,不免就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既然这样,那你刚开始怎么不告诉我呢?明明就很难受,为什么还要忍着?”王六小姐突然觉得有些生气,“先前说了那么多话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莞看着她真挚的表情,突然愣住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问她为什么要忍着,也第一次有人说把她当朋友。她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从来没有问过她想不想,为什么,好像她理所应当的就应该这样过日子,虽然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六小姐,我……”李莞眼睛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王六小姐见她这样,心就软了,腮帮子一鼓,委屈道:“你还叫我六小姐!” 李莞闻言,像是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心里流向全身,刚冒头的那点悲伤就烟消云散了。 她笑着喊了王六小姐的闺名:“曼卿。” 王六小姐粲然一笑,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咱们去走走吧,别在这破地方呆了!” 立马就成了破地方,把刚刚跑过来的小丫鬟听得面色一僵。 俩人并肩走在一起,绕过假山,沿着铺了碎石子的花径散步。 小径两旁种着大片绿油油的植物,王曼卿指着问小丫鬟:“这是凤仙花吧?” “是,现在花期还未到,所以看起来不起眼。”小丫鬟口齿十分伶俐,“等六月间开了花,红的粉的连成片,可好看了!” 王曼卿赞同的点点头,对李莞笑道:“去年夏天的时候,我跟着祖母到安宁侯府做客,他们府上也种了许多凤仙花,开得正好,崔夫人还拿来染指甲。”话里带着几分羡慕。 “是吗,”李莞仔细瞧了瞧花株的样子,道,“我们家好像也有,不过我倒是没注意过这些。” 王曼卿听了很惊喜:“真的啊,那我到时候可要去你们家看看,咱们可以一起染指甲试试。” 第11章 往事 李莞闻言没有应声,等到花期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回葵园了…… 王曼卿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有几分后悔,这种事莞儿肯定不好擅自答应的,自己这么说倒是让她为难了。 “没开花也没什么可看的!”她一边大声道,一边挽了李莞的手臂,“走吧!” 李莞自然不会揪着这事不放,顺着她揭过不提。 没走几步路,王曼卿正低头跟李莞说些各府的趣话,一晃眼看到迎面来了几个人,脚步一顿。 李莞见状抬眼一看,一个小厮引着个华服公子朝他们过来了。她不由侧身让到王曼卿身后。 等他们到了跟前,王曼卿敛了神情,恭敬的行了一个福礼:“三爷。” 原来来人正是要去凝雪居的董临之。 李莞现在对京城的勋贵们向来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名字和人从来对不上号,只好跟着王曼卿轻轻一福。 “哦,王六小姐,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董临之笑着对王曼卿道,眼睛却盯着她身后的李莞,“这位是?” 王曼卿闻言退开半步,站到李莞身侧,道:“莞儿,这位是朝阳公主府的三爷。” 李莞只好又行了个福礼:“三爷。”态度恭敬,低眉顺目。 王曼卿又对董临之道:“这位是礼部侍郎李大人府上的大小姐。” “李小姐有礼。”董临之笑道,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移开。 李莞感觉到他并无恶意,不由抬头瞟了一眼,只见他正笑着跟王曼卿说话,面如冠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好像在哪儿见过,她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一直在用余光打量她的董临之见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说了几句话后,王曼卿看了看旁边引路的小厮,问:“您这是要去找世子他们?” 董临之点点头:“你们呢?” 正想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王曼卿已经道:“逛了会园子,有些累了,正要回去。” 他只好笑了笑,带着小厮走了。 等董临之走远了,王曼卿才松了口气,道:“吓我一跳。” 李莞微微一笑,她很能理解曼卿的心情,这位董三爷她也知道一些,是个能闹腾的主儿。 “我倒是真的有点累了,咱们回去吧。” 王曼卿知道她身体不好,自然赞同,俩人就带着丫鬟回了荣寿堂。 凝雪居是间两进的院子,东北角种了大片玉簪花。宽大碧绿的叶片中,抽出朵朵洁白无瑕的玉簪,正是临风玉一簪,含情待何人,合情不自展,未展情更真。 此刻花厅里,窗棂大开,范惟月、范惟劼、顾成昱、冯庭方、董临之等人随意地坐在一起,一边欣赏窗外的玉簪花,一边听顾成娇弹琴。 她弹得是一首《山居吟》,一曲终了,众人纷纷称好。 “顾小姐的琴技果然不凡,尽得顾夫人真传啊!”冯庭方笑道。 “世子过奖了,成娇自然是比不上母亲的。”顾成娇谦虚的笑着,眼睛里却有一丝傲色。 顾夫人是京城有名的才女,顾成娇从小跟着母亲弹琴读诗,自有几分才气。 “顾小姐过谦了。”冯庭方淡然一笑,见董临之一脸平静的坐在旁边喝茶,不由问他,“临之,你觉得此曲如何?” 董临之曾得翰林院大学士邺子琤点拨,在这乐理上颇有造诣。 邺子琤是先帝永熙二十八年的状元,出自江南望族陇城邺家,不但才华横溢,品行高洁,而且相貌俊美不凡,是位惊才艳绝的人物,在大康享有盛誉。 所以冯庭方的问题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由看向董临之。 顾成娇不禁挺直了脊背,一脸期待地瞅着他。 董临之刚才却在想,顾小姐毕竟是阅历有限,这首《山居吟》曲境高远清丽,而她的琴音清丽有余,高远不足。但总不能这么直说,落了人家小姐的面子,所以他只好道:“如诗如画,十分动听。” 顾成娇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含羞带怯地起身一福:“谢三爷夸赞。” 在场的几位小姐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顾成昱与顾成娇朝夕相处,自是心中明白,看到她的神情不由一滞。 花也赏了,琴也听了,众人又略坐了会儿,就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荣寿堂。 荣寿堂里,崔夫人几个已经收了牌,正陪着老夫人说话。 各位小姐少爷都回到各自的长辈身边,有丫鬟搬来锦杌给他们坐。 董临之坐在董二夫人身边,环顾四周,轻声问她:“二嫂,怎么不见李小姐?” 董二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道:“李小姐身体不适,先回府了。”随即心中一紧,“你问这个干吗?” 董临之看到她的表情,好笑道:“你想哪儿去了!只不过先前在花园里碰到她和王六小姐,随口问问。” “真的?” “我骗你干嘛!”董临之撇撇嘴。 董二夫人看他神情不像作假,心想也是,临之虽然行事张扬,但向来大方磊落,绝不会背地里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就把这事抛到一边,一心一意的跟诸位夫人聊天。 董临之对这些家常里短的话题颇觉无趣,坐了会儿,找了个借口跟老夫人告辞。 他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大家也不以为意,老夫人笑眯眯的吩咐顾氏送他。 回府的马车上,董临之闷闷不乐地靠着,他的贴身小厮篱疏不由奇了,他家主子一向是乐呵呵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把今天发生的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妥啊。 “三爷,您这是怎么了?” 董临之没搭理他,径直叹了口气,喃喃道:“……竟然不记得了。” 篱疏脑子一转,想到董临之前两天让他查的事,又联系到今天在武安伯府的花园里,自家主子老有意无意的盯着那位李小姐看,心里明白了几分。 马车不快不慢的走着,离公主府还有两条街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董临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去申国公府!” 马上就快到了怎么又要去申国公府,车夫不知道缘由,只好调转方向往申国公府去。 到了申国公府门口,董临之不等篱疏动手,自己掀了车帘跳下马车,大步朝里走。 申国公府的管家听说董临之来了,亲自来迎他。 “三爷!” “我表舅在哪儿?书房?”董临之见着他就问。 “您来的不是时候,国公爷有事去南阳府了。” “啊,什么时候走的?去多久?” “昨天一早出的门。国公爷走得急,多的也没交代,可能几天就回来了,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的。” 董临之非常失望,只好道:“等他回来了派人告诉我一声……我先走了。”说着转身往外走。 “诶,三爷,您喝杯茶再走吧!” “不用了!”董临之拜拜手,跟来时一样急匆匆走了。 李莞从武安伯府出来,却没有直接回李府,而是带着寻芳和撷芳往城西去了。车夫架着车拐进一条小巷子,一辆平头青帏马车停在那儿。 “你们先回去,如果母亲回府问起我,就说我喝了药已经睡了。” “是。”寻芳、撷芳恭敬的应了,扶着李莞下车,上了另一辆马车。 鹤望已经等在车上了。 “怎么回事?”李莞的表情十分严肃,鹤望那么谨慎的人,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会托人递信到武安伯府。 “今早西北那边来信,荣伯遭袭重伤!” “什么!”李莞大吃一惊,“伤势严重吗?” “小姐不用太担心,报信的人说荣伯的伤无性命之忧,只是近期都行动不便。”鹤望沉吟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防后患。” 李莞神色一松,问:“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目前还不能确定,据我们的人说,对方配合严密,步步紧逼。一击不成,迅速撤走,毫不拖泥带水。” 李莞露出沉思的表情。 鹤望犹疑道:“您看,会不会是朝廷的人?” “不太可能。”李莞摇摇头,“若是朝廷的人,大可正大光明的出兵围剿,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 她想了想,问道:“报信的人在哪儿?” “在鹮语的私宅。” “那就等见了面,仔细问了,再作打算。” “是。” 等到吃过晚膳,送了客,已是戌初。顾氏由荷露服侍着洗漱,从净房出来,荷衣亲自上了盅铁观音。 送李夫人回府的元妈妈刚好回来了,顾氏就遣了屋里服侍的,只留荷衣和荷露。 顾氏舒服的喝了口茶,问:“姑奶奶送走了?” “是,奴婢送到垂花门口,看着姑奶奶上的车。” “那姑奶奶走的时候神情如何?” 元妈妈不知顾氏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看上去似乎很着急,我把准备好的药材拿给姑奶奶,姑奶奶十分感激,说表小姐身体不好,劳夫人记挂,改日再亲自登门道谢。” 顾氏听了若有所思,道:“七弦胡同那边的情况,你派人好生注意着,有什么事儿立刻来回我。” 元妈妈恭敬的应了,顾氏又吩咐:“你派人去看看外院的酒席散了没有。” 元妈妈应声而去。 荷露就上去给顾氏捏肩,荷衣拿了美人锤来给她锤腿,犹豫了半晌,荷衣轻声道“夫人,奴婢心里有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氏一向看重荷衣、荷露,觉得荷衣稳重,荷露机敏,打算好好教导教导,等范惟月嫁人的时候跟了她去婆家。所以听了荷衣的话,她直接道:“问吧。” 荷衣就道:“今日奴婢引表小姐去园子里,诸位公卿家的公子小姐对表小姐都十分……客气,咱们府里的人也都不咸不淡的。”她顿了一下,接着道,“老夫人虽然疼爱表小姐,但跟两位表少爷还是没法比的,可独独夫人再三嘱咐我不可怠慢,这是什么缘故呢?毕竟表小姐只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顾氏听懂了:“你是想问她不过是姑奶奶从路边捡来的,我为什么还这么看重她?” 第12章 往事(二) 顾氏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说李莞是捡来的,荷衣可不敢答,只是恭敬地看着她。好在顾氏也不在乎,径直道:“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咱们姑奶奶未出阁的时候是家里的独女,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所以性子十分拧,等到说亲的时候,老夫人特地挑了江南李家的次子,就是怕她吃苦,那李家老太太和老夫人可是手帕交。姑奶奶嫁过去以后,刚开始,日子果然十分顺心,成婚的第二年就生下来长子。但后来就各种不顺,先是长子体弱多病,看遍了名医都没用,再是六岁的二少爷出疹子没了,姑奶奶伤心过度小产了,此后身子一直不见好。” 顾氏喝了口茶继续道:“那时候,姑爷仕途也不太顺,李老太太就派人到处打听,找了个姓丘的道士来算命。那丘道士一看就说是姑奶奶命格太贵,过犹不及。此话一出,李家的人就多有怨怼。老夫人心疼女儿,派人到李家接她回娘家小住。那几年李老太太的身子时好时坏,姑奶奶刚回娘家没几天,她的病就加重了,姑奶奶只好又赶回去。就在回去的路上,捡到了被遗弃在路边的莞儿,姑奶奶心中怜惜,就带她回了李家。” 说到这儿,顾氏忍不住露出一个忖度的笑容,“说起来那个丘道士的话确是有几分道理,自从莞儿到了李家,诸事就顺了,姑爷一路升迁,知微跟着师傅学武,身体渐好,姑奶奶后来还平平安安生下了著哥儿。所以,莞儿虽说是养女,但在姑奶奶和姑爷心里,她跟嫡亲的女儿没两样。” “就算姑奶奶疼爱表小姐,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荷露困惑道。 本来是没关系,但现在不一样了,李家出了个有军功,还很得屈复器重的儿子。屈复这几年战功显赫,前不久五军大都督季高辞官荣养,皇上立刻就让他顶上去。他今年才三十岁,不出意外,武官那边少说还有二十年是他的天下。若是能跟他搭上关系,以后……可是大有益处。 顾氏只是怕她们逢高踩低,怠慢了李莞,这些深里的弯弯绕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就笑道:“姑奶奶疼爱她,咱们低了她,姑奶奶定心有不快,伯爷和老夫人那边也不好交代。总之,以后表小姐来府里你们都注意点!” “是。”荷衣、荷露没多想,恭声应了。 李夫人回到家,直接就去了残荷馆,保养细致的脸绷得紧紧的,疾步走在前面,一大群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地跟着。 “夫人,您慢点走,小心脚下!”眠月伸手想扶她,被她一把挥开。 快酉末了,院门口只点个小灯笼,看起来暗沉沉的。守门的婆子急匆匆进去禀:“姑娘,夫人来了!” 李夫人挥挥手让其他人侯在外面,带着眠月和遥月进了屋。 寻芳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迎上去:“夫人,您来了。” 李夫人点点头:“莞儿呢?她哪儿不舒服?请太医看过了吗?”说着就要进寝房。 “夫人!”寻芳上去搀住她,“小姐已经睡下了。” 织锦的门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寝房里没点灯。 莞儿睡觉习惯点盏小灯。李夫人想到刚才一路进来,其他丫鬟婆子都没看到,几个芳字的丫鬟全部在屋里伺候着,却独独不见鹤望,不由脸色一白。莞儿虽然性子倔强,但却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算真的身体不舒服,也不会贸贸然就从祖母的寿宴上离开。 她不由掐紧了寻芳的手:“莞儿她……到底怎么了?” 寻芳眉头都不皱一下,笑道:“夫人放心吧,小姐只是累了,喝过药就睡下了,没什么大碍。”她扶着脚步发浮的李夫人坐到太师椅上,“小姐若是真的很不舒服必定会告诉您,不会瞒着的,您大可放宽心。” 李夫人心里一惊,很想打破砂锅问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但最终只是黯然的垂下眼睑,就算真的出事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跟莞儿说,让她好好休息。”她沉默片刻后站起来,眠月和遥月一左一右虚扶着她,“这几日就不用来问安了,先把身体养好……你们好生伺候。” 李莞屋里的人纷纷松了口气,恭声道“是”,送李夫人出了残荷馆。 天黑沉沉的压得很低,成团的黑云遮得不见一丝月光。遥月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眠月扶着李夫人走在她身后。 “夫人,您别担心了,小姐吃了药肯定会好的。”眠月看李夫人面带惆怅,不由开口劝。 李夫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路沉默。 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吹的满院草木“哗哗”作响,密集的雨声铺天盖地。李夫人被噩梦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襟。 “怎么了?”李老爷半睡半醒的问。 “没事,我有些渴。” 李老爷在寿宴上喝了酒,脑子迷迷糊糊的,说了句让丫鬟倒茶来就翻了个身继续睡。 李夫人下了床,守夜的丫鬟给她倒了茶来。 “你去睡吧,我这儿不用伺候了。” “是。” 李夫人喝了口热茶,提着的心渐渐松下来。她坐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打开,大红绒布的底衬上躺着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她轻轻用手摩擦上面雕着的含苞待放的荷花,眼角有泪光闪动。 “……费尽心思保下她,你若泉下有知,定要保佑她平平安安。” 第二天一早,李莞吃过早饭就准备回李府。马车上,李莞怡然自得地靠着。 送信的人这次来还给她带了些小玩意儿,其中有一支玉箫,通体莹白,她非常喜欢,拿在手里把玩舍不得放下。 鹤望见了就笑道:“好久没听过小姐吹箫了。” 李莞抚摸着手里的箫,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半晌还是颇为不舍地把箫放回了匣子里。 鹤望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没再多说。 鹮语的私宅在城郊,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进了城。路上一颠一颠的,李莞干脆整个人趴在靠枕上,懒洋洋的闭着眼。 “小姐,您还真放得下心。”鹤望忍不住出言调侃,“什么生意上的纠纷,荣伯明显是在粉饰太平,您就不怕他老出事?” 李莞闻言睁开眼,道:“老人家面子薄,精明了一辈子,阴沟里翻船,肯定不好意思啦!”她狡黠一笑,眼睛里闪着精光,“明天你去给毕师傅带个信,就说荣伯受了伤,我放心不下,请他亲自跑一趟西北,给荣伯治伤。” 鹤望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您还嫌那边不够乱啊。师傅跟荣伯一向别扭,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各居一方。荣伯这次正是郁闷的时候,他一去不是雪上加霜嘛!” “怕什么!”李莞不以为然,“荣伯可是只老狐狸,狡猾着呢。毕师傅一去,他就算心里咬牙切齿,脸上也是三分笑,不会出事的!”说着语气里带上点幸灾乐祸,“被人暗算了,他这会儿肯定火大着,正好让毕师傅给他败败火!” 这可比吃黄连还管用,鹤望嘴角一勾。 李莞撑着手肘坐起来,脸上有了几分郑重:“顺便让毕师傅好好查查那镖。西番离京城可是十万八千里,那闾丘家的人怎么就跑这儿来了?大康和西番可是刚打完仗。” “您是说……” “戈羿是皇后亲生的,西番怎么就轻易松口让他来做质子,只怕西北平静不了多久。” “质子只是个幌子?”鹤望疑惑道,“可是不管怎么说,四皇子人还困在京城,西番不会不顾他的性命吧!” “这可说不定,权利之争向来可怕,更何况他和西番太子可不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鹤望恍然大悟,西番太子是先皇后所生,同样嫡出的四皇子对他的地位是个威胁。她不由感叹道:“西北局势也太乱了!” 李莞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刹那的恍惚:“所以这次的事要好好处理,万一哪天大康和西番又开战了,难保不被人钻了空子。” “胡家在西北经营这么多年,这回这么有恃无恐的撕破脸,背后指不定有什么大靠山。”鹤望有些担心,“万一让他们查到什么,那可麻烦了。” 李莞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那就让他们查,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本事!” 残荷馆后院有小门,出来就是李府后的一条偏巷。马车悄无声息地进了门。 李莞先梳洗了一番,然后带着鹤望去给李夫人请安。 一进屋,就看见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丫鬟们忙进忙出的。李夫人正摸着两匹布料跟眠月说着什么,看见李莞,忙道:“哎呀,你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快过来坐!” 因为昨天的事,李莞正担心着,怕李夫人心中不愉,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女儿没事,在屋里也是闲着,就来母亲这儿坐坐。” 李夫人拉她坐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脸上有几分担忧。 李莞笑着任她打量,李夫人见她面色如常,才暂时放下心。 “您这是在做什么?”李莞看了看地上的箱子,诧异道。 李夫人笑道:“你姑姑前些日子带着你表哥和表妹上京来了,今早报信的人来说,他们已经过了安阜了,估计后天就能到京城,我让人把东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他们住。”说到这儿,她的手从炕桌上放着的斜纹杭绸上抚过,“你姑姑这些年不容易啊……自从你姑父病逝后,她一个人守着儿女过日子,其中辛酸自不必多说,还落下一身的病。幸好你表哥是个有出息的,去年中了秀才,所以你父亲就想着接他们到京城来,一来生活上能有个照应,二来也是想给你表哥找个好的先生……你也知道你大伯母的性子,你姑姑未出嫁时就跟她不对盘……” 李莞连连点头:“还有姑姑的病,拖着总归不是办法,正好可以请个太医好好看看。” “正是这个理。”李夫人唏嘘道,“不过啊,她更多的是心病……” 李莞看这个气氛有些低沉,忙笑道:“那院子一直空着,也不知道收拾得怎么样了,咱们去看看吧!”扶着李夫人去了东院。 东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三间带耳房的正房,东西厢房各两间,院角种着两棵桂花树。 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黑漆的家具,半旧不新的深蓝色帷帐,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姑姑常年病着,屋子要装饰的亮堂些才好。”李莞扶李夫人坐到窗边的太师椅上。 李夫人赞同的点点头,她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道:“帷帐换成宝蓝色,墙上挂几幅画,那个绘翠竹的屏风不好,我记得我那儿有座绣睡莲的,拿来换上。” “还要放几盆花木,那宝石盆景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如换成梅子青的花斛。”李莞笑着道。 俩人兴致勃勃的商量起来,看完正房,又去了厢房。一直到中午,李莞在李夫人那儿吃了午饭,才回到残荷馆。 鹤望服侍她歇午觉。 换好睡衣,李莞道:“你也去歇一会儿吧,昨晚肯定没睡好。” 鹤望笑着应下,给她搭好毯子,放下帷帐才出去了。 李莞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窗半开着,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天很蓝,云一朵挨着一朵缓缓飘过,屋前的梧桐树不知不觉已经枝繁叶茂了,不时有飞鸟停在枝头。四周很安静,时间像是静止了。 她闭上眼睛,不由想起一些往事,心里感觉闷闷的,不是滋味。想着想着,就那么靠着睡着了。 第13章 赐婚 晚膳前,李夫人屋里的丫鬟突然过来:“大少爷回来了,夫人请小姐过去用晚膳。” 李莞只好又梳洗了一番,带着寻芳和撷芳过去。 进了屋,正好听见李知微说话:“……到时候还要备份贺礼去一趟。”看到李莞进来,对她点点头,“莞妹来了。” 坐在母亲身边的李知著正无聊着,看见李莞立刻跑到她身边。 李莞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上前行了礼,牵着他坐到李知微下首的太师椅上。 她笑着问:“大哥刚才说什么呢,什么贺礼?” “今早屈将军进宫给皇上请安,皇上给他赐了婚,吉日就定在下月初十。” 李莞了然地点点头。 李夫人好奇道:“新娘子是哪家的小姐?” 李知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是沛国公家的。” “沛国公……不对啊,我记得沛国公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怎么……”李夫人突然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难道是那个佟三小姐,佟书娴?” 李知微点点头。 李夫人和李老爷脸上难掩诧异,李老爷更是直接问道:“你可听清楚了,真的是沛国公的胞妹,那个跟丈夫和离的佟书娴?” “是,屈将军亲口说的。” 李夫人和李老爷闻言目瞪口呆,半晌没说话。 沛国公府的佟三小姐,在京城可是名人,从公卿贵胄到平头百姓很少有人不知,不是因为她的家世有多显赫,也不是她本人的才貌有多出众,而是一年前,她跟前夫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和离案。 这佟书娴虽然出身勋贵之家,却很是离经叛道,什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在她眼里就是狗屁,对嫁人生子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老沛国公在世的时候,给她说了好几门亲事,都被她自个儿给搅黄了,后来好不容易帮她跟大理寺卿的次子定了亲,还是她母亲以死相逼,她才老实嫁了人。成亲不过两年,老沛国公和老夫人相继离世,她千方百计跟丈夫和离。她的胞兄,现任沛国公觉得她有辱家风,不准她进沛国公府的大门,她就带着几个忠仆住到陪嫁的宅子里,一点没给她哥留面子。当时这件事可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这虽说是皇上赐婚,但那个佟小姐可是个犟脾气,她要是不肯嫁……”李夫人摇了摇头。 “这倒不至于。”李知微忖度道,“这亲事好像是将军自己求的,我估计,当时他拒绝皇上的封爵,就是为了这事。佟小姐那边,应该是愿意的吧,不然将军不会冒险打自己的脸。” “是这样啊。”李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下沛国公府可长脸了!” 佟书娴到底还是佟家人,外人看这门亲事,最终还是沛国公府和屈大将军结了亲。 李老爷点点头:“看来贺礼我们要好好准备,这未来的将军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几个人就开始寻思着送什么。 李莞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儿,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她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盅,轻轻用盖子拂了拂漂着的茶叶,啜了一口,唇齿间都是碧螺春的清香。 她不由嘴角微勾,真是好茶! 吃过饭,李知微回了军营。李莞陪着李老爷和李夫人说了会话,就回了残荷馆。 屋里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净房里,六折素绫屏风后面,放着一只香柏木制成的大浴桶,正冒着热腾腾的水汽。李莞躺进去,热水刚好漫过胸口,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寻芳和撷芳进来帮她洗头。李莞现在仍改不了前世的习惯,每天都要沐浴洗头,寻芳和撷芳从小在她身边伺候,动作非常熟练。 鹤望从衣橱里拿了一套新的白绫睡裙,放在托盘上,端着进了净房。 垂地的纱帐半掩,里面的情景隐隐约约的,她撩开帐子走进去,把东西放在落地镜旁的圆几上。绕过屏风,只见李莞右手撑着头,左手搭在桶缘上,弥漫的水雾里,她莹润如玉的肌肤比那水中的花瓣还要娇嫩。 听到声音,李莞抬眼瞟过来,原本清亮的眼睛雾蒙蒙的,有种潋滟的光泽。 鹤望走过去,半跪在桶边,拿起一旁的木勺往桶里加热水。 “小姐,看来当初帮佟书娴和离是一步好棋。这么一来,屈复可是欠了我们一个大人情。” 李莞拈起一片花瓣闻了闻,道:“其实不管我们出不出手,佟书娴自己也能搞定,不过是要多费些时间罢了。” “可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不就是时间?”鹤望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要不是我们把孙家贪污的证据透给她,靠她自己折腾,她现在肯定还是孙家的二少奶奶,屈复哪能趁着得胜回朝的机会请旨赐婚。等过了这个村,皇帝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让朝廷重臣娶一个名节有失的女人。这个人情,他欠定了!” “说起来,这个屈复倒是个长情的。”寻芳接着道,“当年屈家败落后,佟家可是一点旧情都不念,立刻退了他跟佟书娴的婚事,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肯娶佟书娴,她可是嫁过人了。” “嫁过人怎么了!”撷芳不以为然,“佟书娴为他守成了老姑娘,现在为了和离连名节都不顾了,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配他屈大将军绰绰有余!我要是屈复,也会娶她!”语气里有几分羡慕。 “哟!想嫁人啦?”寻芳麻利地拿棉布巾给李莞包好头发,打趣道,“赶明儿就让小姐给你找门亲事,免得你在这儿眼红。” 撷芳一下红了脸:“你胡说!小姐,你看她!” 李莞偏了偏头,挪揄道:“怎么,难道你不想嫁人?” “我、我……哎呀!”撷芳站起身跺了跺脚,“我去看看小姐的药熬好了没有!”转身跑了。 李莞几人大笑,直把门口的小丫鬟听得满头雾水。 沐浴更衣后,寻芳将一块用红绳穿着的两指宽的木牌递过来,李莞将其戴在胸前,习惯性的摸了摸。她坐到卧室的软榻上,远芳和胜芳拿了帕子给她绞干头发。 鹤望拿来一盒药膏,拧开盖子,一股沁人的清香溢出来。她动作轻柔地,用手指把药膏抹在李莞颈部的疤痕上。 “这肌妍膏果真奇效,小姐脖子上的疤痕几乎看不出了,不愧是贡品。”鹤望无不庆幸地说,小姐从头到脚的肌肤都白皙娇嫩,没有一点瑕疵,要是留了疤,可要把她心疼死。 李莞闻言拿靶镜来照,果然只有一点点痕迹了,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她满意的笑了笑,毕竟是女孩子,爱美之心还是有的。 早上,李莞很正常的赖床了。太阳老高了,她才慢腾腾的爬起来。梳洗好,寻芳给她端了两碟点心来,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早饭什么的就自动跳过。 正吃着,遥月突然来了,她笑盈盈的给李莞行礼:“荣宁伯府的六小姐派人送信来了!”说着递给她一个大红洒金的信封。 “啊!曼卿给我写信了?”李莞十分惊喜,连忙接过来,只见封面上端正娟秀四个大字“莞妹亲启”。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粲然一笑:“她问我病好了没,还约我明天去钓鱼!” 遥月道:“送信的妈妈还在正屋候着呢,您要不要回封信让她带回去?” 李莞点点头,到书房写了封信,内容大致是自己的病已经好了,谢谢她关心,明天一定准时赴约。然后用信封封好,拿给了遥月。 遥月揣着信走了。 下午,安妈妈又来了,问李莞明天打算什么时候出门,准备带哪些人伺候,和王六小姐约在哪里见面,事无巨细问的十分仔细。李莞干脆让寻芳写了张单子给她。 到了晚上,李夫人竟然亲自来了残荷馆。众人十分诧异,平时,除了李莞时不时去正屋请安外,有什么事都是让丫鬟传话,李夫人和李老爷几乎不来。 李莞亲手奉了茶:“您可是有事跟我说?” 李夫人满脸是笑,接过茶放到一边,急忙道:“你跟王六小姐是在祖母的寿宴上认识的吧?” 李莞很惊讶,母亲从不多问她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还是恭敬答道:“是,那天我们一起荡秋千。”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李莞想了想,道:“六小姐活泼开朗,十分健谈,人很好啊。” “那你喜欢跟她一起玩吗?” 啊?李莞一愣,疑惑地眨眨眼。 “我的意思是,你是真的想跟她去钓鱼,还是不好拒绝才答应的。”李夫人神色间竟然有几分紧张,她不由自主的握住李莞的手,“你以前从来不和人来往,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家里下帖子请你,我……” 李莞一下明白过来,她反握住李夫人的手:“曼卿是个好女孩,我喜欢跟她相处。上次她还说要来咱们家看凤仙花呢!”语气十分真挚,眉眼间洋溢着欢愉,让她略显苍白的脸庞有了一种冬日阳光般的灿烂明媚。 李夫人眼睛一酸:“真、真的?” “嗯!”李莞重重的点头。 第14章 木簪 李夫人突然落下泪来,她真是怕啊,莞儿今年才十四岁,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莞儿过过她这个年龄该过的日子,永远那么稳,纵使是笑,眼底深处都是淡漠的。荣宁伯府送信来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让遥月拿信来残荷馆,她是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莞儿终于有朋友了,担心的是莞儿不想交这个朋友。现在听到莞儿亲口说,喜欢和王六小姐玩在一起,她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 李莞看着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李夫人,心里涌上一阵阵愧疚,一直以来她都忽略了母亲对她的关心和担忧。她忍不住抱住李夫人的手臂,靠在她的肩膀上。 李夫人紧紧地把李莞搂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止住泪。 丫鬟打了水来给她净面,收拾好后,李夫人脸上重新挂满笑。 “明天的行头准备好了吗?” “还没呢。”李莞笑盈盈的回她,“母亲既然来了,就帮女儿看看明天穿什么衣裳好。” 李夫人自然满口答应,和李莞一起进了卧室。撷芳和寻芳从衣橱里拿出各式各样的衣裳搭在衣架上,李夫人仔细看过去,挑了半天,终于选出一套满意的,又给李莞配好相应的首饰,林林总总嘱咐了一大堆。一直到亥初,才回了正院。 第二天,李莞辰时就起来了,梳妆打扮好,吃过早饭,去给李夫人请安。 李夫人笑眯眯地跟她说了几句好好玩儿,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让安妈妈送她出门。 安妈妈回来的时候,李夫人正跟李知著说话:“姐姐出门了,著儿就在家陪娘!”说着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李知著觉得娘亲今天特别高兴,大声说“好”。 下午,李夫人歇了午觉刚起,正在梳头,眠月突然进来:“柴总管刚刚派人来禀,金华府的姑奶奶马上就到了!” 李夫人大吃一惊:“不是说明天才到吗?” “可能路上走得快吧!” 李夫人回过神来,连忙催促梳头的丫鬟:“快,随便给我梳个圆髻就行了!”丫鬟就把挽了一半的发髻散了,熟练的梳了个整齐的圆髻,插了两支赤金簪子。 李夫人派人叫了李知著来,急急忙忙地由丫鬟簇拥着去了垂花门。 刚到走过去,几辆平头马车正好停在门口,穿缥色褙子的三旬妇人由一个少年扶着下了马车。 李夫人面露喜色的迎上去:“清芸!” 那妇人正是李老爷的胞妹,陈太太。 陈太太看见李夫人十分激动,哽咽着喊了声“嫂嫂”。 “这是皓然和卉然吧?”李夫人看着陈太太身后的人问道。 陈太太笑着点点头,道:“快来见过舅母!”俩人就上前给李夫人行礼。 陈太太青年丧夫,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陈皓然十四岁,女儿陈卉然只有九岁。 李夫人称赞了两句,对身边的李知著道:“这是你姑姑,还有皓然表哥和卉然表姐。” 李知著好奇地看着他们,大声的喊人,陈太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随后众人一同回了正院。 陈太太未出嫁时与李夫人的关系十分好,俩人之间像朋友般相处。好几年没见了,俩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闲话家常。当说到丈夫病逝的事时,陈太太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李夫人就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她们说话的时候,陈皓然始终正襟危坐,表情中有种跟他的年纪不符的沉稳。陈卉然性子活泼,已经跟李知著玩儿到了一起。 契阔一番后,李夫人亲自送陈太太三人到了东院。 陈太太看着收拾的整洁干净,又十分明亮典雅的屋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夫人携了她的手:“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侄儿侄女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等你大哥回来了,再到我那儿用晚膳。”然后带着丫鬟回了正院。 翠烟湖是位于京城西南角一个大湖,湖东是有名的屏东角,杂耍小吃非常出名,湖西是风景秀丽的怡畅园。王曼卿约李莞钓鱼的地方,就在怡畅园内的浮香栈。 浮香栈有点类似休闲山庄,既能住宿,也有许多娱乐设施,钓鱼就是其中一项。 这天天气不错,明日微风,蓝天白云。 湖边小亭子里,李莞斜坐在栏杆后,手里拿着根鱼竿正专心致志地钓鱼。她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钓鱼,不免有些好奇。 王曼卿两只脚伸到栏杆外晃着,漫不经心地看着水面。她扭头瞅了一眼站在亭子另一边闲话的丫鬟婆子,突然凑到李莞耳边,小声道:“待会儿,咱俩趁午休的时候溜出去玩儿吧。” 李莞看了她一眼:“去哪儿?”既没大吃一惊,也没有一口回绝。 王曼卿抿唇一笑,她就知道莞儿不是那种拘泥的性子。 她伸手指了指东边:“可好玩儿了,不但有酒楼茶肆,还有各种小摊子,吃的玩儿的多的是,还能碰上耍杂技的,保证你没见过!” 又有鱼儿咬钩了,李莞赶紧收了杆,把鱼取下来放进桶里,笑着斜睇了她一眼:“我可没带钱!” 她眼睛一弯,大方道:“怕什么,我请你!”说着神神秘秘的从袖笼里掏出一个荷包,压低了嗓音,“我昨天偷偷让守门的婆子换了些碎银子……” 没过一会儿,王曼卿就嚷着饿了,把鱼竿扔到一边。丫鬟们不疑有他,服侍着俩人回房间用午膳。 吃饭的时候,王曼卿悄悄对李莞道:“少吃点!” 李莞忍着笑“嗯”了一声。 吃过饭,王曼卿打了个哈欠:“好困啊!你们都出去吧,我跟莞儿一起歇个午觉。” 李莞就朝寻芳和撷芳使了个眼色。 等众人都退出去了,王曼卿跑到床边把帐子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脱了外面的锦缎小袄和裙子,露出里面的棉布小袄。 李莞见她准备的如此充分,不由一愣。 “哎呀,你没有衣裳可以换!”王曼卿皱眉看着她。 她们既然想偷偷跑出去玩儿,自然不能打扮的太华丽,否则容易引人注目。 “没关系,我今天穿的素净,不打眼。”李莞说着,拔下头上的宝石簪子,又卸了手上的玉镯,“这样可以了吧?” “还行。”王曼卿勉强点了头。 她搬了把椅子放到窗边,对李莞道:“翻窗户出去,外面是浮香栈的后院,咱们小心点,肯定不会被发现的。”说着把窗户推开,探出身子张望了一番,“我先出去,你跟着我。” 李莞小声道:“好。” 王曼卿把梳妆台前的小凳子放到窗外,先爬到椅子上,然后踏着凳子翻了出去。 李莞学着她的样子,也翻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窗户。王曼卿就“孺子可教也”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拉着她偷偷摸摸的往外跑。 李莞跟在她身后颇为无奈,这浮香栈又不是皇宫府衙,她们就算正大光明的从这后院出去,谁还会拦着不成,何必像做贼似的。 一路畅通地出了浮香栈,直到出了怡畅园,王曼卿才插着腰大笑。她兴奋地抱住李莞:“咱们出来了!终于没人在旁边跟着碍手碍脚了!” 李莞被她的笑容感染,心情也畅快起来。 俩人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道走,人越来越多,不过两刻钟就到了屏东角的街口。王曼卿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拉着李莞冲进了人群中。 熙熙攘攘的闹市上,李莞和王曼卿淹没在繁华之中,就像大海中的两条小鱼,俩人心里都有种自由的轻松感。 才逛了一条街,王曼卿就买了两个面人,两把扇子,三朵堆纱绢花,一只竹编蚂蚱和蝴蝶风筝,还吃了梅花糕,状元豆,排骨年糕和炸馄饨。眼看她又要去买什么木雕,李莞赶紧把人拉住。 “你看看就行了,真买下来可没人帮你拿了!” 她只好不舍的摸了摸那只木雕的小鸟,从小摊前挪开。李莞正松了口气,她又抓起了旁边一个摊子上的发簪猛瞧。 李莞只能认命地跟过去。 王曼卿在各式各样的簪子中挑来看去,突然眼睛一亮:“这个不错!”说着递到李莞面前,“你觉得呢?” 李莞定眼一看,是支木簪子,雕了一朵半开的荷花,虽不十分精巧但还算雅致,她点点头:“挺好看的。” “你喜欢就好!”王曼卿利落的把簪子插到她头上。 给我的?李莞一愣,不由伸手摸了摸。 王曼卿笑道:“你不是喜欢荷花嘛,这个正适合你!”扭头就问多少钱。 摊主是一男一女,似乎是夫妻,女的正要开口,男的看她们的打扮知道是有钱人,眼珠子一转抢先道:“十两银子!” 王曼卿伸手就从荷包里掏出钱来,李莞眼神一闪,按下她的手,对那摊贩道:“十两银子?刚刚有个人买了两支才二十文,我们只要一支应该是十文钱才对。” “这支雕的是荷花,雕荷花的就卖十两银子!” 李莞见他满嘴瞎话,不由冷笑:“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吧你!” 第15章 香囊 “嫌贵你就别买啊,东西还我!”男人无赖道,伸手来拔李莞头上的簪子。 “哎哎哎!你干什么啊,动手动脚的!”王曼卿一把将李莞护在身后,从荷包里掏出十文钱拍在他的摊子上,“就十文!” 男人脸色一变,从摊子后面绕出来:“哼,怎么着,我不卖了,你们还想抢不成?”旁边摊子上的几个人也围了过来。 “什么抢,我们付过钱了!”王曼卿看这情况知道是遇上恶霸了,回他一句,拉住李莞转身就开跑。 “你们给我站住!”那人本想趁机敲一笔,结果到手的鸭子飞了,气得跳脚,立刻就追上去。 李莞被拉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一不小心,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别管那些了!先跑吧!”王曼卿大喊一声。 一直跑了两条街,俩人累得不行,靠在街边直喘气。 “哈哈哈!”王曼卿突然笑起来,指着李莞道,“你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狼狈过吧?” 李莞想了想,还真是,就算是在她人生最低潮的时候,也没有像这样被人追着在街上瞎跑。不过,狼狈是狼狈,却觉得很爽快。她不由笑出声,眼睛亮晶晶的。 “她们在那儿!” 背后突然一声大喝,王曼卿回来一看:“他们追上来了,快跑!” 俩人气还没喘够,又开始跑,王曼卿似乎觉得很有趣,边跑边笑,听得李莞满头黑线。 这么跑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想办法找一下巡城的官兵,或者直接点,让暗卫把人解决掉算了……李莞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自从上次被劫,她只要出门就会有暗卫随行保护,否则今天也不会任由曼卿胡来。 街上人很多,李莞心里想着事就没太注意,一不留神猛地撞上个人。她是一点力也没留,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李莞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幸好有人扶住了她。没等她回过神来,王曼卿已经惊喜道:“顾大哥!” 什么顾大哥?李莞揉着鼻子抬眼一看,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这世界还真小啊,就这么在街上瞎跑,也能遇上熟人。 原来她撞上的人正是前两天在寿宴上见过的,顾成昱。 她微微低下了头,尽量让自己不惹人注意。 王曼卿显然很高兴:“顾大哥,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我来找个朋友。”顾成昱还是那种温和的样子,接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跑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王曼卿立刻换上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我们刚才在那边街上买东西,那卖东西的人想讹钱,我看他们人多势众的,就拉上莞儿跑了!” “什么东西?” “诺,就那个木簪子。”她指着李莞头上的簪子道。 李莞没办法再装透明人,只好朝顾成昱点点头,神色间有几分尴尬:“顾公子。” 顾成昱刚才一眼就认出了李莞,闻言冲她微微一笑:“李小姐。”眼底却闪过一丝诧异。 刚才没仔细看,现在他才发现李莞跟上次看起来很不一样,一身素净的豆绿色袄裙,领口和袖口绣了精致的白色茉莉花,头上插了朵珍珠珠花和那支木簪,低调而华丽。许是刚才一番跑动,几缕青丝落在耳边,脸上有几分红润,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微笑不语的站在那儿就给人亭亭玉立之感…… 这些心思一闪而过,他连忙移开目光,正想问她们身边服侍的人在哪儿,几个气势汹汹的壮汉已经朝他们跑过来。 王曼卿一看立刻道:“顾大哥,就是那些人!” 顾成昱闻言看过去,上前几步将李莞和王曼卿挡在身后。 不过几息,那些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看到俩丫头身边多了几个人,不由有些诧异。 “你是什么人?识趣的就快点给我让开,别挡了本大爷的路!”为首的男人见顾成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身边又只跟了两个护卫,就不知死活的叫嚣。 顾成昱眼神一凛,淡淡道:“拿下。” “是!”他身后的两个护卫恭声应下,飞身而过向那些人出手。 俩人的动作又快又狠,三五下就把那些人打得满地找牙,不能动弹,一个个趴在地上。 街上的人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巡城的护军闻讯而来。 领头的看到顾成昱,连忙上前行礼:“原来是顾公子!”犹疑道,“您这是……” 顾成昱已经恢复面带微笑的样子:“几个小喽啰,还得麻烦你处理一下。” 领头的护军脑子一转,笑着说了声“小的明白”,随即喝道,“全部带回衙门!” 几个护军就上前用绳子将那些人绑起来。 “多谢。”顾成昱冲他点点头,回身对李莞俩人道,“咱们走吧。” 几人穿过围观的人群,沿着街边往前走。 “你们怎么会单独出门,服侍的人呢?” 俩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顾成昱立刻明白过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她们人在哪儿,然后吩咐身边的护卫去通知一声。 “你们俩也别乱跑了。”顾成昱沉声道,“正好我要去满香楼找朋友,你们就和我一道吧。” 王曼卿对什么满香楼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刚刚闯了祸,不好再多说什么,就答应了。 李莞本来不想麻烦别人,但她是和曼卿一起出来的,总不能扔下她自己走人,就默许了顾成昱的提议,和他一起去了满香楼。 路上,王曼卿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的说着街上的见闻。 顾成昱始终面带微笑的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他用余光瞟向李莞,她一直沉默不语的走在旁边,曲线优美的侧脸恰好对着他。 “那些小吃的味道都好棒,跟家里做的完全不一样,我们还买了许多小玩意儿。”王曼卿还在说着,脸上突然露出几分失望,“可惜刚才只顾着跑,掉了也来不及捡……” 顾成昱漫不经心的说了句“等会儿派小厮去买”,然后若无其事的看向李莞:“李小姐不常出门吗?” 李莞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就模棱两可道:“我身体不好,父母不怎么让我出门。” “原来是这样。”他了然的点点头,“上次见面,我还在心里奇怪,我们两家是亲戚,令兄和令弟我都还算熟悉,却从来没见过你。” “我长年住在别院里,偶尔回来也会去舅舅家,想是一直没遇上吧。” “上次在姑姑家遇到令弟,他好像是说过‘姐姐回来了’这样的话,指的就是你吧?” 李莞笑着点头,突然想起他送给著儿的埙,就道:“那天的事,著儿都告诉我们了,谢谢你送埙给他。” “一个埙而已,不必客气。”顾成昱淡淡道,眼底流淌着笑意,“令弟十分可爱,也很有天分。” 李莞正想接一句“谬赞了”,王曼卿已经诧异道:“你送埙给莞儿的弟弟了?是那个绘了猴子的陶埙?” 顾成昱不甚在意的“嗯”了声。 王曼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李莞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没必要这么惊讶吧,送个小玩意儿哄哄小孩子不是很正常吗。王曼卿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不了解其中的缘由,刚想解释给她听,顾成昱已经转移了话题。 “李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母亲喜欢梅花的?” 李莞闻言讶然,不过是自己一时兴起的一句话,没想到他还记得。 王曼卿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道:“对呀对呀,我也想起来了。上次你确实问过顾大哥,他母亲是不是喜欢梅花。”她轻轻皱了皱眉,问顾成昱,“顾大哥,伯母真的喜欢梅花吗?我都不知道呢。” 顾成昱点点头:“是,不过知道的人很少。”看向李莞的眼神饶有深意,笑容越发柔和:“所以我很好奇,李小姐是从何得知?” 他母亲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不和人来往,连他的亲姑姑,武安伯夫人都不知道母亲喜梅,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怎么会知道?难道她让人调查过?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了。 顾成昱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李莞没有忽略顾成昱眼底的异色。 怀疑我别有用心?她觉得有点好笑,自己跟他不过算是半个亲戚,今天才第二次见面,无缘无故的难道还会对他有什么企图不成,他也太看得起自个儿了。 这么想着,她的眼神中就掺杂了些许讽刺,让一直注意着她的顾成昱心中一滞。 李莞本是不愿多作解释的,反正她与顾成昱不过点头之交,他的看法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但是父亲在朝中为官,算是顾阁老的下属,若是顾成昱因此怀疑父亲的品行,在他爷爷面前提及,不是会害了父亲嘛。 想到这儿,她只好笑道:“因为它。” 顾成昱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自己腰间的香囊,上面绣着雪压梅枝的图案。他不由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惊讶:“仅凭香囊上的图案,你怎么知道喜欢梅花是家母而不是我?” 第16章 戈羿 “仅凭这个我当然不能确定,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天顾小姐也佩了一个香囊,绣的是盛放的红梅。” 李莞淡淡一笑:“你们二人的香囊,样式和材质相同,绣的图案都是梅,用色也相似,而且你们又是亲兄妹,可见这香囊是出自一人之手。除此之外,香囊的样子略显陈旧,两位还坚持随身携带,可见做香囊的人对你们很重要,所以我就斗胆一猜,如此而已。” “李小姐好眼力!香囊确实是家母在几年前亲手做的,只是这两年身体欠佳,没有再碰针线。所以我和成娇都格外珍惜这两个香囊,一直随身携带,但从未有人注意过……”顾成昱感叹道,随即眼神一闪。 那天她本来可以坚持说完刚才这番话,挽回颜面,但最后还是顺势离开,可见不是那种汲汲营营,别有用心之人。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他竟然会怀疑她的用心…… 神色间就染上几分愧疚,这么看来,倒是自己心思重了。 他面露郑重的看了李莞一眼。 其实也不怪顾成昱多想。顾阁老位高权重,作为他唯一的孙子,从小到大,顾成昱遇到过很多有目的接近他的人,所以他十分厌恶那些攀附权势的人,也格外看重那种心思纯洁的人。 那边王曼卿已经睁大了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李莞:“莞儿你太棒了吧!凭一个香囊就能猜到伯母喜欢梅花。” “其实我也是运气好,刚好猜中了。” “已经很厉害啦!”她笑嘻嘻的挽住李莞的手臂,继续朝前走,“像我就想不到这些。” “你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不然也能猜到的。” 她毫不客气的点点头:“倒也是。” 李莞和顾成昱不由失笑。 闲话几句,满香楼就到了。 酒楼的掌柜亲自出来迎接:“顾公子,您来了!” 顾成昱冲他点点头。 掌柜的引着他们上了二楼,来到一个包间门口。 “您的客人已经到了。”他说着轻轻把门推开。 李莞快速朝里面扫了一眼,屋子中间摆了张红漆圆桌,两个小厮摸样的人低眉顺目的站在墙角,一个穿真紫色深衣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 李莞只觉得眼前一亮,饶是她两世为人,也不由在心里赞叹,这男人真是罕见的俊美! 他身材高大颀长,头上束着紫金冠,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皮肤白皙细腻堪比女子,偏偏神色间坦然大方,不仅不让人觉得女气,反而有种风流倜傥的味道。 顾成昱瞟到李莞的眼神,心中微梗,他抬脚走进去,挡住了她的目光,对那个男人笑道:“我迟到了,侯爷勿怪!” 男人勾唇一笑:“在下的魅力自然是比不上这两位姑娘。” 他刚才站在窗边,顾成昱知道他定是亲眼看见他们进的满香楼,也不多作解释,对李莞二人道:“这位是锦乡候。” 李莞眼神微讶,原来他就是西番四皇子戈羿,皇帝新封的锦乡候。她本来以为戈羿作为质子,在大康的日子应该不好过,没想到他看起来倒过得挺滋润。 顾成昱接着对戈羿道:“这是荣宁伯府的六小姐,和礼部侍郎李大人的千金。” 李莞连忙垂下眼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一板一眼道:“李莞见过侯爷。” 与她的呆板相比,王曼卿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她偷瞄了戈羿一眼,脸颊微红:“王氏曼卿,见过侯爷。” 戈羿的眼神从李莞身上一扫而过,在王曼卿脸上停留片刻,笑道:“两位小姐不必多礼,请坐。” 众人落座,小二上了茶。 戈羿十分健谈,与顾成昱像是老友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大康的风土人情。他谈吐颇为风趣,言辞间对大康的富庶安定很是赞叹,妙语连珠,惹得顾成昱和王曼卿不时笑出声。 李莞配合他们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心里却在想,这个戈羿只怕不是等闲之辈,大康再怎么富庶,他也是个敌国质子,怎比得上在西番的地位尊贵,富贵荣华。凭看他这份既来之则安之的沉稳,翻云覆雨,指日可待。 不过顾成昱怎么会跟他走得这么近,他身份敏感,定会有人暗中监视,顾成昱就不怕人猜疑?就算顾成昱不知道其中厉害,顾阁老可不是个糊涂的…… 李莞的眼神猛地一震,说不定顾成昱接近他,就是为了了解他的为人,好进一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果是这样,那戈羿知不知道其中缘故呢? 她不动声色的瞟了戈羿一眼,戈羿正说到有趣之处,手肘撑在桌上哈哈大笑,如玉的脸庞灿若桃花,哪有一点忧虑的样子。 长了一副聪明相,应该是知道的吧,自己就不要在这儿杞人忧天了。 李莞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像是一直在听他们讲话似的。 她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盅,凑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皓腕上的一串手串。 戈羿不经意间瞟过来,眼底有异色一闪而过。 李莞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放下茶盅,掩了衣袖。 真是大意失荆州啊,她忍不住在心里。这手串是荣伯派送信的人带给她的,由一种名叫蔻樟的果实串成,自带异香,是一味疗伤的奇药,据说随身携带能辟邪。关键是这蔻樟树只生长在大康与西番交界的高山峭壁上,极难取得,除了当地土生土长的山民,外人很少知道。 她本来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但没想到会碰上戈羿。看他的样子,分明是认出来了。 这下麻烦了,她一个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家中世世代代只怕连西北的门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会有这么一件东西。只怕戈羿这就惦记上了,李莞心中不由警钟长鸣。 李莞怕被戈羿看出异样来,脸上不敢显露分毫,仍旧挂着矜持的笑容。 戈羿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依然谈笑风生。 “……屈将军有勇有谋,我十分佩服。本想找机会与将军畅谈一番,奈何我几次相邀,他都拒绝了。”戈羿长叹一声,像是十分遗憾,“难道他是对我的身份有所介怀,所以不愿相交?” 顾成昱笑道:“侯爷多虑了。我们两国已经谈和,自是友好之邦,何来介怀一说。想是将军军务繁忙,所以不得空,您且放宽心,来日方长嘛!” “但愿如此……”戈羿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说句不太恰当的话,将军之谋略,举世罕见,足以堪比当年的陈王。不过将军忠心耿耿,比陈王更胜一筹。” 顾成昱闻言,脸色有些复杂:“没想到侯爷还知道陈王……” 戈羿哈哈一笑:“我西番两次败于大康,一次因陈王,一次因屈将军,我自然是知道的。”他神色一敛,接着道,“我幼年时,曾随父王出征,在战场上远远的见过陈王一面,其风姿真是让人过目不忘,但没想到他后来会谋反,确实让人十分惊讶……” 顾成昱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清泰二年的陈王谋逆案,距今已有十二年,很多人都淡忘了。当时他还小,知道的不多,只记得爷爷在得知成王以谋逆罪被赐死时曾感叹:“陈王虽有雄才大略,却生性淡泊,若不是形势所逼,念及太后的养育之恩与陛下的手足之情,怎会披戎上战场。没有马革裹尸,却因这莫虚有的罪名枉死……古往今来,‘功高盖主’四字真是害人不浅!” 其实当年众人都心知肚明,陈王是冤枉的,但却没有人出面求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新皇登基,正是排除异己,收拢权利的时候,当今皇上又生性多疑,连一路助他登基的袁皇后一家都落了个流放南疆的下场,袁皇后不堪受辱,自尽于坤宁宫…… 李莞轻轻低下了头,双手不由攥紧了衣角。她直愣愣地盯着袖口的茉莉花,眼神晦暗不明。 马车进李府的时候正好是酉正,李莞自垂花门处下了马车,径直回残荷馆,撷芳和寻芳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进了屋,胜芳和远芳笑着迎上来,远芳道:“小姐回来了!金华府的姑太太下午到了,夫人说……” 李莞像是没听见她说话,面无表情地穿过厅堂,进了卧室。 胜芳看了看晃动的门帘子,结巴道:“小、小姐这是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好好的?” 寻芳对她们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也不太清楚,回来的路上就一直这样……跟下面的人说,小心伺候。” 胜芳和远芳面面相觑。 鹤望从珠玑阁回来,刚踏进院子,就感觉残荷馆的气氛有些奇怪。平日里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一个都欢欢喜喜的,看到她都笑盈盈的打招呼,今天却一声不吭的行礼,颇有些战战兢兢的味道。 穿过穿堂,一身杏色褙子的胜芳正在站在屋檐下,低声训斥小丫鬟:“……正经事不做,成日里嘻嘻哈哈的,妈妈教的规矩都忘哪儿去了?看来我平日里管你们管得太松泛了,一个个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第17章 姑姑 鹤望不禁皱了皱眉,胜芳一向宽和,何曾这样严厉。她进了屋,寻芳和远芳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撷芳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面色焦灼。 看到她进来,三人一同迎上来。 撷芳道:“姑娘,你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 “小姐不知怎么了,回来就把自个儿关卧室里,一句话不说,我们送茶进去,她理都不理。” 鹤望诧异道:“小姐今日不是和王六小姐去钓鱼了吗?发生什么事了?”她看向寻芳和撷芳,今天是她们随身伺候。 寻芳忐忑道:“本来是好好的,但午休的时候,王六小姐拉着小姐翻窗户偷偷跑出去玩儿……” “所以你们就让小姐一个人出去了?”鹤望脸色突然一沉。 “不是不是!”寻芳连连摇头,一脸急切,“是小姐给我们使眼色,让我们不用管,而且小姐身边有暗卫保护,很安全,我们才装作不知道的。” “后来顾公子身边的人来浮香栈,说小姐和他们公子去了满香楼,让我们去那儿接人。”撷芳接着道,“我们去的时候,小姐、王六小姐、顾公子和锦乡候都在……” “锦乡候?”鹤望眉头一皱打断她,“你说锦乡候也在?” “对,好像是顾公子和锦乡候约好在满香楼见面,结果在路上碰到小姐和王六小姐,他们就一起去了。”撷芳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姐跟他们道别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谁知道上了马车就沉下脸,一声不吭,一直到现在……” 那就是在满香楼发生了什么事,鹤望面沉如水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我进去看看。” 鹤望端着茶,放轻脚步进了卧室。 李莞歪在窗前的软榻上,侧着身子盯着窗外发呆。 她轻轻把茶盅放到软榻旁的矮几上,柔声道:“小姐,喝口茶吧。”然后搬了个锦杌坐到她身边。 “小姐,师傅说他明天一早就动身去西北。他让您放心,他会好好给荣伯治伤,银镖的事也会仔细查探一番……” “鹤望,”李莞突然道,“你还记得我爹娘长什么样子吗?” 鹤望一愣,脸上难掩震惊:“小姐,你……” 李莞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算了,你当我没问。” 她从手腕上褪下那手串,扔到矮几上:“收好,今天戈羿好像认出来了。” 鹤望拿起手串,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但看李莞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只好把话咽了下去。她把手串放进暗格里,回身对李莞笑道:“姑太太下午到了,夫人说让您过去吃晚饭。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让寻芳她们打水来服侍您梳洗吧。” 李莞点点头。 刚梳洗好,李知著来了。 他歪着头打量李莞:“姐姐你不开心吗?我听娘亲说,你今天去钓鱼了,是不是没钓到鱼所以不开心?” 小孩子的心最为敏感,李莞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移了话题:“你不在母亲那儿陪姑姑和表哥表姐,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夫人看时辰不早了,小姐还没过去,想打发人来看看,二少爷就跟着过来了。”李知著还没说话,跟他一起来的小丫鬟就笑着道。 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 鹤望眉头微皱,就见李莞淡淡的瞟了那丫头一眼:“你是二少爷屋里的?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怎的,她的语气十分温和,那丫鬟却忍不住一个激灵:“回小姐的话,奴婢叫灵玉,是正院的三等丫鬟。” 李莞没再理她,给李知著理了理衣襟,笑着道:“姐姐今天出去玩儿,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儿,等会儿让丫鬟送你屋里。” 李知著眼睛一亮:“谢谢姐姐!” 俩人一起去了正院。 李夫人他们在西次间喝茶,李莞牵着李知著走了进去。 李老爷和李夫人都在,李知微也回来了,一个穿靛蓝色素面锦缎褙子的妇人坐在右边的太师椅上,她下手的位置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旁边的锦杌上坐了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李莞和李知著上前行礼。 李老爷道:“见过你姑姑。” “是。”李莞侧过身,轻轻半蹲了下去,“莞儿见过姑姑。”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名义上的姑姑,只见她眉目与李老爷十分相像,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就是脸色偏黄,想是长期生病的缘故。 陈太太起身亲手把李莞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对李老爷和李夫人笑道:“摸样果然和我们家人有几分像,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声音十分柔和动听。 李夫人和李老爷微笑着颔首,李莞掩唇一笑。 陈太太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指着那少年道:“这是你表哥,名字叫皓然。”又指了那个小姑娘,“那是你表妹,闺名卉然。” 李莞抬眼看去,陈皓然中等个子,穿着身绀青色的竹纹圆领袍,高鼻修眉,文质彬彬。陈卉然年纪还小,穿了件银红的小袄,看起来一派天真。 俩人听见母亲介绍自己,忙站起来。 大家见了礼,李莞坐到李知微下首的椅子上,李知著坐了她身边的锦杌。 李老爷方才正听陈太太说话,李莞和李知著进来打断了她,现下他对陈太太道:“你接着说。” 陈太太就接着道:“皓然今年也有十五了,虽说在家时跟着先生读书中了秀才,但想更进一步还是十分困难。我们家现在就指望着他光耀门庭了,所以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给他找个好的先生。京城藏龙卧虎,二哥你又在朝中为官,门路比我广,我想来想去,这事就只能拜托你了。” “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我是你嫡亲的二哥,这事你不找我找谁?你放心吧,我早就帮你计划好了。恒德书院的院长宋先生学识广博,德高望重,是最适合的人选。等过几日我亲自带皓然前去拜访,就算不能让宋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能进恒德书院读书也很不错。你嫂子娘家的几个侄儿都在那儿,皓然去了也有作伴的……” 母亲和舅舅在讨论自己进学的事,陈皓然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偷偷的用余光瞟向对面的李莞,只见她正侧着身子听大人讲话,嘴角含笑,头上的珍珠发钗在灯下闪着莹润的光,月白的衣裙衬得她身姿如兰。 他想起先前在房里,舅母分给他的丫鬟碧蕉说的话:“……屋里的东西,都是小姐吩咐摆的。小姐说您是读书人,卧室要整洁舒适,书房却要布置的宽敞明亮。像是墙上那幅高山劲松图,窗前的紫檀木书案和书架,架子上的高脚琉璃灯,屋角的青花云纹香炉……都是小姐挑的。还有那糊玻璃纸的窗扇,小姐说玻璃纸透光好却不透气,夏天用着闷热,特意让人做了糊绡纱的,还说冬天再用那糊玻璃纸的,屋里亮堂,方便读书写字……” “皓然,还不快谢谢你舅舅!”陈太太一声唤,他赶紧敛了神色,恭恭敬敬的给李老爷行礼道谢。 李老爷笑呵呵的受了他的礼。 丫鬟进来禀告说晚膳准备好了,众人其乐融融的吃了晚饭。李知著由丫鬟陪着回了屋,李知微回了军营,陈太太带着儿女回了东院,李莞被李夫人留下来说话。 “今天去钓鱼好玩儿吗?” “挺有趣的,我钓了好几条鱼,就是太小了,便让人放生了。我们还上街逛了会儿,吃了梅花糕、状元豆……还给著儿买了许多小玩意儿。” 她隐去了遇到顾成昱和戈羿的事,免得母亲多想。 李夫人看她笑盈盈的,眼神却有些黯淡,以为她是累了,问了几句就让她回屋休息。 回到残荷馆已是戌时三刻,李莞沐浴更衣后,破天荒没有熬夜就歇息了。 等服侍的人都退下去了,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床脚的羊角宫灯发出昏黄的光,屋里的摆设落在阴影里,微微有些诡秘。她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上方的空虚处,乌黑的眸子有种沁人的幽深。 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了,李莞还没醒。直到午膳时间快到了,卧室里都没有动静。鹤望隔着帷幔喊了好几声,里边静悄悄的。她不由有些担心,轻轻掀开帷幔走进去。 月洞门罩架子床的纱帐半挂,床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她心里一惊,连忙四顾。 只见窗棂大开,微风轻轻晃动纱帘,李莞穿着单薄的白绫睡衣,一动不动的趴在窗台上,头枕着手臂正在熟睡。 鹤望瞳孔猛地一缩,心疼的直皱眉。小姐小时候一难受,就爱趴在窗台上睡觉,已经有好多年未曾这样了…… 她拿了条毯子,小心翼翼地给李莞盖好,然后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看见她出来,寻芳几个连忙问怎么样了。 鹤望淡淡道:“没事,小姐醒了自然会喊人的,你们去忙吧,我在这儿守着。” 第18章 探病 李莞病了,这回是真病。 鹤望和寻芳几个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外只说她是着了凉,至于怎么会着凉却没多说,不过其他人也没多想,小姐身体不好是容易生病。 丫鬟们得了吩咐,进进出出更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李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陈太太那儿喝茶。她立刻急匆匆赶去残荷馆,陈太太知道李莞生病了也很担心,跟着她一起去。 陈太太还是第一次去残荷馆。 她落后李夫人两步,穿过小花园就看见一处院门,门上挂了块荷叶状的牌匾,刻着“残荷馆”三个字,字体是龙飞凤舞的行书,若不是提前得知只怕还不好辨认。 一个小丫鬟看到她们,飞快的跑进去报信。 进了门是间小院子,两边种了几棵梧桐树,繁茂的枝叶投下巨大的阴影,让人一踏进来就有种静谧的感觉。穿过穿堂,眼前一亮,迎面竟是一池碧荷,几乎占了整个庭院,在夕阳下婷婷袅袅十分漂亮。绕过荷花池,拾阶而上就是正房的厅堂,姜黄色帷幔,中间铺了张钩花地毯,摆着几张黑漆太师椅,窗棂全部支起来了,屋子显得十分宽敞明亮。 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迎上来朝她们行礼,她跟在李夫人身后进了东边的屋子。 内外间由紫檀木的琉璃雕花槅扇隔开,外间像是书房,透过半掩的纱帐可以看到窗前一张大书案,旁边几排高高的架子像是书架。两个丫鬟站在槅扇旁,看见她们进来朝里面道:“夫人和姑太太来了。”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一个穿墨绿色裙子,身材高挑的女子迎面出来,十八九岁的样子,肤白貌美,气质沉静。 看样子倒不像是丫鬟,陈太太正诧异着,她已经恭敬的行礼。 李夫人伸手把她携起来,道:“鹤望,莞儿怎么样了?” “小姐正睡着……” 里间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女声:“是母亲来了吗?” 李夫人立刻抬脚进去,陈太太紧随其后。 纱帐全都放下来了,鹤望和那两个丫鬟赶紧把帐子掀起来方便她们进去。 出乎陈太太的意料,李莞没有睡在床上,而是躺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缎面的薄被。 她拥被坐起来,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脸颊微红,哑声喊人:“母亲,姑姑。” “哎呀,你快躺下!”李夫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半坐到榻上,伸手把她按下去躺好。 有丫鬟搬椅子来给她坐,陈太太才发现屋子里竟然没有坐的地方。她坐下后,又有两个丫鬟搬了个小茶几放在旁边,那个叫鹤望的亲手奉上茶,手腕上一对碧汪汪的翡翠镯子,看得她眼神一闪。 李莞道:“女儿又让母亲费心了,还麻烦您和姑姑过来看我……” 李夫人闻言嗔道:“我是你母亲,替你操心我乐意!”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可不是,你母亲一听说你病了立刻就来看你。”陈太太柔声道,“你好好把身子养好,你母亲不就能少操些心了。” 李莞点点头:“姑姑说的是,我……”喉咙里十分干涉,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李夫人赶紧道:“你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喝点水润润喉吧。”说着把她半扶起来,端起矮几上的茶盅喂水给她喝。 一阵风吹过来,陈太太扭头一看,窗棂开着,纱帘子轻轻晃动。她不禁皱皱眉,丫鬟们怎么伺候的,主子生着病也不知道把窗户关好,这要是受了风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她正想吩咐丫鬟把窗户关上,突然看到李夫人抬眼瞟了一下那窗子,然后若无其事的扶着李莞躺下。她不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晚上不要熬夜看书了,等你病好了看多久都行。这几天不用来问安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李夫人正要起身,李莞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母亲,我想去大空寺。” “大空寺?”李夫人明显愣住了,她又坐下来,“怎么突然想起去那儿?” “很久没去了,想去见见释空大师。” 李夫人思忖着看向她,见她虽然生着病,脸上却没有明显的病容,双眸反倒比平时更加清澈平静。 “想去就去吧。”李夫人知道她已经决定了,自己不同意也没用,“等你病好些了,我就让人送你去。” “不,我想今天就去。” 今天?一旁的陈太太扭头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她不由蹙起了眉。 陈太太原先还觉得这个侄女是个听话懂事的,现在却感觉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些。母亲都说了等她病好了就送她去,她偏要现在去。自己虽然刚来京城没几天,但也听说过大空寺,从京城到那儿坐马车的话要大半日,现在动身,等到了不都半夜了。要是平时倒也算了,现下她身子正不好,万一在路上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折腾自个儿更是折腾别人! “行,今天就今天,正好你最近也不太顺利,到庙里去上柱香也不错,我这就让人准备。”陈太太正想开口劝李莞几句,李夫人却已经答应了,她不由往李夫人脸上看去。 李夫人正满脸慈爱地看着李莞,语声轻柔的跟她说话:“那里条件有限,你又正不舒服,吃食茶水要格外当心。寺庙里饭菜简单,我让人准备些好吃的给你带去。厚实的衣服多带几件,山上还冷着呢。没事儿不要出去瞎转悠,万一遇上财狼野兽什么的可不是好玩儿的,你要真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一定得叫声丫鬟护卫陪着你……”仔仔细细说了一堆,最后才道,“你歇着吧,准备好了我让人来叫你。” 李莞微笑着跟母亲道谢。 李夫人就对陈太太道:“咱们走吧。” 陈太太忙敛了心神,笑着对李莞说了句“好好养病,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和李夫人一道离开了残荷馆。 俩人在花园口分了手,李夫人回正院,陈太太回东院。 回到屋里,陈太太越想越觉得刚才的事十分古怪。 李莞到李家的时候,她已经出嫁了,所以事情的起因经过她只是大概听说过,并不十分清楚。她嫂子疼爱李莞她能理解,但是未免也太纵容了些,什么都由着她性子来。还有李莞,说到底不过是李家的养女,就算得宠,她哪里来的那么足的底气向母亲提要求。 她想到残荷馆的宽敞精致,哪像是姑娘家的闺房,分明是座宅子。 “梨香!” 陈太太立刻把自己的贴身丫鬟叫到跟前,嘱咐道:“你去找个湖州老家跟过来的老人,打听打听残荷馆的事,要详细点儿!” “……那宅子原本是户部一个主事的,二爷升迁没多久,那主事因为贪墨被关进了牢里,他家里就打算把房子卖了赎人。夫人就和二爷商量,与其跟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做邻居,不如把那宅子买下来围进花园里,左右不过几千两银子,就当花钱买个安心,二爷就答应了。恰好那个时候,湖州老家送信来说小姐的病好了,已经带着贴身服侍的人上京来了。夫人想着她喜欢荷花,那院子里正好有个荷花池,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人收拾出来给她住。” “那平时我大嫂对她怎么样?” “不算差,但也不是特别好。莞小姐来京城也有三四年了,除了在府里过年,常年住别院里,这次也是因为伯府老夫人生辰才接她回来住几天,前两年老夫人的生辰她都病着,这回还是第一次去。听说她住府里的时候,夫人既不要她晨昏定省,也不过问残荷馆的事,想来不怎么亲近吧。” “不对,这说不通。”陈太太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我瞧着她的吃穿用度,不像是不受宠的样子。今天你也看见了,我嫂子一听说她病了立马就去看她,那担心不像是假的。” 梨香想了想道:“何妈妈还说了件事。当年丘道士说过,夫人命格太贵,恐有反噬之祸,若想平平安安享受这富贵,需找一个贱命的人帮她压制。您看,夫人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收养莞小姐?若是真心把她当女儿疼,怎么会任由她生着病还去什么大空寺?” 陈太太想到先前在残荷馆,李夫人明明看见那窗户开着也跟没看见似的,而且既没问她是怎么病的,也没有说请个太医来看看,可见不是真的关心李莞,只是想有个人帮自己压制命格。而且她这个嫂子出身好,向来是有些心高气傲的,应该不会真把一个孤女当自己嫡亲的女儿。 她不由点点头同意了梨香的话。 “那怎么就取名叫残荷馆了?听着怪不吉利的……” “这倒是真的巧!”梨香笑了笑道,“莞小姐上京的时候正好是秋天,荷花都败了,夫人就想让人拔了去,可偏偏莞小姐看了说好,说诗里道‘留得残荷听雨声’,也别多费功夫了,就随她附庸一回风雅,给那院子取名为残荷馆。” “……也是个可怜的。想来平时过得也寂寞,不然哪有闲工夫听什么雨声……跟我倒是挺像。”陈太太想到自己,不由对李莞生出些同情之意。 “太太您可不能这么想,您有少爷和小姐在身边,还有显赫的娘家帮衬着,莞小姐怎么能和您比。”梨香赶紧劝她。 陈太太想到稳重上进的儿子和活泼可爱的女儿,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 第19章 大空寺 夜还未黑尽,残荷馆却已灯火通明。 这个点儿出门,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时间很紧,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四十出头穿枣红色褙子的女人脚步匆匆的朝残荷馆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里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何妈妈,您来了!”残荷馆的小丫鬟看到她纷纷招呼。 何妈妈笑容满面的朝她们点头:“夫人吩咐厨房给小姐做了些吃食。”说着指了指那两个食盒,带着身后的丫鬟进了屋。 胜芳和远芳正在厅堂里清点路上用的物品,何妈妈上前道:“二位姑娘,忙着呢?” “哦,何妈妈,有事?”胜芳诧异道,看到小丫鬟手上的食盒恍然大悟,“哟,您让下面的人送来就是了,现在厨房里正忙着,您怎么走的开?”说着指使小丫鬟把食盒放到桌上。 现下正是晚膳时间,何妈妈是厨房的管事妈妈,正是忙的时候。 “夫人让我给小姐准备吃的,我想着小姐正病着胃口不好,就做了几样小姐平时爱吃的送来,要是小姐瞧着不好,我再回去重新做。”何妈妈脸上挂着谦恭的笑,“不知道小姐有没有空,我正好向小姐请个安。” 胜芳正想说小姐正歇着,远芳已笑道:“妈妈稍等,我去帮你通禀一声。” “多谢姑娘。” 远芳转身进去了,胜芳给给何妈妈搬了个锦杌:“妈妈坐吧。” “多谢胜芳姑娘,我给小姐请个安就走,还是不坐了。” 胜芳也不勉强她。 不一会儿远芳出来,对何妈妈道:“小姐请妈妈进去说话。” 何妈妈连忙理了理已经十分整齐的衣襟,低眉顺眼的跟在远芳身后进了李莞的寝房。 李莞穿了件素面小袄坐在梳妆台前,寻芳正给她梳头。 “奴婢给小姐请安。”何妈妈恭恭敬敬的给李莞磕头,“奴婢做了几样松软易化的糕点,已经交给胜芳姑娘了,小姐若没有胃口还是多少吃些,免得饿坏了身子。” “妈妈费心了,请起吧。”李莞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撷芳,给妈妈搬个凳子。” 撷芳闻言搬了个锦杌放在她身后。 “奴婢站着就……” “小姐诚心让你坐,妈妈就坐吧!”她话还没说完,撷芳一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何妈妈还想推辞,李莞已道:“妈妈特意跑一趟是有事跟我讲?” 她只好略显忐忑的半坐在锦杌上,恭敬道:“是。先前姑太太屋里的梨香来找我,说觉得我早上送过去的虾饺十分好吃,想跟我要馅料方子。我说了一遍她没记住就拿笔墨记,在写字的功夫拐弯抹角的问我残荷馆的事……” 何妈妈就一五一十把当时的情况说给李莞听。 “做的好。”李莞的头发已经让寻芳用一根玉簪半挽起来,她转过身来淡淡道,“以后再有人来找你问,就这么跟他们说。” 得了李莞的称赞,何妈妈脸上露出克制的喜色。 “那夫人那边……” “这种小事,就不用惊动母亲了。” “是,奴婢明白了。” 等何妈妈走了,撷芳道:“小姐,您为什么不让何妈妈把事情说给夫人听,要是由夫人出面,这种事情不就显得更可信吗?” “你不懂……”李莞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懂?撷芳疑惑的皱了皱眉,看寻芳抱着李莞的换洗衣服出去了,连忙跟上她。 “诶,你说小姐是什么意思啊?” 寻芳看了她一眼,脸上有几分感慨:“夫人她……太心疼小姐了。”见胜芳和远芳也一脸好奇的望过来,她索性坐到椅子上,对撷芳道,“你还记得小姐第一次去武安伯府的的时候发生的事吗?” 撷芳想了想点点头:“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刚来京城不久,是初冬,天还不算冷,但小姐身子弱所以已经用上了手炉,我们到伯府以后,手炉已经有些冷了,我就让上茶的丫鬟帮忙加点碳,谁知那丫鬟瞥了我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天还暖着,府里没烧炭’。夫人刚好陪着老夫人从里间出来,听见这话,当着老夫人和大夫人的面,抄起桌上的茶盅就扔那丫鬟脸上……” “没错。”寻芳道,“夫人觉得伯府的人慢待了小姐,当即就带着小姐回了府,整整两个月没踏过武安伯府的门,甚至不准小少爷过去玩儿。”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夫人舍不得小姐受委屈,明知道小姐应该低调隐忍,但总是忍不住在意别人对小姐的态度,大大的逾越了嫡母对一个捡来的庶女的关心……” “所以小姐不想让夫人知道,是怕夫人知道以后心里难受!”撷芳恍然大悟。 寝房里,李莞也在想着今天的事。 母亲总是担心她被往事所扰,过得不舒坦,其实母亲自己又何尝从过去里走出来了,不然为什么不明白,她只是个庶女,至少在外人眼中是如此。母亲的一片慈母之心,她是不得不辜负了。 李莞觉得有点心酸。 今天,她是故意当着陈太太的面,跟李夫人要求去大空寺的。她确实想去一趟大空寺,但本来的打算是病好了再去,但当她看到李夫人当着陈太太的面对自己嘘寒问暖时,她就改了主意,因为在外人眼里,李夫人的表现实在是太失常了。李莞不放心,她怕陈太太起疑心,虽然这种疑心并不明显,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小小的不察很有可能在将来让她万劫不复。 李莞决不允许这种可能性存在。所以她故意给陈太太的疑心加了把火,让它提前烧起来,然后一盆水彻底浇灭。就和她想办法把李知微弄到屈复手下,以转移武安伯府的视线一样。 甚至当初坚持搬去葵园,除为了方便行事外,李夫人的态度也是原因之一。 本来装个身份卑微,隐忍低调的庶女,留在李府里也可以办到。但是李夫人的态度总是会把李莞曝露于众人眼中,她没办法,只好搬到别院去,减少李夫人关注她的机会,给大家一种李家不看重她的错觉。 酉正,李莞辞别李夫人,在十来个护卫的簇拥下乘马车前往大空寺。 刚出京城不久,天就黑尽了。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路,路上一回都没休息,终于在亥时末赶到了大空寺。 山门天黑前已关闭,但青冽先前派人快马加鞭来通知,等他们到的时候,几个僧人举着火把等在门口,看到李莞的车架,赶紧把大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鹤望扶着李莞下了马车,寻芳几个默默跟在后面,僧人引着他们来到寺庙后院的厢房,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沙弥抬了一大桶热水过来。 寻芳低声道谢,等他们离开后,和撷芳几个服侍着李莞梳洗一番。 夜已深,山中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声。 李莞坐马车累极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鹤望进来剪暗了烛光,替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你们也累了,今晚先歇着,有事明天再说。” 寻芳几人便去了旁边的厢房歇息。 李莞心中有事睡得浅,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她们住的这几间厢房位置很偏,屋后是密林森森的后山,窗外就是百丈悬崖。 李莞披衣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 山中的清晨,雾气极重,远山渺渺,隐约可见模糊的轮廓,仿佛传说中神秘宁乐的仙境。她趴在窗台上垂目往下看,白茫茫一片,轻薄的雾从崖底浮上来,像是妙龄少女张着大嘴吐着烟雾。 不知怎的,李莞被自己这个毫不搭边的想法逗乐了,轻轻笑出声来。 鹤望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李莞轻盈的笑脸。 大空寺果然是个忘记烦恼的好地方,小姐来了之后心情好多了,她不由松了口气,心情也明媚起来。 “小姐醒了,昨天赶路那么累,怎不多睡会儿?” 李莞朝她笑笑,没有回答。鹤望也不在意,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难得起这么早,我们出去走走吧。”李莞饶有兴致道。 鹤望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好心情,欣然应下。给寻芳她们留下字条后,俩人一起出了院子。 山里很安静,空气十分清新,带着一丝寒气,闻着让人精神一振。李莞和鹤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慢慢悠悠往后山上爬。石阶路上长着一层薄薄的青苔,可见久无人至。 李莞突然童趣大兴,像兔子似的蹦着走,鹤望生怕她滑倒,张着手臂护在她身后,李莞乐得咯咯直笑。 俩人走了许久,离山顶还有小段距离的时候,天大亮了。阳光透过晨雾,从树缝里漏下来,像金子一样闪亮。 李莞仰着脸闭上眼睛,感觉细碎的阳光照在脸上,有种让人心醉的温暖。 鹤望站在远处的树下,被她脸上恬静的笑容怔住,久久没有迈步。 静谧之中,一阵隐约的乐声传来,散在林间。 鹤望侧耳一听,似乎是箫声。李莞不爱音律,但独独喜吹箫,所以她们几个近身服侍的对箫声都十分熟悉。 李莞睁开眼,缓缓扭头看向乐声传来的方向,她疑惑的蹙了蹙眉。 这曲子…… 她不由自主地挪动步子。 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在鹤望眼中无限放大,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突然看到李莞发疯一般往山顶冲去。 第20章 大空寺(二) “小姐!” 鹤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呼喊着跟上去。 李莞像是没听见鹤望的喊声,直直盯着山顶的方向,路边横生的枝叶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也似乎一点没感觉到,不管不顾地跑。 这首曲子她记得,她记得! 李莞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脑子里像是竖了一道屏障,除了那越来越清晰的箫声,其他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晨露未晞,长着青苔的石阶很滑,她脚步太急猛地扑了下去,手肘磕在石阶上,钻心的疼。 “小姐你怎么样了?” 鹤望赶上来正要扶她,她已经咬着牙自己爬起来,继续朝前跑。 鹤望心头大震,连忙跟在她身后。 不过半刻钟,李莞就跑到了山顶。此时箫声如响在耳边,熟悉的曲调无比清晰。她攀住身旁的一棵古树,急切地往前看去。 临渊的山石上,一个白衣人正在吹箫,挺拔俊逸的身姿沐浴在初升的晨光中,长袍随风舞动,恍若将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爹……” 李莞不由屏住了呼吸,手指情不自禁的抠住树干。 鹤望看了看白衣人的背影,不像是认识的样子,她皱着眉看向李莞,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李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脸色恍白,双眸却异常明亮,眼神如魔怔般专注,闪着某种近乎绝望的希冀的光。 她被这种眼神骇住,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你们是什么人!” 一声轻喝响起,站在白衣人身侧的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小童满脸戒备的看着李莞和鹤望。 箫声戛然而止。 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 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目如画,眼神似清泉般明澈,皮肤似白玉般晶莹,整个人高洁脱俗,仿佛乘风而来的谪仙。 他看着李莞,眼中闪过困惑之色。 李莞睁大了眼睛看他,滚烫的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她用手揪住胸口的衣襟,明亮的目光黯淡下来,像是暗沉沉的子夜。 不是,原来不是…… 她躬下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怎么可能是呢,她真是痴了,十多年前就已经不在的人,怎么可能再出现…… 李莞满脸是泪,却忍不住呵呵的笑,笑着笑着,她突然扶着树干蹲下来,放声大哭。 “小姐……” 鹤望心疼的看着她,用手轻轻抚过她的脊背。 “我没事。”李莞猛地止住泪,胡乱的揩了揩脸上的泪水。 她撑着鹤望的手站起来,一抬头倏地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倒在鹤望怀里。 鹤望大惊,一边喊着小姐一边扶着她靠在树下。 李莞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霜。 鹤望伸手摸了摸她的脉,然后脸色凝重的拉着她的手臂把人背起来。她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白衣人,背着李莞疾步而去。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间,那个青衣小童嘀咕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哭哭啼啼的,真是奇怪!” 白衣人静立着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倒是有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不到还有一身功夫。不过她竟然敢对公子无礼,下次让我遇着,非得好好……” “星临。”白衣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青衣小童赶紧噤了声,恭声道:“是。” 大空寺位于京城南边的福莱山,香火十分鼎盛,是大康最有名的寺庙之一。 寺庙建在半山腰,宽敞平坦的山道直达山门。此时接近正午,山道上车水马龙,寺里来来往往全是僧人和香客。 李莞他们住的厢房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寻芳进来的时候,鹤望坐在外间正中的圆桌前,手肘靠在桌上,面露沉思。 看到她进来,鹤望道:“药熬好了?” “是,照您给的方子找寺里的人拿的药,每种药我都仔细看过,熬药的时候也一直在旁边守着,一点错也没有。” 鹤望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药,端着进了里间。 她小心翼翼地把药放在桌上,转过身,却看见李莞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她。 “小姐您醒了。” 鹤望愣了一下才面露喜色,走过去坐到床边,柔声问她:“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李莞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好。”鹤望如释重负,“您身子还没好利索,我让寻芳熬了点安神定志的药,您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李莞“嗯”了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鹤望端了药过来要喂她,她偏了偏头:“我自己来吧。” 鹤望也不勉强,扶她起来靠在床头,把盛药的青花瓷小碗递过去。 李莞接过来,眉头都不皱的一口气全喝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正午了。” “释空大师那边有消息吗?” “刚才法照小师傅来过,说释空大师今日在宝殿讲经不得空,明日再请您过去。” 李莞微微颔首,重新躺好。不一会儿,可能是药效上来了,迷迷糊糊就沉沉睡去。 日暮西垂,晚霞洒了满天,大空寺庄严肃穆的屋宇镀上了一层金光。香客散去,寺庙重归宁静,低沉厚重的钟声响起,传遍了福莱山。 李莞幽幽醒来,看着窗口透进来的霞光和隐隐的钟声,她忽然有种时光静止的错觉。发了会儿呆,她才喊了人进来。 寻芳和撷芳端着铜盆,香巾等进来,动作麻利而小心地服侍她梳洗,神情里有几分谨慎。 “小姐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寻芳笑着问道,眼神微带担忧,小姐今天可是一口水都没喝过。 李莞现在已经缓过神来,听到她的话确实觉得饿了,就点点头。 撷芳立刻出去高声道:“快,把灶上温着的清粥小菜端上来!” 李莞刚到桌边坐下,胜芳和远芳就领着小丫鬟进来了,俩人利落的把一碗白粥和六七样小菜摆上桌,然后远芳用帕子包着象牙银著递到李莞手边。 李莞微微一愣,见几个丫鬟全都面带紧张的看着自己,不由失笑。她接过筷子,夹了点清炒豆芽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笑道:“好吃。” 寻芳几个喜不自胜。 “小姐您病还没好,先吃些清淡的,等您病好了,再让灶上的婆子做您爱吃的菜。” 李莞微微一笑。 鹤望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小丫鬟端着碗碟从李莞房里出来。 “小姐吃东西了?” “嗯!”撷芳笑着点头,“一口气喝了两碗白粥,还吃了好些小菜呢。” 鹤望被她语气里的喜悦感染,原本有些端凝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她掀帘进了里间,李莞正由寻芳服侍着漱口。 看到她进来,李莞扫了她一眼,等其他人都退下去了才问:“怎么了?” 鹤望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李莞接过来,信封上的字看起来很眼熟。 “鹮语让人送来的?” “嗯。” 李莞把信拿出来扫了几眼,不由噗嗤一笑。 鹤望不由嗔道:“小姐您还笑,都是您平日里由着她胡来,要不然她怎么敢捅这么大个篓子。出了事竟然也不吭声,若不是现在瞒不住了,我看她压根就不会告诉我们!” “你也别着急,这事儿一时半会的也不打紧,就是处理起来费些功夫。”李莞气定神闲的道,“我看你还是亲自跑一趟帮帮她吧,免得她一时冲动真去找那个什么江秉笙理论,那可就麻烦了。” 鹤望想想还真有那个可能,顿时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看着她。 “但小姐您的病……” “我身边还有寻芳她们呢,你放心去吧,没事儿。” 鹤望略一想,道:“那我就过去看看,您有什么事儿就差人送信给我。” 李莞想到她一去,鹮语苦兮兮的小脸,笑咪咪的点头。 鹤望连夜下了山。 第二天一早,李莞还躺在床上,寻芳进来禀道:“小姐,法照师傅刚刚让人来递话,释空大师请您过去小坐。” 李莞忙起身梳洗,穿了件竹青色的褙子,素面朝天,通身没有一件首饰,只带了寻芳随行。 时间还早,寺里没什么香客。李莞跟着引路的小沙弥穿堂过殿,来到释空大师平日起居的院子。 法照在院门处迎她。 “姑娘,您来了。” “法照师傅,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劳姑娘挂念,小僧一切都好。”法照面色和善,语气平和,“师傅正在打坐,请随我来。” 说罢带着李莞来到东边的禅室。 “你在外面等我。” “是。”寻芳恭敬的一福。 法照推开门,李莞正色走进去。简洁古朴而空旷的禅室里,一身茶褐色袈裟的释空大师闭目盘坐在佛像前的垫子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她缓缓走到释空大师身边,跪在一旁的空垫子上,朝着佛像表情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她直起身跪坐在腿上,低着头,双手合十,轻声道:“见过大师。” 释空大师没有睁眼,手中一刻不停地捻着佛珠。 “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李莞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嘴角微动,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满室寂静,窗外晨钟隐隐作响。 半晌,她耳边突然响起释空大师缓慢而清晰的声音。 “明葵,你心有怨恨。” 第21章 狭路 李莞端直的身影一僵。 我没有怨恨,她立即在心里反驳。 十多年来改名换姓隐忍生活,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于我而言不过过眼云烟,何况再世为人,我早已看开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怒恨嗔痴不过笑谈,我怎么可能怨恨? 但是…… 她眼中露出迷茫。 前世我生来就孤苦无依,一生寂寥,自然无所牵挂潇洒放手。 可是老天既让我重活一世,体会到了何谓人间至爱,又为何要在我自以为幸福的时候将他们夺走? 难不成我再世为人就为了像前世一样惨淡而终? 我不甘心! 李莞猛地抬头。 她看着释空大师平静无波的脸庞,含泪道:“明葵不想,可是命运不公,叫我如何不怨?” 释空大师静静的注视着她,眼神中有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你可知我为何给你取号为明葵?” 李莞沉默片刻,低下头,喃喃道:“日月照耀,永浴明辉。” “你明白就好。”释空大师淡淡道,“这也是你父母对你唯一的期盼,否则不会费尽周折把你托付给你母亲。这八个字,你且牢记……” 寻芳垂首静立在门外。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莞面色恍惚的走出来,寻芳伸手去扶她,被她轻轻推开。 “不用了……” 寻芳低低的应了声,跟在她身后。 回到他们住的院子,李莞把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两个时辰,然后突然吩咐几个丫鬟:“收拾东西,咱们回去吧。”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遵照她的话,立刻把行礼收拾好,踏上了回李府的路。 又是日暮,霞光依旧璀璨。 人迹罕至的偏道上,十来个穿着粗布短褐的人骑着马,簇拥着两辆普通的平头马车缓行。 一时间只听得见车轴的轱辘声。 寻芳瞅了眼趴在车窗上发呆的李莞,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先前小姐吩咐他们即刻下山,走到半路上又突然改了主意,不让走宽敞平坦的官道,偏要到这种旮旯地方来绕远路,一副不想要太快回府的样子。 寻芳跟撷芳交换了一个眼神,撷芳对李莞笑道:“还是小姐懂得多,走偏道虽说多费些时辰,但这沿路的风光却是平时不常见到的!” “是啊是啊。”寻芳附和道,“若是走官道,必然得顾虑着旁的人,哪能像现在这么舒坦,天大地大,想怎么走都行!” 李莞听出她们话里的安慰,心里一暖,侧过脸淡淡一笑。 撷芳提议道:“反正这儿没别人,小姐不如吹首曲子吧!也让我们大家饱饱耳福。” 李莞听了心中微动。 这里这么偏,又是这种时候,应该不会碰见别的人。青冽护送她到大空寺后,就带着府里的人回去了,现在外面的都是葵园的人,没什么好好顾虑的。 “好啊。”她道,“拿箫来!” “是!”寻芳欢喜的应下,从车厢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支玉箫,就是前不久荣伯送来的那支。 李莞接过来,拿在手里摩擦几下。她略一想,把箫凑到唇边,悦耳的曲调倾泻而出。 《远山暮色》描绘的是日暮时分的群山之景,曲调宁静致远,是李莞平日里最爱的曲子之一。 刚开始,她吹奏的旋律还略带凝滞,后来就渐渐沉浸到乐曲所营造的氛围中,内心渐渐平和下来,曲调越发婉转舒缓。 马车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穿棕黑色短褐的三旬男子不由神色一松,旁边一个青年见了凑过去笑道:“周大哥,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男子闻言点点头。 他还真怕小姐一时转不过来,他们还得在路上耗上些时候。荒郊野岭的,天又快黑了,万一遇上毛贼宵小可不好。虽然有他们随行保护,定会保小姐无虞,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姐是金贵之身,他是一点不敢冒险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集中注意力听着周围的动静,确定没什么异样才放了心。 在动听的箫声中,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赶路。 李莞吹到第三首曲子的时候,马车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旋律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她问道。 寻芳把车帘掀开一条缝看了看,对李莞道:“好像是前面领路的人停了。” 李莞对马车外道:“让周观过来。” 马车外的人应下,策马而行。片刻后,车帘外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小姐。” “出什么事了,怎么停下来?” “属下听见了马蹄声……” 李莞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心为上。 “能知道有多少人吗?” “人还远着,声音太小,不好判断……” 话音刚落,车队后面突然有人喊道:“有人来了!” 紧接着众人就听见一连串沉闷的马蹄声。 周观脸色大变,赶紧策马过去一看,只见他们刚走过的山丘后面,七八个人骑在马上飞奔而来。那些人统一穿着黑衣,披风的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周观定睛一看,他们的马蹄上都包着布,难怪声音不明显。他心中一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算不是蟊贼也不会是普通的老百姓 那些人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们,其中有人朝他们大声道:“前面的人快让开!” “停下!你们先停下!”一个护卫赶紧大喊。 路这么窄,他们骑马的倒好说,马车怎么好让? 然而那些人的速度却一点没有慢下来,直直的就朝他们冲过来。 “快!让到路边!”周观唯恐他们不管不顾冲过来,惊了李莞的车架。 众护卫连忙策马让到路边,车夫惊变之下一时慌了神,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李莞几个坐在马车里,只感觉车厢猛地一晃,几人倒得歪七竖八的。 她的手腕磕在窗棂上,手里握着的玉箫“咻”的飞了出去,她惊呼一声,倾身一看,玉箫摔在路边的乱石上,碎成了两截。 李莞心里“嗖”得蹿起一股无名之火。 她扭头看向后面近在咫尺的黑影,厉声道:“给我拦住他们!” 护卫们先前顾虑着李莞所以不敢妄动,其实心里都觉得挺憋屈,听见这话立刻气势十足的称“是”,在马车后一字排开,挡得严严实实的。 “全部停下!”周河站在最前面,中气十足大喝一声。 几个黑衣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本以为他们会避开,谁知他们竟然一动不动的杵着,大惊之下赶紧勒了缰绳。 几匹骏马嘶鸣一声,惊险的停在了周河等人五步远的地方,马蹄高抬,扬起漫天尘土。 周河面不改色的骑在马上,高声道:“来者何人?” 左边一个黑衣人策马而上,道:“尔等是什么人,为何拦在路中间,速速起开!” 倒成了是他们的过错了,周河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们横冲直撞惊了我家主子的车架,今天不诚心诚意的道歉,休想从这儿过去!” “我们方才明明出言提醒过,是你们自己动作太慢。” “路这么窄,马车怎么可能立刻就能让开,你们这么冲过来难不成是想踩着我们过去?你们想干嘛,草菅人命?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黑衣人似乎觉得他的话十分可笑,“就你们,还没资格跟我们提王法!”随即阴森森喝道,“立刻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哟,合着你现在有多客气似的!” 黑衣人话音刚落,只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嗤笑,挡在前面的那些人立刻躬身让出一条道来,一辆倒着的马车退到中间,车厢正好斜对着他们。 车帘半挽,背着夕阳的余晖,隐约可见一个女子明暗不定的侧脸。 听到刚才和他们说话的男人恭声喊“小姐”,几个黑衣人不禁有片刻怔忡,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姑娘。他们有些犹豫了,这里虽然是偏道,却靠近京城,看眼前的情况分明是哪家小姐的车架,难道他们还真的跟个女人斤斤计较? “误会,都是误会!”右边的一个黑衣人笑着打圆场,“这位小姐,刚才是我们莽撞了,我代表弟兄们跟您说声抱歉。”他朝着马车抱了抱拳,接着道,“我等有要事在身,麻烦您让个路吧。” 车厢内,靠在窗边的李莞闻言,不咸不淡的道:“现在想起道歉了,早干嘛去了?惊了我的马,毁了我的箫,你以为随随便便说声抱歉就能了事了?”她冷笑一声,“做梦!” 最先说话的黑衣人听了,扬起马鞭指向她:“你……” “你什么你!”李莞高声打断他,扭头瞪过来,乌黑的眼眸在阴影里亮的惊人,“你算哪根葱,跟我谈资格?叫你主子出来说话,本小姐没空跟个多嘴的炮灰浪费口舌!”说着不屑的侧过脸。 她早看出来了,说话的这两个根本不是正主,中间被他们挡在身后的才是。 旁边的寻芳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们小姐正憋着口气没处撒,你自己非要撞上来,算你倒霉了…… 黑衣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抓着缰绳的手青筋直冒,那个打圆场的连忙拉住他。 “这位小姐,我们都已经道歉,你还想怎样?” 李莞看都懒得看他:“我说了,让你们主子跟我说话。他干嘛不出来,心虚啊,缩头乌龟……” “大胆!你敢诋毁我们国……” “霍澜。”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22章 狭路(二) 黑衣人连忙噤声让到一边,一人策马缓缓上前,身姿笔挺,黑色披风里隐约可见绛紫的衣边,面容掩在兜帽里,只看得清半截白皙光滑的下巴,给人一种肃穆诡谲的感觉。 “说你的条件。”他冷声道。 李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很简单,你赔我的箫。” “箫?” “对,我的箫,要不是你们刚刚冲过来惊了我的马,我的箫也不会摔成两截。” 男人闻言立即道:“荀礼。” “是。”那个打圆场的黑衣人恭声应下,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扔过去。 周观伸手接下。 荀礼道:“里面是五百两的银票,足够赔你的箫了。” 李莞突然掩唇一笑,眼里迸出凌厉:“谁稀罕你的臭钱!毁了我最喜欢的箫,今天不赔我支一模一样的,休想从这儿过去!” “你这女人简直得寸进尺!荒郊野外的,我们上哪儿赔你支一模一样的箫,我看你是存心找茬!”霍澜呵斥道。 “嘴巴放干净点你!”周观怒目道,“我们小姐说的没错,今天定要你们赔支一模一样的!” “你们……” “霍澜,别跟他们胡搅蛮缠了。”为首的黑衣人道,淡淡吐出两个字,“拿下。” 霍澜早已不耐烦了,闻言立刻道:“遵命。” 李莞听着微微一撇嘴,你说拿下就拿下,你算老几? 她立刻吩咐周观:“把人给我绑了!” “是。” 顷刻间,两边的人就兵戎相见。 霍澜带着四个黑衣人与护卫们战成一片,周观和他交上了手,六七个护卫缠住了其他四个黑衣人。 李莞坐在马车里,剩下的几个护卫把马车围得严严实实的。她不由朝后面看去,只见那个叫荀礼的凑到为首的黑衣人耳边说了什么,那人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想干嘛?她不由在心里猜测。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听荀礼大喊一声:“霍澜,这里交给你了!” 然后为首的黑衣人突然策马奔向路边倾斜的山坡,马冲上山坡,快要滑落的时候马蹄突然一登,竟然直接从两辆马车上飞跃而过,稳稳的落地,奔腾而去。荀礼和其余两个黑衣人有样学样,紧跟其后。 一晃神,几人已只剩背影。 “可恶!”李莞忿忿然,对马车旁的几个护卫道,“你们也去,把人给我一个不落的绑来!”然后“唰”得放下车帘。 “小姐别担心,周师傅他们定能把人收拾了。”寻芳赶紧安慰她。 李莞一点也不担心,今天跟着她的人都是葵园的护卫,荣伯千挑万选送来的,她对他们的能力很有信心,她只是有点郁闷,竟然让那几个人从自己眼皮子低下跑了。 这下她对外面几个黑衣人更是恨得牙痒痒,隔着车帘朝外面瞪了一眼:“看我不让他们脱层皮!”想到这儿,感觉心里的气顺多了,接过寻芳递过来的水壶畅快的喝了一大口。 寻芳和撷芳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不由相视一笑,小姐这下可算又生龙活虎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 “小姐,人都绑好了。”窗外传来周观的声音 “好,把人给我打晕带回葵园去,等我有空了再找他们算账。” “这……”周观的声音有些迟疑。 “怎么,有问题吗?” “属下在他们身上搜到一个东西……” 嗯?李莞掀起车帘,好奇道:“什么东西?” 周观面色颇为凝重的递给她。 李莞接过来一看,是块巴掌大的铜牌,上面铸着三个隶书的大字,金弩营。 李莞看着手里的牌子不由扶额,她这运气……绝对是开挂的节奏! 金弩营与银扇卫一武一文,有点类似国家安全局,独立于六部之外,由皇帝的亲信掌管。说的好听点是朝廷的监察机构,实际上就是特务机关,专门负责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不屑的冷笑了声,道:“把那个叫霍澜的带过来。” 周观就叫人押着被五花大绑的霍澜过来。 霍澜直直的站在马车前,兜帽已经被摘下来了,露出一张铁青的脸,双眼狠狠的瞪着李莞,似有火在烧。 李莞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霍澜冷笑着瞟了周观一眼,对李莞道:“你们拿了我的腰牌,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腰牌?你说这个啊?”李莞诧异的拿起那块铜牌晃了晃,满脸无辜,“上面又没写着你的名字,我怎么知道这玩意儿是不是你的,说不定是金弩营的哪位大哥不小心掉了,恰好被你捡着了。” 在场的人闻言不由冷汗直流,堂堂金弩营有册可寻的腰牌,这么不小心就能被掉了,然后这么恰好的被人捡着? 霍澜听她睁眼说瞎话,眉头不可抑止的猛抽。 “再说了,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也听人说过金弩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是举世罕见的高手。再看看你,连我的护卫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是金弩营的人,你当我傻啊!”李莞说着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下霍澜的脸是黑到底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金弩营的人。”他掷地有声道,然后眼含深意的看着李莞,“倒是你,身边的护卫身手如此了得,你究竟是什么人?”说完看了周观一眼。 周观始终低眉垂目的站在一边。 “自然是安分守己,遵纪守法的老百姓。”李莞睁着大眼看他,“你技不如人我们都知道了,你不用不好意思,也没必要给我扣高帽子。” 霍澜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但是一直被说“技不如人”,正常人都会很不爽,所以他忍不住又瞪了她两眼。 李莞直接无视了他,叹了口气道:“不过大叔,不是我说你,你看你好手好脚的,又身强力壮,干点什么营生不好呀,怎么就……”她惋惜的摇了摇头。 “你这女人……”霍澜实在被她搞得无言以对了,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憋得他额头青筋毕现。 李莞好好欣赏了片刻他青紫的脸色,然后嫣然一笑:“打晕他。” 啊?霍澜猛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后颈突然一痛,晕了过去。 “小姐,现在怎么办?”周观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问道。 李莞环顾四周,指着远处的几棵树道:“绑那儿去,其他几个也一样。”然后压低了声音,“注意点儿,别绑死了。” 周观会意一笑:“明白。”然后和几个护卫一起,把那几个黑衣人一起打晕了绑到了树干上,连他们的马一起拴在旁边。 李莞看了看绑的像死猪的几个人,满意的点点头。 “咱们继续赶路吧。” 护卫们整好队形,一行人继续朝着京城出发,只是速度快了许多。 李莞靠在车厢内沉思片刻,掀帘对周观道:“上来说话。” 周观估计是关于刚才的事,没有迟疑,立刻从马背上跳到马车上,寻芳掀起车帘让他进来。 周观低眉顺目的跪坐在门口的位置。 李莞道:“等会儿送我到家后,你带着其他人立刻去找鹮语,把我身边的暗卫也撤走。鹤望求找鹮语了,你把今天的事告诉她,她自然知道怎么处理。我估摸着明天那些人就会来查我的底,你们小心点别露了端倪,短期内就不要回葵园了。” 周观迟疑道:“小姐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保护呢,还是把暗卫留下来吧,万一金弩营的人想对您不利怎么办?” “放心吧。”李莞微微一笑,“我猜今天那个领头的多半就是金弩营指挥使,申国公俞奉尧。你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了?李家可不是吃素的,我父亲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我却是正儿八经的闺阁小姐,金弩营的人若是没有铁证,休想对我怎样。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主张。” 周观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连忙恭声应是。 距离京城还有段距离的时候,护卫们就四散离开,只留下周观和两个护卫护送李莞到李府。到了李府所在的胡同口,周观和那两个护卫也离开了。 李夫人得了信,让安妈妈在门口迎她。 李莞对几个丫鬟道:“寻芳跟我去见母亲,其他人回残荷馆。”然后去了正院。 此时已近戌正,正院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静立在屋檐下,看见李莞纷纷蹲身行礼。 她进了屋,李夫人和李老爷坐在铺着猩红色锦垫的炕上,看见她进来,李夫人忙道:“快来坐!” 李莞给他们行了礼,坐到炕前的锦杌上。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给我递个信,我好派人去接你。”李夫人嗔道,见李莞面带忧色,诧异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莞笑了笑:“没有,女儿跟释空大师见了一面,在庙里也没什么事就回来了。”眼里却闪过一丝异色。 李夫人就对屋里服侍的人道:“都出去吧。” 丫鬟婆子鱼贯而出。 “现在可以说了吧,分明有事。”李夫人关切地看着她。 李老爷放下手里的茶盅,温声道:“你自来有主见,但难免有不周到的时候,若真有事也可以跟我们说说。” 李莞面露犹豫。 李夫人就对立在她身后的寻芳道:“你来说!” 第23章 应对 寻芳看了李莞一眼,猛地跪到地上:“老爷夫人,您们可要为小姐做主啊……”然后一股脑的把路上遇到黑衣人,马受惊,摔碎李莞笛子的事全说了,语带委屈,就差泫然而泣了。 寻芳一向谨慎稳妥,她说的自然不会有错。 李老爷眉头紧皱,面带怒色,李夫人更是一巴掌拍到茶几上:“真是岂有此理!官家小姐的车架也敢劫,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尊卑了!” 随即急切的打量李莞:“你没受伤吧?” 李莞忙道:“女儿没事,幸好有护卫护着,那些人没有得逞。” 李夫人和李老爷就松了口气。 李老爷正色道:“这种行事嚣张的歹徒,就该交给提督衙门严惩。”然后问李莞,“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李莞沉默片刻,低声道:“女儿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让护卫把人绑了,结果……护卫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到茶几上。 李老爷和李夫人闻声看去,脸色大变。 六月初八,安宁侯崔府张灯结彩,迎来送往的人全都喜气洋洋,因为今日是世子的大婚之喜。 安宁侯世子崔纪今年十八岁,自小与崔夫人的娘家侄女定的亲。崔夫人出身兖州韩家,其父曾任湖广总督,其兄为现任陕西布政使,所以今日来观礼的除了公卿之家,还有不少与韩家结好的官员亲眷。 此时花厅里,崔夫人正陪着诸位夫人太太聊天。 小丫鬟进来禀道:“李夫人到了。” 穿着檀色葫芦纹通袖袄的李夫人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走进来。 崔夫人忙起身相迎:“姐姐今天可来迟了,待会儿必须得罚酒三杯!” “家里有点事,妹妹勿怪。”李夫人说着勉强笑了笑,没有像往常一样接她的话,上前跟众人打招呼。 崔夫人不由在心里纳闷。 “夫人夫人,莞儿怎么没有来?”坐在王太君身边的王曼卿问道。 李夫人眼角一红,敷衍道:“莞儿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就没带她来。” “莞儿又生病了?”王曼卿满脸诧异,“前几天我们见面的时候,她都好好的,怎么又病了?病的严重吗?” “没什么,就是受了点凉……” 顾氏也在,看李夫人脸色不对,起身问道:“莞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夫人欲言又止,最后道:“没什么事……今日世子大喜,就不提这些丧气话了。” “姐姐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两家一向要好,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出出主意。”崔夫人嗔道,上前扶了她的胳膊。 其他夫人太太闻言纷纷称是。 李夫人脸上露出感动之色,这才道:“我们家莞儿可真是个命苦的……”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微湿的眼角,“前两天她去大空寺还愿,本来都好好的,谁知在回来的路上,一伙人骑着马横冲直撞,拉车的马受了惊不听使唤,直直的朝那山壁上撞……” 啊……在座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护卫及时拉住了那马,不然可真就凶多吉少了。”李夫人接着道,面露悲色,“但莞儿她还是受了惊吓,回来就躺下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惊吓过度伤了心神……她平日里身子就不好,这下可怎么办……”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崔夫人和顾氏连忙安慰她。 “那莞儿现在怎么样了?”王曼卿问。 李夫人擦了擦眼泪:“吃了药,人是醒过来了,就是整天怏怏的,更没精神了。” “那就好。”王太君看了王曼卿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这感叹道,“天子脚下竟有这种无礼之徒……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吗?” “是啊,人可抓到了?”顾氏也问。 李夫人丧气的摇了摇头。 顾氏怒道:“这怎么行,难道让那些人逍遥法外不成?” 李夫人脸上露出又是气愤又是无奈的表情:“我何尝不想严惩他们为莞儿出口恶气,只怕是惹不起……” 众人一惊。 李夫人出身武安伯府,与在场的夫人太太都很熟,大家都知道她很有些脾气,轻易不肯吃亏的,对方什么来头竟然让她避之不及? 崔夫人立刻问道:“到底是什么人?” 李夫人犹豫片刻,低声道:“……是金弩营的人。”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坐在王太君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董二夫人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愕。 “你、你可弄清楚了,真的是金弩营?”顾氏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 李夫人沮丧的点点头:“他们身上有金弩营的腰牌……” 大家都沉默了。 金弩营是大康每任皇帝的亲信,不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公卿贵胄,金弩营都可以不经大理寺或刑部等的手直接拿人。而且现任金弩营都尉——申国公俞奉尧,其生母是太后胞妹,深得当今圣上的信任。他本人出了名的狠厉,不讲情面…… 众人不由在心里对李莞生出一丝同情,撞上这么块铁板,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了…… 与此同时,满香楼的雅间内,刚被任命的福建总兵郭震宁拍桌而起:“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保家卫国,他们倒好,平日里仗着皇上的信任作威作福,如今竟然连咱们的家眷都敢任意欺凌,看我不到御前掺他们一本!” 李知微苦笑道:“郭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皇上一向对申国公信任有加,你又马上要上任了,还是别为了小弟的事惹得圣上不虞,反而节外生枝。” “这是什么话!”郭震宁怒目道,“兄弟一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我早就看金弩营的那帮人不顺眼了,非得趁此机会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他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李知著闻言举起酒杯对他道:“那小弟就先谢过大哥了!” “你我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而且当初若不是你带着援军及时赶到,我早就命丧黄泉了,帮你的忙,我心甘情愿!” 没过两天,新上任的福建总兵郭震宁,中军都督方凯建,兵部侍郎凌敬等靠军功起家的官员一致上书,弹劾金弩营嚣张跋扈,目无法纪,扰乱朝纲。御史们则上书弹劾申国公俞奉尧治下不严,纵容亲卫横行霸道,扰民不安…… 而在坊间,金弩营的人冲撞闺阁小姐的车架并出言侮辱,害得人家姑娘羞愤自尽的谣言已传的人尽皆知,连大将军屈复要迎娶和离的佟三小姐这种天大的八卦,都没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御书房内。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把几封折子“啪”得扔到书案上,对站在书案前,面无表情的俞奉尧道:“看看吧,都是掺你的。” 俞奉尧随便拿了一封翻开瞟了两眼,淡淡道:“芝麻大点儿事都能被他们说出花来。” “这么说来,你真冲了人家姑娘的车架?”皇帝挪揄一笑,语气里有几分调侃。 俞奉尧冰山一样的脸终于破了条缝,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皇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啊你,让朕说你什么好。”他满脸无奈,“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这么一根筋,现在让人看笑话了吧?” 俞奉尧撇了撇嘴,没吭声。 皇帝冲他摆摆手:“行了行了,朕也懒得管了,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有空去趟慈宁宫,太后这么久没见你了,老跟朕念叨。” “是。”俞奉尧恭声应道,“臣告退。” 等他出了御书房,乾清宫的太监总管福公公笑着道:“奴才还是第一次见国公爷这种表情……” “可不是。”皇帝惬意的喝了口茶,饶有兴致道,“去查一下,看看是哪家的小姐。” 李莞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起了真正的大家闺秀。每天在家里看闲书躺尸,带着李知著做各种奇奇怪怪的小食,乐得悠闲。昨天一时兴起还跟着寻芳学绣花,在扎破十指后,本着珍爱生命远离针线的原则爽快放弃。 从大空寺回来的第五天。 这天下午,她和李知著拉着厨娘捣鼓着烤蛋糕。 她按照印象中的样子画了幅烤箱的简易图,请工匠来在残荷馆的小厨房里做了个改良版烤箱,在和厨娘进行了牛头不对马嘴的沟通后,几个人就挽了袖子大干起来。 在经过几次失败之后,终于“烤”出了一个勉强像样的蛋糕。 “姐姐,这就是蛋糕吗?”李知著好奇的问她。 “嗯,尝尝看好不好吃。” 俩人拿叉子尝了一口。 李知著舔了舔嘴巴,眯着眼睛道:“跟我们家做的蒸糕有点像。” “虽然松软度还不够高,但还不错。”李莞舌尖打了个转儿轻声道,对一旁的厨娘道,“荟娘,把奶油拿过来吧。” 荟娘是三十来岁,白白胖胖的女人,闻言把装在甜白瓷海碗里的奶油端了过来。 “抹着奶油更好吃。”李莞对李知著道,叉了块蛋糕抹着奶油递给他。他张嘴吃了,眼睛一亮:“滑滑的,甜甜的,很好吃!” “是吧。”李莞自己也塞了块到嘴巴里,砸吧几下后道,“还行,荟娘你也尝尝吧。” 荟娘叉了块,侧过脸吃了。 “怎么样?”李莞看着她,“我觉得蛋糕还不够松软,奶油可以再顺滑一些。” 荟娘认真尝了味道,忖度道:“小姐说的是……要不我们再多用些鸡蛋?” “好啊,我们再试试。” 俩人凑到一起嘀咕半天,又重新开始,李知著跟在旁边跑来跑去递东西,乐开了花。 寻芳突然进来:“小姐,王六小姐来看您了。” 话音刚落,穿着桃红色缠枝纹褙子的王曼卿已跟了进来。 第24章 蛋糕 “莞儿,我……”王曼卿喊了声,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李莞没想到她会来,扔下手里的面粉,跑过去惊喜道:“曼卿,你怎么来了?”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王曼卿不解道,只见她穿了件半新的素面绫袄,头发只用根发带束在脑后,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沾了面粉,看起来颇为狼狈。 李莞低头看看自己,恍然大悟,笑道:“在家闲着没事,做点儿新鲜糕点玩儿。” 王曼卿看她笑容明亮,微微松了口气。 “你不是病了嘛,我来看看你。”她笑着道,随即狐疑的看了李莞两眼,“你这样子倒不像是生病……” 李莞满不在意的挥挥手:“嗨,那么点儿小毛病,养了两天早好了。” “那就好。”王曼卿点点头,看了看满屋的仆妇,把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 “姐姐,你和曼卿姐姐认识吗?”李知著看着俩人好奇道。 “哦,著儿也在这儿。”王曼卿这才看见李知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和你姐姐是朋友,当然认识啦。” 李知著了然的点头。 王曼卿接着道:“你们在做什么糕点?” 李莞给她解释了一番,还拿了块蛋糕给她尝。 “味道很特别诶!”王曼卿惊讶道,然后兴趣大发,加入了做蛋糕的队伍。 几个人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一口气连做了三四个蛋糕才罢手。 接近酉时,李莞和王曼卿一起回房间里沐浴更衣,李知著也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去了正院。 寻芳拿了李莞的衣服给王曼卿换,她的衣服在厨房里弄脏了。 “……是新做的,六小姐放心穿。” 王曼卿的贴身丫鬟芍药接过,道了声谢,眼睛扫过黑漆梅花纹托盘上的衣裳,脸上露出丝异样。 王曼卿穿好后,在落地镜前转了个圈,满意的笑了笑,出了净房。 李莞已经梳洗好,正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喝茶。 王曼卿坐到她对面,小丫鬟轻手轻脚的上了茶。 “你穿红色好看。”李莞看了眼她身上的海棠红莲花纹束袖褙子,称赞道。 王曼卿沐浴后的粉脸红红的,闻言高兴道:“我祖母也这么说,所以我有好多红色的衣裳。” “是吗,我也有红色的衣裳,但是我总觉得自个儿撑不起来所以很少穿。” “你是瘦了些,脸色也太好。”王曼卿认真打量她几眼,关切道,“该好好补补。你平常吃什么药,我明天让人送些给你。” “千万别!”李莞连忙摆手,“我从小是药罐子里泡大的,最不缺的就是药,就差谈药色变了!” 她表情略显夸张,逗得王曼卿直笑。 “诶,你今天怎么突然就来了?”李莞道,“前两日你信上不是说,你祖母身体不好,你要在身边侍疾,不能来看我吗?” 王曼卿笑容微敛。脸上闪过一丝愁绪。 “怎么了?”李莞小声问她。 王曼卿欲言又止。 李莞看了看屋里服侍的人,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吧。” 丫鬟们鱼贯而出。 芍药看了眼王曼卿,后者朝她点点头,她才跟着其他一起退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了,王曼卿才道:“我听说你病了,想来看看你,但是祖母不同意,说你正需要静养,让我不要来吵你……”说着有些心虚的瞟了眼李莞。 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现在还惹上了金弩营,王太君不想曼卿跟她接触也是人之常情。 李莞毫不介意的朝她笑了笑。 王曼卿松了口气,她不想骗莞儿,但又担心她知道了真相心中不虞。 她接着道:“昨天我二伯母的娘家嫂嫂带着儿子来探亲,看样子似乎要年底才走。”见李莞目露疑问,她解释道,“我二伯母是江南金家的嫡女……? “江南金家?”李莞微讶,“四大巨贾之一的金家?” 王曼卿有些尴尬的点头:“嗯,二伯母她……是继室……” 李莞恍然大悟,难怪一介商贾之女能做荣宁侯夫人,其中既有做继室的原因,也有利益纠葛吧。 “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曼卿低下了头:“他们是昨天下午到的,晚上在祖母屋里用饭,大家都在,二伯母的娘家嫂嫂说想跟我们家亲上加亲。我听她的语气,不像只是开玩笑”说到这儿,她脸上闪过一丝羞愤,“我们家现在只有我和七妹两个女儿,七妹今年才六岁……” 李莞懂了。 大康民风虽开放,但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王夫人的娘家再有钱,毕竟只是地位低下的商人,怎么配得上侯府的嫡女。要知道,曼卿的父亲是王太君的长子,若不是英年早逝,袭爵的定然是他。 “而且,我差人打听过了。”王曼卿眼里闪过浓浓的嘲讽,“那个金少爷,是嗣子。金大太太生不出儿子,为了不被夺家产,这才过继了她胞妹的次子。她胞妹的夫家不过是大街上开当铺的!” 大康朝虽然重农轻商,但在利益的驱使下,商业的发展依旧十分昌盛,再加上先帝时期开了海禁,推进了海外贸易的发展,时至今日,大康的经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商人虽然在政治上没有话语权,地位仍处于社会底层,但对这个国家有着微妙的影响,特别是赋税这一块,每年都给朝廷上交巨额的银钱。 四大巨贾,分别是江南的金家和江家,京城孟家,西北傅家。其中金家主织造,江家主粮盐,孟家主粮食和香料,傅家主畜牧和煤矿。 六年前,荣宁侯夫人病逝,荣宁侯于次年迎娶金家的嫡女为继室。当时的江南织造,金家和祁家齐头并进,金家因与荣宁侯王府联姻而跟内务府搭上了关系,最后搞垮了祁家,在织造上一枝独秀。 撇去旁支不说,金家一共两房,长房握着大部分家业,现在的荣宁侯王夫人就出自金家长房。长房的大家长是王夫人的亲大哥,不知道什么原因,金大太太连生了四个女儿后就没了动静,小妾们也净生女儿。二房早就对长房心存不满了,就以长房无子为由,要求重新分配家业。长房为了保住家业,过继金大太太的胞妹之子为嗣子。 金家族大业大,情况十分复杂,其中的弯弯绕李莞十分清楚,所以当她听说王府想把曼卿嫁过去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把。 “你先别担心。”李莞赶紧安慰她,“你们家还有太夫人在,她老人家那么疼你,肯定不会看着你受委屈的。” 王曼卿勉强笑着摇了摇头:“祖母固然疼我,但现在家里的事都是二伯父说了算,要是他铁了心要把我嫁到金家……就像今天,祖母也只能让我找借口出来避避。就算他顾着孝道暂时不忤逆祖母,但祖母年纪大了……” 王太君已是古稀之年,说不定哪天就驾鹤西去,到时候曼卿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那荣宁侯能不顾手足之情,把自己的亲侄女推进火炕,想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怜曼卿父母早逝,这种时候都没有可靠的长辈护着她,心里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 想到这儿,李莞突然非常心疼她。 “没事没事,我们肯定能找到一个万全的法子。”她紧紧握住王曼卿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李莞的目光让王曼卿心里一暖,虽然她知道李莞只是在安慰她,婚姻大事向来是长辈做主,她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服从。 “嗯。”她朝李莞扬起笑脸,然后转移了话题,“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怎么惹上金弩营了?” 李莞尴尬一笑,她放开王曼卿的手,端起茶盅:“误会,误会而已……” “到底怎么回事?”王曼卿更感兴趣了,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八卦的光,“你可别拿外面那套说辞来糊弄我,我要听实话!” 李莞是真把王曼卿当朋友,不想欺骗她,所以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避开那些敏感的细节,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王曼卿听完后,嘴巴整个张成了“o”型,半晌才道:“你……你真把他们绑起来了?” 李莞点点头。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她看李莞的表情像是见鬼了,“你知道金弩营有多可怕吗?那可是皇上的亲信!” “我不是不知道嘛,当时气昏头了,一心想着怎么收拾他们,哪顾得了那么多……” “不过你也真够可以的,倒打一耙,还让他们吃了个暗亏,厉害!”王曼卿十分兴奋的称赞道。 “所以我最近都没有出门啊,就是怕他们找我麻烦。”李莞无奈一笑。 “不过我听说金弩营的人身手了得,个个能以一当十,你是怎么搞定他们的?” 李莞挑了挑眉:“以多欺少啊,我那么多护卫对付他们几个人,拖都能把人拖垮。”心里却道,身手了得又怎样,难道我的人是吃素的? 王曼卿咯咯一笑,突然神神秘秘道:“那你见过申国公吗?我常听人说他冷酷无情,但长得十分俊美,是不是真的啊?” 第25章 荣宁侯府 李莞突然想起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和诡谲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掩饰道:“没见过……他当时应该不在场,不然我怎么跑得掉。” “也是。”王曼卿没有怀疑,同意的点点头,然后讲起了申国公怎么怎么厉害,什么时候又收拾了哪个大官,公卿里的谁谁谁在他手上吃了亏…… 李莞乐得她不纠缠,不停的附和她的话,弄得王曼卿越说越来劲,简直是滔滔不绝。 就在李莞想叫人上第四杯茶的时候,李夫人差人来请她们过去吃晚饭。 俩人这才整理一番,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去了正院。 李夫人对王曼卿来看李莞这事十分高兴,不仅准备了一桌佳肴款待她,还请了陈太太三人作陪。 饭桌上,王曼卿嘴甜,把李夫人哄得笑容满面,直夸她“这孩子真会说话”,而陈太太想到她是荣宁侯府的小姐,也跟着凑趣,陈卉然年纪小不懂事,见他们说的高兴也跟着咯咯的笑,反倒是李莞和陈皓然没怎么开腔。不过陈皓然是从头到尾正襟危坐,而李莞则是面露微笑的倾听。 吃过饭,李夫人留王曼卿喝了杯茶,然后亲自送她到门口。 王曼卿回到荣宁侯府时已接近戌正。 她从小跟在王太君身边长大,就一直住在王太君屋子里的暖阁内。 给祖母问过安后,王曼卿就回暖阁梳洗歇息。 王太君身边的妈妈就道:“小姐挺开心的样子,看来跟那位李小姐十分投缘,去李府做客,回来连衣裳都换了。” 王太君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淡淡道:“把芍药叫来问问。” “是。” 不一会儿,芍药就来了,她恭恭敬敬的给王太君行礼。 “曼卿的衣裳是怎么回事?” 芍药轻声道:“我们去的时候,李小姐正在厨房里做糕点,小姐一时兴起就跟着做了会儿,衣裳不小心弄脏了,就借了李小姐的衣裳穿。” “做糕点?”王太君有些诧异,“她不是病了么,怎么还有精力弄那些?” “李小姐看起来精神是不怎么好,说是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生病的人嘛,难免觉得寂寞难耐,王太君理解的点点头。 “那李府是怎么个情况?” 芍药想了想,斟酌道:“李夫人听说小姐来看李小姐非常高兴,立刻差人送我们去李小姐那儿,李小姐自己一个人住在后花园里……晚上在李夫人那儿用的晚膳,夫人请了姑太太作陪……” 事无巨细的答完以后,芍药才回了暖阁。 王曼卿梳洗完,刚从净房出来。 “祖母问什么了?” “老太君问您怎么换了衣裳,还问了些李小姐的事。”芍药连忙道,“小姐放心,多的话婢子一句没说。” 然后拿起黄杨木梳子给她梳头,轻声问道:“小姐,李府明明有古怪,您干嘛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王曼卿淡淡道:“莞儿既然不想让我知道,只怕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何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她为难。” 芍药想到她们在府里的处境,眼神一黯,对她所说的“难言之隐”有些明白了,轻轻的点点头。 王曼卿起身,拿了本书坐到床上,芍药拿了个大靠枕给她靠,然后把桌上的八角宫灯移到床边的小几上。 “小姐,这衣服怎么办?”芍药摸着衣架上的海棠红莲花纹束袖褙子,触手软滑,是上好的绸缎,银线勾的莲花纹在灯下淌着微光。 “这么漂亮的衣服,留着吧,我挺喜欢的。”王曼卿瞟过来,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她既然舍得给我,想来是不会在乎这么件衣裳了。” 第二天,李莞正在吃早饭兼午饭,安妈妈突然来了。 “武安伯府的大夫人派人来给夫人请安,顺带捎了些药材给小姐,还问您最近身子怎么样了。” 李莞微微一笑:“替我谢谢大舅母,等我身子好利索了再去伯府给诸位长辈请安。” 安妈妈放下药材走了。 撷芳端了碟蛋饺进来,瞅了眼桌上的药材:“这是第三回了吧,大夫人可真是客气,以前小姐病成那样,她可一句没问过,更别说送药材了。”嗤笑了声,把蛋饺放在李莞面前。 “你就管不住你这张嘴。”寻芳点了她一下,把桌上的药交给小丫鬟,嘱咐她放到库房去。自从上次李莞点拨了她几句,寻芳看事情通透了许多。 撷芳努了努嘴,扭头走了。 “行了,你也别说她了,她也就是过过嘴瘾。”撷芳说归说,心里还是明白的,这点倒是跟鹮语有几分相像。李莞笑着说了句,埋头把冬瓜玉米小排汤上的葱花挑到小碟子里。 寻芳看着失笑:“小姐既不爱吃葱,索性让荟娘别放葱,每次这么挑半天不麻烦?” 李莞认认真真把葱挑干净,才笑道:“在荟娘眼里做饭是一门艺术,你让她煮汤不撒葱花,就跟让她不穿衣服上街一个道理……艺术家的世界,咱不懂。” “这厨娘都能当艺术家?”寻芳被她的话逗乐了,“那翰林院的大学士岂不是很冤!” 这是观念上的差异,李莞懒得解释,嘀咕道:“我虽然不喜欢葱的味道,但是这汤里撒些葱花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更有食欲?而且吃饭这么无聊,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吃过饭,荟娘亲自送了个蛋糕来。 “这是奴婢早上刚做的,小姐尝尝看。” 李莞拿叉子尝了口,松软可口,细腻顺滑,十分好吃。她很惊讶:“比我们昨天做的好吃多了!” 荟娘腼腆的笑了笑:“奴婢琢磨了一晚上,改了好几次配料方子……” 怪不得她眼睛红红的,脸色也有些憔悴。 李莞心里不由十分佩服,荟娘是真的爱厨成痴。 等荟娘走了,李莞看着桌上的蛋糕,突然道:“把这蛋糕切半个装起来,咱们去荣宁侯府看看曼卿!” 寻芳怔了一下,道:“小姐,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您病着呢,这个时候出去窜门不太合适吧……” “我知道,但是曼卿现在有困难,我想去看看到底怎么个情况。”她站起身来,不容置疑道,“让撷芳去准备,你来给我更衣。” 寻芳见她主意已定,不再多说,叫小丫鬟去告诉撷芳一声,自己进去服侍李莞更衣。 一切准备妥当,李莞就带着撷芳和寻芳出门了。 马车上,寻芳不停的睃向闭着眼睛的李莞,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 “你老盯着小姐干嘛,有话就直说呗!”撷芳实在受不了她,忍不住开腔。 李莞睁开眼睛看着她们。 寻芳脸色有些尴尬,赶紧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昨天六小姐那样子,只怕是看出什么来了……要是等会儿她问起来,我们该怎么说?” 原来是为这个,李莞淡淡道:“放心吧,你别看曼卿整日嘻嘻哈哈,天真无忧的样子,其实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多问的。” 是吗,寻芳不太确定,六小姐那么孩子气…… 撷芳想了想,道:“我也这么觉得。六小姐幼年丧父丧母,现任荣宁侯又不是个良善之人,若不是王太君护着她,只怕连庶出的女儿都不如。公卿之家,表面上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一回事,六小姐若是连察言观色都不会,还怎么在侯府混,早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她撇撇嘴,“再说了,小姐跟六小姐相识这么久了,难道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就别在那儿杞人忧天了!” 李莞抿唇一笑,算是赞同她的话。 寻芳这才明白了。 到了荣宁侯府,随行的婆子上去递了名帖,守门的见来的是李府的小姐十分惊讶,一边把他们迎进来,一边叫人去禀告王太君。 王太君正在佛堂念经,听说李莞来了,眉梢一挑:“怎么突然来了?把人带到花厅去,好生招待着。” 王太君身边的人也觉得李莞太唐突了,来之前怎么也该先送个帖子。 王太君接着把那段经文念完,才在丫鬟的簇拥下去了花厅。 李莞正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喝茶,铁观音味浓,香气馥郁,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看到王太君进来,她连忙放下茶盅站起身来,半蹲着行了个福礼:“李莞见过老太君。” “快坐快坐!”王太君笑呵呵道,由妈妈搀扶着坐到炕上。 “我听你母亲说你病了,身子好些了吗?” “谢老太君关心,我好多了。”她略低着头羞怯一笑,“昨天六小姐来看我,母亲和我都十分感激,恰好家里的厨娘新做了样点心,就让我带些来给六小姐还有老太君尝尝,母亲还嘱咐我代她向您问安。”说着又行了个福礼。 王太君笑着受了她的礼,客气道:“难为你母亲惦记着我老太婆。”然后吩咐丫鬟,“去请六小姐来。” 李莞装作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低眉顺目的半坐到椅子上。 片刻,王曼卿笑着从花厅外跑进来,衣襟上还挂着两片树叶。 第26章 目的 “莞儿,你来了!” 李莞站起来福了福:“六小姐。” 王曼卿眼神一闪,没说什么,笑嘻嘻地给王太君行礼,牵了李莞的手撒娇道:“祖母,人家方才在花园里摘榆钱,还没摘完呢……” “姑娘家家的,整天像只猴子似的,也不怕人家李小姐笑话。”王太君训斥道,眼底却含笑。 “哎呀,祖母!”王曼卿跺了跺脚,脸色微红。 她今天穿了件桃红色素面小袄,头上戴着紫英石发箍,眼底满是欢快,俏生生站在那儿,娇美靓丽。 反观与她并肩站着的李莞,穿着件银红色柿蒂纹褙子,脸色怏怏的,神态间透着怯弱,虽然比她高了半个头,但却连她一半的神采都没有。 王太君眼底闪过一丝欢愉,佯装着板脸道:“不许再去摘榆钱了!” 王曼卿眼睛一亮:“好,那我陪莞儿逛园子去。” “去吧,去吧。” 得到王太君的准许,王曼卿抓着李莞的手就往外跑。 李莞来不及给王太君行礼,尴尬一笑,跟着她出了花厅。 荣宁侯府的花园是比照一般公卿之家的模式建造的,没什么特别的,王曼卿带着李莞在园子里逛了圈,就回了她日常起居的暖阁。 芍药把蛋糕盛在甜白瓷盘里端上来。 “尝尝看,是荟娘新做的。”李莞笑盈盈的看着她。 王曼卿迫不及待尝了口,不住点头:“比昨天的好吃!” “我也觉得,荟娘说她改了几次配料方子才做成的。”李莞撑着下巴,脑子飞快的转起来,“下次放点水果试试,榨成汁用来和面,或是夹在蛋糕里,还可以撒些碎榛果之类……可以做出好多不同的口味。” 王曼卿边吃边听,看向李莞的目光十分惊叹。 “看不出来,你这么擅长做糕点啊,竟然会想到这么特别的东西!” 李莞想到自己大多时候都只是动动嘴皮子,不由汗颜:“呵呵……闲着没事就瞎琢磨呗。” 王曼卿喝了口茶润润喉,笑着道:“瞎琢磨出来的东西都这么好吃,你不是比九香斋的大师傅还厉害?”她眼睛一亮,“这蛋糕这么美味,要是开间铺子做生意岂不会特别红火?” 李莞一愣,开铺子? 她只是做着好玩儿,从来没想过要以此赚钱。蛋糕在这里是稀罕的东西,就算生意不错,也就赚点小钱,对她来说不过锦上添花,而且做生意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她眨了眨眼,看看曼卿脸上兴奋的表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曼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她脸上郑重的表情让王曼卿笑容微敛。 “什么事?” “你母亲的陪嫁,现在是谁在打理?” 王曼卿讶然,一时无语。 李莞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不能坐以待毙。” 王曼卿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依然没有说话。 “你父母都不在了,荣宁侯作为你正经的长辈是可以决定你的婚事的。我们姑且不论他把你嫁给谁。你们家没有分家,你是嫁出去的女儿,荣宁侯不可能拿侯府的财产给你作嫁妆,你唯一能指望就是你母亲的嫁妆,那些东西名正言顺该是你的。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你母亲的陪嫁攥在手里,那是你的依靠!”李莞目光殷切的看着她,“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王曼卿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李莞松了口气,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在打理你母亲的陪嫁?” “是外院一个姓吴的管事,他原是我母亲的陪房。” “只有他一个人?” “我认识的只有他。”王曼卿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母亲走的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清楚。等大些了,听府里的人说,原来我母亲的那些人都住到庄子上了,留在府里的只有吴管事。” 李莞眼神一冷:“是他自己要求留下来的?” 王曼卿摇摇头:“我不太清楚……” “那账册呢?你手里有账册吗?” “有的,在乳娘那儿。她原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很得我母亲信任。” 李莞微微点头,想来应该是个可信之人。她正想问问这个乳娘的性情怎样,王太君身边的丫鬟突然进来了。 “六小姐,李小姐。”她笑容可掬地给俩人行礼。 李莞和王曼卿忙敛了神色,王曼卿问:“姐姐怎么来了,可是祖母找我?” 那丫鬟点点头:“二夫人陪着表太太来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请您去一趟。” 李莞眉梢轻挑,就看见王曼卿眼里闪过厌恶之色。 “我知道了,姐姐先走一步,我收拾好马上就去。” 丫鬟闻声而去。 王曼卿笑得讽刺:“她们还真是锲而不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莞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话说我还没见过你们府里的二夫人呢,正好跟你去瞧瞧。” 俩人理了理衣襟,由丫鬟簇拥着去了正厅。 正厅里。 王太君靠坐在罗汉床上,王夫人和金太太一左一右坐在两边的太师椅上。 李莞和王曼卿并肩走进去。 王夫人看着李莞,目露疑惑:“这位是……” “李莞给夫人请安。” 王太君正要开口,李莞已姿态优雅的朝王夫人福了福,低声道:“家父是礼部的李侍郎。” “哦,原来是李大人的千金……”王夫人不由仔细打量李莞。 她前段时间听三弟妹提过,在武安伯府太夫人的寿宴上见过李莞,被李夫人养得性格十分怯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过是个庶女,她心里浮起轻怠之意。眼睛的余光扫过王太君笑盈盈的目光,她眼神一闪,李家小姐来做客,老太君刚才竟然也没有支会她一声,果真还是没把自己当回事…… 李莞也在有动声色的打量这位王二夫人,只见她看起来双十年华,面容妩媚,穿着件绯色牡丹纹织金褙子,珠翠环绕,看人的眼神颇为轻浮。 她又瞟向金太太,是个瘦削的四旬妇人,穿着大红色通袖袄,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有种谄媚的感觉。 李莞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 王太君已乐呵呵道:“你们坐我身边来。” 丫鬟搬来锦杌放在她身边,王曼卿和李莞神色恭敬的坐好。 王夫人眼睛一转,笑道:“曼卿今天的衣裳穿得好,桃红色小袄最衬你的肤色。我嫂嫂这次来给我带了几匹江南新出的妆花,”说着看了金太太一眼,后者笑着点点头,“你待会儿去我那儿挑匹喜欢的做衣裳吧!” “谢谢二伯母的好意。只是府里的四季衣裳都有定制,曼卿怎么能破了规矩呢?而且祖母都没有做新衣裳,我身为晚辈决不能逾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曼卿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她。 王夫人怎么会听不出王曼卿话里的讽刺,脸上一红,不由在心里懊恼,刚才光顾着笼络这丫头,忘了还有老太君…… 她赶紧对王太君笑道:“娘,我那儿还有几匹上好的杭绸,让针线上给您做件衣裳……”又道,“曼卿不愧是娘亲手带大的,真是孝顺!” 王太君怎会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眼底的凌厉一闪而过,笑呵呵道:“难为你有这个孝心,不过我库里的衣料还多着,你自个儿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等她回话,王太君径直对李莞道:“你母亲在家做什么呢?最近都不怎么见她出来走动了。” 李莞恭声道:“姑妈带着表哥表妹上京来了,他们难得来一次,母亲想多陪陪他们,所以这段时间不常出门。” 其实是李夫人不想应付那些八卦的贵妇们,所以在家躲清闲。 王太君一听十分好奇,拉着李莞问了许多陈太太的事,把王夫人和金太太晾在一边。 王夫人几次想插话,都被王太君绕开了,脸色越来越难看。 金太太也笑容勉强的陪坐在一旁。 王曼卿则乐得看她们吃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王太君留李莞吃晚饭,李莞借口家里有事拒绝了。 临走时,当着王家众人的面对王曼卿道:“我不常与各府的姑娘来往,平日里颇多寂寞,你若有时间尽管来找我……” 王曼卿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着点头。 回家的马车上,撷芳问李莞:“小姐,六小姐的事,您打算插手吗?”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然是要管的。”李莞淡淡道,“王夫人和金太太一看就心怀不轨,我不能眼看着曼卿吃亏。” 撷芳和寻芳都知道李莞的性子,闻言没有觉得意外。 撷芳又道:“不过,六小姐她……奴婢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六小姐一个孤女,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若是为了攀附侯府,金家已经有了王夫人,而荣宁侯既然肯让侄女下嫁,想来根本不在意她,金家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呢?” “而且,如果六小姐真的嫁到金家,别人必定会觉得荣宁侯没有手足之情,亏待亡兄之女,于他的名声也不利。再者,王太君必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他还有可能背上不孝之名……真是搞不懂他们在折腾什么。”撷芳说着摇了摇头。 第27章 分析 寻芳沉吟道:“金太太的儿子是嗣子,虽然按照大康律法,嗣子同样有继承家业的权利,但是金家二房既然有了重分家业的念头,必定不会因为长房有了嗣子而善罢甘休,肯定会继续在这个嗣子身上找麻烦……王夫人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明面上不能插手娘家的事物。六小姐若嫁过去,那就是金家正经的少奶奶,经她的手去对付二房就是名正言顺……” 俩人都露出沉思的神色。 李莞就道:“你们就别在这儿瞎琢磨了,不如好好查查,看里头到底什么猫腻。” 寻芳一笑:“小姐说的是。”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 “怎么回事?”寻芳狐疑着掀开窗帘,“这才刚到东大街,怎么停了?” 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禀小姐,前面路口有护军把守,过往的行人车辆好像都要接受盘查。” “这个时候封什么路……莫名其妙!”撷芳嘀咕一声,对护卫道,“你上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护卫闻声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禀道:“说是兵马司的人在抓盗贼。” 在这儿抓盗贼? 李莞讶然。 这一片算是贵人区,东边是公卿贵族的府邸,再往东就是皇宫,北边住的多是六部官员,朝廷重臣……看来这个贼胆子不小。 她撇了撇嘴:“继续走,我们车里又没贼!” 马车又缓缓前行,不一会儿再次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要到哪儿去?” 随行的护卫递上名帖,道:“各位军爷,我们是礼部侍郎李大人府里的,现在正要回府。” “马车里是什么人?” “是我们家大小姐。” “那就麻烦李小姐下车,让我们搜查一番。” 护卫犹豫了:“这……各位通融一下吧,我们小姐是去荣宁侯府做客,车上绝不可能有什么盗贼的,而且我们小姐好歹是闺阁女子,实在不方便……” 李莞坐在马车里听护卫跟兵马司的人周旋。 “既然是官员家眷,就更应该配合搜查!而且李大人为人正直,想必李小姐也是个明理之人,肯定不会妨碍你们例行公事的。”一道低沉的男声突兀的打断了他们的话。 寻芳和撷芳皆一愣,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随即就听见李莞嗤笑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俩人对视一眼,立刻想起是谁了,神情中带上几分谨慎。 寻芳小声道:“小姐,现在怎么办?” “大白天的,怕什么!”李莞淡淡道,用眼神示意撷芳给她带上面纱。 寻芳掀开车帘,随行的婆子放好脚凳,扶着她下了车,然后撷芳也下来,俩人一起扶李莞下车。 只见六七丈宽的街道被两道栅栏封了起来,只在中间留了个道,二十来个兵马司的护军把路口守得严严实实的。左边岔道口有三个骑马的男人,为首一个穿玄色深衣,身后两个穿黑色软甲。 李莞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以一个贵族千金特有的优雅姿态,低眉顺目的朝那个为首的男人半蹲下去。 “李莞见过申国公。” 来的正是前不久才跟她结怨的申国公俞奉尧,以及他的手下霍澜和荀礼。 刚才说话的人正是霍澜,他正在俞奉尧身后恨恨的盯着李莞。 俞奉尧看着李莞面无表情道:“李小姐不必多礼。” 李莞站起身,这才抬头看向他们。 俞奉尧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肤白如玉,高鼻剑眉,眼窝较一般人深,使他的眼神显得特别神秘深邃,是那种英俊到妍丽的长相,只是他气质沉静,反而容易让人忽视这点。 他冷声道:“李小姐今天倒是十分低调,就带了这么几个护卫,若是在街上被人冲撞了,令堂和令兄岂不是又要心疼了。”说着瞟了眼李莞身边的护卫。 李莞抿唇笑道:“谢申国公关心。只是小女子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有人那么不长眼,而且街上还有巡城的护军,若是真有不怀好意的人,各位军爷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若是连他们都摆不平,想来凭我们府上护卫的三脚猫功夫,应该也没什么指望,还是别带出来丢人现眼了。”语罢若有所指的看向他身后,谦逊一笑。 “你……” 霍澜眼神一懔,荀礼赶紧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低声道:“不要冲动,你忘了国公爷是怎么训斥你的?” 仿佛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霍澜猛地冷静下来。 没错,万事自有国公爷定夺。 俞奉尧像是没听出李莞话里的讽刺,淡淡道:“李小姐说的有道理。” 李莞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里反倒有些搞不懂他的目的。笑了笑,对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即对兵马司的人道:“各位军爷可以搜查了,耽误了时候,府里的人见我们迟迟不归只怕会着急。” 兵马司的人上前掀起车帘看了看,装模作样的搜了几下,暗中朝俞奉尧看去。 俞奉尧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他身后的荀礼就微微颔首。 兵马司的人松了口气,高声道:“放行!” 李莞朝俞奉尧轻轻一福:“李莞就先行一步了。” 然后上了马车,一行人缓行而去。 荀礼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道:“看来这小姑娘还有几分胆识。” “什么胆识,分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霍澜嘀咕道,“真不知道李大人那么彬彬有礼的人,怎么养了个这样的女儿……” 俞奉尧听到这话心中一动,问道:“派去湖州的人回来了吗?” 荀礼恭声应道:“还没有,估计还要两三天。” 俞奉尧点点头,拉起缰绳:“走吧。” 三人骑着马绝尘而去。 寻芳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肉末蛋羹摆到桌上,抬头看见李莞趴在靠枕上若有所思。 “小姐,可以用晚膳了。” 李莞“嗯”了声,起身坐到桌边,接过寻芳递来的银著。 “小姐是在担心申国公的事吗?” “哦,不是。”李莞朝她笑了笑,“本来我是真的挺担心俞奉尧揪着我不放,但今天在街上遇着,我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想必是没把我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吧。”她露出挪揄的表情。 “但是他不是派人去湖州查当年夫人收养小姐的事了嘛,还让人去寻那个丘道士,难道不是对您心存疑虑?” “打听人这种小事,他又不用亲自出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未必就是真的在意。”李莞喝了口汤,继续道,“他干嘛要派人去湖州?不就是因为在京城查不出什么不妥来,不然他早就来找我麻烦了……我有种感觉,他最近应该是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我们两次遇见他,他都像是刚回京城……” 寻芳同意的点点头:“也是,他掌管着金弩营和银扇卫,平常肯定事儿多着,说不定真没空理会咱们。” 她又问:“既然不是这件事,那您在想什么呢?” 李莞咽下嘴里的米饭,道:“我在想曼卿的事。” “六小姐的事?”寻芳有些惊讶,小姐先前才让她们别瞎捉摸了,自己反倒…… 李莞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我指的不是金家的事。我是在想,要是荣宁侯和王夫人铁了心想把曼卿嫁到金家,王太君在的时候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她不在了,那他们不就肆无忌惮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王太君还健在的时候,赶紧给曼卿订门好的亲事,让她尽快出嫁……” 寻芳怔了怔,随即笑道:“这倒真是个不错的法子。” “不错是不错,就是实施起来有点难度。”李莞皱了皱眉,“不知道王太君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且这个人选也是个问题,若是人没选好,岂不是让曼卿逃过虎口又进了狼窝……” 寻芳看着李莞还显稚嫩的脸,想到她还没及笄就开始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觉得颇为有趣。 “这事儿也不急,王太君的身子看起来好着呢。”她帮李莞夹了点香菇鸡丝,笑道,“您吃完饭再想吧。” 李莞听出她话里的笑意,脸上有些尴尬,胡乱夹了点菜塞进嘴里。 磨磨蹭蹭吃过饭,小丫鬟进来把碗碟撤下去。 撷芳进来道:“小姐,刚才姑太太身边的梨香过来说,今天是皓然少爷的生辰,晚上请老爷夫人还有您和小少爷过去吃饭。” “我知道了,你准备一份贺礼吧。” 李莞挪到书房的软榻上看书,消磨了一下。 接近酉正,才又梳洗更衣去了李夫人那儿。 李夫人看见她十分高兴:“正想打发人去叫你呢,你就来了。” 李莞上前给她行礼,笑道:“今天是皓然表哥的生辰,姑姑早上派人跟我说了,我特地来跟母亲一块儿去给表哥庆生。” 说着话,李知著也来了。 李莞最近都没怎么看见他,就道:“著儿最近在做什么呢?” 李知著仰着脸看她,大声道:“我在练习吹埙!” “是吗,练的怎么样了?” 李知著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我现在已经会吹曲子了。”说着让他的丫鬟拿埙给他,当场吹给李莞听。 只是一支很简单的童谣,但是声音十分清晰,音调也很准,让李莞十分惊讶,没想到他进步这么快。 她对李夫人道:“母亲请了师傅教著儿吹埙吗?” “娘没有给我请师傅!”李知著抢先道,“是昱哥哥教我吹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定时发布出了问题,这章是手动的……更新晚了抱歉! 第28章 庆生 “哦。”李莞眨了眨眼,没想到顾成昱这么有闲心,他不是应该忙着监视戈羿…… “是啊,顾公子真是个不错的人,言出必行。”李夫人满脸赞赏,“他当时说要教著儿吹埙,我们都以为是他的一句戏言,没想到他果真这么做了。都是顾阁老教导有方啊。” 重承诺,确实是君子所为。 李莞不由点点头,她虽然与顾成昱接触不深,但也能感觉得出他的确是个君子。 三个人说了几句话就一起去了东院。 陈太太亲自把他们迎进了正厅。 “怎么不见皓然?”李夫人奇道,“这个点书院已经放学了吧。” 陈皓然在李老爷的帮助下,已经正式拜在恒德书院宋先生门下,每天都要去书院上学。 陈太太笑道:“他的同学知道今日是他的生辰,想给他庆生。都是有身份的少爷公子,皓然不好拒绝就应下了。不过他让小厮回来报过信了,会尽快回来。” “是该如此。”李夫人点点头,“虽然皓然去书院是为了读书,但这未尝不是经营人脉的好机会。正好老爷也还没回来,咱们就等等吧。” 陈太太就让人上了些点心水果,陪着李夫人和李莞聊天。 李知著和陈卉然手拉着手去院子里玩儿了。 酉末的时候,陈皓然回来了,他恭敬的给长辈行礼。 陈太太关切道:“喝酒了?” “略喝了两杯,大家敬我酒我不好推辞。”他脸颊微红,但语声平稳,眼神清明,应该没喝多少。 陈太太微微颔首:“你舅母和表弟妹特意来给你庆生,你快去梳洗下再过来用膳。” 陈皓然恭声退下。 李老爷还没有回来,李夫人正想打发人去问问,外院的小厮带着贺礼进来禀道:“老爷有事脱不开身,让夫人和姑太太不用等他。” 李老爷是长辈,陈皓然过生辰他不是一定得到场。 李夫人就道:“那我们就别等了,传膳吧。” 陈太太就吩咐丫鬟传膳。 这时,陈皓然回来了,换了身靛青色圆领袍,看起来神采奕奕。 大家纷纷拿出贺礼。 李夫人的是本《四书注解》,陈太太的是文房四宝,李莞送了对玉石镇纸,李知著和陈卉然分别送了个笔洗和笔架。 陈皓然给众人道了谢,大家其乐融融的吃了晚饭,丫鬟上了茶。 陈太太问陈皓然:“今天给你庆生的都有哪家的公子?” “武安伯府的世子和大少爷,工部林大人的公子,定国公府的四少爷……还有朝阳公主府的三爷。” “董三爷也在?”李夫人大吃一惊。 陈皓然点点头:“董三爷来书院拜访宋先生,恰巧知道范世子他们要给我庆生,大家就一起去了。” 李夫人闻言颇为担心:“董三爷性子颇为傲慢,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三爷为人十分豪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还特意让人去珠玑阁买了套文房四宝送给我当贺礼。” 陈皓然曾听人提及朝阳公主府的三爷,都说他为人十分狂傲。但今日相见之后,他却觉得言过其实,董三爷虽然有些张扬,但他出身高贵难免有些脾气,这也是能理解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并没有瞧不起自己,不但十分大方的送了珠玑阁的文房四宝,还说有机会带自己领略京城的风土人情,表现的十分友好。 还送了贺礼?李夫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李莞想了想道:“表哥现在是宋先生的学生,董三爷向来与宋先生亲近,他对表哥这种态度也算情理之中。”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李夫人点点头。 喝了茶,李夫人就带着李莞和李知著告辞了。 回到残荷馆,洗漱后,李莞靠在床头接着看先前那本书,看着看着灵感来了,又跑到书房写写画画,弄到半夜才睡。 可能是白天想太多,竟然做起了噩梦,出了一身冷汗。 一觉醒来,感觉睡裙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她张嘴想喊人进来,一眼看到窗边的软榻上趴着个人。 海棠一样娇嫩的脸,明亮的杏眼正笑眯眯的瞅着她:“莞儿,你醒了?” “曼卿?”李莞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 王曼卿翻身从榻上坐起来,笑道:“我都来了大半个时辰了。” 李莞从床上下来,嗔道:“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我听寻芳说你昨天熬夜了,看你睡得那么熟就没叫你。” 寻芳和撷芳听到声音,知道李莞醒了,进来服侍她梳洗。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梳洗一下。”然后进了卧室旁的净房。 寻芳用温水浸湿香巾,避开李莞胸口的木牌,仔细帮她擦了擦身子,换了件白绫袄,披着头发走出来。 李莞坐到梳妆台前,寻芳麻利的给她梳头。 从梳妆台的镜子里,李莞看到王曼卿正趴在软榻上翻着本书。 “你看什么书呢?” 王曼卿抬起头:“你说这个?”她拿起书晃了晃,“这不是书,是账册。” “账册?” “嗯,我母亲的陪嫁。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母亲的陪嫁现在是吴管事在打理,账册一式两份,我手里的那份由乳母管着。” 寻芳用玉簪把李莞的头发挽好,她转过身看着王曼卿:“那天我就想问你了,你对吴管事了解多少?” 王曼卿忖度道:“我是府里的小姐,他是外院的管事,平日里基本上没有交集。每年交账的时候,也不过隔着屏风说两句话,对他谈不上了解。那天你走后,我让人去打听,据说他很有能力,如今不但管着我母亲的陪嫁,还管着侯府的两个田庄。” 李莞意味深长道:“这么说来他还挺得你二伯父的信任?” “可能吧……” 王曼卿脸色怅然:“我父母去世后,大房的奴仆渐渐都重新配了差事,何况是我母亲的陪房……我现在只隐约记得,我娘还在的时候,不管是外院的管事还是庄子上的人,每隔段时间就会来请安……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那些人了……” 李莞有些疑惑:“怎么会?就算你母亲不在了,你依然他们的主子,怎么可能不来请安?”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王曼卿苦笑道,“当年我娘病重,怕她走后我没个依靠,特意请了娘家人来,要我祖父母当着他们的面,把我娘的陪嫁和大房的私产全部记在我的名下,还要求在我及笄之前,这些财产必须由我外祖家的人管理……” 李莞讶然,没想到王大夫人这么的……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我娘不是那种重财重利的人,她只是怕我年纪小被人欺负。当时我祖父年纪大了,父亲死后二伯父封了世子,府里的大半事务都由他掌管着。”王曼卿怕她误会,急忙解释道,“父亲和二伯父虽然是同胞兄弟,但感情却不是太好。本来祖父和祖母都已经同意了我娘的要求,但是二伯父却死活不同意,说我母亲的陪嫁他管不着,但是大房的财产是侯府的,怎么可以交给外人。等我嫁人的时候,侯府绝不会少我一分嫁妆,但是想把财产记在我的名下,绝对不可能。” “那后来呢?” “后来事情闹大了,我娘就把这事报到了大理寺。当时的大理寺卿是我外祖父的门生,自然是想帮我娘的。但是别说那时候老侯爷还在,不可能分家产,就算能分,大房没有儿子……所以事情一直僵持着。”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整个京城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祖父一气之下过世了……” 李莞一惊,老侯爷竟然就这么被气死了……当时还是世子的荣宁侯不是就更肆无忌惮了。 “二伯父袭了爵位,就更不会妥协了。他不知道怎么搭上了梁王的关系,梁王出面,大理寺最终偏向了我二伯父。而祖母因为祖父的去世,对我娘冷淡下来,连我外祖父一家也记恨上了。我娘去世后,祖母就不准我再与外祖父一家来往,也不喜欢我亲近我娘留下来的人。”王曼卿的声音里充满无力感,“我当时太小了,没有能力反驳,时间久了就成现在这样了……” “那你外祖家呢?他们没来看过你吗?” 王曼卿无奈道:“起初几年还派人来看我,但祖母都让我避而不见,后来就不再来了。如今我们已经有六七年没联系过了。” 李莞想到刚才她说大理寺卿是她外祖父的门生,就问道:“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外祖家是干嘛的呢!” 王曼卿笑道:“我娘是苏州乔家的嫡女,我外祖父是江南大儒乔思明。” 李莞在江南住过几年,对江南的一些人物略有耳闻,这个乔思明她知道,先帝永熙五年的状元,与恒德书院的宋先生一样,是大康教育界的泰斗。 没想到王大夫人竟然是乔家的女儿,乔家在江南地位超然,江南的不少官员都曾是乔思明的门生。 想到这儿,她坐到软榻上,正色对王曼卿道:“曼卿,你有没有想过跟你外祖家联系一下?” 真是醉,定时发布弄不了! 第29章 写信 王曼卿犹豫道:“可是祖母……” “你要是担心老太君不悦,可以先瞒着她。”李莞赶紧道,思路清晰的给她分析其中的利弊,“你想啊,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你在她身边的这些年也算尽了孝道,现在该是为你自己考虑了。你二伯父和二伯母凭什么敢把你嫁到金家去?不就是因为除了老太君,他们就是你唯一的长辈,可以随意决定你的婚事。但是你还有外祖父呀,只有他肯为你出头,你伯父他们都得靠边儿站!” 说到这儿,她心中一动:“估计金家想娶你,跟你外祖家不无关系……” “你是说……”王曼卿立刻反应过来。 李莞点点头。 “所以你更要把现在的处境告诉你外祖父。他当年肯帮你娘,现在就一定不会看着你受欺负,你毕竟是他嫡亲的外孙女!” “没错,我小时候外祖父和外祖母最疼我了。”王曼卿的眼睛有些湿润,“我以前过生辰,他们都会派人送礼物给我,爹爹去世后,每个月都寄信来。娘生病了,舅舅和舅母还亲自来京城看我们……” 她想到当初那种亲人间的温暖,和这些年在府里受的委屈,不由低声啜泣。 李莞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疼惜的握住了她的手。 王曼卿哭了会儿,觉得心里好受些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李莞一眼。 李莞微笑着看她,目光十分柔和温暖。 王曼卿道:“可我要怎么送信去江南呢?” “我可以找人帮你送,你直管写好了!” 王曼卿不知道李莞有什么办法,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看出李莞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心里对她平添了许多信任,闻言道:“好,等我把信写好就来找你。” 她看了看手里账册:“那这个?” 李莞笑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联系你外祖家,这个反倒不急了。” 王曼卿道:“好,我听你的。” 李莞看到她信任的眼神,心里微微感觉有些异样。 这时寻芳进来道:“小姐,六小姐,要不要传午膳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正过一刻。” 李莞就对王曼卿道:“那咱们就先吃午饭吧。” 王曼卿点点头。 吃过午饭,王曼卿想起上次李莞说过的多种口味的蛋糕,兴致大发,拉上李莞跑到厨房找荟娘,三个人在厨房里消磨了一下午。 李夫人知道王曼卿来了,吩咐大厨房做了丰盛的晚膳送到残荷馆来。 华灯初上的时候,王曼卿才带着两个新做的蛋糕,一匣子荟娘亲手做的精致糕点回了荣宁侯府。 第二天,李莞吃过午饭,打算去给母亲请个安。 进了院门,正院的丫鬟恭敬的迎她进去。 两个八九岁的小厮正在院子里玩儿,李莞问道:“著儿也在?” 丫鬟笑道:“顾公子来找三少爷,顺道一起来给夫人问安。” 顾成昱来了? 李莞脚步一顿,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回残荷馆,晚上再过来。 这时丫鬟已道:“先前夫人还在念叨您呢,小姐快请进吧。”然后上前替她打起门帘。 李莞只好敛了心思,进了屋。 李夫人坐在临窗的炕上,正跟一身青莲色宝相花纹锦缎袍的顾成昱说话,李知著坐在她身边,有些百无聊赖的玩着衣角。 丫鬟禀道:“小姐回来了!” 李知著抬起头,双眼一亮,“蹬蹬蹬”的冲过来扑到李莞怀里。 李莞喜欢弟弟亲近自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才上前给李夫人行礼。 李夫人嗔笑着瞪了李知著一眼,才笑眯眯的对李莞道:“怎的这时候来了,吃过午膳了吗?” 李莞笑着点头:“吃过了。” 李夫人就指着顾成昱道:“顾公子,你见过的。” 李莞侧身朝他一福:“李莞见过顾公子。” 顾成昱站起身笑着喊了声“李小姐”,还是如她印象中那样温润谦和。 李夫人看着相视而笑的俩人,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她伸手把李莞拉到身边,对顾成昱道:“你既然跟着惟劼和月儿喊我一声姑母,就把莞儿当妹妹吧,‘李小姐’‘顾公子’的听着生分!” 语气十分亲热。 李莞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母亲什么时候跟顾成昱这么熟了? 顾成昱也很意外,不过看到李莞的神情后,他心神微动,已笑道:“姑母说的是。”然后朝李莞喊了声“妹妹”。 李莞有片刻呆愣,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她就又多了个哥哥? 她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特别是感觉到顾成昱看过来的兄长般温和的目光,她更觉得浑身不对劲。 在她心里,顾成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不久前他们还是陌生人…… 李夫人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是害羞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李莞只好挤出一个笑脸,别扭的喊了声“哥哥。” 过了两天,王曼卿来找李莞。 “我住的地方不方便,所以没写。”她隐晦的告诉李莞。 李莞知道她的意思,她住在王太君屋子里的暖阁内,到处是服侍的人,难不保信的内容会让人偷窥到。 “没关系,现在写也一样。”李莞喊了寻芳准备笔墨,和她一起去了书房。 王曼卿身姿笔挺的坐在书案后,面带犹豫,迟迟没有下笔。 或许她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毕竟那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突然要她跟一个不熟悉的人坦露心声,确实不容易,即便那个人是现在最可能为她谋划的人。 李莞朝寻芳使了个眼色,笑道:“我刚起床不久,还没吃饭呢。你先写着,我去吃点东西。” 王曼卿没多想:“那你快去吧。” 寻芳便顺势跟在李莞身后出了书房,把空间留给她和贴身丫鬟芍药。 李莞虽然是临时找的借口,但确实觉得有点饿,就让丫鬟上了两盘点心。 她吃的很慢,一来是拖沓习惯了,二来是想让曼卿有足够的时间。 过了大半个时辰,王曼卿才把信写好,从书房里出来。 芍药把已经装进信封的信递给她,她接过来,放到李莞面前:“下面的事就拜托你了。” 她的语气十分认真,李莞忙正色道:“你放心,我会让人把信完好无损的交给你外祖父的。”然后就让撷芳把信缄好,安排妥当的人送到宁波去。 王曼卿眼里闪过忐忑的神色:“……要不你帮我看看吧……我多年未曾和外祖父联系了,也不知道措辞妥不妥当。”起初还有些迟疑,后来语气越来越肯定,“对,你帮我看看……事情牵扯到金家,还是谨慎点好。” 每个人都有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的事,李莞一直都觉得,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应该尊重对方的隐私。她把曼卿当最好的朋友,朋友遇到困难的时候,她理所应当出手相助,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帮曼卿作任何决定。 她站在旁观者的身份,更能看清楚局面,若是由来她打磨给乔思明的信,自然可以更透彻的分析利弊,说服他为曼卿出头。但是对曼卿来说,这封信不光是求助,也是感情的疏泄。 她不想给这种感情镀上任何功利的色彩。 “不用了。”她对王曼卿笑笑,“孙女给祖父写的信,我就是添上十句也比不上你一句。你外祖父收到你的信肯定会很高兴的。”毫不犹豫的把信交给了撷芳。 王曼卿闻言,嘴角绽开一个小小的微笑,眼里的忐忑也变成了期盼。 撷芳见她没有异议,当着她们的面把信缄好,揣进袖袋里:“那奴婢现在就把信送出去。” 李莞点点头,王曼卿朝她客气道:“麻烦你了。” “六小姐快别这么说,我们小姐把您当知心密友,能给您跑腿是奴婢的福气。”撷芳笑盈盈的奉承她,直把她说的满脸是笑,心里对李莞更加亲近了。 “你急着回去吗?”等撷芳走了,李莞问王曼卿。 “不急,怎么了?” “没什么,你若不急就吃了晚饭再走。荟娘新做了几道菜,味道很不错。” 王曼卿想到回去也没什么事,还要应付那些烦人的苍蝇,就道:“好呀!荟娘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李莞笑着让人去厨房通知荟娘,让她晚膳做几样新鲜的菜肴给王曼卿尝鲜。 王曼卿对吃的东西都十分钟爱,想到今天有口福了,金家的事也有了解决的办法,心情顿时飞扬起来,惬意的喝了口茶,靠着炕上的大软枕舒服的叹了口气。 “小姐,书房那里还要整理吗?”看她们忙完了,胜芳问道。 经她一提醒,李莞才想到曼卿来的时候,她正打算和胜芳远芳一起整理一下书房。 她不喜欢让丫鬟整理书房,所以打算趁这几天有空,好好把书房理一下,最好能把那些书画分门别类,免得受了潮或是让虫蛀了。 “先放着吧,等过几天再说,反正也不急。”她淡淡道。 曼卿在这儿,若是现在去理书房,她肯定会一起去的。书房里难免有些东西不适合让她看到,李莞不想多事。 “对哦,你的书房也太乱了吧,平时都不整理的吗?”王曼卿想到那些放得乱七八糟的书和卷轴,不由诧异道。 更新时间改为晚九点! 第30章 生气 虽然她的书房确实挺乱的,但是曼卿这么直白还是让她有些小小的尴尬:“很乱吗……还好吧,我主要是怕丫鬟整理了以后,我不好找东西……”她摸了摸鼻尖,立刻给自己的懒散找了个借口。 王曼卿笑了笑,没再问,道:“过几日就是屈大人的好日子,你要去吃喜宴吗?” “我不想去。我要是去了,肯定会被那些夫人小姐问个不停,想想都觉得麻烦。你呢?” “我当然要去啦。”王曼卿笑着连连点头,“祖母和屈太夫人交好,我们必定要去恭贺大喜的。不光我们家,卞京的大部分公卿世家应该都会去,毕竟屈大人现在是如日中天。哦,对了,你表哥和表姐到时候肯定也会去,大家又能小聚一次了。” 李莞见她笑容满面,看来跟范惟劼几人关系不错,上次在街上遇到顾成昱,似乎跟她也很熟悉,看来平时是常常在一起玩儿了。 想到这儿,她问王曼卿:“你平时就跟表哥表姐他们玩儿得好吗?” “可以这么说吧。”她坦然道,“京城的公卿之家盘根错节,各府的公子小姐,只要是跟我同龄的我都挺熟的。只是这交际圈也分亲疏,我们家跟武安伯府关系好,所以我常去那儿。而且惟劼和月姐姐人很好,我跟他们也挺亲近的。” 李莞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曼卿就对她表现出善意,可能与范惟月兄妹俩不无关系。不过她只说范惟劼和范惟月,没提其他几个人…… 王曼卿注意到她的疑惑,解释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伯爷为人最宽和……” 武安伯范平青是范惟劼和范惟月的父亲。 李莞勾唇浅笑,曼卿不但聪明,而且很心细。 此时正院里,李夫人正摸着一套红宝石头面细看。 眠月在旁边无不惋惜的道:“品相这么好的红宝石可不多见,您不如留着,以后给大少奶奶当见面礼。” “知微还要靠屈大人提携,他新婚之喜,我们送份大礼也是应该的。而且新夫人可不是寻常女子,一般的东西只怕她瞧不上。”李夫人边说边把手上的发钗放回箱子里,示意她收起来,“至于儿媳妇的见面礼,我早有准备。当年我出嫁的时候,母亲私下给了我几件压箱底的好东西,这么些年我都没动过,就是想留着以后传给儿媳妇。” 说着让安妈妈取来一个带锁的小箱子,从镜奁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 只见大红姑绒的衬布上放着十来枚祖母绿宝石,个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 眠月还是第一次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叹。 “两个儿媳妇,再加上莞儿,够用了。”李夫人满脸笑意,瞅着箱子里的东西看了半晌才重新让安妈妈锁起来放好。 “说起来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夫人也该为他找门好亲事了。”安妈妈道,“咱们大少爷样貌出挑,如今又有功名在身,正是说亲的好时候。” 李夫人赞同的点点头:“我最近正在寻思这事。早两年老爷说让他一心一意在军营里历练,亲事可以缓缓。我想也有道理,男子跟女儿家不一样,晚点成亲也无大碍,再加上当时确实没有合适的,我就没急。年底知微就满二十一了,身边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对……我看有空的时候回趟娘家好了,让我娘和大嫂帮忙看看……” 安妈妈听到这儿,笑眯眯道:“夫人忘了过两日就是屈大人的大喜日子,到时候各府的姑娘小姐都会去,您还不看花了眼?”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李夫人恍然大悟,随即一想,莞儿下半年就满十四岁了,也应该开始说亲了。 她问眠月:“小姐那边怎么样了,王六小姐走了吗?” “还没有,小姐留她用了晚膳再回府。” 李夫人若有所思道:“看来莞儿跟王六小姐倒是投缘……” “王六小姐最近来得挺频繁,您看是不是让人留意一下残荷馆那边……” “眠月。”李夫人突然敛了笑,淡淡道,“我原来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眠月心口一紧,垂下了眼帘:“残荷馆的事自有小姐说了算。” “记得就好。刚才的话,我不想听第二次。” “是,奴婢明白了。” 安妈妈见状就朝眠月使了个眼色,笑道:“伯府那边送了框新上市的杨梅来,你先前不是说要给残荷馆那边送点去?小姐最喜欢吃这些零嘴了,趁现在送过去正好在晚膳前尝尝鲜。” 眠月小心翼翼的瞟了李夫人一眼。 “去吧。” 她如蒙大赦的朝李夫人福了福,退了出去。 等眠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李夫人才叹道:“这丫头,亏我一直觉得她是个伶俐的……” “再伶俐的人也有转不过弯的时候,眠月她们不知道前因后果,难免会糊涂,您宽宽心。”安妈妈道,“何况您对小姐……也确实是……” 李夫人一眼横过来:“你也有意见?” “您想哪儿去了,奴婢哪会有什么意见。小姐是您和老爷的掌上明珠,您怎么疼她宠她都理所应当。” 安妈妈跟在李夫人身边快三十年了,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见她面色不爽,连忙捡了软话说。 李夫人脸色微缓。 安妈妈这才委婉劝道,“小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奴婢知道您怕她受委屈,所以千方百计对她好。以前在湖州老家的时候,大太太不过是背后说了几句闲话,您就当着她的面把那些多嘴的下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让她颜面大失。本来咱们二房和大房的关系本来就颇为紧张,为了这件事,您与大太太更是变得势同水火,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让您带着孩子回京……老太太一向是偏心您,可因为小姐的缘由,倒与您生疏了许多……” 李夫人听到这儿,脸上露出几分失落。 与婆婆之间的隔阂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嫁到李家这么多年,老太太一直将她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她性子高傲,看不惯大太太惺惺作态的样子,俩人不时有些摩擦。 每次她与大太太发生口角,老太太总是护着她。 但是自从她为了莞儿与大房撕破脸后,老太太觉得她不懂顾全大局,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待她再不像从前那样…… 安妈妈继续道:“本来老太太对小姐虽不像对少爷们那般疼爱,也还有几分喜欢。可是当年咱们上京的时候,老太太为何独独以小姐生病为由,不许她同行?您声泪俱下的哀求,老太太都没有心软半分,后来若不是老爷送信回去,老太太还不知道要把小姐留到何时。您再看现在,每次老家那边送信过来,可有只言片语问及小姐?” 李夫人眼里浮现些许不确定。 “奴婢说这些并不是想寻小姐的不是,只是觉得您有的时候还是得顾及顾及他人的眼光。小姐一天天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李家是湖州的望族,老太太人脉深广,在各府的宗妇中颇有声望。当初您若是能忍一时之气,老太太看在您的面子上,未必不愿意出面为小姐奔走,小姐未尝不能像大房的两位小姐一样,寻得门好亲事,嫁入湖州甚至江南的世家为妇,过自己的小日子,总好过现在在这偌大的京城里百般小心,处处矮人一截……” 李夫人本来认真的听着,突然眉头一皱:“矮人一截?什么叫矮人一截?” 她的声音十分尖锐,噎得安妈妈骤然愣住。 李夫人已厉声道:“我的莞儿哪点不如人,论品性,论样貌,那些所谓的世家小姐哪点越得过她?” 安妈妈直觉自己弄巧成拙,心里焦急不已,嘴上却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李夫人也无需她回答。 “原来你心里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想法,觉得我不该对莞儿好,不该疼她宠她!”她看向安妈妈的目光刀子般锋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在背后乱嚼舌根也就算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当年的事一清二楚,难不成也和他们一样有眼无珠?”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安妈妈满脸急切的辩解,“奴婢只是觉得,小姐毕竟不是您亲生的,您好歹要……” “不是我亲生的?”李夫人眼神骤变,满是嘲讽,一字一句道,“亲生的如何?不是亲生的又如何?李家是什么身份?老爷又是什么身份?” 她一连串问句下来,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巴掌拍到茶几上:“难道你是觉得莞儿配不上这李府大小姐的身份吗?” 安妈妈顿时傻眼了,“啪嗒”跪了下去。 她垂着头,觉得眼睛酸涩异常,声音带上一丝哽咽:“……夫人,您何出此言。老奴伺候您几十年了,从来都是和您一条心,怎么会不知道您待小姐的心意。可是世道如此,嫡庶有别,纵使您万般计较,也避不开这尊卑常伦……小姐多年来小心谨慎,处处忍耐,生怕惹人注目,招来怀疑。她已是这般艰难,您又何必再让她为难,害她白白遭受旁人的风言风语……” 安静的内室里,安妈妈的声音细小而又清晰,每个字都生生的戳到李夫人心上。 第31章 屈府 李夫人凌厉的目光逐渐暗淡下来,浑身像是泄了气一样。 她低着头喃喃道:“没错,都是我害的……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至于只得莞儿这一滴骨血,孤苦伶仃的留在这世上熬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说着便是泣不成声,眼泪一滴滴落在膝上,洇成一片。 “夫人,老奴知道您心里苦。”安妈妈掏出帕子给她擦泪,“万事有因皆有果,这世间的事有谁能提前预料,您不用把错往自个儿身上揽。这些年您对小姐已经够好了,也算不负旧人所托,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啊!” “今时不同往日……今时不同往日……” 李夫人神情恍惚,反复念着这句话。 安妈妈以为她是明白了这个道理,眼里终于露出一丝宽慰。 她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正打算再出言安慰几句,就见李夫人原本飘忽的眼神一点一点坚定起来。 “就算今时不同往日又怎样!”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桌角,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执拗:“无论如何,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莞儿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安妈妈错愕无语。 到了屈复成亲这日,屈府果然宾客盈门,人潮如织。 李莞随李夫人下了马车。 她现在心里颇为郁闷,本来她今天是不打算来的,但母亲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说这种宴请十分无聊,有她陪着说说话才有意思……她只好来凑这个热闹了。 “李夫人,您来了!” 一个穿石榴红牡丹穿花织金通袖袄的妇人迎上来,一边语笑晏晏跟她们打招呼,一边指使丫鬟引随行的仆从下去休息。 李莞虚扶着李夫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董二夫人。 竟然是董二夫人在门口迎客! 李莞不由目露诧异,随即又释然了。 屈复如今是孑然一身,内院没个主事的女人,总不能让下人来接待客人。婚事既然是皇帝赐的,操办婚礼的人估计也是他指的。只是不知道这事是屈复自己求的,还是皇帝主动管的…… 不过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顶着御赐光环的好事。 董二夫人是朝阳公主的媳妇,而朝阳公主乃皇帝胞妹,身份尊贵,若不是皇帝首肯,她老人家可不会平白无故来揽事儿…… 李莞微微一笑,上前给董二夫人行礼。 大家寒暄两句,由丫鬟引着去宴客的地方。 这座府邸是皇帝新赐的,不少地方都能看出修葺的痕迹,不过还是花团锦簇,树木成荫,风景优美。 宴客的地方叫芝锦堂,远远的就能听见里面的喧哗声。 李夫人一露面,立刻有相熟的人上来寒暄。 李夫人若是向李莞介绍人,她就上前见礼,否则就安静的跟在李夫人身侧,一言不发。 好几次她看李夫人与人说得高兴,就想自己找个地方呆着,但李夫人像是时刻注意着她一样,每当她露出一点走开的意图,李夫人就会把话题扯到她身上,让她避无可避。 李莞不喜欢这种人多喧闹的场合,刚开始还能强迫自己笑着应付几句,渐渐的就有些厌烦,但是又想让李夫人察觉,心里十分郁闷。 她环顾四周,见几个女孩子坐在角落里聊天,没一个是她见过的。 曼卿怎么还没来…… 李莞不由在心里腹诽。 她今天本来不想来的,但不知为何,一向好说话的李夫人这次态度非常坚决,非她跟着一起来。 耳边充斥着旁人的谈笑声,李莞觉得脑门开始疼了…… 刚好这时一个小丫鬟过来送茶点,她就凑到李夫人耳边轻声道:“母亲,女儿想去方便一下。” 李夫人正在和一位夫人说话,闻言不疑有他,立刻让那个小丫鬟带她去。 小丫鬟引着李莞穿过大半个院子,到了西边一处角门。 “李小姐,里面就是恭房。” 李莞道:“你去忙吧,我这儿不用伺候了。” 小丫鬟面露犹豫。 “今日贵府办喜事,事情多着,你先去忙,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就这么点儿距离,你难不成还怕我走丢了?” 小丫鬟本来手头上就有不少事要做,略一思量,点头道:“那婢子先告退了。” “去吧。” 等她走远了,李莞才垮下脸。 李莞从院子里拐出来,刚才来的时候,她看到旁边有一片小树林,打算去那儿清静片刻。 林子里果然很安静,芝锦堂里的喧哗声隐约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 李莞在林子里逛了圈,找了棵长得最好的树(外貌协会没办法),把随身的帕子铺到树下,坐了下去。 不是她想作,只是出门赴宴,她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得顾及一下李夫人的颜面,万一把衣服弄脏了就不好了。 她靠到树上,后脑勺抵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轻轻的用手指按压太阳穴。 说起今天这身衣服,还是李夫人为她精心搭配的。 不同于上次去武安伯府的华丽,这次李夫人完全是根据她的身材和气质挑选。 浅碧色广袖薄袄,外面套了件粉色底织虫草的马甲,配上白色的百褶裙,清雅又不失活泼。 头发也在李夫人的示意下梳成高髻,插了两柄镶珍珠的梳篦,一支碧绿的莲花头玉簪。 想起今天李夫人异常的举动,李莞就感觉心里微微不安。 先是精心为她装扮,然后又不许撷芳她们跟来伺候,到屈府后又坚持把她带在身边,感觉像是……诚心想把她介绍给她的那个贵妇圈子。 虽然以前也有类似的事,不过李夫人的态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急切过。 母亲难道是想…… 李莞想起昨天听撷芳和寻芳闲话,母亲最近开始张罗着给大哥定亲,今日来赴宴,除了吃喜酒,也是想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女孩子…… 不会是想给她定亲吧? 李莞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眼睛猛地一睁开。 啊…… 她不禁在心里低呼了声。 眼前竟是一张倒着的人脸,乌黑的眼眸如同一汪清泉,清澈透明。 李莞纵使心里波澜起伏,脸色却是分毫不变,目光转了转,把对方打量了一番。 十五六岁的少年,双脚倒挂在树枝上,穿着灰色的短褐,腰间别着把精巧的弯刀,刀鞘是牛皮做的,上面纹着奇怪的图案。 李莞的眼珠子提溜转了圈,重新回到他脸上,静静的瞅着他。 “你看什么?” 过了半晌,那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还小,他的声音意料之外的清脆好听。 李莞勾了勾唇:“看你憋气能憋多久。” 这少年竟然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凑过来,除了身上有点功夫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一直屏住了呼吸,否则当他的脸接近李莞的时候,她必定会感觉到他的呼吸。 少年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利落的从树上翻下来,站在离李莞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她。 李莞扶着树干站起来,仔细清理裙摆上的尘土,又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衣襟。 少年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莞没有理会他,轻轻福了福:“这位小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少年快步挡在她面前,笑道:“你这人有点儿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李莞不清楚他的身份,不愿与他过多纠缠,遂道:“一面之缘而已,公子不必知晓我的名字。” “既然是第一次见面,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你怎知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李莞没有吭声。 少年又道:“你是来喝喜酒的吧?是哪个府里的小姐?” 李莞见他虽穿着朴素,但谈吐举止落落大方,不像是普通人,不想轻易得罪人,给自己惹麻烦。 她正打算应付两句,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屈婕,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事耽搁了,可不是故意来迟……咦?” 李莞顺着少年的目光转过身,看见来人,眉梢微动。 “李、李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李莞见过三爷。” 董临之手里提着两坛酒,诧异的看着李莞。 “原来你们认识啊?” 少年笑看着李莞和董临之,眼神十分耐人寻味。 李莞笑了笑没说话。 董临之道:“对啊,我们认识。”然后向少年介绍李莞,“这位是礼部侍郎李大人的千金。” 少年恍然大悟,冲李莞点点头:“李小姐。” 既然董临之正经介绍了,李莞就大方朝少年行礼:“公子有礼。” “噗!” 董临之突然大笑起来。 李莞不明所以,瞥了他一眼,暗暗在心里腹诽了声“毛病”。 董临之指着少年道:“又一个被你欺骗了的!” 欺骗?什么意思? 李莞纳闷的看着他俩。 少年笑而不语,董临之就道:“这小子是屈大人的妹妹,屈婕。” 妹妹?! 女的?! 李莞难以置信的看向少年。 她自认自己还是有点眼力的,若是男扮女装,她总不至于毫无察觉。 她不由仔细的打量眼前之人。 身量颇高,比她还要高半个头,浓眉大眼,鼻梁很挺,皮肤不是很白,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盘在头上,看人的时候眼神格外清明,整个人感觉十分爽利。 无论是样貌还是言行,哪有一点女子的样子? 第32章 屈婕 屈婕爽朗一笑:“李小姐,让你看笑话了,我随意惯了,你别介意。” “屈……小姐,多虑了。” 李莞收回了好奇的目光,真诚道。 她似乎是听人提过,屈复有一个同胞妹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物。 “你还是直接喊我屈婕吧。”屈婕的表情颇为无奈。 她这样的样貌确实跟“小姐”搭不上边,李莞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大家毕竟才第一次见面,还是客套些好。 李莞敷衍的点点头,道:“两位慢聊,我先回芝锦堂了。” “啊,你要走啦?”董临之看着李莞,语气颇为不舍,“我和屈婕约在这儿喝酒,你要不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吧!反正芝锦堂那边也没什么意思,一群无聊的女人凑在一块儿唧唧歪歪,说三道四,你难道喜欢跟她们吃饭吗?” 哪有这样说话的…… 李莞懒得搭理他,对着屈婕道:“我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再不回去,我母亲该担心了。” 她本以为屈婕会说“那你快回去”之类的话,谁知她却道:“若是这样,派人去说一声吧,免得夫人担心。” 然后不等李莞回答,喊道:“良奴!” 李莞只感觉眼前一晃,一个瘦小的男孩子就出现在他们身边。 “你找个人跟李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与李小姐一见如故,想多聊聊,暂时不回芝锦堂那边。” “是。” 良奴应下,“嗖”得又不见了。 李莞脸上再也控制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屈婕身边竟有这等身手的人。 “好啦,好啦,我们喝酒吧!”董临之大咧咧道。 屈婕动作利落的翻身上树,扔下来一个油纸包,然后提着张小巧的木桌跳下来。 董临之拆开纸包,里面竟然是两个拳头大的酒杯和一只烧鸡。 敢情这俩人是这里的常客,连工具都备好了。 董临之把东西摆到桌上,席地而坐。 屈婕也盘腿就坐了下去。 俩人一致抬头盯着李莞。 看样子,是不能一走了之了,李莞想了想,掏出手帕垫上,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还挺喜欢这个屈婕的,很少有女子像她这样,举止随性不说,性格还十分爽快。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她感觉屈婕对她的态度十分友善。 这样的人,结交一下也不错。 既来之,则安之,屈婕看了李莞一眼,抛给董临之一个赞赏的眼神。 董临之咧嘴一笑。 他把两个杯子摆到李莞和屈婕面前,满上酒,然后提着酒坛子笑道:“干!” 李莞和屈婕就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董临之猛灌一口,屈婕抬头一饮而尽。 李莞喝酒容易上脸,不敢多喝,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这点上,屈婕和董临之倒没有勉强她。 屈婕拿起酒坛子倒酒,问董临之:“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我去看我表舅,结果被他抓着训了几句。” “你都多大人了,申国公还把你当小孩儿似的管着。这次又是为哪桩?” “我表舅也是为了我好。”董临之先辩驳了一句,才道,“前两天进宫给太后请安,八皇子硬拉着我去比马,结果自个儿不中用摔下来,脑门儿上破了道口子。” 他语气平淡,就像在说看门大爷家的小孙子走路不稳摔了一跤一样。 屈婕“哦”了声,取下腰间的弯刀,动作娴熟的把鸡胸脯上的嫩肉削成片,对李莞道:“你尝尝,这是我自个儿烤的。” 哦? 李莞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的拿了片放进嘴里。 肉很嫩,很香,完全是原汁原味。 “很好吃。”她中肯的评价。 屈婕淡淡一笑。 董临之见状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递给李莞:“你用这个擦手吧。” 李莞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轻声道谢。 谁叫她的手帕先前用来垫屁股了呢…… 董临之看着她笑得很……傻。 屈婕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李莞大大方方的擦手,任她打量。 董临之喝了口酒,对屈婕道:“我进来的时候见你哥正陪兵部的几位大人喝酒,结果被郭大人拉走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屈婕瞟了李莞一眼,见她默不作声的吃着烧鸡,才缓缓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昨天偶然听我哥提了几句,好像是为了军需的事。” “军需不是已经放了?” “那点儿银子哪够。和西番的这场仗之所以耗了这么久,固然有将领不得力的原因,士兵的整体素质不够好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大康太平了十来年,现如今周边的小国和蛮夷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别看现在暂时是咱们胜了,指不定哪天又要开战。兵不练无以强,要养成一支兵强马壮的军队,烧进去的银子岂止那么点军需。” 董临之闻言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我最近总听太后向皇后娘娘念叨,让她好好照顾皇上的身体,皇上最近都不常到后宫走动,想来也是为这些事烦恼。近两年农耕又不好,就说山东那边,先是雪灾,又是春涝,颗粒无收不说,朝廷还要拨不少银子赈灾,国库再充盈也禁不住……” 李莞听着听着,心中微动。 “哎,不过这些事咱们说了也没用。”董临之叹了口气。 “也是,这些事自有人操心。” 屈婕笑了笑,扭头看向李莞:“李小姐,有件事我很好奇。” 李莞隐约猜得到她想问什么,道:“你说。” “听说,李小姐前段时间在路上差点被人劫了车,对方据说是金弩营的人?” 果然是这件事,李莞心想。 董临之闻言也好奇的看向她。 李莞暗暗在心里估摸着屈婕的目的。 她是屈复的妹妹,自己的大哥在屈复麾下做事,理论上来说大家应该是一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应该略知一二,为何还会问这个问题呢? 难道是好奇? 李莞不动声色的打量屈婕的神色,见她面色坦然,眼神清明,不像有什么恶意的样子。 屈婕见她一直不说话,笑道:“我听外面的传言十分夸张,所以有点好奇,你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虚虚实实总没错。 李莞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低下头,道:“当时荒郊野外的,对方气势极盛,护卫为了保护我,才起了冲突……其实这事我也有错,想来金弩营的大人也不是故意要为难我,是我反应过激,让大家见笑了……” 简化事情的经过,既承认了自己的过失,又不一味的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 屈婕闻言不置可否,只笑着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反倒是董临之拍了拍大腿,道:“我就说嘛,肯定是误会一场,都是外面那些人乱听乱传!” 李莞抿嘴笑了笑,道:“三爷,下次你见着申国公,劳烦你替我跟他道个谢,谢谢他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不然此事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没问题,我一定帮你带到。”董临之一口揽下,“你放心,我表舅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他不会怪你的。” “那就好。” 李莞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屈婕眼神一闪,端起酒杯笑道:“来,我们再干一杯!” 李莞回到芝锦堂的时候,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戏,她看到李夫人坐在一堆贵妇中,脸上带笑与人交谈。 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这时李夫人已经看到了她,脸色一喜,招招手让她过去。 李莞只好走过去。 “母亲。” “嗯,回来了?” 李夫人拉住她的手,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眼神格外柔和,看得李莞有些不自在。 丫鬟搬了个绣墩过来,她顺势坐下。 “来,见见诸位夫人。” 李莞便起身行礼,腼腆的笑。 在座的多是六部官员的家眷,她认识的人少。 夫人们都笑着受了她的礼,目光中都有些许打量。 一位夫人拉过她的手,对李夫人笑道:“这孩子长得漂亮,性子看着也娴静。” 鸿胪寺卿何昭的夫人,李莞在武安伯府的寿宴上见过。 “您过奖了。”李夫人客气道。 何夫人就问李莞:“听你母亲说,你极会画画,曾给她画过一幅等身像,栩栩如生,可是真的?” 李莞心中一惊,条件反射的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竟是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 她按捺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谦虚道:“只是平日里的一点小兴趣,不敢称极好。” 何夫人闻言淡淡一笑,眼神微妙的看了她两眼,放开了她的手。 李莞低眉顺目的回身坐好,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母亲怎么回事?竟然在这些见多识广的夫人面前炫耀她的画? 别人她不知道,何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擅长交际,而且一纸丹青在京城的交际圈里享有盛名。 只怕过不了多久,她擅画的事就会人尽皆知…… 李莞忍不住头疼。 “你怎么会和屈小姐走到一起?都聊了些什么?”李夫人好奇道。 其他人不由支着耳朵听。 第33章 美人 李莞忙敛了心神,道:“偶然碰见的,屈小姐听说我是李家的女儿,才跟我多说了两句话,可能是听屈大人提过大哥在他手下做事吧。” “屈家的人说屈小姐体弱多病,不方便出来见客,你跟她见过面,是真的吗?”一位夫人小声问道。 体弱多病……李莞想到屈婕敏捷的身手,不由默默流汗。 “屈小姐……确实不适合出来见客。”她模棱两可的道。 不过不是因为体弱,而是太强了…… “说起来屈小姐也挺可怜的,屈家出事的时候她才六岁,双亲都不在人世了,唯一的哥哥又进了军营,她只能跟着两个老仆人生活,难怪身体不好……” “不过我倒听人说,屈小姐是因为小时候破了相,所以才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就是户部刘主簿的夫人,她有个妹妹嫁到了福州,福州是屈老夫人的娘家,屈小姐小时候在福州住过一段时间……” 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聊开了。 李莞见状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女人就是爱八卦,高门贵妇又如何,说起这些事情还是跟市井妇人差不多。 她在周围扫了一圈,没看到曼卿,心里不由奇怪。曼卿明明说过会来喝喜酒的,怎么没来,难道是荣宁侯府出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打算回去让人打听一下。 打定主意,李莞低头装作品茶的样子,心里不由思索起屈婕的事。 没想到屈复还有个这样的妹子,她从前都没有注意过,真是有趣…… 李夫人瞅了她两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儿喝起了茶,忍不住抿嘴一笑,然后兴致勃勃的加入了八卦的阵营。 天色逐渐暗下来,花轿进门以后,大家都聚过去观礼。 拜完堂,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入洞房。 穿着大红绣金嫁衣的新娘子坐在床上,同样一身大红礼服的屈复坐在她旁边,眼里浮动着温柔的笑意,让他原本冷硬的五官缓和了不少。 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就拿起挂着福结的喜秤请屈复挑盖头。 屈复接过来,缓缓挑起鸳鸯戏水的盖头。 屋子里的氛围沉寂片刻,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李莞有片刻怔忡。 佟书娴,极美。 眉似远黛,明眸含情,娇柔娴静如姣花照水,浓丽的新娘妆在她脸上没有半分俗气,反而平添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惊艳…… 此刻她低眉垂目,嘴角含笑,真真是让人看呆了! 饶是李莞早已听鹮语谈起过佟书娴的美貌,今日亲眼见到时,心里还是不可遏制的涌起一阵赞叹。 她是怎么和离的,李莞作为幕后推手,最清楚不过。 佟书娴不仅容色过人,心志也远非普通女子可比! 回府的马车上,李夫人对李莞感叹道:“没想到佟书娴生得这般美,这下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可要失望了,今天众人的表情你也看到了,啧啧啧,真是艳惊四座……” 话虽这么说,她语气中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李莞明白李夫人的心思,佟书娴纵使美若天仙,也掩盖不了她二嫁的事实。在这个看重贞洁和规矩的时代,像她这样的女子难免会被人轻视。 不过,李莞可不这么想,所以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夫人接着道:“不过她福气好倒是真的,正经的一品诰命夫人,放眼整个大康也是凤毛麟角,看来屈将军确实看重她……听说沛国公得知皇上赐婚以后,曾想把佟书娴接回去,让她从沛国公府出嫁,还想让佟夫人来操办婚礼的事宜,谁知却被她一口拒绝,说自己与沛国公府早已恩断义绝,没有半点关系。她自己的事自个儿会看着办,用不着旁人操心,把沛国公气得,当着几个管事的面就砸了茶盅。这不,婚礼上也没见着沛国公府的半个人影……” “只能怪沛国公当初做的太过,谁让他对自己的亲妹妹这么冷漠,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是自食其果。”李莞淡淡道。 李夫人赞同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女人还是得有娘家帮衬才能在夫家站得稳脚跟,佟书娴若能趁着婚礼的机会与沛国公府缓和关系,未尝不是件好事。她行事这么绝情,难免会被人诟病……” 事到如今,佟书娴难道还怕人在背后说她几句风凉话?那她就不会费那么大劲儿和离了。 李莞笑笑:“您说得有道理。” 俩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李夫人让安妈妈送李莞回残荷馆。 她想到李夫人今天反常的举动,就想跟安妈妈探探口风,谁知安妈妈不知是不是得了李夫人的吩咐,只笑着说夫人都是为了她好,别的一句不多说。 不过就算这样,李莞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回到残荷馆后不免有些郁闷。 撷芳见她闷闷不乐的,就问是不是喜宴上出了什么事。 李莞想了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 “原来是这样。”撷芳笑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您年纪到了,夫人操心是自然的,可说亲哪有这么容易,而且夫人这么疼爱您,肯定想给您找个好夫婿,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的。何况还有大少爷在前面顶着呢,您说是不是?” 李莞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她最怕的是李夫人为了给她说亲,向外人透露太多关于她的事,比如画画…… “你懂什么,小姐是担心夫人在外面过多提起她,招来不必要的关注。”寻芳道。 撷芳扁了扁嘴,道:“那就更没什么啦,小姐又不是园子里的花,想看就能看。正正经经的姑娘家,咱们不出去,难不成那些人还能硬凑上来?大不了小姐就装病,咱们收拾东西回葵园去,乐得清静!” “那要是夫人不同意小姐回葵园呢?” “夫人怎么会不同意,从小到大,小姐想做的事,老爷和夫人哪回拦过!” “可是亲事和一般的事不一样,关系到小姐一生的幸福,夫人若是铁了心要给小姐定亲,肯定不会轻易妥协的……” “既然是为了小姐的幸福,那夫人更是要考虑小姐的意愿了,如果小姐不喜欢,夫人总不会逼着小姐嫁人吧!” “可这样一来不就浪费夫人一番苦心了,小姐心里怎么会好受……” 李莞见她俩争论不休,心里倒是冷静下来。 撷芳有句话还是没错的,母亲肯定会先给大哥定亲,她暂时不急。 就算真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她想办法把亲事给搅和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她这么想着,松了口气。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李莞推开窗,见外面阳光明媚,碧荷连连,顿觉神清气爽。 她磨磨蹭蹭吃了饭,由远芳和胜芳服侍着到院子里晒太阳。 这个时节的阳光正好,暖洋洋的,又不灼人。 李莞躺在美人椅上,不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热,索性就把外面的褙子脱了。 “小姐,小心着凉!”远芳劝她,“您要是热了,咱们就回屋里去,衣裳可减不得。” “没事儿,这会儿太阳正高,暖着呢。”李莞惬意的闭上眼。 胜芳和远芳对视一眼,给她倒了杯热茶,道:“那您喝点儿热茶吧。” 李莞“嗯”了声,接过来喝了口。 撷芳绕过荷花池,急急忙忙走进来,就见李莞只穿着件单薄的长裙,散着衣襟,躺在院子里吹风。 “哎呀,小姐,您怎么就穿这么点儿衣裳!”她瞪向远芳和胜芳,“你们俩怎么伺候的?” “不怪她们,是我自己脱的衣裳,躺久了有些热。”李莞眯着眼睛,懒洋洋道。 “哦。”撷芳一听就明白过来,没再多说,笑着从袖笼里掏出一封信。 “六小姐给您的。” 一大早撷芳就按照李莞的吩咐,去了趟荣宁侯府。 李莞闻言立刻坐身,接过信,拆开读起来。 曼卿在信里说,昨天本来是要去屈府喝喜酒的,但是头一天晚上,王太君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不过一夜,早上竟然就起不了身了,所以就没去赴宴。现在全府都忙着王太君的病,在王太君痊愈之前,她都要留在府里侍疾,近期可能都不能来找李莞玩了。 “王太君怎么病了?” “好像是为了六小姐的亲事,金太太赖在王家不走,整日到王太君跟前转悠,王太君看在眼里能不烦嘛!再加上又是二夫人的娘家人,总不好赶人,所以就……” 李莞眉梢一挑:“装的?” 撷芳想了想:“半真半假吧。”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李莞躺下去,继续晒太阳。 她问撷芳:“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哎,可别提了!”撷芳掏出帕子擦了擦鬓角的薄汗,“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贼人这么多,兵马司的一帮人今天又在街上四处盘查,东大街那边封了路,我走远路绕的,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又抓贼啊?抓到了吗?” “好像还没有吧。”撷芳道,看向远芳,“本来打算给你们买九香斋的糖炒栗子也没买着!真是的,那些人也太无能了,抓个贼抓这么久!” “姐姐消消气,没买着也没关系,想吃的时候让小厮跑跑腿就行了。兵马司的人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您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说的也是……” 李莞心不在焉的听她们说话。 她闭着眼睛琢磨江家的事。 第34章 变故 江家敢明目张胆的给孟家下套,背后肯定有靠山。她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不能跟江家硬拼,但如果就这么把那批粮食让出去,她着实不甘心……今年山东那边收成不好,连带着各处的粮价都涨了不少,那批粮食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值不少钱,如果让江家得了去,那跟白白的给人送银子有什么差别? 李莞可不是甘心吃闷亏的人。 她想起那天董临之和屈婕的对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回书房!”她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撷芳她们正懒洋洋的眯着眼,被她吓得一个激灵。 李莞没空等她们,自己急匆匆跑回书房去。 她支肘靠在书案上,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 屈复不是愁军需不够吗? 既然国库没钱,那就让孟家捐点钱出来,不光孟家自己捐,还有号召江南的富贾一起捐,最好是把江家拖下水,江家可是最有钱的! 这可是向朝廷示好的大好机会,相信会有很多人感兴趣的…… 李莞想着眼睛一弯,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龙飞凤舞的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给鹤望。 晚上,李莞刚沐浴完从净房出来,撷芳进来道:“小姐,宝绣坊的来人了,说是上次给您做的衣裳做好了,老板差人送来,正在外面候着呢。”语气颇为诧异。 宝绣坊送衣裳?李莞疑惑的皱了皱眉,她什么时候又在宝绣坊做衣裳了? 她看向寻芳,寻芳连忙摇头。 “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这么晚过来。”李莞看了看墙角的落地钟,戌时初过两刻,遂道,“把人带进来吧。” 撷芳闻声而去,带进来一个人。 “给莞小姐请安。” “哦,是小莺啊。”李莞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事?是不是碧深有事找我?” 小莺提着个包袱垂首而立,显得有些拘谨:“碧深姐姐说,上次答应给您做的衣裳已经做好了,要我送来给您试试,不合身的地方她再改。” “是吗。”李莞抿唇一笑,眼底闪过狐疑,她什么时候让碧深给她做衣裳了。 她笑着示意寻芳把东西接下:“那肯定很合身了,碧深的手艺我还是相信的。” 寻芳刚想伸手去拿小莺手里的包袱,小莺就道:“莞小姐不试试吗?您还是试试吧,要是真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就顺道带回去,也免得府上的人再跑一趟。” 她虽然竭力让声音显得平静,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急切。 李莞心中一动,笑道:“那我就现在试试好了。”说着站起身,“你进来帮我穿吧。”然后进了内室。 “是。”小莺一口应下,脸上露出喜色,跟在她身后。 撷芳和寻芳对视一眼,寻芳转身跟进去,撷芳则守在了门口。 李莞坐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寻芳立在她身边。 小莺站在书案前,脸上这露出毫不遮掩的焦急和惊惶。 “莞小姐,宝绣坊出事了!” 李莞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小莺急的快哭出来了,“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碧深姐姐只让我带样东西给您。” “什么东西?” 小莺把包袱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个小匣子:“就是这个?” 寻芳接过来,递到李莞面前。 李莞心里很是莫名其妙,看了小莺一眼,把匣子打开。 她的目光落到匣子里的东西上,瞳孔猛地一缩。 “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她厉声看向小莺,眼神如冰霜般渗人。 小莺只感觉两腿一软,人已经瘫跪下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满脸是泪,胡乱的摇着头,“那个人突然出现在碧深姐姐的房间里,满身是血,他手里有刀,我们好害怕……他让我们想办法把匣子里的东西带给您,还说他知道我们的底细,要是我们敢耍花样,他就把我们都杀了……可是我们根本不认识他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哭了!”寻芳轻声喝道,“你想把这事儿闹的人尽皆知吗?”然后看向李莞,“小姐,现在怎么办?” 李莞沉脸看着匣子里的东西,目光如刀锋般凌厉:“搞了半天,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小莺,冷声道:“先送她回宝绣坊。” 小莺猛地抬头:“莞小姐,你要帮帮我们啊!不然那个人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你放心,我不会不管的。”李莞吸了口气,尽量使语气显得柔和些,“你回去告诉大家,那个人我认识,让大家不要担心。他要是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在我去之前,他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她想了想,继续道:“你帮我带句话给他。东西我收到了,我会尽快去见他,要是他敢轻举妄动,我就敢直接把匣子里的东西送去金弩营。” 送走小莺,李莞把撷芳叫道跟前,小声道:“你悄悄给青冽带个信,让他丑时来见我。” 残荷馆的书房里,李莞面色平静地坐在书案后,右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案上有盏小灯,一豆昏黄的灯光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青冽进来的时候,李莞正看着面前的小匣子若有所思,脸庞在微光中明暗不定。 他恭声道:“小姐。” “你来了。”李莞看了他一眼,拿起匣子递过来,“你看看这个东西。” 青冽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看向她:“这不是……” 李莞摇摇头,轻声喊寻芳。 寻芳应声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木盒。 李莞道:“给他。” 寻芳把木盒拿给青冽,青冽满头雾水的看了李莞一眼,然后打开了木盒。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满脸震惊。 李莞早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她心里的惊讶和疑惑不比他少。 “你看看这两支镖是不是一样的?” “是。”青冽忙敛了神色,把手上的镖凑到灯下仔细看,然后又拿起匣子里的那支镖对比着观察。 “一样吗?” “是一样的。” “你确定?” 青冽慎重的点点头。 李莞舒了口气,道:“没想到他还挺能耐,竟然会找宝绣坊的人给我递信。我就奇怪着,既然出手救我,为何躲着不露面?当时还以为只是巧合,原来留着这手呢!” 青冽正奇怪着她从哪儿得了另一支镖,闻言惊道:“那人来找您了?” 李莞点头:“他拿宝绣坊的人威胁我,我已经答应尽快去见他。” 青冽闻言担忧道:“他以这种方式出现,只怕是别用目的,您贸然跟他见面不太合适吧……” “不用担心。”李莞冷冷一笑,“出现的这么突然,又受了伤,应该是穷途末路了所以才找上我……他若真是西番闾丘家的人,十有八九跟戈羿脱不了关系。” “戈羿?”青冽脸色大变,“小姐请三思啊,戈羿作为质子竟然暗中与西番的人联系,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可是大罪。听说今天兵马司的人又在街上抓贼,我看多半他们是露了马脚,被人看出端倪,否则那人为何要躲?戈羿的一举一动本就有人暗中监视,现在更是在风口浪尖上,您这时候和他们接触,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啊!” “可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难不成我还躲着?上次在满香楼见过面后,戈羿肯定疑上我了,更别说救我的人一直在暗中,说不定已经查到不少事。他们敢来找我,必定有所依仗,我不去会会他们,怎么知道人家打的什么主意?” 她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清晰:“用不着太担心,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就算他们真的知道了什么,大家也是半斤八两,没什么好怕的。” 青冽见李莞心里有数,微微松了口气。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不急,先晾他两天。”李莞眉梢轻挑,“虽然大家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但现在急的可不是咱们。既然是求人,就给我拿出求人的态度,想威胁我,门儿都没有!” “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怎么办?” “哼,他们都自顾不暇了,暂时还没那本事。”她说着看向青冽:“不过怎么着都不能让兵马司的人找到他,你去宝绣坊看看,要是可以的话先把人弄出城去。至于他的伤嘛,死不了就行。” “是,我明白了。”青冽想了想道,“照目前的情况,您看要不要让鹤望姑娘回来一趟?” “暂时不用,江家的事处理起来也不容易,鹮语性子冲动,有鹤望把关我放心些。” “那让暗卫回来吧,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您身边必须有人护着。” 李莞点点头。 青冽面色一松:“那我马上就去宝绣坊看看。” “好,路上小心点。” 等青冽走了,寻芳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李莞轻轻颔首,由她和撷芳服侍着歇下。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第35章 相劝 闾丘家在西番举足轻重,戈羿远在京城都能和他们暗度陈仓,必定不是个安分的人。他既然能得到闾丘家的支持,为何还会来大康为质?西番太子和他必然不合,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戈羿在暗中筹划什么,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让人发现了。他怎么敢肯定我会帮他呢,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西北那边怎么样了,荣伯的伤好了没有,胡家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还有鹮语那边,鹤望能不能搞定江家…… 她轻轻翻了个身,各种事情在脑子里搅成一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李知微回来的时候,李莞正准备吃晚饭。 她隐隐感觉到李知微回来是为了戈羿的事,饭也不吃了,带着撷芳去了正院。 李知微难得回来一次,李夫人正吩咐厨房加几道他爱吃的菜,看见李莞过来更是喜出望外。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用晚膳了吗?” “还没呢,想着很久没来母亲这儿吃饭了,就想来蹭顿饭吃!” “你这孩子,我巴不得你天天过来陪我吃饭。” 李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进了次间。 李老爷和李知微正对坐着下棋,李知著在旁边无聊的玩着棋子。看到李莞进来,李知微抬头朝她笑了笑,李莞轻手轻脚的走到炕边坐下,牵着李知著的小手跟他聊天。 这盘棋一直下到酉正,最后李知微输了半个子。 吃过晚饭,李知著回暖阁歇息,李莞坐在炕上看李夫人的绣样。 丫鬟上了茶。 李老爷挥手让屋里服侍的人退下,对李知微道:“知微,你来说。” 李知微放下茶盅,清声道:“最近京城有可疑人士出没,前两日屈将军府里遭了盗贼……” “啊!”李夫人惊呼一声,“这贼胆子也真大,竟然敢去将军府偷东西,可丢了什么贵重之物没有?” “没有。将军临时有事回府,和那盗贼碰个正着。盗贼武功高强,将军害怕伤及府里的女眷,不敢和他过多纠缠,让那贼人逃了。” “怪不得兵马司的人到处搜查。”李莞道。 “那现在人抓到了吗?”李夫人问。 李知微道:“没有。兵马司的人查了两天,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一路查到了锦乡候府。锦乡候身份特殊,将军不敢声张,将事情禀告了皇上。皇上知道后,命令申国公处理此事。” 俞奉尧?李莞眼神一闪。 “申国公带着手下去锦乡候府拿人……”说到这儿,李知微若有所思,“但是他们去晚了,贼人重伤锦乡候,偷走了西番的镇国金印。锦乡候来大康为质时,西番皇帝为了补偿他,也为了向大康表示诚意而赐给他的宝物,可以号令西番一半的军队。” 李莞心中微讶,戈羿受伤了?难道那人跟戈羿不是一伙的?又或者是他为了掩人耳目而演的苦肉计? 她不由看向李知微,见他眼底有几分探究。 看来大家都有这种想法了。 不过没有证据,就算怀疑戈羿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反而还要去安抚他,毕竟人是在大康地盘上伤的,还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大康与西番刚休战,虽然大康胜了,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皇帝是绝不会跟西番撕破脸的。 果然,李知微接着道:“……皇上已经派了御医给锦乡候治伤,赐他黄金千两以示安抚,并吩咐金弩营和兵马司全力缉拿盗贼。” 李老爷沉吟道:“事关重大,为避免节外生枝,皇上命令暂时封锁消息。但是这事闹得这么大了,金弩营和兵马司到处抓人,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出来。”他看向李夫人,“最近城里不太平,你管束好府里的人。” 李夫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点头。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李莞道:“时辰不早了,女儿就先回去了。” 李老爷和李夫人点点头。 这时,李知微突然起身:“将军脱不开身,令我和几位副将协理军务,我不能离开太久,就先回军营了。” 李夫人已经吩咐人给他收拾屋子,闻言只好作罢,嘱咐了几句,送他和李莞到院门口。 俩人辞了李夫人朝花园走。 李莞和李知微并肩走着,服侍的人低眉顺眼的跟在他们身后。 李知微脚步从容却缓慢,一点不像急着回去的样子。 李莞隐隐感觉他有话要说,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朝撷芳打了个手势。 撷芳会意,放慢了脚步,其他人见状随她一道。 李莞抬头侧脸看向李知微:“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李知微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惊讶,他知道莞妹聪慧。 “今天回来听护卫们说,一整天都没见过青冽,不知道他现在回来了没有。” 原来是为这个,李莞抿唇一笑。 “我让他去葵园帮我拿些东西,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吧。” “是吗。”李知微面无波澜,没再多说。 李莞以为他没什么可说了。 不知不觉到了花园口的岔道,李知微突然停下脚步,认真看向李莞。 “莞妹,申国公不是好糊弄的,有些事牵涉太深,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他的直白让李莞颇为惊讶。 她顿了一下,抬起脸直视李知微,面色十分平静:“大哥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只说量力而行,没说不会插手。 李知微眼神一黯,叹息一声,转身而去。他的两个随从赶紧朝李莞行了礼,跟上去。 李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愧疚,她终归是辜负了大哥的好意。 “小姐,夜深露重,咱们快回去吧。”撷芳上来扶她。 李莞深吸了口气,笑着点头。 回到残荷馆,沐浴更衣后,胜芳进来道:“青冽来了。” 李莞懒得收拾了,就隔着帘子听他回话。 “……伤在胸口,流了很多血,我去的时候闾丘蔚已经昏迷了。哦,闾丘蔚是他的名字。宝绣坊的人害怕泄露了消息,不敢请大夫,幸好我带了些伤药,给他止血包扎了伤口。人是今天中午醒的,我把小姐的话告诉他,他听了以后情绪有些激动,说在您去见他之前,他什么都不会说……中间搜查的人来了两次,我们把他藏在地窖里才勉强蒙混了过去。” “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弄到城外去?” “不太可行。一来他伤太重,不宜行动;二来搜查太严密,下午我去街上晃了一圈,到处是金弩营和兵马司的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运人太冒险。” “但是总不能一直把人放在宝绣坊,那儿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太打眼了。”李莞沉吟道,脸上有几分担忧,“没想到皇帝会让俞奉尧查这事,他可不是好打发的……” 上次绑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李莞本以为俞奉尧应付起来会头疼一番,没想到他看出李家在耍心眼却压根不在意,大臣们弹劾的折子也是如沉大海,没了声响,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了了。这么看来,俞奉尧要么是狂妄自大之辈,要么是沉重谨慎,行事有度之人。 李莞相信是第二种。虽然京城的人都说他仗着皇上和太后的宠爱,行事嚣张,不把文武百官,公卿贵胄放在眼里,但他年纪轻轻就能掌管金弩营和银扇卫,可见是个极有手段的。 当今皇上生性多疑,他却能得到皇上全心的信任,其心机之深可想而知。 帘外传来青冽迟疑的声音:“要不把人安置到一座偏僻的宅子里?” “不行。”李莞一口否决,“偏僻的地方人口简单,突然出现个陌生人,更容易遭人怀疑。” 她想了想道:“你先回去,这事我要好好想想。” “是。”青冽恭声告退。 李莞想了整夜,每次想到一个新办法,她自己先揪出漏洞否决了。 偌大个京城,竟然藏不下一个大活人,真是愁得她头疼,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寻芳进来,看到李莞眉间带愁的睡脸,心疼的为她掖了掖被角。 “小姐睡着了?”撷芳睡了觉,刚醒,打着哈欠小声问她。 寻芳点点头。 撷芳不由抱怨道:“这个戈羿真是个麻烦的,自个儿惹了事,害我们小姐帮他擦屁股!” 寻芳守了一夜,觉得十分疲惫,也懒得说她口无遮拦了。 撷芳看她脸色不好就推她去睡会儿:“小姐这儿我来守着,其他事有胜芳和远芳,你去睡吧。” 寻芳就躺到隔间的软榻上补觉。 李莞做了个梦,梦里俞奉尧带人抄了宝绣坊,把闾丘蔚抓走了,还使计让她上当。她看见自己傻乎乎的自投罗网,不由急的大喊,可不管她怎么喊,梦里的自己还是步入了俞奉尧的圈套。俞奉尧手握长剑,冷冷的看着她,然后一剑刺过来…… “啊!不要!”李莞呢喃着,猛地醒了过来。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惊魂不定的看着罗帐上挂的香囊,重重的舒了口气。 第36章 会面 午时的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宝绣坊的大厅里,几个客人正在挑选衣饰。 穿着蝴蝶纹宽袖褙子的女人正喜笑盈盈的跟客人说话,只见她娇小个子,弯眉细眼,通身透着股伶俐劲儿。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从后堂跑出来,对她笑着道:“翠深姐,碧深姐姐喊你呢。” 翠深放下手里的布料,对客人解释几句,叫来个伙计招呼她们。 “小莺,什么事?”她走到女孩身边。 小莺压低声音道:“那人又问莞小姐怎么还不来,碧深姐姐让你派人去李府看看。” 翠深皱起了眉:“莞小姐说过有空的时候自然会来,你去跟他说,让他耐心点儿……” 话还没说完,店门口停下一辆黑漆雕花的平头马车,随行的丫鬟扶下一位穿藕荷色袄裙的小姐。 小莺一脸惊喜的低呼:“莞小姐来了!” 翠深抬起头,眼中闪过狂喜,嘱咐小莺:“快去通知小姐。”然后疾步迎上去。 李莞由寻芳扶着走进来,笑着道:“翠深姑娘,好久不见。” 翠深恭身一福:“您来了。” “我的衣服做好了吗?” “做好了,做好了!”翠深满脸是笑,上前虚扶着李莞的手臂,“您来的正是时候,不然我们都要亲自送到府上去了。” “哦。”李莞笑眯眯的瞅向她,“姑娘这么殷切,看来这次的衣服做得十分漂亮了。” 大厅里的客人不由侧目看了她们两眼。 “您是我们这儿的老主顾了,给您做得东西自然是要费些心思了。”翠深的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扶着她往里面走,“咱们先去试试看吧。” 李莞从善如流的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中和翠深进了后堂。 门帘子一放下,翠深脸上的笑就垮了,焦急道:“您再不来,我们就要派人去府上请了。” 李莞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人在哪儿?” “在后院。” 说完带着她穿过宝绣坊的后堂,沿着回廊到了碧深所住的院子。 碧深得了消息正等在门口,看见李莞她眼睛一红:“您终于来了……” 她面色颇为憔悴,看得李莞心生愧疚。 碧深他们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平静日子,这回为了她的事又被扯进风波里。 她不由携住碧深的手:“让你们受惊了。” 碧深张嘴想说什么,翠深已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进去吧。” 她的院子虽然在最后面,但紧挨着绣娘和裁缝的住处,门口确实不适合说这种机密的事。碧深点头,和李莞并肩进了屋。 一坐下来,李莞就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把事情跟我说一遍。” 碧深一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仍旧心有余悸,眼里露出惊惶:“那天晚上,我跟绣娘们讨论花样子,大概戌时回的屋。梳洗过后,我就准备歇息了,刚要吹灯,窗户突然开了。我以为是风太大,也没在意,就走过去关窗户,这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外跳进来勒住我,用刀抵着我的腰,威胁我不准喊人。” 她抖了一下,继续道:“我以为遇上了抢劫的蟊贼,心里十分害怕,就跟他说,屋里的金银珠宝都可以给他,要银子也行。但他却说‘我知道你认识李莞,也知道你们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我不要你的钱,只想让你带个信给李莞,你若敢反抗我就杀了你……” “然后他就让你带那只镖给我?” 碧深点点头:“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说我们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叫我老老实实按照他的吩咐做,否则他就算死也会拉上我们做垫背的……” “强弩之末……”李莞不由扶额,心里叹道,也就是碧深这种柔弱单纯的女子,才会这么容易就信了人家的话,那个闾丘蔚也算运气。 她想了想,道:“你们去忙吧,我去看看。” 然后带着寻芳青冽去了后院。 一个粗使打扮的男人正在院角的井边提水,听到脚步声,脸上露出防备的神色。看清来人后,他面色一松,放下手里的水桶朝李莞行礼。 李莞知道是青冽留下来的人,冲他点点头,径直进了屋。 屋里也有个警戒的人,看到他们进来低声道:“人在内室。” 李莞坐到桌边:“把人叫出来。” “是。” 不过几息,内室的门帘一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披着件石青色的外袍,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略显苍白,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配上他锋利的眼神,有种莫名的威慑感。 可惜李莞不吃这套,眯着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淡淡道:“闾丘蔚?” 闾丘蔚沉着脸坐到她对面,眼神锁定在她脸上:“李莞。” 李莞淡淡一笑:“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然后不等他开口直接问道:“为什么救我?” “顺手。”闾丘蔚沉声道,“我知道你怀疑我,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救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刚好碰上了帮你一把……” 李莞挑眉:“那为什么调查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蔻樟。” 果然,李莞目光一凝。 “找我有什么目的?” 闾丘蔚顿了一下,才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也知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谁……” “你不用跟我兜圈子!”李莞打断他的话,“直接说重点。” 闾丘蔚脸色一僵。 威胁别人不是君子所为,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了。 他极力压下心头的屈辱感,一五一十道:“刺杀殿下的人是太子派来的,他们现在也在京城。我们出不了城,他们也一样。希望你把人揪出来,交给大康皇帝。” 太子? 大康未曾立储,他指的应该是西番太子。李莞有片刻惊讶,她本来以为受伤是戈羿演的苦肉计,没想到竟然是西番太子指使的。看来西番太子还真的很忌惮戈羿,竟想让他死在大康,既能除去心头大患,又把自己给撇干净了。 那屈复和俞奉尧知不知道所谓“盗贼”是两批人呢? 李莞扫了闾丘蔚一眼,他正审视的看着她,表情中有几分谨慎。 李莞猛地明白过来,敢情他们是想黑吃黑,把西番太子的人拉出来当垫背的! 戈羿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待在大康做质子,他肯定暗中与西番的人有联系。闾丘蔚来找他被人发现了,恰好西番太子派人来想刺杀他,他就将计就计,让人以为出现在锦乡候府的是刺杀他的人,一旦兵马司和金弩营把人抓到,那不但能证明他是清白的,还可以除掉一个威胁。 李莞在心里嗤笑一声,西番太子和戈羿不愧是兄弟,连这一箭双雕的把戏都玩得一模一样。不过,想坐享其成,把她当刀使? 想得美! 她偏了偏头,唇角绽开一个微笑:“没问题……”看到闾丘蔚眼睛一亮,接着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闾丘蔚脸色一凝,他们已经是互抓着对方的把柄在谈条件了,李莞竟然还想提条件。 “别这么看着我。”李莞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的那点事儿跟你们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她算是看明白了,戈羿这手,有七分是在讹她。 她还真不信,就他现在这处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查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多半是猜测。而且,只要她最后的身份没被捅出来,她就没什么好顾忌的! 闾丘蔚看着李莞脸上笃定的表情,迟疑道:“……什么条件?” “也没什么。”李莞俏皮一笑,“我要金印。” 话音刚落,只见闾丘蔚脸色大变,看向她的眼神是七分惊愕三分戒备。 他皱眉道:“你应该知道金印已经被……” “你想说金印被太子的人偷走了?”李莞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戈羿既然知道了太子的意图,又想出这招来对付他,怎么可能轻易让人偷走金印…… 闾丘蔚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小姑娘! 当时殿下提出以救命之恩和蔻樟之事来要挟李莞,他还迟疑了,觉得用这种手段对待一个女子颇为下作,心中十分愧疚。现在看来,倒是他看走眼了。殿下说的没错,西北乃混乱之地,她一个远在京城的世家小姐竟然与西北牵扯不清,就算不是那种狡猾奸诈之辈,也不是个心思纯良之人。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消息已经放出来了,现在满大街都是官兵,他们的人根本寸步难行。再拖下去,太子的人没被揪出来,他们自己先搭进去了……现在能帮他们的人只有李莞了,可是她竟然妄想我们西番的镇国金印…… 闾丘蔚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李莞气定神闲的坐在他对面喝茶,感觉到他的目光,眼底闪过轻蔑之色。 想空手套白狼,也得看我愿不愿意配合。 第37章 找画 闾丘蔚见李莞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我们拿出金印了,可是如此贵重的东西,怎么能给一个不知道是敌还是友的人呢……但是不给的话,万一她不愿意帮忙…… 他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李莞感觉差不多了,笑道:“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找你主子商量商量。” 闾丘蔚闻言面色一僵,眼神显得十分复杂。 李莞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寻芳替她挑起门帘,她却停下脚步,扭过头,有些恨恨的冷声道:“若不是看在你救我一次的份上,我才懒得趟这浑水。哼,当我稀罕那个破印!” “小姐,您既然已经决定帮他们了,为什么还要那个金印呢?”寻芳不解道。 “你有没有想过,戈羿为什么会来大康做质子?” “啊,您不是说是西番太子……” “我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可能是我想错了。”李莞忖度道,“他和西番太子之间,表面上是他处于弱势,不得不妥协当质子,但从这次的事来看,戈羿不像是会束手就擒的人。所以,他来大康的真正原因,值得深究……” 寻芳低头一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是……交易?” “有这个可能。”李莞不置可否。 寻芳急了:“那您还是别管这事了吧!既然是交易,戈羿自然不会有事的。您这时候插进去,反倒容易暴露自己。“ “就因为是这样,我才更要管。”李莞双眼骤然一亮,乌黑的眼珠像是黑曜石般闪闪发光,“鬼鬼祟祟的找上我,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躲过这次,还有下次,不如答应他,看他玩儿什么把戏!” “……所以您才要他交出金印?” “没错。他既然想引我上钩,不出点血怎么行呢。” 寻芳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哎呀小姐,这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再说那个破印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实际的用处,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要……”她用手在脖子上一抹。 李莞眨了眨眼,有些无所谓的嘟起嘴:“怎么没用,好歹是金子做的,绞了还能当钱花!” 寻芳嘴角一抽。 李莞笑眯眯的靠在车厢上,她确实是存了点小心思。 那些人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好像所有事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可她偏要把水搅混…… 李莞闭上眼:“我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寻芳欲言又止,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马车停在李府的垂花门口。 寻芳扶着她下了马车,两个小丫鬟提着包袱跟在她们身后,径直去了正院。 李莞今天是去宝绣坊买衣服,自然要正大光明的让府里的人知道。 第二天,李莞还躺在被窝里,寻芳进来告诉她“青冽来了”。 李莞慢悠悠起床,梳洗好后在书房见他。 “……天刚亮就喊人送信给我,我特意等了两个时辰才去宝绣坊。他把东西交给我的时候说,希望我们尽快把事情了结了。我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对我们十分放心似的,不像前几日,言行中多有防备。”青冽若有所思道。 李莞摩擦着书案上巴掌大的金印,嘴角含着一丝淡笑,听到他的话不由道:“我敢让他们拿金印抵押,自然是有把握把事情摆平,这么简单道理不信他们想不明白。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金印对我而言既是筹码也是把柄,肯定是比那些模模糊糊的事情好拿捏……看来戈羿还真是个聪明的。” 她随手关上装金印的小箱子,拿给寻芳:“收好。”对青冽道,“事不宜迟,你今天再跑一趟,有些事要提前问清楚……”仔细交待了一番。 青冽连连点头:“小姐放心。” 等他走了,李莞想了想,带上寻芳去了正院。 李夫人正在花厅里处理家务,知道她来了有些意外,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连忙几句话打发了各位管事妈妈,带着丫鬟急冲冲回来。 李莞正弯着腰凑鼻去闻窗台上的茉莉花,脸上挂着惬意的笑,遥月笑盈盈的跟她说着话:“……伯府的大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是培育出的新品种,比一般的茉莉的花朵更大,也更香……”看到李夫人进来,她连忙打住话题,蹲身行礼。 李莞直起身笑着喊了声“母亲”。 目光明亮,笑容和缓。 李夫人面色一松,笑着携了她的手坐到炕上。 “你今天倒是起得早。” 李莞想到自己爱睡懒觉,不由面色一红,随口应了句“昨晚睡得早”。 李夫人看着她慈爱的笑,指着那盆茉莉道:“你要是喜欢,等会儿让人搬去放你屋里。” 她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是看那花又大又白,香味也很浓,所以才好奇看看。” 李夫人却已打定主意,打算等会儿就喊小厮把花送残荷馆去,嘴上却不再多说,只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昨天听著儿提起,我才想到再过两天就是劼表哥的生辰。往年我一直住在葵园,今年却不一样。所以想问问母亲,我们要不要去伯府给表哥庆生,若是要去,我也好准备准备。” 这还是李莞第一次主动提起串门的事,李夫人十分高兴,道:“若是一般亲戚,让人送份礼品就行了,不过伯府是外家,你舅舅和舅母待我们一向亲热,我们自然要亲自去一趟,不光是为了给你表哥过生辰,也是为了联络感情。” 李莞笑着点头:“那您看我准备什么礼物好?” “惟劼跟惟诚几个不一样,他是世子,最好送些大方雅致的东西……”李夫人思忖道,“送件古玩或是字画吧!” 李莞想到太夫人生辰的时候,范惟劼请大家在墨翰轩赏画的事,看来他很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 “那我就送幅画吧。” 李夫人本想帮她准备礼物,转念想到她书房里满箱满架的书画,就笑着颔首。 “著儿没过来吗?” 李夫人提到顽皮好动的小儿子满脸是笑:“他哪是坐得住的,这会儿估计跑你姑姑那边去了。自从卉然来了之后,他最喜欢去那边玩儿了。” 李知著下半年就满九岁了,李老爷早就想给他找个好师傅,先在家读几年书,等满了十二岁就送他去恒德书院。李家诗书传家,男孩子都是要参加科举的。像李知微那样的,算是意外。 只不过李夫人溺爱小儿子,不想太快让他去外院,就让他跟着启蒙的先生三天晒网两天打渔。 李莞本想劝李夫人几句,但是想到自己前世上学的辛苦,也希望李知著能有个快乐丰富的童年,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在正院吃了午饭,她就回了残荷馆,直接进了书房。 寻芳和撷芳忙着她屋里的琐事,她就喊了胜芳和远芳来帮她找东西。 “小姐想找什么?” 墙边两人高的紫檀木书架和书柜上,满满当当地塞着李莞从各处搜罗的书画,旁边的几个青花大瓷缸里插着几十上百的卷轴。 李莞一边卷衣袖一边道:“找画!不要那种太名贵稀罕的名画,普通点儿的,别致点儿的,我要送给劼表哥当寿礼。” 胜芳和远芳讶异着她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儿,不过没等她们多想,李莞已经爬上书架旁的靠椅,仰着脸在书架上层翻捡。 “小姐小心!”俩人赶紧扑上去扶住椅子。 胜芳道:“小姐当心摔着,您还是到旁边歇着,我们来找就行了!” 李莞手下不停,随意道:“不用,地毯那么厚,摔不着我。你们快动手吧!” “你去找画,我在这儿给小姐稳着椅子。”远芳对胜芳道。 只能这样了,胜芳点点头,也跟李莞一样挽起袖子去翻瓷缸里的卷轴。这些卷轴或书或画,有的出自前朝大师之手,有的是本朝名家大作,还有些虽不算名贵,但无一不是佳作。 李莞身边的贴身丫鬟长年累月帮她拾掇这些东西,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胜芳先根据轴柄上的记号,把那些不算名贵的画挑出来,然后一一打开看画的内容和意境。有些画虽然别出心裁,但却不够雅致;有些画虽然笔法独特,但画上的人物却与范惟劼的身份不符……她仔细挑选,适合的就放到书案上,不适合的就插进空瓷缸里。 李莞伸手去够最上面的几摞画,只是书架实在太高,她不得不使劲儿踮脚,指尖才勉强摸到边儿。 远芳不由道:“小姐,还是我来吧,太危险了……” 李莞甩甩已经酸软的手臂:“你还没有我高。” 远芳有些讪然,她虽然比李莞大了两岁,却比她矮了半个头。 “要不我去喊撷芳来?” “哪儿那么麻烦……” 李莞咕囔着,恨不得踩到书架上,最后干脆从椅子跳起来去拿那摞画,吓得远芳脸色发白。 幸好最后终于拿到了,她才松了口气。 李莞拍了拍已经积了灰的画纸,粲然一笑。她侧过身,正想拿给远芳看看,一低头却突然眼前发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歪。 “小姐!”远芳惊呼一声,眼疾手快的去扶她。 第38章 靠山 “小姐您没事吧?” 胜芳和远芳扶着李莞坐到书案后的长椅上。 李莞捂着腰,疼得脸都白了,咬牙道:“好像撞着腰了……” “啊!”胜芳吓得低呼一声,伸手去摸她捂着的地方。 “别,你别动我,疼!”李莞赶紧阻止她。 胜芳的手停在她腰一指宽的地方,急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还是远芳先反应过来,她扯过软枕塞到李莞身后,扶着她靠在椅背上,对胜芳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请大夫来。” 胜芳含泪点头。 远芳出去片刻,撷芳急急忙忙跑进来,扑到李莞跟前:“小姐,您怎么样了?” 李莞勉强抬眼看了她一下:“……没事”声音都哆嗦了。 撷芳脸色大变,怒视胜芳:“不是说找画吗?小姐怎么会摔倒的?”音调十分尖锐,吓得胜芳呐呐无言。 李莞此时正煎熬着,顾不上替胜芳辩解,只是拽紧了撷芳的手。 撷芳焦急的看向她:“小姐别担心,远芳去请大夫了,您先忍忍。” “扶……扶我进……卧室……” 撷芳看了看乱糟糟的书房,想到等会儿大夫来了,总不能在这里看诊,立刻道“是”,拉起李莞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胜芳见状学着她的样子,俩人一起托着李莞,慢慢的从书房挪进卧室,小心翼翼地让她趴到软榻上。 李莞趴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气来。 撷芳和胜芳并排跪蹲着,眼巴巴的瞅着她。 “我没事,别担心。”她浅笑着安慰她们,看胜芳满脸自责,就道,“你去给我倒杯温开水来,顺便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胜芳正无所适从,闻言立刻跳起来,急匆匆的倒水去了。 等她出去了,李莞才对撷芳道:“刚才的事不怪她俩,是我执意要自己动手,才不小心撞到腰的。” 几个芳字的丫头虽然是同时到她身边伺候的,但寻芳和撷芳年长一些,自然而然的要压胜芳和远芳一筹。 撷芳听了她的话,沉着脸点点头,心里却认定是胜芳和远芳服侍不周到。 李莞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在心里庆幸,幸好鹤望和鹮语都不在,不然胜芳和远芳真要吃顿排头了…… 等大夫来诊脉,开方子,抓药……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末。 撷芳小心翼翼的把膏药敷在李莞腰上,用纱布包好。 李莞趴久了就觉得有点困,就对几个丫鬟道:“我想睡会儿,你们去忙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撷芳道:“这怎么行呢!您现在活动不方便,身边不能没有人,我留下来吧。” 胜芳和远芳因为李莞受伤的事十分羞愧,闻言齐道:“还是我留下来吧。” “好啦,别争了。”李莞无所谓道,“你们在这儿我反而睡不着了。撷芳你该干嘛干嘛去,胜芳和远芳继续去找画,就这么定了。” 说完不等她们答话,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三人见她意已决,不再多说,低声应“是”,然后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李莞腰上不舒服,也没睡多久,天还没黑尽就醒了。因为有顾忌,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趴着,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高声喊人进来。 门帘一挑,有人走进来。 李莞就着昏暗的光线侧脸一看,是寻芳,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个茶盅。 “小姐,您醒了。”寻芳把托盘放在矮几上,点亮了墙角的高脚琉璃灯。 “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 李莞“嗯”了声,试着动了动身体,对她道:“先扶我坐起来吧,” 寻芳小心翼翼的扶她起来,然后端起茶盅递给她。 李莞接过,触手温热,她抿了口,是温开水。 寻芳跪到软榻旁,替她拿捏僵掉的双腿,嗔道:“小姐以后再想找什么,还是让奴婢们去做吧,今天大家可吓坏了!” 李莞一边喝水一边含糊的点点头:“鹤望信上怎么说?” 寻芳见她问到正事,正色道:“事情可能有点麻烦了。” “哦?”李莞有些惊讶,鹤望都赶去支援了还搞不定? 寻芳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送信的人说,江家背后的靠山似乎是常山王。” 李莞一口水喷了出来,撑在榻上猛咳,一不留神扯到腰患处,疼得她龇牙咧嘴。 寻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但也没像李莞这么反应强烈,她一边掏帕子给李莞擦嘴角,一边轻拍她的背:“您怎么了,常山王有那么可怕吗?”跟金弩营对着干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李莞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惊讶……你接着说。” 寻芳接着道:“所以鹤望姑娘觉得还是不要跟江家硬碰硬了,那批粮食不然就让给他们,孟家虽然亏了,但也伤不了根本……” 李莞听着鹤望的打算,不由点头,这倒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常山王在先帝的诸多皇子里排行第七,是太后的次子,比当今圣上小了整整十六岁,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皇帝是把他当儿子养。新皇登基时,他才十五六岁,是大康历史上年纪最小的亲王。 常山王从小就在太后的宠爱和皇帝的纵容中长大,不但不务正业,行事荒唐,而且纵情享受,风流成性,年过二十五了还没娶王妃,据说他府中的歌姬娈童之多,比得上皇帝后宫的佳丽三千。早些年御史没少弹劾他,但太后和皇帝都管不住,还有谁能拿他怎么办? 京城的公卿贵族们私底下提起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常山王是个疯子! 不过李莞可不这么认为。 常山王有时候的确有些荒诞,但是这何尝不是种自保的手段。如果当初爹爹有常山王一半的通透,或许…… 李莞使劲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 寻芳见她良久不说话,问道:“小姐,您看现在怎么办?” “没事,鹤望是个有主意的人,而且我已经差人送信给她了,应该出不了大差池。” 说完江家的事,她把胜芳和远芳喊了进来,让她们把找出来的画拿给她看看。 俩人抱着十几卷轴进来,一幅一幅的打开给李莞看。 李莞挑来选去,最后选中一幅《百骏图》。这幅画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胜在别出心裁,画中的百匹骏马形态各异,或动或静,而右下角的牧马人坐在草地上豪饮,洒脱随性之意跃然纸上。 今日是六月三十,武安伯世子范惟劼的十五岁生辰。 辰时末,太夫人所住的怡福堂内语笑晏晏,合乐欢融。服侍的丫鬟媳妇立了满屋,大夫人顾氏,二夫人姚氏,三夫人蔡氏,以及几个小辈都在。 今天正好是沐休,范惟劼几个都在家。 “今日是劼儿的生辰,大儿媳妇,你有什么安排没有啊?”太夫人把范惟劼招道跟前,笑眯眯的问顾氏。 “媳妇和伯爷商量过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饭,就当给孩子过生辰了。”顾氏恭敬的答话。 太夫人闻言皱起眉,有些不赞同,但媳妇说是和儿子商量过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犹豫道:“……太随便了吧,委屈我们劼儿了……” “祖母,不委屈,娘已经吩咐了厨房做我喜欢吃的菜,我老早就等着今天了!”范惟劼连忙抢道,凑到太夫人耳边嘀咕,“还许我去屏东角的醇酿坊喝酒,我求之不得呢!您可千万别让我娘改了主意……”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静悄悄的屋子里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太夫人屋里的几个丫鬟闻言掩了衣襟笑。 范惟劼是世子,十五岁已经不小了,却还整天想着玩乐。 二夫人姚氏笑着瞅了眼顾氏,顾氏正满脸笑容看着范惟劼和太夫人,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 伯爷为人敦厚宽和,全京城没人不称道。劼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只要他品行无失,将来就能顺利袭爵。至于旁的人,想再多也是白费心思。 顾氏笑得愈发温和从容。 太夫人听了范惟劼的话恍然大悟,忙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对顾氏道:“既然你们夫妻俩都商量好了,就这么办吧。”她的目光扫过满屋的仆妇,心思一转,接着道,“既然这样,索性就当家宴吧,晚上你们都到我这儿来吃饭。” 顾氏眼神一亮,太夫人这是要抬举劼儿啊。因为生辰能在怡福堂开家宴,别说是几个小辈,就是伯府的三位爷们也少有这待遇。 她压下心底的喜悦,装作犹豫道:“劼儿是晚辈,怎么能……” “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决定了。”太夫人打断她的话,一锤定音。 顾氏这才满脸喜色:“劼儿,还不快谢谢祖母!” 范惟劼怎么会不懂其中的道理,当即半跪在罗汉床前的脚踏上:“孙儿谢祖母!” 太夫人笑呵呵的把他扶起来。 这时,一个小丫鬟进来禀道:“姑奶奶带着表少爷和表小姐来了。” 第39章 风头 因为李莞的事,李夫人好长时间没出过门,也没过来伯府,太夫人闻言大喜:“平惠来了,她肯定是来给劼儿过生辰的!” 顾氏起身亲自出门把他们迎进来。 李夫人穿着红蓝八宝纹褙子,神采奕奕的走进来。李莞跟在她身边,李知著牵着她的衣袖。 屋里的丫鬟婆子纷纷蹲身行礼,姚氏和蔡氏站起身来笑着喊“小姑”,范惟劼等人则恭敬的行礼喊“姑姑”。 李夫人笑着和众人见礼。 范惟月眼睛一亮:“莞妹也来了!” 李莞朝她抿唇一笑,给诸位长辈行礼。 太夫人迫不及待的把李知著揽进怀里:“乖乖,想外祖母了吗?” “想!”李知著笑嘻嘻的大声道。 李夫人坐到顾氏下首的太师椅上,丫鬟搬来锦杌放在旁边,李莞一脸恭顺的坐好。 “你有些日子没来了,最近家里都还好吧?”太夫人问李夫人。 “都挺好的。您也知道前阵子出的那档子事,我一出现那些夫人太太就问东问西的,我是被他们问烦了,才在家躲清闲,不然早过来看您了。”李夫人对娘家感情很深,说起话来也不喜欢绕弯子。 屋里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眼光都不由瞟向李莞。 顾氏常派人去李府问候,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最清楚,即道:“幸好事情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申国公最近又忙着抓贼,等过了这阵儿就没事了。” 又问李莞:“你的病可好些了?” “谢大舅母关心,我好多了。” 李夫人满脸感激的对顾氏道:“麻烦大嫂送那么多药材来,莞儿能这么快好起来,都是托您的福。” 姚氏和蔡氏还是第一次听说顾氏给李莞送药材,都有些愣住了。 蔡氏想到同是姑嫂,她却没想到这些,不由脸上一红。 姚氏瞟向太夫人,只见她正满脸欣慰的看着顾氏和小姑子,脸色有片刻僵硬。 这个顾亦琴,就会装好人。不过是个没用的养女,她就不信她能有什么真心,肯定是想借机在婆婆面前卖乖。谁不知道婆婆最疼小女儿……说不起来婆婆也真是偏心,什么都向着大房,小孩子家家的过个生辰罢了,竟然要开家宴。她的诚儿哪点比不上范惟劼,过生辰的时候,婆婆也只送了件平常的礼物……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大房袭了爵。 姚氏心里怨恨不已,面上却露出和蔼的表情,对李莞招招手:“莞儿,到舅母身边来。” 李莞先前虽然垂着眼睑装透明,余光却在悄悄打量屋里的人,姚氏的表现她看在眼里,闻言立即反应过来,姚氏这是想挽回一点颜面。 她装作害羞的睃了李夫人一眼,见后者朝她微微颔首,她才迈步走到姚氏跟前。 “这孩子,还是那么文静。不像容儿,整天围着我叽叽咕咕的,一刻也停不下来!”姚氏拉着李莞的手笑眯眯道。 “母亲!”坐在她身边的范惟容闻言忙抱住她的手臂撒娇。 姚氏佯装着瞪了范惟容一眼:“还不给我坐好了!” 范惟容放开手挺直腰背坐好,眼带得意的看了看李莞。 李莞对姚氏和范惟容之间装模作样的母女情深,一点兴趣也没有,浅笑着没吭声。 “今天看你,倒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脸色好多了。”姚氏上下打量李莞,只见她穿着樱草色莲花纹小袄,白色的裙子,乌黑的头发梳成单螺髻,戴着两朵绿松石珠花。素净的小脸,脂粉未施,脸色虽显苍白,但还是能看出几分秀丽。 李莞低着头,刚好能看见她手上的红宝石戒指,跟她的人一样冰冰凉凉的。 “母亲对我十分关心,每日都命人给我熬补药,所以我的病才能好得这么快。多谢舅母关心。” 她实在是懒得跟姚氏寒暄,言简意赅的说了句就一言不发,希望姚氏自觉无趣,放她回去坐。 可惜姚氏铁了心要扮演一个关心侄女的好舅母,拉着她的手,先问她吃的什么药,又问她平常在家做些什么,读了什么书,喜不喜欢弹琴,喜欢吃什么…… 李莞耐着性子回答了。 “……好孩子。”姚氏终于问够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李莞趁机朝她福了福,回到李夫人身边坐好。 刚坐下,丫鬟进来禀道:“荣宁侯府的六小姐,顾公子和顾小姐来了。” 李莞眼睛一亮,露出几分期盼。 自从王太君生病以后,她和曼卿还没见过面。 王曼卿和顾成娇并肩走进来,顾成昱紧随其后。 王曼卿穿玫红色袄裙,明媚靓丽,顾成娇穿浅紫色褙子,华贵优雅。俩人如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一看就是出自底蕴深厚的世家名门。 太夫人看到他们,眼底溢出毫不遮掩的喜悦。 三人蹲身行礼,丫鬟搬来锦杌放在太夫人身边请他们坐。 王曼卿随顾氏兄妹坐下,悄悄朝李莞挤挤眼睛,李莞颔首一笑。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太夫人奇道。 “今天是表弟的生辰,我和成娇特意来给他庆寿,没想到在门口遇到六小姐。”顾成昱徐徐道,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王曼卿笑道:“是啊,真是巧。我最近也没怎么出门,没想到出来一次就把人见了个齐全。” “这是你们的缘分,也是我们劼儿的福气!”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满意的看了范惟劼一眼。 范惟劼心里本来就十分高兴,现在简直是兴奋了。表哥也来了,有他在,不管想做什么,娘和祖母一定会答应的。 他忍不住咧嘴大笑。 “表哥福气再好也比不上太夫人,您福寿双全,全京城的夫人太太有谁不羡慕的!”顾成娇趁机奉承太夫人,话说得好听又不让人觉得虚伪。 太夫人十分受用:“成娇越来越会说话了!你姑姑每次提起你,左一句爱胡闹,右一句不懂事,就没句夸赞的,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她不稀罕你来。下次你再来玩儿,索性不去她那儿讨嫌,直接来祖母这儿,祖母稀罕!” “祖母,成娇也稀罕您!”顾成娇撒着娇坐到太夫人身边,装作伤心的样子看了顾氏一眼,道,“月表姐端庄贤淑,姑姑眼里只有表姐千般好,我跟表姐比起来就跟那瓦罐似的,姑姑自然不稀罕!” 众人忍俊不禁,坐在顾氏身边的范惟月掩唇而笑,顾氏看着顾成娇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李莞也不由讶然,上次见面她还觉得顾成娇颇为高傲,今天听她刚才那番话,既奉承了太夫人和顾氏,又赞扬了范惟月姐弟,很有点八面玲珑的样子,说话做事十分注意对象和场合。 等大家笑够了,太夫人道:“好了好了,你们既然是来看寿星的,就去他那儿热闹吧!”她看着顾氏兄妹道,“晚上吃了饭再走。”又问王曼卿,“曼卿丫头,我让人给你祖母捎个信,你也留下来吃晚饭。” “那太好了,我正馋您小厨房做的香酥肉,想留下来蹭饭,就是不知道怎么跟祖母说。她老人家总说我一来伯府就乐不思蜀了!”王曼卿灿然笑道,十分高兴的样子。 “不怕,我留你呢,她能说什么!”太夫人道,“晚上我让小厨房给你做香酥肉。” “谢太夫人!” 顾氏就问他们:“你们想在哪儿玩儿?” 范惟劼早已搬去外院,自然不能在他自己的院子招待几个女孩子。 几个人里,李莞不可能出头,低着头没说话,范惟月几个是主人,要随客人的意思,王曼卿笑着看向顾成娇,顾成娇一副难以下定主意的样子,顾成昱扫了其他人一眼,笑道:“今日寿星最大。” “那劼儿,你来决定吧。”顾氏看没人说话,索性直接问范惟劼。 范惟劼心里早有主意,不过也装作想了想,道:“墨翰轩吧,楼高,景色最好。” 顾氏点点头,吩咐元妈妈带人过去收拾布置,让荷衣跟过去伺候。 大家就纷纷向太夫人行礼,准备过去墨翰轩。 李莞低声对李夫人道:“母亲,那我也跟表哥表姐他们去玩儿了。” 李夫人向来希望她多跟人交往,闻言柔声道:“好,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让寻芳回来找我。” 李莞点点头,和大家一起出了怡福堂,慢悠悠往后花园走。 墨翰轩楼上的明厅里,丫鬟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朝南的三扇雕窗打开,可以望见花园内的美景。北面和东面各靠墙放了三把太师椅,中间一张黑漆圆桌,桌边放了四张圆凳。 范惟劼和顾成昱走在最前面,坐了北面的椅子,范惟诚挨着范惟劼坐下。 顾成娇站在窗边说了句“好景色”,挨着范惟月坐到圆凳上。王曼卿顺势坐在她身边,扭头想招呼李莞和自己坐一起,范惟容已经笑盈盈的坐了那最后一张圆凳。 王曼卿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不悦之色。李莞朝她摇了摇头,和范惟宁兄弟坐了东面的太师椅。 顾成娇喝了口茶,似乎想到什么,把她的丫鬟喊过来:“把东西给我。” :求一下推荐!谢谢! 第40章 邺子琤 丫鬟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给她,她接过直接递给范惟劼:“劼表哥,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范惟劼正在喝茶,闻言放下茶盅,饶有兴致的接过来。 他把盒子打开,只见大红姑绒的底衬上静静躺着块羊脂玉牌。 范惟劼“咦”一声,拿起来细看:“这上面雕的是什么?” 顾成昱看了那玉牌一眼,继续笑着喝茶,看来是早就知道了。坐在范惟劼身边的范惟诚凑过脸仔细打量,道:“像是一个人的侧脸……”他突然扭头看看范惟劼,又看看玉牌,“这玉牌上的人倒是跟你很像嘛!” “嗯?是吗?我也要看!”王曼卿凑过去看了看,眼睛一瞪,“真的是你啊!” 这下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凑过来看。 范惟劼眼里露出惊喜的光,诚心诚意对顾成娇道:“表妹,这份礼物你费心了,我很喜欢!” “表哥喜欢就好。”顾成娇略带得意的笑道。 顾成昱放下茶盅,笑着看了妹妹一眼,对范惟劼道:“图是成娇亲手绘了,请珠玑阁的大师傅照着雕出来的……” 李莞顺势站起身看了两眼,玉是好玉,雕工不算精细,重在抓住了神韵,看来顾成娇十分擅画。 范惟劼眼睛一亮,爱不释手的把那玉牌翻来覆去的看。 顾成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费什么功夫……我哥给你准备的礼物才真是费尽心思呢!” “哦,顾公子准备的肯定不是凡品,快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范惟容道。 话音刚落,周围的气氛突然凝滞了一下。 范惟劼眉头微皱,所谓礼不在重在情意,不管表哥送他什么礼物,心意是最重要的。范惟月和范惟诚脸色有些僵硬,容妹这话说的,跟那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似的,难不成堂堂武安伯府还少了宝贝? 范惟宁、范惟峻兄弟俩对视一眼,默默喝茶。 顾成娇低头整理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脸上有几分轻蔑。王曼卿和李莞交换了个眼神,若无其事的看向顾成昱。 “不过是聊表心意而已,贵重与否又有什么重要呢。”顾成昱淡淡道,然后不等其他人说话,高声喊他的小厮进来。 范惟容像是一点没感觉到其他人的异样,满脸期待等着看顾成昱准备的礼物。 他的小厮恭敬的捧着个长方形的盒子进来放在桌上。 范惟月有意调节气氛,不等范惟劼动手,笑着伸手把盒子打开:“我可要先睹为快!” 盒子里是卷檀香木的卷轴,她拿出来放在桌上徐徐展开。 是一幅画。 大雪纷飞,天地白茫茫一片,嶙峋的山石上簇生青竹,雪压竹枝,弯而不折。 整幅画构图简单,不过寥寥数笔,没有题字,没有落款。 众人围在桌边赏画,表情都有些古怪。 李莞看了看顾成昱,心里不由纳闷,这幅画寓意挺好,但画面过于单薄,笔法也略显简陋,实在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顾成昱眉目带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她眼神一瞟,看到顾成娇眼底满是得意,比先前更盛几分。 难道这幅画还有什么机关不成? 李莞走近些仔细打量,可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哈哈哈哈,还是表哥了解我,知道我素来爱竹,特意送我这幅画。谢谢表哥,我很喜欢!”范惟劼爽朗的笑了两声,朝他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画收起来,免得顾成昱尴尬。 范惟诚几个面色一松,他们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赞美几句吧,这画实在牵强,什么都不说吧,又搞得顾成昱没面子。还是赶紧收起来的好。 范惟劼的小厮净松赶紧低眉顺目的上前来,伸手想把画收起来。 “等一下!”他的手指刚碰到轴柄,王曼卿突然出声制止他。 众人一愣。 王曼卿低下头,指着画的右下角奇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 大家回过神来,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画上山石堆下的位置,盖着一方拇指大小的印鉴。这印鉴太小,又盖在这种小角落里,让人很难发觉。 范惟月离画最近,不由弯着腰细细查看。 “大姐,上面印的什么?”范惟容迫不及待的问。 “……好像是……咦……”范惟月纳闷的蹙起眉,“这上面的字好生奇怪……” “什么字?我来看看!”范惟劼把脸凑过去,接着惊讶的“诶”了声,奇道,“像是……规、心、笃、志……不过怎么缺笔少划的?” 众人闻言皆来了兴致,纷纷上前细看。 缺笔少划? 李莞心中一动,凑过去定睛一看,顿时呼吸一滞,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眼前有片刻的空白,想上前看得更清楚些,脚下却如灌了铅一般。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天方夜谭般的念头,让她不由心跳加速。 其他人还在那儿研究着。 “难道是刻错了?” “哪位大师用过‘规心笃志’的印章?” “说不定是因为章太小了,所以省略了笔画……” 王曼卿看了看那个印鉴,撇撇嘴,眼神一拐落在李莞身上。她眉梢微挑,伸手在李莞眼前挥了挥:“莞儿?” 李莞没理她。 “莞儿你怎么了?”王曼卿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声音慌乱,“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样?” 范惟月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怎么了?” 范惟劼等人的目光也落到李莞身上。 李莞瞪着的眼睛眨了眨,僵硬的脸色慢慢软下来,呆滞的眼神缓缓转到王曼卿脸上:“没事……我没事。”她勾唇浅笑,目光恢复了柔和,“只是看到印鉴上的字,觉得很奇怪……很特别……所以有些惊讶。” 王曼卿等人松了口气。 范惟容脸上露出不以为意的神色,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李莞对他们或关切或漠然的目光视若无睹,笑意盈盈的看向顾成昱:“顾大哥,不知道此画出自何人之手?” “是啊是啊,这幅画到底是怎么回事?表哥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范惟劼急道。 顾成昱淡淡一笑,不慌不忙道:“这幅画,乃翰林院邺大学士所作。”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一副可说是中下水平的画,是惊才艳绝的邺子琤先生画的? 怎么可能! 在场的人里虽然不是人人都有幸亲眼见识过邺子琤的画作,但至少知道,邺子琤善画山水,意境邈远深幽,如仙如梦,风格十分明显。 “表哥,你会不会弄错了?”范惟劼迟疑道,“这画……实在不像邺先生的风格……” 顾成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们可知道邺先生是哪一年中的状元,又是哪一年进的翰林院?” 大家互看一眼,脸上都有些意外。 “我只知道他是永熙二十八年的状元,至于是哪一年进翰林院就不太清楚了……”范惟劼道。 “三十一年。”顾成昱道,“邺先生是永熙三十一年进的翰林院。” 范惟诚疑惑道:“二十八年中状元,三十一年才进翰林院……可是据我所知,邺先生除了翰林院并没有在其它地方任过职,那这中间的三年……” “众人皆知,邺大学士品行高洁,淡泊名利,无意于官场倾轧,所以一直挂着翰林院的闲职。但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就这闲职,邺先生起初也是不愿的。他参加科举是为了家族的荣誉,考中状元后,就向先帝辞行,打算回乡闲度一生。先帝十分赏识他的才华,百般挽留,可惜先生心意已决。先帝就和他约定,给他五年的自由时间,游历大康的山山水水,五年之后若他还坚持不出仕,绝不强迫他。邺先生答应了,在往后走遍大江南北,看尽各地风光。谁知仅三年的时间,先生就回到京城,请旨入翰林院,一直到现在……” “不是约定五年吗,怎么三年后邺先生就回来了?” 顾成昱若有所思:“邺先生游历期间,身边只有位一路跟随他的老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些地方,经历了些什么……” “那这幅画难道是他在游历时画的?” 顾成昱点点头:“对,我只知道先生游历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南山竹海。他在那儿画完这幅画后,就立刻回了京城……他把画送给了当时的守山人,守山人死后,他的儿子将此画收藏,经十来年的转手,我也是前段时间才无意中寻得此画……” 大家都沉默了,目光不由重新落在桌上的画卷上。 邺子琤在那三年中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会改变心意,提前入仕。他性格淡漠,不重名逐利,自然不可能因为功名利禄。期限未到,也不会是因形势所逼…… 简单而真实的一簇野竹,弯而不折,会不会正是他游历所获的心得?“规心笃志”指的又是什么呢? 第41章 达成 范惟劼小心翼翼的把画收进盒子里,郑重的推到顾成昱面前:“表哥,这份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你曾跟我说,梅兰竹菊四君子,你最爱当属竹。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相信你是最能珍惜此画的人。收下吧。” “不,我真的不能收。”范惟劼坚持。 “我既然送给你了,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是我……” “劼表哥,你就收下吧。”范惟劼还想推辞,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他。 众人惊讶的看过去。 只见李莞一脸认真的看着范惟劼,目光明亮清澈。 她清声道:“君子如竹,争风逐露而心中有节,清骨铮韧弯而不折。你若真的惜画,何不藏画显行?” 范惟劼对上李莞透亮如水的眼睛,突然愣住了。 他一直觉得莞妹是个温顺至胆怯的女孩子,说话细声细气的,每次过来总是循规蹈矩,从不多言,让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她的存在。 不曾想,她竟有这般见识。 念头闪过,范惟劼心中不由大为惊讶。 其他人也跟他有一样的感觉,既对李莞的表现感到诧异,又觉得她那番话说的十分深刻而贴切,看向她的眼神复杂难明。 只有两个人神色如常——王曼卿和顾成昱。 王曼卿每次看到别人轻视李莞,心中都很愤闷,但她又不能出言相护,因为这正是李莞的目的。现在李莞愿意表现自己,她再欣喜不过了。 而顾成昱自从与李莞多接触几次后,越发觉得她不像表面那么平庸,听了刚才那番话,他眼里只有赞赏,而没有惊讶。 “莞妹,你……”范惟劼眼中闪过困惑。 李莞很满意现在的效果,深吸了口气,神色更加从容不迫。她嘴角嘴角微翕,打算再加把火,彻底扭转范惟劼等人对她的看法。 谁知她还没开口,顾成昱已道:“表弟,莞妹说的没错,这幅画的珍贵之处正在于此。你既然已经懂得其中之意,更应该收下它,时时勉励自己。” 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就没注意到他对李莞的称呼,然而王曼卿却清醒着,闻言眼波微动,看看顾成昱自然如常的神情,又看看目露惊讶的李莞,嘴角勾起暧昧的弧度。 “亏我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反而不及妹妹见识广博……”范惟劼感叹道,随即正色对李莞鞠了个躬,“多谢妹妹提点。” 李莞见目的已经达到,有些话不说也罢,就浅笑着福了福身,算是还了他的礼。 范惟劼又朝顾成昱道了声谢,然后珍之重之地拿起装画的盒子,交给净松:“挂到我的书房里。” 画看完了,大家各自回到位置上坐好。 范惟容不知道想到什么,深深了看了李莞一眼,表情略显阴沉。而范惟月等几人惊讶过后倒没有往深处想,反而因为赏到一幅好画而心情更好了。 顾成娇淡淡了扫了李莞一眼,眼底已没有了原先的轻视,不过脸色仍是不冷不热的。 这些变化李莞都感觉到了,她恢复了原来的低调,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只不过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颇有点荣辱不惊的样子。 顾氏兄妹的礼物看完了,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 李莞拿出用木盒装着,装帧一新的《百骏图》。她原先想用这幅画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特意准备了些小心思。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她就没有再出风头。 有些事做多了就显得刻意,所以《百骏图》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荷衣带着小丫鬟端来精致可口的饭菜,摆在偏厅的黑漆大圆桌上。 大家和和气气吃了午饭,带着丫鬟小厮护卫去了醇酿坊。 醇酿坊位于屏东角的最北边,以口感各异的美酒闻名京城。 与平常的酒庄不同,醇酿坊的客人多是公卿贵胄和文人雅士,普通老百姓很少来这儿,一则消费太高,二则格调太高…… 李莞还是第一次来醇酿坊,只见其是幢三层的木楼。正门设在东南角,不是一般气派的大门,而是一扇雕花的拱门。进门后,是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左边是柜台。随行的小厮上前报上武安伯府的名号,有接待的侍女领着他们沿着右边的楼梯上了楼。 二楼是独立的包厢,侍女把他们带到一间空包厢。 包厢十分宽敞,置有太师椅,贵妃榻等。 王曼卿拉着李莞挑了窗边的椅子坐下,迫不及待的命丫鬟拉起卷帘。 李莞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成套的桌椅,其间装饰花木,北面搭了个丈高的舞台,舞台用竹帘子围着,里面传来清幽的丝竹之声。 大厅里已经有不少士子打扮的人正在轻声交谈,没有人注意到李莞他们的包厢。 “你们俩是第一次来吧?”范惟月见她们满脸好奇,笑着问道。 李莞点点头,王曼卿道:“月姐姐,你来过这儿?” “嗯,去年来过一次,和成娇他们一起来的。”范惟月脸上露出怀恋之色,“那次刚好邺先生也在这儿,我们还有幸听到他奏琴……” “啊,你们见到邺先生了?”王曼卿露出羡慕之色,“我从来没见过他……听说先生气质高雅,容颜俊美,是真的吗?” 李莞嘴角一抽,曼卿的关注点永远这么…… 范惟月摇摇头:“没有,先生在楼上的包厢内奏琴,我们没有见到真颜。” “这样啊……”王曼卿眼底闪过失望之色。 “能亲耳听到邺先生的琴音已经很幸运了。先生很少在公开场合奏琴,这样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顾成娇微有不悦道。 王曼卿没有理会她的态度,当即撑着脸道:“你们能歌擅琴,当然更喜欢邺先生的琴音。我对乐理只通了九窍,自然只能看看先生的容颜了……” “哈哈哈哈哈……” 大家被她的话逗乐了,顾成娇也是“噗嗤”笑出声来。 “谁让你不好好学的。”范惟月笑她,“小时候我们都被师傅拘在屋里,只有你老爱偷懒,该!” 王曼卿嘟嘟嘴,没吭声。 顾成娇眼神一闪,看到李莞对着王曼卿浅笑,不由问道:“李小姐,那你呢?” 李莞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道:“我不会弹琴。” 像是意料之中,顾成娇点点头,移开了目光。 李莞低头喝茶。 她会吹箫,但确实不会弹琴。 起了这个头,话题就开始围绕着邺子琤。 这屋里,除了顾成昱,没人亲眼见过邺子琤,但大家却像十分熟悉他似的,各种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中间侍女送了各色美酒来,酒量不多,盛在精致的高脚水晶杯里。 李莞用手指摩擦着水晶杯的杯缘,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邺先生常来醇酿坊吗?” “好像每个月都会来几次,但时间不确定。”顾成昱道。 李莞笑着“嗯”了声,没再多问。 一行人谈天说地,度过了下午的悠闲时光。 回到武安伯府已是酉时初,在怡福堂热热闹闹吃了晚饭,李莞等人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残荷馆,李莞把撷芳叫道跟前:“派人查查邺子琤,越详细越好。” “小姐,您怎么突然想起查他了?”撷芳见她面色急切,不解道。 李莞控制住纷乱的心神,笑道:“今天听劼表哥他们说了些他的事,有点好奇。” “哦。”撷芳不疑有他,笑着点头,“我这就去。” 等她出去了,李莞才趴到软榻上,心狂跳不已。 那方“规心守志”的印鉴,刻的是简体字! 如果那印鉴真的是邺子琤的,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跟她有相同的来历。 李莞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涌起难以遏制的期待。 第二天,李莞难得的起了个早。 等梳洗完,换了腰上敷的膏药,寻芳欢天喜地的让小丫鬟传早膳。 正吃着,眠月来了,见李莞坐在罗汉床上,矮几上摆着清粥小菜,不由十分诧异。 看来她睡懒觉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李莞在心里默哀一声,问:“姐姐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眠月忙敛了心神,道:“世子让人给您送东西来了。”说着把手上的信封放到她的面前。 李莞微讶,没想到范惟劼动作这么快。 她装作十分诧异的样子,当着眠月的面拆了信。 她把信拿出来,快速浏览一遍,笑道:“过两天恒德书院会举办书画展,表哥请我去看热闹。”拿起信封一看,里面果然有张大红的帖子。 “小姐想去吗?” “表哥特意邀请我,自然要去一趟。”李莞把信和帖子装进信封里,对眠月道,“姐姐稍等,我给表哥回封信。” 眠月笑着点头。 李莞由寻芳服侍着到书房写了封简短的回信,交给眠月。 “那奴婢先回去了,世子派来的人还在正院等着。” 眠月揣着信走了。 “小姐,看来咱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撷芳笑道。 李莞喝了口清粥,淡淡道:“闾丘蔚那边怎么样了?” 昨晚起点好像抽了,页面点不开,我找度娘帮忙,竟然发现本文已经出盗文了……这文还这么冷就有盗版,简直惊悚! 第42章 应酬 “我们有法子让西番太子的人自投罗网,又能把戈羿摘出来,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乖乖配合喽!”撷芳道,“小姐放心,青冽昨天根据闾丘蔚的线索找到了那些人的藏身之所,已经放出消息,就等着他们上钩了。” “不过,闾丘蔚好像对那些人十分熟悉,不但知道他们藏在哪儿,连暗哨可能布置在哪儿,有多少人,都说得八九不离十。要不是我们知道内情,还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寻芳奇道。 “最熟悉你的,往往正是你的敌人。”李莞若有所思,“现在就看他们够不够聪明,会不会上这个当了……” 再说眠月拿着信出了残荷馆,脸上再也控制不住露出喜色。 夫人一直希望小姐跟伯府那边多亲近,这下可如愿了。 她急匆匆回了正院,李夫人看见她眼睛一亮:“如何?” 眠月笑着把李莞的回信呈给她看。 “哎呀,真是太好了!”李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即催促道,“快,快把信给世子的小厮,别让他等急了。” 眠月笑着应下,转身出去了。 李夫人想着以后李莞只怕会常出去走动,忙喊了安妈妈进来,翻箱倒柜的找料子,准备给李莞做衣裳,打首饰。 安妈妈摸着手上光滑的贡缎,欲言又止。 小姐哪会缺了这些东西…… 但她看了看李夫人脸上喜悦的笑容,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下午,陈太太过来找嫂嫂说话。一进屋就看见地上摆满了箱子,不由有些诧异。 “入夏了,我把东西理一理。”李夫人随口解释了一句,招呼陈太太坐。 陈太太没多想,笑着坐到罗汉床上。 丫鬟上了茶。 李夫人道:“卉然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我让丫鬟陪她去花园里玩儿了。”陈太太摇摇头,“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姑娘家家的皮得跟猴子似的,比她哥哥小时候还难管。” “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等大些了懂事了,自然知道收敛。何况卉然活泼可爱,我巴不得有个这样的女儿,是你要求太高了。” “但愿吧。”陈太太想到李莞孤僻的性子,眼底闪过几分欣慰,脸上却露出无奈的笑。 李夫人是个通透的人,见状眼神一闪,可能是因为丈夫早逝,清芸变得十分敏感,也不像在娘家时爱说笑。来京城这么久了,也不曾出门逛逛,只是偶尔会来找她说说话。 想到这儿,李夫人笑着转移话题:“皓然最近怎么样了?” 聪明懂事的儿子一向是陈太太的骄傲,她笑道:“宋先生学识渊博,皓然的学业进步了不少。他每日辰正去书院,申末回来,偶尔会和同学出去玩。昨天沐休,他又和董三爷、林公子出去踏青了……” 李夫人听她说“又”,神情微动,如无其事道:“多跟人交往对他以后有好处……看来皓然已经交到不少知心好友了?” 陈太太微微一笑:“也就这两人罢了。皓然说,京城的勋贵子弟眼界颇高,不过因为他是宋先生的学生才对他另眼相看,谈不上朋友。只有董三爷和林公子对他真情相待,他也最喜欢跟他们来往……” 李夫人想到上次她问范惟劼关于陈皓然在书院的情况时,范惟劼对她说的话:“……皓然表弟在功课上很出色,也很刻苦……我和大哥几次想亲近他,他都婉拒了……可能表弟和我们谈不来吧……” 不是别人看不上他,而是他自己不想跟人来往吧。董三爷和林承允是什么身份?一个是朝阳公主的幼子,一个是工部林尚书的长子,若不是有自家老爷以及伯府的关系在,会跟他一个身无功名的小子来往? 李夫人心中微有不悦,脸色就比刚才淡了些:“董三爷为人豪爽,林公子谦逊有礼,皓然能跟他们来往挺好的。” 陈太太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与有荣焉的点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告:“顾公子来了。” 顾成昱因为要教李知著吹埙,最近常过来,李夫人没有过多惊讶,只道:“快请!” ”顾公子?顾阁老的长孙?”陈太太见她面带喜色,神情中又有几分郑重,不由猜测。 李夫人笑着颔首。 陈太太神情微变。 顾阁老在他们这样的士族眼里,那可是比平常公卿更显赫的存在。陈太太不止一次听儿子提起过顾成昱,说他年少有为,而且沉稳宽和,是士族中年轻一辈的翘楚。 她不由伸手理了理微皱的衣袖,挺直了脊背。 片刻后,一身白色云纹道袍的顾成昱嘴角含笑的走进来,身边跟着蹦蹦跳跳的李知著。 李知著随意朝陈太太行了礼,就依偎到母亲身边。 “姑母。”顾成昱笑着给李夫人行礼。 李夫人给他介绍陈太太:“这是著儿的姑姑。” 顾成昱早听李知著说起过,也笑着朝陈太太稽首:“太太。” “顾公子不必多礼。”陈太太柔声道,笑容略显拘谨。 丫鬟上了茶,顾成昱略坐了会儿,就和李知著一道去了香柏斋,那里是李知著平常读书的地方,他最近都在那里教他吹埙。 “顾公子常来吗?”等他们走了,陈太太问。 “隔三差五的来一次,他最近在教著儿吹埙。”李夫人随意道。 陈太太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心里十分惊讶,没想到顾公子和李府这么亲近……他们来京城这么久了,嫂嫂也未曾提起过,也没有引荐顾公子和皓然认识。顾阁老是什么身份?皓然若是能跟顾公子交好,不是如虎添翼吗…… 想到这儿,她的眼睛里就带上几分怨怼。 李夫人看在眼里,不由哭笑不得。 她娘家是武安伯府,老爷又是礼部侍郎,想这满京城的勋贵没有几家不和他们沾亲带故的,难不成她还要一一介绍给皓然认识? 她索性不管,若无其事的跟陈太太闲话家常。 可惜陈太太像是铁了心,李夫人刚把话题岔开,说不了几句,又被她扯回来。 一来二去,李夫人便有些不耐烦了。 清芸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眼高手低。别说皓然现在还学无所成,就算哪天中了举人、进士,就能一步登天?放眼整个大康,金榜题名而碌碌平庸的士子不在少数。 介绍便介绍! 难道我把人介绍给皓然认识了,他就能搭上顾阁老的线,从此平步青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皓然现在最要紧的是学业,就当给他提个醒好了…… 她看了陈太太一眼。 也能顺便让她这个小姑子看清楚自个儿的处境…… 想到这儿,李夫人即道:“皓然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陈太太眼睛一亮:“酉时之前肯定回来!” “那你们晚上过来吃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聚过了。” “好啊,晚上我一定带着皓然和卉然来嫂嫂这儿热闹热闹!”陈太太大喜,随即想到儿子今早出门前说过,下学后会跟董三爷他们小聚。 她顿时如坐针毡,机会就摆在眼前,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陈太太赶紧找了个借口告辞。 李夫人看她目光闪烁,隐隐猜到几分,就没有留她。 陈太太急急忙忙回到东院,差人给陈皓然送信,让他务必准时回来。 李夫人则让遥月备了些茶点送到香柏斋:“……就说庄子上送了几尾野生的鲈鱼,请他留下来吃晚饭。” 不一会儿遥月回来禀道:“顾公子说多谢夫人美意,今天就叨扰了。” 李夫人心中微动,想到上次见面时李莞那声尴尬的“哥哥”,立即吩咐遥月:“你去残荷馆看看小姐在做什么,顺便请她晚上过来吃饭。” 遥月应声而去。 此时已经接近申正,李夫人忙让安妈妈把屋里的东西收拾了,把厨房的何妈妈叫来商量晚膳的菜色,又吩咐丫鬟婆子把正厅后面的芝兰厅打扫出来,供上座屏香果。 酉初,李莞来了。 知道顾成昱来了,她没有特别惊讶,他最近来得勤,碰上了俩人还说过几句话。 不过母亲怎么突然想起留他吃晚饭了,他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回在李家吃饭。不过两家本来就是亲戚,吃顿饭也是正常的,她没有多想。 过了会儿,顾成昱和李知著也来了。 顾成昱给李夫人行过礼后,朝李莞喊了声“莞妹”,眼底有柔和的笑意。 “顾大哥。”李莞现在已经能从容的喊他作哥哥了。 大家坐下说话,气氛十分融洽。 有李老爷身边的小厮来禀:“老爷晚上有应酬,可能会晚点回来,请夫人不用等他。” 到了酉正,陈太太三人还没有过来。 李夫人对顾成昱歉意道:“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没关系,时辰还早。府上的点心很好吃,我先前在香柏斋吃了不少,现在倒还不饿。” 李夫人知道他是客气,但还是笑得十分开怀:“我们府里厨房的何妈妈是从湖州老家跟过来的,最擅长做各式江南糕点,你若喜欢,走的时候带些回去。” 不过是些点心,顾成昱没有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带回去给我祖父尝尝,他老人家也爱吃这些小食。” 李夫人就跟他讨论起京城和江南的饮食习惯。 第43章 画展 李夫人嫁到湖州住了十多年,对两地的风俗习惯都十分了解。但是顾成昱却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怎么会通晓这些东西?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平常的事从他嘴里出来就变得有了几分雅趣。 李莞惊讶的同时,又有些佩服。 跟人聊天,对象很重要,要懂得顺着别人的话题,气氛才会愉快。 看来顾成昱深谙此道。 陈太太和陈皓然酉时末才到,没有带陈卉然来。 她笑着解释:“卉然玩儿了一整天,我就叫小厨房给她做了些吃的,让丫鬟陪着她歇息了。” 李夫人因他们迟到,心中十分不虞,但也没有摆脸色破坏气氛。她笑盈盈的吩咐丫鬟传膳,然后请大家到芝兰厅坐。 李莞打量着芝兰厅里华贵又不失雅致的摆设,眼里闪过讶色。 这么郑重? 她悄悄往众人脸上扫去,母亲正向顾成昱介绍桌上的菜色,陈太太笑着附和她,还不时朝陈皓然使眼色,而陈皓然正襟危坐,显得有些拘谨。 她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这才发现他身上头发上还有些水汽,像是刚梳洗过的样子。 李莞把各种细节联系起来,然后恍然大悟。 估计是陈太太想让母亲介绍顾成昱给陈皓然认识,所以母亲才留顾成昱吃晚饭。结果陈皓然回来晚了,匆匆梳洗后才赶过来,倒显得有些失礼。 她看了看陈太太眼带希冀的目光,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成昱看着和善,似乎很好接近,但他出身显赫,又才华出众,从小众星拱月般长大,骨子里怎么也会有几分傲气。 想入了他的眼,以陈皓然现在的才学见识,只怕十分困难。 如同李莞预料的那般,饭桌上陈太太先是对顾成昱恭维了一番,然后几次提到陈皓然,一会儿说他读书十分刻苦,一年前中了秀才,现在已经拜在宋先生门下,一会儿说他性子沉稳恭顺,一会儿说他对朋友真诚有礼,刚来京城不久就和工部尚书林大人的公子、朝阳公主府的三爷结为挚友……虽然说得十分隐晦,但话里话外都在称赞陈皓然,好像顾成昱不和他来往是多大的损失似的。 李莞在旁边默默擦汗,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姑姑这么能说的。 她不由悄悄瞟了眼坐在陈太太身边的陈皓然。 只见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梨花木圆凳上,脊背微挺,像以往每次听别人称赞他时那样谦虚的微笑,然而眼底却踌躇满志,使他的目光比平时更明亮。 这样熟悉又陌生的表情让李莞微愣。 自从陈太太他们搬进来,她和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但她明显感觉到陈皓然跟原来不一样了。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她不由垂下了眼帘。 或许是陈太太的喋喋不休终于惹恼了李夫人,她不动声色的打断陈太太,笑着转移了话题。 李莞就看见陈太太面色不虞的夹了筷子菜,索然无味的放进嘴里嚼了两口。 看来母亲不太赞同今天这事。 那顾成昱呢,他是怎么想的? 李莞目不斜视的吃着自己面前的菜,眼角的余光却瞟向顾成昱。 他正侧着脸和李夫人讲话,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笑容和缓镇定,对陈太太殷切的目光和陈皓然的微笑注视视若无睹。 陈太太的话果然没有打动他。 李莞在心里轻叹,因为迟到的事,顾成昱对陈皓然他们的第一印象应该不算好,陈太太又太过急切,而陈皓然惜字如金,竟然也由着自己的母亲这么“宣扬”自己。你既然有结交之心,当然要主动点,摆出姿态等对方开口算怎么回事…… 顾成昱十有八九是不会搭理他的。 果真,直到散了宴,顾成昱也没有主动和陈皓然攀谈,喝了杯茶,就施然而去,看也没多看陈太太和陈皓然一眼。 陈太太白费了口舌,脸色十分难看,略坐了会儿就回去了。 陈皓然恭顺的虚扶着母亲的手臂,轻声安慰她,眼底却闪过一丝茫然。 李莞看在眼里暗暗摇头,起身向李夫人告辞。 “天黑了,花园的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儿。”李夫人柔声道,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她本打算借今天这个机会,让莞儿和顾成昱更亲近一点,谁知道全被清芸搞砸了…… 李莞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带着寻芳回了残荷馆。 到了七月初五这天,李莞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准备应范惟劼之约去看恒德书院的书画展。 李莞站在落地镜前,寻芳和撷芳正在帮她整理衣饰,光亮的镜面中映出一个她高挑的身影。 豆绿的素面百褶裙,雪青色的右衽宽袖袄,衣襟和袖口绣着白色花纹;乌压压的青丝挽成单螺髻,斜插两支银镶玉缀珠串的发钗,薄施脂粉,举手投足间比往常多了几分娇美。 李莞满意的点点头,今天的场合就适合这种柔弱的打扮。 去正院给李夫人请了安,她就带着撷芳出门了。 恒德书院的书画展三年一次,起初只是书院内部的小展览,展出的是学生们的优秀作品,以示鼓励。后来,随着书院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很多人慕名而来看展览,开始有外面的作品混在一起展出,渐渐的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的规模,每次展出都能聚集各地的名书名画。 书院的学生可以自由观看展览,而外面的人只有收到邀请才能入内。 马车到了恒德书院所在的文林街口。 文林街不像正街那么宽,大概只能容两辆马车并行。李莞掀帘看了看,虽然还很早但街上已是人潮涌动,马车想在这里行驶有些困难。 “我们下车走过去。”李莞利落的决定,由撷芳扶着下了马车。 刚站定,一辆马车停在她们旁边,车头吊着块木牌,上面刻着古隶的顾字。 身穿松绿色仙鹤纹道袍的年轻公子从上面下来,一眼看见五步之外的李莞几人。 “顾大哥。”李莞笑着打招呼。 顾成昱抬步过来,笑道:“莞妹,你来看书画展?” 李莞点头:“是啊。没想到这边人这么多,我正打算走进去呢。” “平日里恒德书院旁的几条街就很热闹,今日就更不用说了,马车进去绝对进退不得。你决定走进去是明智的,我们一起吧!” 李莞决定步行还有一个原因,她想到处逛逛,反正现在还早。文林街上不但有许多笔墨铺子,还有古玩店,小吃店等各式各样的店铺。 除了屏东角,这片儿是京城最出名的“步行街”。 所以李莞不太想和他同行,即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头一回来这儿,想到处逛逛……” “那好啊,我对这里很熟悉,正好给你当导游。”顾成昱笑得如沐春风,“走吧。”说罢率性往前走去。 话说的这个份上,李莞也不好拒绝,只能跟上去。 她本来以为俩人不太熟悉,一起逛街会很尴尬,心里的期待不由淡了两分。但没过多久,她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顾成昱是个十分会照顾别人感受的人。 进到一个店铺,俩人都是各自找感兴趣的东西看,顾成昱不会刻意跟她呆在一起,但每次他都会恰到好处的过来给她介绍,而且语词风趣诙谐,说完就随意走开,不会左右她的心意。 李莞始终坚信距离产生美,所以顾成昱的这种举动十分贴合她的心意,她开始觉得跟他逛街也挺不错的。 再加上李莞本来就觉得他人挺不错的,俩人逛了半条街后就开始有说有笑,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撷芳惊讶不已。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直到巳时末,他们才进了恒德书院的大门。 恒德书院占地六百多亩,是由前朝的一个皇家别苑改建的。一路走来,入目所见皆是雕梁画栋,草木成荫,既有古朴之色又不失气派。 因为要举办书画展,书院停课三天,身穿士子服的学生随处可见。 展览开在书院东边的勤思馆。 李莞和范惟劼约在勤思馆门口碰面。 等她和顾成昱到的时候,范家四兄弟和几个李莞不太熟的人正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说话。 虽然也有女子来看展览,但不多,所以李莞十分惹人注意,范惟劼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大家打了招呼,寒暄两句,就一起进勤思馆。 展览会持续三天,第一天下午会有个开幕仪式,然后才会正式展出那些珍贵的书画,所以现在勤思馆里只有一些平常的书画,他们随便逛了圈就出来了。 未时正,勤思馆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恒德书院的学生、老师,以及受邀观看展览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恒德书院的院长宋先生,国子监和翰林院的代表分别进行了简短的致辞。 翰林院来的是位胡子花白的老头,李莞有些失望,本以为这样的场合,邺子琤会露个面。 站在她身边的顾成昱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低声问道:“怎么了?” 李莞微愣,随即笑道:“没什么,我本以为翰林院来的是邺先生……” “你想见邺先生?” :会不会觉得节奏太慢啊? 第44章 闲逛 “当然啦!”她理所当然的点头,“邺先生那样的人物,谁不想一睹真容。” 眼神坦然,一副仰慕已久的样子。 顾成昱不由有些惭愧,是他想歪了。 “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拜访邺先生。”他柔声道,语气里有几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讨好。 李莞听着讶然,面上依旧笑盈盈的:“好啊。” 顾成昱看着她笑脸,心里无端觉得十分畅快。 一旁的范惟劼听到俩人的低语声不由侧目。 这时,台上的致辞已经结束。有小厮抬上一张摆了笔墨纸砚的方桌上去,翰林院的老头亲笔作画,宋先生题词,盖了国子监的大印。 这时每届展览的惯例,以示纪念。 小厮把画展开给台下的人看,台下顿时掌声一片。 李莞附和着拍了几下巴掌,好奇的望过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在正面,离台不过三丈远,她眯着眼睛大概看清楚了,老头画的是幅耕读图,题字太小了看不清楚。 “这幅画也会挂出来展览,你若是想看,到时候可以尽情看个清楚。不光这幅,往年的画也一样。”顾成昱见她很好奇的样子,笑着解释。 “是哦。”李莞摸了摸鼻子。 顾成昱看着台上,嘴角微勾。 接下来,大家就可以进勤思馆观书画了。 李莞果然在首厅看到了二十来幅纪念画,刚才那幅挂在最前面。 李莞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但有了刚才那茬,她不得不装作很好奇的样子。 顾成昱却是真的以为她喜欢这些画,不但陪着她一起看,还细细的向她解释画的来历,作者,以及当时发生的趣事。 李莞听着听着真来了兴趣,抓着他问东问西的。 范惟劼等人对这些画兴趣不大,见他们俩人说的热闹,索性丢下他们去别处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李莞十分惊讶的问顾成昱,他不过十几岁,就算近些年的展览他都来了,那很久之前的那些呢。 “有些是我自己亲眼看到的,有些是听我祖父讲的。他老人家以往很喜欢掺合这些事,如今身体不好了才没亲自来,但每次都会问我展览的情况。” 不是身体不好,是位高权重,所以不好出现在这种打眼的场合吧。 李莞笑眯眯的点头。 俩人并肩朝里面走。 一个穿灰色细布道袍,儒生打扮的男子迎面走来,发髻上插着根样式古朴的木簪。 李莞面色随意的跟顾成昱说着话,眼神扫过那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然后擦身而过。 整个勤思馆逛下来,她大概见到了四五个插相同发簪的人。这些人打扮各异,让人毫无觉察。 从勤思馆出来,李莞见天色还早,就提出来想在书院里逛逛。 范惟劼等人早约好了去满香楼听曲喝酒,不由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们若是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逛逛就回府。书院里到处是人,我走不丢的。” “这……”范惟劼有些犹豫。 莞妹是他请来的,她想到处看看,按道理自己该尽地主之谊,但他跟别人有约在先…… “我陪莞妹吧,反正书院我从小就来,虽然没在这儿进学,倒也熟悉。”顾成昱道。 范惟劼正犯难呢,闻言面色一喜,看向李莞:“莞妹,你看……” 李莞早就知道他们待会儿有事,所以才提出逛书院,想趁此机会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万一到时候出什么意外,也好见机行事。 没想到顾成昱会突然冒出来。 不过人家是好意,李莞不好拒绝,遂道:“那就有劳顾大哥了。” 大家便在勤思馆门口分了手。 顾成昱引着李莞走上一条青石板路,路两旁全是参天的梧桐树,人走在树荫下觉得分外惬意。 他语笑晏晏:“从这里过去就是晨晖楼,书院的学生平常会在那儿早读。晨晖楼旁边是藏书阁,除了宫里,那儿的藏书是最多的。藏书楼前面有一个小草场,我以前还跟惟劼他们在那儿蹴鞠……” “哦,你还会蹴鞠?”李莞讶然道,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还会这些玩意儿。 顾成昱挑眉:“怎么?我会蹴鞠有什么奇怪的,能强身健体不是正好。” 李莞想到前世像他这样的男生不也爱篮球足球的,可能是男孩子的天性吧。 “有道理。”她俏皮一笑,“是我小看你了,顾大哥可别往心里去。” 顾成昱被她语气里的调侃逗乐了,不由开怀大笑。 他的小厮看了李莞一眼,心里暗暗吃惊,公子虽然见人三分笑,可从来没在外人面前喜笑于色,看来公子对这位李小姐很有好感…… 撷芳也颇为惊讶,小姐脸上的笑,不像是装出来的。 李莞和顾成昱继续说说笑笑往晨晖楼那边走。 有了刚才那番话,俩人之间的氛围更加自然愉悦了。 李莞觉得和顾成昱相处还挺有意思的,他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说起话来又很风趣,不像一般的读书人那么一板一眼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懂得适可而止,不会给人压力。 他们绕过晨晖楼,藏书阁,来到顾成昱说的草场。 顾成昱跟李莞说了几句蹴鞠时发生的趣事,惹得她直笑,连带着后面的丫鬟小厮也忍俊不禁。 一行人穿过草场,依次游览了刻满书院所出进士名号的金镜堂,师傅授课的谨习院,养了一池睡莲的仙莱斋,供学生自习的默语轩……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小山坡。 此时正值盛夏,山坡上开满了各色小花,在微风中好不动人。 “书院里竟然有这种野趣的地方,真是让人意外!”李莞满眼欢喜的蹲下身,用手拂过花瓣。 顾成昱看到她脸上满足的笑意,心里顿时软成一片,轻声道:“这里原本有座瞭望台,两年前失火焚毁了,后来……”声音戛然而止。 李莞不由奇怪的看向他。 顾成昱故作掩饰般笑了笑,接着道:“后来请了工匠来看,原本想重修瞭望台,恰好邺先生到书院游玩,说了句‘天意如此,烧了便烧了,重修来又有什么意思……索性撒些种子,任其自生自灭’,就这样,重修的事就没人再提……” 又是邺子琤…… 李莞站起身来,眼神复杂的望着眼前开阔的美景。她闭上眼睛,感觉到清风拂过面颊,隐隐有丝甜甜的花香。 “那边是哪儿?”李莞指着山坡后面问。 顾成昱看了看,道:“是后山,翻过去就是浯江。” “浯江?”李莞心中微动,“是灌护城河的浯江吗?” 顾成昱点点头。 李莞和顾成昱在山坡逗留片刻就原路返回了。 刚走到仙莱斋,一个小厮摸样的人急冲冲跑来。 “公子爷,可找到您了。老太爷请您立刻回去!” 顾成昱脸色一肃:“怎么回事?” 那小厮看了李莞一眼,喏喏的没有答话。 李莞道:“顾大哥,顾阁老这时候派人来找你,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我有撷芳陪着,你放心去吧。” 顾成昱隐隐猜到祖父找他是为了锦乡候的事,也只有这件事才会让他老人家大费周章找他回去,就面带歉意的对李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向你赔罪。” 李莞哪需要他陪什么罪,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顾成昱就带着随从匆匆而去。 撷芳看着顾成昱的背影,若有所指的对李莞道:“顾公子挺不错的。” 李莞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淡然道:“博学多才,温润懂礼,顾家对他期望很深。” 撷芳闻言一怔。 “不早了,回府吧。” 俩人脚步悠然的朝大门口走。 穿过草场,迎面走来几个人。 一个穿宝蓝色团花纹深衣,笑意盈盈,丰神俊朗。一个穿靛青色松柏纹直裾,挺拔俊秀。还有一个穿石青色竹节纹圆领袍,文质彬彬。 三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李莞笑着道:“皓然表哥,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 “表妹。”穿石青色圆领袍的少年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我们在门口看见府里的护卫,才知道你还在这里。” “表哥不是跟朋友出游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陈皓然是恒德书院的学生,李莞本打算跟他一起来,昨天让人去东院询问,陈太太说他今天要跟朋友出游,不会来看展览,她才自己来的。 陈皓然闻言道:“我和三爷还有林公子在城外骑马,想到今日书院有书画展,就想来凑个热闹。” 说着对身边的董临之和林承允道:“这就是我的表妹。” 李莞早认出来那个穿深衣的男子是董临之,听了他的话才知道另外一个人是工部林尚书的长子林承允。 林承允看起来跟董临之差不多大,身形瘦高,气质儒雅。 不过,陈皓然什么时候跟他们走得这么近了。 她有些意外,蹲身给俩人行礼,然后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去过勤思馆了吗?若是还没去,这个点儿估计已经闭馆了吧。” “没关系,反正也不急,明天再来看也一样。”董临之语声轻快的道,眼带笑意的看向李莞,“李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你刚刚逛得可尽兴?” 第45章 妹妹 李莞微讶:“你怎么知道……” “哦,是你的护卫说的。” 这样啊,李莞了然一笑。她先前的确拜托范惟劼给她的护卫说一声,免得他们等急了。 “临之,你和李小姐认识?”林承允问道。 董临之点点头,悠悠道:“就是不知道李小姐还记不记得我?” 李莞眉头一抽,心想你装什么傻,他们前不久才在屈府见过,还一起喝酒…… “三爷声名显赫,风姿卓越,让人过目难忘。”她礼貌而疏离的笑道,跟董临之打起了太极。 林承允暗暗“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看向李莞。 声名显赫? 董临之在心里哂笑,还不如直接说我爱惹事好了…… 他大方的摆摆手:“过奖,过奖。” 李莞不信凭董临之的聪明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的浅浅一笑。 陈皓然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不由涌起股奇怪的感觉,刚才在门口看见府里的护卫马车,他不过顺口一问,护卫说表妹正在逛书院,等会儿就出来了,他本想趁勤思馆还没闭馆去溜达一圈,然后就顺便陪表妹回府,临之却兴冲冲地拉着他们东逛西逛。书院他不知逛过多少次了,恐怕比自己这个正经的学生还熟悉,还有什么可逛的?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只听董临之道:“皓然,我们相识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去看望过伯母。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如何?” 只有相交甚深的朋友,才会到对方家里拜访长辈。 陈皓然闻言大喜:“好啊,我母亲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李莞正打算回府,就跟他们同路了。 东院的正厅里,可坐十来人的黑漆大圆桌旁,董临之、李夫人、陈太太、陈皓然、李莞等人围坐在一起,满桌佳肴,新酿的花雕酒甘香醇厚。 董临之果然不负“盛名”,以他的身份,奉承起人来却毫不扭捏。他本来长得就好,一双笑眼熠熠生辉,嘴巴更是抹了蜜似的,直把陈太太和李夫人说的心花怒放。 陈太太碍着身份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李夫人却是没什么顾忌,拉着董临之“贤侄”“贤侄”的喊的亲热。 陈皓然颇为兴奋的和他碰杯,心想三爷果真把自己当朋友。 李莞觉得大家都被董临之带歪了,满桌的人只有自己还算正常,淡定的吩咐布菜的丫鬟给她盛碗汤。 她本来没打算掺合今天这事儿,结果因为董临之一句“有缘”,母亲硬是把她拖来了……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从主子到丫鬟都被董临之忽悠住了,只道外人不解内情,才把人家传的如狼似虎的。 董三爷分明就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啊…… 李莞眼看着情况越来越诡异,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狐疑。 传闻不可能空穴来风,就算有些夸张,也不至于差的这么离谱。董临之摆明了是在装好人,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家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要他弯下腰这么讨好。 难不成他还真把陈皓然当挚友,所以爱屋及乌? “表妹!”正当她暗中纠结着,董临之突然端着酒杯站起来,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她。 啊啊?什么情况? 李莞愣住了。 李夫人等人也被他这声“表妹”喊得一头雾水。 董临之白玉般的脸庞微红,明亮的目光里满是真诚:“我把皓然当弟弟看,他的表妹自然就是我的表妹。”他伸手拍了拍满脸呆滞的陈皓然,接着对李莞道,“表妹,我们也算有缘,我没有妹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妹子!来,哥哥敬你一杯!” 满屋的人都被他这番话惊呆了。 董临之,朝阳公主的幼子,皇帝的亲外甥,要把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当亲妹妹! 不知道朝阳公主听见儿子这番话作何感想。 李莞眉头猛抽,这人果然是个浑的…… 李夫人看着董临之诚挚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眼角微湿。 她侧过脸,用帕子抹了抹眼睛,然后正色看向董临之:“三爷刚才的话可是当真?” 李莞心里“咯噔”一声,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夫人。 董临之眼里闪过狂喜,一脸正经道:“这种话我怎么会乱说,夫人放心,绝对当真。” 这样还不是乱说,那要怎样才算?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李莞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焦急的看向李夫人。 母亲,你可千万别跟他乱来啊。 李夫人携起她的手,意有所指道:“莞儿,这是你跟三爷的缘分……”说罢心里涌起漫天的感叹。 她知道董临之身份敏感,不该让莞儿与他接触过深。可是只要一想到莞儿这些年所受的苦,那些担惊受怕,隐忍吞声的日日夜夜,她就心疼得难以自持……就当全了个念想吧,她这么安慰自己。 李夫人语气里微不可察的伤感让李莞怔住了。 是啊,真的算起来,自己跟董临之可不就是表兄妹么……还真让他说中了,缘分…… 李莞垂下眼帘,心里酸涩难忍。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往事已逝,她和董临之只能是陌生人,过于亲密的交往只会让人心生疑虑,反倒可能招来祸患…… 她用力闭了闭眼,心中微定,打算好好解释一番,既要把这事推了,又不能让董临之没面子。 一抬头,却撞进一双粲然的眼眸里。坦荡真诚的目光,如同天边初升的朝阳,满是希冀和向往。 刹那间,李莞猛然想起那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靠在窗边含笑不语的少年。 她不由睁大了眼睛。 “表妹。”董临之又喊了一声,端着酒杯的手稳稳当当的。 鬼使神差的,李莞拿起手边的酒杯,朝他举起。 等她反应过来,嘴里只剩下馥郁甘醇的酒香。 书画展第二天,李莞梳妆妥当,正在用早膳。 撷芳进来道:“小姐,我听正院的小丫鬟说,今天一大早,朝阳公主府的人专程给董三爷送换洗衣裳来,公主还让她的贴身嬷嬷来感谢夫人对三爷的照顾……” 李莞拿调羹的手一顿。 昨晚刚散宴,父亲就回来了。听说是知道董三爷来家里做客,特意推了应酬赶回来的。董临之当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母亲不过说客气话,他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拉着父亲喝酒聊天到半夜,理所当然的歇在了府里的客房里。 偏生公主府那边也由着他胡来,知道他醉酒不醒,不但不派人来接他回去,还说什么麻烦府上照顾一二…… 董临之长成这样不靠谱的性子,都是让人给惯的! 李莞撇撇嘴,两三下吃完早饭,带着撷芳去了恒德书院。 她去得早,范惟劼等人还没来。 勤思馆里的书画已经换成了新的,她一边看,一边暗中观察。 她发现有几个人站在同一副画前面,半天没挪地方,眼睛盯着画,却不时的瞟一下周围的人。 李莞决定小小的试探一番。 她看了看身上鹅黄色的曳地裙,朝撷芳使了个眼色,然后脚步轻盈的朝离她最远的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走去。 有人看了她一眼,李莞装作不知,神色如常的在稀疏的人群中缓步而行,完全像是观展的普通人。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没有了,李莞微微一笑,脚步更加从容。 走到离那人三步远的时候,撷芳“不小心”踩着李莞的裙摆,李莞低呼一声朝前面扑过去。 原本背对着她认真赏画的儒生,猛地转身,一把扶住了她。 李莞顺势抓住他的手臂,稳住身形。 她只感觉手下的手臂紧实有力,把她扶得稳稳当当的,晃都没晃一下。 “哎呀!”李莞一站稳,就立刻往后退了两步,装出害羞的样子。 “奴婢该死!奴婢刚才走神了,不小心踩到小姐的裙摆,小姐恕罪!”撷芳满脸惶恐的道。 李莞瞪了她一眼,才浅笑着朝那人道歉:“婢女毛手毛脚的,多谢公子相助。” 那人原本眼带戒备的看着她们,见状面色一松,友善的点点头,并不出声。 李莞感觉到至少三四道不寻常的目光,她朝那人福了福,转身朝外走。 撷芳赶紧跟上去,小心道:“小姐,您不看展览了?” “丢死人了,还看什么看!”李莞低声呵斥她,步子迈得更急了。 撷芳委屈的低下头,跟在她身后。 主仆二人匆匆忙忙地出了勤思馆。 她们径直出了书院,爬上了马车。 李莞的脸色已是一派淡然:“回府。” 回到残荷馆,李莞吩咐撷芳:“你去告诉青冽一声,一切照计划进行。” 她坐到罗汉床上,寻芳亲手上了茶。 “小姐,您不在的时候,董三爷派人来了两次,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李莞瞪眼:“他还没走啊?” 寻芳点了点头。 李莞“啪”得放下茶盅,不耐烦道:“他到底想干嘛,有完没完啊!” 寻芳低头不语。 这时,小丫鬟进来禀道:“三少爷,董三爷来了!” 李莞脾气上来了,闻言一个眼神甩过去,吓得那个小丫鬟拔腿就跑。 第46章 表白 寻芳摇摇头,对李莞道:“人既然来了,小姐就见见吧。何况还有三少爷呢!” 李莞深吸了口气,道:“请他们到花厅奉茶。” 她灌了口茶水,由寻芳服侍着理了理衣襟和鬓角,才面色如常的去了花厅。 李知著正捧着水晶杯喝果子露,董临之随意的坐着,低着头看手上的粉彩茶盅。 李知著脆生生喊“姐姐”,李莞朝他微微一笑。 董临之抬头看过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李莞看到他的神情,没来由心里一软,表情柔和了几分。 “表妹,你出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们一道也能有个伴啊!”董临之抱怨道。 李莞面色一僵,我算你哪门子表妹,我们有熟到同进同出吗? 果然不能对他抱太大希望…… 她在心里腹诽几句,对李知著道:“著儿,荟娘做了几样点心,你帮姐姐给母亲送去好不好?” 李知著一听有点心吃,连连点头。 李莞等寻芳把他带下去,才对董临之道:“三爷,您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我们身份有别,我知道您……”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董临之突然炸毛了,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我是认真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李莞看着他满脸失落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都退到院子里,没我的话谁都不准进来。” 服侍的人早被董临之的举动吓呆了,面带惶恐的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李莞和董临之。 花厅四面的窗户都开着,外面的人能看到花厅里的情况,却听不见里面的人说话,李莞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 她坐到临窗的太师椅上,淡淡道:“董临之,你到底想干嘛?” 董临之盯着李莞的目光明亮璀璨,掷地有声道:“我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花厅里,像是一记重锤击在李莞心上。 她怔住了。 思来想去,从没意料到是这种结果。 李莞第一个反应是,这小子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每个人说起这些情啊爱的都一副扭捏娇羞的样子,像董临之这种直白到理直气壮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不由仔细打量他的神色。 董临之见李莞坐着不吭声,眼神古怪的盯着自己,一时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说话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后果,不管李莞是害羞的扭头而去,还是生气到赶人,他都预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她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遇到自己这种孟浪的,措手不及是正常的。 不过,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说话,害羞?眼神那么直勾勾的,不像……生气?脸上却没有怒容,甚至没有特别惊讶。 董临之奇怪的看着李莞,迟疑道:“你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我说我喜欢你。” 李莞想了想,用英文问了句:“真的?” 这个词在现代应该是烂大街的,如果董临之真是穿越的肯定能听懂。 “嗯?”董临之的注意力都放在李莞身上,闻言身子不由向前倾了倾,“什么瑞……你……你想说什么?” 满脸急切又疑惑的样子。 李莞猛地松了口气,他不是。 她放了心,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大口。 虽然她心里素质过硬,不过也禁不住这种整法,有个邺子琤就够了……说到邺子琤,也不知道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李莞用手摩擦着茶盅,发起愣来。 “喂!”董临之不满的嚷了声,“你发什么呆,倒是给个准话啊!” “啊……哦!”李莞回过神来,想了想,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知道仅凭见过的两三次面,董临之为什么会喜欢她,但是她可以肯定自己对他没这方面的感觉。然而面对董临之急切而期待的目光,已到嘴边的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可是她也不可能给他想要的回答…… 李莞觉得自己向来是个爽利的人,很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她说不清为什么会难以开口……可能是董临之的眼神太过诚挚,又或是她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收到这样坦率的告白…… “我对你……没有特殊的感觉。”半晌,李莞还是缓慢而坚定道。 她不想轻贱别人的感情,但也不能给他任何暧昧的遐想。 董临之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他问:“那你讨厌我吗?” 讨厌吗…… 李莞眨了眨眼,平心而论,董临之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行事狷狂想当然,不过也没做过什么恶事,人也挺好相处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厚脸皮…… 她摇了摇头。 “真的?你不讨厌我?”他猛然坐直,两眼放光的盯着李莞。 李莞被他看得发毛,连忙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知道!”董临之打断她的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解释了。” 他意气风发地站起来,潇洒的朝李莞挥挥手:“我在你家也呆的够久了,今日就先回去了。你明天也要去看展览的吧?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咱们一起去!” 说完就昂首挺胸,阔步而去。 李莞扶额。 第二天,李莞刚梳完妆,陈皓然的小厮突然来了,站在槅扇外道:“……少爷和董三爷在门口等着您呢。” 李莞对着镜子整理鬓角,眼神都不动一下。 寻芳无奈的摇了摇头,温声对那小厮道:“你去告诉三爷和表少爷,小姐马上就来。” 小厮闻声而去。 李莞依旧带了撷芳出门。 董临之看到她,立刻迎上来亲亲热热的喊了声“表妹”。 李莞视而不见,礼数周到的给他们行礼,爬上了自己的马车。 董临之竟也不恼,笑呵呵招呼陈皓然一声,上了他那架招摇的华盖马车。 等他们到了恒德书院门口,正好碰上范惟劼等人也到了。 大家不由寒暄一番。 董临之的出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范惟诚他们热情的和他说话。 李莞往拥挤的人群里扫了一眼。 “昱表哥今天有事,没有跟我们一道。”范惟劼像是知道她在找谁,低声解释道。 李莞有些尴尬,强装镇定的点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勤思馆。 最后一天,照惯例会有稀世罕见的珍品压轴出展,很多人会千方百计弄到一张帖子,所以勤思馆里的人特别多。 绘厅东边拦了出来,墙上用大红绸布遮了块半尺宽三尺长的地方。 范惟劼道:“看来这次压轴的应该是幅画。不过这画也太长了……” 巳时正,大家纷纷聚到绘厅。 院长宋先生一身白袍从东边的槅扇门里走出来。 “诸位久等了……”他面带微笑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道,“相信大家已经猜到,这次压轴的是一幅画。这幅画非常特别,是一位贵人的珍藏!” 众人不由惊奇,拭目以待。 槅扇门再一次打开,一个年约弱冠的锦衣公子,施施然走了出来。 在场的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姿容昳丽,肤若玉脂,唇似点朱,笑盈盈的桃花眼顾盼生辉,一身紫红色云纹深衣衬得他身姿颀长挺拔,走起路来衣带当风,让人觉得旖旎而潇洒。 在场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锦乡候嘛。”董临之挑挑眉,小声嘀咕,“他不在府里好好养伤,跑到这儿凑什么热闹!” 站在他左边的陈皓然闻言大惊。 宋先生对大家的反应十分满意,笑着介绍道:“这位是锦乡候。”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戈羿遭袭的消息虽然被控制住,没有流传开来,但不乏有些消息灵通的人知道这事。 知道内情的人目露震惊,不知道的眼带好奇,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戈羿身上。 李莞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的人。 前面,宋先生和戈羿已走道大红绸布前。俩人一左一右,抓住绸布轻轻一扯。 大红绸布如水波般滑下。 春草夏花,秋水冬雪,栩栩如生的画面巧妙的在同一幅场景中描绘出四季的美景。 用色讲究,画面饱满,是幅难得一见的佳作。 大家赞叹一番。 李莞面色平淡的打量了几眼,然后垂下了眼帘。这幅画虽然有些特别,但也谈不上十分惊艳,能压轴出场还是靠戈羿的面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宋先生和戈羿客气一番,双双离场。 李莞等人就散开来,各自找感兴趣的东西。 董临之跟在她身边,无视她脸上端凝的神色,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 李莞看到一幅字,龙飞凤舞的行书,笔法流畅飘逸,很得她的心意。她不由驻足细看,一个字一个字的品味,表情十分认真。 董临之自说自话半晌,终于觉得嘴巴有些累了。他凑过去,小声道:“你在看什么?行书?你喜欢这个?看得懂吗?” 温热的气息扑到李莞的半边脸颊和耳朵上,痒痒的。她不由皱了皱眉,移开半步。 “你凑那么近干嘛?” “我以为你听不到我说话呢……”董临之无辜的眨眨眼。 李莞无语,白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她脚步匆匆的出了勤思馆,董临之锲而不舍的跟了出来。 李莞没头没脑的乱走一通,进了一座小小的八角亭。她瞅了眼旁边笑眯眯的董临之,不由气结。 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看文的宝贝能吱个声么? 第47章 脾气 撷芳用帕子擦干净亭边的长椅:“小姐走累了吧,快坐着歇会儿!” 李莞坐下,靠在栏杆上。 她这才发现这个亭子地势颇高,周围绿树掩映,风景独好,远眺可以看见大半个恒德书院。 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她深吸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 董临之见李莞脸色稍缓,暗地里松了口气。他学着她的样子靠坐在栏杆上,隔着一根亭柱看她。 白瓷般的雪肌,挺翘的鼻子,淡粉色的唇,扇动的睫毛像翩飞的蝶,眼神像远山一样悠远宁静…… 他有些呆住了,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撷芳站在李莞身侧,正好看见董临之赤裸裸的眼神,脸色不由不虞。 这个董三爷也太不知礼数了吧,哪能这么盯着我们家小姐看! 她甩给董临之的小厮篱疏一个眼神。 篱疏可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傻乎乎,的表情,早被震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哪还有闲心搭理她。 撷芳撇了撇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没有人说话,亭子里一时静悄悄的,能听见周围的鸟鸣声。 勤思馆、晨晖楼、藏书阁、谨习院、金镜堂、仙莱斋……李莞趴在栏杆上,数着书院里的屋子。 这时,她突然看到金镜堂旁边闪过几个鬼祟的人影。她心里闪过疑惑,不由定睛细看,可惜树枝繁茂,看不清楚。 顾成昱曾跟她提过,金镜堂旁有一条花径直通瞭望台,自从瞭望台焚毁以后就废弃了,平常没人走那条路。 瞭望台……李莞心中微动,想起那片长满野花的山坡,山坡后面是后山,翻过去就是浯江,灌护城河的浯江…… 不好! 她猛地跳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小姐,你去哪儿?”撷芳被她吓一跳,一头雾水地跟上去。 董临之被李莞的举动惊住了,以为是自己一直盯着她看惹恼了她,犹豫了片刻才追上去。 李莞从亭子上下来,沿路都是三三两两的人群。她也顾不了别人惊奇的目光,使出吃奶的劲儿,穿花穿树的直奔金镜堂。 撷芳边跑边想,她们来这儿是为了戈羿的事,能让小姐这么失态应该与此有关,难道…… 她脸色大变,奋力追上去拦住李莞,低声道:“小姐您疯了么?那些人都是穷凶恶极的亡命之徒,您这个时候去不是送命吗!” 李莞脸色凝重道:“我知道!可是现在情况紧急,他们想翻后山泅水逃跑,要是不把人拦下来,等他们出了卞京我们不就功亏一篑了?” “可是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拦得住他们!” “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他们看见有人肯定会躲起来,这样我就可以暂时把人拖住。兵马司和金弩营的人应该已经来了,我先去把人拦住,你去叫人来!” “不,我去拦他们,您去叫人!”撷芳打定主意不能让李莞涉险。 “我去叫人不是白白惹人怀疑吗?你去,就说和我走散了,担心我的安危,想办法引起金弩营的注意,尽快把人带到山坡那边去!” 撷芳还要坚持,花树后面传来董临之的呼喊声。 “你别担心,他们既然想全身而退,必然不会轻举妄动的,何况还有董临之,他应该会点拳脚功夫。”李莞焦急道,“不要拖拖拉拉的,那些人都快跑得没影儿了!” 撷芳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咬牙:“好!”转身从另一边朝勤思馆方向跑去。 枝叶缝隙里露出董临之的锦袍角,李莞加重脚步继续朝金镜堂跑去。 董临之在花径口赶上了她。 “你跑什么!我惹着你了?” 李莞满脸不耐烦:“你干嘛一天到晚跟着我,烦不烦啊!”扭头就要走。 “前面没路了,你走哪儿去?”董临之一把拉住她。 李莞指着满是杂草,枝叶横生的小径:“你没长眼睛啊,这不是路?”甩掉他的手,一头钻了进去。 “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冲……诶诶诶,那里面乱七八糟的,你小心点儿!”董临之一脸担心,嚷嚷着跟上去。 小径荒废了几年,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李莞只能根据杂草生长的趋势分辨方向。衣裙被路边横生的枝叶勾破了,脸上手上也被打出了红痕。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大段路。 李莞边走边大声道:“董临之,我告诉你,你别再缠着我了!强扭的瓜不甜,我说了对你没那个意思,你为什么就不能识趣一点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的,完全不像平常冷静的样子,董临之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现在的状况也容不得他多想。 “我知道,我知道!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先从这鬼地方出去再说行不行!”他用扇子打开面前的树枝,无奈道。 前面李莞突然停下脚步。 难道是想通了?董临之面色一喜,大跨几步赶上去:“莞儿,你……” 声音戛然而止。 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四个穿着细布棉袍,书生打扮的男子围坐在一起,正满脸诧异的盯着李莞和董临之。 董临之的笑容一僵,什么情况?这么个破地方也有人来? 那边李莞白了他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脆生生道:“看什么看!一群书呆子……再看小心本小姐让人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她环顾四周,一脸嫌弃道,“什么鬼旮旯,连条路都没有……” 那四个书生有片刻呆怔,随即露出惶恐的表情。 董临之看着李莞直皱眉,觉得她的表现真的很反常。 “你别担心,这里离金镜堂不远,咱们直接穿过去……” “你还说!”李莞瞪向他,“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追着我不放,我怎么会急急忙忙的乱跑,连路都没看清楚。还把我的衣裳挂破了……”说着满眼心疼的摸了摸身上丁香色的小袄。 董临之有点无语。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间变成一副娇小姐摸样了……他想问两句,突然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人,就随口安慰道:“是是,都是我不好,回去就赔你的衣服……”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睃向那几个人。 只见他们面带忐忑的坐在那儿,没有吭声。 董临之这才想到,不管是他和李莞突然出现,还是李莞出言呵斥,他们都没有说过话,只是坐着,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他的眼神扫过那些石桌石凳,上面已经长了青苔,地砖镂空里的杂草有脚踝那么高……恒德书院那么大,到处都是干净整洁的桌凳,谁会跑到这儿来坐?看他们的年纪肯定不是书院的学生,难道是走错了? “现在怎么办?”李莞转了个身,侧对着那些人看向他,“我好累啊,走不动了。” 董临之见她虽然满脸不耐烦,眼神却透着端凝。 看来她也注意到异样了。 难道这几个人有问题? 他扫了他们一眼,面对着他的男人眼里果然出现了一丝防备。 “别急,别急。”董临之抓耳挠腮的安抚李莞,对那几个人道,“几位大哥,麻烦你们让个位置出来,让我妹妹休息一下吧。” 四个人对视一眼,纷纷起身。 “多谢。” 董临之朝他们拱拱手,讨好的对李莞道:“莞儿,你先坐。篱疏他们应该很快就找来了,到时候让人抬肩舆来……” 李莞斜睼了他一眼,提着裙子坐到石凳上,用手扇风:“热死了!” 董临之立刻殷勤的给她打扇。 俩人活脱脱就是对郎有意妹无情的冤家,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来了。 那四个人互相交换个眼神,转身就要离开。 “给我站住!”李莞娇声喝道。 几个人脚步一顿。 “你们这几个书呆子好生无礼,见着本小姐不行礼问安也就算了,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悄悄走人,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上下了?”她噼里啪啦一通数落,“看你们的打扮像是读书人,是从哪来的呀?” 他们回头看了她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 “大胆!竟然敢无视本小姐!”李莞气得跳了起来,纤指一指,“临之,帮我好好教训他们!” 董临之立刻挽袖子上前。 那几个人加快了脚步。 董临之伸手拍向其中一人的肩膀,那人利落的侧身一让,他的手就落了空。 “你会武功!你们是什么人?”他厉声喝道。 没人理会他。 “岂有此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他们面前,“把话说清楚,否则休想离开!” 那些人的眼神猛地阴沉下来。 这时,远处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来了。 李莞见时机一到,立刻开溜。 那几个人脸色大变,其中一人低声惊呼道:“不好,我们中计了!抓住他们!” 董临之已经拔腿跑了。 一个肤色微黑的人道:“你们去抓他,我去抓那个丫头。” 四个人分道而去。 第48章 搬救兵 李莞猫着腰,专挑低矮的树丛钻,洁白的牙咬着嘴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 撷芳已经把人引来了,只要她能坚持等到他们找来,就没事了。 她把裙摆全部抓在手里,凭着感觉朝人多的地方跑。 事与愿违,李莞刚穿过一小片树林,眼前竟然是道两人高的篱笆墙。 不会这么倒霉吧……她回头一看,那人已经追上来了。 反正也藏不住了,她索性顺着篱笆猛跑起来,边跑边高声喊“救命”。 没了树枝的遮挡,那人很快就追上了她。 李莞只感觉到头顶一阵凉风,原本还在她身后五步远的人突然就落在她面前。 她猛地停住脚步,大惊失色,满脸戒备的看着那人,慢慢往后退。 “官兵马上就来了,你逃不掉的。” 李莞紧紧拽着双手,脸色慢慢镇定下来。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用一种奇怪的口音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可惜……哼,官兵来了又怎样,只要我抓住你,一样能安全离开这儿。” 李莞早知道,一旦事情败露,自己就会被他们当做人质。她面色恍白,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脱身的办法。 “没用的。”她冷静的看着他,“抓你们的人是俞奉尧。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他一向冷酷无情,怎么会在乎我这个小女子的生死,就算你拿我要挟他,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你与其在我这儿耗时间,不如想想其他办法脱身。” 那人面色出现一丝松动。 这时周围的响动越来越近了。 李莞继续道:“这里我很熟,我知道一条通往后山的偏道。”她面不改色的说谎话。 那人怀疑的看了她两眼。 “你怕什么,要是我骗你,你大可以立刻杀了我。” “……带路。” 李莞松了口气,转身沿着篱笆往前走。 她盯着脚下的碎石子,心里暗暗着急,现在是能拖多久算多久了。 该死的,金弩营的人怎么还不来! 俩人没走多远,离他们二十来步的地方已经有清晰的说话声。 那人的脸色越来越急躁,李莞感觉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 不行,她得跑。 李莞微微侧头瞥了那人一眼,突然往旁边的林子里蹿去。 可惜没跑两步,腿弯一痛,扑撞到树干上。 那人用小石子打她。 “臭丫头,敢骗我!”他目露凶光的瞪着李莞,右手握住从袖口落出来的匕首,狠狠地刺过来。 完了! 李莞背靠着树干,脸色绝望的闭上眼睛。 “蹭”一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响起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人揽住了她的腰。 她睁眼一看,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抵在匕首前,帮她挡住了致命一击。 李莞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她抬头一看,一身玄色深衣的俞奉尧正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人。 那人脸色一变,连连后退。 察觉到李莞的目光,俞奉尧低眼看了她一下。她莹白的小脸正靠在他胸口上,发髻散乱,脸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无端多了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明明是个野蛮嚣张的野丫头…… 俞奉尧眼中露出一丝戏谑,手掌一送,直接把李莞推了出去。 李莞措手不及,一个踉跄摔到地上,尖利的小石子磨破了她的手,腰间一僵,随即钻心的疼。 靠…… 扯到腰上的伤了,她忍不住低低的骂了声粗口。 心口猛地窜上股邪火,该死的俞奉尧,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他们上辈子有仇吧,不然他怎么老是这么粗鲁啊……亏她刚才还有点感激他来着,屁! 那边俞奉尧已经和那人交上手了,只见他手持长剑刺过去,那人侧身避过,匕首脱手而出朝他掷过去。 俞奉尧长剑一挥,匕首就插进了旁边的树干里。 他眼神冷厉,飞身上去与那人过招。 撷芳慌慌张张从树林里钻出来,抄小道直奔勤思馆。 范惟劼几个正坐在勤思馆外的游廊上。 “世子!表少爷!”她深提了口气,大喊一声,满脸担忧的冲过去。 周围的谈笑声戛然而止,范惟诚皱着眉看她:“你喊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撷芳懒得搭理他,装作六神无主,泫然欲泣的看着范惟劼:“世子,我们家小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范惟劼瞪眼,“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 “我……我……”撷芳一副磕磕巴巴的样子,嘴唇直发抖。 “你先冷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撷芳缓了口气,道:“我们看了会儿展览,从勤思馆出来,小姐说想到处走走,我就陪着她在书院里乱逛。走了会儿,小姐突然想起顾公子提过的一条花径,说是直通什么瞭望台……那条路上到处是野草树杈,我们进去没一会儿就失了方向。小姐在前面走,我的衣裳被树枝勾住了,等我理好衣裳一看,小姐就不见了!我大声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说着就大哭起来,掩面蹲下来。 “书院这两天人多又杂,小姐万一遇上登徒子,或是被蛇虫什么的咬伤了可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又高又尖,不少人被吸引过来,围在游廊外指指点点。 和范家兄弟一起的男男女女不由面带尴尬。 撷芳捂着脸,透过指缝观察周围的人。 人群中有几个人交换个眼神,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范惟诚的脸色黑的像锅底,低声呵斥撷芳:“你先起来,又哭又闹的像什么话!” 撷芳是卯足了劲儿要把事情闹开,自然不会听他的,依然蹲在那儿哭得伤心。 她虽然在演戏,可也是真的很担心李莞的安全。 “大哥,我看还是先找人吧。”范惟劼正色道,“撷芳说的也有理,莞儿要是出点什么事,不要说你我,就是家中的长辈也没法向姑姑姑父交代。” 范惟诚忍着脾气点点头。 “净松!”范惟劼把他的小厮喊到跟前,“你去通知护卫,让他们进来找人,再去书院的护院处借点人手,越多越好。” 净松应声而去。 “我们先去找找看。”范惟劼招呼大家一声,然后看着撷芳,“你也先别顾着哭。你知道当时的情况,和我们一起去。” 撷芳连连点头,抹着泪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急急忙忙往金镜堂的方向跑去。 金镜堂旁的花径荒弃已久,连带着旁边的小花园也废了,精心栽种的花草早被杂草挤死了,香树乔木缺乏修剪,长得像野林子。 众人一边喊着李莞,一边举步维艰的在里面穿行。 隐隐有刀剑声传来,范惟劼等人大惊失色。 书院里怎么会有人打斗,竟然还动用了兵器。 他们不由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小姐……”撷芳喃喃出声,猛地推开前面的人,朝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细长的树枝打在她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疼,鞋子跑掉了她也不管,踩着地上的野草碎石继续跑。 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想活了! 穿过一片歪七竖八的合欢树,眼前豁然开朗。 身穿象牙色织金锦袍的董临之,正与三个手持软剑的男人缠斗。他用平常那把从不离手的折扇左挡右挡,手臂和后背都挂了彩,勉强与对方打个平手。 撷芳见惯了他牛哄哄的摸样,乍一下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狠狠惊讶了片刻,随即又有点庆幸,不是小姐就好…… 不过小姐在哪儿? 她急切的左顾右盼,可惜都没看到李莞的身影。 董临之看到她面色一喜,应该是救兵来了! 一晃神,后背又被人趁虚而入。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就算会武功,实战的经验也少得可怜。刚才不过硬撑着口气抵挡对方的攻击,现在退路到了,那点心思也散得没影了…… 就在他快支撑不住的时候,旁边的林子里突然跳出几个人。他们围上去帮着董临之阻击那三个软剑男,眨眼间局势就逆转。 有个穿棕色短褐的男人挡在董临之身前,护着他退到一边。 “霍澜!”董临之喜形于色,“怎么是你?” 霍澜想到刚才他被人围攻的画面还心有余悸,道:“说来话长。您没事吧?”他看着董临之身上的伤口。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董临之笑着道。 撷芳看他们光顾着叙旧,小姐还没找到呢!! “三爷,您知道我们家小姐在哪儿吗?” 霍澜满脸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哎呀!遭了遭了!”董临之回过神来,急道,“他们有四个人,这边三个,另外一个肯定是追莞儿去了!霍澜,我们快去救她!”拔腿就要跑。 “三爷,您稍安勿躁。有国公爷在,李小姐不会有事的。”霍澜一把拉住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何况李小姐足智多谋,肯定能平安脱身的。” 撷芳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由斜眼瞪了他一下。 “表舅也来了?”董临之完全是惊喜了。 霍澜点头。 第49章 维护 董临之松了口气,对撷芳笑道:“我表舅厉害着呢,有他在,莞儿定能平安无事。” 撷芳闻言面色稍缓,随即又有些担心。 小姐跟申国公结着梁子呢,谁知道他会不会让我们小姐吃苦头……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问霍澜:“霍大人,您可知道我们小姐在哪儿?我想去找她。今天出了这种事,她肯定吓坏了。” 霍澜撇了撇嘴。 刁蛮无礼的丫头,他才不信她会被吓着……国公爷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让他们来救三爷,自己亲自去找那个丫头。 他没有吭声。 “霍澜,你怎么不说话?”董临之问。 霍澜只好道:“他们现在应该出去了。” 正好这时那三个软剑男也被制服了,五花大绑堆在一起。 董临之即道:“那我们也走吧。” 一行人拨开乱枝踏着杂草往外走。 霍澜的两个手下走在前面,用长剑清除路上障碍。 董临之摇着折扇,笑容满面,又成了那个潇洒的公子哥。只不过发髻凌乱,衣裳破破烂烂的,还这儿那儿的伤,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撷芳瞅了他一眼,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 金镜堂外的凉亭旁,俞奉尧盯着手里的恒德书院地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国公爷,人都抓到了,要怎么处置?”荀礼低声问道。 俞奉尧眼皮都不抬一下:“带回去,把人看好了。” “是。” “临之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 话音刚落,一群人从花径那边转出来,领头的正是董临之。 篱疏正哭丧着脸蹲在凉亭的台阶上,看到他立刻迎上去:“主子……”然后被他狼狈的样子吓呆了。 董临之看见俞奉尧眼睛一亮,拍了拍篱疏的肩膀,径直朝俞奉尧走去。 篱疏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完了完了,公主又要骂人了…… 撷芳一眼看到凉亭里的范惟劼等人,一个穿丁香色衣裙的女子背对着她坐着亭角。她眼睛一红,疾步跑过去。 李莞弯腰坐着,手肘撑在腿上,头垂着看不清表情。 “小姐……”她蹲到李莞面前。 李莞抬起头来,脸色煞白,眉宇间有几分克制的隐忍。 撷芳注意到她的姿态略显僵硬,不由关切道:“您还好吧?” “嗯。”她扯出一个笑容。 “不对!”撷芳神色一紧,握住她的手,“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申国公他……” “嘘……”李莞用眼神示意她注意说话的场合,然后道,“你去让车夫把马车驶到这里来,我扯到腰上的伤了。” 啊!撷芳嘴巴一张差点叫出声来。 李莞冲她摇摇头:“具体的回去再说。” 撷芳知道这里不适合说这些,连连点头,起身去门口叫车。 范惟劼他们看到撷芳离开,不由露出疑惑的目光。 就算要走,也得跟他们说一声。 李莞解释道:“表哥,我觉得有点累了,想先回府。” 她刚才一直坐在那儿不说话,别人都只当她受了惊吓,闻言便没有觉得奇怪。 “今天你受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我们下次再聚。”范惟劼轻声宽慰她。 李莞感激的笑了笑。 因为金弩营的人到书院里抓蟊贼,展览提前结束了,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了,只有些学生和想看热闹的留了下来,稀稀拉拉的围在金镜堂前面。 撷芳很容易就说服了书院的护院,让车夫架着马车来到凉亭外。 李莞由撷芳扶着,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动作迟缓的爬上了马车。 董临之正心不在焉的跟俞奉尧说话:“……我知道,我知道,下次绝对不会这么鲁莽了……哎!莞儿等等我!” 他撇下俞奉尧,风一样刮到马车旁。 李莞已经进了车厢,撷芳笑容满面的挡在他面前:“三爷,您有事?” 董临之直接拨开她,把头伸进车厢里:“莞儿,你要走了?” 李莞正趴在靠枕上躺尸,实在没心情应付他,扭头朝他笑了笑。 “你怎么了?受伤了?”董临之见她有气无力的,不由拔高声音问道。 刷刷刷!凉亭四周的人齐齐望过来。 董临之本来就是个名人,这下只怕更招人眼神了…… 撷芳镇定自若站在马车旁,心里就跟小火锅似的咕噜咕噜冒着泡。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李莞在马车里倒是没感觉异样。 董临之听到她明显敷衍的话,脸上浮现淡淡的失落。 俞奉尧站在七八步开外的地方,眉头微皱的看着这边。 撷芳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害我们小姐旧伤复发,我们不跟你计较就算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三爷。”她脸色恭敬又诚恳的看向董临之,“我们小姐前段时间撞伤了腰,今天又扯到伤处了。” “啊?”董临之大吃一惊,急急对李莞道,“真的吗?严不严重?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心里那点小情绪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李莞眉头轻蹙,撷芳跟董临之说这个干嘛。见董临之眼带担忧的看着自己,她缓缓点了点头。 “那个歹徒真是罪大恶极!竟然出手伤你这样的小姑娘!”他忿忿道。 撷芳就等着他这句话呢,立刻道:“有国公爷在,区区一个歹徒怎么伤得了我们小姐……” “不是他?那是谁?” 她幽幽的朝俞奉尧那边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李莞和金弩营的恩怨,董临之也听说过。不过他一向相信俞奉尧的为人,他绝对不会纵容手下嚣张于外的……可是他也很了解俞奉尧的性格,李莞惹上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再想到刚才主仆二人躲躲闪闪的样子,他立刻相信了撷芳的话。 不过他觉得俞奉尧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表舅他虽然是冷漠了点,但他不会故意为难你的,他肯定是无意的,你别怪他……”他正儿八经的跟李莞解释。 “临之,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俞奉尧见他扒在李莞的马车上叽叽咕咕个不停,不由过来拖人。 顶着一身伤,不好好包扎包扎,让他那个溺爱幼子的娘知道了,又会到太后面前诉苦,连带着自己也要被唠叨几句。 董临之正替他向李莞道歉呢,闻言埋怨的看了他一眼。 俞奉尧满头雾水。 李莞是真心不想再跟俞奉尧这个衰神待在同一个地方了,随即道:“我们先告辞了。” 撷芳利落的爬上马车,车夫驾着车骨碌碌走了。 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莞儿,等我得空了就来看你!”董临之巴巴追了两步,被人一把拉了回来。 “荀礼,找身衣裳给他换,再帮他处理下身上的伤。”俞奉尧淡淡道。 董临之也觉得伤口疼得难受,不过眼下倒顾不上这个了。 “表舅,我知道莞儿和金弩营有过节,但莞儿还小呢,你就不能对她温柔点?” 俞奉尧眉梢微挑:“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说……”董临之小声嘀咕,“她腰上的旧伤复发了,肯定是你粗手粗脚的……她是女孩子,你要知道怜香惜玉!” 旧伤复发? 俞奉尧怔了怔,随即嘴角微抽。 她还真敢什么都往他头上扣…… 他不计前嫌救她一命,她不知道感激就算了,竟然还在临之面前说东说西的。 怜香惜玉? 那也要她是块玉! 俞奉尧沉声道:“荀礼,把他给我送回公主府!” 董临之撇嘴哼了声,甩着袖子走了。 俞奉尧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 以前他还只觉得那丫头刁钻无礼,现在看来还十分的聒噪。 寻芳小心翼翼的把药膏涂到李莞腰上,然后缠好纱布。 “小姐,太医说了,您这个伤本来就没好全,现在又伤上加伤,若是不好好养着会落下病根的!这段时间您最好卧床休息,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去做就好了。” 李莞这回是真吃到苦头了,乖乖点头。 “夫人那边没说漏嘴吧?” “您放心,我跟安妈妈打招呼的时候,只说想请太医来诊个平安脉,别的一句没提。下面的人也叮嘱过了,绝对不会让正院那边知道的。” 李莞放了心,趴在床上睡了一夜,早上醒来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吃过午饭,她移到窗边的软榻上看书。 寻芳进来道:“小姐,邺子琤的事查好了。” “真的?”李莞大喜之下忘了自个儿是病号,猛地坐起来,疼得她“哎哟”一声。 “您可小心点儿!”寻芳把手里的纸放在小几上,拉了个靠枕垫在她腰后。 李莞迫不及待的拿起那张纸,仔细的看起来。 邺子琤,衢州府陇城邺家嫡子,生于永熙十二年,现年三十四。幼年顽劣,不喜诗书,为家中长辈不喜,惟其母方氏宠爱之。永熙十八年,于沐阳湖畔戏而溺,遂至痴呆,方氏遍访名医,未果。永熙二十二年,偶感风寒,瘥而明智。次年,作《浮生别赋》,辞藻精妙,文采斐然,闻者赞之。永熙二十四年,应乡试中解元,声名显于江南。永熙二十八年及第,先帝亲点为状元……清泰元年,方氏病逝,其守孝三年,后定居京城,至今不曾回乡……姿容俊逸,品行高洁,性淡泊,恶交际,擅书画,精乐理。未婚,与醇酿坊歌妓筠霜交往暧昧。近年醉心佛理,与大空寺释空私交甚密…… 洋洋洒洒一大张纸,全是些官方的套话。 第50章 闹剧 寻芳看着她认真的神色,不由道:“邺子琤声名在外,行事却十分低调,他的事着实不好查……您想知道什么,要不让人再查?” “不用了。”李莞抬起头,眼里跳跃着欢快的光。 这些消息足够她证明某些事了。 她笑着打趣道:“世人也真是奇怪,邺子琤与这个筠霜牵扯不清,大家还说他品行高洁?”她并没有轻视筠霜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 “高门大户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的。邺子琤不过养个雅妓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寻芳不以为意。 李莞笑了笑,没有接话。 邺子琤如果是货真价实的本土男,他这种行为,李莞不会觉得奇怪。但他十有八九是个穿越的,受过现代思想的熏陶,难道也想学古人左拥右抱? 她突然有点犹豫,到底该不该跟这个人接触。 寻芳把那张纸叠好,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小姐,您是想认识邺子琤吗?” 李莞沉默了一下,道:“派人注意一下他的行踪吧。” 不管怎么样,她想先了解了解邺子琤的为人。 寻芳出去了,李莞拿起手边的书心不在焉的看着。 昨天的事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她明明让人透给西番太子的人假消息,说戈羿会参加恒德书院的展览,趁机把金印封在画匣子的夹层里,锁进书院的藏书阁,以避免被他们偷走或是让朝廷的人搜查到。恒德书院的藏书阁里有许多宝贝,库房的严密程度堪比皇宫内库。 可是她万万没料到,那些人竟然想逃跑?戈羿还活得好好的,金印也没弄到手,就这么走了? 闾丘蔚不是说他们是太子的死士吗?铤而走险到京城来惹出烦,任务还没完成就先顾着逃命了,这也太缺乏死士的节操了…… 怎么看都十分诡异。 不过现在人都抓到了,这些事还是让俞奉尧去操心吧。 现在最要紧的事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闾丘蔚等人。等风声不那么紧了,还是让他们尽快出城。 把人放哪里好呢? 要说最安全,自然是葵园。不过私心里,她不想让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住进葵园。 另外寻个宅子? 可是她又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免得他们背着她又惹出什么乱子…… 哎呀,真是麻烦! 李莞头疼得把书盖在脸上。 “莞儿!”槅扇外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紧跟着一串轻快的脚步声,王曼卿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个琉璃碗。 “曼卿?你回来啦!”李莞道。 前几天王曼卿去寺庙里祭祀她的父母。 丫鬟搬了把醉翁椅给她坐,她把琉璃碗放在小几上,笑道:“嗯,昨天下午回来的。你这两天怎么样?展览好玩儿吗?” “嗨,别提了……” “怎么了?” 李莞苦着脸道:“本来都好好的,昨天金弩营的人在书院里抓盗贼,场面乱七八糟的,我不小心扯到腰伤……” “呀!严重吗?” “还好,太医说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就是最近行动都不方便。” “那就好。你跟金弩营还真是‘有缘’,两次三番得撞上他们……不过书院里怎么会有盗贼,偷的什么啊?” “可能是书画吧,这几天书院里珍贵的书画可不少,若是偷了拿到黑市上卖,肯定是暴利……”李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指着那个琉璃碗道:“你从哪儿摘的茶花?” 她上次好像没在荣宁侯府的花园里看到茶花。 晶莹剔透的琉璃碗里用清水养着三朵颜色深浅不一的茶花,红的妩媚,粉的娇美,白的纯洁。 “好看吧?”王曼卿得意道,“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卖花树就买了两株,早晨沾着露水摘的,这三朵开得最好。”随即有点淡淡的失望,“我本来还想跟你一块儿去逛花市的……” 李莞爱怜的用手指抚过娇嫩的花瓣:“真美……我很喜欢,谢谢。” “嘴巴上谢我有什么意思……”王曼卿装出不屑的样子。 “是是是,我这就让荟娘做几样你爱吃的点心,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她勾唇一笑,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悠闲得晃起来。 “大总管!大总管!不好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厮大喊着跑进来。 裘衷正在跟几个管事议事,眉头直皱:“什么不好了?” 那个小厮进来看到有人在,欲言又止。 “你们等我一下。”裘衷对几个管事道,把人喊进里间问话。 小厮急急道:“听雨轩的那两位,不知怎的跟寄柔姑娘起了争执,薇姨娘的头撞到柱子上,当场就见血了!” “死了么?” “啊?”小厮愣住了,“没……没有……只是昏过去了。” 裘衷淡淡道:“谁让你来回话的?” “小、小的看场面有点乱,就来跟您说一声……”小厮呐呐道,大总管怎么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听雨轩的两位姨娘可是太后娘娘所赐…… “寄柔在做什么?” “……寄柔姑娘喊了两个婆子把薇姨娘抬回听雨轩,让人拿帖子请太医。” “那你找我做什么?” 小厮被他静默的眼神怔住了。 裘衷不再理他,提步走了出去。 小厮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惴惴不安的回到内院。 嘉佑堂已经恢复了平静,地上的碎瓷片已经清理干净了,小丫鬟正轻手轻脚的换地毯,来来往往的仆妇全都面色平静,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是他臆想出来的…… “你是新来的?” 一个小丫鬟见他站在门口张望,低声问他。 他点点头。 “你别在这儿杵着了,寄柔姐姐最看不得人偷懒。”小丫鬟说完,迈着碎步走了。 屋内传来女子轻柔而威严的声音,他按捺住心里的好奇,转身跑了。 一个十八九岁,穿天青色褙子的女人走出来,身边跟着两个打扮讲究的丫鬟。 “雅青,派人把听雨轩看住,不管彤姨娘怎么闹都不能放她出来。” “好。”叫雅青的那个丫鬟疾步而去。 另一个丫鬟略显不安道:“寄柔姐,她们好歹是府里的姨娘,若是让国公爷知道了……” 寄柔温和的笑笑:“不用担心,国公爷对这些事不关心,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下来的。何况彤姨娘和薇姨娘擅闯嘉佑堂,公然违背府里的规矩,禁足是应该的。” “那薇姨娘的伤?” “姨娘情绪太激动,自己没站稳撞破了头,与旁人何干?” 那丫鬟见她淡定的样子,面色稍缓。 “我去小厨房看看。庄子上送了些野味,我让厨娘腌了,准备晚膳给国公爷做烤肉。”寄柔说完,转身去了后院。 过了大约两刻钟,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初兰姐姐,彤姨娘刚才闹着要跳井,雅青姐姐好言相劝反倒被姨娘扇了耳刮子。听雨轩那边已经乱起来了,雅青姐姐让我来问寄柔姐姐,现在怎么办?” 那个叫初兰的丫鬟脸上一紧,立刻去小厨房禀给寄柔听。 “……酱少放点,国公爷不喜欢太重的味道。” 寄柔正盯着厨娘腌制兔肉,闻言脸色丝毫不变,解下腰上的围裙,淡淡道:“看看去。” 初兰和那个报信的小丫鬟跟在她身后去了听雨轩。 听雨轩是个两进的院子,门口种着一丛美人蕉。一个穿着棉布裙的丫鬟看到她们迎上来:“寄柔姐姐,您来了。” “雅青呢?” “雅青姐姐在东厢,彤姨娘吵闹不休,她怕闹出事,亲自在房门外守着。” 听雨轩分为东西厢,彤姨娘住东厢,薇姨娘住西厢。 过了穿堂往左就是东厢,雅青和几个丫鬟婆子正站在屋檐下,屋内不停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女子的吵闹声。 “寄柔,你来了。”雅青脸色铁青道,半边脸肿得老高。 寄柔眉头轻蹙,疼惜道:“委屈你了。” 雅青摇摇头,朝屋里看了看:“现在怎么办?彤姨娘闹着要见国公爷。” 寄柔轻声道:“把门打开吧。” 有婆子拿钥匙开了门上的锁,砸东西的声音一止。 寄柔带人走进去。 原本摆设精致的屋子一旁狼藉,面容妍丽的彤姨娘站在屋子中间,咬牙切齿的盯着她:“阮、寄、柔!” “见过彤姨娘。”寄柔动作标准的行了个福礼。 “呵!”彤姨娘嗤笑一声,“你还知道我是府里的姨娘!” 她看起来情绪很激动,声音尖锐道:“你不过是个奴才,竟然敢软禁我?不要以为自个儿是嘉佑堂的大丫鬟,就能在府里横着走。不要脸的贱蹄子,敢以下欺上,等我禀告国公爷,立刻把你逐出府!” “以下欺上?”寄柔面色微冷,“寄柔自问一言一行都不曾逾越,姨娘可不能信口开河。敢问我是对您出言不逊还是举止无礼?” “那刚才算什么?你叫外面那些婆子绑我回来,还把我锁在屋里,难道不是以下欺上?谁给你的权利?” 寄柔微微一笑:“嘉佑堂是国公爷的起居处,除了里面伺候的人,其他人没有国公爷的吩咐不得入内。您和薇姨娘不听奴婢们的劝阻,非要硬闯,奴婢只是按照规矩,请两位姨娘回屋面壁思过,何错之有?” 第51章 惩罚 “你还敢狡辩!我要见国公爷!”彤姨娘说着就往外冲。 两个身材壮实的婆子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你们……你们……”彤姨娘指着她们,气得指尖直颤,突然转身扑到寄柔面前,伸手就要扇她耳光。 雅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冷漠的看着她。 那两个婆子上前来押住彤姨娘的手臂,把她拉到椅子旁,按着肩膀让她坐下。 “等国公爷回来,奴婢自然会把今天的事禀告给他,是非对错自有国公爷定夺。在这之前,姨娘还是好好在屋里思过吧。” 寄柔轻轻福了福,带着雅青几个从从容容出了东厢。 “薇姨娘的伤怎么样了?” 雅青道:“太医正在看。” 寄柔看着她红肿的脸颊,柔声道:“待会儿顺便让太医看看你的脸,肿的这么厉害,可要好好治。” “没关系,反正没破皮,我自个儿回屋涂点药就行了。” “那怎么行!”寄柔瞪了她一眼,对小丫鬟道,“等看完姨娘的伤,请太医来嘉佑堂。” 小厮提着灯走在前面,俞奉尧面色沉静的稳步而行。 其实他用不着照灯也看得见路,之所以让小厮提盏灯,是为了让府里的人看到他。 绕过一座太湖石假山,就上了嘉佑堂前的敞道。 嘉佑堂是个三进的院子,原来是历任申国公世子的起居处,俞奉尧袭爵后依旧住在这儿,反倒把正院搁置到一边。 嘉佑堂已经亮起灯,门口种着棵百年的老槐树,树影印在宽敞干净的石板路上,有种幽深静谧的感觉。 屋檐下吊着两个大红灯笼,守门的远远看见俞奉尧,面色一肃,恭恭敬敬的蹲身行礼。 今天成功抓到了西番的奸细,他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在心里仔细的想着事情的每个细节,看也没看那两个人,沉着脸朝里面走。 “国公爷!国公爷!” 一个人影突然从槐树后蹿出来。 守门的认出那张娇俏的脸,是彤姨娘的丫鬟半芹。 “半芹?你不在姨娘身边伺候,跑这儿来干什么!”俩人上前拦住她。 下午彤姨娘和薇姨娘跑到嘉佑堂大闹,被寄柔姑娘用雷霆手段收拾了一番。薇姨娘撞破了头,正躺在床上养伤,彤姨娘被照规矩是要在屋里思过的,半芹是她的贴身丫鬟,不在主子身边伺候着,跑到这儿来难道是想喊冤? 俩人不由在心里嗤笑,嘉佑堂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太后娘娘赐的妾侍也休想在这里撒野! 寄柔姑娘特意嘱咐过,绝对不能让听雨轩的人出现在国公爷的面前。 她们对视一眼,使劲拽住半芹的手臂把人往外拖。 “国公爷!您可要为我们姨娘做主啊!”半芹使劲甩开她们的手,直直朝着俞奉尧的冲过去。 俞奉尧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面沉如水得看向半芹,眼神冷如冰霜。 半芹心里“咯噔”一下,急切的脚步猛地停下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两个仆妇脸色大变,双腿一软也跟着跪下去。 半芹匍匐在地上,紧张的口干舌燥。 彤姨娘被罚关禁闭,那些丫鬟婆子一点情面都不讲,把听雨轩看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姨娘用体己银子笼络了厨房的婆子,她根本出不来。 姨娘说了,就算她们真有错,寄柔身为丫鬟竟敢以下欺上,更是罪不可恕。只要让国公爷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肯定会为她们做主,到时候也可以给那个阮寄柔一点颜色看看……姨娘让她一定要在国公爷回嘉佑堂之前,抢先跟他诉苦,以免寄柔她们混淆视听。 想到这儿,半芹的心稍微平静下来。 她恭恭敬敬的给俞奉尧磕了个头,哭道:“奴婢是彤姨娘的丫鬟半芹……” “把人带进来。”俞奉尧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朝里走。 两个小厮上前拉着半芹的手臂,把人一路拖进了正厅。 寄柔知道半芹跑到嘉佑堂门口找俞奉尧,脸色一白。 “我不是让你叫人看住听雨轩吗?半芹怎么会跑出来的?”她问雅青。 雅青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眼带得意道:“彤姨娘不是想向国公爷喊冤吗,我特意留空子让她们钻。国公爷最厌烦内院的侍妾闹事,彤姨娘敢自己撞上来,哼!” 寄柔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你让人放她出来的?” “是、是啊……怎么了?”雅青见她脸色不对劲,急忙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照国公爷的吩咐做事又没错,国公爷不会怪罪的。” 本来是没错,可现在…… “寄柔姐姐,雅青姐姐,国公爷叫你们呢!”小丫鬟在门口禀道。 寄柔定了定心神,温声回道:“知道了,我们这就去。” 她正色对雅青道:“待会儿不管半芹说什么,你都不要出声,我来应付。” 寄柔这是怎么了,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她们又没错,有什么好怕的。 雅青满脸疑惑,不过她一向对寄柔十分信任,就点了点头。 俩人一起去了正厅。 俞奉尧坐在那儿,手里端着青花瓷茶盅,脸色看起来十分平静。 初兰和几个伺候的丫鬟敛气屏声的立在一旁,半芹跪在厅堂中间瑟瑟发抖。 她们恭敬的给俞奉尧行礼。 俞奉尧看了她们一眼,对半芹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 “是。” 半芹心里一喜,国公爷这是要她和寄柔对峙,看来姨娘说的没错。 她冷静下来,口齿清晰道:“今天下午我们姨娘和薇姨娘来嘉佑堂,想给国公爷请个安,可惜您不在,两位姨娘就想等您回来。谁知寄柔姑娘说没有您的吩咐,姨娘擅自进入嘉佑堂已是不合规矩,不能留在这里,叫婆子赶我们出来,推搡之下,薇姨娘撞到柱子上当场昏了过去。彤姨娘一时情急与寄柔姑娘起了争执,寄柔姑娘竟然让人堵了姨娘的嘴,把姨娘绑回了听雨轩,还叫人守住院门,不许姨娘出门。姨娘不堪忍受这样的侮辱,想跳井自尽,雅青姑娘就把姨娘软禁在屋子里……国公爷,我们姨娘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她说完就朝俞奉尧磕起头来。 雅青冷着脸瞪向半芹,说得好像她们一点错都没有一样。 “她说的可是实话?”俞奉尧问寄柔和雅青。 雅青张嘴想辩解,寄柔抢先道:“是。” 半芹听她亲口承认,心里松了口气。 寄柔跪下去,继续道:“俩位姨娘擅闯嘉佑堂,奴婢照规矩送她们回听雨轩思过。奴婢并没有软禁彤姨娘,只是怕姨娘寻死才不得不把姨娘拘在屋内,请国公爷明鉴。” 俞奉尧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道:“彤姨娘和薇姨娘擅闯嘉佑堂,罚一年月例,禁足思过半年。” 什么! 半芹猛地抬起头:“国公爷……” “至于这丫头,杖责二十大板。” 半芹的喉咙一紧,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国公爷不是已经相信她说的话了吗,怎么会…… 立在俞奉尧身后的两个小厮立刻上前拖着半芹朝外走,她奋力挣扎:“国公爷!奴婢冤枉啊,奴婢……” 小厮一把捂住她的嘴。 雅青垂着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彤姨娘和薇姨娘自以为是太后所赐,就想在府里作威作福,可她们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寄柔的娘是太夫人的陪嫁丫鬟,她从小就在国公爷身边伺候,最得国公爷信任,否则也不会让她掌管嘉佑堂。申国公府没有主母,内院的事一向是嘉佑堂说了算…… 半芹的哭闹声渐渐消失。 雅青微微一笑,伸手想扶寄柔起来。 俞奉尧放下茶盅,朝净室走去:“寄柔,办事不利,罚半年月例。” 雅青愣住了。 寄柔原本紧绷的心神松弛下来,朝初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进去伺候。 国公爷不是已经惩罚彤姨娘和薇姨娘了吗,为什么还要罚寄柔,寄柔又没错! 雅青想跟上去解释,被寄柔一把拉住。 她附到雅青耳边小声问道:“你知道国公爷为什么罚我吗?” 雅青懵懂的摇摇头。 “因为半芹。” “半芹?什么意思?”她满脸疑惑。 寄柔想借这次的事给她提个醒,就仔细解释道:“彤姨娘和薇姨娘擅闯嘉佑堂,犯了府里的规矩,我自然可以照规矩处置她们。可是国公爷既然把管理内院的权利交给了我,我就有责任把事情处理妥当,而不是让他亲自动手。我知道你放半芹出来,是为了让彤姨娘自食其果,可是落在国公爷眼里,就是我处理不当。” “可是她们毕竟是姨娘,你名不正言不顺的,难免落人话柄,否则今天彤姨娘就不会说你以下犯上了……” “那又怎么?只要国公爷信任我,给我这个权利,旁人的风言风语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可怕的。”寄柔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你可知道国公爷为何让我管嘉佑堂的事?” 第52章 烦恼 “因为你娘亲是太夫人身边的人,你从小就在国公爷身边伺候,他信任你。” “不。”她摇了摇头,“你难道觉得国公爷是那种凭感情行事的人?他信任我,不是因为我娘是太夫人的陪嫁,我们一家都是国公府的忠仆,而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雅青恍然大悟。 只要寄柔处理好内院的事,不管她用什么手段,国公爷都不会在乎。所以寄柔根本不介意彤姨娘骂她以下犯上,也不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只要她还能掌管嘉佑堂,内院就有她的立足之地……可是今天,国公爷竟然要亲自处理半芹…… 她突然觉得十分愧疚:“寄柔,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把半芹放出来,你也不会被处罚……” “没关系,你不用自责,今天的事也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解释清楚。”寄柔笑着握住她的手,“只是罚了半年的月例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对于她们这样的大丫鬟来说,主要的收入是主子的赏赐,月例反而是次要的。 这些国公爷应该是知道的,可他还是只罚了寄柔半年的月例…… “看来国公爷还是很信任你的!”雅青惊喜的握紧她的手。 寄柔笑着点点头:“所以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再有下次。”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寄柔得了她的承诺,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你在这儿伺候着,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好没有。” 雅青看着她玲珑的背影,无不遗憾的想,若是国公爷收了寄柔为姨娘,她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辛苦了…… 俞奉尧披着一件长袍从净室出来,湿着头发,全身笼着层水汽。 屋里服侍的丫鬟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黑漆雕花的圆桌上摆着六菜一汤,寄柔服侍他用晚膳。 正吃着,门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小丫鬟怯生生禀道:“三爷来了。” 董临之穿着件白色中衣,随意套了件外袍,敞着衣襟走进来。 “表舅。”他喊了声,耷拉着头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俞奉尧不明所以:“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来了?” 董临之没有吭声。 俞奉尧看了看他的打扮,估计是临时从家里跑出来的。 “吃过饭了吗?” 他摇摇头。 “瞎折腾。”俞奉尧训了一句,看看他恹恹的样子,只好温声道,“过来一起吃点吧。” 寄柔赶紧让小丫鬟添了副碗筷,又吩咐厨房那边加了几个董临之爱吃的菜。 董临之坐到他身边,闷声道:“我要喝酒!” 寄柔瞟了俞奉尧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样子,就让人上了一壶梨花白。 俞奉尧大概猜到他又跟公主赌气了,无奈的摇摇头:“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董临之没有理会,端起酒杯仰头而尽。 寄柔要给他斟酒,被他一把夺过酒壶,满上,又一口闷了。 连喝了三杯,董临之才语带失落道:“我娘不准我去李府了。” 寄柔使了个眼色,屋里服侍的人鱼贯退下。 俞奉尧道:“李家诗书传家,李莞虽然只是养女,但李家不会让她做妾的。” “我没想让她给我做妾!”董临之红着眼睛抬头大声道。 俞奉尧脸色淡然的看着他。 半晌,他无力的垂下了头。 不可能做妾,更不可能做正妻。以他的身份,能嫁给他为正妻的必定是门当户对的嫡女。 “可是我真的喜欢她……”董临之喃喃道。 “喜欢她什么?” “……不知道……我说不出来。”他想了想,最后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每次看到她都很高兴,没来由的高兴。就算她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看,不主动跟我说话,我也觉得很满足……她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可爱。”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俞奉尧不以为然的道。 董临之想到今天的事,嗔怪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替他斟了杯酒:“表舅,我敬你一杯。” 俞奉尧拿起酒杯,挑挑眉:“为什么?” “莞儿还小不懂事,行事可能不妥当。她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她跟你道歉。” 俞奉尧面色一僵。 董临之见他脸色不悦,连忙道:“我知道你对她有意见,可是我想跟你说,莞儿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是不了解她……” “那你了解她?”俞奉尧突然有点哭笑不得,“你认识她才多久?你们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 “我……”董临之语气微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诶!总之你就当给我个面子,以后见着她态度和缓些,不要把人吓着了!” 他满脸诚挚看着俞奉尧,眼里是毫不遮掩的信任。 俞奉尧沉默片刻,沉声道:“你这是何必呢?你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现在有来往,将来也会分道扬镳。” “我知道……”董临之脸上浮现伤感的神色,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不搭调的沧桑,“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更在乎现在!” 他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像朝阳那样蓬勃:“可能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会有不同的人生,可是既然机会摆在面前,我就想尝试一下。即便到头来一场空,但至少,我不会后悔!” 俞奉尧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他毫不躲闪的跟他对视。 少年人总是这样无所忧虑,一厢情愿。 “臭小子……”俞奉尧无奈的骂了一句,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然后一滴不漏的喝尽。 卯正,俞奉尧醒了。 他翻身坐起来,觉得头有些晕,昨晚喝得有点多…… 丫鬟们听到声音进来服侍他梳洗。 寄柔坐到床边替他揉太阳穴,柔声道:“您还头晕吗?奴婢让厨房准备了清爽的解酒汤,您等会儿要不要用点?” “不用了。”俞奉尧曲起左腿,撑着手肘闭目养神,片刻后挥手示意她不用按了,然后下床进了净房。 初兰带着小丫鬟整理床铺,寄柔准备好俞奉尧的衣物,等他从净房出来亲手服侍他更衣、束发。 “临之呢?” “三爷醉得厉害,正睡得熟。”寄柔动作小心的替他插上金镶玉的发簪。 俞奉尧点点头,出了内室。 次间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他吃了两口,对寄柔道:“他若是不想回公主府,你就把遗闲馆收拾出来,让他住那儿去。记得派人给公主府那边捎个信。” 董临之以前常来申国公府小住,大家都习惯了。 寄柔笑着应下。 外院书房的小厮来了:“国公爷,荀大人来了。” 俞奉尧颇为惊讶的抬起头,现在还不到辰时,荀礼怎么来得这么早。 难道是…… 他立刻放下碗,昂首阔步去了外院。 荀礼正满脸焦急的在书房里转来转去,看见他进来,连忙迎上去:“国公爷,出事了。” 事到临头,俞奉尧反而不急了。他脸色沉静的坐到椅子上:“怎么了?” 荀礼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懊恼的道:“那几个刺客,昨晚服毒自尽了。” 俞奉尧靠在椅背上,神色不是特别惊讶。 “都是我大意了……”荀礼满脸愧色。 人都进了金弩营的私狱,竟然还会服毒自尽……可是他明明仔细检查过,那些人身上并没有毒药,怎么就服毒了呢! 狱里一切正常,没有外人进入过的迹象。 那几个刺客还真是“处心积虑”! 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国公爷,现在怎么办?”见俞奉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荀礼小心翼翼的问道 俞奉尧淡淡看了他一眼:“死了就死了吧……”说着轻轻嗤笑出声。 荀礼微愣:“那锦乡候那边……” 他不以为意的勾起嘴角:“你觉得他会在乎这个?” “您是说……是他做的?”荀礼皱起眉,“应该不会吧,他身上正不干净呢,怎么敢?” “看看最近这些事儿,你觉得他不敢?” “可是人死了,他的嫌疑最大,他知道我们会怀疑他……” “你也说是怀疑了……狱里什么情况?” 说起这个,荀礼羞愧的抬不起头:“什么都没有查到。” “看来有人诚心演了出好戏给我们看……呵,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俞奉尧摸着下巴浅浅的笑,“既然这样,等会儿你派人去锦乡候府报个信。我要进宫一趟。” 荀礼压下心底的疑惑,低声称“是”。 寻芳端着刚泡的热茶进来,见李莞翘着腿坐在书案后面,仰头看着屋顶若有所思。她换下桌上那杯已经冷掉的茶,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李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理会她的动作。 死士,擅突袭和暗杀者,不惜付出生命以完成任务。 那几个人倒是看得开,人没杀成,金印没抢到手,拍拍屁股就想走人。翻山泅水可不是一时兴起,不花点功夫探查计划,不可能想到这条路。她若不是偶然知道后山后面是浯江,也不会猜到他们的行动。 可是为什么呢? 闾丘蔚说他们是西番太子的死士,但他们的行事作风哪儿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死士?说走就走,近在咫尺的金印和戈羿就这么没有吸引力?还是他们已经知道书院的局是陷阱? 如果他们知道是陷阱,那就压根儿不会出现在那里才对,怎么又去了呢…… 李莞闭上眼睛,一点一点的回顾整件事的每一个环节。 第53章 翻墙 最开始,是闾丘蔚去锦乡候府找戈羿被人撞破了,戈羿将计就计……不,不对,最开始是大将军府遭贼,兵马司的人抓贼查到了锦乡候府,然后才是闾丘蔚被人发现……大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哪个贼会跑到那里去偷东西,应该是戈羿的人或者是西番太子的人。 西番太子派人来是为了刺杀戈羿和金印,应该不会节外生枝跑去招惹屈复。那将军府的贼只能是戈羿的人,或者说是闾丘蔚的人…… 闾丘蔚去将军府想偷什么东西,被发现了不但不躲,还跑去找戈羿被人发现了行踪? 她用指节敲着额头,仔细揣摩闾丘蔚的用意。 他敢冒险找她帮忙,或者说威胁她,可见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散布消息需要人手,他肯定不是独身一人,但是他的那些同伴并没有一起来找她,而是藏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并且躲过了金弩营的搜查,可见他们身手了得,擅于隐匿……那他还有什么必要来找她? 绕了这么大一圈,闾丘蔚,或是说戈羿,到底想干什么? “小姐。”撷芳悄声走进来,附到李莞耳边细语,“刚刚传来消息,狱里的那几个人,服毒自尽了……” 李莞猛地睁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服、毒、自、尽?” 撷芳轻轻点点头。 李莞倒吸一口凉气,关押他们的地方可是金弩营的私狱,以俞奉尧的精明,会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尽?还是这种技术含量低到渣的方式?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晨发现的。” 也就是他们被抓第一晚,就自尽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戈羿他们好像从来没提过,人抓到以后准备怎么办。假消息可以暂时迷惑金弩营的人,可一旦刺客抓到了,别的不说,金印的事马上就会露陷…… 金印现在是在她手里。 “砰!” 李莞一巴掌拍在书案上,然后泄气的瘫在椅子上,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亏她自以为计划无失,到头来还是被人给耍了! “小、小姐?”撷芳被她吓了一大跳。 李莞睁眼瞪着头顶的承尘,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把那个破印给我绞了!” 撷芳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绞那东西做什么?”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西番的镇国金印,她们用来制衡戈羿的筹码,怎么能绞了! 李莞两眼冒火的靠在那儿,嘴唇抿的紧紧的。 撷芳见她气的不行的样子,踟蹰着出了书房,火急火燎的找到寻芳把事情告诉了她。 寻芳听了又惊又急,两个人面面相觑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对策。 “小姐应该不会真把那印绞了吧?”撷芳犹疑道,“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 “可能吧……发生什么事了,小姐怎么突然动怒?” 撷芳想了想,道:“我把那几个刺客服毒自尽的事告诉了小姐,她刚开始只是有点惊讶,没过一会儿就突然很生气,叫我把金印绞了……” “估计又是戈羿那边的事。”寻芳猜测道,“……要是鹤望姑娘在就好了……她肯定有办法劝小姐……” 撷芳望了望书房的门,赞同的点头。 “那我们现在?” “先看看,小姐应该不是认真的。她要是不叫人,我们就先别进去,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撷芳无奈颔首:“只能这样了。” 说着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把戈羿和闾丘蔚大卸八块。 李莞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日落西沉。 “寻芳!” 书房里传来李莞的喊声,坐在门口做绣活的寻芳立刻推门而入。 李莞不等她开口问,直接道:“我饿了,让荟娘给我做鸡肉火锅,要超辣!” 寻芳第一反应是想说吃太辣对身体不好,话到嘴巴硬生生咽了下去。 小姐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还是不要触她的霉头吧,只要她能忘了绞印那事儿…… “好,我这就去。”她笑着应道,转身去了厨房。 李莞扶着书案坐起来,随手从上面拿了个九连环。 她想了一个下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这里是大康,不是西番,她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过怎么实施,需要从长计议。 她现在迫切需要发泄一下心里的憋屈,吃火锅是个不错的方式。辣得大汗淋漓一定很爽,毕竟她现在是病号,不适合太劳累的活动…… 李莞扶着腰从书房出来,盘腿坐上窗边的罗汉床。 小丫鬟给她上了杯清淡的碧螺春。 “不要这个,给我泡杯浓一点的苦丁。” 先来点苦茶消消火…… 小丫鬟愣住了,小姐喝茶一向喜欢淡味,今天怎么想起喝苦丁了。 “快去啊!”李莞看了她一眼。 “哦……是!”小丫鬟不明所以,端着茶盅走了。 远芳急急忙忙跑进来:“小姐,董三爷又来了!” “来就来呗,你急什么?”李莞纤指翻飞的解着九连环,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算看明白了,董临之脸皮厚着,跟他说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他正在翻墙!” 嗯? 李莞抬头看了她一眼:“翻墙?翻哪儿的墙?” “就是咱们院子的墙啊!”远芳跺了下脚,“护卫刚刚发现有人在咱们院墙外晃悠,以为是小偷,正想把人拿下,发现竟然是董三爷!估计他马上就要翻进来了,撷芳让我来问您,要不要让护卫把人拦下?”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董三爷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有大门不走,偏偏跑去翻墙,这要是让人看到了,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李莞“啪”得把九连环扔桌上,挑眉问道:“确定是董临之吗?会不会看错了?” “护卫十分肯定,就是他!” “这样啊……”李莞拂了拂额前的落发,唇角一勾,“他可真有闲情逸致……让护卫放他进来吧。不过先让他吃点苦头,不然他还真把我残荷馆当酒馆客栈了,想来就来。” “是!”远芳略显兴奋的应了声,转身跑了。 小丫鬟端着杯苦丁进来:“小姐,您要的茶。” “哦……”李莞眼睛一转,“再泡一杯。” “是。” 大约过了两刻钟,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撷芳进来道:“小姐,董三爷来了。” 门帘子一挑,身穿宝蓝色斜纹华袍的董临之略显狼狈的走进来,身上脸上沾了灰,发冠歪着,头发上还有两根草。篱疏跟在他身后,衣襟破了一大块,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哦,三爷!”李莞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么是您?护卫明明说是小偷……噢,真是太失礼了。您没事吧?” 董临之提起衣摆坐到她对面,一声不吭,只是满脸嗔怒的看着她。 李莞突然好想笑,拼命忍啊忍,终于情不自禁的拍桌大笑。 屋里服侍的全都噤声而立,一时间只听得见她毫不收敛的笑声。 “高兴啦?”董临之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哈……有、有点……”李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又顾着腰上的伤,整个人挺着背抖啊抖。 她接过撷芳递来的帕子沾了沾眼角,缓了口气,端起茶盅猛灌一口。 “噗!”她一口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这茶……太、苦、了、吧! 满室寂静。 李莞反应过来这是她吩咐小丫鬟上的苦丁,皱着眉打了个寒颤,抬眼却看到对面满脸呆滞的董临之。 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瞠目结舌的瞪着她,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顺着他白玉般的脸庞流下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李莞手忙脚乱的伸手用帕子替他擦脸,“我忘了你坐在我对面了……” 董临之脸色僵硬,一个字一个字的蹦道:“你故意的吧?” “不不不!”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举起右手保证道,“我绝对是无心的!”然后眨着眼睛,尽量表现得无辜一点。 董临之夺下她手里的帕子,自己擦着脸上的茶水:“得了吧!看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子,骗谁呢……” 我有吗? 李莞尴尬的摸了摸脸。 “不过你怎么不从大门进来,翻墙做什么?”她有些心虚的转移了话题。 远芳用铜盆端了水来给他净脸,董临之拂水洗了脸,用干净的面巾擦了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这两天他一直住在申国公府,今天下午回公主府拿个东西,差点被朝阳公主关起来,就因为他不答应跟李莞断绝来往。 他好不容易摆脱公主府的护卫,只能挑天黑的时候偷偷的来找李莞。不走正门倒不是怕公主知道了收拾他,只是不想给李莞找麻烦。 李莞见他不吭声,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等会儿就让人去打听! “小姐,晚膳准备好了。”寻芳道。 “哦,端进来吧。” 李莞满脸期待的坐好,什么事都没有吃饭大! 第54章 夜谈 “你吃过晚饭了吗?”出于补偿心理,李莞问了句。 董临之摇摇头:“没呢。我要吃鱼,清蒸的!” 不过是场面话,你还当真了。 李莞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我这儿不提供点菜服务。” 董临之看了她一眼,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样子。 寻芳带着小丫鬟端来了火锅。 小巧的泥炉小锅上,汤底已经沸腾起来,面上一层红红的辣椒油,看得李莞食指大动。 董临之看着红彤彤的油汤,拿筷子的手犹豫了。 煮的熟烂的鸡块随着汤翻腾,李莞迫不及待的夹了块,随便吹了两下就放进嘴里。 “哦哦,好烫,好烫!”她摇头晃脑的喊道。 寻芳想端茶给她,一只玉白修长的手已经伸到了李莞面前。 “我又不跟你抢,你急什么!”董临之端起手边还没喝过的茶递过去。 李莞没在意,接过喝了口,脸色有刹那的僵硬。 这杯茶是她吩咐小丫鬟泡得第二杯苦丁,本来是给董临之准备的……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她在心里一声,伸着脖子把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 “怎么,真烫着了?”董临之见她脸色异样,问道。 接收到他眼里的关心,李莞连连摇头:“没有……快吃吧,鸡肉都煮烂了。” 她特意为难他,他还这么关心她,李莞为了表示歉意就夹了块鸡肉放到他碟子里。 董临之眼里露出欢喜:“嗯!” 他夹起那块肉看了两眼,才十分珍惜的放进嘴里。 辣……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感觉头皮直发麻,一股热气直冲头面。 “好吃吗?”李莞边往锅子里加菜边问他。 “……好吃。”他嚼了两口,硬咽了下去。 李莞甩给他一个“果然识货”的眼神,然后就埋头猛吃。 一顿下来,她如愿以偿的撑死。 “呃~”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董临之撑着头看她,眼睛亮亮的,像天边的星辰。 李莞白了他一眼:“看什么,没见过人打嗝啊!” 他傻呵呵的直笑。 “毛病……”李莞扭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墙角的落地钟敲响,戌时了。 “时辰不早了,你走吧。”李莞看向董临之。 董临之脸上露出不舍,道:“我被我娘赶出来了……” 那又怎样,李莞没管他,直接吩咐撷芳:“送三爷出去。” 撷芳有点看不惯董临之大喇喇的行事作风,我们小姐还没出阁呢,你大晚上翻进来算怎么回事! 她为难道:“那要从哪儿走?三爷是翻墙进来的……别人看到了难免会有闲言闲语……” 董临之怔了怔,这是要他从哪儿进来的就从哪儿出去? 李莞挑眉看向他:“你自己说。” 他看着她眼中的挪揄,半晌,泄气的垮下肩,垂头丧气的站起来:“篱疏,咱们回去吧。” 篱疏正因为李莞的态度替董临之不平,闻言赶紧跟在他身后。 董临之也知道他今天的行为太冒失了,可是在跟他娘争吵之后,他真的很想见李莞。他虽然整天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但心里难免也有犹豫惶恐的时候。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脑子里曾有过放弃的念头。毕竟坚持喜欢一个他生活之外的人,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毅力。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开始,却无法保证毫不动摇的走下去。 他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提步朝外走。 “主子,咱们回哪儿啊?”篱疏小声问道。 他问这话的意思是,他们是回公主府还是申国公府。 然而董临之心里有事就没有注意听,眼神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李莞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心里一滞。 年少时期的感情其实是最宝贵的,少了许多目的和功利,满满的全是真诚,也就更值得人珍惜。 想到董临之每次面对她时璀璨明亮的目光,李莞突然就心软了。 “等一下!”她清声道。 董临之脚步一顿,回过头:“怎么了,还有事?” “寻芳,把客房收拾出来。” “是……啊?”寻芳脸上的笑容微凝,惊诧的看向李莞。 李莞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我说收拾客房。” 寻芳赶紧敛了神色恭敬应“是”,转身出去了。 董临之这才反应过来李莞在说什么,先是不敢相信的看了她两眼,然后才满脸惊喜的跳起来:“真的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呵呵,你可以当我在开玩笑。”李莞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他一眼。 董临之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 李莞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她在心里无声的数着小绵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六十八只羊,六十九只羊……六十只,啊,不对,是七十只……多少只来着? 哎呀,烦死了! 她“刷”的睁开眼。 墙角的羊角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透过纱帐映进来,在床围上投下暗沉的阴影。 果然是晚饭吃太多了,根本睡不着。 李莞撑着床边坐起来,下了床,撩开幔帐走出去。今晚值夜的是撷芳,她正侧卧在软榻上睡得香。 李莞放轻脚步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才推开槅扇门走了出去。 她一路走到院子里。 天上一轮圆月,皎洁清冷的月辉从高空中洒下来,院子里的那池荷花沐浴其中,有了种与众不同的神秘的美感。 她站在荷花池前抬头远眺,空旷的天被院墙切割成拘谨的一块,月亮上覆着层薄薄的云,云丝卷动的时候,月光就像水纹一样缓缓波动。屋角的飞檐如展翅的鸟,以一种寂寞的姿势仰望着月亮。 或许它有时候也想高飞,向着更广阔的天空…… 李莞坐到池边的石凳上,呆呆的仰着头。 夜深人静,陪伴她的只有这漫天空灵的月光和草缝里的虫鸣。 她坐了很久,久到寒气从她的脚底蔓延上后背。 李莞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凉风袭来,隐隐有细微的声响。 她凭着直觉回过头。 “啊!”她低低的惊呼一声,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只见一个长发散乱,全身白衣的人正站在她身后,朝她伸出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李莞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小声骂道:“董临之!你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吓鬼啊!” 董临之坐到李莞身边:“你这话好没道理。你可以半夜出来看月亮,我怎么就不能出来夜游?” 夜游?就你这打扮,鬼都被你吓死了……再说,这院子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可游的。 李莞侧过身懒得理他。 “你睡不着吗?”董临之问她。 “哦,晚膳吃太饱了,不消化。” “以后不要这样了。”董临之温声道,“饮食有节,起居有常,这才是养生之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更应该注重平素的保养。”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而诚挚,听得出来是真的关心她的身体。 “我知道了。”李莞朝他笑了笑。 她虽然很感激董临之的关心,但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很喜欢并且也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不想为了存在于遥远未来的所谓长寿而勉强自己。她已经活过一次了,今生算是捡来的,她想按自己的意愿,在可行的范围内,随心所欲的生活。 董临之感觉到了她的敷衍。 他们虽然来往不久,但他有种感觉,李莞在放纵自己。她表面上看起来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都符合她的身份和别人的认知,但实际上,她根本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她把自己围在一个小圈子里,别人进不去,她也不主动走出来,就像一个隐居世外的闲人,随意散漫,我行我素。 她甚至不在乎自己,否则也不会在风寒露重的深夜,穿着薄薄的中衣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看月亮,即使已经冷得瑟瑟发抖…… 董临之嘴角微翕,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莞心里有执念,那不是他现在能够触碰到的部分。 他看着她曲线优美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到她的肩上。 “诶?” 身上一暖,李莞微讶:“这么冷,你自己用吧!”伸手想把披风还给他。 “我身体好着呢!”董临之按住她的手,咧嘴一笑,“看你这个病怏怏的样子,再吹下去铁定要生病,到时候我还得带药材来看你,多麻烦!我是不想给我自己找事,你就老实披着吧!” “你才病怏怏的呢……还是脑子有病……”李莞哼了声,不过到底没有再坚持,拢了拢披风,扭过脸。 披风上还残存着他的体温,披在身上暖暖的,她僵硬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光秃秃的一个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董临之学着李莞的样子,仰头望月。 李莞道:“谁说我在看月亮!” “不是在看月亮?”他奇道,“那你盯着天上做什么?天上黑乎乎的,连个星星都没有……” “看嫦娥啊!”她长眉微挑,理直气壮道,“还有广寒宫,月桂树,大白兔……” 第55章 夜谈(二) 董临之低声笑起来:“嫦娥?在哪儿呢?我怎么没见着?” “你一个凡夫俗子,嫦娥才不想让你看见她呢!” “哦,我是凡夫俗子,那你是什么,仙女吗?”他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李莞瞪了他一眼。 董临之赶紧敛了笑:“是是是,你是仙女,仙女!”他的眼神温柔下来,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宠溺,“那敢问小仙,嫦娥现在在做什么呀?” 李莞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跟别人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能看见嫦娥吗?” “当然!”她掩饰性的抬了抬下巴,“嫦娥她……正在作画!” “画什么?” “画……画人间!”她眼睛往天上一转,心中微动,“她站在广寒宫的高楼上,推开窗就能看到人间的万家灯火……拥挤的房子一间挨着一间,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小孩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放炮竹,院角有一条大狗冲他们狂吠……天上突然飘起了飞雪,不一会儿天地就变成白茫茫一片,大人打开窗叫孩子们进屋,屋里烧着炭火,暖洋洋的,空气里有股饭菜的香味……吃过饭,姐姐和妹妹在翻沙包,母亲坐在灯下绣花,父亲正教哥哥识字……” 她乌黑的眼睛流转着迷离的光彩,眼神恍惚,清冷如呢喃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夜里,仿佛眼前就是人间的万家灯火。 董临之感觉自己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充满了说不清的柔情和怜惜。 他安静而专注的听着,忘了告诉李莞,现在是人间盛夏的深夜,既没有万家灯火,也不会有飘飞的雪…… 俩人一个说一个听,难得有了片刻的和谐。 好久之后,李莞闭上眼睛,好像在回味刚才的画面。 她睁开眼,看进董临之清透明亮的眼睛里:“跟我说说你家吧!你爹娘,哥哥,嫂嫂,他们是怎样的人?” 董临之挠了挠头:“我们家啊……就那样呗,有什么可说的……” 能养出他这样的奇葩,李莞真的对公主府很感兴趣……她对公主府的印象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淡漠为记忆中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说嘛,我想听。” 董临之想了想,轻声道:“你也知道,我娘亲是公主,家里的事都是她说了算。我有两个哥哥,大哥比我大十三岁,二哥比我大九岁,我懂事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小时候我娘把我拘在屋里写字,我想偷偷溜出去玩,和篱疏刚摸到垂花门口,就被我大哥逮个正着,拎小鸡似的一路把我拎回正院,我娘气得大发雷霆,让人把篱疏关进柴房,还把我大骂了一顿不准我出院门一步……我暗地里往大哥的荷包里塞了块女人的香帕,大嫂看到以后跟他闹别扭,三天没跟他说话……” “哈哈哈……”李莞眯着眼睛笑,“那你爹呢?” “我爹啊……”董临之无声的勾起嘴角,“他可以说是我们家脾气最好的人了……我娘那么火爆的性子都被他吃得死死的……别人都觉得他是个书呆子,当年太后给我娘选驸马的时候,其他公子哥都想法设法的讨好我娘,只有他,见着我娘除了行礼问安之外,就面红耳赤的站那儿……” 他边说边笑,像个小孩儿一样,献宝似的向李莞比划着。 李莞眉眼带笑的听着,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泛酸。 她无不嫉妒的想,董临之,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孩子。 “你家真好……”李莞浅笑着喃喃道。 董临之眼睛一亮:“你喜欢我家?” 喜欢啊,李莞在心里小声道。 不过这种有歧义的问题,她还是不要回答的好,免得他那颗自带翻译功能的大脑过度运转。 她站起身:“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回房了。” “等一下……”董临之抓住她的手腕,“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家……可、可以来我家玩啊,我娘虽然性子强硬了点儿,可人不坏的……”他似乎有点紧张,李莞感觉抓着她的手在轻轻的发抖。 那双手白皙修长,一点瑕疵都没有,掌心的热度沿着她的手臂一直传到心里。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去他家看看,那么一个充满欢乐和幸福的地方……可惜,他的娘亲是朝阳公主,皇帝的胞妹,就冲这点她也不可以出现在公主府。 “这事以后再说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她打断他的话,挣开了他的手。 董临之紧紧的抓着她,两眼倔强的锁定在她脸上。 “放手啊。”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然而一对上李莞平静无波的眼眸,突然就说不出口。 李莞静静的跟他对视片刻,然后掰开了他的手。 “咕咕咕……”几声腹鸣声突然响起,清晰的传入俩人的耳朵里。 董临之的脸“刷”的红了,猛然缩回手捂在肚子上,窘迫的低下了头。 “……你出来是干嘛的?”李莞问他。 董临之结巴道:“随、随便逛逛……” 又有几声咕噜声从他肚子里传出来。 “我、我回去了!” 李莞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里闪过细碎的笑意。 “站住。” 董临之回头朝她挥挥手,加快了脚步。 李莞嘴角一勾:“你再走一步,下次来的时候我就让护卫把你扔大街上。” 董临之身形一顿。 照她那样执拗大胆的性子,肯定是说到做到…… 李莞走到他面前,抬头盯住他的眼睛,笑道:“看来是我招待不周,晚饭没吃饱?” 真是丢脸死了…… 董临之囧的简直想找个地缝转进去。 他不太能吃辣,晚上吃的火锅实在辣的他咽不下去,所以根本没吃几口。他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还没吃午饭,饿了大半天,结果晚上睡着睡着就饿醒了,犹豫了半天打算悄悄出来找点东西吃……他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特别是残荷馆是李莞的地方,他就更不能让她看到他这么窘迫的一面。他隐隐觉得李莞始终把他当小孩儿看,现在只怕更瞧不上他了…… 李莞把他扭捏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称奇。 董临之向来是个自信心爆棚的人,可每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哪怕是些很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表现的畏手畏脚,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难道是我的态度太恶劣了,把他吓着了? 李莞在心里反思了一下。 想到晚膳那锅超辣的火锅,她不由有些愧疚。当时她只顾着自己吃,见董临之吃的少,以为他不饿,所以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他是不会吃辣…… 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亲切的笑容:“我做饭给你吃,怎么样?” “你会做饭?!”董临之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李莞瞪目:“让你小看我!”拖着他朝厨房走去。 :鸽子最近要出远门,码字不方便,所以每日更新的字数会少一点,但还是会坚持日更的! 第56章 娃娃 董临之蹲在厨房的院子中央,无语的抬头望天。 “你会做饭?!” 蹲在他对面的李莞用木棍掏了掏火堆,小眼神不爽的瞅过来:“你叫唤什么?我不会做饭难道你会?” 她心里也郁闷着呢,平时看荟娘做饭感觉挺简单的啊,怎么自己一上手就不行了呢…… 董临之无言以对,他怎么可能会做饭。 他摸了摸鼻尖,果然做饭这种高难度的事,不能对她期望太高。 李莞用棍子戳了他一下:“不过你怎么会生火啊?” “我从小跟着我表舅去打猎,晚上就在林子里搭帐篷住,生火算什么,我还会烤肉呢,可香了!”他得意一笑,“有机会烤给你尝尝,保证你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是吗,看不出你还有点本事。” “那是!”董临之扬了扬眉。 李莞扔下木棍,抱着膝盖坐到地上:“你跟申国公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是啊,我最喜欢我表舅了。”他笑了笑,白皙的脸庞在火光下更显俊俏,“我小时候想学功夫,我爹娘和哥哥觉得习武太辛苦了都不同意,说我又用不着上战场,学那些干什么,只有我表舅鼓励我,不但帮我劝他们,还给我找师傅。虽然我现在的身手不算绝顶的好吧,总归有点自保的能力……” 李莞想到那天他一个人应付三个刺客,不由赞同的点点头。 “每次我闯祸了,他都会替我我善后,还帮我在爹娘面前打掩护……前两年我特别闹腾的时候,他一见我就头疼,申国公府的管事每次看到我都绕道走,哈哈……” 能让俞奉尧那个冷面衰神头疼,可见他闯祸的本事有多高了。 李莞想到那个画面,不由眉眼一弯。 董临之话锋一转,道:“所以我表舅真的不是坏人,下次你见着他服个软,他不会为难你的。” 这个似乎有点难,她跟俞奉尧绝对不可能心平气和的面对面,李莞嘟了嘟嘴。再说她凭什么要服软,明明是他先挑事的,哼…… 董临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可奈何道:“我表舅是什么行事风格你难道没听说过?你一个女孩子犯得着跟他较劲儿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绝对不可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的。 李莞很有骨气的想。 不过董临之真的很啰嗦,她要是不答应,他肯定会念叨个没完。 “知道了,知道了。”她敷衍道,拿起木棍拨了拨火堆,“这地瓜要烤多久啊,熟了吗?” 董临之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饿得心发慌。 空气里一股甜甜的香味,他拿起木棍朝火堆里戳了戳:“应该熟了,剥一个尝尝看。” “三爷,我们小姐还没醒呢。”撷芳笑眯眯道,挡在房门口一步不让。 “哦……”董临之点点头,转身走了。 撷芳微愣,就这么走了?她还以为要费番口舌才搞得定他…… 董临之从正厅出来,沿着廊檐数着窗户走,停在一扇挂绿纱帘的窗前。 窗户半开着,他透过纱帘的缝隙看了看,清声道:“莞儿,我要走喽。你起床之后让丫鬟给你熬点姜汤祛驱寒,免得真着凉了。我会再来看你的,你如果找我有事就送信到申国公府,我最近应该都会住在那儿……莞儿,你听到了吗……小仙?”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找错地方了?他用折扇轻轻拂开纱帘…… “咻~”一个物件从屋里飞出来,直接打他脑门上,落到窗台上。 “扰人清梦……烦不烦啊你。” 李莞迷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董临之捡起窗台上的东西,是个布娃娃。他用手摸了摸,然后乐呵呵道:“好好好,我不吵你了,你继续睡。”然后仔细得把窗户关好。 “哎呀三爷,您在那儿干什么……您怎么把窗户关了?”撷芳慌慌张张跑过来,伸手把窗户打开,“您不是要走吗,篱疏正在等您呢。” 董临之奇怪她为什么要把窗户打开,不过转念一想,可能是李莞的习惯。 他释然的笑笑,把手里的布娃娃揣进怀里,转身就走。 撷芳朝他的背影瞪了眼,然后掀开窗帘朝屋里看了看。房间左边的床上,透过白色的帐子可以看见李莞朦胧的身影。 她松了口气,幸好没把小姐吵醒。她仔细把窗帘拢好,脑子里突然想到刚才董临之手上拿的东西。 她当时没注意看,现在倒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小姐亲手缝的布娃娃! “看我这脑子!”撷芳敲了敲自己的头,急急忙忙去追董临之。 那个布娃娃本来是小姐给三少爷做的,结果做出来样子有点……不太好看,所以就让寻芳重新做了一个,小姐做的那个就一直放在她的床头。 怎么会跑到董三爷手里?! 她简直要抓狂了。 再说董临之跟篱疏会和后,傻乎乎的就要去翻墙。 寻芳掩唇而笑:“三爷,这边走!”她指了指通向后院的游廊。 篱疏面色一喜,终于不用翻墙了! 董临之看着他咳了一声,他赶紧低眉顺目的站好。 寻芳笑了笑,走在前面引路,一直把他们带到李莞平常进出的小门。 “从这里出去是条小巷子,往左是长安街,往右是福大街。” 董临之朝她笑着点点头,带着篱疏走了。 寻芳原路返回,碰上神色匆忙的撷芳。 “董三爷走了?”撷芳问。 “是啊,刚走。” “哎呀,这下可怎么办!” 寻芳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撷芳噼里啪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边:“……我还以为他走了呢,谁知道他竟然找到小姐寝房的窗外,也不知道他怎么拿到的那个布娃娃!” “小姐没事吧?”寻芳急道。 “小姐似乎还没醒。” “回去看看!” 俩人风风火火的跑回正房,轻手轻脚的进了李莞的卧室。 寻芳掀开帐子,李莞背对着她侧卧,睡得正熟,衣襟滑到肩头,露出脖子上的红绳。 “小姐?” “……” “小姐?” 李莞哼哼两声,抓起被子捂住了脑袋。 第57章 筠霜 寻芳转过身,无奈的对撷芳摇了摇头。 俩人退出来,头疼的在槅扇门外走来走去。 小姐的贴身物品怎么会落到董三爷手里呢,是小姐给的,还是他自己拿的? 应该不会是小姐给的,她对董三爷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不可能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给他。十有八九是董三爷自己拿的…… 这个董三爷,真是让人操心! 李莞一觉睡到正午,从床上下来后就立刻懒洋洋的趴到窗前的软榻上。 撷芳端着杯温水进来:“小姐,您醒了,需要让厨房那边送午膳吗?” “不用,我不饿。”李莞端过水杯喝了两口。 昨晚本来就吃多了,后来又陪董临之吃了两个烤地瓜,她真是撑着了。 撷芳去整理床铺,装作不经意道:“咦,您床头那个布娃娃哪儿去了?” “在那儿啊,可能埋到被子里了吧。”李莞随意道。 “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李莞本来望着窗外,闻言转过头,“你再找找看。” 那个布娃娃虽然很丑,但好歹是她亲手做的,看久了她还挺喜欢的。 撷芳伸手抖开被子,把床翻了个里朝天:“真没有呢。您是不是放别的地方去了?” “没有啊,我一直……”李莞像是想到什么,一巴掌拍自个儿脑门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先前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记得董临之在窗户外面叽叽咕咕,她好像随手抓了个东西去扔他…… “找不到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她摸了摸鼻子,“咳咳……给我拿些糕点,有点饿了……” 撷芳看了看她的脸色,心里大概有底了,应声走了。 下午,李莞在房里无所事事,先看了会闲书,又跑到书房浪费了几张画纸。 “啪嗒!” 她扔下画笔,高声喊寻芳进来:“给我更衣,我要出去逛逛。” 马车在街上逛了大半个时辰,李莞一直靠在那儿若有所思。 “小姐,您想去哪儿?要不要去宝绣坊看看碧深姑娘?”寻芳试探道。 “不用……” 李莞有些烦躁的抹了抹脸,撑着头继续发呆。 马车穿过正南街,朝屏东角的方向驶去。 李莞咬了咬唇,像是下定决心了般:“去醇酿坊!” 马车停在醇酿坊门口,寻芳扶着她下了车。 穿着绯色曲裾的侍女引着她们上了二楼,进了一个位置十分偏僻的小厢房。 “这位姑娘,其他厢房都有客人或是已被预订了,十分抱歉……” 李莞亲切的笑了笑:“没关系,坐哪儿都一样。” 那个侍女露出感激的神色:“那这壶葡萄酒就免费赠送给您吧。”说着亲手倒了杯放到她面前。 李莞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李莞看她的打扮像是有点级别的侍女,言行落落大方,笑容十分甜美。 她朝大厅里的舞台上望了望:“今天有什么表演吗?” “晚上筠霜姑娘会出来献曲。” “筠霜?”李莞心中微动,这个名字像是在哪儿听过。 那侍女脸上露出舒缓的笑:“您是第一次来吗?” “哦,不是,以前来过一次。” “那难怪您不知道。筠霜姑娘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乐师,不但弹得一手好琴,而且歌喉出众,很多人慕名而来就为了听她一曲呢。”那侍女觉得李莞十分平易近人,耐心的向她解释,“翰林院的邺子琤大人您总知道吧?我们筠霜姑娘的琴技就得他指点过。筠霜姑娘每月只表演三次,机会难得,您今天若是有空就留下来听听看吧,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们醇酿坊除了美酒外,各色佳肴也十分可口,您还可以顺便尝尝鲜……” 李莞恍然大悟,筠霜不就是邺子琤的相好。 难怪今天这里的人特别多,原来是有明星开演唱会。 “……您意下如何?” “哦……好啊。”李莞笑盈盈的点头。 这个醇酿坊无论是装饰格局还是经营方式,都很有现代感,十有八九是邺子琤的手笔。而且这里的“头牌”还是他的相好,她既然想跟邺子琤接触,先看看他的情人也不错。 那侍女笑着从桌上拿了本菜单,捧到她面前翻开:“我们这里不但有各种名菜,还提供各地的特色小吃,您看看想吃些什么?” 李莞扫了眼,道:“这些我不太懂,你给我推荐吧。” 那侍女想了想,收了菜单爽快道:“那奴婢就逾越了。” “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呢。”李莞好奇道。 这个侍女生了张巧嘴,很会做生意。 “奴婢名叫妙菡,美妙的妙,菡萏的菡。” “妙菡……”李莞歪着头念出声,“好名字!” 她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支荷花玉簪,插到妙菡发髻上:“既然托了菡萏之名,这个就送给你。” “谢姑娘赏赐。”妙菡十分惊讶,却也没有推辞。能进醇酿坊的客人非富即贵,出手大方的人比比皆是。不过客人的打赏之物多是银钱,很少有发簪这种东西。 她蹲身福了福:“那奴婢就先去为您准备酒菜。” 等妙菡走了,寻芳轻声道:“在这儿吃饭还真是烧钱,奴婢刚才看了两眼那菜单,一碟酒醉花生米竟然要二两银子,一顿饭下来至少要百八十两呢。” “怎么,心疼了?”李莞笑着斜睼了她一眼。 “花的是您的钱,奴婢心疼个什么劲儿啊!”寻芳跟她开玩笑,“只是觉得醇酿坊的老板真会做生意,不过是喝酒听曲儿的地方,跟那烟花之地有什么分别……那个什么筠霜姑娘,说的难听点就是卖唱的,非得自诩高雅……” 语气里多有不屑。 寻芳几个在卖身为奴之前都是良家女儿,对筠霜这种“不正经”的女子是很轻视的。 李莞躺在美人靠上,惬意的喝了口葡萄酒:“做生意嘛都是这样的,什么来钱做什么,说起来咱们跟他们也是半斤八两……至于筠霜,我倒觉得她有本事凭手艺吃饭挺不错的,又不是真的卖身。” 在她看来,筠霜跟现代的明星一样。 寻芳闻言微怔,想到她们平时也用了些非常手段以保证更多的利益,心里那点轻视就淡了几分。 “还是小姐想的明白。”她笑着恭维道。 李莞微微一笑,寻芳心细谨慎,有的时候有点一根筋,不过好在能听进别人的意见。 “你也别站着了,坐吧。”她伸了个懒腰,“花了这么多银子,伺候的事儿就让他们来做吧。” “是,那奴婢就偷回懒。”寻芳略一思忖,笑着坐到李莞对面的太师椅上。 第58章 筠霜(二) 舞台上传来鼓声,几个穿蓝色舞衣的舞姬开始起舞。她们的身体特别柔韧,把简单的舞蹈动作做到了极致,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李莞饶有兴致的看着。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夜幕降临,醇酿坊里渐渐喧闹起来,大厅里人来人往,二楼的每一个厢房里都亮起了灯。 妙菡带着两个侍女来给李莞送菜。 每个甜白瓷盘里只盛着很少的食物,摆盘十分精致,花样儿也新鲜,大大小小的盘子放了大半个梅花黑漆桌,差不多是两个人的食量。 寻芳有点傻眼,这醇酿坊的老板绝对是奸商啊。 李莞倒觉得挺好的,这些食物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吃起来应该也不错。既能尝鲜,又不浪费,毕竟来这里的人谁会少了一顿饭吃。 她的表情让妙菡觉得十分受用:“您先吃着,还有几道点心等会儿就端上来。筠霜姑娘再过半个时辰就出场。” 李莞点点头,夹了块蜜汁乳鸽放进嘴里,眯着眼睛道:“真好吃。” 妙菡笑了笑,带着人退了出去。 “你也吃啊。”李莞边吃边对寻芳道,嘴边沾了点酱汁,看起来十分孩子气。 寻芳释然了,小姐开心就好。 她坐到桌边,先给夹了块鱼段,仔细把鱼刺剃了放到李莞的碗里,才给自己盛了碗香浓的鸡汤。 大概酉时末,舞台上丝竹声停下来,舞姬退了下去,两个侍女拉上纱帐把舞台围了起来。 筠霜要出场了。 李莞靠在椅背上打量外面,只见屋顶和走廊上的灯笼纷纷熄灭,只剩几盏亮着朦胧的光,大厅里的交谈声低下去,全场弥漫着一种神秘感。 她不由坐直身体,期待的看着舞台。 寻芳见了就拿了个靠枕垫在她腰后。 一道空灵的琴音响起,先是如耳畔低语,隐隐约约,然后声音渐渐变大,时而像是天外的仙音飘荡,时而像高山流水般昂扬,时而又像林间的清溪婉转,引人入胜,绕梁不绝。 舞台周围的白色灯笼突然亮起,纱帐缓缓拉开,一位身穿海棠红曳地长裙的女子出现在大家眼前。她年约二十,眉如远黛,唇色嫣然,乌黑的青丝挽成飞仙髻,酥胸半露,莹白的肌肤在红衣的映衬下欺霜赛雪,发钗上长长的金色流苏垂落下来,一直隐没到牡丹纹抹胸里。 她低着头垂着眼睑,纤细的十指在琴弦上翩然起舞。 李莞清楚的听见众人的吸气声,所有人都被筠霜的妩媚靡艳震住了。 她缓缓靠回椅背上,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 外界所传邺子琤高洁俊逸如谪仙,能跟他传绯闻,她还以为这个筠霜有多特别…… 这时,乐声一转,变得如月光般清丽静谧,台上的筠霜红唇轻启,如黄莺般婉转美妙的歌声响起。 这是……李莞不由侧耳倾听。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李莞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然唱了首这么幽美邈远的诗。 筠霜缓缓抬头,妩媚的丹凤眼淡淡的看着前方的空虚处。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啊,李莞觉得自己很难描述。 若是比作清泉,又比泉水更清澈,若是比作冰雪,又比冰雪更纯洁。 天真无瑕,像是皎洁的月光中最纯粹的一抹。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经久不绝的掌声,筠霜朝众人福了福,婷婷袅袅的退下去。 “这个筠霜有点意思,看来邺子琤艳福不浅啊。”李莞徐徐道。 身旁悄无声息,她扭头一看,寻芳正呆呆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看呆了?”李莞伸手在寻芳眼前晃了晃。 “哦,小姐……”她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鬓角。 李莞抿唇一笑,果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寻芳原本对筠霜的身份不以为然,现在都为她的美丽折服。 或许筠霜的魅力已经高到一种境界,不光男人喜欢她,女人也会心生倾慕。 那晚李莞一直在醇酿坊待到亥时,可惜没有发现邺子琤的身影。 临走前,她问妙菡:“听说邺先生常来醇酿坊小坐,你见过他吗?” 妙菡笑了笑,道:“邺先生从不让我们这儿的侍女近前伺候。” 李莞闻言露出好奇的表情,八卦道:“那筠霜姑娘跟他是不是很亲近啊?” “这是筠霜姑娘的私事,我们不太清楚。”妙菡波澜不惊道,一副被很多人问过而见怪不怪的样子。 李莞心中微微有底,朝她笑笑,坐上马车走了。 回到残荷馆已是亥时末。 李莞沐浴完,寻芳拿来睡裙帮她穿上,仔细扣好木牌红绳上的结。 撷芳进来道:“鹤望姑娘送信回来了。” “哦,真的!”李莞喜出望外,鹤望走了这么久,她心中十分想念。 撷芳把信递给她,她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拆开。 扫了两眼,原本欣喜的表情沉了下来。 “小姐,鹤望姑娘说什么了?”撷芳敛了笑,有些不安的问道。 李莞一口气把信看完,冷声道:“鹮语真是太胡闹了!” 鹮语姑娘惹祸了? 撷芳和寻芳对视一眼,双双垂下眼帘。 “江秉笙携妓出游,鹮语因为那批粮食对他心怀怨恨,带着几个护卫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结果反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逃跑的时候从马上坠下来摔断了腿……” “啊!”俩人倒吸一口凉气。 李莞叹息一声:“看来鹤望近期都回不来了……准备些药材送到江南去。” “是,奴婢这就去。”寻芳应下转身出去了。 撷芳给她倒了杯水:“您别担心,有鹤望姑娘在,鹮语姑娘会没事的。” 李莞摇了摇头,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鹤望成熟稳重,一定能看好鹮语,结果呢?她还是闯祸了。 摔断了腿不说,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以后只怕要夹着尾巴做人了……以她的脾气,怎么受得了这个。 李莞立刻到书房,写了封言辞犀利的信,告诫鹮语以后切忌冲动行事,好好把伤养好,要是再敢去招惹那个江秉笙,她就把她拘在京城,哪儿都不准去了。顺便让鹤望安心照顾她,不用急着回来。 然后把信和药材包在一起,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江南。 第59章 凤仙花 李莞的腰伤养了近十天终于好全了。 王曼卿知道后,兴高采烈的来找她,准备跟她一起去逛花市。 “你可想好了要养什么花?”李莞把装苹果的白瓷盘子朝她移了移。 王曼卿叉了块放进嘴里,边吃边道:“还没想好呢,我想到时候去看看再说。” 那样也行,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想起她上次送的山茶花,李莞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你们家的凤仙花开了吗?我前两天来看到有花苞了。” “应该开了吧,我也没注意。”她想起曼卿说过想用凤仙花瓣染指甲,“要不去看看?” “好呀!” 俩人手挽着手去了花园。 李府的花园不是很大,但修得十分精致,景色颇为不错。 西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种了十来株凤仙花,远远的就看见大红或桃红的花朵,在阳光下艳丽非常。 李莞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不知道这里种了这么多凤仙花,还是听王曼卿提起后,问了府里的花奴才知道的。 “哇,开了这么多!”王曼卿兴奋的跑过去。 李莞慢悠悠走到她身边,笑道:“看来今天能如你的愿了。” 王曼卿伸出双手:“你说我是染大红呢还是桃红?” 李莞凑过去看她的手,皮肤白嫩,修剪的整齐圆润的指甲泛着淡粉色的莹光。 “先染个桃红吧,显得活泼些,若是不喜欢再染成大红好了。” 王曼卿点点头。 李莞就吩咐丫鬟摘花,大红、桃红分开放在水晶海碗里。 “姐姐!” 远处传来李知著的喊声,李莞转过身,只见他和顾成昱正站在五十米开外的凉亭里冲她挥手。 李莞扬起一个笑容,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俩人见状就从亭子里出来,朝他们走过来。 凉亭旁是一大片花圃,要绕远路才过得来。 “诶。”王曼卿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他经常来你们家?” “谁?顾成昱?”李莞眨了眨眼,“最近是来得挺勤的,他要教著儿吹埙。” 王曼卿看了看花圃另一边的几个人影,低声道:“我记得他送了个绘猴子的陶埙给你弟弟。” “是啊,怎么了?” “你听说过天洞窑吗?” 李莞摇摇头。 “天洞窑在京城北边的康桥镇,老板叫冉傕。此人脾气古怪,烧出来的陶瓷十分精美,却不随意售卖,想买他的东西还得是他看得顺眼的人才行。他从不收徒弟,多少手艺高超的人都被拒之门外,连官窑的人都被他赶出来了,但是偏偏和顾成昱合得来,那个绘猴子的陶埙就是他教顾成昱烧的第一件东西,上面的图案还是顾成昱亲手画的……” 李知著和顾成昱已经绕过花圃,王曼卿远远的朝他们微笑,继续低声道:“据说四皇子曾向他讨要那个陶埙,被他婉拒了……可他竟然把东西给了你弟弟?!” 李莞心里一跳,这事万一被人知道了传到四皇子耳朵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心中不悦…… 可是顾成昱应该知道其中的厉害,怎么会这么做呢? 她满心疑惑。 这时李知著和顾成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她只好敛了神色跟他们打招呼。 李知著想看她们染指甲,跟着回了残荷馆,顾成昱本来是来教他吹埙,自然要和他同行。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回到残荷馆。 顾成昱虽然已经对李府颇为熟悉了,这却是第一次进残荷馆,不由仔细打量。 他们所在的地方像是个小花厅,四面开窗,宽阔通敞的廊檐下种着合抱粗的梧桐树,远处是碧绿秀雅的荷花池。 花厅里的布置十分简洁雅致,鹅黄色帷帐,石青色地毯,黑漆太师椅上搭着松绿色柿蒂纹锦垫,三角高脚架上摆着新鲜花木,窗明几净,大方舒适。 丫鬟来上茶,颜色活泼的粉彩茶盅,上面竟然是蝶恋花的图案。 顾成昱不由讶然,下意识的看向李莞,只见她正和王曼卿看小丫鬟制备染指甲用的凤仙花花瓣,屋里服侍的人全都笑盈盈的看着她们。 他不由失笑,莞儿一向深居简出,来往的最多就是通家之好的小姐,怎会注意招待他用什么样的茶盅适合。 他喝了口茶,满口清香,是上好的碧螺春,不过茶味稍淡。 看来她喜欢淡味的茶,顾成昱微微一笑。 “用这些花瓣就能染出好看的指甲吗?”李知著指着碗里的凤仙花问道。 小丫鬟一边往碗里加盐,一边回答他的话:“是,把花瓣捣烂敷在指甲上,用叶子包好,过几个时辰拆掉,指甲上的颜色就染好了。若是想把颜色染深些也可以隔一晚再拆。” 说话间碗里的花瓣就捣好了。 “先放置一会儿,等花瓣里的颜色出来就可以染指甲了。”小丫鬟脆生生道。 王曼卿看了看碗里糜烂的桃红色花瓣,问李莞:“你不染吗?” “我就算了吧。”李莞有些犹豫,“我的手又瘦又白,染出来也不好看……” “我看看。” 王曼卿拉过她的手,骨节有些突出,肤色白得透明,指甲上看不见什么血色,但十指修长纤细,摸起来柔软嫩滑,碧汪汪的翡翠手镯卡在手腕上有种难言的精致感。 “我觉得很好看啊,不像我的手肉嘟嘟的。”她把李莞的手举起来,语带羡慕道。 “是吗……”李莞面带怀疑道。她一直觉得像曼卿那种红润白皙的皮肤最好看,而她的皮肤感觉干巴巴的。 李知著摸了摸李莞的手,睁着大眼道:“姐姐的手真漂亮!”说完想到王曼卿还在旁边,立刻补了句,“王姐姐的也好看。” 王曼卿拧了拧他的脸:“小鬼头,学会拍马屁了!” 李知著不干了,以为王曼卿不信他的话,求证似的问顾成昱:“昱哥哥,你说是不是?” “刷刷刷”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李莞也不例外。 顾成昱一直面带微笑的听他们叽叽咕咕,闻言心中微动,缓缓道:“夭夭妍色,纤纤素手,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凤仙釉。” 他虽然意指俩人各有优点,但眼神却瞟向李莞。 第60章 花市 王曼卿丢给李莞一个暧昧的眼神,摸着她的手促狭道:“纤纤素手……” 李莞莫名的觉得尴尬,脸色显得不太自然。她瞪了王曼卿一眼,把自个儿的手抽出来,拿起捣杵弄碗里的花瓣:“……现在可以染了吧?” 小丫鬟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笑着道:“是,可以染了。” 王曼卿伸出双手平放在桌上,小丫鬟用小镊子夹起花瓣仔细的敷在她手上,然后用叶子小心翼翼的包好。 “你来给你们小姐弄。”她对立在一旁服侍的胜芳道。 胜芳闻言看向李莞,后者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吧……” “哎呀,染出来不好看洗掉不就好了。快快快,咱俩一起染,刚好明天去逛花市,肯定比那些花还还好看,想想就觉得过瘾!” 李莞闻言就有点心动,王曼卿用空闲的那只手抓起她的手放上来,朝胜芳使了个眼色。 胜芳就笑着上前帮李莞染起来。 李知著撑着小脑袋看她们:“姐姐,你们明天要去逛花市吗?” “对啊,著儿想去吗?” “我可以去吗?”他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李莞笑着道:“可以啊,不过得母亲同意才行。” “噢!”李知著开心的跳起来,只要姐姐去跟娘亲说,她一定会同意的。 他笑着拍了拍手,看向顾成昱:“昱哥哥也去吧!我听花奴说,花市上什么花都有,甚至还能看到夷荒和西洋传来的花,肯定很好玩儿!” 这段时间顾成昱教他吹埙,耐心又细致,俩人相处的十分好,他潜意识里就没有把顾成昱当外人。 “是啊,顾大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王曼卿看了眼李莞,附和道,“你见多识广,刚好能给我们出出主意。” 顾成昱想了想,点点头。 不一会儿,李莞和王曼卿的双手都包上了翠绿的叶子。 俩人跟顾成昱约好明天碰面的时间和地点,他就和李知著一道回知柏斋,继续指导他吹埙。 王曼卿吃了晚饭才回了荣宁侯府。 等她走后,李莞举着双手去了正院。 李夫人拉着她坐到罗汉床上:“染指甲了?” “嗯。”李莞笑盈盈的点头。 李夫人满脸欣慰的抚了抚她的脸颊,感叹道:“一眨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李莞突然眼睛微酸,嘴角微翕,像是有话想说。 一阵“蹬蹬蹬”脚步想起,穿着白绫中衣的李知著兴冲冲地跑进来。 “夫人,三少爷他听说小姐过来了,非要来……”他的贴身丫鬟解释道。 “没事。”李夫人朝她笑了笑,伸手把李知著拉进怀里,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帮他擦湿哒哒的头发。 “娘,娘,我想跟姐姐去逛花市!” 李夫人了然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事,她看向李莞。 李莞道:“我过来就是想跟您说这事。明天我和曼卿准备去花市上逛逛,您让著儿和我们一起去吧。” 李夫人面露犹豫,著儿还小,花市上人员复杂,万一出事怎么办…… 李知著看她的表情不由大为着急,使劲儿朝李莞挤眼睛。 “母亲,您放心吧。我们会带着丫鬟和护卫一起去,一定会把著儿照顾好的。”李莞柔声道。 李夫人的脸色松动了,但还是有些担心。 李莞眼睛一转,笑道:“明天顾大哥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呢,他十分稳重周到,人又细心,有他在您还有什么担心的?” “你真的觉得顾公子稳重周到又细心?”李夫人面带喜色的反问她。 “是啊……”李莞微愣,点了点头。 有什么不对吗?顾成昱确实少年老成,比一般同龄的男孩子成熟许多。 笑意立刻从李夫人眼里溢出来,她捧着李知著的脸嗔道:“明天要听姐姐的话,不许到处乱跑。” 李知著眼睛一亮,抱着她的脖子,朝她脸上“吧唧”一口,大声道:“嗯!” 李夫人搂着他欢快的笑起来,看向李莞的目光慈爱又欣慰。 李莞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出来。 不管了,母亲同意了就好。 她坐在那儿柔柔的弯起了眼睛。 京城的花市开在城西,人潮拥挤的小街巷,摆满花木的小铺小摊一家挨着一家。满目色彩斑斓,空气里充满了草木的清香,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花市口,王曼卿坐在马车上,靠着窗,正语笑晏晏的跟站在马车旁的顾成昱说话。 顾成昱穿着身白色的道袍,腰间坠着羊脂玉佩,头上插着竹节簪,看起来玉树临风,气质儒雅。 “莞儿怎么还没来?”王曼卿眉头轻蹙,语带担忧道。 他们约的是辰正,现在都辰正过一刻了,她还没有来,难道是路上出事了? “可能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她不是那种不守时的人。”顾成昱淡定道,“他们出门肯定会带护卫随行,走的又是正街,城里的治安向来很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再等等。” 她不是那种不守时的人……王曼卿看了他一眼,眼里露出点点笑意。 就在这时,远处四五个护卫打扮的男子,围着两辆马车朝他们走来。 王曼卿伸长脖子张望,随即露出欣喜的笑容:“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她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那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车帘半挽,李莞朝他们歉意微笑。 李知著从马车上蹦下来,笑嘻嘻道:“昱哥哥,王姐姐。” 撷芳下了马车,回身扶下李莞。 “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我们来晚了。” “没关系啦,我们也刚到一会儿。”王曼卿挽住她的手臂。 “有什么要紧事吗?”顾成昱听她说出了点意外,关切道。 李莞摇摇头:“没事,只是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回去换衣裳浪费了点时间。” 李知著太兴奋,打翻了茶盅,不但把自己身上打湿了,连李莞的裙子上也染了茶渍,俩人只好各自回房重新更衣。 “那就好。”顾成昱笑道。 “哎呀,你的指甲!”王曼卿惊讶的抓起李莞的手,“是淡红色,真好看!” 李莞抿唇一笑。 昨晚临睡前,丫鬟把指甲上包的叶子拆了,颜色已经染上了,只是不太深。她的手太瘦又少血色,压不住太深的红色,就这样浅浅的红既衬肤色,又不打眼。 王曼卿伸出自己的手和李莞的手并排举起来:“顾大哥,你看我跟莞儿的指甲,谁的染得更好看?” 第61章 花市(二) 顾成昱闻言看去,轻薄的阳光下,一只手珠圆玉润,桃红的指甲靓丽惹眼,一只手修长纤细,淡红的指甲秀丽雅致。 李莞的无名指带着枚缠绕状的银戒指,上面镶着几颗细碎的蓝宝石,衬得她的手如玉雕般精致无暇。 “都好看。”他温声道。 这还差不多!王曼卿笑着看了他一眼,她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莞儿手上的时间更长…… “姐姐,我想去看花!”李知著对李莞道。 “好啊。”李莞放下手,宽大的袖口垂下来挡住了手背,只露出一小截指尖,“曼卿,顾大哥,我们进去吧,不然好看的花木都被人挑走了。” 三个人带着丫鬟护卫进了热闹非凡的花市。 一走进来,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看得他们目不暇接,时兴的花木如白兰、八仙花、茉莉、芍药、六月雪、水栀子多得数不胜数。 李莞停在一盆结满花苞的茉莉前。 椭圆形的碧绿小叶间已经开了两三朵洁白的小花,花朵比旁边几盆的要大上一圈,但是比上次武安伯府送来的又小了点儿。 “这盆茉莉应该是新育出来的,花朵比平常茉莉更大,香味也更浓,宫里也有类似的品种,不过比这个养得更好。你喜欢?”顾成昱见她盯着那盆茉莉瞧,低声问道。 “哦,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李莞抬眼看了看离他们五步远,正在修剪一盆万年青的老板,跟着他压低了嗓音,“上次大舅母送了盆茉莉来,也是大花浓香,难道就是宫里赐下来的?” “应该是,皇后娘娘喜欢侍弄花草,常常会赐些时兴的花木下来。我们家也有,不过不是茉莉,是月季,也比平常的月季更好看。听说那些花都是皇后娘娘亲手种的,公卿贵族家的夫人太太都以赐花为荣。” “想不到皇后娘娘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李莞脸上颇为感叹,她一直觉得深宫女子,越是身处高位越是满腹心机,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陷害别人或是防备陷害,没想到皇后倒是有闲心,难道是已经成了最大的赢家所以有恃无恐? “皇后娘娘雍容宽和,平日里除了管理六宫事宜,最爱这些风雅的东西,皇上还因此在三年前命人扩建御花园……” 王曼卿正和李知著看几盆枝叶扶疏的六月雪,一回头就见他们站在那儿窃窃私语,举止颇为亲密。 李莞今天穿了条墨绿的裙子,外面是白色莲花纹的宽袖褙子,静静的站在那儿垂首微笑,有种秘而不宣的秀美。 顾成昱也着白衣,身材颀长,面容俊雅,和高挑纤丽的李莞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掩唇而笑,牵起李知著的小手:“前面有好多虞美人,咱们看看去!” 李知著眼睛一亮,任她牵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李莞等人慢悠悠的在花市上逛着,两个时辰下来,王曼卿买了盆虞美人,李知著买了两盆鸡蛋花和玉露,由护卫抱着跟在他们身后。 “没有看到喜欢的?”顾成昱见李莞什么都没有买,试探的问道。 “那倒不是,好看的花草太多了,不知道买什么。” “你最喜欢什么花?” 李莞想了想,道:“荷花吧。” 顾成昱想到残荷馆里的那一池碧荷,嘴角微翘:“荷花可不是小盆小缸能养的,这里应该不好找。不如买些其他的,不管是侍养还是用来装饰屋子都很方便。” “好啊。”李莞随意道。 她喜欢花花草草,但却没有亲手养过,不论是葵园还是残荷馆的花木都有专人照看,她从来不管。 世间的生物都是有灵性的,若不能全心全意的照看,还是不要随便插手的好。 她平日里光是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已经够费神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爱心去照顾那些可爱的生物。 她知道自己没有那种胸怀和心性。 接近正午的时候,阳光变得有些刺目了,明晃晃的照下来,人在底下走一圈就感觉热烘烘的。 王曼卿用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薄汗:“我好累,你们累吗?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好啊,正好可以用午膳。莞儿,你觉得呢?”顾成昱看向李莞。 李莞早就走累了,当然是求之不得,她问李知著:“著儿,你饿不饿?” 李知著很少有机会出来玩,一个上午逛下来十分尽兴,脸上满是兴奋。他很想多逛逛,不过抬头看到李莞脸上的疲倦之色,立刻抓住她的手,乖巧的点头。 李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对王曼卿和顾成昱道:“那我们就去吃点东西吧。” “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地方,淮扬菜做的十分地道,你们想不想去尝尝看?”顾成昱问她们。 王曼卿眼睛微亮:“好啊,能让顾大哥你看得上眼,味道肯定不错。我们就去那儿吧!” 顾成昱谦逊的微笑,看着李莞。 李莞笑眯眯的颔首。 于是几个人出了花市,护卫带着他们买的花木先回府,只留两个小厮跟着他们。 大家各自上了马车。 往东连着穿过两条街,顾成昱的马车引着他们拐进一条小巷子,停在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店门口。 进了门,李莞打量店里的布局,典型的江南风情,连地板都是木质的,而不是京城惯用的青石。 一位四十来岁,面容和善的女人迎上来。 “顾公子,您来了。” 顾成昱温声笑道:“香姨,好久不见。” 香姨看向李莞三人:“这三位是……” “哦,这是我的两个妹妹和弟弟。我带他们来这儿尝尝地道的淮扬菜。” “承蒙您照顾……”香姨受宠若惊的谦虚两句,然后道,“几位里面请。”引着他们进了包间。 “几位看看想吃什么菜。”香姨亲手给他们倒上热茶,然后一人递了份菜单。 李莞翻开快速的扫了两眼,水晶肴肉、文思豆腐、清蒸狮子头、软兜长鱼、拆烩鲢鱼头、三套鸭、烫三丝……她心不在焉的看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虽然在湖州住了好几年,但是她的饮食习惯丝毫没被同化。口味清甜的江南菜不是她的风格,她喜欢重口味。 王曼卿倒是很感兴趣,一边翻菜单一边问东问西,在香姨的建议下点了几道菜。顾成昱像是老主顾,熟门熟路的点了两道特色菜。 李知著人小鬼大,字都还认不全,也装模作样的点了几盘点心。 李莞不好特立独行,只能点了道松仁玉米和一笼汤包应应景。 没多久,菜就陆陆续续端上来了。 这家店想必是小本生意,若是要论菜的精致程度肯定比不上大酒楼,但胜在食材新鲜,口味地道。 王曼卿和李知著吃得十分开怀,顾成昱连吃饭都是慢条斯理的,透着股优雅。 李莞把每道菜浅尝即止,实在找不到下嘴的东西,只好专心对付小笼包。 一笼汤包有八只,她一个人解决了五只,硬把胃撑得满满的,然后理所当然的放下来筷子。 其他人只当她特别喜欢吃汤包,没有多想。 李莞吃饱喝足就开始无所事事,盛了碗汤喝着玩儿。 这里的包间就是用竹帘子围上一张桌子,除了阻挡一下视野,周围的动静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听见外面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声音软糯甜美,不由扒开竹帘子的缝朝外看。 第62章 丹娘 一个穿水蓝色衣衫,身材娇小的女人正站在桌子间的空隙处唱曲,唱得是淮扬名曲《云歌》。 这么间小店还有专门唱曲助兴的? 她面色微讶。 恰好这时香姨来给他们上点心,就解释道:“是对靠卖唱为生老父孤女,生活十分潦倒困苦,因大家是同乡,他们有时会来我们店里唱唱曲……吵到您了?” “没有没有。”李莞连忙摇头。 她可不能这么说,会断人家活路的。 香姨出去了,李莞在凳子上坐好,给李知著夹了块红豆糯米糕。 “只能再吃一块。”李莞不容置喙的道,他已经吃很多了,再吃这种黏腻的东西容易积食。 李知著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直点头。 “您行行好,再宽限些时日吧!我爹爹的病才刚好,我们父女俩实在没有银子还您的钱啊……” “每次都这么说,宽限些时日?我都宽限你们多久时日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个小娘们儿还想赖账不成?” “不是不是!我们是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您行行好……” “不行!今天必须还钱,五百两,一分都不能少。没钱?那你就以身还债……”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夹杂着男人的叫骂声和女子的哭声。 李莞舌头一颤,差点咬到自个儿。 不会这么巧吧,吃个饭而已,也能遇上讨债这么狗血的桥段。 顾成昱等人也注意到了,纷纷放下筷子。 李莞又挑开竹帘缝朝外看,只见三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男人正跟那个唱曲的女人拉拉扯扯,女人哭着脸不住求饶,周围吃饭的客人全都一副怕惹事的样子让到一边。 “你要是识相的,就老老实实跟我们兄弟走,不然有你的苦头吃!”其中一个穿绿色锦衣的男人拽住女人的手把她朝外拖。 “你放开我女儿!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头抱着把琵琶往绿衣男身上砸。 他们离李莞等人的距离其实很短,她甚至能看到老头瘦骨嶙峋的手上突起的青筋。 “老东西,滚开!”男人凶狠的一脚踹开他。 老头瘦弱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似的,直直飞出六七步远,然后斜着砸下来。 “哗啦!” 李莞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面前的竹帘子已经被撞开,那人老头背抵着破烂的帘子摔在地上。 “啊!”王曼卿尖叫一声跳起来,差点就被他撞到。 顾成昱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几个人就这么直白得不能更直白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李知著吓得依偎到李莞身边。 李莞揽着他,嘴里还咬着筷子,十分忧伤的皱起眉头。 老头蜷缩着身体,躺在杯盘狼藉的地上,头上渗出殷红的血,所有人都被刚才惊险的一幕吓呆了,有几个客人直接扔下银子跑了。 开玩笑,人命关天啊,普通的小老百姓可不敢招惹这些。 “爹爹!爹爹!”唱曲的女子眼里涌出热泪,拼命挣扎着想要去查看老头的情况。 见那老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那三个男人也有些犹豫了。 真死了?绿衣男手上一松,女子扑到老头身边,伸手摇他的肩膀:“爹爹,你不要吓女儿,快醒醒!” 这时,李莞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 鹅蛋脸,柳叶眉,泪汪汪的杏眼,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身材娇小苗条,即使只着普通布衣也遮不住那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身。 果然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丹……丹娘……”老头缓缓睁开眼。 原来她叫丹娘。 丹娘面色一喜:“您醒了?您还好吗?” “我没事……”老头握住女子的手,凄怆道,“都是……爹没用……连累你……” “您别这么说。”丹娘摇着头,脸上又落下两行清泪,更显得楚楚可怜。 那三个男人见人醒过来了,面色微松,随即又恢复了凶恶的摸样,走过来动作粗鲁的拉丹娘的双臂。 “你们放开我!”丹娘挣扎着,可惜还是被拖走了。 老头拖着身子爬过去抱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腿:“你们这些……恶霸……放开我女儿!” “死老头!”另外一个男人一脚踢过去,把他踢翻在地。 老头吊着口气又扑上去抱住男人的腿,不管他们怎么踢他就是不松手,嘴边流出鲜红的血。 “爹爹,爹爹……”丹娘的泪水决堤般流下来,满脸绝望。 她抬起头,突然注意到站在几步开外的李莞等人。 他们打扮的十分讲究,身边跟着侍从,在一众穿着普通的寻常百姓中很显眼,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神情气质看起来不像那种奸恶之人。 丹娘眼里露出一丝希冀,或许他们愿意帮帮她。 她扭头一口咬上抓她的男人的手背,男人痛呼一声松开手,她趁机跑到离她最近的李莞面前,跪了下去:“这位小姐,请您发发善心,救救我们父女吧!丹娘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然后毫不含糊的磕在地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李莞身上。 顾成昱和王曼卿也看着她。 那三个男人见李莞等人气场不凡,不由面带顾忌的看着他们,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姐姐……”李知著有些怯生生的抓紧了李莞的手。 李莞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安抚了摸了摸他的小脸。 丹娘还在磕头,一下一下磕在地板上,额头上已经有了红肿。 人群中已经有了窃窃私语。 李莞面上露出些许怯意,牵住李知著的小手退后两步,坐回桌边的凳子上,没有多看丹娘一眼。 她是不会贸然管闲事的。 这几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径,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挺身而出,香姨跟这对父女是同乡,提到他们时言辞中多有怜惜,但是也没有出来为他们解围,可见这几个男人有点来头。 她若是想救丹娘父女,只能靠李府的名头以势压人。但京城藏龙卧虎,名门贵族遍地,而且其中关系错综复杂,难不保这几人背后的靠山就是某个棘手的人物。 以她李家养女的身份,想要管这个闲事,最后只能请母亲甚至父亲出面。 她身上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绝不能再招人眼球。 更何况,仅凭刚才的只言片语,她怎么知道这个丹娘是不是真的值得她出手相救?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还没搞清楚,怎么能不明不白的救人。 惹上麻烦的人,往往自己就是个麻烦。 随着李莞的态度一摆,气氛凝滞了片刻。 第63章 好人 大家都有些意外,丹娘父女这么可怜,这位姑娘竟然就这么袖手旁观?亏她看起来十分面善,原来是个铁石心肠! 不少人看向李莞的目光变得鄙夷起来。 李莞没有理会他们。 只知道看热闹的人,没有对资格别人指手画脚。 顾成昱的脸上也难掩错愕。 只有王曼卿神情未变,提着裙摆坐到李莞对面,脸上的表情十分淡然。 她有些明白莞儿的想法,身不由己,有些事还真不能管。 丹娘看着李莞冷漠的侧脸,眼里的希望一点点消失了。 原来是几个软脚虾……那三个男人轻蔑的看了她们两眼。 “丹娘,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么乖乖跟我们走,要么还钱,没得商量!” 丹娘脸上露出愤恨神色,扭头冲他们道:“我当初不过是借了五两银子给我爹看病,可你们现在竟要我还五百两!我们父女就算不吃不喝,每月也只得百来文积蓄,没钱让你们讹!今天我也把话跟你们说清楚,要钱,我没有,想让我给那个老头子当小妾,绝不可能!你们若是敢用强,大不了我舍了这条贱命!” 说着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抵在脖子上,眼里露出决绝的毅然。 “丹娘,丹娘,你可别乱来啊……”老头连忙拽她的手,满脸急切。 丹娘退开两步,厉声道:“我叶丹娘虽然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出来卖唱,但好歹出身良家,不是那烟花柳巷的娼妓。我宁愿一死,也不愿屈了清白!”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配上她还带泪痕的娇美脸庞,俨然有了几分贞洁不屈的坚毅。 眼看着她脖子上渗出鲜血,众人不由露出怜惜之色,看向李莞的目光也满是谴责。 李莞定定的坐着,眼皮都不抬一下。 以为拿个碎瓷片划两下就能自刎?颈动脉可不是那么好割的,不要说只是块不甚锋利的瓷片,就算是把货真价实的刀,想死,除非她敢直接磕上去把气管切断,否则她就是血流一地也死不了。 而叶丹娘显然没这个勇气,若是真的想死一头撞下去就行了,哪用得着说这些废话,不过是做戏逼李莞帮她。 “丹娘,你还是别闹腾了,大好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有什么好寻死觅活的。”绿衣男人阴阳怪气道,脸上满是不以为然,“而且你死了,你爹怎么办?你忍心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的?” 丹娘的手抖了起来,原本坚毅的眼神摇摇欲坠,一丝灰败之色浮上来。 两个男人朝她逼近,伸手去拽她的手腕。 “给我住手!”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道女人的清喝。 旁边包间的竹帘缓缓卷起,穿戴华丽的一男一女出现在众人眼前。 圆桌旁坐着的对年纪相仿的男女,均不过二八年华。女的穿着雪青色裙子和亮红色牡丹纹褙子,高髻上插着两支赤金红宝石步摇,衬着一张粉脸妍丽无双。男的穿石青色深衣,眉眼俊秀,气质可亲,即使在这样沉滞的气氛下仍旧笑眯眯的。 “刘世子?” 顾成昱大吃一惊。 穿石青色深衣的少年朝他微笑:“顾公子,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 李莞立刻在脑子里回忆京城的功勋里哪家姓刘。 “是康乐伯世子,刘景。”王曼卿以为她不知道,低声解释道。 李莞微微颔首。 康乐伯是当今皇上宠妃刘贵妃的嗣兄,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刘景。 刘贵妃入宫七年,一直圣眷不衰,是九皇子和十公主的生母。两年前刘氏还不是贵妃,九皇子发疹子没了,她伤心过度缠绵病榻一年有余,皇上怜惜她特进封为贵妃。 如今的后宫,皇上最敬重的是皇后,最宠爱的则是淑妃顾氏、德妃童氏和贵妃刘氏。皇后膝下只有位六公主,而顾氏三人都育有皇子,而且很得皇上喜爱。九皇子病逝后,众人都以为刘氏会从此黯淡下去,剩下顾氏和童氏角逐,谁知道她不但很快振作起来,还得了贵妃的封号,成了后宫里除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 皇上如今身体康健着,刘氏又正值花信之年,说不定哪天又会诞下皇子,为此没人敢小瞧她。 顾成昱跟刘景寒暄两句,面带疑惑的看着他身边的女子。 这是哪家的小姐,看着有些面熟…… “这位是梁小姐。”刘景给他介绍,然后指着他道,“这位是顾公子。” “顾公子。”梁小姐笑了笑,并不行礼。 姓梁……顾成昱心里立刻如明镜般,和煦的朝她点点头。 李莞听在耳里心中微动。 万寿节快到了,听说今年梁王命世子和郡主一同进京献寿,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梁王的独女司空淳安。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到了,李莞静静的打量司空淳安。 高鼻红唇,眼尾微微上翘,眼神显得有些凌厉,配上她这身装扮,华贵外露。 王曼卿原是认识刘景,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淡淡的朝梁小姐点了点头。 顾成昱便向他们介绍李莞。 李莞轻轻福了福,刘景冲她温和的笑了一下,司空淳安眼神犀利的看了她两眼,撇开了脸。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为难这对父女?” 司空淳安面色肃穆的看着那三个男人。 绿衣男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在心里暗叹今天真是倒霉。 “他们欠了我们的钱。”他色厉内荏道。 “欠钱?”司空淳安眉梢微挑,“多少钱?字据在哪儿?” 那些人本来打定主意要把叶丹娘带回去交差,板上钉钉的事,哪会带什么字据…… 司空淳安见他们不说话,冷声喊随从:“来人,去官府叫人来!” 话音刚落,那三人脸色大惊。 后面出现的这两个人似乎身份不凡,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他们不过是跑腿的小喽啰,犯不着给自己找苦头。 绿衣男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溜烟跑了。 司空淳安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她回头看了李莞一眼,眼里是毫不遮掩的讽刺。 李莞低眉顺目的站着,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司空淳安不再理她,走到叶丹娘面前,温声道:“你叫丹娘?” “是。”叶丹娘把父亲扶起来,满脸感激的看着她,“丹娘谢梁小姐的救命之恩。”说着就要跪下给她磕头。 司空淳安扶住她:“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行此大礼。” “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丹娘和爹爹来说却是救命的大恩。”叶丹娘认真道,坚持给她磕了个头。 司空淳安看她的眼神更温和了。 说了两句话,司空淳安叫了个随从送丹娘父女回家。 丹娘给众人行过礼后,就扶着她爹走了,没多看李莞一眼。 “顾公子,我们等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一步,有空再聚。”刘景向他们辞行,然后和司空淳安一起走了。 司空淳安从头到尾都维持着高冷的形象,没有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第64章 郡主 出了刚才的事,李莞原本的好心情也平淡下来。 “顾大哥,那我们也回去了,著儿好像吓着了。”她牵着李知著对顾成昱道。 顾成昱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晦涩,轻轻点了点头。 李莞刚想问王曼卿要不要一起走,她已先道:“我跟顾大哥顺路,就一起走了,你和著儿路上小心。” 李莞朝她笑笑,牵着李知著上了马车,直接回府。 李莞想回葵园了。 戈羿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闾丘蔚等人已经被暗中送出了京城,他们的行踪再与她无关。至于戈羿那边,她吩咐青冽注意着,别让他抓到什么把柄。 京城人多口杂,她就算足不出户也免不了麻烦,不如回葵园去,清净。 李莞打定主意就去了李夫人那儿。 李夫人正在跟安妈妈对账,听了她的来意后,脸上一愣。 “家里住着不舒服吗?”她轻蹙着眉头看李莞。 “怎么会呢,家里当然很舒服。”李莞柔柔一笑,“只是留在家里难免会应酬这个应酬那个,您也知道我喜欢清净,还是自己住葵园那边自在些。” 李莞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李夫人实在舍不得她,就道:“你现在不是和王六小姐他们玩得好吗?若是回葵园去了,大家见面不易,时间长了不就生疏了?” “我也就和曼卿聊得来,她知道我的性格,不会因为见面少就跟我疏远的。” 李夫人还是有些犹豫。 “母亲,您就让我回去吧。葵园的荷花都开了,我想回去看看。” 充满怀恋和期盼的语气让李夫人微怔,她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两天后吧。” “好,到时候让青冽送你。”李夫人怅然道。 王曼卿来的时候,残荷馆正忙成一团,寻芳几个指使着丫鬟婆子收拾东西。 “哟,这是怎么了?”她诧异道。 “六小姐,您来了。”寻芳恭敬的把她迎进厅堂,“小姐打算后天回别院去,奴婢们正在收拾东西。” “回别院?干嘛要回别院?” “小姐的心思,奴婢可不知道。”寻芳谦卑的笑了笑。 里间传来李莞的声音:“是曼卿吗?进来吧!” 王曼卿走进去,只见李莞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上拿着本书。 “你怎么来了?” “咱们十来天没见面了,我想来跟你说说话。怎么,不欢迎啊?” “瞧你说的,你来找我玩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丫鬟搬了把太师椅放在软榻前,王曼卿却挤到榻上。 “你看什么书呢?” 李莞让了让她,把手上的书递过去。 王曼卿随意的翻了翻,不感兴趣的扔到一边。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回别院?” “没什么,那边清净,我喜欢。” 王曼卿嘟了嘟嘴:“那我们不是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等过年吧,除夕总是要在家里过的。”李莞道,“咱们虽然不能见面,但可以写信啊,有机会的话你还可以来找我,镜山那边的景致还不错。” “哎!”王曼卿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约你一块儿去游湖的,顾大哥、成娇、月姐姐他们都会去……” “我去不了也没关系啊,你可以跟月姐姐她们玩儿嘛,你跟她们不是关系很好嘛。” “那是认识你之前,认识你之后,我就跟你玩儿得最好!” 李莞闻言忍不住粲然一笑,乌黑的瞳仁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王曼卿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不由想起她平常的安静内敛。 她握住李莞的手,道:“那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那天的事? 李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 她朝王曼卿笑了笑:“你不说我都忘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我记着干嘛?” “……你有你的苦衷,你不帮那个叶丹娘也是身不由己,顾大哥不会怪你的。” 李莞莫名其妙,怎么又扯上顾成昱了? 王曼卿没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继续道:“那个司空淳安真是不讨人喜欢!以为别人都是铁石心肠,就她心善!”说完又想到李莞不认识她,就解释道,“那个梁小姐其实就是梁王郡主,司空淳安!” 李莞听她的语气像是跟司空淳安有过节似的,就问:“你跟她很熟吗?” “我跟她才不熟呢!”王曼卿撇撇嘴,“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只记得大概三四年前,太后的寿诞,她回京城来住过一段时间,大家一道玩儿过几次。反正她从那时候起就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看谁都瞧不上,好像天底下数她最厉害!嘁,我就看不惯她那装模作样的劲儿!” 李莞回忆了一下那天的场景,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不由忍俊不禁。 夏日天亮的早。 明天就要动身回葵园了,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好,残荷馆上上下下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小丫鬟端着早膳进来,寻芳几个正忙着。 桌上堆满了东西,撷芳就指着多宝阁上的空挡处:“放那儿吧!” 小丫鬟把盛早膳的托盘放好,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一直忙到辰末,大家这才准备吃饭。 桌上的东西已经装进了箱子里,胜芳把托盘端过来,将上面的清粥小菜摆上桌。 “咦?这是什么?” 撷芳正在旁边叠衣服,听到胜芳的声音抬眼看过去:“怎么了?” “碗底下有封信!”胜芳端着盛粥的青花海碗道。 信? 撷芳奇怪的皱了皱眉,走过去,寻芳和远芳也围过来。 只见海棠纹的黑漆托盘上静静的躺着封信,背面朝上。 撷芳把信拿起来,翻过来一看,信封上赫然写着“李莞亲启”。 “这是怎么回事?”远芳瞪着眼睛道。 “怎么会突然有封信在碗底?要不要把送饭的小丫鬟叫过来问问看?”胜芳看向寻芳和撷芳。 “不用了。”寻芳沉声道,“能避开残荷馆的护卫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信送进来,又怎么会让个小丫鬟发觉?不必多此一举。” 第65章 赴约 她看向撷芳:“你去找容四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容四是残荷馆的护卫之一。 撷芳应声而去。 寻芳把信拿在手上,表情十分镇定:“我去看看小姐醒了没有,你们俩先吃早膳吧。” 胜芳和远芳不由面面相觑。 “一封信而已,不用大惊小怪。”寻芳淡淡道,转身进了李莞的寝房。 李莞已经醒了,正摊在床上发呆。 “小姐,您醒了?”寻芳笑道,随手把信放在镜台上。 李莞伸了个懒腰,由寻芳服侍着起床,散着头发坐到镜台前。 “这是什么?”她打着哈欠问道。 寻芳走到寝房门口喊人准备温水香巾,回身答道:“刚才有人往粥碗底下塞了封信,是给您的?” “给我的?”李莞眨了眨眼,用一根指头把信封拨正,上面果然是她的大名。 “您要看吗?” 李莞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撷芳掀起门帘走进来。 “容四说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寻芳等着李莞开口。 “跟容四说,把这玩意儿给我……”李莞拎起信封一角,满脸嫌弃,“扔出去。” “是。”寻芳眼里露出笑意,恭敬的接过信转身出去了。 胜芳和远芳端着温水香巾进来服侍李莞洗漱。 李莞洗完脸坐到镜子前,撷芳麻利的给她梳头。 “小姐,您怎么也不看看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你好奇?”李莞笑着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 “是有些好奇。”撷芳老实点头,“难道您不好奇?” “管它写了什么……故弄玄虚!看着就烦!” “那万一信的内容很重要呢?” 李莞轻哼一声:“玩这种把戏送信进来,送信的人肯定还在附近等着看咱们的反应,我让容四把信扔出去,那人见了如果拿不准我们的意思,肯定会跑回去请教他主子……”她撇撇嘴,眼里透着几分戏谑,“他主子若是也笨得不明白,那我还真没必要理会他!” 撷芳恍然大悟。 过了一个时辰,寻芳似笑非笑的走进来:“小姐,客人到了。” “带进来吧。”李莞淡淡道,接过撷芳递过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点心屑。 李莞静静的打量眼前的人。 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长得十分瘦小,相貌普通,一双眼睛却非常灵活。 “小人吕啸,给李小姐请安。”他恭声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弯腰递上前,“这是我家主子给您的信,请您过目。” “你家主子是谁?” “小姐看完信自然就知道了。” 李莞低头喝茶,半晌才喊道:“寻芳。” 寻芳接过那封信,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摊开递给她。 李莞拎着那几页纸,边看边不耐烦道:“怎么这么多……有话就直接说呗,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真是啰嗦!” 吕啸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李莞一目十行的看完信,揉成一团废纸,随手塞进手边的茶盅里,碧绿的茶水慢慢浸出墨黑的颜色。 “回去跟你主子说,我明晚没空,他实在有话想说就今晚。” “既然这样,那今晚我家主子会准时赴约的。”吕啸一点也没有犹豫的道。 李莞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回去问问他?” “我家主子说了,一切都按李小姐的意思。” 挺上道啊…… 撷芳看向李莞,只见她懒懒的靠在软枕上,喜怒不明道:“行了,你走吧。” “小人告退。” 等吕啸走了,撷芳问李莞:“小姐,您真的要去见锦乡候?” 李莞点头。 “您就不怕今晚是场鸿门宴?” “鸿门宴?”李莞愉快的笑出声,“戈羿约我见面无非两个目的,一是他已经知道咱们的底细,想跟咱们交好,二是他还不能确定,想找机会试探我。不管他的目的是哪个,他都不会对我不利的。” “是吗?万一他拿傅家要挟咱们怎么办?” “他不会的。”李莞道,眼眸如古井般幽深平静,“戈羿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等时机到了,他必定会回到西番角逐那把龙椅,在那之前,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抓住所有有利资源。傅家在西北树大根深,他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支援,进可攻退可守,所以绝不会冒着风险来得罪我们……像他这种人,表面松松散散的,实际上目的性很强,不喜欢赌博,只做有把握的事。” 夜幕降临,白天还晴朗的天气突然沉下来,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 翠烟湖旁热闹非凡,酒楼茶坊里飘出悦耳的丝竹声,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映在湖面上,有种歌舞升平的繁华。 李莞提着裙子,由撷芳扶着上了湖边的一艘小船。 这种船是翠烟湖上常见的游船,此时湖面上已有不少。 寻芳拽过一个大靠枕放在窗边的软榻上,李莞懒洋洋的靠上去。 船稳而轻盈的滑出去,不快不慢的朝湖心驶去,船头挂着的李字红灯笼在风中摇晃。 越往湖心游船越少,等李莞他们的船停下来时,周围只有零星的两三只游船了。 “小姐,咱们为什么来这么早?离戌正还有两刻呢。”撷芳问。 李莞靠在窗上,夜风拂起她鬓角的碎发,白皙的皮肤在朦胧的灯火下润泽如玉。 “不为什么啊,我只是记错了时辰而已……” 撷芳俩人一阵沉默。 她们以为李莞早早的出门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原来…… 李莞闷闷不乐的抿着唇,她早上看信的时候太马虎,把戌正记成了戌初……本来要让戈羿闲等两刻,结果现在趴着吹风的人成了她自己……不开心…… 这种郁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戈羿来。 “小姐,锦乡候的船过来了。”寻芳道。 李莞抬起头,只见一只灯火辉煌,装饰华丽的画舫缓缓朝她们靠过来,双方的船窗正好斜对着。 “李小姐,好巧,你也来游湖?” 戈羿那张漂亮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美的令人目眩神迷,让人一不小心就会陷进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里。 可惜李莞不吃这套。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啊,今晚月明星稀,正是游湖的好时辰。” 像是回应她的话似的,天上突然落下零星的雨滴,湖面上荡起圆形的水纹。 第66章 结盟 “没错。”戈羿眼睛都不眨的附和她,“这样的好天好景致,平时实在难得一见,既然我们有幸遇上,不如同乘共游,李小姐觉得如何?” “可以啊,不过小女子坐不惯大船,就麻烦侯爷过来将就一下吧。” 戈羿毫不犹豫的答应。 一大一小两只船靠到一起,穿着紫红色绣金华袍的戈羿动作潇洒的跳过来,一身粗布短褐的吕啸如影子般跟在他身后。 撷芳挑起珠帘请他进到船舱。 见他进来,李莞靠在榻上动也不动一下,戈羿也不恼,笑眯眯的坐到对面窗前的美人靠上。 他正大光明的打量着对面的李莞,只见她穿着平常的素白色袄裙,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五官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画舫缓缓的往前驶去。 戈羿道:“你等很久了?” 李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侯爷这话问的奇怪,我们不过偶然相遇,哪儿用得上等这个字!” 戈羿愣了愣,随即拍手大笑。 “李小姐果然不同于一般人,看来我没有看走眼!” “您过奖了。” “是李小姐太自谦了!”他打开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既然有明月之光,何必要躲躲藏藏装成萤火?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西北傅家,不知李小姐听说过没有?” 李莞还没回答,他又继续道:“傅家的家主傅荣已经年近五十了,至今没有子嗣,外面的人都在传他患有暗疾,所有迟迟生不出孩子。不过前段时间我却听到一个传言,说傅荣去西北之前有个未婚妻,他发迹之后嫌女方身份低微就强行解除了婚约,谁知那个女人当时已经珠胎暗结,即使被抛弃依旧对他痴心不改,怀胎十月后生下个女儿……” “寻芳,再点几盏灯!”李莞突然打断他。 寻芳应了声“是”,按照她的吩咐点亮了剩下的灯,舱内瞬时明亮如白昼。 戈羿不明所以,面带疑惑的看着她。 李莞下巴微抬,冷声道:“侯爷天生丽质,还是这样敞亮的光更适合您!” 这是要他有话直说了! 戈羿看着李莞略显防备的表情,心里原本那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 他不禁放松了挺直的脊背,往后靠了靠。他看着李莞,收起了脸上懒洋洋的笑容,漫不经心的眼神也变得郑重起来。 他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跟你打哑谜了。你有勇有谋不输男子,傅荣之所以不让你认祖归宗,不过是嫌弃你生母身份低微,你又是个女儿,不能继承家业……只要你跟我结盟,我保证你能正大光明的回傅家,做傅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和当家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窝在区区李家,当个来路不明的养女!” 亥初,翠烟湖上笼着一层薄雾,湖面上几乎已经看不见游船。 李莞他们的船孤独而缓慢的向湖边驶去。 寻芳和撷芳笑容满面的坐在软榻前的锦杌上,寻芳道:“看来当初毕师傅的安排是明智的,小姐是荣伯私生女的设计果然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不然咱们一时间还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应付锦乡候!” “可不是嘛!”撷芳也乐呵呵的,“没想到锦乡候这么好骗,我们不过是让人漏了个风声,他就乖乖上钩了!” 李莞倚在软榻上微微一笑:“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戈羿可不是那种耍耍嘴皮子就能打发的人,我今日答应与他结盟,来日若是不赔上家当全心全意的帮他,他一准会翻脸不认人,照样把我跟傅家那点儿事捅出来。” 傅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寻芳和撷芳也知道一些,闻言不由有些担心。 寻芳道:“您真打算为锦乡候做事?” “怎么可能!”李莞嗤笑一声,“他是西番的皇子,就算有朝一日登上那个位置,难道还能管到大康来?他手没那么长!” “那您怎么……” “傅家存在的意义只是敛财,方便我们各处打点,又不是真的要靠它得到通天的富贵权势,等我们找到……傅家垮了便垮了,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而且现在西番太子正是得势的时候,戈羿想回去都得大费周折,问鼎大宝更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寻芳恍然大悟,顺着她的话道:“到时候就算他想跟我们秋后算账,那也得有证据才行!” “但是我们连傅家都舍得出去,还会给他留下证据?”撷芳也明白过来。 俩人一齐露出安心的笑容。 “所以啊,现在就别杞人忧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李莞道。 话音刚落,舱外突然传来容四的声音:“禀小姐,湖心那边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锦乡候的船在一刻钟前就停下不动了,属下刚刚发现他们船上似乎有火光,像是着火了!” 着火? 李莞蹙起眉。 撷芳起身开了窗,三人望出去,只见戈羿那只华丽的画舫果然还停在湖心,远远看上去明亮异常,确实像是着火了,不过距离还是太远了,他们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小姐,咱们要回去看看吗?”寻芳问。 李莞想了想:“去看看吧,万一真是着火了呢?” 撷芳对戈羿印象不好,嘀咕道:“马上就下雨了,就算着火也烧不起来,而且这是在湖上呢,大不了就跳进水里呗,还能烧死他?” 李莞何尝想多管闲事,笑道:“你以为我想去献这个殷勤啊!咱们刚刚才跟他冰释前嫌,若是立马就眼睁睁看着他落难,未免太没有盟友的自觉了!”她语带调侃,高声吩咐护卫,“转回去看看!” 船头迅速调转,快速朝湖心驶去。 随着距离慢慢拉近,那边儿的情况也逐渐清楚起来。 戈羿的画舫确实是着火了。 熊熊的火光覆盖了整个船头,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舱内纷乱的人影,甲板上也有几个人。 寻芳扶着李莞从船舱内出来,容四道:“小姐,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火势这么大,竟然看不到有人救火,难道他们真打算跳湖?而且先前属下特别注意过,锦乡候只带了四五个随从,但现在那船上少说也有十来人……” 第67章 刺客 李莞也发现了,她沉声道:“你们留点心,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就发信号,通知岸上的人来帮忙。” “是!” 李莞他们的船迅速靠过去,停在六七丈外的地方。 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船头的火势已经蔓延到船舱中部,明亮的火光中画舫上的情景一清二楚,只见画舫上竟然有六七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正跟戈羿的随从交手,兵戈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看到戈羿在哪儿了吗?”李莞问容四。 容六脸色凝重观察着对面的情况,答道:“没看到,锦乡候应该是被困在船舱内了。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特别是船尾上那个,竟然能跟吕啸打得不相上下,功夫应该在我之上……” 李莞闻言朝船尾看去,果然看到吕啸正跟一个男人交手,不过那个男人穿的不是夜行衣,而是和吕啸身上一样的短褐。俩人一招接着一招,不分伯仲。 她不由十分惊讶。 吕啸的身手她也算见识过,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残荷馆,然而这个男人竟然能逼得他使出全力…… “小姐,锦乡候的人里有内奸,他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莞望着戈羿的画舫,眉头紧蹙。 看现在的情况,戈羿的人明显处在弱势,落败不过是时间问题。她现在若是让容四发信号让岸上的人赶过来,还能救下戈羿的小命……但是,这样做太打眼了,若是让别的什么人看见了,难保不会暴露了他们自己的底细…… 难道就这么看重戈羿送命? 她眼中露出迟疑,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念头。 从私心上说,戈羿算计过她,她对这人没有好感,他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而且他若是死了还能省掉她不少麻烦…… 她虽然不是那些心思险恶的人,但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宝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佛经里的大道理只适合太平盛世里的普通人。 可是戈羿如果死在这儿,死在大康…… 李莞基本上可以肯定今晚刺杀戈羿的人是西番太子派来的,虽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上次的事后西番太子的人还能混进京城,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戈羿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西番太子是个偏激的主战派,一定会拿戈羿的死当借口,再次发动战争。年初才了结的战事,大康胜了,但代价惨重,如果现在再开战,胜负难定…… 西北,西北……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西北只能是大康的西北! “容四,叫人过来!”李莞冷声道,眼神坚定,“戈羿不能死,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是。” 容四走到船头拉了响箭,随着响亮的鸣镝声,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一簇白光。 李莞道:“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尽量拖延时间!” “属下明白。”容四恭声道,随即鼓足内劲朝那边喊道,“吕啸,我是容四,锦乡候爷还在船上吗?” 吕啸吃力的应付着对方的招数,回答道:“在!侯爷被困在船舱里了!” 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喜悦,他早就注意到李莞的船转回来了,停在不远处半晌没动静,还以为她要袖手旁观,现在听到容四的话猜到她打算帮忙了,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们已经通知岸上的人了,援兵马上就到,你们再撑一会儿!”容四安抚道,然后语调一变,朝那些刺客厉声道:“尔等是什么人,竟然敢行刺锦乡候!援兵马上就到了,你们还不快束手就擒,否则……” “小姐,您先回船舱吧,外面风太大。”寻芳道。 李莞拢了拢披风,点点头,由她扶着回了船舱。 撷芳用小炭炉上的热水泡了茶,李莞捂着暖洋洋的茶盅坐下。 刚坐下不久,手心都还没捂热,外面突然传来容四的惊呼声:“你们是什么人!大胆!我家主子在里面休息,你们……” 随着他的声音,两个穿着夜行衣的,包着黑色头巾的男人突然从外面闯进来。 突然的变故让李莞三人怔住了。 还是李莞最先反应过来,她惊慌失措的站起来,惶然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寻芳和撷芳也回过神来,配合着李莞,战战兢兢的护在她身前。 船舱外传来一阵兵戈声,随即响起容四的呵斥:“我们是户部李侍郎府中的人,船上是我家小姐,你们若是敢动我家小姐一个指头,李大人必定不会放过你们……” “堵住他的嘴!”一个温和的声音道。 接着李莞几人便听到容四的呜咽声。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走进来。 “大人!”先进来的两个人恭敬的让到旁边。 李莞三人不由错愕,撷芳更是指着他道:“是你?” 男人和善的脸上露出笑容:“李小姐,别来无恙。” 李莞垂下眼帘,脸上的懊恼一闪而过。 “荀大人,没想到是您,我还以为……”她轻声道,仿佛松了口气。 荀礼看着李莞弱不禁风的姿态,眼神不明。 “手下人做事鲁莽,李小姐别见怪。”荀礼笑着道,朝船舱外吩咐,“把人放了!” 容四和另外两个护卫冲进来,满脸防备的挡在李莞三人前面。 “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李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位是金弩营的荀大人。” 金弩营的人? 容四愣了愣,看着荀礼皱起了眉头。 李莞问道:“荀大人,你们到我的船上来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们来执行公务,看到有条船停在这儿就上来看看。” “公务?你们是来救锦乡候的吧?”李莞像是突然想起来,脸上露出喜悦之色,“真是太好了,我刚刚还在担心侯爷的安危,这下可放心了!” 她连声问道:“侯爷被困在船舱里了,你带了多少人来?有人去救侯爷了吗?那些刺客很厉害,你们打得过吗?” “李小姐放心,霍澜已经带人去救锦乡候了,应该快要完事了。”荀礼微微一笑,“不过在那之前,还请李小姐和您的人暂时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免得伤着你们。” 李莞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 她笑眯眯的点头,一副万事大吉的样子。 “那我就先出去了。”荀礼转身出了船舱。 李莞不由奇怪,他竟然都不问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先前的响箭是怎么回事……白费她刚刚打好的腹稿…… 她扶着桌沿坐下。 “你们也坐一会儿吧,等金弩营的大人把侯爷救出来,咱们就能回去了。” 第68章 落水 倾盆大雨突然袭来,密集的雨声掩盖了画舫上的打斗声。 李莞低头喝茶,默默的琢磨今天这事。 金弩营的人来得很快,而且让人毫无觉察。 她方才的决定还是冲动了些,戈羿在大康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着,连她都明白戈羿不能死在大康,朝廷里那帮人怎么会疏忽大意,让刺客有机可乘? 难道这是个套? 可是看戈羿那边的反应,不像是做戏。 李莞不自觉的摩擦着茶盅边缘。 她跟戈羿虽然是约定见面,但是打着巧遇的幌子,又在这种开放的场合,倒不用担心被人怀疑什么。就算被怀疑了,她也有理由可以解释。 比较麻烦的是刚刚放的响箭。 金弩营的人既然来了,那她的人肯定会自动避开,应该不会被察觉。只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门哪会带响箭这种东西,更何况她父亲还是个文臣……荀礼刚才虽然没有质询她,但看上去已经起了疑心,否则走之前不会警告她…… 实在不行就推到戈羿身上,她心想,反正大晚上黑漆漆的,他们的船又挨得这么近,只要她和戈羿都一口咬定响箭是戈羿那边放的,金弩营的人也没话说。 现在她只求跟戈羿能有点默契,不要事到临头说漏嘴了才好…… “小姐,对面好像已经打完了。”容四道。 李莞抬起头,发现容四开了窗,正观察着画舫上的情况。 她闻声望出去,只见画舫上的火已经灭了,几个刺客被五花大绑扔在甲板上,船边站着金弩营的人。画舫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条大船,画舫上的人正朝大船上撤,那几个刺客也被押了上去。 没看到戈羿,李莞估计他已经到大船上去了。 等画舫上的人都上去了,大船就缓缓朝李莞他们的船靠过来。 有个人戴着斗笠,身姿轻盈的从大船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李莞他们的船上,冒雨进了船舱。 李莞急忙迎上去道:“这位大人,刺客都抓住了吗?侯爷怎么样了?” “侯爷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李莞表情一松,舒了口气。 那人道:“李小姐,国公爷请您过去一下。” 国公爷? 俞奉尧也来了? “现在吗?”李莞迟疑道,“不知道国公爷找我什么事,能否上岸再说?” “国公爷说了,请李小姐务必过去一趟。”他特意咬重了务必两个字。 李莞望了望外面,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雨下的这么大,一趟下来肯定成落汤鸡,而且那条大船比他们的小船高了许多,她还要爬上去……有什么话不能上岸再讲,她又不会跑,摆明了是故意折腾她! “我知道了,麻烦您跟国公爷说,我马上就过去。” 那人转身走了。 寻芳给李莞带上斗笠,披上蓑衣,撑着伞扶她走到船边。 暴雨跟泼水似的砸在李莞的斗笠和蓑衣上,耳边全是嘈杂的雨声。 她看了看,金弩营的大船离他们的船大概两三步远,船头高了足有四五尺,船头站了两个身穿铠甲的男人,挺拔的身姿一动不动,像两座任雨水冲刷的雕像。 “小姐,我先上去,然后再拉您上去!”容四大声道。 李莞点点头。 容四倾身上前抓住船边,正准备跳上去,一把剑突然朝他的手刺过来,他本能的往后一躲,避开了剑锋。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朝那个人大声喊道。 “国公爷只请了李小姐,不相干的人就不必上来了!” 冷漠的声音穿过重重雨帘清晰的传到李莞等人的耳边。 欺人太甚! 容四顿时沉下脸,咬着牙,双手握拳捏的骨节直响。 “容四,退下!”李莞低声喝道。 容四瞪了金弩营的人两眼,心有不甘的退到一边。 李莞面无表情道:“搬个凳子过来!” 旁边的护卫连忙进船舱搬了个四角方凳,放在船边。 李莞抬起手,寻芳和撷芳一左一右扶着她站到凳子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湖水,雨水在湖面上砸起密集的水花,她不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去抓大船的船边。 “小姐,小心一点!”寻芳几人提心吊胆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松手吧。” 寻芳松开手,李莞把双手搭在大船的船边上,双脚紧紧蹬住凳子,然后身体往前倾了大约四十度,小心的把胸口靠在船边上。 她知道金弩营的人是不会帮她的,也顾不得形象了,用胳膊攀住船,抬起腿往大船上爬。 眼看着李莞半个身子就要爬上船了,寻芳等人不由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李莞突然惊呼一声,身子直直往下滑,肩膀以下全部吊在船边上。 “小姐!” 寻芳等人大惊失色,容四更是直接奔过去想托住她。 可惜来不及了。 船体被雨水冲刷的十分光滑,李莞的手没有着力点,双脚胡乱的在船体上蹬了两下,尖叫着坠进了湖里。 冰冷的湖水发疯般从口鼻灌入,窒息的恐惧瞬间笼罩了李莞的心,她挣扎着在水面浮浮沉沉,口中发出破碎的呼救声。 “小姐!小姐!” 寻芳和撷芳焦急的趴在船边,徒劳的伸着手想去拉李莞,她俩都不会泅水。 不光她俩,容四等人也不会。 李莞身边的护卫都是西北那边送来的,基本都不识水性。 容四一只手抓住船边往下一跃,摇摇晃晃的悬在水面上,他朝李莞伸出手:“小姐,快抓住我的手!” 只是李莞此时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扑动双臂不往下沉。 容四极力伸直手臂想抓住她,可惜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大人!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家小姐!”寻芳抬起脸满怀希冀的望着金弩营的人。 金弩营的人无动于衷,头都没转一下。 “小姐快撑不住了,快想想办法啊!”眼看着李莞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撷芳满脸是泪的喊道 这时另一个护卫突然反应过来,割断了船头的缆绳。 “容四,接着!” 容四接过绳子缠到腰上,毫不犹豫的跳进湖里,他拽着绳子浮在水面上,划水靠近李莞。 第69章 霍澜 李莞大半张脸都浸在水中,呼吸困难,突然感觉有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随即上半身被托出了水面。 满是潮气的空气立刻涌入鼻腔,她不由张着嘴大口的呼吸。 “这是怎么了?” 戈羿站在船头诧异道,他似乎刚沐浴过,披在肩上的头发还是湿的。 随着他的话音,俞奉尧、荀礼、霍澜等人也出现在船头。 大雨不知不觉已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大船上的人神色各异的看着眼前的乱摊子。 当然这个乱不包括金弩营的人。 俞奉尧闲适的靠在船栏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水里的李莞:“李小姐好兴致,莫非是下面有什么船上看不到的好景致?” 李莞扶着容四的肩膀已经缓过气来,闻言望向俞奉尧,见他背光站着,身姿优雅,跟自己的狼狈截然相反。 她心里不由一阵羞恼。 要不是因为他,她也用不着爬船,又怎么会失足掉进水里! 他还有脸对她冷嘲热讽! 李莞当即沉下脸,道:“国公爷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下来看看!” “那倒不必了,李小姐向来独树一帜,眼光肯定也有别于常人,俞某不敢苟同。” 所以这是在骂她眼光有问题? 李莞绷着张脸,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恨不得把俞奉尧杀上三百遍!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戈羿不知道李莞和俞奉尧之间的过节,诧异于李莞的喜怒于色。 不过他既然和李莞是盟友,自然不能眼看着她和俞奉尧结仇,赶紧问道:“李小姐,你还好吧?” 李莞冷着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刚才在水里扑腾半天耗光了她的力气,刚才不过是憋着口气应付俞奉尧。 戈羿估摸着李莞是上船时不小心掉下去了,就对寻芳等人责怪道:“你们是怎么服侍你们家小姐的,怎么会让她掉进湖里呢?” 撷芳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冷笑一声,大声道:“早就听闻金弩营规矩森严不讲情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来这船是金子做的吧,所以像奴婢这样的下人不配上船!说起来也是俞指挥使教导有方,手下的人个个令行禁止,一点也不通融……” “撷芳,放肆!”寻芳高声打断了她的话,“国公爷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能议论的?” 李莞私底下我行我素惯了,她身边的丫鬟耳濡目染,都不是那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性子,只是撷芳行事直爽,寻芳则更沉稳。 只听寻芳话锋一转,清声道:“咱们做奴婢的,自然要听主子的吩咐,主子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小姐都还没开口呢,你在这儿嚷嚷什么?” 说着对容四道:“快把小姐扶上来吧,泡在水里怎么行!”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金弩营的人是听了俞奉尧的吩咐才故意为难李莞! 戈羿早见识过李莞的厉害,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她身边的丫鬟也不简单,嘴皮子利索不说,胆子还挺大,连申国公都敢骂! 他不由朝俞奉尧看过去,就见他深深的看了霍澜一眼,而霍澜则面有愧色的低下了头。 有意思…… 戈羿饶有兴致的勾起嘴角。 两个护卫扯着绳子拉住容四,容四托着李莞把她往船上送。 “小姐,把手给我!” 李莞仰着脸,举起双臂,撷芳和寻芳伸手去拉她。 她们刚碰到李莞的手,心下一喜,还没来得及拉她上船,李莞突然往后一倒,再次跌进湖里。 李莞又被湖水呛了满脸,幸好她情急之下抓住了容四腰间的绳子,才勉强没沉下去。 这次可不是她自己不小心,而是容四突然撤了劲儿。 可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想到自己当着众人的面,以这样不雅的姿势掉进水里,她不由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李莞抹了抹脸上的水,调侃道:“容四,难道是我太重了吗?怎么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贯穿了容四的右胸,刀口正对着李莞的眉心,殷红的血珠子顺着刀缘滴下来,融进了湖水里…… 容四双目圆瞪,血沫顺着嘴角流出来:“小、小姐……小心……” “容四!”李莞惊呼一声,勉强撑住倒下来的容四。 湖面上光太暗,听到李莞的呼声,船上的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寻芳脸色煞白,喊道:“小姐,快抓住绳子!我们拉你们上来!” 话音刚落,只见李莞抬起头像是要说什么,她的嘴巴刚张开还没发出声音,整个人突然“咕咚”一声沉进水里。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向远离船的方向去,只露出个头顶,长浮在水面上,一双苍白的手在水面上杂乱无章的挥动,手腕上的白玉镯闪着莹光。 寻芳和撷芳毕竟是女子,整个被吓傻了。 “噗通”一声,一个黑色的影子跃进了水里。 “霍澜!不要冲动,小心陷阱!”荀礼抓着船栏大声道。 霍澜没有理会,快速的朝李莞游去。 那边容四被其他两个护卫拉上了船,刀口不停的渗着血,胸口起伏微弱。 他意识模糊的抓住正在给他查看伤势的护卫的衣襟:“小姐……救……救她……”边说边有血水从嘴巴里吐出来。 “你放心,金弩营的霍大人去救小姐了,小姐定会平安无事的。你先不要说话,免得扯到伤口。” 护卫心里也极其担心李莞,背心直冒冷汗,只是拿这话安慰容四。 他们现在真是追悔莫及,早知道就该学会泅水,不然此刻也不至于只能在船上干着急! 一个轻盈的身影突然从大船上跳过来,面色凝重的蹲到容四身边。 护卫认出来了,这人是锦乡候身边的吕啸。 吕啸伸手抹净容四胸口上匕首的血迹,脸色大变。 他猛地转身朝湖里的霍澜喊道:“霍大人小心!水里的人是闾丘赫!” 话音刚落,只见霍澜突然在水中连翻几个身,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底。 戈羿脸色一变:“闾丘赫不是死了吗?” “属下无能,见他身受重伤,又中了剧毒,以为他掉进湖里必死无疑……”吕啸回到戈羿身边,惭愧的垂下头。 第70章 得救 湖面上,李莞的身子一停,仰脸浮出水面,挣扎着咳嗽几下,霍澜又浮上来了,一把将她抱住。 “抓紧我!”他大喊一声,知道李莞清醒着,刚才只是溺水后暂时昏蒙。 果然李莞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霍澜开始拼命的朝船边游过来。 没游多远,后面隐隐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影。 挟持李莞的人出现了。 霍澜像是感觉到了,回身将李莞拉到身后,抬手抽出腰间的短剑挡住那人刺来的一剑。 船上的人亲眼看到他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 吕啸见状就想下去帮忙,戈羿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吕啸不解,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俞奉尧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霍澜与闾丘赫缠斗,旁边的荀礼满脸焦急却默然不语。 没有俞奉尧的命令,金弩营的人都不敢擅自下水帮忙。 吕啸不动声色的退到戈羿身后。 他们虽然已经和李莞达成共识,但更不可得罪俞奉尧。 即使不知道原因,但俞奉尧看起来明显没有帮忙的打算。 霍澜手持短剑与闾丘赫交手,动作渐渐迟缓。他的功夫在水里大打折扣,远不及闾丘赫灵活,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剑。 但他始终将李莞护在身后。 李莞靠着霍澜的肩膀,清楚的听到了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船上的人里,她的人不会泅水,下来只有送死。 戈羿主仆身份尴尬,多半会袖手旁观。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俞奉尧不让金弩营的人来帮忙,就算她的命他不在乎,那霍澜呢?难道眼看着他死在这里? 李莞想到夕阳中的狭路相逢,想到街上的争锋相对,想到刚才的刻意为难……原来一直以来,俞奉尧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是啊,像他这种阴狠无情目下无尘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是女人就手软? 李莞慢慢闭上眼睛。 她不想霍澜因她而死。 如果霍澜死了,那她岂不是到了阴间也欠他一条命? 她此生惟恨身不由己,最不耐烦亏欠别人…… “小姐,不要!”一直注意着她的撷芳突然泪如泉涌,“不要放手!求您不要放手!” 但是李莞缓缓的放开了抓着霍澜肩膀的手。 寻芳和撷芳绝望的嚎啕大哭。 霍澜大惊失色,想回身去拉住正往下沉的李莞,闾丘赫的剑已经追了过来,一招连着一招,剑势更甚刚才,他连忙抬手抵挡,一时间竟无暇他顾。 眼看着李莞消失在水中,撷芳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伸手抓起旁边的缆绳往身上绑。 “你拉着我,我下去找小姐!” “不,我去!”寻芳道。 守着容四的护卫听了一把抢过撷芳手中的缆绳:“有我们在,断然没有让你们去送命的道理!”说着把缆绳绑到腰上。 就在这时,湖中突然想起一声嘶吼,只见霍澜竟然不顾闾丘赫迎面刺来的利剑,转身去救李莞。 “霍澜小心!”荀礼急得眼睛都红了,抓着船栏的受青筋毕露。 闾丘赫的剑毫无阻挡的刺进了霍澜的肩膀。 霍澜闷哼一声。 他鼓起内劲一震,生生震断了闾丘赫的剑,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的沉进了水里。 闾丘赫没有料到霍澜竟然能舍出性命去救李莞,脸上有片刻愣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握着那半截剑打算追下去。 “裘平,裘安!”一直站着没说话的俞奉尧突然开口了。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利落的跃进水中,像两条游鱼消失在水中。 闾丘赫脸色大变,转身朝湖心游去。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轮明月从云后露出来,满湖月华。 霍澜守住嘴里的一口气,竭力划动着四肢。 明亮的月光照进水里,白溶溶的月色仿佛与湖水融为了一体。 他凭着过人的眼力看见李莞直直朝水底坠去。 她面朝着湖面,长发飘散在水中,素白的衣裙轻轻舞动,莹白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温和纯净宛若婴孩。 她在往下沉,可是她的表情却这么平和。 她似乎看见了霍澜,脸上突然绽开笑,眸中刹那间亮起璀璨的光彩,期待的朝他伸出双臂。 霍澜不自觉愣住了。 他看见李莞的张了张嘴,似乎说了句什么。 一连串晶莹的气泡欢快的从她的嘴角浮起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李莞脸庞模糊起来,像是一个即将消逝的美梦。 条件反射的,霍澜往下一蹿拽住了她的手…… 水面翻涌,“哗啦”一声两个人影浮出湖面。 “小姐!是小姐!”撷芳尖叫着跳起来,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寻芳几人也欢呼起来。 霍澜抱着李莞缓慢的朝船边游过来。 “去帮帮霍大人!”戈羿吩咐吕啸。 吕啸跳进水里,三两下游到霍澜身边。 “霍大人,您还好吗?”吕啸道,“您肩膀受了伤,我来扶李小姐吧。” “不用。” 霍澜的声音微弱却坚定,他淡淡的看了吕啸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蔑视。 他怎么会不知道戈羿主仆俩的小心思。 他稳稳的扶着李莞的腰游到她的船边,这边比较低,容易上船。 护卫吊着缆绳下去接应。 俩人安全的上了船。 “小姐……”撷芳和寻芳从霍澜手里接过李莞,感动的喜极而泣。 霍澜道:“她溺了水,你们先让她躺下来,把肺里的水吐出来。” 俩人赶紧让李莞平躺到甲板上。 霍澜想蹲下去看看李莞的情况,他刚才抱着她感觉她的气息十分微弱。 身体刚低下去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扶住了他。 他侧过脸,看见荀礼担忧的眼神。 “你伤的很重,又流了这么多血,李小姐那边就让她的丫鬟照顾吧。” 霍澜这才注意到大船和这边已经搭起了木板桥,俞奉尧、戈羿等人都过来了。 “国公爷。”他单膝跪下去,谦卑的低下头,“属下失职,甘愿受罚。” 俞奉尧面沉如水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回去自己到鉴堂领十鞭。” “是。”霍澜应道,脸上没有一丝不服。 荀礼看了看他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欲言又止。 第71章 生病 今天的事确实是霍澜的错,如果不是他擅自找李莞的麻烦,她也不会掉进水里被闾丘赫挟持,而且在闾丘赫挟持李莞之后,他竟然还冲动的跑去救人……他们原本打算今晚将闾丘家的叛徒一网打尽,以绝后患,结果好好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刚刚国公爷迟迟不令人下水相助,也是给霍澜的教训。 十鞭,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不过霍澜现在身受重伤,十鞭下来也够他吃一壶了…… 就在荀礼犹豫着要不要求个情,让霍澜伤好之后再领罚时,李莞醒过来了。 李莞侧着身子吐了几口水,寻芳把她半扶起来,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撷芳跑到船舱里倒了杯茶来给她漱口。 李莞抬头张望了一圈:“……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姐,您没事就好!”撷芳破泣为笑,“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要不是霍大人拼死救您,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刚才……是霍澜?” “是。” 李莞低下头,眼底的怅然一闪而过。 寻芳看在眼里简直心惊胆战,强笑着道:“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李莞根本没注意听她说什么,胡乱的点了点头。 她往旁边扫了眼,见霍澜好端端的站在旁边,暗暗松了口气。 “容四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护卫道:“小姐放心,刚刚吕啸拿了点伤药来,容四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人还昏迷着。” 一旁的荀礼听了就对霍澜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还是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霍澜见李莞没有大碍,点点头就转身回大船,动作稍显迟缓。 李莞这才看到他背上的伤。 原来霍澜为了救她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李莞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她急忙喊道:“霍大人,请等一下,我……咳咳……” 她的声音十分沙哑,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开始猛咳。 “小姐,您身体还虚弱着,先不要说话了。”寻芳边给她顺气边道。 李莞咳了几声,感觉舒服多了。 她把手按在胸口上,缓缓的舒了口气。 撷芳正想问她要不要再喝口水润润嗓子,突然发现她捂着胸口全身僵硬。 “您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莞慢慢抬起头,原本就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她摸了摸胸口,眼里露出仓惶的神色。 她张了张嘴,艰难道:“木牌……我……我的木牌不见了……” 寻芳和撷芳闻言有片刻怔忡,随即感觉一股寒气冷透背心。 “木牌不见了……我的木牌不见了……”李莞喃喃道,神情难掩慌乱,“一定是刚才掉水里了,一定是!” 她推开寻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我去找回来……找回来就好了……” “小姐……”撷芳一把抱住她,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却不知该说什么。 寻芳不禁已是泪流满面:“小姐,湖水太深了……” 木牌是紫檀木,只怕早就沉在湖底的某处,而翠烟湖这么大这么深,一块小小的木牌落在里面就像滴水入海…… 她咬着唇,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莞心里何尝不明白,她跪伏在船边,揪着胸前的衣襟。 “我把木牌弄丢了……我把木牌弄丢了……” 她没有哭,然而却有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她静静的望着湖面,眉间的戚色是如此深刻,夜风吹乱的发丝拂过脸颊。 “我刚刚怎么没死在湖里……” 她的声音很小,但此刻船上十分安静,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寻芳和撷芳悲痛的侧过脸,她们的双手紧紧拽着李莞的衣边。 俞奉尧、戈羿几人难掩惊诧,只是块木牌而已,他们不明白李莞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霍澜站在旁边,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在瞬间就像花般凋零的李莞,突然想起她刚才在水下刹那间绚烂的笑容,满足,幸福,充满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呢? 霍澜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李莞在等着他去救她。 他当时清楚的看到,李莞那满怀喜悦的眼神分明穿过他落在了未知的某处…… 午时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骄阳热烈依旧。 “再驶快点!”安妈妈掀开车帘对车夫道,神情十分焦灼。 随行的小丫鬟安慰道:“妈妈别着急,咱们已经过了东大街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伯府了!” 安妈妈额角生汗:“咱们得快点到伯府,请大夫人想办法寻章太医给小姐看病才行!小姐都病了五天了,一直说胡话,药也喂不进去,夫人都急上火了!” “您放心,咱们一定能请到章太医的。” “但愿如此!”安妈妈说着叹了口气。 夫人请了好几位太医给小姐看病,小姐的病却一点起色也没有。夫人知道章太医医术高明,最擅长疑难杂症,特意让人去请,却得知章太医近日奉命进宫了。 原来皇上宠爱的刘贵妃自九皇子夭折后就缠绵病榻,前段时间病情又有反复,皇上特命章太医进宫日夜守候,照顾刘贵妃的身体。 宫禁森严,章太医既然在宫里,一般人是肯定见不到的。 无奈之下,夫人才想请伯府的大夫人帮着想想办法。有淑妃娘娘的关系在,或许能请章太医出宫一趟,为小姐看病。 只是,小姐毕竟……不知道大夫人肯不肯为小姐奔走。 想到这儿,安妈妈感觉更急切了,她又催促道:“孙二,再快点!” 车夫应了声,鞭子抽的更勤,马车速度又快了许多。 没过一会儿,马车就驶进了离如意巷不远的九里弄,行人渐渐稀少起来,马车在宽敞安静的街道上飞驰。 小丫鬟掏出手帕递给安妈妈:“妈妈擦擦汗吧,伯府马上就到了。” 安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她接过手帕正打算擦汗,外面突然响起车夫的惊呼,随即只听马儿一声高高的嘶鸣,马车猛地朝旁边一拐,停了下来。 安妈妈和小丫鬟在车内倒成一团。 “孙二,你怎么架的车?”安妈妈撞的一阵头晕,不由厉声呵斥道。 “妈、妈妈,不好了!”车外传来孙二惊慌失措的声音。 第72章 九里弄 这个孙二,关键时候就出乱子! 安妈妈不悦的想,扶着车厢坐起来,气呼呼的掀开车帘,高声道:“你也是老手了,怎么……” 她的声音如琴弦崩断般戛然而止。 只见眼前一队浩浩荡荡的仪仗,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黑色软甲的侍卫簇拥着一辆四架的华盖马车,迎面停在他们眼前,那些侍卫个个气质凛然,就连车夫也是气势凌人。 关键是马车上一面写着“臻”字的红色旗帜,那是常山王司空元臻的标识! 安妈妈的脸顿时就白了,连滚带爬的从马车上下来,双腿打颤的匍匐着跪到地上。 “奴、奴婢……奴婢给王爷请安!” 孙二和小丫鬟早吓傻了,跟着安妈妈跪在地上全身抖个不停。 领头的侍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九里弄是什么地方?你们竟然敢在此纵马奔驰,还冲撞了王爷,罪当诛!” 安妈妈五体伏地,额上的冷汗不停滴下来。 九里弄是常山王府所在,本来永定侯府和两位长公主的府邸也在这片,但常山王不喜欢王府周围住些乱七八糟的人(他的原话),嫌挤,皇上就下旨把九里弄旁边的一座皇家别苑赐给了永定侯和两位长公主,让他们给常山王腾地儿。 两位长公主还好,知道厉害,高高兴兴的搬了。但是永定侯府在九里弄上百年,乍一听竟然要让他们搬去跟别人分园子住,立刻到皇上面前叫委屈。皇帝当时倒没说什么,还安慰了永定侯两句,没再提让他们搬家的事。永定侯那时还颇为得意,但过了没几天,宫里传出消息,德妃冒犯圣颜,降妃位为嫔。 永定侯府是德妃的娘家。 永定侯不由骇然,哪里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立即请旨搬府。 所以现在九里弄只有常山王府,常山王府就是九里弄。 平常李府的人去武安伯府都走九里弄旁边的八道坊,孙二今天为了赶时间,特意走九里弄这边抄近道,没想到头一回就撞上常山王的仪仗。 安妈妈不由在心里叫苦不迭。 常山王的骄纵嚣张在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以前也只是听人说起过常山王的威势,今日亲眼见到才明白,为什么京城的公卿勋贵提起常山王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这时那侍卫已眼神一懔,高声喝道,“来人啊,把这三个刁民拿下!” 后面两个侍卫翻身下马,手持长剑朝他们走来。 安妈妈心中悚然一惊,脑子空白片刻才急忙喊道:“王爷饶命!我们是礼部李侍郎府上的家仆,因为我家小姐病重,奴婢几人急着去请大夫,所以才行路匆忙,不小心冒犯到王爷!请王爷看在奴婢等忠心为主的份上,饶奴婢等一条贱命!”说着毫不含糊的磕在地上光滑的青石砖上。 “李侍郎?”那侍卫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不要说你们只是李府的奴仆,就是李侍郎本人在此,敢冒犯王爷仪仗同样罪不可恕!”他伸手一指,厉声道,“拿下!” 安妈妈全身抖如筛糠,冷汗淋漓中,寒光闪闪的利剑抵上了她的脖子…… “且慢!” 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道男子的轻喝。 那声音是如此清越,如同玉石相击,同时又有种淡淡的威严,让人一听就不敢造次。 安妈妈感觉搁在她脖子上的利剑移开了。 在场的侍卫们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谦卑的低下头让到一边,华丽的四架马车缓缓驶向前。 “你们家小姐叫什么名字?”那个清越的声音问道。 安妈妈不自觉的低下头,恭敬的答道:“我家小姐单字名莞。” “莞尔一笑的莞?” “是。” “你刚才说你家小姐病了?” “是,我家小姐前不久受了寒,已经病了好几日。” “病得很重?” 安妈妈心中一动,不由仔细说道,“太医院的陈太医、刘太医都看过了,但小姐的病还是没有起色,我家夫人就命奴婢到武安伯府,请伯爷和夫人想办法请章太医为小姐看病。听说章太医近日都在宫中为贵妃娘娘调养身体。” 马车里沉默片刻。 “宁奚,放他们走吧。” 刚才领头的侍卫朝马车看了一眼。 车帘静静的垂着,车内静默无声。 “是。”他恭声应道。 安妈妈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淡淡的失望。 她和孙二两人退到一边,跪送常山王的仪仗走远。 宁奚和其他侍卫簇拥着马车出了九里弄。 马车里传来低沉的男声:“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李清格的女儿了?”语气微有不悦。 清越的声音道:“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先问名字又问病,这是随便问问?” “……” “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你对那个李莞有什么想法?” “……不过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我能有什么想法。” “哼……” “不是说要陪我去天洞窑看冉傕烧瓷?不想去了?那我回去了,刚好有幅画还没画完。” “……宁奚,去天洞窑!” 眠月掀起房帘,送大夫到外面开药方。 李夫人坐到床边,伸手替李莞掖了掖被角,她的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 “夫人放心,周大夫在民间素有高名,肯定有办法治好小姐的病的。”遥月柔声道,“您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呢,奴婢让人准备了百合银耳羹,您好歹用些?” 她语气中难掩担忧。 自小姐病后,夫人就整日守在床前,亲自照顾小姐。 寻芳几人因为服侍不力,被夫人狠狠斥责一通,关进了柴房,现在残荷馆里服侍的都是正院的人。 这还是夫人第一次插手残荷馆的人事。 李夫人摇了摇头:“我不饿。” 她脸色憔悴,怜爱的瞅着李莞潮红的小脸,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落到豆绿的被面上。 遥月见她又忍不住落泪,急忙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夫人,仔细眼睛,您都哭了好几天了。” 李夫人接过手帕,低下头默默拭泪。 “娘……娘……”床上的李莞突然呓语出声。 李夫人立刻扔下手帕扑过去:“莞儿!” 李莞双眼紧闭,轻声喃语。 “娘……我……我把木牌弄丢了……您留给我的木牌……” “我错了……您是不是怪我……您肯定怪我了……” “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他说过要带我骑马……” “爹爹……你快回来……娘好担心你……” “我们一起走……娘……不要丢下我……” 她的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鬓角消失在发间。 :默默求一下推荐! 第73章 太医 李夫人看在眼里,悲恸的侧过脸。 “快逃!娘你快逃!”李莞突然高声喊出来,双手伸出来胡乱的挥舞,“他们追上来了!快!快去找爹爹!” “莞儿!”李夫人一把抓她的手,满脸焦急,“你怎么了?你别吓母亲!” “娘……不要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 “娘!我怕!我不要一个人!” 李莞摇着头大声哭喊。 李夫人抱着她:“不怕!莞儿不怕!有母亲在,母亲护着你!” 她拍着李莞的背心,一遍又一遍的安慰道。 李莞突然痛苦的皱起眉,牙关紧闭,全身抽搐,从李夫人怀里跌到了床下。 “叫大夫!快叫大夫!”李夫人惊慌失措的大声道。 门帘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跨过来,一把将李莞抱起。 “知微!”李夫人面色一喜。 李知微把李莞放到床上,小心翼翼的按着她,免得她从床上滚下来。 接着刚走的周大夫又被喊了回来,把脉,开方,熬药,灌药,擦身…… 两个时辰后,李莞终于安静下来。 她乖乖的躺在床上,没再说胡话,却依然脸颊潮红,热度不退。 “大夫,莞儿为什么一直热不退?”李夫人问周大夫。 周大夫无可奈何道:“令嫒的病着实奇怪,这退热的药都用了……老夫也不知是何缘由……” 李夫人难掩失望,命丫鬟送周大夫出去。 “娘,您先坐一下吧。”李知微扶着她坐到罗汉床上,亲手奉了杯茶。 “你怎么又回来了?”李夫人问他。 “我放心不下莞妹,所以回来看看。” 李知微昨天回来看李莞,晚上才回军营。 “你这样跑回来合适吗?军务怎么办?” “您放心,我跟上峰请过假了,没事的。” 李夫人点点头,心思又转到李莞的病上,脸上露出愁容。 丫鬟进来道:“夫人,去伯府的人回来了!” 跟着安妈妈去伯府的小丫鬟低眉顺目的走进来。 “就你一个人?安妈妈呢?”李夫人疑惑道。 “回夫人,安妈妈还在伯府。大夫人带着表小姐去上香了,不在府中,安妈妈留在伯府等大夫人回府,让奴婢先回来通禀一声,免得您等的着急。” 安妈妈是酉正一刻回来的,李夫人正陪李老爷用晚膳。 “……大夫人说她明天一早就递牌子,进宫给淑妃娘娘请安,至于能不能请旨让章太医出宫,她只能尽力而为,不敢打包票。” 安妈妈道,脑海里却浮现出当她告诉大夫人小姐病重,请她想办法请章太医出宫为小姐看病时,大夫人那惊讶又不以为意的神情。 李夫人哪知道这些,眼见又有了一线希望,不由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 李老爷也十分高兴,道:“今晚总算可以安心睡个囫囵觉了!” 谁知到了半夜,李莞又说起了胡话。 李夫人怕她糊里糊涂中说了什么不当之言,亲自守在床边,只留安妈妈服侍。 不知不觉一晚就过去了。 李老爷到残荷馆看了看李莞就去上朝了。 安妈妈对李夫人道:“夫人,您熬了一宿了,快去歇息一会儿吧,小姐这儿奴婢守着。” 李夫人神色憔悴,眼下都是青的,闻言点点头:“我到外面的罗汉床上躺一会儿,有事你就喊我。” 她毕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了,一晚下来已经是极限。 眠月服侍李夫人躺下。 刚躺下没一会儿,遥月满脸喜色的跑进来。 “夫人,章太医来了!” 李夫人正半梦半醒,闻言精神一振:“章太医来了?真的?” “是真的夫人!章太医正在外面等着呢!” “太好了!”李夫人趿鞋从床上下来,“快,给我更衣!遥月,请太医到厅堂奉茶!” 动作迅速的梳妆好,李夫人急切的出了内室。 章太医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李夫人出来,连忙起身行礼:“夫人。” “章太医不必多礼!麻烦您老跑一趟!”李夫人道,亲自把章太医引进李莞的寝房。 李莞还在昏睡,章太医把了脉,又仔细向李夫人询问病情。 李夫人一一作答。 开好药方,章太医对李夫人道:“夫人,我还要回宫照顾贵妃娘娘,今日就先走了。小姐的病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先吃上两剂药看看,明天一早我会再来。” “多谢太医,麻烦您奔波!” “夫人不必客气,这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典!” 李夫人闻言愣了愣:“太后娘娘?” “夫人不知道?”章太医十分意外,“昨夜太后娘娘特意下旨,命我为贵府大小姐看病,所以今早宫门一开我就赶来了。” 李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才清晨,她大嫂肯定连淑妃娘娘的面都没见着,又怎么能让章太医来为莞儿看病? “原来是这样,多谢太后娘娘体恤臣妾一片爱女之心!”纵使心里满是疑惑,她还是调整好情绪笑道,“既然太医还有皇命在身,那我就不耽误您了。遥月,送送太医!” 章太医若有所思的走了。 李夫人坐在桌边,心里纳闷不已。 太后娘娘身处深宫,怎么会知道外臣家中的事? 眠月拿着药方进来,满脸为难。 “怎么了?”李夫人奇怪道。 “夫人,您看章太医的药方……” 李夫人接过来一看,都是寻常的药,只有一味五十年的人参颇为难办。 “太医说开方的时候说,若是没有五十年的人参,三十年的也可以,只要药效可能要差上几分……” 三十年的人参李夫人手上倒是有两支,但既然太医都说了五十年的更好,那自然是照太医话配药! “安妈妈!”李夫人主意一定,“你现在去一趟伯府,跟大夫人或是太夫人讨支五十年的人参,顺便告诉大夫人章太医已经来过了!” 安妈妈应声而去。 李夫人又吩咐眠月:“先到库房里拿支三十年的人参,照太医的药方煎一剂药!” “是。” 眠月和安妈妈一前一后出了残荷馆。 :再求一下推荐! 第74章 人参 安妈妈快步穿过花园,心里却是想,小姐常年吃药,残荷馆说不定就有五十年的人参,何不把寻芳叫来问问?不过夫人现在对小姐身边服侍的人正在气头上,这话还是不说的好…… “妈妈!”一个女孩子迎面走过来,是正院的二等丫鬟冬菱。 安妈妈正在想事,微微的点了点头。 冬菱却叫住了她:“妈妈稍等!” 安妈妈脚步一顿:“什么事?” 冬菱举起手上的匣子:“顾公子送来的,我不知道该不该收,您帮着拿个主意吧,夫人那边我实在不敢打搅!” 什么东西不敢收? 安妈妈狐疑的打开匣子,随即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这、这是……” “是两支五十年的人参,顾公子听闻小姐病重,特意送来给小姐补身体。” 有年份的人参本就珍贵,更别说是五十年的人参,还是两支! 顾公子也太大方了! 安妈妈明白冬菱为什么不敢收。 东西珍贵倒是其次,关键是李家和顾家毕竟不是亲近的姻亲,小姐又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不明不白的收了顾公子的东西。而且顾公子又不当家,这么珍贵的人参是从哪里来的?顾家的长辈知不知道? 不过,这两支来的也巧…… 安妈妈想到李夫人对顾成昱的喜欢和亲切,心中一动。 “把东西带好,我们去见夫人!” 俩人一同去了残荷馆。 李夫人正在厅堂里用早膳,安妈妈简明的说了事情的原委。 她看着匣子的人参斟酌半晌,问道:“顾公子走了吗?” “还没有。”冬菱道,“顾公子是辰正来的,现在正在松柏斋教三少爷吹埙。” 辰正就来了? 李夫人看了看墙角的落地钟,辰正两刻。 李莞生病后,李夫人就不让李知著来残荷馆,一来怕他年纪小不知轻重,吵到李莞养病,二是她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李莞身上,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小儿子。 所以这段时间李知著的生活还是跟往常一样。 “我们去松柏斋看看!”李夫人道,吩咐眠月和遥月好生照顾李莞,带着安妈妈和冬菱去了松柏斋。 松柏斋就在正院的后院,屋前种着松柏,窗棂斜对着抄手游廊。 李夫人站在抄手游廊拐角处的柱子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松柏斋内的情景。 李知著站前窗前认真的练习吹埙,顾成昱坐在他身边的太师椅上,正望着窗外出神。 李知著拿着埙朝他说了句什么,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李夫人想了想,对冬菱道:“你去跟顾公子说,人参我收下了,多谢他的好意。若是他问起小姐的病,你就据实以告。” 冬菱沿着抄手游廊进了松柏斋。 李夫人和安妈妈依然站在原处,见冬菱给顾成昱行礼,俩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一会儿。 冬菱走后,顾成昱良久的站在窗前,面带愁容。 李夫人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带着安妈妈回了残荷馆。 路上,她对安妈妈道:“派个人去伯府说一声,章太医已经来给莞儿看过病了,至于人参,就不必提了。” 第二天一早,章太医果然又来了。 李莞昨日喝了药,身上的热退了些,但人还是没醒。 章太医又把了脉,仔细询问了她昨夜的情况,然后重新开了张药方。 李夫人见李莞的病有了起色,对章太医更信任了,亲自送他出去。 “夫人无需太过担忧,小姐虽然没有醒来,但对她的病倒是有好处。” 李夫人不由诧异:“此话怎讲?” “从脉象上看,小姐的病根本上是由长期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所致,受凉只是诱因。她若是清醒着,难免会有优思,反而不利于养病。” 李夫人听到章太医说“长期忧思郁结于心”时,脸上的心疼更甚。 章太医看在眼里,想了想,道:“听说昨晚常山王爷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嘱咐太后娘娘宫中的人要好好照顾娘娘的身体,切不可因为现在是夏季就让娘娘吹风,或是吃生冷的东西,还特别提到朝中某位大人的千金,就是因为贪凉受了寒,结果一病不起,四处求医问药……常山王爷走了没一会儿,太后娘娘就下旨命我来给贵府的小姐看病,而且昨天我回宫后,太后娘娘还特地召我去问了小姐的病情……” 怎么又扯上了常山王? 李夫人难掩错愕,半晌没说话。 章太医若有所指道:“说起来常山王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迟迟没有成亲,太后娘娘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 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生生把李夫人定在原地。 章太医朝她拱了拱手,快步而去。 上了马车,他的贴身小童不解道:“师傅,您为什么要把太后娘娘宫里的事告诉李夫人?” 章太医叹了口气,道:“李大人为人谦和低调,李夫人看起来也是个和善的人,虽然只是个养女,却想尽办法为她求医问药,也算是爱如珍宝……太后娘娘为王爷的婚事操碎了心,李小姐虽然身份低微,做不了正妃,但保不准太后娘娘病急乱投医,把她指给王爷做侍妾或侧妃……”他的眼神意味深长,“王爷虽然身份尊贵,对李小姐来说,却不是良配……” 小童恍然大悟。 一大早,李夫人正给李莞喂药,安妈妈进来道:“夫人,顾公子来了。” 以往顾成昱三天左右才来一次,最近却天天来,而且是一大早就来,风雨无阻。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正三刻。” 李夫人点点头,仔细的给李莞喂完药,然后去了松柏斋。 顾成昱正在教李知著吹新曲,李知著抓着他的手臂跟他嬉笑。 见李夫人来了,顾成昱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李夫人亲切道,和顾成昱一左一右坐到窗边的太师椅上。 “著儿,你今天先去写先生布置的大字,等会儿再让昱哥哥教你吹埙。” 李知著的贴身大丫鬟就带着他去了隔间写字。 :依旧求推荐! 第75章 苏醒 支走了李知着和屋里服侍的,李夫人对顾成昱笑道:“着儿这孩子有些顽皮,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伯母见外了,着儿很可爱,就跟我自己的弟弟一样,他亲近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夫人像是松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知微常年在军营里,陪着儿的时间很少,莞儿的身体又时好时坏,着儿平日难得有人陪伴,你来教他吹埙,他不知道多高兴!” 顾成昱的笑容微敛,道:“莞妹的病怎么样了?” 李夫人的神情黯淡下来,摇头道:“还是没有多大起色,章太医也来瞧过了,说是先吃两剂药看看。”说着露出感激的笑容,“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送的人参,刚好能用上!” 她本来想问问顾成昱,家里的长辈知不知道人参的事,但转念一想,他向来稳重,行事肯定十分周全,如果她问了,岂不是会让他觉得自己不信任他?还是别问了。 顾成昱闻言眼睛一亮:“那就好!伯母放心,章太医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莞妹的病!若是还需要什么药材,伯母尽可以告诉我,家母身体不好,所以我们家与京城的各大药铺都很熟,找药十分便宜!” 李夫人笑着点头,顾夫人久居别院养病她是知道的。 说完了李莞的事,李夫人话锋一转:“我听你姑母说,你打算参加今年的秋闱?” 话题转的有点突兀,不过顾成昱想到李夫人与武安伯府的关系,觉得她问这事也算情有可原。 “是,祖父说让我下场试试。”他笑道,虽然只说是试试,神色间却极有把握的样子。 李夫人就道:“那你不是得好好准备准备?教着儿吹埙会不会耽误你温书?” “读书也需要劳逸结合,我教着儿吹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正好能放松放松,您不用担忧。” 听了这话,李夫人更觉得他的学问扎实,对他言语中的从容十分赞赏。 顾成昱在她欣赏满意的目光中笑得更谦和。 连着三天服用章太医开的药,李莞终于醒过来了。 当时李夫人正在花厅里见顾氏派来的人,范惟月定亲了,对方是嘉兴凌家的长子。 李夫人这段时间所有心思都在李莞身上,乍一下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 惟月今年十六了,嫂嫂一门心思想给女儿找个好夫婿,看来看去都不满意,她还以为会再拖上一年半载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了。 她正想跟报喜的婆子仔细问问凌家的情况,眠月过来说李莞醒了。 李夫人喜出望外,哪还顾得上凌家怎么样,打发了那婆子,急匆匆去了李莞的寝房。 遥月守在槅扇门外,见李夫人满脸喜色,不由看向跟在李夫人身后的眠月。 眠月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遥月默默的替李夫人推开了槅扇门,李夫人急切的走了进去。 空阔的房间里很安静,窗棂开着,窗外阳光灿烂,窗内孤寂冷清。 一个纤瘦的身影立在窗前,那身影是如此的单薄,然而却像一道无法穿透的墙,隔绝了外面的热烈日光。 不知怎的,李夫人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她走到窗前,顺着李莞的目光看出去。 正值盛夏,池中的荷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婷婷袅袅,美不胜收,让人一看就满心怜爱欢喜。 “原来你院子里的荷花都开得这么好了!”李夫人赞叹一声。 她很少来残荷馆,这几天虽然进进出出,但李莞病着,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这些枝节末梢的事。 “没有风……”李莞轻声道。 “什么?” “没有风。” 李夫人疑惑的看向李莞。 李莞盯着池中的荷花,神色恍惚。 “盛夏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荷花映日,碧叶连天……” “有风的时候,她会在湖心亭跳舞,穿着红裙,衣袂飘飞……” “他最喜欢看她在湖心亭跳舞,说像一朵风中摇曳的红荷……” 李夫人笑不出来了。 “每次她跳舞的时候,他都会在旁边奏琴助兴……他的琴音与箫声一样好听,只有这个时候他的琴声才是明快的,没有刻意的收敛,也没有隐忍的忧愁……” 李莞拧起眉喃喃道:“没有风……没有风……为什么没有风……怎么会没有风呢?” 反反复复,她固执的低声问着为什么没有风。 李夫人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怎么会没有风呢?我好想再看她跳舞……”李莞抱着头蹲下来,痛苦的闭上双眼。 槅扇门迅速被推开了,眠月和遥月焦急的冲进来,却又立刻顿在原地。 她们看见李莞蹲在地上不停的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而李夫人站在她身边捂嘴痛哭,神情悲恸而绝望。 寻芳、撷芳被关在残荷馆后院的一间小房间里。 这房间虽然不大,但还算干净。她们在这儿,除了不能随意出房门,衣食用度跟往常一样。 李夫人吩咐把她们关进柴房,但安妈妈知道她是气昏了头。 寻芳和撷芳从小伺候小姐,情分非同一般,等小姐病好了,肯定会让她们回去侍候。 既然如此,现在也不必为难她们。 这天,寻芳和撷芳正在吃午饭,简陋的方桌上摆着米饭小菜。 李莞的病情迟迟不见起色,她们心里担心的不得了,根本没什么胃口。 有个穿翠绿比甲的丫鬟沿着抄手游廊走过来。 守门的婆子立刻迎上去:“哟,远芳姑娘,您来了!” “妈妈辛苦了!”远芳笑着朝她点点头,“我来给寻芳撷芳送换洗衣裳,劳烦您开个门。” 这守门的婆子得了安妈妈的吩咐,不敢在残荷馆的人面前摆谱,立刻掏出钥匙开了门。 见远芳进来,寻芳俩人不约而同放下筷子。 守门的婆子识相的掩上房门,站到院子中间,好让她们说体己话。 远芳知道她们惦记着李莞,门一关就立刻道:“小姐醒了!” “真的?”撷芳俩人情不自禁的站起来。 “嗯!”远芳满脸喜色,“安妈妈亲口告诉我的,小姐是今早醒的,除了没什么精神别的都好。章太医已经来瞧过了,说小姐的身体已经无大碍,好好养着就是了。” 寻芳眼睛一红,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第76章 归来 撷芳的眼泪簌簌直落,道:“太好了,太好了……” 她们被夫人拘在屋子里,既不能亲自到小姐身边伺候,也不能随意走动,日日夜夜担忧着小姐的病,没有一刻是安心的。这些日子对她们来说就像死过一回一样…… 远芳也被她们引得湿了眼眶,她掏出手帕递给撷芳,道:“小姐醒了是好事,你哭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这叫喜极而泣!”撷芳抹着泪逞能道。 三个人对坐着哭了好一会儿。 远芳默默的打量寻芳和撷芳,见她们素面朝天,通身没有一件首饰,就道:“既然小姐醒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让你们回去伺候,你们抓紧时间好好梳洗梳洗,到时候高高兴兴回去见小姐,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小姐看了会难受的。” 李莞自来喜欢身边的人打扮的光鲜亮丽。 撷芳和寻芳连连点头。 胜芳不知想到了什么,颇为犹豫道:“鹤望姑娘十有八九要回来了,到时候……” 寻芳俩人的脸色凝结片刻,最后撷芳默默道:“这次确实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小姐,鹤望姑娘若是怪罪下来,我们也无话可说……” 胜芳见她们情绪低落下来,不由有些后悔提到这个话题,她想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鹤望姑娘对小姐的事看得紧,一点小事都会锱铢必较,更别说这次攸关性命的大事,撷芳和寻芳估计少不了苦头吃了…… 送走远芳,俩人托守门的婆子准备了热水,仔细梳洗了一番。 到了傍晚,安妈妈来了。 “恭喜两位姑娘!小姐已经醒了,特意跟夫人求情让你们回去侍候!” 寻芳和撷芳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诚心诚意的给安妈妈行了一个礼。 “这段日子多谢妈妈的照拂,我和撷芳感激不尽!”寻芳道。 安妈妈是个明白人,立刻笑呵呵的把俩人扶起来:“都是侍候主子的人,两位姑娘不必客气,快跟我去见夫人吧!” 俩人早就准备好了,当即就提着个包袱跟她走了。 到了正厅,却不见李夫人,只有眠月等在那儿。 “三少爷一整天没见着夫人了,有些闹腾,夫人就先回去了。夫人留下话,让两位姑娘好好照顾小姐,不用去谢恩了。” 三少爷又不是两三岁的奶娃娃,怎么会因为一天没见着母亲就闹腾?夫人平时出去宴游也是整天不在家,三少爷什么时候闹腾过? 安妈妈眼神一闪,笑着跟撷芳俩人寒暄两句,就跟眠月出了残荷馆。 “怎么回事?夫人怎么突然就回去了?” 眠月脸上此刻才露出疲惫的神色,道:“您走了之后,小姐跟夫人说,想明日一早就回别院,夫人怎么劝都没用……” 安妈妈不由语凝。 朝阳公主府。 马车停在垂花门口,董二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一眼看到滴水檐下站了四五个仆妇,其中一个穿着靛青色褙子,神色和善的五旬妇人笑着向她行礼:“二夫人一路辛苦了!” “秋嬷嬷?”董二夫人大吃一惊,几步上前把人扶起来,“您老人家快别多礼了,怎敢劳烦您亲自相迎!” 秋嬷嬷是朝阳公主的贴身侍婢,侍候公主已有三十多年,是公主最信任的人,就是府里的三位爷见了她也要礼遇三分。 没想到竟然会是秋嬷嬷在门口迎接,董二夫人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秋嬷嬷恭敬的笑道:“二夫人这次回娘家为舅爷贺喜,一走就是两个月,公主心中十分挂念,特命老奴来迎一迎……”说着看向她身后。 董临之懒懒散散的从马车上下来,有气无力的喊了声“秋嬷嬷”。 董二夫人看这情况立刻就明白了。 她娘家哥哥娶填房,她本来已经备好了厚礼命人回延庆道喜,谁知公主突然提出让她亲自回去一趟,顺便在母亲膝下尽尽孝,不用急着回来,最后特意吩咐临之护送她。她估计公主这么做是想让儿子暂时离开京城,免得他心里总想着那个李莞,在家里吵闹不休。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对把小儿子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来说也不短了,她肯定是心里十分想念儿子,才会让秋嬷嬷出来迎接…… 想到这儿,董二夫人笑着对秋嬷嬷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快进去吧,免得公主等急了!”说完拉着满脸不情愿的董临之去了朝阳公主起居的明熙堂。 路上穿花径过小桥,不时有丫鬟婆子向他们行礼。 董二夫人用余光瞟了瞟跟在他们身后的秋嬷嬷等人,紧紧的抓着董临之的手臂快走几步,低声道:“等会儿见了娘,你可别给我犯傻啊!说话动点脑子,别娘说一句你回十句,把娘惹火了有你好果子吃!” 董临之压根儿不想理她,手一甩就想走,结果被董二夫人狠狠的掐了一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干嘛呀你!” 敛眉顺目的仆妇们纷纷瞟过来。 董二夫人回头朝秋嬷嬷笑了笑,然后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嘴上却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嚷嚷什么?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闲事?若不是娘吩咐下来,我吃饱了撑的拉着你跑延庆去?你明知道娘不喜欢你跟那个李莞牵扯不清,还三天两头跑去找她,竟然还跟西番的奸细搅和到一块儿了!娘骂你你不但不认错,还口无遮拦的顶撞她!你以为婚姻大事是儿戏?还敢说你要娶李莞?你怎么娶她?私相授受,辱人名节,让她给你做妾?” 董临之被她一通数落说的哑口无言。 她轻哼一声,继续道:“你要是想今后被关在府里,连大门都出不去,就尽管闹,尽管吵!若是还想跟以前一样自由进出,等会儿就老老实实向娘认个错,把娘哄高兴了!” “……知道了。”董临之揉了揉手臂,怏怏道。 董二夫人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一软,她叹了口气,道:“娘向来最疼你,事事都由着你胡闹,可娶妻是大事,不要说娘,你觉得皇上和太后会让你娶一个庶女?”她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明熙堂,劝道,“母子连心,这个时候你不好好的讨好娘,争取她的支持,反而跟娘对着干,你说你傻不傻?” 董临之眼睛一亮,激动的喊了声“二嫂”。 董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他一眼,袖子一甩进了院门。 董临之一改方才的萎靡,笑容满面的跟上去。 :过渡情节不好写啊…… 第77章 违背 从明熙堂出来,董临之意气风发的回了他的华风院。 篱疏见他笑眯眯的躺在醉翁椅上,不由暗暗奇怪。 三爷从延庆回来的路上还闷闷不乐,怎么去了趟明熙堂就笑逐颜开了,难道是公主松口了? 应该不会啊,公主对三爷的婚事早有思量,上面还有太后娘娘把关,肯定会给公子找位名门贵胄的金枝玉叶为妻…… 至于李家大小姐嘛……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公主对三爷是疼到骨子里了,三爷性子又十分倔强,若是他铁了心要娶李家大小姐,公主说不定就答应了…… 想到这儿,篱疏笑着对董临之道:“主子,您出门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不出去转转?” 董临之闻言坐起身,似乎有些心动,但想了想又躺了下去。 他喃喃道:“娘好不容易有点软化的迹象,我暂时还是收敛些……” 篱疏就站在他身边,听了个一清二楚,笑着问:“您若是不想出门,要不要让奴才跑跑腿?” 董临之略一思量,大手一挥:“笔墨伺候!” “哎!”篱疏麻利的磨墨铺纸。 董临之写到一半,苦恼的咬笔杆,道:“你说,我这段时间都没跟她联系,她会不会生气啊?” 篱疏想到他们每次去残荷馆时,李莞爱理不理的的态度,觉得她根本不会在意,说不定心里还偷着乐呢! 他抓了抓头,道:“应、应该不会吧……您好好解释解释,李小姐应该会体谅的!” “没错,莞儿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董临之十分乐观的道,“我又不是故意不跟她联系的!我护送嫂嫂回娘家给舅爷贺喜,这可是正当理由!而且我在延庆的时候也想着她,还给她带了很多特产和玩意儿,她肯定会喜欢的!” 他放下心,洋洋洒洒的写了封三大页纸的信,让篱疏带着信和一匣子小玩意儿去趟残荷馆。 篱疏拿好东西,高高兴兴的出了门,谁知才刚出华风院,就被人“请”去了明熙堂。 明熙堂。 雅致明亮的宴息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朝阳公主靠卧在罗汉床上,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白皙光滑的脸上似笑非笑,手上拎着几页纸正看着。 董二夫人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低着头,手上一张帕子快被她绞成麻花了。 她望了望珠帘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篱疏,不由在心里骂董临之做事不动脑子! 敢情她先前说的那些话他都当成耳旁风了,要不他怎么前脚才答应公主会好好听话,后脚就送信给李莞? 这叫什么?这叫阳奉阴违! 公主性子烈,最厌恶的就是别人两面做派! 董二夫人现在真是后悔不迭,她就不该跟董临之说那些话,完全是弄巧成拙嘛…… 她偷偷抬眼瞄向朝阳公主,公主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让她骤然心跳加速,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 不得不说董临之的信写得很好,完全可以用声情并茂来形容,朝阳公主逐字逐句看得认真,在看到那句“小仙,我在延庆的时候也天天想着你,每看到一处好景致,都期盼能跟你携手同游”时,终于忍不住骂了句“没出息的臭小子”! “秋白!”朝阳公主把信递给秋嬷嬷,“听说前阵子李莞大病了一场,李夫人四处求医问药,既然如此你就找个妥当的人跟篱疏去趟李府,问问李莞的病怎么样了,然后把那匣子东西交给李夫人,至于这封信……直接送到李莞手上!” 董二夫人难以置信的抬起头,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是。”秋嬷嬷接过信,把篱疏带了出去。 朝阳公主喝了口茶,沉声道:“二儿媳妇,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娘,我……” 董二夫人忐忑的揉着帕子,半晌说不出话。 不是她不想解释,而是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她甚至都不知道公主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知道多少,如果公主全都知道了,那她再解释不就成狡辩了? 而且临之那边一有动静,公主立刻就知道了,分明就是不相信他已经放弃李莞了,所有时时刻刻让人盯着华风院。公主的疑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不过最让她担心是公主刚才说的话,匣子交给李夫人,信却直接给李莞?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糊涂了。 朝阳公主把董二夫人的困惑看在眼里,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把匣子给李夫人,把信送给李莞?” 她没有女儿,所以对儿媳妇都像自己的闺女似的,特别是二儿媳妇,嫁进来时年纪还小,性格又十分活泼伶俐,所以她一直疼爱有加。再加上小儿子和二儿媳妇向来合得来,关系就像姐弟一样,小儿子闯祸的时候,二儿媳妇没少替他遮掩,因此她虽然常为小儿子的顽皮烦恼,但看到他们叔嫂相处的这么好,心里更多的还是高兴。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让二儿媳妇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免得她一味帮着小儿子,最后闹出什么荒唐事来,平白让人看笑话。 董二夫人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脸上一红,喏喏的说了声“是”。 朝阳公主就解释道:“临之和李莞来往李家的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我让人把匣子给李夫人,就是要让她对这些事心里有数,免得李家的人以为咱们临之和李莞私相授受,不明不白。李夫人若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临之和李莞乃是云泥之别,绝无可能,那她自会约束李莞的行为,以免别人说闲话。至于李莞,我不管她是什么心理,一个女孩子这么随便的跟人来往,品性可想而知!我就等着看她收到信之后是什么反应!” 董二夫人看着朝阳公主凌厉的目光,不由在心里替李莞捏了把汗。 她还以为公主会因为临之的阳奉阴违大发雷霆,没想到她的心思压根儿就没在这个上面,直接就把矛头指向了李家,指向了李莞……可是据她所知,从一开始就是临之剃头挑子一头热,巴巴的凑上去……公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护短,临之若是犯了错,那也是别人诱导的…… 第78章 随从 李府。 不知不觉就入秋了,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李莞回葵园已有月余,期间只派人回来过两次,一次是送平安信,一次是送李知著的生辰礼物。 这天李夫人正张罗着给李莞送些吃食,前阵子去葵园的人回来说李莞胃口不好,每天只吃得下两餐,荟娘精心做的点心她也提不起兴趣。 这可把李夫人急坏了,生病的人没有胃口怎么行,吃得不好又怎么养身体呢? 她立刻吩咐厨房的姚妈妈,照着李莞的口味做了些开胃的酱菜和零嘴,准备趁着最近凉爽的天送葵园去。 忙活一上午,总算准备的差不多了。 安妈妈正要吩咐人上午膳,丫鬟进来通禀说朝阳公主府来人了。 李夫人眉头一拧:“朝阳公主府的人来干什么?” 李莞和俞奉尧结怨后,李夫人对俞奉尧就有种隐隐的讨厌,而自李莞落水大病之后,这种讨厌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厌恶,连带着对跟俞奉尧关系亲密的董临之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再加上李莞生病后,董临之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甚至没有派人来问候一声,她更加确定俩人是一丘之貉。她不止一次在心里骂自己有眼无珠,竟然以为董临之是个不错的人! 不过,这俩人身份尊贵,不是李府能轻易招惹的,所以她纵使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忍了。 安妈妈见她沉着脸,十分不高兴的样子,知道她心里还记恨着,就道:“既然是打着公主府的名头来的,多半不是董三爷的人,应该是公主派来的,不如先把人叫进来,听听是什么事。” 李夫人也反应过来,以前董临之的人来都是直接上残荷馆,不会找到她这里来。 她脸色微霁,道:“把人带去花厅。” 虽然很不情愿,但李夫人还是快速收拾了一番,笑容满面的去了花厅。 公主府来了两个人,一个姓张的妈妈,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俩人规规矩矩的向李夫人行礼。 李夫人往那小厮脸上一瞟,脸上闪过些许惊讶。 这不是常跟着董临之来李府,叫篱疏的那个小厮嘛! 她跟安妈妈不动声色的换了个眼神,看来今天的事确实有蹊跷。 李夫人笑着问那个婆子:“不知公主让妈妈来所为何事?” 张妈妈的神情客气而疏离:“公主听说贵府大小姐病了,特命奴婢走一趟,看看小姐的病怎么样了,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公主说了,请夫人尽管开口!哦,对了,公主还让奴婢给小姐带了些东西。”说着递上手里的匣子,“这是我们二夫人从延庆带回来的一些特产和小玩意儿,小姐病中难免孤寂,正好能解解闷。” 站在旁边的篱疏听她话里话外把董临之撇了个干净,不禁欲言又止。 李夫人不由觉得奇怪,莞儿生病的事都过了多久了,现在跑来探病?而且无缘无故的,朝阳公主怎么突然关心起莞儿来了? 她看了篱疏一眼,难道是因为董三爷的缘故?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吩咐丫鬟接下东西,道:“小女的病已经好多了,多谢公主的关心。”然后顺势问起了董二夫人回延庆的事和朝阳公主的身体状况。 张妈妈一一作答。 她们说着话,一旁的篱疏却犯难了。 明明是三爷给李小姐带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公主对李小姐的关心,显然是因为公主不想让三爷和李小姐扯上关系。可是公主又说了,信要交到李小姐手上,他要怎么做,才既能把信给李小姐又不让李府的其他人知道呢? 就在这时,张妈妈道:“临走时公主特意嘱咐奴婢,一定要见小姐一面,问候一声,不知道小姐现在方不方便见客?” 张妈妈嘴上问的客气,心里想的却是李莞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能得到公主的青睐是多大的荣耀?她敢肯定李夫人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而篱疏闻言也松了口气,看来张妈妈得了公主的吩咐,早就把事情都打算好了,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只不过三爷给李小姐的信,却是由公主的人送来,不知道李小姐是什么反应…… 俩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小心思,这边李夫人却已笑道:“能得公主如此关心,真是我们家莞儿的福气!不过莞儿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去了别院养病,妈妈这次怕是见不到她了!” “小姐去别院了?”张妈妈满脸惊讶。 李夫人笑着点头,道:“大夫说莞儿需要静养,别院那边儿环境清雅,比府中更适合养病。” “原来是这样……” 这下张妈妈犯难了,公主特别吩咐一定要把信交到李莞手上,没想到她竟然去别院了,那这信…… 而篱疏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三爷和李小姐来往,还一定要把这封信送到李小姐手上,但直觉告诉他,公主这么做肯定大有深意,而且是对三爷和李小姐很不利的那种。现在李小姐不在府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边张妈妈一时想不到主意,打算先回公主府,先把这事告诉公主。 她正要向李夫人辞行,一个丫鬟进来禀道:“顾公子派人来了!” 李夫人眼睛一亮,脸上客套的笑容多了几分温度,立刻道:“快请进来!” 顾公子? 张妈妈眼神一闪,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示意篱疏跟她退到一边,好奇的望向门口。 丫鬟带着个穿着石青色布衣的小子进来,他年纪跟篱疏差不多,中等个子,皮肤白净,面容清秀,举手投足间有种难得的内敛沉稳。 他恭敬的给李夫人行礼:“高奕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李夫人笑道,“我先前还在奇怪,成昱今日怎么没有来教著儿吹埙,没想到你就来了,是不是他临时有事来不了?” “是,公子今早去保定了,所以让小人跑一趟,免得您担心。” “难为他考虑的这么周到。”李夫人显然对顾成昱的态度很满意,笑容从眼底溢出来,“他怎么突然去保定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怎么没有跟着去?下次他如果不能来,随便指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用不着你特意跑一趟!” 不过是个下人,李夫人的态度是不是太和蔼了些? 张妈妈不由瞟向高奕。 :小碗儿生病了,要好好养病,所以最近几章作者都不会让她出场…… 第79章 提醒 高奕微微一笑,恭声道:“不是什么急事。锦乡候爷前阵子结识了几个保定的朋友,一直想去那边看看,正好这几日天气凉爽,就拉我们家公子一道去,路上也有个伴。因是昨晚临时决定的,今早天一亮就启程,所以公子就让我先来跟您说一声,再去追他们。” “原来如此!”李夫人道。 顾成昱和锦乡候一向走得近,临时兴起拉着他出去游玩也是常有的事。 她道:“现在这个时节出门正好,不冷也不热,前阵子秋闱,他也着实辛苦了,正好能放松放松。不知道他这次打算去多久?” “这个倒说不准,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不过肯定会在放榜之前回来。”高奕道,“公子吩咐小人带了一匣里赏的点心,是三少爷最喜欢的裴翠糕,还有一些药材,是给大小姐的。本来这些药材小人应该亲自送去葵园,只是时间紧凑,小人只好带来交给夫人了。” “不碍事,不碍事!”李夫人笑得很开怀,“昨日惟月和王六小姐也让人送东西来了,我正好一并给莞儿送去!” “那就好。如果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告辞了。” 等高奕走了,李夫人才继续跟张妈妈寒暄:“劳烦妈妈久等了。” “夫人客气了。” 此时张妈妈心里满是诧异,没想到李家和顾家走得这么近,从李夫人和高奕的对话中不难听出顾公子是李府的常客。而且听高奕话中的意思,他常去李府的别院送东西,看来顾公子对李莞十分看重。李夫人刚才还提到了惟月和王六小姐,惟月应该是武安伯府的大小姐,所以李莞和范大小姐、王六小姐也十分要好? 没想到李莞一个小小的庶女还挺有本事! 只是不知道顾家对这些事知道多少,顾公子这样亲近李家有没有得到长辈的首肯…… 想到刚才李夫人对高奕的态度,她试探道:“刚才来的是顾家公子顾成昱的随从吧?看他的样子像是读过书?” “妈妈果然好眼光!”李夫人笑着点头,“高奕的父亲是顾阁老身边的幕僚,他从小在顾府长大,书读得好性格又沉稳,顾阁老十分喜欢他,就让他跟在顾公子身边。” 原来不是顾府的家奴……她就说嘛,一般的随从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度!不过,顾公子竟然派这样的人来李府送点心送药材,可见对李家是多么看重了! 张妈妈不由有些心惊。 她再也没有心情在李府逗留,匆匆向李夫人告辞,迫不及待的赶回公主府向朝阳公主禀告在李府的见闻。 李夫人看了看她匆忙的背影,轻哼一声。 “把公主府送来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丫鬟抱来匣子放到桌上,李夫人打开一看,什么薯饼、冬瓜糖、芝麻糕、九连环、绢花、泥人……甚至还有两支飞镖! 什么时候冬瓜糖、芝麻糕这样的东西也成了延庆的特产了?难道董二夫人嫁到京城十几年就连娘家的风土也搞不清楚了?而且她没记错的话,董二夫人的娘家也是书香门第吧,这飞镖又是什么情况? 李夫人嘲讽的笑了笑,要说这些东西是董二夫人从延庆带回来的,她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多半是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董三爷弄来的! 她也不是傻子,朝阳公主让张妈妈带着这些东西,又是那样的说辞,不就是不想让董临之跟莞儿扯上关系嘛! 哼!正好她也不想莞儿再跟董临之来往,朝阳公主这番动作正合她意! 李夫人“啪”的盖上匣子,道:“把顾公子送的东西给我看看!” 安妈妈亲自把东西拿过来。 李夫人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高兴的笑:“都是好东西!” “顾公子送来的药材就是比外面药铺里卖的品相好!”安妈妈附和道。 李夫人笑眯眯的颔首,心情愉快的吩咐人把这些药材和范惟月她们送来的东西一并送去葵园。 刚吩咐下去,眠月进来道:“章太医身边的小童来了!” 又是一个意外来客! 李夫人不由喃喃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凑到一块儿了……”然后吩咐眠月把人带进来。 待小童给她行完礼,李夫人问道:“章太医让你来有什么事?” 小童道看了看屋里的人,欲言又止。 李夫人就道:“都出去吧!” 屋里服侍的人鱼贯而出。 小童这才低声道:“师傅今早进宫为太后娘娘请平安脉,当时皇后娘娘也在,说起常山王爷的婚事,太后娘娘说着说着突然问师傅“李家小姐的病好了没有”,师傅不知太后娘娘是何用意,就说李小姐久病体弱,一时半会儿很难痊愈,就算病好了多半也会留下病根,太后娘娘闻言就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 小童顿了一下,继续道:“师傅让我跟夫人说,小姐的事,您和李大人还是早作打算比较好。” 李夫人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捂住了胸口。 她感觉嗓子有些发干,半晌才道:“你回去告诉章太医,我和我们家老爷多谢他的提醒。” 小童朝她揖了揖,转身走了。 安妈妈进来,见李夫人脸色发白的呆坐着,不由急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李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水,道:“没事……你派人去外院候着,等老爷回来请他立刻回内院,我有急事跟他商量。” “是。”安妈妈应声而去。 等晚上李老爷回来,李夫人拉着他进了寝房,把章太医的那番话说给他听。 她问:“你在礼部,知不知道皇上打算什么时候给常山王指婚?” 李老爷沉吟道:“皇上早几年就想给他指门亲事,只是王爷心性不定,太后娘娘又想让王爷娶位他自己满意的王妃,这件事才一直拖着……如今王爷年纪也不小了,估计太后娘娘也沉不住气了……” 李夫人忍不住湿了眼眶:“太后娘娘难道是打算把我们家莞儿赐给常山王?” :章节名好头疼…… 第80章 打听 李老爷皱眉道:“估计太后是有此意……” 李夫人感觉心里凉飕飕的,她抓住李老爷的手臂,颤声道:“莞儿怎么能嫁给常山王呢?他们可是……咱们得想想办法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不要急!”李老爷想了想,道,“章太医说了莞儿体弱多病,意思就是子嗣上肯定十分艰难……” “子嗣艰难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难道是要让我们莞儿做正妃吗?”李夫人哭着打断他,“多半是侧妃,甚至是侍妾……妾室生不出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然章太医犯得着特意来提醒咱们?太后肯定想着只要常山王喜欢就成,聊胜于无……” 李老爷无言以对。 李夫人忍不住抱怨起来:“这件事都怪常山王!他无缘无故的干嘛要在太后娘娘面前提起莞儿!我们莞儿跟他很熟吗?全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难道就没有一个能让他看上眼的?他怎么就不能遵照皇上和太后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娶个王妃呢?” 李老爷拿帕子给她擦眼泪,道:“好了,别哭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现在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再说,若不是常山王,太后娘娘又怎么会让章太医来给莞儿看病呢?” 李夫人勉强止了泪,道:“那现在怎么办?” 李老爷沉声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给莞儿找门亲事!” 朝阳公主府,明熙堂。 张妈妈仔细的说了去李府的情况,朝阳公主听完后,若有所思的靠在罗汉床上,过了很久才问:“篱疏在哪儿呢?” “正在外面候着。” “把信给他,让他把嘴巴闭紧了。” “您放心,奴婢会好好嘱咐他的。”张妈妈拿着信出去了。 秋嬷嬷轻柔替朝阳公主拿捏肩膀,问道:“您不是想试试李莞吗?何不让人把信送到李家的别院去?” “如果张妈妈今天去李府没有碰上顾成昱的随从,我会这么做的。”朝阳公主道,“顾阁老生了个没用的儿子,对顾成昱这个孙子可谓是苦心教养,寄予厚望……连他都对李莞刮目相看,看来这个李莞有点意思……” 秋嬷嬷听她的语气有点看好戏的样子,不由哭笑不得,道:“您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先担心咱们三爷吗?” 朝阳公主笑了笑,道:“临之性格纯善,容易冲动,我原来是怕他被李莞利用,所以不希望他跟李莞来往,不过既然有顾成昱在前面挡着,应该不用太担心。” “那三爷那边?” “年轻人嘛,想一出是一出,等他过了这个新鲜劲儿,自然就收心了。” 篱疏回到华风院,董临之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莞儿喜不喜欢那些东西?她看完信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篱疏被张妈妈警告了一番,不该不说的是一句也不敢透露,但他看着董临之期待的眼神,不禁有些心虚,垂下眼帘道:“奴才没见着李小姐,李夫人说她搬去别院了。” “去别院了?”董临之惊讶的瞪了瞪眼,随即失望的垮下脸,“她去别院干什么呀?现在都入秋了,她总不会去别院避暑吧!” 篱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听说李小姐前阵子大病了一场,所以搬去别院养病……” “她生病了?!” 董临之“蹭”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急道:“什么时候的事?病得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奴才也不太清楚,不过听李夫人说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在别院静养。”篱疏从袖笼里掏出那封信,“三爷,那匣子东西奴才交给李夫人了,李夫人说她会派人送到别院去,至于这封信,奴才就带回来了。” 董临之随手接过信扔在书案上,骚着头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念叨着:“……竟然搬去别院养病,看来病得不轻。我真是笨,娘让我去延庆的时候我就该犟着不去,那样她生病的时候我就能去陪她了!现在好了,她这么久没去看她,她肯定以为我把她忘了……不对,应该是她把我忘了才对!” 他一巴掌拍在书案上,道:“不行,我得去找她!”说着就朝外跑。 篱疏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人拉住,道:“三爷,您千万不能去!公主会生气的!再说您知道李家的别院在哪儿吗?” 董临之脚步一顿,抬手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对啊,看我这脑子!” 他坐到书案后的椅子上,想了很久,突然眼睛一亮:“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谁啊?篱疏一头雾水。 董临之已经站起来大步朝外走,边走边朗声道:“咱们找人喝酒去!” 满香楼,雅间。 林承允听完董临之的话,道:“你不用去找陈皓然了,这事我知道。之前李莞生病的时候,他曾找过你,但去公主府问了才知道你去延庆了,所以就来找我。” “他找我做什么?” “那时候李莞病得很重,李夫人想请章太医给李莞看病,但当时刘贵妃抱恙,章太医奉旨守在宫里。陈皓然想着你娘是朝阳公主,你又得皇上和太后的宠爱,就想请你想办法让章太医出宫给李莞看病。” 董临之一听就急了,忙道:“那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李家想了什么办法,最后太后娘娘下旨让章太医出宫了。听陈皓然说,李莞本来一直昏迷不醒,但经章太医医治后就清醒了,不过她的病情稍有起色就搬去别院养病了,之后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那就好!”董临之松了口气,然后又皱着眉头念叨,“她何必要急着搬去别院,病还没好就车马劳顿,万一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怎么办?李家的人也是,干嘛非要让她去别院养病,在家养不好吗?我看残荷馆的环境不错啊,又宽敞又安静,挺适合养病的……” 林承允犹豫了一下,道:“听说李莞生病跟申国公有关……” 嗯? 董临之立刻停下唠叨,奇道:“莞儿生病跟我表舅有什么关系?” 第81章 阵法 林承允道:“事情大概发生在你去延庆的两三天后,锦乡候去翠烟湖夜游遇到刺客,金弩营得到消息后赶去救他,碰巧李莞也在湖上游玩,申国公就把她叫去金弩营的船上问话,结果她不小心落水了……” 董临之虽然喜欢李莞,但对他表舅还是很信任的,皱着眉头道:“那也只是意外而已,又不是我表舅把莞儿推下去的!” “你听说把话说我!”林承允道,“当时是晚上,又下着大雨,金弩营的人去叫李莞的时候,李莞问能不能等上岸再说,但申国公偏要让她立刻过去。金弩营的船你也见过,船舷比普通的船高许多,申国公不许李府的丫鬟护卫跟上去,结果李莞只身上船的就落水了。说起来也怪她运气不好,湖里竟然藏着个漏网的刺客,见李莞掉下来就挟持了她,金弩营的人大费周折才把人救起来……”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道:“你想李莞一介弱质女流,哪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回来就病了,听陈皓然说,她整整昏迷了五天,若不是有章太医,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 董临之听到他说李莞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心顿时揪了起来。 他紧紧的攥着拳头,道:“我表舅叫莞儿过去的时候,肯定没想到她会落水,也不知道水里会有漏网的刺客……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林承允看了他一眼,道:“就算申国公不是故意害李莞落水的,但他想为难李莞是显而易见的,否则为何不许李莞的丫鬟护卫跟着她上船?而且李莞不过碰巧在湖上游玩,锦乡候遇到刺客跟她有什么关系,申国公有什么话要问不能上岸再说,偏要让她立刻过去?我看申国公多半还记着从前的纠葛,所以才……” 他话还没说完,董临之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低吼道:“我表舅才不是那种人!你不要乱说话!”然后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林承允傻眼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人……是你问我,我才告诉你的,又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他嘀咕一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想,全京城谁不知道申国公冷酷无情,收拾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栽在他手上的公卿官吏还少了? “吁——” 董临之拉住缰绳停下马,眼前是一条幽深的山道,两旁繁茂的树木遮天蔽日,他问旁边的篱疏:“你确定李家的别院是在这里?” “李家的人是这么说的,沿着镜山右山脚的山道往上,别院就在山顶。” “行,咱们走!”董临之点点头,策马踏上山道,篱疏扬鞭紧随其后。 初秋的深山,宁静无声,狭窄的山道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 他们沿着山道往山顶跑,两刻钟后就到了半山腰,眼前出现两条岔道。 篱疏问:“三爷,咱走哪条?” 董临之想了想,指着右边那条:“走这边,走错大不了就退回来!” 俩人驾马沿着右边的夹道往山上跑。 这条夹道的两边也是茂密的树林,而且弯特别多,走在其中往前看不清前路,回头看不清来路。 过了大概一刻钟,俩人又停了下来,前面又出现了两条岔道。 篱疏看着眼前变得更窄的小道,感觉他们是走错路了,不由道:“三爷,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要不退回去?” 董临之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就是那种直性子,喜欢一条道走到黑,当即大手一挥:“怕什么!你没听说过殊途同归吗?管他哪条路能上山不就行了?” 说罢策马进了左边的小道。 篱疏觉得他的话挺有道理的,赶紧跟了上去。 过一会儿,眼前又是两条岔道。 董临之随便选了一条。 又过了一会儿,又是岔道。 董临之再选。 …… 就这样,他们不停的遇到岔道,董临之不停的选路,不知不觉就……迷路了。 篱疏用马鞭拨开路旁的树枝,道:“三爷,我怎么觉得咱们在兜圈子?” 董临之也发现了,路旁的树上还有他先前打上去的鞭痕。 “什么鬼地方!”他前后左右张望一番,入目全是千篇一律的密林,让人一点头绪都没有,“李家的人怎么想的,跑到这里来建别院!” 他想了想,果断道:“下马!咱们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路!” 篱疏也觉得这种树枝乱横,杂草丛生的小道不适合骑马,闻言立刻翻身下马。 俩人把马拴在树上,继续往前走。 而此刻葵园内,鹤望已经从护卫那里得知董临之主仆俩正在山腰上兜圈子。 “董三爷怎么找这儿来了?”撷芳满脸惊讶。 “先别管他怎么找来的。”寻芳道,看向鹤望,“毕师傅的阵法,常人是肯定走不出来的。您看要不要派人去把董三爷他们引出来,这天都快黑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撷芳立刻道:“别管他们!谁叫他们冒冒失失跑进来的?就让他们在山里困上一夜,正好给董三爷一个教训,免得他缠着我们小姐不放!” 寻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董三爷是来找小姐的,他若是出点什么事,你觉得公主府会善罢甘休?” “没错,寻芳说的有道理。”鹤望道,“让容六跑一趟吧,带董三爷他们下山去。” 容六得令而去,没过多久来回话:“董三爷不肯下山,吵着要见小姐。” 撷芳立刻柳眉一竖:“得寸进尺!” 寻芳看着鹤望:“您看,要不要问问小姐?我觉得小姐似乎不讨厌董三爷。” 鹤望前不久才回来,并不清楚李莞和董临之相熟的过程,闻言奇道:“怎么说?” 寻芳道:“小姐在人前一直都很安静内敛,但和董三爷在一起的时候却特别爱使性子,高兴的时候就笑,生气的时候就摆脸色给他看,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我还没见过小姐这样对待过其他人。虽然俩人每次见面都吵吵闹闹的,但以小姐的个性,她若是真的讨厌董三爷,早让人赶他走了,哪里还会跟他多费口舌,而且……董三爷把小姐亲手做的那个布娃娃拿走了,小姐也没说什么……” 第82章 沉默 鹤望听她这么一说,不由陷入了沉思。 小姐私底下是个很活泼的人,但这段时间却特别沉默寡言,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发呆,常常独自待在湖心亭,一坐就是一下午。小丫鬟们说笑的时候,她也不会想从前一样凑趣,荟娘做了新的点心,她尝一口说声好吃,就再也不碰。书房里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画也很少碰了,偶尔看看书也显得心不在焉的,很久都不翻页…… 有时候她想逗小姐开心,特别说些生意场上的事,小姐也表现的兴趣缺缺,不像以前那样,常常合计着跟这家抢生意,跟那家合作…… “姑娘,你怎么了?”撷芳见鹤望神情恍惚,不由摇了摇她的手臂。 鹤望回过神来,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没事!”寻芳道,“所以,您看,咱们要不要去跟小姐说董三爷来了?” 鹤望想了想,道:“我去问问看吧,说不定小姐愿意见他。” 说完就去了楼上李莞的寝房。 寝房里没有人,她就去了隔间的书房。 宽敞的书房里只有书案上点了盏小灯,李莞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支笔,正盯着灯罩上的剪影出神,连鹤望进来都没察觉。 鹤望走过去,发现书案上铺着画纸,纸上荷花的花瓣还没画完。 她走到窗边拉上窗帘,。 李莞听到声响回过神来,见是鹤望,就提笔蘸了蘸墨,接着画那支荷花。 鹤望走到书案前,取下灯罩,用小银剪剪亮烛光,然后道:“小姐,董三爷来了,跟他的小厮一块儿被困在山腰上,我让容四去带他下山,他不愿意,想见您一面。” 李莞愣了一下,又继续运笔,轻声道:“我不想见他,让容四送他下山吧,他若是吵闹不休,就把他打晕带下去。” 鹤望看着她沉默的侧脸,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李莞描着花瓣道,“没别的事你就下去歇着吧,我画完这幅荷花图就休息。” 鹤望轻声说“好”,退了出去。 最后董临之被容六打晕扛下了山,跟篱疏一起借宿在山下的农家里。 董临之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篱疏正趴在床边睡得香。 日光从窗口透进来,屋内的陈设一清二楚。 这是哪儿? 他茫然的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后颈一阵酸痛,昨天发生的事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好家伙!竟然敢打晕我! 他揉着后颈恨恨的想。 “篱疏,醒醒!”他摇了摇篱疏的肩膀。 篱疏被他一碰立刻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高兴道:“主子,您醒了?” “嗯,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镜山脚下的一家农户,咱们昨晚在这儿借宿。”篱疏道,“那人把您打……打晕以后,就把您送这儿来了……” 说到昨晚的遭遇董临之就生气,怒道:“那你就乖乖的看着他打晕我?” 篱疏哭丧着脸低下头:“我……我又打不过他……” 董临之瞪了他一眼,从床上下来,推开窗往外看。 一道篱笆墙围起来的小院子,院角是一小块菜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翻土。远处晨雾朦胧,镜山若隐若现。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从院子外跑进来,正好看到窗前的董临之。 小男孩扭头喊道:“爷爷,大哥哥醒了!” 专心翻土的老头直起身看过来,皱巴巴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小公子,您醒了?” 董临之从来没跟这样的庄稼人打过交道,再加上他昨晚是横着进来的,不由有些不自在,咳了声,点点头。 老头呵呵一笑,对小男孩道:“虎儿,快把早饭准备好,小公子肯定饿了!” “哎!”虎儿飞快的跑进院子另一边的灶房。 这时篱疏已经打来水请董临之梳洗。 梳洗好,主仆俩人从房间里出来,就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早饭,一篮子馍馍,一碟咸菜,一盆稀粥。 老头热情的招呼他们吃早饭。 若是平常,像这样的食物,俩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董临之自不用说,篱疏从小在公主府长大,虽然不像董临之那样锦衣玉食,但吃穿用度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比的。但是他们从昨天到现在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自然顾不上嫌弃,先填饱肚子要紧! 幸好庄稼人家虽不富裕,但这杂粮馍馍还是管饱的! 吃完早饭,老头到田里干活,虎儿去灶房刷碗,剩下主仆俩坐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篱疏问:“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回京城吗?” 董临之没有说话。 他大老远跑来,连李莞的面都没见着,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可是李莞都让人打晕他了,摆明了是不想见他…… 董临之苦恼的搔了搔头。 篱疏现在也很伤脑筋,三爷出门前跟府里的人说,他约了林公子几人去打猎,可这样的借口太容易戳破了,公主只要派人到林府一问就知道他在说谎。他们越晚回去,就越容易露馅。可是看三爷的样子,他这次不见到李小姐是不会回去的……到时候公主知道真相,三爷挨顿骂是免不了的,至于自己,多半会死的很惨…… 篱疏不由在心里为自己默哀。 虎儿从灶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愁眉苦脸的景象。 他站在灶房门口,不解的看着俩人。 董临之看他歪着脑袋,呆呆的样子,就朝他招招手:“你叫虎儿是吧?过来坐!” 虎儿也不怕生,乖乖的过来坐在董临之身边。 “长得真可爱!”董临之捏捏他的脸,“你们家只有你和你爷爷吗?” 虎儿点点头。 “那你爹娘呢?” “我不知道。”虎儿低下头,“我是爷爷捡回来的……” 董临之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伸手摸了摸虎儿的头。 到了中午,老头收工回来吃午饭。 董临之想了一个上午,决定先在这儿住下了,再想办法见李莞。 :碗儿出场啦,开始走情节啦,感觉写的顺畅多了,果然她是我的灵药啊! 第83章 办法 趁着吃饭的时候,董临之对老头道:“老人家,我们有些事情要办,想在你家借宿两天,你看方便吗?” “小公子太客气了,家里就我和虎儿两个人,那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两位想住的话就随便住!” “那太好了,多谢!” 董临之朝篱疏使了个眼色,篱疏会意的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 董临之把银子放到老头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老头见董临之要给他钱,吓得连连摆手,“不过是住两天,怎么能收您的银子!” “老人家,你就收下吧,我们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董临之一定要他手下,但老头就是坚持不收。 俩人推拉半天,篱疏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凑到董临之耳边悄声道:“咱们可以走的时候把银子放屋里。” 董临之恍然大悟,收起银子对老头道:“那我们就叨扰了!” 虎儿家所在的小村子就在镜山脚下,大约有十来户人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户,虎儿家刚好就在村口。 此时正是傍晚,天边还残留一线余晖。 董临之蹲在院门口,望着镜山的方向,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进李家的别院。 昨天他跟篱疏在山上转悠半天,连别院的影子都没看到。他不信他们真的是迷路了,开玩笑,他从小跟着他表舅去打猎,什么深山老林没钻过?而且就算他们迷路了,顺着一个方向往上总能爬到山顶吧,怎么会不停的兜圈子了?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猫腻……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五六个男人从村口走进来,从虎儿家门前路过。 其中一个人道:“今天大家伙儿辛苦了,老庄头说了,只要咱们好好干,工钱不是问题!所以明早咱们还是卯正在村口集合,一起上葵园!” “行,就这么说定了!” “好,没问题!” “明早见!” 大家七嘴八舌道,然后各自回家。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董临之听了个一清二楚。 葵园? 他心头一动,李家的别院不就叫葵园? “篱疏!篱疏!”他大声喊道。 篱疏正跟虎儿在院儿里打石子,听到董临之喊他,连忙跑过来。 “主子,您叫我?” “李家的别院是不是叫葵园?” “葵园?”篱疏略一想,“好像是叫这个名。您问这个做什么?” 董临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辉,“我想到办法去葵园了!” 天刚灰蒙蒙亮,董临之就起床了。 篱疏看了看他身上破旧的麻布衣,白白胖胖的小脸皱成了包子,“主子,您真要一个人去吗?还是让我跟着您吧!” 董临之瞥了他一眼,“你见谁干活还带小厮的?” “那我也换身行头,跟您一块儿干不就好了!” “不行,两个人去太打眼了,万一被李家的护卫认出来怎么办?您就老实在这里等我回来!” 篱疏还要说什么,董临之已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说了。快,把那锅底灰拿来给我抹上!” 篱疏只好作罢,端起桌上那晚锅底灰,仔细的抹到董临之的脸、脖子和手上。 不一会儿,董临之就变成了一个皮肤略黑,十分精神的农家小伙子。 “俞兄弟,你好了吗?”外面传来一阵喊声。 董临之连忙道:“好了,好了,马上出来!” 他拍拍篱疏的肩膀,“等我回来,不准跟啊!”然后一溜烟跑了。 院门口站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健壮,正是昨天那个在虎儿家门口说话的男人,名叫陈大河,家就在虎儿家旁边。 董临之对他道:“陈大哥,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刚出来!咱们走吧!”男人笑着大方道。 俩人走到村口,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等了。 大家看到董临之都非常惊讶,问陈大河:“大河,这位小兄弟是谁啊?” 陈大河道:“这位小兄弟叫俞东,原本带着家里的小弟到京城投奔亲戚,路过咱们村刚好盘缠用完了,就借宿在虎儿家。他听说咱们要去葵园干活,就想跟着去赚点银子作盘缠。大家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我就做主带上他了,到时候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大家伙儿没意见吧?” “没问题!” “没有!” 陈大河显然在这群人中很有威信,他一开口,其他人都纷纷应和。 董临之冲他们抱了抱拳,“还请各位大哥多多关照!” 一行人就朝镜山走去。 现在天还不是很亮,山里又有树林遮挡,能见度很低,大家走的很慢。 到了半山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提着灯笼站在岔道口。 陈大河低声对董临之道:“这是老庄头,他来接我们上山。” 大家纷纷跟老庄头打招呼,老庄头笑呵呵的一一应了。 他注意到董临之,疑惑道:“这位兄弟是新来的吗?前两天好像没见过。” 陈大河忙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昨天刚来的,我带他来帮把手!” 干活的人都是陈大河在管,老庄头对他还是很信任的,闻言没有再多问,带着他们往山上走。 有老庄头带路,一行人很顺利的到了葵园。 路上,董临之试图把路线记下来,但老庄头带着他们不停绕来绕去,而且周围全是一模一样的山林,最后直接把他绕晕了,等到了葵园门口,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搞清楚是怎么走的。 老庄头带着他们绕过大门,来到西边的一处角门。 进了门,沿着用围帐围起来的抄手游廊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院子,院门上写着“通雅堂”。 老庄头把他们带到通雅堂后就走了,陈大河熟门熟路的带着大家开始干活,他们的任务是翻修通雅堂里的几间屋子。 董临之既然说是来干活的,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做。 他边干活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李莞。 李家的这座别院感觉还挺大的,进来的时候也没能看到周围的环境,万一到时候走错地方,被李家的护卫抓到怎么办? 他现在正跟陈大河几人搬砖,陈大河站在屋顶上,他站在梯子上,下面的人把砖递给他,他再递给陈大河。 他心里想着事,干活就不专心,砖头递上去,陈大河还没接稳,他就放手了,结果砖头直接从上面掉了下来。 “小心!”陈大河惊呼道。 董临之条件反射往后一仰。 砖头是躲开了,他人也从梯子上摔了下了。 第84章 接骨(补8.23的更新) 哎哟喂!疼死小爷了! 董临之躺在地上,欲哭无泪,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俞兄弟,你没事吧?” 其他大惊失色,纷纷围过来。 陈大河从房顶下来,大声道:“快!把他扶起来!” 大家立刻七手八脚的去扶董临之。 “哎哟!哎哟!痛!”董临之毫无形象的大叫。 陈大河赶紧蹲下来,“俞兄弟,你哪儿疼?” “手疼!我的右手臂好像动不了了!” 陈大河伸手摸了摸他的右边的手臂和肩膀,眉头一皱,“好像是骨头错位了!” “啊!这可怎么办?” “快去找个大夫来!” “要不先把俞兄弟抬下山去吧!” 大家七嘴八舌道。 他们在这边炸开了锅,不一会儿就有个护卫跑进来问怎么回事。 众人散开,陈大河走出来道:“我们这个小兄弟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现在已经动不了了,还请府上帮忙借我们一个担架,我们好把他抬下山去看大夫!” 护卫听了面色一肃,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的目光往董临之脸上一转,突然定住了,难以置信的走过去一看,失声喊道:“三爷?怎么是您?” 董临之正自顾自的闭着眼睛,被这声“三爷”吓得眼睛一睁。 看清来人后,他俊脸一红:“容、容二,是你啊……”显然是觉得自己这副摸样被认出来很丢人。 容二、容四、容六是残荷馆的护卫,董临之常往残荷馆跑,自然跟他们很熟。 容二神色严肃,道:“您稍等,我马上去叫人!”然后急匆匆跑了。 “哎,你等一下……”董临之想把人叫住,可惜一眨眼的功夫,容二就不见了。 他不由用健全的左手捂住脸,容二知道了,那容四、容六也会知道,以他们的性格,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莞儿…… 天呐,这回丢脸丢大了! 这状况转变的太快,陈大河等人不由面面相觑。 葵园的护卫怎么会认识俞兄弟?还叫他什么“三爷”?而且俞兄弟刚才还扯着嗓子喊痛,怎么现在却满脸羞愧? 鹤望一走进停香小筑,就听见屋子里传来董临之凄惨的尖叫。 她问停香小筑的丫鬟:“这是怎么了?” 丫鬟道:“大夫要给董三爷接骨,但人家一碰他,他就叫个不停,弄得大夫都不好下手了……” 鹤望挑挑眉,抬脚进了屋。 背着药箱的老大夫摇着头从里屋出来,容二尴尬的在一旁赔笑脸:“刘大夫,您先别走啊,这骨头都还没接上呢,您再看看……” 刘大夫气得翘胡子,大声道:“这样的病人我可没法看!老头我医术不佳,是那乡野间的江湖郎中,碰不得这位公子的金贵之身!哼!告辞!” 刘大夫气呼呼的走了。 容二头疼的抓了抓脑袋,一回事看到站在落地柱旁的鹤望。 “姑娘,您来了!”他忙道,“刚才我……那个……没看到您来,您别见怪啊!” “没事。”鹤望淡淡一笑,“大夫怎么走了?” 容二苦着脸,朝里屋看了眼,轻声道:“刚才刘大夫要给董三爷接骨,可能动作大了点,董三爷卯着劲儿喊疼,大呼小叫的,刘大夫性格比较直,就说了他两句……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话,但董三爷偏偏就不高兴了,说人家刘大夫是江湖郎中,是庸医,懂了点儿皮毛就出来骗钱……然后,您也看见了,刘大夫就被气走了。” “哎哟喂!你轻点儿啊!”正说着,屋里就传来董临之的咋呼声。 容二递给鹤望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鹤望早就对董临之十分好奇了,立刻道:“我进去看看。” 容二闻言上前挑起门帘:“您请。” 听到他的声音,屋里的动静一停,原本吊着手臂靠在床上的董临之,立即直起身,满眼期待的望向门口。 鹤望缓步走进去。 董临之往她脸上一扫,满脸失望的靠回去。 屋里立着的两个丫鬟恭敬的蹲身行礼。 董临之见状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两眼,道:“你谁啊?” 容二连忙介绍道:“三爷,这位是鹤望姑娘。” 鹤望姑娘?丫鬟? 董临之纳闷的皱起眉,莞儿身边的丫鬟他都认识,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他打量鹤望的时候,鹤望也在打量他。 皱巴巴的粗布衣裳,上面还破了几个洞,右手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吊在胸前,脸上不知道抹了什么,黑乎乎的,若不是他身上那种纨绔子弟的嚣张劲儿和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扔大街上就是一无家可归的乞丐…… 董临之见鹤望面色平淡的站在那儿,却有种威严的气质,眼神一扫,屋里服侍的人,包括容二在内,都默默的低下头。 看来是个地位很高的丫鬟……既然他在残荷馆没见过,难道是葵园这边的管事妈妈? 念头转过,董临之不由抬了抬下巴,哼,没道理他还会被一个下人唬住! “你叫鹤望?”他斜睨着她,“你家小姐呢?她怎么没来?” 鹤望对他趾高气昂的态度毫不在意,清声道:“小姐最近不喜欢出来走动,听说您受了伤,特意吩咐我来看看。” 董临之不高兴了:“我伤得这么严重,她都不来看我……” “您的伤很严重吗?”鹤望满脸惊讶,“我看您把大夫骂走了,还以为您只是受了点轻伤呢!” “我……”董临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鹤望嘴角一勾,随即佯怒道:“容二,你们怎么照顾三爷的?怎么还不帮三爷把骨头接好?” 容二忐忑道:“刚才的刘大夫想帮三爷接骨,三爷觉得他医术不佳,伤口疼得厉害,所以不愿意让刘大夫医治……” “原来是这样!”鹤望轻轻一笑,和煦道,“伤筋动骨哪有不痛的,但再痛也得把骨头接上,不然伤口怎么能长好呢?” 她高声道:“容六你也进来!” 站在门外的容六应声进来,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鹤望看了董临之一眼,道:“我对医术略通一二,以前也跟着师傅学过治疗跌打损伤,既然大夫走了,那就让我来给三爷接骨吧!” 随即不容置喙道:“容二容六,你们俩在旁边协助我,免得我下手的时候,三爷乱动碰到自个儿的伤口!” “是!”俩人眼睛一亮,大声应道。 董临之脸色大变,慌乱道:“你、你们想干嘛?” :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晚一点哦! 第85章 守望 鹤望挽着袖子靠近床边,柔声道:“三爷,您放心,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董临之眼睛一瞪:“你要给我接骨?开什么玩笑?”他不由自主的往床里面缩,左手挥舞着抗拒鹤望的接近,“你走开!我不要你给我接骨!我要大夫!你们给我找个大夫来!” “刚才刘大夫不是来过了吗?他可是附近唯一的大夫了!您把人轰走了,我们上哪儿再给您找一个?”鹤望道,看向容二俩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俩人笑着对视一眼,走到床边。 容二拉住董临之的左手,不让他往里缩,然后扣住他的肩膀,容四踢鞋跳上床,一把抱住董临之的双腿,把人死死的压在床上。 董临之被这阵势吓得鬼哭狼嚎:“大胆!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朝阳公主府的三爷,太后最喜欢的外孙,你们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三爷,您冷静一下,我们只是想帮您接骨而已。”鹤望柔声道,“我都还没动手,您就叫得这么大声了,等我动手的时候可怎么办?” 啊? 董临之一听这话,更害怕了,愣了愣,嚎得比刚才更大声:“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莞儿你快来啊!你的丫鬟和护卫好可怕!” 鹤望就在他恐惧的眼神中,走过去。 她走得很慢,边走边揉捏着手指。 董临之感觉自己就像只待宰的羔羊,屠夫正磨刀嚯嚯向他走来。 “啊——” 在鹤望的手碰到他的一刹那,董临之忍不住闭上眼睛放声尖叫。 鹤望先欣赏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然后手上一推一顶,麻利的把那两根错开的骨头接好了。 容二、容四松开手,退到鹤望身后。 董临之正闭着眼等着预想中的剧痛,悲伤的无法自持,突然感觉身上一轻,束缚他的那两双手拿开了。 咦? 他抬起眼皮一瞅,只见鹤望三人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什么情况? 董临之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难以置信道:“我的手……接好了?”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脸上还有点惊魂未定的表情,平白显出几分单纯可爱。 鹤望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知道小姐为什么会喜欢这个董三爷了。 篱疏一见到董临之,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主子,您怎么变成这样了?您手怎么吊起来了?难道是骨头断了?”他小心翼翼的托着董临之的右手,哭得凄凄惨惨,好像受伤的人是他。 “闭嘴!”董临之瞪了他一眼,“我叫你来可不是想听你哭的!赶紧给我准备热水,我要先洗个澡,身上脏死了!” “好,我这就去!”篱疏抽抽噎噎的跑出去,请停香小筑的丫鬟帮忙准备热水。 董临之的右手不能沾水,折腾半天才洗完澡。 丫鬟体贴的为董临之准备好衣物,篱疏动作小心的给他换上。 “主子,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咱们都出来好几天了,林公子那边也瞒不了多久,要是让公主知道了……” “没事,大不了回去挨顿骂,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篱疏认命的叹了口气。 收拾好后,董临之就坐到窗前的太师椅上,期盼的盯着通往停香小筑的抄手游廊。 可惜直到吃晚膳的时候,除了几个丫鬟,根本没有人过来。 篱疏把晚膳摆到董临之面前,道:“主子,您先吃点东西吧!听说您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正经吃过饭呢!” 董临之心心念念的等着李莞来看他,根本没心情吃饭。 篱疏劝了半天,他才心不在焉的吃了半碗饭。 丫鬟来撤碗碟时,他道:“小丫头,你去通禀一声,我想见见你们家小姐!” 丫鬟应下,一刻钟以后来回话:“小姐说,她正病着,就不跟您见面了,免得把病气传给您。您安心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安排人送您回京。” 董临之听得直皱眉,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莞儿可能会狠狠的骂他一通,或者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他,无论如何,他从来没想过莞儿会这么客气……这种客套的话会是莞儿说的? “这些话,是你们家小姐亲口说的?” “是啊,鹤望姑娘亲自带我去见小姐,我刚刚说的都是小姐的原话。” 董临之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晚上,董临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想着李莞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窗户开着,他盯着天上的明月看了半晌,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 篱疏正抱着被子,躺在软榻上睡得香。 董临之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夜晚的葵园格外安静,他从停香小筑出来,就着明亮的月光,沿着抄手游廊,经过通雅堂和绣景轩,来到内园的垂花门前。 雕着精致图案的垂花门紧紧的闭合着,高高的围墙不只阻断了他的脚步,还挡住了他的目光。 他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然后原路返回。 路过通雅堂的时候,董临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走到通雅堂门口,伸手一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因为最近在翻修的缘故,通雅堂里一个人也没有,院子里满是成堆的砖石。 董临之在院子里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架梯子。 他用一只手艰难的把梯子搬到房檐前,靠上去,然后一步一步笨拙的爬上了屋顶。 夜已深,李莞的寝房还亮着灯。 鹤望知道她又失眠了,无能为力的守在门外。 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从角落里闪出来,附到她耳边低语。 “真的?”她的声音难掩惊讶。 “是,他已经在屋顶上待了一个时辰了。” 鹤望垂首考虑半晌,道:“我去看看。” 她的脚程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通雅堂外。 她站在抄手游廊的柱子旁,抬头朝屋顶上看。 一个白色的人影盘腿坐在拆了一半的屋顶上,右手吊在胸前,正痴痴的望着东北方向,秋夜的凉风吹过,他瑟瑟的抱住了肩膀。 鹤望心里突然涌起万般滋味。 东北方向,是明苑的方向。 :虽然过了零点,但我还是更新了! 第86章 条件 昨天还是晴天,今日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董临之吃过早膳,无精打采的抱着头躺在醉翁椅上。 这是他住进停香小筑的第四天,还是没能和莞儿见上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莞儿就是不愿意见他。刚开始还说让人送他回去,后来可能是看他铁了心赖着不走,索性不管他,他爱住就住。 董临之翻了个身侧躺着,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两天有好几次他试图偷偷溜进内园去,每次刚摸到垂花门外,护卫就神出鬼没的跳出来拦住他,客客气气的请他回停香小筑。 防他跟防贼似的…… 董临之很不服气的想,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一起耗着吧,看谁先受不了! 篱疏兴冲冲的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拎着个竹篮。 “主子,您看!”他把篮子里的东西亮给董临之瞧,“没想到后山有这么多的野果子,酸酸甜甜的,汁儿特别多,可好吃了!您要不要尝尝看?” 自从董临之决定暂时不回去以后,篱疏也不再纠结,反正回去受罚是跑不了的,想也没用。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爱操心的性格,转眼就把这些烦心事抛到脑后,开开心心的跟着董临之住下。他年纪小,嘴巴又甜,一来二去就跟厨房的大娘打得火热,每天都能弄到些新鲜的吃食、 董临之抬起眼皮子瞟了眼,兴趣缺缺的“哦”了一声。 他最近都是这种状态,篱疏没在意,高高兴兴的跑去洗果子。 红彤彤的果子装在青花瓷的海碗里,看得人直流口水。 篱疏端着碗,蹦蹦跳跳的从后院出来,一不留神就被抄手游廊的台阶绊了一脚,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碗摔地上。幸好他反应快,及时稳住了身形,不过碗里的果子荡出来好几个,在地上骨碌骨碌的滚老远。 这些果子可都是他亲手摘的,掉一个都心疼的不行,见状连忙小跑着俯身去捡。 一双白色的绣花鞋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篱疏抬起头,见一个眼生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 女子笑着开口:“你是篱疏吧?三爷在吗?” 她穿一身碧色,发髻上插了支莲花头玉簪,气质沉静素雅。 “在、在的……”篱疏被她明亮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突然感觉有些局促,“三爷在里面……你、你找三爷有事?” 女子点点头:“我叫鹤望,麻烦你进去通禀一声。” “……你……你等一下!”篱疏磕磕巴巴道,转身跑了。 鹤望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没一会儿,篱疏来请鹤望进去。 董临之躺在醉翁椅上,眼神惫懒的看着鹤望,有气无力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在见到莞儿之前,我绝不会走的……” 鹤望看了他一眼,扭头对篱疏道:“篱疏,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跟三爷说。” “哦、哦……好啊……”篱疏瞟了瞟董临之,见他没说话,就乖乖退了出去。 鹤望坐到桌前的圆凳上,用一种十分平淡的语气道:“三爷,我明跟你说吧,小姐是绝不会见你的。你可能觉得,只要你赖在这里不走,小姐没办法总会见你,不过你可能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你觉得小姐为什么不想见你?” “不就是因为我这两三个月都没有来找她,连她生病也没有来探望嘛。”董临之道,“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被我娘指使着送二嫂回延庆了,根本就不知道她生病的事!而且我一回来就跑来找她了啊!” “你知道小姐生病的事,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生病吗?” 董临之神情微怔,道:“我知道……她去游湖的时候不小心溺水了……” 鹤望嘲讽的笑了笑,道:“小姐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护卫,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落水?不小心?你觉得可能吗?” “你想说什么?”董临之沉下脸。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清楚。” “你别跟我打哑谜!我知道你想说我表舅的事!你们这些人也太可笑了,我表舅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故意害莞儿落水?他虽然行事狠厉了些,但绝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他跟莞儿之间的过节完全就是误会,而且他答应过我不会为难莞儿的!” “三爷,你不必这么激动,事实如何,不是我们能争辩出结果的。”鹤望依然神色如常,“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董临之的胸口起起伏伏,半晌才平静下来,粗声粗气的问:“什么事?” “小姐不想见你,不过我可以偷偷带你去看她。” “真的?”董临之一扫刚才的愤慨,两眼放光。 “是。”鹤望盯着他,表情严肃,“不过你要答应我,决不会让小姐知道你去看过她,而且看到人以后,你必须马上离开葵园,在小姐松口之前,都不会再来打扰她。只要你答应这两点,我马上就带你去看小姐。” 只能偷偷看一眼,看过之后就得走,而且不能再来…… 这代价也太高了,董临之犹豫了。 鹤望轻飘飘道:“三爷,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小姐绝不可能答应见你的……” 要不要答应呢?要不要答应呢…… 董临之垂着眼挣扎半晌,终于咬牙答应了:“行,我答应你!” 反正先见到人再说,至于以后,莞儿总不会一辈子待在葵园吧?她总会回京城的,到时候他再去找她,也不算违约。 “好,那我现在就带你进内园,小姐刚好正在湖心亭。” “等一下!”董临之跳起来,“让我收拾收拾!” 他已经三天没洗过澡了,至少要重新束发更衣吧! 他伸着脖子想喊篱疏进来,鹤望抢先道:“不用这么麻烦,反正小姐也看不到。你再耽误一下,说不定她都回房了。” 董临之嘴巴都张开了,闻言一撇嘴,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我竟然忘了设定时发布,被自己蠢哭……这段时间在外面到处跑,码字不方便,所以更新可能没办法特别准时,请大家见谅!拜谢! 第87章 偷看 葵园的内园除了明苑,没有别的院子,空余地方全部挖成了一个人工湖。 第一次来的人都会感到无比惊讶,在这山顶上竟然有个这么大的湖。这湖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镜山没有这个条件,只能是人工挖出来的,这得耗费多少功夫? 此时正是秋天,湖中的荷花都已衰败,青黄交接,在漫天雨丝中徒添了几分萧瑟。 鹤望带着董临之正趴在绣景轩的屋檐上往内园里看,院角的一棵大槐树的枝叶伸过来,刚好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小姐就在那边的亭子里。” 董临之顺着鹤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湖心有个小小的三角亭,李莞正侧对着他们趴在美人靠上,盯着湖中的残荷发呆。 董临之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就再也移不开。 这个位置离湖心亭还是有段距离,但因为角度的原因,亭中的情景一清二楚,他甚至能看见李莞眨眼。 “她瘦了……”董临之喃喃道。 鹤望看了他一眼:“生病了自然会清减些。” 话音刚落,只见李莞突然捂着嘴咳起来,虽然声音听不太清,但从她起伏的动作中不难想象那种撕心裂肺的程度。 董临之猛地一起身,满眼焦急的望着她,动作太大,甚至蹬掉了房上的几片瓦。 “你干什么?!”鹤望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把人拉下来趴好,“这里虽然离得远,但你这么个大活人,还怕小姐看不见?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董临之在她严厉的目光中撇过了脸,道:“我……我一时没控制住……”他的脸上仍满是担忧,“莞儿咳得好厉害,好像很难受……” “小姐身边有撷芳她们侍候,你急什么?”鹤望松开手,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你担心小姐,但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如果小姐发现你在这里,肯定立刻让人轰你出去。” 董临之没有说话,他知道鹤望说的没错,以莞儿的性格,绝对能干出这种事。 他老老实实的趴好,没再乱动。 亭子里,寻芳轻轻的抚着李莞的脊背,帮她顺气,撷芳拿了件披风来给她披上。 李莞咳了一阵,终于缓过来,寻芳倒了杯茶给她漱口。 她转过脸,朝寻芳说了句什么。 董临之这才看清楚了她的正面。 只见她脸色苍白无光泽,颧骨微突,脸颊凹陷,端着茶盅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从衣袖里露出来的一小节手腕瘦削如骨。一句话说完,她又咳了几声,眉头微蹙,尽显羸弱之姿。 撷芳弯下腰,急切的说着什么,像是在劝她。 李莞漠然的转过脸。 撷芳仍不死心,寻芳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 撷芳看了看李莞的背影,侧过脸擦了擦眼角。 董临之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道:“莞儿她……怎么会……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李莞是伶俐的,狡黠的,任性的,大胆的……每当她睁着眼睛瞪他,或是朝他笑的时候,他都像是在那灵动的眼神中找到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李莞回变成这个样子,孱弱的,冷漠的,灰败的…… 鹤望看着他震惊的神色,轻声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姐还在病中自然……” “不可能!”董临之一口打断她,“就算生病的人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你实话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鹤望静静的凝视着董临之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此刻满是愤怒和心疼。 她沉默良久,才道:“我们家小姐的身世,你应该听说过吧?” 董临之不知道她突然提这个干嘛,顿了一下,道:“知道,她是养女……三岁的时候被遗弃在路边,被李夫人抱回李府收养的。” “没错,小姐她是夫人抱回来的。”鹤望转头望向李莞,“但是你有一点说错了,小姐不是被遗弃的……她只是没有家了。” “没有家?什么意思?”董临之不懂。 “我们家小姐……是真正的名门之后!”鹤望垂着眼,声音轻却字字清晰,“可惜命运弄人,朝夕间就家破人亡,只剩下她一个人……小姐的生母与夫人原是旧识,临终前将小姐托付给她。夫人为了让小姐平安长大,才对外宣称是路边抱来的养女。” 名门之后?家破人亡? 董临之作为长公主的儿子,对这种大家族的荣辱兴衰还是很敏感的,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吃惊之余,又有些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总觉得李夫人对莞儿有些过度溺爱,完全不像对待养女,简直比对亲生的女儿还要宠爱。 不说别的,就看残荷馆和葵园的这架势,普通的大家闺秀拍马也赶不上! 不过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董临之也就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多想。 不管李莞是什么出身,她都是他的小仙! “所以……这跟莞儿的病有什么关系?” “小姐的生母在临终前留给她一块木牌,那是小姐的生父年轻时送给妻子的信物,小姐对这块木牌爱若珍宝,一直佩戴在身上。但前段时间,那块木牌遗失了。” “掉了?什么时候的事?掉哪儿了?” 这么重要这么有意义的东西,掉了多可惜,董临之心想。 鹤望抬起头,道:“翠烟湖。” 翠烟湖? 董临之一下反应过来。 “难……难道是……那天?” “没错。”鹤望道,“那天晚上湖里有个漏网的刺客,小姐落水后迟迟没有被救上船,结果被刺客拖进了水里,她不识水性,可能是挣扎的时候不慎遗失了木牌。” “怎么会呢?船上的人为什么不立刻救她上来?” 鹤望淡淡道:“因为小姐身边的人都不会泅水。” “他们不会泅水,不是还有锦乡候和金弩营的人——”董临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鹤望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不……”董临之突然感觉眼睛涩涩的,喉咙像是被擒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由自主的抠住手下的瓦片,默默的垂下眼帘。 大槐树的阴影里,静静的响起他的喃语:“不会的……不可能……我表舅不是那种人……他不是那种人……” :终于有网了! 第88章 闲聊 皇宫,慈宁宫。 太后正满眼疼惜的看着董临之吊着的右手,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护卫是干什么吃的?一点都不尽心!” 董临之用左手捏起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压根就没带护卫,所以这事跟他们尽不尽心没关系。您别担心了,太医已经帮我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好好养着就行了。” “你呀,你呀,就是这么任性!”太后一边指使人给他倒茶,一边道,“狩猎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不带护卫呢?你这次是从马上摔下去,下次要是遇上什么才狼虎豹怎么办?不要光顾着高兴,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是是是,您说得对!下次我会注意的!” 太后一听就知道他在敷衍她,立刻佯装着板起脸:“浑小子,又在这儿骗我,你每次都这么说,有哪次是说到做到的?” 董临之闻言放下茶盅,依到太后身边撒娇道:“我哪敢骗您啊!再说以您的火眼金睛,有什么事能骗过您老人家的法眼?就是借给我三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您面前耍小心思啊!” 他笑着那张人见人爱的俊脸,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说得太后不由自主的笑起来,无奈又宠溺的敲了他一下:“就知道拿好听话哄我这个老太婆!” “什么老太婆!您哪里显老了?就您这皮肤,这身段,让那不知情的人见了肯定以为您是宫里的某位宠妃呢!” 他这话说得不伦不类,偏生语气又特别真诚,再配上满脸认真的表情,愣是把太后逗乐了,“哎哟”一声笑得合不拢嘴。 一时间,气氛大好。 内侍进来禀告说,刘贵妃来给太后请安。 “快让她进来!”太后道,“她身子才刚好些,外面风大,可别受了凉!” 董临之整了整衣襟,回到位置上坐好。 穿着鹅黄色宫装的美貌女子由贴身宫女扶着,婷婷袅袅的走进来,轻声细语的给太后请安。 董临之站起来,说了句“贵妃娘娘金安”。 刘贵妃回以浅笑。 太后指了指下首的太师椅,“赐座!” 刘贵妃动作优雅的坐下,抬头笑道:“臣妾身体抱恙,有些日子没来慈宁宫了,今日难得天放晴了,特地来给您请安,还望您不要计较臣妾失礼。” 太后笑着点头,看她的目光很温和:“哀家知道,你有这个孝心就行了,不用拘这些虚礼。” 刘贵妃轻声应“是”,然后转过脸看向董临之,面带担忧道:“临之,你的手怎么了?” 董临之很不耐烦跟别人解释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但贵妃问话,他又不得不回答,只好简明扼要道:“前两天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手臂受了点小伤,不过没什么大碍,多谢娘娘关心!” 刘贵妃入宫多年,早已学会不追根究底,闻言笑着嘱咐了几句,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就不再多问。 她对太后笑道:“臣妾方才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问安,得知皇后娘娘去了乾清宫,说是礼部拟好了二皇子妃人选的名单,皇上特意请皇后娘娘过去商议。臣妾久居深宫,不常见到几位皇子公主,感觉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也是要成亲的人了!” “是啊!”太后也露出颇为感叹的神情,“前阵子皇后说起这事,我才意识到敏浩今年也有十六了,是该议亲了。他是兄妹里的头一个,这亲事可马虎不得!” “有您和皇上,还有皇后娘娘在,一定能为二皇子挑一个德貌出众的大家闺秀为妃!” 当今皇上共有十位皇子,十三位公主,其中大皇子和九皇子都不幸夭折了。二皇子的生母是贤妃,贤妃出身平平,才貌在一众宫妃中也十分普通,并不是很受宠,再加上二皇子自身资质一般,所以他并没有因是长子而受到重视。 刘贵妃这么说不过是在场面话,二皇子妃多半不会是大家族里真正出众的闺秀。 太后显然也清楚这点,闻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内侍又进来禀告道:“皇后娘娘来了!” 身材娇小的皇后笑容明快的走进来,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候的宫女。 董临之和刘贵妃忙起身行礼。 皇后亲自扶住刘贵妃,柔声道:“你身子弱,不必多礼。”然后笑着对董临之道,“你也快坐下吧,小心手上的伤,可别磕着碰着!” 太后见状就露出愉悦的笑容,道:“你不是在皇帝那儿吗?怎么过来了?事情都商量好了?” “母后!”皇后朝太后盈盈一福,坐到她对面,笑道:“儿臣本来在和皇上商议二皇子的婚事,说到一半,申国公来了,所以我就来您这儿坐坐!” “凝策来了?他可有阵子没进宫了!” “您放心,等会儿他从皇上那儿出来,一准来给您问安!” 太后笑着颔首,问起了二皇子的亲事,皇后就把礼部拟的名单拿给她看。 宫女递上玳瑁眼镜,太后戴上看起来,皇后在一旁细细的说给她听,刘贵妃不时插上一句。 自从听到俞奉尧等会儿要来给太后问安,董临之就有些坐立不安。 过了会儿,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挡,董临之瞅准机会告退。 太后诧异道:“不是说用过晚膳再出宫吗?这天还早着呢!” 皇后道:“你是不是无聊?要不去找长宁玩儿?她正跟七皇子几个在跑马场骑马。” “不是不是!”董临之连忙摇头,“我突然想起跟承允他们约好喝茶,时辰快到了!” “这样啊……”太后有些失望。 皇后暗暗朝董临之使眼色,道:“你很久没进宫了,还是用过晚膳再走吧!派人去跟林公子他们说一声,改天再约他们喝茶!” 董临之只好道:“那我让篱疏跑一趟。您刚刚说六公主他们在跑马场?那我去找他们玩儿会儿好了!” “去吧去吧!”太后又高兴起来,“到时候叫长宁他们一道来我宫里用晚膳!” 董临之朗声应“是”,一溜烟跑了。 刚出慈宁宫,就听见有小太监细声细气的声音,“奴才给国公爷请安!” 第89章 表现 董临之暗道一声不好,急急忙忙躲在树后往前看,只见通往慈宁宫的鹅卵石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穿玄色深衣的男人,不正是俞奉尧! 他心里装着事,正别扭着,实在不想面对俞奉尧,于是当机立断,掉头就跑,打算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去跑马场。 哪知道刚转身,就走过来两个宫女,他都来不及示意俩人不要出声,她们就已娇声道:“给三爷请安!” 声音不大不小,三十步以内绝对听得见。 我晕! 董临之叫苦不迭,条件反射的转身去看俞奉尧,刚好跟他对上眼! 俞奉尧望着他,脸上有几分疑惑。 既然都暴露了,也不好一声不吭的跑掉,董临之别开眼,硬着头皮道:“表、表舅……真巧啊……” “你刚从慈宁宫出来吗?怎么站在这儿?”俞奉尧边说边朝这边走。 “没事……我玩儿呢!你来给太后问安的吧?皇后娘娘也在呢!你快进去吧!”董临之不由自主往后退,“那啥……我跟六公主她们约了骑马呢……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俞奉尧说话,头也不回的跑了。 俞奉尧脚步一顿,满头雾水的愣在原地,半晌才嘀咕道:“这小子,搞什么鬼!” 他回想了一下,最近他们也没怎么见面,他也没训过人啊,怎么见着他就跑呢? 俞奉尧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缓步走进慈宁宫。 俞奉尧在慈宁宫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起身告退,太后知道他事务繁忙,也没留他,让人好生送他出去。 刘贵妃看了看他身姿挺拔的背影,回头对太后笑道:“大半年不见,申国公还是这么沉稳!” “他一直就是这样,沉默寡言的,没什么话说!”太后笑了笑,语气十分亲近。 皇后就道:“可要是像临之那样整日上天入地的闹,您就该头疼了!” 太后噗嗤一笑:“有道理!” 刘贵妃闻言立刻附和道:“申国公掌管着金弩营和银扇卫,自然不能像咱们一样说说笑笑,否则还有什么威严可言,还怎么震慑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呢?” “你说的是。”太后的表情十分愉悦。 刘贵妃定下心,话锋一转:“说起来申国公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怎么还没定亲呢?” “唉……”太后叹了口气,“老申国公在时候原本要给他定亲,谁知道夫人突然病逝了,这事就搁置下来。后来皇上派他去辽东整顿矿业,拖了两年,好不容易等他回京,老申国公又去了,议亲的事又压下不提。如今他管着金弩营和银扇卫的事务,整日东奔西跑,少有闲暇的时候,更没有心思想这些儿女私情。哀家有心帮他留意,又怕找不到他中意的人……那孩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就算为了哀家那可怜的妹妹,哀家也不能委屈了他……” 刘贵妃听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太后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刘贵妃笑道:“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前段时间康乐伯夫人进宫问安,说起娘家的小妹,闺名叫玉菡,今年也有十七了,家里人张罗着给她定亲,看来看去也个满意的,不是样貌不佳,就是才疏学浅……说起来那小姑娘臣妾也见过,模样好不说,琴棋书画都略通,的确十分出众!” 太后疑惑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会意,朝刘贵妃笑道:“夫人的娘家可是延庆戴氏?” “正是。”刘贵妃笑着点头,“戴氏共有三房,玉菡在姐妹中排名第五,虽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却是三房的长女。” 皇后满意的笑了笑,对太后道:“戴氏和陈氏均为延庆的大家族,世代相传的书香门第,戴五小姐既然出身这样的家族,想来品行才学都是上乘!” 陈氏就是董二夫人的娘家。 “皇后娘娘谬赞了!”刘贵妃谦虚道。 太后听着不由心动,不动声色的看向皇后。 皇后立刻提议道:“母后,您的寿辰不是快到了,何不让康乐伯夫人带着戴五小姐进宫来坐坐?” 太后顺势答道:“这主意不错!”说着看向刘贵妃,“你觉得呢?” 刘贵妃按捺住心里的狂喜,谦逊道:“玉菡能得到您的垂青,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臣妾回去就让人去一趟伯府,把这件事告诉刘夫人,请她派人接玉菡上京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月,太后的寿辰如期到来。 照着往年的惯例,内务府安排广音社进宫唱戏,戏台依然搭在秾香馆。 其实宫里不是没有戏台,只是太后喜欢秾香馆的环境,虽然是秋天但仍一派花团锦簇的热烈景象。 太后靠在宝座上,皇后坐在她的左手边,刘贵妃坐在她的右手边,其他宫妃和命妇按品阶依次就坐。 康乐伯夫人像往年一样和朝阳公主,以及皇后的母亲康宁伯夫人坐在一起,不同的是这次她身边多了个花骨朵般的小姑娘。 康宁伯夫人露出个了然的笑,问道:“这个小姑娘以前似乎没见过?” “这是我娘家的小妹,在家中排行第五。”康乐伯夫人恭声道,她和康宁伯夫人虽然同为伯夫人,但康宁伯夫人却是长辈。 “小妹!”她示意戴玉菡出来行礼。 戴玉菡从康乐伯夫人身后走出来,稳稳当当的行礼,声音恭顺舒缓,“小女见过夫人,见过长公主!” 朝阳公主显然也知道了其中的内情,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鹅蛋脸,白皮肤,脂粉未施,发髻上只插了朵珍珠珠花,穿着藕荷色的小袄和白色的裙子,打扮的十分素雅,脸颊由于紧张带上了淡淡的红晕,但举手投足间还是有种书香世家的从容优雅。 朝阳公主和康宁伯夫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康宁伯夫人拉起戴玉菡的手,笑着问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以前有没有来过京城,打算在京城住多久,等等。 戴玉菡面带羞涩,但还是大大方方的答话。 一番话问完,她的位置就从康乐伯夫人身后移到了康宁伯夫人身边。 :有bug还请大伙儿指出谢谢! 第90章 巧合 晚宴过后,众人移步到殿外观赏烟火。 康宁伯夫人慈爱的对戴玉菡道:“你就跟着我吧!” 戴玉菡看了康乐伯夫人一眼,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就恭顺道:“是,玉菡扶着您!” 康宁伯夫人就由她虚扶着随众人往外走。 殿外已经安排好座位,太后、皇后等人已经坐好,高品阶的宫妃和命妇也依次落座,至于其他普通嫔妃和低品阶的命妇只能站着。 康宁伯夫人坐到了皇后的下首,戴玉菡安静的立在她身后。 “母后,她是谁?”依偎在皇后身边的六公主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戴玉菡。 皇后看向康宁伯夫人,后者笑着道:“公主,这是康乐伯夫人的娘家小妹,闺蜜叫玉菡。玉菡,来见过皇后娘娘和六公主!” 戴玉菡站出来行礼,皇后趁机仔细打量她,然后微微颔首。 六公主眼睛一转,跑到太后身边献宝似的道:“皇祖母,康宁伯夫人今天带了个漂亮的小姐姐进宫!” “哦?”太后露出个很感兴趣的笑容,奇道:“能让我们长宁看上眼,可见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叫过来哀家瞧瞧!” 现在烟火还没放起来,俩人的对话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康宁伯夫人拍拍戴玉菡的手,“快去!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戴玉菡浅笑着点头,缓步走到太后面前,提着裙子跪下去,清声道:“小女戴玉菡,给太后娘娘请安!” “把头抬起来让哀家瞧瞧!” 戴玉菡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脏一瞬间狂跳不止,她竭力保持住脸上的微笑,慢慢抬起头。 太后脸上挂着宽和雍容的笑,落在戴玉菡脸上的目光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一瞬间让戴玉菡感觉无比漫长。 半晌后,太后轻轻一笑,宠溺的捏了捏六公主的小脸,“数你眼尖!” 六公主靠在太后怀里得意的笑。 “退下吧!”太后淡淡道。 “是。”戴玉菡松了口气,低眉顺目的回到康宁伯夫人身后。 康宁伯夫人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句“好丫头!” 戴玉菡抿嘴一笑,知道自己这算是过关了。 她心下大定,这才发现背心里全是冷汗。 五光十色的烟火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尽情绽放,绚烂而夺目。 戴玉菡立在康宁伯夫人身后,抬脸望着天上,璀璨的灯火映在她明亮的双眸中,显现出一种迷离的光泽。 她的身后是华丽的宫殿,眼前是热烈的烟火,周围或站或坐的是整个大康最尊贵的女人们。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那些女人身上,她们穿着花纹繁复的华裳,戴着精致昂贵的首饰,身边围绕着成群的奴仆,语笑晏晏,觥筹交错…… 戴玉菡的嘴角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不久之后,她也将成为她们中的一个。 筵席散场,众人冒着寒风出宫,各自爬上马车四散回府。 一辆普通的黑漆平头马车不声不响的驶离了纷攘的车流。 车夫恭声道:“侯爷,咱是回府还是?” 戈羿挑起车帘往外看了看,沉默了一下,道:“去醉红楼!” “是。” 车夫应下,驾着车向京城最负盛名的勾栏院驶去。 寂静的夜里,只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戈羿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心里却想着事。 他最近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俞奉尧的人暗地里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做起事来很不方便,偏偏李莞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让人送去的信都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他想找个帮手都无处可寻……局势不等人,他若是还不能想到办法和他留在西番的人联系上,指不定哪天就被他那个好哥哥算计了…… 车速突然慢下来,然后停了下来,外面响起陌生的声音,“打扰一下,您刚才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十六七岁的姑娘?”这是车夫的声音,“好像没见过,没太注意。” “打扰了!” 马车继续往前走,车窗上映过几个人影,戈羿把车帘拨开一个缝往后看,只见五六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正沿街走过。 可能是哪家跑了个小丫鬟吧,他想。 刚要收回手,街边小巷子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小心翼翼的朝那些人相反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回头看。 巧合之中,戈羿与她四目相对。 她愣了愣,扭头藏进了巷子里的阴影中。 今晚月光很好,戈羿清楚的看见了她的脸。 “拐进左边的小巷子!”他立刻低声吩咐车夫。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依他所言。 巷子里两边高高的墙挡住了月光,车夫缓缓停下马车。 戈羿拉开车帘,对着阴影轻声道:“我知道你在那儿,出来吧,我没有恶意。” 四周沉默片刻,然后一个身影怯怯的从阴影里挪出来。 “王六小姐,真的是你?”戈羿的声音里满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王曼卿不知所措的站着,衣裙上满是污渍,发髻也散开了,显得十分狼狈。 她难堪的低着头,没有回答。 远处传来喧哗声,王曼卿立刻惊慌的抬头四顾,惨白的小脸上满是恐惧。 戈羿见状皱起眉头。 喧哗声越来越近,王曼卿终于忍不住泪眼朦胧的望向戈羿,颤声道:“帮帮我……” 戈羿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他在犹豫。 作为荣宁侯府的六小姐,王曼卿没有理由会在夜里流落街头,就算她是遇到什么不测,见到他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大声呼救吗?为什么还会躲? 最大的可能就是,找她的那些人是荣宁侯府的人,她害怕他会把她交出去。 为什么她会害怕被自己家里的人找到呢? 戈羿想不明白。 他的沉默让王曼卿更加不安,她伸手捂住嘴,眼泪顺着脸颊指缝流下来。 “求求你,求求你,帮我……” 戈羿的目光不由落到她的手腕上,上面有一圈明显的淤痕,像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阿啸,扶她上车!” 车夫跳下去,放好脚凳,“王六小姐,请!” 王曼卿手脚发抖的爬上车,差点就滑了下去,幸亏戈羿眼明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他把人扶进车厢坐好,沉声道:“立刻回府!” 马车“嘚嘚”的跑起来,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第91章 血誓 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 这个冬天,京城发生了三件让人议论不休的事。 一是年近二十五却一直没有成亲以铁血手腕著称的申国公要定亲了,未婚妻是某世家的千金小姐。 二是荣宁侯府的太夫人,病逝了。 三是荣宁侯想把他的亲侄女,也就是荣宁侯府的六小姐,嫁入江南巨贾金家,但王六小姐宁死不从,自奔入锦乡候府为妾。 冬日天冷,人们最喜欢凑到一起喝酒暖身,顺便说说最近的逸闻趣事,而达官贵人的各种秘辛是他们的最爱。 所以这些事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的人多了,有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也被传的有模有样。 比如申国公是怎样跟那位小姐巧遇于御花园,俩人是怎样一见钟情,申国公是怎样求太后下旨赐婚……再比如关于王太君的死,有人说是病逝,有人说她是被荣宁侯气死的,还有人说她是被王六小姐气死的…… 总之,众说纷纭,京城的百姓们总算不用担心这个冬天太过无趣。 王太君出殡那天,荣宁侯府大门尽开,长长的丧仪队伍在一片丧乐和哭喊声中走出来,白色的纸钱如雪花般纷纷扬扬。 在路人的围观中,蜿蜒如长龙的丧仪缓缓进入了东大街。 一个身着素缟的女人静静的站在路中央,街道两边的路人指着她窃窃私语。 “这不会是王家的六小姐吧?” “肯定就是她啊!不然还有谁会站在这里?她明显是在等王太君的丧仪!” “呸!真是不要脸!我看王太君就是被她气死的!正经的侯府小姐竟然跑去给人家做妾,啧啧啧……” “不是说王太君是被荣宁侯气死的吗?听说是因为荣宁侯要把王六小姐下嫁金家!” “金家?四大巨贾之一的金家?” “可不是嘛!” “嘁!这嫁人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金家再不济也是名震大康的富贾,她就算真不愿意嫁也不用奔去给锦乡候作妾啊!这不是自甘下贱是什么?” “是啊!看不出来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脸皮竟然这么厚,啧啧啧……” …… 王曼卿一动不动的站着,对这些或同情或谩骂的言语充耳不闻,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她的头顶肩头,她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丝,整个人仿佛已经与百白茫茫的天地混为一体。 王太君的丧仪终于走过来了。 队伍前引路的人发现了王曼卿,队伍远远的停了下来。 穿着孝服的荣宁侯走出来,他面带戚容,脸色阴沉的盯着王曼卿。 “不知羞耻的不肖女!你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王曼卿的目光在王太君的棺木上流连片刻,然后冷漠的落到荣宁侯身上,她只看了他一眼,立刻就嫌恶的别开了,仿佛看到了什么让她恶心的东西。 这种彻底蔑视的态度,让荣宁侯怒火中烧,他指着王曼卿就要骂出声,旁边凑过来一个人在他耳边低语道:“侯爷息怒,大庭广众之下可不能发火,有份。六小姐既然出现了,何不把她带回府,千万不能让她在这里闹起来,否则咱们荣宁侯府就真成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一席话说得荣宁侯脑子一清,是啊,他怎么昏了头,怎么能让满大街的人看他们王家的笑话呢? 他立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高声道:“曼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就算你对伯父安排的婚事不满意,你也不用作践自己啊!锦乡候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不清不白的住到他府里去呢!伯父不能眼看着你毁了自己!来人啊,带六小姐回府!” “是!”他身后的护卫立刻朝王曼卿跑来。 “谁敢碰我!”王曼卿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柄铮亮的匕首,举在手里狠狠的挥了两下。 护卫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荣宁侯。 荣宁侯脸色铁青,怒喝道:“今天可是老太君出殡的日子,难道你还想在她老人家的棺椁前动刀不成?不肖女!容不得你在此撒野!”他大声呵斥那几个护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带回府去!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王曼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神情变得讽刺起来,她仰起脸笑出声,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王曼卿,五岁丧父!”她流着泪大声道,“爹爹临终前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曼卿,不要怕,爹不在了,你还有娘,还有祖母和叔父,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二叔父以后会成为荣宁侯,他不会让你因为没有爹而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他会保护你!” “二、叔、父!”她一字一字喊道,“你还记得你跪在我爹的床前,答应过他什么吗?” 荣宁侯脸色大变。 “呵,你肯定早忘光了,你怎么可能还记得……可是我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王曼卿死死的盯着他,眼里是刻骨铭心的痛,“你跪在我爹的床前,握着他的手说,哥,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照顾好嫂嫂和曼卿,曼卿就是我的亲女儿,我会替你看着她长大,然后给她找一个好丈夫,风风光光的出嫁!” “可是结果呢?”她嘶吼出声,一双眼睛变得赤红,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露,“你这样对我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爹找你算账吗!?” “够了!”荣宁侯粗暴的打断她,“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他气急败坏的吼道,“我没有拿刀逼你嫁人!也没有逼你奔去给人当小妾!是你自己不知廉耻,自甘下贱,能怪谁?” 他指尖发颤的指着王曼卿:“把她给我抓起来!堵住她的嘴!我王家没有这种不要脸的女儿!” 他在那儿气得跳脚,护卫们却犹豫了。 王曼卿刚才那番话杀伤力太大,而荣宁侯的反应十分可疑,现在街道两旁的路人都满脸怀疑的对他们指指点点。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原本举着匕首一直没有动静的王曼卿突然轻轻一笑,“我不要脸……我不要脸?”她抬着下巴,咬牙切齿道,“我宁愿给锦乡候作妾,也不要做你王家人!我恶心!” 她朝王太君的棺椁跪了下去,大声喊道:“祖母,曼卿不孝,辜负了您这些年的养育!” 说完一丝不苟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伸手握住了刀刃,用力一划。 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涌出来,滴落到雪地上,浸染出鲜红的颜色。 骤然安静的街道上响起她决绝的声音:“我王曼卿在此发下血誓,从今以后,与荣宁侯府恩断义绝!” 沙哑而掷地有声的誓言回响在整条大街上,她毫不犹豫的扔下染血的匕首,转身离开,坚定的步伐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她的手还在流血,可是她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只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荣宁侯像是被人在脸上打了一巴掌,胸口剧烈起伏,他红着眼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护卫们吼道:“你们一个个是瞎了还是聋了?还不快给我抓住她!” 护卫们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朝王曼卿跑去。 “不能让他们过去!” 围观的人群众突然响起一声暴喝,有人跑出来挡在路中央,然后两旁的路人像被惊醒了一般,纷纷涌过来,把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大胆!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闪开!” 护卫们大惊失色的呵斥道。 可惜他们声音完全淹没在众人嘈杂的嚷嚷声中。 刚才还秩序井然的大街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荣宁侯眼看着王曼卿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离东大街不远的一家酒楼的楼上包厢里,戈羿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喝着茶。 窗外是漫天飞雪,王曼卿单薄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渐行渐远。 “王六小姐这么一闹,她的名声可全毁了……”吕啸站在戈羿身后低声道,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戈羿不置可否的喝着茶,轻声问道:“信送到了吗?” 吕啸忙敛了神情,恭声道:“您放心,已经送去葵园了。” “收了吗?” “我一说是有关王六小姐的事,容六就毫不犹豫的收下了。看来,李莞确实很在意王六小姐。” 戈羿满意的笑了笑,吩咐道:“派人跟着王曼卿,别让她寻了短见,不然这棋可就没法下了。” “……是。” 第92章 散步 临近除夕,整个京城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息。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阖家团圆的日子。 锦乡候府的花园里,王曼卿坐在抄手游廊上,怔怔的看着天上的飞雪。 这是王太君出殡后的第三天。 自从那天她昏倒在路边,被锦乡候府的护卫找到送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她不知道该去哪儿。 从她一个月前逃出荣宁侯府开始,她就没有家了。 从今往后,我就只剩自己了……她出神的想。 “怎么坐在这儿?不冷吗?”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 王曼卿一惊,一边伸手抹掉脸上不知何时流出来的泪水,一边回过头。 穿着蓝紫色锦袍,金冠束发的戈羿站在游廊的台阶下看着她,玉雕般脸庞在红灯笼朦胧的灯光下更显俊美。 “侯爷,您回来了?”她道。 “你哭了?”戈羿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 “没有,没有!”王曼卿连连摇头,“我没有哭,可能是坐太久了风吹的……” “是吗……”戈羿怀疑的看着她。 王曼卿别开脸,转移话题道:“今天宫里这么早就散了吗?我还以为您会很晚才回来……” 新晋的美人为皇上诞下了一位公主,宫里摆宴庆贺,戈羿一早就进宫赴宴去了。 他认真的看了王曼卿两眼,才笑道:“皇上毕竟是上了年纪,有些不胜酒力,大家就提前散了。” “这样啊……” 戈羿一边伸手拂去她肩头的雪花一边柔声问道:“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不会啊……”王曼卿被他那双幽深的桃花眼注视着,不自在的垂下眼睑。 “呵呵……”戈羿意味深长的轻笑出声。 王曼卿更加不知所措了。 戈羿看着她脸上惊惶如小鹿的神情,低声道:“外面很热闹,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要!”王曼卿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说完后又发觉自己的声音太生硬,喏喏的解释道,“我不想出门,外面太冷了,而且雪下得好大……” 戈羿知道她有心结,害怕外面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屏东角那边有灯会,特别漂亮!”他柔声劝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跟别人接触,但也不能天天闷在家里啊。咱们出去走走,就我们两个人去,不带护卫和丫鬟。灯会上人那么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怎么样,就当是陪我?”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曼卿觉得自己如果再推辞,未免太不知好歹了,只好点头。 屏东角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因为灯会的缘故,到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如天上的繁星遗落人间。 雪下得小了些,王曼卿和戈羿并肩漫步在翠烟湖畔,结了冰的湖面上有人在嬉冰,欢快的笑声远远的传过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戈羿临出门前特意换了身白色的道袍,束发的金冠也换成了玉簪,少了几分华贵,多了几分高雅。 俩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大多时候只有戈羿一个人在说话。 “真美啊!” 俩人走到一座栈桥上,戈羿望着远处灿烂的灯火不由感叹。 “是啊,真美……”王曼卿呢喃道。 她想到上次和李莞来这边,俩人趁午休的时候偷偷溜出来逛街,买东西的时候还遇上恶霸,被人追着满大街的跑…… 不过半年的时间,当时大家的音容相貌仿佛还在眼前,而她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想什么呢?”戈羿倚在桥栏上问她,慵懒的身姿硬是在大冬天也呈现出一种风流倜傥的味道。 “没什么。”王曼卿轻轻摇头,却忍不住叹息。 “那些不好的事就不要想了,今晚这么好的景色,开心点,嗯?”戈羿温柔的注视着她,牵起了她的手。 王曼卿被他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的抽回手,道:“你、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以前跟莞儿一起来屏东角玩儿……我没有不开心……” “李小姐?”戈羿眼神微动,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王曼卿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反应不高兴,不由松了口气,笑道:“是啊,我以前跟莞儿来这里玩过一次。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在满香楼,当时顾公子和李小姐也在。” “嗯。”王曼卿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衷心的笑容,“那天我跟莞儿到怡畅园里的浮香栈钓鱼,午休的时候趁丫鬟不注意,我拉着她……” 她仔细的把那天发生的事讲给戈羿听。 “哈哈哈——”听到她们被那群恶霸追的满街跑的时候,戈羿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要不是遇上顾公子帮你们解了围,难道你们还打算一直跑下去?” 王曼卿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不由弯起了眼睛,“当时只想着不能吃闷亏,没有考虑这么多,反正大庭广众之下,那些人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最多也就是损失点儿银子!”她说着,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再说了,不是还有秋后算账这个说法嘛!” “没错,是这个理!”戈羿赞同的点头。 他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去满香楼坐坐吧,说起来那里也算我们结缘的地方!” “这……” “你放心。”戈羿知道她的顾虑,“我们要间包厢,不会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的。” “……好吧。” 俩人混在拥挤的人潮中,迈着悠然的步伐朝满香楼走去。 越朝满香楼的方向走人越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成群结队的从他们身边走过,洒下一路欢愉的笑声。 王曼卿跟在戈羿身侧,不由自主的垂着头,生怕有人认出她。 “别担心,有我在呢。”戈羿侧过脸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凉的柔荑。 他温柔的看着她,眼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他的手心十分温暖,那热度仿佛传遍了她的全身。 王曼卿眼眶一热,感觉自己冰冷的心裂开了一条缝隙,有丝丝暖意流了进去。 “……嗯。”她含着泪,鼻音浓重的应了一声。 戈羿宽慰的捏了捏她的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看,这个灯做得挺别致的,你喜不喜欢?”他指着路边摊上的一盏兔子灯问她。 那盏兔子灯是用白纱绷的,眼睛画得活灵活现,兔子耳朵和尾巴也做得很精致。 “真漂亮!”王曼卿伸手摸了摸,发现尾巴上的毛竟然是真的。 戈羿看了她一眼,笑着掏出锭碎银子,“老板,这个灯我们要了!” 王曼卿张口想推辞,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段时间麻烦他的事也不少了,不过是个灯笼,现在拒绝的话不显得矫情? 她笑着从老板手里接过那盏兔子灯。 “听说这次的灯会会一直持续到元宵节,到时候我们再出来好好逛逛,我买更好看的灯笼给你!”戈羿拉着她边走边说。 王曼卿偏过头看了看他,垂下眼抿着嘴笑起来。 不知不觉满香楼就到了。 为了应景,满香楼外面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外墙上还有副对联。 “绿酒添香甲子岁,飞雪献瑞兆丰年。”戈羿照着念出来,问王曼卿,“觉得此联如何?” 王曼卿撇了撇嘴,直言道:“俗。”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戈羿低低的笑了几声,“不过商家嘛,求个喜庆罢了……” “侯爷?” 正当他们对这副对联品头论足,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子迟疑的喊声。 侯爷?是在叫他? 戈羿不禁回头往身后看。 第93章 粉墨 五六个年轻的少男少女站在离他们三四步远的地方,喊人的是其中一个穿蓝色直裾的少年。 戈羿一眼就认出了他,康乐伯世子刘景。 至于其他人,他快速扫了一眼,忠国公世子冯庭方,朝阳公主的小儿子董临之,武安伯范家的大少爷,梁王郡主司空淳安,哦,还有顾成昱,另外两个女孩子他倒不认识。 刘景热情的走上前来,笑道:“侯爷,真巧,您也来满香楼——” 他的声音突然一哑。 他们一群人都沉默了,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戈羿身边背对着众人的女人身上。 近来京城里最著名的新闻,莫过于荣宁侯府的家丑,更别说三天前东大街那场震惊四方的好戏。 眼下那场戏的主角就站在他们眼前。 刘景等人都注意到了戈羿和王曼卿牵着的手,以及掉在王曼卿脚边的那盏兔子灯。 显然,他们刚刚才逛了灯会,正打算到满香楼里坐坐。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戈羿察觉到王曼卿的身体变得很僵硬,她完全是呆滞在原地,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挣开他的手。 唉,看来今晚又前功尽弃了,先前的好气氛都白费了……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正打算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街边走过来一个穿宝蓝色深衣的男人。 “表舅,你来啦!”董临之眼尖的首先看到他。 “怎么都站在门口?不进去吗?”俞奉尧似乎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脸上有些许惊讶。 他扫了扫眼前这群人,看到锦乡候时淡淡的点头,“锦乡候,你也在。” 戈羿笑了笑,一副“是啊,我也在”的表情。 刘景等人对俞奉尧的出现十分意外,规规矩矩的向他行礼,场面顿时严肃起来,不过正好掩盖了方才的尴尬。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俞奉尧的目光从王曼卿身上扫过,然后道:“雪下大了,都进去坐吧。” 众人正要随他步入满香楼,风中突然飘来一阵银铃声,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自觉的让到路边,一辆马车轧着雪朝这边驶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辆马车上。 那是一辆双驾的马车,两匹马高大健壮,浓密的鬃毛泛着乌油油的光泽,一看就是上品的良马。车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厢顶四周垂着暗红色的流苏,如水波般随车晃动,车前挂着一块刻着荷花图案的木牌,木牌下吊着个琉璃做成的风铃,正随风摇着悦耳的铃声。 董临之眼睛一亮,喜出望外的笑起来,脚下一动就要迎上去。 但他的余光扫到一旁的俞奉尧,面色微僵,最后还是没有动。 除了他,其他人都好奇的望过去。 身手矫健的车夫利落的跳下车,放好脚凳,然后躬身道:“小姐,满香楼到了。” 车厢门一开,穿着桃红色小袄的俏丽丫鬟笑容可掬的下了车,然后撩着门帘子脆生生道:“小姐,下车吧,婢子扶着您!” 披着玄色狐皮斗篷的女子弯着腰从车厢里走出来,伸手搭住丫鬟的手臂下了车。 丫鬟伸手替她理了理斗篷,笑道:“小姐,这里好热闹,好多灯笼啊!刚才咱们应该下车走走才是!” “大冬天的,冷得要死,有什么好走的。”声音出奇的冷淡,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丫鬟丝毫没被她的语气影响,笑盈盈的说了声“是”。 女子扭头张望,精致的面孔掩在兜帽里,皮肤白的没有血色,唇色也很淡,唯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透亮冷清。 已经有好几个人认出了她,露出讶然的神色。 她的眼神径直他们身上越过,落在戈羿身边的那个背影上,然后那双淡漠的眼眸中突然闪烁起欢快的光芒,犹如天边的星辰。 “曼卿!” 她展颜一笑,轻唤一声,提着裙子跑过去,狐皮斗篷长长的后摆从雪地上拖过。 王曼卿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难以置信的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定睛细看就被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扑了个措手不及。 来人带着熟悉的体息紧紧的抱着她,脑袋依恋的靠在她的肩头。 王曼卿慢慢的抬起手回抱住她。 莞、莞儿? 她嘴角微翕,那两个字却有如千斤重般压在她的心头,难以言语。 李莞静静的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手,然后取下兜帽,露出明快的笑脸。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冻傻了?”她伸手在王曼卿眼前晃了晃。 “噗——”王曼卿本来还有点热泪盈眶,一听她这话立刻破泣为笑,“你才冻傻了呢!” 李莞见她终于笑了,心头一松。 她笑着拉起王曼卿的双手,随即眉头一皱,“还说不是冻傻了,你看你的手,这么凉!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她的手很凉吗? 被李莞一提,王曼卿才感觉都风中的阵阵寒意,刚才那种局面她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 李莞搓着她的手,凶巴巴的对戈羿道:“侯爷,你就不能带曼卿进去等吗?外面这么冷,你怎么能让她在这儿吹风呢?” 戈羿闻言一怔,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讪讪的笑了笑,“很冷吗?我觉得还好……” 接收到李莞不悦的眼神,他乖乖的闭上了嘴。 李莞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到王曼卿肩上,仔细的替她系带子,纤瘦的手腕从镶着雪白貂毛的衣袖里露出来。 “还是你自己披着吧!”王曼卿道,“你身体向来不好,前阵子又大病了一场,更不能吹风!” “没事儿,我车上还有件披风,等会儿让撷芳去拿就行了!这个斗篷你披着!” 王曼卿闻言朝站在李莞身后的撷芳笑了笑:“撷芳也回来了!” “六小姐!”撷芳笑盈盈的给她行礼。 他们几人在这边谈笑风生,刘景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都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侯爷,原来您和王六小姐是在等李小姐啊!”刘景硬着头皮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戈羿笑眯眯的点头。 李莞像是现在才注意到旁边还立着群大活人,转过身来一个一个打招呼,态度不咸不淡的,只在看向顾成昱时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与刚才的活泼截然相反。 但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她身上却没有任何违和感。 刘景见气氛又尴尬起来,连忙出来打圆场,“哈哈哈,今天真是巧,大伙儿都聚到一起了!咱们快进去吧,别杵在门口了,免得挡了人家老板的生意!” 说着他朝俞奉尧和戈羿笑道:“国公爷,侯爷,您二位先请!” 那俩人对视一眼,从善如流的率先走了进去。 大家跟着俩人结伴而入,只有董临之闷闷不乐的落在后面。 “哼,又无视我……” 第94章 心思 满香楼的掌柜老早就看到这群活祖宗,但见他们只是站在门口说话,就有些拿不准他们是不是要进来,抓耳挠腮的纠结着要不要出去招呼一声。 现在见他们一个不落的进来了,不由喜出望外,热情十足的迎上来行礼问好,然后把人带到了楼上最大最精致的包厢。 铺着暗红地毯的包厢被一扇六折雕花镂空屏风隔成内外两间,掌柜估摸着他们只是来喝茶闲聊,就直接带他们进了内间。 俞奉尧和戈羿坐了东面的两张太师椅,其他人按亲疏坐了下首的位置。 董临之坐在李莞的斜对面,十分不悦的看着坐在她身边的顾成昱,嘴里念念有词,连俞奉尧喊他都没听到。 坐在他下首的冯庭方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声的提醒道:“临之,国公爷叫你呢!” 董临之猛然回过神来,大为尴尬的看向俞奉尧,“表、表舅,你叫我啊?” “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呢?”俞奉尧纳闷道。 “没有啊!”董临之矢口否认,“我……我刚刚在品茶!”他端起茶盅,“这满香楼的茶还真不错!” 有吗? 所有人都怀疑的看着他,满香楼的茶虽然是好茶,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什么好茶没喝过…… 董临之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太牵强,掩饰性咳了一声,囧然垂下头。 俞奉尧见状就不在理会他,一心一意的跟戈羿寒暄起来。 他们俩在那边说话,其他人不好随意插嘴,只能装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刘景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来满香楼是他提议的,本来是想找个机会让大家熟悉熟悉,联络一下感情,谁知道会遇上锦乡候和王六小姐,更没想到平常跟他们毫无交集的申国公也来了。 他想了想,低声对司空淳安道:“郡主,要不咱们去外面大堂坐坐?这边说书的讲得还不错!” 司空淳安虽然觉得这么枯坐着听那两人说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十分无趣,但对刘景的提议也不太感兴趣,那些说书的要么是科举上不行的酸秀才,要么是道听途说的市井小民,他们说的书能好听到哪儿去…… 她本想跟刘景说不必了,但眼神一瞟,见顾成昱含笑看着李莞,她突然就改了主意。 “好啊,那咱们就去外面吧!”她对刘景道,“你问问看,还有谁想一块儿出去的!” 刘景一直注意着她,当然没有漏掉她看向顾成昱的目光,立刻就福至心灵的懂了她的心思。 司空淳安回京城也快四个月了,他哥哥梁王世子早在万寿节过后的第三天就启程回了封地,而她则留下来为太后祝寿。太后寿诞后,天冷下来,太后怜惜她赶路辛苦,就留她在宫里过年,等来年开春再回封地。 这段时间以来,刘景带着司空淳安在京城四处游玩,难免会碰上其他世族子弟。司空淳安身份高贵,长得也漂亮,才学见识更是普通女子望尘莫及的,因此大家都对她笑言笑语,小意奉承,就连一向眼光颇高的冯庭方也不例外。唯有顾成昱,一直不冷不热的,反而显得特别…… 刘景想到这儿,趁着俞奉尧俩人说话的空挡,笑着对众人道:“既然国公爷和侯爷有事相谈,不如咱们去外面坐坐吧!” “好啊好啊!”首先附和他的是董临之,这家伙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李莞说上话,可在这包厢里,当着大家和他表舅的面,他哪有机会跟李莞搭腔? 刘景的话无疑是正中他意,出了这闷不透风的包厢,他还愁找不着机会凑到李莞跟前? 董临之应下了,刘景先前问司空淳安的话大家也听见了,现下就纷纷应和。 刘景问顾成昱:“成昱,你去吗?” 顾成昱看向李莞。 李莞看向王曼卿,她觉得曼卿应该不想跟这些人出去凑热闹,顺便被他们当笑话看。 王曼卿确实不想去,但她又不好明说,只好看向戈羿。 戈羿的眼神在李莞身上转了圈,然后他笑着对王曼卿道:“我跟国公爷说说话,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跟李小姐他们出去玩会儿?” 王曼卿一听这话,以为他跟俞奉尧有重要的事要谈,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刘景略显意外,他以为王曼卿肯定不好意思和他们处一块儿,会待在锦乡候身边,而李莞既然是来找她的,自然也会留在包厢里,他再说动顾成昱跟他们一起出去,那他就能制造机会让司空淳安和顾成昱说说话……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也不可能强迫王曼卿留在包厢里,只能出去后见机行事了。 念头闪过,刘景高声把他的小厮喊进来,让他去找掌柜安排座位。 满香楼的大堂南面搭了个台子,穿着青色布衣的书生正在说书。 东面二楼的看台上摆着三张小圆桌,李莞挽着王曼卿的胳膊坐了左边的那张桌子,顾成昱是跟他们一起出来的,正要坐到李莞身边,旁边突然蹿过来个人,一屁股占了那张凳子。 除了董临之还有谁? 顾成昱盯着董临之的头顶怔了怔,笑着坐到王曼卿身边。 已经落座的刘景等人不由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李莞不动声色的横了董临之一眼,扭过头和王曼卿说话。 董临之现在已经习惯了她摆脸色,老神在在的坐着,笑眯眯的喝茶。 虽然说是出来听说书的,但众人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这上面,而是边喝茶边闲聊。 王曼卿和李莞说着话,感觉旁边的刘景、司空淳安等人不停的往这边看,眼神里还带着探寻。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对李莞道:“我想去透透气,这里面太闷了。” 李莞见她脸色黯淡,知道她是在这里坐着不自在,立刻道:“我陪你!” 俩人站起来。 董临之急忙抬头,“去哪儿?我也要去!” 李莞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茅房,你去吗?” 额…… 董临之尴尬的笑了笑,没作声。 李莞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拉着王曼卿走了。 俩人下了楼,王曼卿问李莞:“你想去茅房吗?” 李莞微愣,道:“没有啊!” 她刚才是拿话堵董临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王曼卿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心不在焉的问:“那咱们去哪儿?” 李莞看着她脸上的茫然,心里泛起铺天盖地的心疼。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曼卿这么个活泼敏慧的人就…… 她怜惜的抚了抚王曼卿的头发,吩咐撷芳:“去把斗篷拿来,咱们去街上逛逛!” “逛街?”王曼卿有些犹豫,她只是想透透气,“刘世子他们还在上面呢,咱们要是离开太久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李莞不以为然道,“咱们本来就跟他们不熟,何必顾忌这么多!” 有时候你越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那些人越容易看轻你。 李莞满不在乎撇了撇嘴,任性道:“我跟那些人处不来,干嘛一定要委屈自己!我现在就想去逛街,你陪不陪我去?” 王曼卿闻言抿嘴一笑,道:“知道了,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李莞这才笑起来,道:“这还差不多!” 撷芳拿来斗篷给俩人披上。 李莞拉起王曼卿的手,笑嘻嘻的冲进了漫天飞雪中。 :太高估我自己了,码得好辛苦,泪……以后更新也不看时间了,反正写好就发上来,大伙儿见谅! 第95章 踏雪 李莞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养好,撷芳怕她受凉,特意从马车里拿了件厚实的貂皮披风。 王曼卿则披了她自己带的一件披风,李莞那件玄色狐皮斗篷太扎眼了,走在大街上跟移动的靶子似的,她很不习惯。 俩人挽着手在街上闲逛。 现在快到戌正了,街上已不复先前的热闹喧嚣,路边商家大门前的红灯笼照出朦胧的灯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有种平静的安宁。 王曼卿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气,感觉心里的惶恐不安消散了许多。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上次写信不是说除夕不回来吗?”她问李莞。 在她逃出荣宁侯府之前,她时常和李莞通信。 李莞伸手去掰街边屋檐下的冰棱,回头笑道:“我原本不打算回来的,可是我母亲三天两头让人给我送东西,那婆子得了我母亲的吩咐每次都啰啰嗦嗦一大堆,拐着弯的劝我回来。我虽然一年到头住葵园的时候多,但每年除夕都是在家里过的。” 王曼卿想到她每次去李府,李夫人热情亲切的样子,不由道:“你母亲是真心疼你!” 李莞听出她话里的怅然,连忙把手里刚掰下来的冰棱塞过去。 “哎呀,好凉!好凉!”王曼卿被冰的一个哆嗦,捧着那块冰棱直跳脚。 李莞哈哈大笑。 “好你!捉弄我!”王曼卿嗔道,举起那块冰往李莞脖子里送。 这下轮到李莞咋呼了,捂着衣领手忙脚乱的躲,边躲还不忘边从地上抓雪去扔她。 “你还敢扔我?”王曼卿惊呼道,立刻扔下手里的冰,也抓雪去扔李莞。 撷芳在旁边急的直跺脚,“小姐,六小姐,你们快别玩儿了!小心冻着手!” 可惜没人理她,那俩人像不懂事的孩子似的,你追我赶绕圈子,欢快的笑声在雪中传出很远。 戈羿正跟俞奉尧说起西番和大康的商贸往来,听到窗外有阵阵笑声,不由侧身往外看。 小厮贴心的推开原本半支着的窗棂,冷风携着雪花扑进来,被屋里的热气一熏消散在窗口。 戈羿不由笑起来:“这么冷的天,难得她们还有这兴致!” 俞奉尧只觉得大晚上的跟戈羿在这边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十分无趣,他今晚本要和荀礼他们商量些事,谁知道宫宴上被董临之缠着,定要他散宴后到满香楼来,说是有要紧事跟他说。 前段时间那小子不知道抽什么风,遇上他就躲,喊都喊不住。他还以为他是打算今晚摊牌,解释解释这些日子的反常行为。不过来了之后,一看到人群里那个含羞带怯瞅着他的戴家五小姐,他就后悔了…… 什么有重要的事跟他说!分明是被皇后和太后指使着来撮合他和戴玉菡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这“媒人”当的真差劲,把他叫来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只知道巴结那个李莞…… 俞奉尧在心里冷哼一声,听到戈羿的话,漫不经心的朝窗外看了眼。 离满香楼不远的街口,一红一白两个身影正在雪地上追逐,俞奉尧眼力过人,再联系到戈羿刚才的话,他立刻认出了那是谁。 穿红色衣裳的是王曼卿,白色衣裳的应该是李莞。 王曼卿和荣宁侯府的纠葛闹得满城皆知,他也略知一二。 这个时候还能和王曼卿保持亲密,看来李莞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 俞奉尧不由看了戈羿一眼,见戈羿含笑望着雪中的那俩人,他眼里划过一丝异样。 收留无家可归的弱女子,他原以为是桩风流韵事,现在看来戈羿的用意似乎没有这么单纯…… “揽了这么个包袱在身上,你不嫌麻烦?”他问戈羿。 戈羿像是没料想到他会问这个,脸上有些惊讶,“您说笑了,王六小姐遭遇坎坷,任谁碰上都会帮一把的,总不能眼看着她流落街头吧?” 俞奉尧不屑跟他说这种鬼话,笑了笑,没接话。 戈羿顿了顿,想再解释两句,就看见俞奉尧盯着窗外皱了眉头。 他不由顺着俞奉尧的目光望出去。 只见街上多了个绛紫色的身影,李莞俩人正用雪扔他,而那人只是惊呼着抱头躲避,没有反击。 李莞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叉着腰哈哈大笑。 “看来董三爷果真如大家说的那样不拘小节!”戈羿称赞道。 俞奉尧听了这话脸上却有几分不悦,什么不拘小节,那个臭小子脾气大着呢,他那些狐朋狗友若是敢跟他这么来,他早翻脸了! 看来,这个李莞还真是相当“特别”。 他们坐在楼上看热闹,下面被雪砸的董临之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不行了!不行了!”他摆着手作投降状,“你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我可应付不来!” 王曼卿闻言停下了手,笑着站在原地。她对董临之还是十分顾忌的,刚才若是李莞在,她也不会跟他闹。 不过李莞却不怕,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笑着道:“现在知道求饶啦?晚了!”她“咻”把一个雪团子朝董临之脸上扔去,“刚才让你走你不听,偏要跟着我们!谁让你死皮赖脸的?活该!” “这怎么能怪我呢?”董临之闪身躲开,“你自己说,咱们多久没见面了?亏我一直想着你,可你呢,我这么个大活人你就跟看不见似的,理都不理我!我能怎么办?只好死皮赖脸的跟着你喽!” 话音刚落,一个雪团迎面飞来,正中眉心,雪沙糊了满脸。 “哈哈哈哈——” 李莞指着他,笑弯了腰。 董临之见着她明快的笑脸,觉得这雪砸在脸上都是暖的。 他咧嘴一笑,然后佯装着板起脸,大声道:“下手这么狠?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莞“呀”了声,提着裙子扭头就跑。 董临之随手抓起把雪追上去。 俩人就在大街上兜起了圈子,董临之咋咋呼呼追着人,雪团子却扔的丝毫没准头,全偏了。 旁人都看出他在逗李莞开心。 王曼卿和撷芳就立在一边,笑着看他们闹。 李莞踩着雪慌慌张张的跑,一不留神就被自个儿绊了一跤,直愣愣的扑雪里去了。 “小仙!” “莞儿!” “小姐!” 董临之三人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扶她。 “呸呸呸——”李莞撑着手肘,边咳边吐掉嘴里呛进去的雪沙。 “你怎么样?摔着了吗?”董临之离她最近,率先去扶她。 “咳咳咳……没事没事!”李莞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拍了拍衣袖上的雪,“地上雪厚着,没摔疼我!” 董临之松了口气,正想打趣她两句,就见她突然捂着嘴猛咳起来,苍白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晕。 “怎么了?是不是被雪呛着了?”他连忙伸手轻轻拍她的背。 “没有,我——咳咳咳……” 李莞揪着衣襟顿了下去,胸腔里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撷芳脸色大变,直接跪到她身边,急声道:“您是不是又难受了?” 第96章 雪夜 撷芳神情端凝,伸手掏出块帕子递给李莞,有条不紊的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李莞用帕子捂着嘴闷声咳嗽,背脊一下一下起伏耸动。 王曼卿满脸焦急的问撷芳:“怎么回事?莞儿的病还没好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对啊!这都好几个月了,再重的病也该好了吧?”董临之急吼吼道。 撷芳手下不停,垂眸之中闪过一丝沉痛。 王曼卿皱起眉,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李莞连忙抓住王曼卿的手,“曼卿……咳咳……别担心,我没事……咳咳咳……”她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刚刚受了凉,一时岔气了……咳咳咳……” “你快别说话了!”王曼卿扶住她的肩膀急道。 董临之见李莞跪在地上咳个不停,不由道:“雪地上寒气重,咱们先把莞儿带回满香楼吧!”说着蹲下身要去背李莞。 “不用了!”李莞轻轻推开他,“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直接回府吧!撷芳,去叫车夫驾车过来!” “是!”撷芳应下,对王曼卿道,“六小姐,麻烦您照料我们小姐一会儿,奴婢去叫车,马上回来!” 王曼卿抚着李莞的背脊点点头:“你去吧!” 撷芳疾步而去。 远处两个人冒着雪走过来,与撷芳错身而过。 原来是戈羿和俞奉尧联袂而来。 “表舅?’董临之立刻一跃而起,脸带防备的盯着俞奉尧。 他的神情让俞奉尧脸色一沉,抿着嘴角,不悦的看着他。 戈羿看了看正咳个不停的李莞,问王曼卿:“李小姐怎么了?先前不还好好的?” “莞儿有些不舒服,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王曼卿道,又朝俞奉尧点头示意,“国公爷,曼卿失礼了!” 她搂着李莞跪坐在地上,不能起身行礼。 “无妨。”俞奉尧沉声道,目光落在李莞身上。 董临之见状心口一紧,忙问道:“你们不是在谈事吗?怎么下来了?” “哦,是这样的。”戈羿道,“我们本来在包厢里喝茶,恰好从窗口看到你们上街了,就下来看看。” 他说着蹲下身,担忧的对李莞道:“李小姐,你还好吧?” 李莞抬眼瞟了他一下,强忍住胸口的不适,淡淡道:“我没事。” “哎呀!她这个样子哪里好了!”董临之忍不住咋呼了,凑到李莞跟前,“你就是爱逞强!都咳成这样了还说好?你就听我一句,先不要忙着回府,你回去还得一个多时辰呢,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咱们先回满香楼歇息一下,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李莞嫌他啰里啰嗦的,压根不想理他,靠在王曼卿怀里没说话。 “你看你,你看你,每次都这样!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呢?有谁会像你这样,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还……” 他在那儿喋喋不休,旁边的俞奉尧听得眉头直皱。 这婆婆妈妈痛心疾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临之什么时候变成一副老妈子的样子了? “临之!”他出声打断董临之的长篇大论,沉声道:“地上寒气重,先把李小姐扶起来吧!” 董临之语声一噎,瞟向李莞,竟然有些怯色。 “临之?”俞奉尧见他没动,不由加重了语气。 董临之看了他一眼,扭头眼巴巴的盯着李莞。 李莞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王曼卿道:“曼卿,扶我一下。” 她要是真敢让董临之来扶,俞奉尧只怕会更不爽。 王曼卿小心扶着她站起来。 董临之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俞奉尧眼底的不悦之色更浓了。 戈羿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朝李莞道:“李小姐,我看三爷的话有道理,你还是别急着回府,先找个大夫看看吧!” 李莞倚在王曼卿肩上,道:“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只是觉得有些累,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撷芳去叫车夫应该马上就过来了,等车来了我们就回府。” 她拉起王曼卿的手,放柔了声音:“曼卿,你去我那儿吧,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王曼卿怔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望向戈羿。 那种依赖的眼神让李莞大吃一惊,曼卿什么时候对戈羿这么信任了? 她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曼卿?”她捏了捏王曼卿的手。 戈羿几不可见的朝王曼卿点了点头。 王曼卿收回目光,看向李莞。 李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神如水般温柔清澈,像是对她有无尽的理解和包容。 她突然改了主意。 “莞儿,我……我还是下次再去吧!”她笑了笑,伸手替李莞拢了拢头发,“你刚回来,家里肯定还有很多需要收拾的地方,而且这大过年的,谁家不是忙得脚不沾地,我就不去府上添乱了!”她说着俏皮话,尽量掩饰心底的苦涩,“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天寒地冻的别又着了凉,到时候我们大家约着去嬉冰,你就在旁边眼馋吧!” 李莞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若是搁在从前,曼卿才不会这样瞻前顾后,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李莞心里突然特别不是滋味儿,紧紧的攥住了王曼卿的手,没有说话。 车辙轧雪的声音渐行渐近,马车停在不远处,撷芳伶俐的跳下车,跑到李莞身边。 “小姐,您怎么样了?” 李莞朝她轻轻颔首。 撷芳扶着李莞的胳膊,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李莞放开了王曼卿的手,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而怪异。 董临之见李莞主意已定,知道他再劝也没用,脸色黯然的看向她。 俞奉尧面沉如水的站在一旁,像是时刻准备着把董临之拉走。 酒楼方向传来喧闹声。 戈羿扫了一眼,是刘景那群人出来了。 他本来对王曼卿的回答十分意外,但眼下这个状况也还算在他的期待之中。 他上前两步,揽住王曼卿的肩膀,笑着对李莞道:“曼卿说的对,李小姐,既然你不想留下来看大夫,那就早些回府吧。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可能还会下得更大,你们路上小心。” 李莞的目光落在他揽着王曼卿肩膀的手上,半晌没移开。 王曼卿感觉肩上的那只手莫名多了分灼人的温度,而李莞的目光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强忍着才没有躲开戈羿的手。 刘景等人越走越近了,似乎对他们几人相对无言的场面十分奇怪,脚下缓了几分。 就在王曼卿快支撑不住的时候,李莞总算别开了眼。 王曼卿脚下一软,幸好戈羿及时搂住了她。 李莞深深的看了戈羿一眼,对王曼卿道:“那我就先回府了,等家里安顿好……我去侯府找你玩儿。” 王曼卿松了口气,笑着点头。 戈羿忍不住勾起唇角,眼底浮起愉悦之色。 李莞突然看过来,似笑非笑道:“侯爷,府上不会不欢迎吧?” 她的笑容里像是有种知晓一切的了然,莫名的让戈羿一怔。 他刚要回答,李莞却已转身上了马车。 第97章 登门 新年如期而至,李府一派热闹祥和。 李夫人忙着打点年节礼,李知著就跑来找李莞玩儿。 李莞如今精力不同往日,就让小丫鬟陪着他在院子里堆雪人。 寻芳和撷芳在一旁整理外面送来的礼品。 “荣伯的,鹮语姑娘的,伯府的,顾公子的,锦乡候的,六小姐的……咦?”撷芳在一堆礼盒里翻找,露出纳闷的表情。 “怎么了?”李莞正透过糊了玻璃纸的窗扇往院子里看,闻言转头看过来。 “没事没事!我怕数漏了!” 李莞笑了笑,不再过问。 寻芳背对着李莞朝撷芳露出询问的眼神,撷芳不动声色道:“我们把东西放到库房吧!” 俩人端着放礼盒的托盘出了门。 “怎么回事?”寻芳问。 “也没什么。”撷芳道,“我只是有点意外,董三爷竟然没送东西来!” 寻芳一听也反应过来,“对哦,这种讨好咱们小姐的机会,董三爷没道理会放过啊……” “哎,管他呢,反正小姐也不缺他那点东西!不送更好,省的咱们麻烦!”撷芳大咧咧道,“咱们快点吧,小姐下午约了六小姐去宝绣坊看衣裳!” 午后,李莞小憩了会儿,准备去锦乡候府接王曼卿。 寻芳几个正服侍李莞更衣,鹤望突然神色凝重的从外面进来。 “怎么了?”李莞看了她一眼。 “小姐,乔家那边有信了。” “真的?”李莞脸上一喜,但随即察觉到鹤望脸色不对,笑容微敛,“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乔家不愿意管曼卿的事?” 鹤望摇摇头,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乔家……乔思明他……一个月前病逝了……” 什么? 李莞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呢?会不会搞错了?”她急道,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生死这种大事可不是玩笑。 鹤望自然没有答话。 李莞又问:“知道是什么病吗?” “据说是心疾,去世前已经重病大半年了……” 李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桌沿缓缓坐下。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察觉到才是!”她满眼自责,“曼卿的手书送到乔家那么久了,乔家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小姐,这怎么能怪您呢!”鹤望道,“乔家行事低调,乔思明又一向深居简出,轻易不出来走动,否则我们的人也不会把六小姐的手书交到乔大老爷手上。再说乔思明年纪大了,病痛是难免的,外人就算听到什么风声也不会多想,谁知道他会突然就病逝了!” “不,是我疏忽了!”李莞微低着头,“我答应了曼卿会帮她跟乔家的人联系,可是这段时间我一直纠结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暇他顾,根本没有用心为她谋划……她这么信任我……王太君去世前,曼卿肯定还一直在等着她外祖家的人来看她,带她离开荣宁侯府那个牢笼……如果我能及时把乔家的人找来,她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 鹤望蹲下身,握住李莞膝头的双手,轻声道:“小姐,您不要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六小姐的遭遇是荣宁侯那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一手造成的,与旁人无关。若是非要怪罪的话,也是我的错,您把事情交给我,我却没有办好……” “不怪你。”李莞摇了摇头,“江南那边的事已经让你焦头烂额了,最后能拉上江家给军需烧银子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你也是分身乏术……”她说着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咱们也别再纠结是谁的错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乔家的心意,乔思明不在了,那乔大老爷就是乔家的主事人,只要他愿意替曼卿出头,我们的目的一样能达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莞想了想,道:“先给曼卿送个信,就说我临时有事,今天就不去找她了。然后你再派个周全的人去趟乔家,最好能和乔大老爷当面详谈。”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鹤望应声而去。 毕竟是曼卿翘首期盼的外祖父,李莞觉得还是应该尽早把乔思明逝世的消息告诉她,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锦乡候府。 马车停在垂花门前,鹤望扶着李莞下了车,门口的婆子恭恭敬敬的把她们迎了进去。 李莞这是第一次来锦乡候府,年前只让鹤望送了些日常用物过来,她回来那晚受了凉,被李夫人关在房里,好几天不能出门。 戈羿这座府邸原是一位长公主的园子,那位公主性喜奢华,府邸修得极尽华美,入目皆是雕梁画栋,金砖玉器。 李莞暗自在心里腹诽,这园子倒是跟戈羿很配。 王曼卿住在正院旁的暗香阁,院子里种了十来株腊梅,隆冬时节幽香浮动。 丫鬟带着她们穿过花树往里走,一个桃红的身影迎面而来。 “莞儿你来了!”王曼卿携了李莞的手,俩人肩并肩朝屋里走。 李莞坐了铺大红色锦垫的暖炕,边喝茶边打量屋里的陈设,半分遮掩都没有。 王曼卿不由奇道:“瞧什么呢?” 李莞一本正经的把屋子看了个遍,才道:“看你住的到底是金屋还是银屋,不然怎么任我磨破了嘴皮你也不愿意去残荷馆坐坐!” “胡说些什么呢!”王曼卿简直哭笑不得。 立在王曼卿身边的一个丫鬟见状就笑道:“咱们小姐性子安静,不喜欢出门,我服侍小姐也有些日子了,除了侯爷陪着到街上逛了几次,还没有自己出去过呢,李小姐可千万别介怀。” 李莞不由看了这丫鬟一眼,淡淡的笑了笑,道:“挺会说话,叫什么名儿?” “谢李小姐夸奖,奴婢叫蒹葭。” “蒹葭?”李莞眉梢轻挑,“白露何在?” 蒹葭抿唇一笑,道:“小姐说您一大早就赶来看她,肯定不会用早膳,就特意吩咐白露去厨房准备您喜欢的吃食了。” 第98章 情意 李莞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白露这个人,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就听蒹葭笑道:“奴婢原先叫红杏,白露原先叫绿柳,小姐住进侯府后,侯爷指了奴婢俩人贴身伺候小姐,说我们以后就是小姐的身边人,再不能叫这样俗气的名儿,特意赐了奴婢们新的名字。” 李莞听了一愣,缓缓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王曼卿听着双颊上就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多嘴的丫头,还不快去端些新鲜的果子来!”她瞪了蒹葭一眼,娇斥道。 “是!”蒹葭笑着福了福,退了下去。 王曼卿从炕桌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手炉递给李莞,道:“你可别听这丫头瞎说,没有她说的那种事。你刚从外面进来,暖暖手吧。” 李莞看她一副小女儿情态,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默默接过手炉抱在怀里。 “怎么了?”王曼卿见李莞低着头一言不发,轻声问道。 李莞欲言又止。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快别墨迹了,有话直说!”王曼卿莞尔一笑,有了几分从前的活泼。 遭逢巨变之后,曼卿脸上就再难看到往日那般明媚的笑颜了,眼下又出了乔家的事,那些雪上加霜的龌龊人心还是先别提了,反正来日方长。 李莞打定主意,看向王曼卿。 “曼卿,我今日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你外祖父的……”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王曼卿不由睁大了眼睛,她心里一喜,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伸展开,就听李莞黯然道:“你外祖父他……已经病逝了。” 王曼卿的神情瞬时定格,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莞。 李莞沉痛的垂下眼,轻声道:“是真的,乔家已经发丧了。” “什……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王曼卿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因为乔老太爷的病逝,王曼卿连着难过了好几日,期间李莞又去看了她一次,她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李莞回来后一想,觉得她再这么闷下去,非得闷出病来,第二天下午让撷芳去了趟锦乡候府,邀她去城外的山庄泡温泉。 天刚擦黑,撷芳回来了。 李莞正漫不经心的描一幅雪景图,屋里只留了鹤望伺候,昏黄的灯光下,李莞的身影单薄而寂寥。 撷芳看在眼里不由心酸,静静的在门口立了会儿,才深吸了口气笑着走进去。 “小姐,奴婢回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李莞抬起头来,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曼卿愿意去泡温泉吗?” “六小姐倒没说不想去,只是她明日打算去德云寺给乔老太爷进香,怕是不得空呢!” 李莞一听就笑起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红润,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想陪她出去散散心,不去泡温泉,到庙里拜拜也不错啊。”她说着连忙吩咐撷芳,“你再让人去说一声,明天我跟她一块儿去那什么寺!” “是德云寺!”撷芳掩唇一笑,转身出去了。 李莞往弹枕上一靠,笑道:“管他什么寺呢!” 天色刚泛白,李莞就醒了,她随手披了件衣服就从床上下来。 推开窗,冷冽的空气迎面而来,入目皆是皑皑白雪。 昨晚值夜的是寻芳,听到动静她推门而入,见李莞站在窗前吹风,连忙取了衣架上的鹤氅把人裹了个严实。 “小姐,天儿还早着呢,您再睡会儿吧。” “不用了,我不困。” 寻芳不敢勉强她,就笑道:“也好,您今天不是要去德云寺嘛,昨儿下了整夜的雪,路上怕是不好走,等会儿早些出门,也免得路上耽搁了,让六小姐久等。” “嗯。”李莞淡淡的笑了笑。 梳洗过后,简单的用了早膳,李莞就由鹤望陪着出门了。 德云寺就在京郊,过去大约只要一个时辰。 到了山脚,车夫驾着马车绕进了后山。 德云寺向来香火鼎盛,王曼卿不想惹人注意,跟李莞约好了从后山进。 马车沿着平整的山路往上,路上不时有小沙弥拿着笤帚正扫雪,见到李莞的车架连忙退到路边,默默行礼。 到了德云寺的后门,因王曼卿还没到,鹤望就扶着李莞到不远处的小亭子坐坐。 山上风有些大,李莞忍不住咳了两声。 “小姐,冷不冷,要不咱们进去等吧,六小姐估计还要半个时辰才到呢。” “没事,这儿挺好的,你知道我不爱闻那香火的气味儿。” 鹤望只好作罢,蹲下身帮她理了理裙子,站起来就看见李莞发呆的侧脸,下巴尖尖的,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小姐又发呆了,鹤望暗暗叹了口气,目光一转落到他们刚上来的山路上。 “咦,那是不是六小姐?” 李莞回过神,忙道:“哪儿?” 鹤望赶紧指给她看。 山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的七七八八了,两个年轻男女并肩往山上走来,一辆马车并几个丫鬟随从远远的跟在后面。 虽然还离得远,但李莞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女孩儿是王曼卿。 鹤望看了她一眼,道:“没想到锦乡候也来了。” 李莞冷冷一笑,“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要赶着来献殷勤了,不然人心是那么好骗的?” 鹤望想了想,问道:“看这样子,六小姐还被蒙在鼓里,您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 “过段时间吧。”李莞沉默了一下,“对她来说,戈羿就是那根救命的稻草,我跟她虽然要好,但毕竟没有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而且有些事我没法跟她明说,她不一定会信。” 鹤望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小姐若是要向六小姐挑明戈羿的别有用心,势必得有个确切的理由,但是偏偏小姐不能直接告诉她,戈羿之所以收留她,装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是为了逼小姐为他做事。 小姐有什么能耐,能让戈羿使出这种手段逼她为他做事? 这里面牵涉的东西太深了,不好说,也不能说。 “等乔家那边有消息了,我想办法劝她去宁波。离得远了,有些东西自然就断了。” 鹤望迟疑道:“那锦乡候……会放手吗?” 李莞轻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他!” 第99章 寻梅 她们说话的功夫,王曼卿和戈羿渐渐走近,俩人的神情也能略识一二,看起来气氛不错。 等他们走到了亭子下面,交谈声便一清二楚了。 只能戈羿道:“这么走走就当活动筋骨了,怎么样,累吗?” “还行,不是很累。”王曼卿朝他笑了笑。 戈羿就伸手帮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表情温柔,颇有些深情款款的味道。 王曼卿低低的说了声多谢。 李莞站起身,道:“咱们过去吧!” 鹤望听出她语气里的生硬,连忙劝道:“小姐,您纵使心里不悦,等会儿见了锦乡候也别做的太明显了,还有六小姐在呢。” 李莞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说着出了亭子,朝那俩人走去。 “莞儿?”王曼卿看见她十分惊讶,“你什么时候到的?我还以为我来早了,没想到你已经到了。” “我今天起得早,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早早的过来了。” 王曼卿连忙握了她的手,嗔道:“手这么凉,你该不会一直站在外面等我吧?你身子才刚好了些,就这么乱来,也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 李莞忙道:“知道了知道了,一见面你就念叨我,下次不跟你出来玩儿了!” 王曼卿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儿的,反倒怪起我来了!” 李莞就顺着跟她拌起嘴来,半晌才朝她身后看了眼,故作惊讶道:“呀,侯爷也来了,怎么也不吱个声,我都没注意到你!” 戈羿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故意无视他的,闻言也不生气,笑道:“你们姐妹难得相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李小姐不必客气。”说着看向王曼卿,“不像我们天天都能见着,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 李莞眉头狠狠一抽,觉得他说这话就是在故意挑衅,耀武扬威,下意识的就想讽刺他两句,可是转眼却看到王曼卿娇羞的神情,不由觉得十分泄气。 “冷死了,咱们进去吧!”她硬邦邦道,转身走了。 王曼卿感觉她好像生气,但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满脸疑惑。 鹤望忙道:“我们小姐就是这样的性子,六小姐千万别放在心上。”说完急急地朝李莞追去。 李莞气冲冲的进了德云寺的偏殿,有小沙弥见她面色不善,连忙退到一边。 鹤望跟上来,无奈道:“您自个儿在这里置气,白白便宜了锦乡候。” 李莞使劲跺了跺脚,忿然道:“我知道现在跟他计较这些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可我就是见不得他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偏偏我还不能……” 她两条秀眉紧紧的拧在一起,感觉心里堵得慌,最后也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王曼卿带着丫鬟进来,见李莞站在门口,一脸不爽,就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李莞朝她身后看了眼:“锦乡候呢?” “侯爷还有事,先回去了。”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看见他那张讨厌的脸了,李莞心里稍微舒服点了。 跟在王曼卿身后的蒹葭却像是怕人误会戈羿不看重王曼卿,忙道:“本来咱们小姐是要自己过来的,偏偏侯爷不放心,硬是要陪着来,还说等他忙完了要亲自过来接小姐回府呢!” 李莞立刻朝王曼卿看去,果然见她面带羞涩的笑着。 “这德云寺的人是怎么回事,这么半天了也没人出来接待一下!”李莞十分不快道。 旁边的小沙弥一听,飞快的跑了出去,不久一个主事摸样的僧人就进来,引着他们去了正殿。 上完香,恰逢德云寺的主持惠空大师在宝殿讲经,王曼卿就想去听,李莞不感兴趣,就带着鹤望出去转悠。 德云寺建在半山腰,寺后有条蜿蜒而上的石阶路,李莞听寺里的僧人说沿着这条路上去有片红梅林,正开得好。 李莞在寺里逛了圈颇觉无趣,就打算去梅林看看。 鹤望望着落满积雪的石阶犹豫了,但见李莞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笑着说好。 俩人小心翼翼踏着石阶往上走了一刻钟,风中果然飘来阵阵冷冽清幽的梅香,隐约还伴着悠远的素琴声。 李莞不由驻足聆听。 寂静雪白的天地中,仿佛只剩下这梅香和琴音,让人心里那些嘈杂的东西都洗涤一净。 “真美……”李莞喃喃道,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向往,“咱们看看去。” 鹤望赶紧扶着她,循着这琴音而上。 绕过一块陡峭的山壁,眼前豁然开朗,几十上百株红梅尽数盛放,点点红色望不到尽头。 李莞轻轻拨开花枝,往梅林深处寻去。 然而还没等她寻到弹琴之人,琴音便断了。 李莞不由十分失望。 鹤望却是松了口气,她怕李莞又像上次在大空寺一样,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声音而魔怔了。 就在这时,梅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问询:“来者何人?” 李莞眼睛一亮,不禁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但转念一想,对方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停止弹奏,怕是不喜被人打扰吧。 想到这儿,她不由停下脚步,清声道:“小女听寺中僧人说此处红梅开得正好,原想来随意看看,不料却扰了阁下清净,小女这就离开。” 说完对鹤望道:“咱们走吧。” 鹤望忙上前扶了她。 俩人刚走了没几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姑娘请留步”! 李莞转身一看,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过梅树朝她们走来,她听出这就是刚才询问之人,不由面露疑惑。 那妇人站在五步远处朝她行了个礼,道:“赏梅本是雅事,我家主人请姑娘随意。”说完转身而去。 这时,悠远的琴声再次响起。 李莞不禁微微一笑。 鹤望见她没有了离开的打算,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我看刚才那妇人脚步出奇的轻盈,多半有武艺在身,这个奏琴之人估计不是普通人,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李莞不以为然,道:“相逢即是有缘,对方都不怕,咱们没道理怯场。我倒想看看,这奏琴的是何方神圣。”说着循着琴音向前走去。 鹤望无可奈何,只好跟上去。 第100章 寻梅(二) 有了琴音的指引,李莞很快就找到了奏琴之人。 她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坐在梅树下弹琴的竟是个气质不凡的女子,她年约三旬,穿着身栗色袄裙,除了头上的梅花玉簪,通身没有任何点缀,显得十分高贵而素雅。 大约是感觉到李莞的靠近,她抬眼看来,微微笑了笑,就继续弹自己的琴。 这种自在从容的气质,让李莞对她好感倍增。 一曲终了,李莞才上前行礼道:“打扰了。” “无妨,雪天路滑,石阶狭窄难行,极少有人愿意耗费功夫来此赏梅,你这小姑娘倒是有心。” 李莞抿唇一笑,道:“您谬赞了,小女乃闲人一个,不怕费功夫,只怕有心却一无所获。今日寻来此处,有幸赏到这么好的红梅,听到这么好的琴音,也算不枉此行。” 她极少遇到这种妙人,有心结交一番,就道:“不知您如何称呼?” 对方见李莞小小年纪却行事大方有礼,眼中露出赞赏。 “我别号双梅居士。” 居士? 李莞脸上露出几分好奇,笑道:“小女字明葵,日月明,葵花的葵。” “明葵……”双梅居士略一思量不由颔首,“好字。” “谢居士夸赞。” 双梅居士又道:“我听你方才所言,似乎颇通音律?” “略知一二。” “会弹琴吗?” “不会。”李莞顿了顿,接着道,“小女只会吹箫。” 双梅居士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悠悠一笑,道:“这里红梅色纯香清,十分难得,你便自行赏玩吧。”说罢就抬手拨弦,不再与李莞多言。 李莞就低声对鹤望道:“咱们在这林子里走一圈就回吧。” 这片梅林颇大,俩人不快不慢的走,一圈下来也花了近一刻钟,期间双梅居士的琴音远近不绝,平添了几分安怡自得之趣。 李莞见有几株花枝不堪积雪重负折断了,十分可惜,就捡了来带回去插瓶。 她正拂着花枝上的雪,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女子的清笑声,随着这笑声双梅居士的琴音也断了。 李莞不由蹙眉。 就听到旁边响起一道男子的责怪声:“让你不要出声,看吧,打扰娘亲弹琴了。” 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李莞不由看向鹤望,鹤望想了想道:“像是顾公子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李莞心里一闪而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双梅居士那边走去。 双梅居士正跟一对少年男女说话,见李莞过来就朝她点头示意。 那对男女随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过来,不正是顾成昱、顾成娇兄妹。 “莞儿,你怎么在这儿?”顾成昱满脸惊讶。 “顾大哥,顾小姐。”李莞笑着行礼,道,“我陪曼卿来德云寺进香,听寺里的僧人说这儿的红梅开得正好,便上来瞧瞧。” 双梅居士听顾成昱称李莞为“莞儿”,眼里露出一丝了然,看向李莞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 顾成昱看到李莞却是真的高兴,笑着对双梅居士道:“娘,这位就是李侍郎家的大小姐。”又道李莞道,“莞儿,这是我娘亲。” 李莞听顾成昱说过不少他母亲的事,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给遇着了。 她便又行礼道:“李莞见过夫人。” 双梅居士,也就是顾夫人淡淡一笑,道:“李小姐不必多礼。” 顾成娇对李莞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好感,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娘,这都快午时了,我让人在寺里备了斋饭,咱们下去吧。” 顾夫人微微颔首。 顾成娇就扶着她往山下去,跟在顾夫人身边的妇人抱了琴跟在他们身后。 顾成昱招呼李莞一道走,李莞本来就打算回去了,怕王曼卿找不到她着急,就笑着和他们一起回了德云寺。 从石阶下来,果然看见王曼卿带着丫鬟在德云寺的后门张望。 众人相见又是一番寒暄,只是王曼卿今时不同往日,见到顾家的人十分尴尬。 顾成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李莞身上,热情的邀她和王曼卿一起用斋饭。 顾成娇却道:“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王六小姐和李小姐,我让人准备的斋饭怕是不够多,不知道现在吩咐他们再做来不来得及……” “成娇!”顾成昱十分不悦的打断她。 李莞知道王曼卿不想跟他们多说,本来就不打算留下来吃饭,听了顾成娇这番话,就更不会自讨没趣了,便笑道:“顾小姐不用麻烦了,我和曼卿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莞儿,你们回去还要一个多时辰,还是用了午膳再走吧。”顾成昱略带歉意的挽留道。 李莞正要推辞,一直没说话的顾夫人突然道:“成昱,既然李小姐她们有事,你就不要让人家为难了。”然后对李莞道,“李小姐,我长年住在山下的别院里。我院中的梅花虽没有德云寺这里的多,但也开得正好,勉强能入眼,你有空不妨来坐坐。” 顾成娇听母亲主动邀李莞,十分诧异:“娘,你……” 顾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顾成娇连忙垂下头。 李莞对顾夫人很有好感,觉得世家大族的女子能做到她这样十分难得。 “多谢夫人相邀,小女有时间定来向您请教。”李莞从鹤望手里拿过那几枝捡来的梅花,“这几枝梅花是小女方才所拾,送与夫人赏玩。” 顾夫人看了看李莞手中的梅花,略显惊讶,不过还是欣然接受了。 她想了想,对身后的妇人道:“寒枝,去把我那支竹箫取来。” 寒枝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带着个长型的木匣子回来。 顾夫人示意她把匣子给李莞。 “这支竹箫是我闲暇所制,你拿去玩儿吧。” 李莞没想到自己捡的几枝残梅能换回一支顾夫人亲手制的箫,愣了一下,才郑重的双手接过来,恭敬的道谢。 顾夫人对她笑了笑,由顾成娇扶着去了斋堂。 顾成昱见李莞十分珍惜的抚着装箫的匣子,不由笑道:“我娘还是第一次把自己制的东西送人,看来她跟你还挺投缘。” 这样的话李莞却不敢随便应,只好笑了笑,向他告辞。 顾成昱叮嘱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下次再约之类的话,亲自送她和王曼卿上了马车。 第101章 美酒 直到德云寺消失在雪林掩映之中,王曼卿才松懈下来。 李莞把鹤望倒来的热茶递给她,笑道:“喝口茶吧。” 王曼卿捂着胸口吁了口气,接过茶盅,黯然道:“我成娇他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现在却……” 李莞知道她心里难受,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鹤望见气氛有些沉闷,就从储物格里拿出两匣子点心。 “小姐,六小姐,咱们路上还得走很久呢,两位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李莞走了一上午,确实有点饿了,就拿着点心吃起来。 王曼卿见了便有些愧疚,本来他们是要在德云寺用过午膳才回去,都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这么匆忙的上路。 她忙道:“莞儿,等会儿你去我那儿吃饭吧,我让人做你最爱吃的火锅。” 李莞可不想去,万一碰上戈羿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她正要拒绝,王曼卿突然想到什么,急道:“哎呀,侯爷还说要来接我,这会儿多半已经在路上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连忙隔着车门吩咐车夫注意来往的车马,免得跟戈羿错过了。 李莞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半晌没说话。 直到回到锦乡候府,李莞他们也没有看见戈羿的车架,府里的人说他临时有事进宫去了,走之间安排了人去德云寺接王曼卿,可能是在路上错过了。 李莞纵使不喜戈羿,却更疼惜王曼卿,留下来陪她用了午膳,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锦乡候府。 从锦乡候府出来已经申正了,冬日天暗得早,此时已是霞光满天。 鹤望见李莞靠着发呆,问道:“小姐,咱们是直接回府还是?” 李莞回过神来,撩开车窗帘子看了看,喃喃道:“日斜归路晚霞明……四处走走吧。” 车夫得了吩咐,驾着车闲逛起来,以为李莞是想在街上看看热闹解闷,就挑了人多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进了屏东角。 屏东角还是如往日那般热闹,因着元宵将近,街边的灯笼比前些日子更多,虽然还未全部点起来,但还是透着浓浓的节日的气氛。 待天黑尽时,车夫已经驾着车把屏东角逛了一圈,开始在街上兜圈子。 鹤望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略一思量,笑着对李莞道:“小姐,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这个时候回府只怕赶不上饭点了。前面就是满香楼,不如去里面坐坐,用些糕点?” “不用了,满香楼的糕点惯爱学着宫里的口味做,没意思。” 鹤望见她兴致缺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恰巧,前面拐角就是醇酿坊,鹤望想到李莞对邺子琤的好奇,不由试探道:“小姐若是不想吃糕点,不如去醇酿坊小酌几杯。这么久没去了,说不定醇酿坊又酿了新酒呢。” 李莞眉眼间露出些许松动,半晌才道:“那就去坐坐吧。” 侍女引着李莞和鹤望进了二楼的雅间,不一会儿有个穿荷绿色曲裾的侍女领着人来上酒。 “这是咱们这儿最新的果子酒,小姐尝尝鲜。” 她的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清脆,李莞不由看了她一眼。 “我记得……你叫妙菡?” “小姐好记性!”妙菡屈膝福了福,笑道,“小姐好长时间不来了,方才乍然见到,妙菡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李莞回葵园之前常来醇酿坊,一来是想探听邺子琤的消息,二来也是消遣解闷。妙菡是这里的领班侍女,她来得多了,便与妙菡熟悉起来。 她淡淡笑了笑,并不像以往那样同妙菡说笑。 妙菡见李莞没有说话的兴致,很有眼色的带着人退了下去。 鹤望抬手斟了杯酒,递到李莞手边:“酒香清甜,小姐饮饮看吧!” 李莞接过来,将酒盅凑到鼻尖闻了闻,道:“确实挺香的。”说着一饮而尽。 “再给我斟一杯吧!” 鹤望看了看粉荷青釉的酒盅,有些犹豫。 李莞不由一笑:“我虽然不善饮酒,但也不至于被这种果酒放倒,你怕什么?” 鹤望只好照办。 李莞斜倚在贵妃榻上,手指摩擦着酒盅边缘,盯着楼下台子上唱曲的歌姬出神。 戌初,唱曲的歌姬退了下去,有小厮抬着画架并笔墨砚台上去。 鹤望道:“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李莞回过神来看过去,只见个低眉垂首的侍女走到画架前,龙飞凤舞的在纸上写了个“寻”字,然后回身清声道:“这是今日之立意,诸位可自行赋诗、作画或奏乐,一切随君所好。拔得头筹者,小店将赠美酒一盅。”说完就退了下去。 “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没来,醇酿坊就多了这么有意思的东西!”鹤望笑道,“醇酿坊的客人不是文人雅士,就是达官显贵,想来谁也不会在意那一壶美酒,关键是能在在座这些见多识广的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若能一鸣惊人,不日就能誉满京城。”她眼中露出赞赏之意,“不知道是谁想的主意,真是个妙人!” 正好有小侍女前来续酒,闻言笑道:“姑娘果真见地不凡,不瞒您说,想出这个主意的正是一手打造咱们醇酿坊的邺先生呢!” 李莞眼神微动,鹤望见了就问那个小侍女:“是吗?”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小侍女就解释道:“两个月前,邺先生得闲来坐坐,一时兴起奏了一曲《广陵散》,正好当时有位雅士十分擅琴,就冒昧与先生合奏,竟然颇得先生心意,赠了他一壶美酒。自那天以后,每日都有大群有才之士结伴而来,渴望与先生共奏天籁。先生知晓此事后十分感慨,说天下有才之人如过江之鲫,怎可因他的缺席而埋没了,就特意吩咐我们设下这‘酒馔’,给大家一个表现的机会!” 李莞听着若有所思。 小侍女见了就放低了声音,喃喃道:“听妙菡姐姐说,邺先生现下正在楼上的雅间会友,不知今日哪位雅士有幸能得先生青睐……” 李莞不由面露惊异,小侍女却朝她福了福,退了出去。 包间里静悄悄的,外面已经热闹了起来,有人作诗,有人奏乐,不时响起鼎沸的喝彩声。 第102章 来历 小侍女见了就放低了声音,喃喃道:“听妙菡姐姐说,邺先生现下正在楼上的雅间会友,不知今日哪位雅士有幸能得先生青睐……” 李莞不由面露惊异,小侍女却朝她福了福,退了出去。 包间里静悄悄的,外面已经热闹了起来,有人作诗,有人奏乐,不时响起鼎沸的喝彩声。 鹤望就道:“小姐,您不是一直想结识邺子琤吗?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李莞听着有些心动,犹豫半晌,却还是道:“算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要招摇了。”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鹤望不以为然,“咱们把帘子放下来,谁能看到?要是有人问起来,随便说个名号不就是了?” 李莞本就跃跃欲试,听她这么一说,心底的那点犹豫立刻烟消云散。 “让外面侍奉的侍女拿一支箫来!” 鹤望摇头一笑:“何需借用别人的,小姐手里现下就有一支箫啊!” 对啊,李莞眼睛一亮,今天德云寺顾夫人不就送了一支箫给她? 她连忙吩咐鹤望:“那你快去把箫取来!” 鹤望就去马车里取来了装箫的匣子。 顾夫人送的是一支竹箫,李莞爱惜的抚了抚质朴无华的箫身。 “小姐打算吹一支什么曲子?” 李莞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问道:“鹤望,你还记得那年咱们去西北的情形吗?” “当然记得。”鹤望会心一笑,“那时候咱们还住在湖州李家老宅里,小姐也才九岁,借口去庙里净心养病,瞒着府里的人带着奴婢几个跑去了西北。那段日子咱们四处游玩,兴起了就去草原上跑马,撷芳几个就是那时候学会骑马的。” 李莞回想那时的情景,不由感慨万千,她缓缓将箫凑至唇边,扣人心弦的箫声便倾泻而出,让醇酿坊里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西北,是李莞此生最向往,也最痛心之地。 她小小年纪,已经历了常人终其一生都难想象的悲欢离合。 她在这人世间苟延残喘,不断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痛苦、怨恨、不甘,然而却又不得不在残酷的现实中束手就擒。 这种复杂纠结的情绪,因为某个不可告人的缘由,被她深深地埋在心底,从不轻易示人。然而近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终究还是勾出了那些久远的往事。 斯人已逝,留下来的人继续在夜以继日的悲恸中挣扎,人生之无奈心酸莫过于此。 李莞想到这点便心如刀割,箫声骤然高昂,随即急转直下,化作一声呜咽便戛然而止。 李莞紧紧的将竹箫攥在手里,用力之大以致手背上青筋毕露,她闭着眼,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极力忍耐的神色。 鹤望看在眼里既心疼又后悔,明知道小姐最近情绪不稳,她就不该劝小姐吹箫,还说什么西北。 “小姐,您心里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鹤望不禁湿了眼眶,她多么希望李莞能狠狠的哭一场,也好过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李莞睁开眼,只觉得眼底干涩异常,连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醇酿坊里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对半途而废的箫声议论纷纷。不过这些议论的声音并不长久,很快便有别的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李莞的箫声像是一颗掉入湖中的小石子,荡起阵阵涟漪后,又归于平静,不留一点痕迹。 “回去吧。”李莞把竹箫放回匣子里,漠然道。 鹤望脸色黯然的上前扶了她。 出了醇酿坊,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李莞正要上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小姐请留步!” 她回身一看,原来是妙菡。 妙菡快步走过来,笑着道:“小姐请留步。您方才吹奏的曲子还没吹完,有位贵人十分惋惜,想向您讨要曲谱呢!” “贵人?”李莞目露疑惑。 妙菡垂首轻笑,道:“小姐所念之事,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妙菡推开门,恭声道:“先生,方才吹箫的人来了。”然后对李莞做了请的手势。 李莞吩咐鹤望:“你就在外面等我。”然后提步走了进去,妙菡轻轻閤上门。 这是醇酿坊最高处的阁楼,屋里点了七八盏灯,明亮如白昼,身着白衣的男子正站在一张紫檀木的大书案后挥墨如雨。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美脱俗的面孔,莹莹的灯光下,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邺子琤了,李莞心想,熟悉的气质让她感觉似曾相识。 “坐吧,桌上有茶。”邺子琤朝她笑了笑,继续垂首运笔。 李莞心中的忐忑突然就平复下来,她从善如流的走到书案前的太师椅坐下,抬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起来。 “好了!”大约一刻钟后,邺子琤终于停了笔。 李莞望过去,听到他对自己道:“你过来看。” 什么东西? 李莞稍稍犹豫了一下,走到邺子琤身边,朝书案上看去。 她不由怔住,纸上画的石竹竟然与顾成昱当作生辰礼物送给范惟劼的那幅有七八分相似,她不由抬头看向邺子琤。 邺子琤悠悠道:“我不过是随口提了句,没想到顾家小子真的把那副画找了出来,还当作礼物送给了武安伯世子……”他看了看纸上的竹子,感叹道,“可惜时过境迁,我早已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 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幅画,李莞只感觉自己心跳如鼓。 “先生画的竹清骨铮韧,这么些年过去了,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差别。” “哦?”邺子琤含笑看着她,“那你说说,这幅和当年那幅有什么差别?” 李莞仰着头看他,目光明亮如星。 “这幅画,只少了一方小小的印鉴!” 邺子琤粲然一笑,伸手打开手边的木匣,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印章。 李莞眼睛一亮,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邺子琤笑着在画里的石堆下按上那方印鉴。 “规、心、笃、志。”李莞一字一字念出来,认真道,“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邺子琤大笑起来,提笔在纸上的空白处写下那四个字,运笔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 李莞看着那端端正正的四个简体大字,再也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103章 煮酒 从醇酿坊阁楼的窗扇望出去,整个屏东角的夜景尽收眼底,李莞看着远处繁如星河的灯火轻轻叹了口气。 邺子琤亲自煮酒,问她:“叹什么气?” 李莞往后一靠,在靠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愣愣道:“你说几百年后的灯火,跟这里的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霓虹彩灯自然要比纸灯笼耀眼许多。” 李莞听他波澜不惊,不由支肘打量他,只见他跪坐着,脊背微挺,煮酒的动作从容不迫,低垂的眉眼静谧平和,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打扰到他。 “看我做什么?” 邺子琤抬眼看了看她,眉目流转间容色逼人。 李莞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忙抚着胸口吁了口气,感叹道:“幸好本姑娘见多识广,若真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必定被你的美色迷了去!” 邺子琤执壶将热酒倒入杯中,笑道:“见多识广?口气倒不小!” 李莞笑嘻嘻的撑着下巴看他:“那是自然!我这十来年也不是白活的,看过的美人多了去了!不过像你这个级别的还是罕有,我认识的人里也就戈羿能跟你媲美。” 邺子琤见她越说越来劲,索性不答话。 李莞歪了歪头,问道:“我有个问题,咱们第一次见,你是怎么看出我的来历的,就凭顾成昱跟你说的那些话?” “第一次见?”邺子琤挑挑眉,“你确定?” “难道不是吗?”李莞讶然,“不可能吧,咱们要是见过,就凭你这张脸,我肯定记得!” 邺子琤白了她一眼:“不记得就算了,反正这些也不重要。” “不行!我一定要想起来!”李莞犯了倔,一脸认真的盯着他,“你快提醒我一下!” 邺子琤知道她今天不弄明白是不会罢休的,只好道:“咱们第一次见面,跟今天的情况正好相反,吹箫的人是我。” “吹箫?”李莞忙皱起眉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听人吹过箫,片刻后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大空寺?!” 邺子琤冷笑道:“你不是说我这张脸长得好,让人过目不忘吗?看来你记性不怎么好。” 李莞对他的讽刺无动于衷,半晌才颓然道:“那不一样!” 邺子琤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情绪就低落了,疑惑道:“你怎么了?” “没事!”李莞甩甩头,调整了下心情,“就算咱们见过两次好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怎么,只准你查我,我就不能查你吗?” 李莞一愣,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平时还算正常,就道:“那你查到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听临之提起你,说你十分特别,经常有不同于常人的言行举止,就暗中对你多有关注,再加上你看过那副画后,就不停查探我,时间久了就起了疑心。”邺子琤淡淡道,“不过真正确定,还是在今日。” “你就不怕弄错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若不是,自然不懂我的用意,我们见一面也就一了百了了。” 邺子琤顿了顿,斟酌道:“其实我起初并没有打算与你相认,所以纵使知道你在查我,我也没有理会。只是临之每每说起你,都说你过得并不开心,今晚听你吹箫,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这么不痛快……我也曾经和你一样,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所以才临时决定跟你摊牌,或许可以安慰安慰你。” 李莞眼睛一酸,闷声道:“你别听董临之那个愣头青瞎说,我好着呢。” “嘴硬什么,我问过章太医了,他说你小小年纪就一身病,若不是多年忧思深重,绝不至于如此。”邺子琤毫不犹豫的戳穿她,“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只想告诉你,人生在世还是看开点好,能再活一次已经是上天的恩宠了……” 他认真的劝慰李莞,然而李莞却奇怪他怎么会提起章太医。 “你还找过章太医?” 邺子琤见她根本没把自己的劝慰听进去,不悦道:“这是自然,否则章太医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跑去为你看病。” “章太医是你请来的?”李莞大吃一惊,“可我得到的消息,这事是常山王做的啊。”虽然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常山王怎么会管她的闲事,还猜想过常山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后来见他没有了下文,就以为是李家人想的办法。 邺子琤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李莞猛然想起常山王的特别之处,脱口而出道:“你不会跟常山王有一腿吧?!” 邺子琤惊愕的看向她,随即露出不加掩饰的羞恼。 李莞悻悻的别过眼看窗外。 这晚李莞在醇酿坊一直待到深夜,鹤望委婉拒绝了妙菡请她下楼用茶的好意,静静的守在门外。 阁楼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李莞和邺子琤的笑声,肆意而畅快。 鹤望不懂为何李莞会与邺子琤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只是觉得心里十分安慰。 子时的时候,楼下上来个青衣小童,隔着门扉道:“先生,府里传来消息,王爷已经等了您两个时辰了。” 屋里的笑声一静,响起邺子琤懒散的回应:“他爱等就让他等着吧,又不是我求他来等我的!” “先生……”小童满脸为难。 鹤望认出这是跟在邺子琤身边的人,心里暗暗猜测他口中的“王爷”是谁,同时又惊异于邺子琤随意的态度。 “鹤望!” 听到李莞的声音,她连忙敛了心神,应道:“小姐,我在外面。” “你进来扶我一下!” 鹤望轻轻推开门,低眉顺目的走进去。 只见李莞和邺子琤对坐在窗前的平榻上,矮桌上杯盏散乱,俩人皆面颊微红,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李莞扶着桌沿要下来,鹤望赶紧上去给她穿鞋,扶着她站稳。 李莞大声道:“咱们今天就先散了,改日再聚!你先回去处理好家事!”边说边露出挪揄的笑容。 鹤望看她的样子醉的不轻。 邺子琤支肘靠在桌上,眼神有些迷离,闻言轻哼一声,却不答话。 李莞就凑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高声吩咐鹤望:“咱们走!” 从醇酿坊出来,冷风一吹,李莞才清醒了两分,不过上车的时候手脚还是软的。 妙菡亲自送他们,从袖笼里拿出一张大红的帖子递给鹤望。 “已经宵禁了,路上若是遇到巡城的官兵可派上用场。” 鹤望接过来,轻声道谢。 上了车,拿出帖子一看,不由额上冒冷汗。 竟然是常山王府的名帖。 第104章 赴宴 回到残荷馆,鹤望立刻吩咐人准备水,好让李莞沐浴更衣。 李莞坐在浴桶里,兴奋的拍水,把服侍她的撷芳几个溅了一身。 待上了床,又拉着人说话,不停的要茶要水,折腾了大半宿,结果第二天睡到午膳后才醒。 “小姐先喝点蜂蜜水润润喉,奴婢吩咐厨房准备了清粥小菜,马上就送来。”寻芳道,扶李莞坐到罗汉床上。 李莞揉着太阳穴,轻轻嗯了一声。 等小丫鬟送上清粥小菜,寻芳边服侍她用膳边道:“昨下午伯府那边的大小姐派人送了请帖来,邀您明日赴宴。” 李莞用调羹搅着粥,道:“大过年的,怎么这时候办宴会?推了吧。” 过年走亲戚,她借口身子不爽哪儿也没去,李夫人从来不在这些事上勉强她。 寻芳道:“小姐您忘了,明日是表小姐的生辰呀!” 李莞恍然大悟,道:“看我,竟然连月表姐的生辰都忘了!” “您往年都是过了除夕就回葵园,表小姐过生辰还从来没给您发过帖子,您突然没想到也是正常的。”寻芳笑道,“不过听夫人说,表小姐开春就要嫁人了,以后恐怕难得回京一次。奴婢听夫人的意思,似乎希望您亲自去一趟。” 李莞听着点点头:“月表姐对我一向很照顾,你准备件礼品,明天陪我去赴宴吧。” 寻芳笑着应下,第二天陪李莞去了武安伯府。 宴会开在凝雪居,宣宁侯费家的两位小姐已经到了,范惟月正陪她们说话。 费大小姐最先看到李莞进来,立刻敛了笑,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衣袖,费四小姐正说的高兴,侧过脸看姐姐:“怎么了?” 说完就看到李莞,表情一滞。 “莞儿,你来了!” 这时范惟月已站起身来跟李莞打招呼,费家的两位小姐就贴面窃窃私语。 李莞笑着和范惟月说了两句话,随她入座。 费家的两位小姐一改方才的喜笑宴宴,沉默的喝茶,气氛顿时冷清下来。 范惟月的贴身丫鬟景新见状笑道:“今儿雪下得真大,奴婢让厨房准备了一小筐地瓜,等会儿诸位小姐可以围炉烤地瓜吃,奴婢记得费四小姐最喜欢吃这个!” 费四小姐眼睛一亮:“太好了!我老早就想吃了,可在家里我娘总拘着我,不让我吃。” “二婶婶还不是为了你好!”费大小姐瞪了她一眼,“去年冬天你大半夜偷偷在屋里烤地瓜,还差点把帐子点着了,若不是守夜的婆子眼尖,我看你那屋子别想要了!” 费四小姐脸上一红。 范惟月忙笑着替她解围:“没事,没事,今天服侍的都是我屋里的人,咱们都不说,你娘不会知道的。” “惟月你最好了!”费四小姐展颜一笑。 气氛这才活跃起来。 没过一会儿,范惟容陪着两位李莞不认识的小姐进来了,范惟月起身迎客,话没说两句,顾成娇和司空淳安联袂而来。 范惟月对司空淳安的到来十分惊讶,顾成娇就解释道:“安姐姐难得回京一次,我想着大家应该多聚聚,就邀她一起来玩儿。刘世子也来了,我哥陪着去劼表哥那边了。” 司空淳安矜持的笑着说了句“打扰了”。 “郡主太客气了,大家一起就图个热闹,我欢迎还来不及呢!”范惟月热情道,忙叫丫鬟添座。 屋子里骤然就热闹起来。 李莞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喝茶。 范惟月不忍看她落单,时不时跟她说上句话,李莞也不得不应上两句。 每次只要李莞一开口,众人就安静下来,谁也不接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李莞细细的声音。 两三次下来,范惟月脸上难掩尴尬。 李莞心里不由有些愧疚,她光想着范惟月诚心诚意的请她,她若不来就太失礼了,却没想到其他人根本就不欢迎她,她在这里反倒让范惟月为难了。 所以等到丫鬟摆了桌,请大家玩花牌的时候,她悄悄跟范惟月说想去花园里逛逛。 范惟月以为她待在这里不自在,自然满口答应,亲自送她到门口:“等开席了,我让景新来叫你。” 李莞笑着点头,由寻芳扶着出了凝雪居。 雪已经停了,屋檐枝头满满的积雪,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四处的景致一般无二。 李莞带着寻芳在凝雪居周围逛了一圈,并没有走太远。 半个时辰下来,李莞觉得有些累了,停在树下稍作休息。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外面太冷了,您身子才刚有些起色,若是受寒了怎么办!” “没事,我不冷,回去也是枯坐着,没意思。”李莞拢了拢披风,淡淡道。 寻芳觉得她们今天就不该来,那小姐就不用遭这种罪了。 范惟劼在墨翰轩招待顾成昱等人,都是年轻的公子哥,凑在一起难免会喝上两杯,大家你来我往的劝酒,屋子里热闹非凡。 冯庭方正在给大伙儿讲江南的风土人情,他年前才回京城,每次出来玩儿都会被人拉着问东问西,次数多了难免觉得厌烦。 正想找个由头把话题扯开,一撇眼却见顾成昱盯着窗外看,脸上还带着笑。 他不禁出言调侃:“哟,感情小弟的故事讲得没意思,咱们顾举人的心都飞到外面去了!” 自从顾成昱去年秋闱中举之后,周围的朋友就时常调侃的称他为顾举人。 顾成昱脸上的尴尬飞逝而过,从容笑道:“你这算什么,莫名其妙的把话题往我身上引,难道是怕说漏了嘴,被大家知道你跟那个雅妓的风流韵事?” 这话立刻勾起了众人的兴趣,七嘴八舌的问冯庭方那个雅妓的事。 顾成昱轻轻松松就祸水东引,悠悠笑道:“我出去走走透透气。”也不要小厮跟着,一个人出了墨翰轩。 武安伯府他常来,虽然不至于像在自己家一样熟悉,但大致的方向还是知道的。 从墨翰轩后面的假山穿出来是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通向一片松树林,树林那边就凝雪居。 他脚步匆匆的进了林子,没走两步就听到前面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手炉冷了,你去添些炭吧,我在这儿等你。” “是,奴婢去去就来。” 顾成昱按下心中的喜悦,又向前疾走两步。 第105章 出手 一个披着豆绿色披风的女子侧对着他站在树下,百无聊赖的踢着脚边的积雪,踢了两下,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放轻了脚步,想看看她在写些什么。 “喵——” 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大黑猫,卧在几步开外的石头上,似睡非睡的眯着眼。 听到猫叫声,她抬头惊讶的“咦”了一声,然后扔了手里的树枝,缓缓朝大黑猫靠近,伸手想摸摸它。 谁知刚才还十分乖巧的黑猫立刻凶狠的叫了一声,“嗖”的蹿到了树上。 “哎呀!” 树枝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下来,她低呼一声,瑟缩着脖子闭上了眼睛。 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都是赶紧躲开,她却不一样,不但不躲,还十分惬意的笑起来。 顾成昱急了,连忙几步跨过去,撑起自己的披风遮在她头上:“怎么也不知道避避,着了凉可不是好玩儿的!” “顾大哥?”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素净的秀脸,不正是出来闲逛的李莞。 顾成昱看着她,满脸无奈:“怎的这么任性,这雪落在身上你就不觉得冷?” 李莞往后退了一步,满不在乎的笑道:“一点点雪沙而已,不碍事。” “你呀,就是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顾成昱笑着摇了摇头。 李莞觉得他的语气太过亲密,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顾成昱自然不会跟她说实话,“天寒地冻的,你不跟惟月她们在凝雪居烤火说笑,跑这儿来干嘛?” “表姐她们在玩儿花牌,我不会,就出来逛逛。” 顾成昱见她用帕子擦头发上的雪水,几下都没擦准地方,就上前道:“我帮你。” 李莞刚想说不用了,他已不容置疑的从她手里拿过帕子,动作轻柔的擦拭起来。 李莞略显僵硬的站在原地,顾成昱身上淡淡的男子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好了。”顾成昱退开两步,把手帕递给她,“身子要紧,下次可不能如此了。” 李莞松了口气,接过手帕,说了声“多谢”。 俩人又说了几句话,寻芳抱着手炉回来了。 “顾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顾成昱笑着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等走远了,寻芳问道:“小姐,您怎么跟顾公子在一起?” “碰巧而已。”李莞淡淡道。 寻芳“哦”了声,又道:“那您刚才有看见一只猫吗?” “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添完炭回来的路上遇到二表小姐身边的白霜,她神色匆忙,看到我还明显吓了一跳,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二表小姐养的猫不见了,她和小姐身边服侍的都忙着找猫呢!” “这样啊,我刚刚在林子里确实看见过一只猫,不知道是不是容表姐养的那只。”李莞漫不经心道。 “多半是!”寻芳笑道,“我等会儿跟白霜说一声,让她们去林子里找找看,早点找到那只小祖宗,也免得她们担惊受怕。” 主仆俩说着话回到凝雪居,在院门口遇到景新。 “莞小姐,您回来了!” 景新恭敬的给李莞行礼,不知为何,李莞觉得她神色间有一丝尴尬。 不容李莞细看,景新已道:“奴婢正要去寻您呢,马上开席了,您快进去吧!” 李莞笑着朝她点点头,带着寻芳缓步进了凝雪居。 景新望着她玲珑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一路小跑去了墨翰轩。 李莞刚进穿堂,就看见范家姐妹并顾成娇、司空淳安两人站在旁边的抄手游廊里,李莞正奇怪她们站在外面做什么,便听到范惟容刻薄道:“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跟那个王曼卿凑在一起,可见也不是什么懂规矩的人……” 寻芳反射性的看向李莞,就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冷笑着停下了脚步。 范惟容还在继续说:“……我还纳闷了,这大冬天的园子里都是雪,她怎么提得起兴致,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跑去缠着顾公子了!上回世子的生辰,我就见她暗中偷窥顾公子,也是顾公子宅心仁厚,帮她掩饰过去了,没想到她竟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人,竟然还敢……” “二妹!”范惟月高声打断她,“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咱们还是不要……” “事情还不够清楚吗?”范惟容尖声道,“大姐,我知道你一向护着那丫头,可刚才白霜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丫头她……” 她话已到嘴边却突然冷冷的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其他几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抄手游廊拐角处的李莞。 “莞儿,你回来了!”范惟月疾步走到李莞身边,勉强朝她笑了笑,然后看了眼远远站在屋檐下的丫鬟们,怒道,“这些小丫鬟真不会做事,看到你也不知道过来迎迎,白白让你站在这儿吹冷风!” 那些丫鬟离得远,听不见这边的人说话,自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表姐,你不必动怒,跟丫鬟们没关系。”李莞道,“我一回来就听到容表姐的一番高见,怎么能不仔细聆听呢?” 李莞讽刺的看了范惟容一眼。 范惟月满脸尴尬,正想解释两句,旁边突然响起一道高呼:“李莞!” 顾成娇无视司空淳安的阻拦,满脸怒容的直呼李莞的名字:“你刚才去园子里做什么了?” 李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淡道:“闲逛。” “闲逛?”顾成娇不屑的反问道,“方才就在凝雪居旁边的树林子里,你敢说你没有对我哥纠缠不休?” “顾小姐,恕李莞不才,什么叫纠缠不休?”李莞面不改色道,“若是偶然遇见,打个招呼,说上两句话也算纠缠不休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敢狡辩!”范惟容厉声道,“白霜亲眼看到你在林子里对顾公子拉拉扯扯,还把贴身丫鬟支开了,难道不是想私下里对顾公子使什么狐媚手段吗?否则以顾公子的天人之姿,会理会你这个不知羞耻的野丫头?” 范惟容毫不留情的指责李莞,仿佛亲眼看见了李莞引诱顾成昱的场景,她心底涌起一股嫉妒又痛恨的情绪,骤然拔高声音道:“李莞,你不过是个出身卑贱,不知父母姓甚名谁的野丫头,竟然也敢对顾公子痴心妄想?这么不知礼义廉耻,难怪你爹娘不要你!” “二妹,你还不住口!” “啪——” 范惟月的呵斥刚脱口而出,就见范惟容被一个巴掌扇得扑倒在地上。 第106章 出手(二) “莞、莞妹……”范惟月捂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家都被李莞这一巴掌惊呆了。 特别是范惟容,她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李莞,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她站起身来指着李莞,指尖直抖,“贱人,你竟敢打……” “啪——” 李莞利落的又赏了她一巴掌。 这次,没等范惟容开口,李莞已冷笑道:“贱人?范惟容,你搞清楚,我父亲是礼部侍郎,当朝正三品大员,母亲是太夫人的亲生女儿,你爹的亲妹妹,我的名字叫李莞,是李家上了族谱的小姐!我是野丫头?我出身卑贱?这话若是让我父母和太夫人听见了,不知他们作何感想?” 她眼角眉梢都是冷意,掩在袖口里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 “你我既为表姐妹,做妹妹的不得不在这儿奉劝你一句,说话之前最好先用脑子思量思量,别不知东南西北的大放厥词,平白让人看笑话!”她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藐视着范惟容,“若你胆敢再信口雌黄,休怪妹妹我不讲情面!” “你……你……”范惟容目瞪欲脱,一口气没接上来,径直晕了过去。 “小姐!”白霜惊呼一声。 范惟月叫着“二妹”扑到她身边,高声喊人过来,几个丫鬟飞奔而来。 顾成娇和司空淳安也被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的盯着李莞。 李莞注视着眼前嘈杂的场面,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跟人对峙争执,简直可笑至极。 她平静的吩咐寻芳:“咱们走。”一回身却看见顾成昱、范惟劼俩人正立在穿堂的屋檐下,面带惊容。 李莞扫了他们一眼,昂首挺胸的走了。 上了马车,寻芳无不担忧的道:“小姐,今天这事闹成这样,夫人那边您打算怎么解释?” “用不着解释。”李莞淡淡道,“我虽然打了范惟容两巴掌,但她出言不逊在先,母亲知道了只会怪姚氏教女无方。” “这倒也是,夫人若是知道二表小姐说的那些话,只怕还会觉得您那两巴掌打的轻了。”寻芳神色一松,“不过好歹是表姐妹,伯府那边的诸位长辈估计对您的印象会一落千丈。” 李莞嗤笑一声:“难不成我今天忍气吞声,什么都不做,乖乖的任人糟蹋,就能讨得了他们喜欢?从前我想着大家毕竟是名义上的亲戚,纵使他们一再怠慢,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都忍了。但这次不一样,范惟容如此轻贱我,我若是毫无反抗,不但尊严尽失,她对我的一番指责也会由假成真。” 说着她眼底露出厉色:“别的也就算了,她竟敢拿我的爹娘说事,我断断不能容忍!” 回到残荷馆,李莞想了想,觉得与其让母亲从别人口中知道今天的事,不如她亲自去说,免得母亲担心。 打定主意,她立刻去了李夫人那儿。 李夫人看见她十分惊讶:“伯府那边这么早就散宴了?” 李莞坐在李夫人对面,斟酌道:“女儿并没有在伯府用午膳。因为一些小事,我与二表姐起了争执,一怒之下我扇了她两巴掌……” “你、你扇了惟容两巴掌?”李夫人惊讶的都结巴了。 李莞微微有些尴尬,道:“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一时没忍住……我也知道二表姐毕竟是姐姐,我怎么都不该动手……” “你呢,你没事吧?”李夫人携起她的手,着急的上下打量她,“你打了惟容两巴掌,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没事吧?” 李莞心中一暖,忙道:“母亲放心,我没事。当时二表姐被我打了两巴掌,气急之下晕过去了,我看场面乱糟糟的,就先回来了。” 李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李莞面带犹豫。 “怎么了?” “当时我与二表姐争执,不少人都看到了,想必我走后不久伯府的长辈们也都知道这事了……” 李夫人闻言以为她是怕长辈们怪罪,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伯府那边自有我去解释。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争执,说清楚就好了。”说到这儿,她不由有些好奇,“当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跟惟容起争执呢?” “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您也知道我的脾气,有时是急躁了点。”李莞轻描淡写道。 李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也没有追问。 待李莞走后,她立刻对安妈妈道:“你去残荷馆问问看,今天是谁跟着小姐去的伯府,找个由头把人叫过来。” 安妈妈忖度道:“您是说……” “莞儿虽然脾气大了些,但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当着外人的面那更是谨慎自持,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动手打人?伯府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你去把人叫来,我要问问清楚!” 安妈妈肃然应是,疾步而去。 没过多久,她便带着寻芳一同回来了。 等寻芳行了礼,李夫人直言问道:“二表小姐做什么了,小姐为何动那么大气?” 寻芳在安妈妈找来的时候,就知道是为了这事,因此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清楚了。 虽然小姐说,今天的事是二表小姐有错在先,伯府的诸位长辈就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绝不会把此事闹大,毕竟二表小姐说的那些话实在上不了台面。 但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伯府那边为了帮二表小姐出头,颠倒黑白,在夫人面前混淆事实,那岂不是伤害了夫人与小姐的母女之情? 所以她决定实话实说。 “夫人,今天的事跟咱们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全赖二表小姐,她太过分了!” 寻芳满脸气愤,一五一十的把整件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李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已是一脸铁青,一挥手把桌上的茶盅扫到了地上,“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大清早的,李莞还没起床,李知著就吹着埙,一路溜达来了残荷馆。 李莞让人上了他喜欢的点心,自己慢条斯理的洗漱好,才从卧房里出来。 看到李莞,他高兴的喊了声“姐姐”。 李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等他吃好点心,陪他下五子棋。 鹤望从外面进来,走到罗汉床前,凑到李莞耳边低声道:“毕师傅回来了,他想见您一面。” 第107章 大喜 李莞讶然,站起身跟她走到窗边低语:“怎么突然回来了?年前不是还送信回来,说荣伯的伤还没好透,他要再过段时间才回京吗?” 鹤望脸上露出一丝忐忑,低声道:“当时您病得不成人形了,刚好师傅送信回来,我就在回信里把您的病情告诉他了……” “哎呀,你跟他说这些干嘛!”李莞嗔道,“我三天两头就生病,有什么大不了的。西北那边局势严峻,荣伯是顶梁柱,我让毕师傅过去也是想让他给荣伯搭把手。这下好了,你一封信又把人给招回来了!” 鹤望呐呐的低下头。 李莞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也不忍心再责怪她,叹了口气,道:“你让人给毕师傅报个信,我午后跟他在老地方见。” 鹤望应声而去。 到了中午,李知著玩得高兴了,要留下来跟李莞一起用午膳。 李莞自然答应,吩咐撷芳去正院告诉李夫人一声。 李知著却道:“娘亲去看外祖母了,不在家。” “是吗?”李莞并不十分惊讶,觉得十有八九是为了昨天的事。 李知著连连点头:“我早上去请安的时候,娘亲就已经不在家了,还是遥月姐姐告诉我的。” 李莞笑着点头,吩咐丫鬟摆膳。 吃过午膳,她让丫鬟带李知著去歇午觉,自己收拾了一番,带着鹤望去了写陋居。 写陋居的小二引着李莞俩人进了楼上的包间。 鹤望走到墙边,急三慢二的敲了敲墙板,两息过后那边回应了三下,她按下墙上的机关,推开一扇暗门。 李莞提裙走了进去。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年约四旬的男子肃立在桌旁,他身材高大挺拔,脸上却布满坑坑洼洼的疤痕,肤色暗沉,样貌十分丑陋。 看见李莞,男子脸上露出笑意,恭敬的行着礼:“毕安见过郡主。” 久违的称谓让李莞有刹那的恍惚,她走到桌边坐下,笑道:“不必多礼,坐吧。” 毕安应是,正襟危坐在李莞对面。 “久别不见,郡主消瘦了许多。”毕安打量着李莞,眼中露出关怀。 李莞淡淡一笑:“我身体向来不好,难免看起来有些憔悴。” 毕安顿了顿,道:“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已经听鹤望说了。我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希望您纵使伤怀,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否则九泉之下的王爷和王妃定不会心安。” 听到他提起逝去的父母,李莞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黯然,默不作声的点头。 毕安又道:“就算您不在乎自己,也要想想流落在外的小世子。王妃临终时字字血泪,嘱咐您定要好生活下去,找到小世子,百年之后一家人也能团圆,若是您支撑不住先倒下了,小世子可怎么办?” “我知道。”李莞垂下头,神情有些茫然,“若不是为了他,我可能早就随爹娘而去了……可是这么多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我……” “郡主,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您一个消息。” “什么?”李莞问道,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预感,“难道是?” 毕安脸上难掩喜色,略显激动道:“曲荣在甘肃平凉找到了有关世子的线索?” “真的?”李莞心中大喜,颤声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消息可靠吗?” “消息大约是三个月前得到的,可不可靠我现在不能向您保证。”毕安道,“不过曲荣已经派人去仔细查探了,应该再过段时间就会有更确切的消息了。” 李莞急切道:“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你仔细跟我说说!” “胡家动手之后,曲荣想狠狠给他们个教训,就派人去联系平凉的丁家,准备让傅、丁两家联手端了胡家的煤矿生意。在跟丁家谈判的时候,丁家家主身边有个叫陆羽的幕僚,在背后帮他出谋划策跟傅家谈条件,手段十分了得。曲荣觉得此人有些本事,就派人去查,意外得知他有个儿子,今年十二岁,从小养在老家父母身边。大约半年前,陆羽双亲相继病逝,他就把孩子接到了身边。据那孩子身边的丫鬟说,孩子臀上有块暗红色的月牙胎记……” 暗红色的月牙胎记? 李莞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双手,眼底涌起期待。 “陆羽十四岁就离家,二十多年间四处闯荡,从来不曾娶妻。曲荣就派人去陆羽的老家查这孩子的来历,发现孩子是陆羽七年前带回去的,说是为了以后能奉养双亲,从善堂收养的……”毕安语带深意,“据查,陆羽曾是滨州知州董庆的幕僚,七年前黄河决堤,滨州水灾泛滥,董庆因救灾不力被革职,陆羽便离开了滨州……” 七年前,滨州…… 李莞不禁泪盈于睫。 七年前,荣伯也曾查到过孩子的消息,但他们刚追寻到滨州黄河就决堤了,滨州流民泛滥,线索就此断了…… 眼泪从她的面颊上缓缓滑落,毕安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郡主,这正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曲荣遭胡家暗算重伤,本是大不幸,没想到却让我们阴差阳错查探到有关小世子的消息!”他神色间十分欣慰,“我们已经派人去寻陆羽在滨州的故交,看看能不能查出当年的具体情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回来了!” 毕安说完就对李莞劝慰道:“眼下世子的事已有头绪,您应该打起精神来才对。世子年幼,正是需要您扶持教导的时候,纵使不能比拟王爷的雄才伟略,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有志男儿!” 李莞想起父亲的英姿,重重点头。 从写陋居出来,李莞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上了马车就把脸埋在靠枕上抽泣起来。 鹤望刚才一直守在门外,并不知道毕安和李莞说了什么,见状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大惊失色道:“小姐,您怎么了?” 李莞双肩小幅颤动,半晌抬起脸,却是笑中带泪。 “小姐?”鹤望微愣。 李莞兴奋的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道:“鹤望,荣伯可能找到盼洲了!” 第108章 茫然 盼洲? 鹤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盼洲是小姐给小世子取的名字,是从王爷王妃的名字里各取一字而成。 “真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是真的!”李莞连连点头,眼角泪花闪烁,“这么多年了,终于……” 鹤望自小陪伴李莞,亲眼目睹了李莞那种刻骨的期盼和思念,她不止一次在心里想,如果没有小世子的存在,小姐怎么熬得下去…… “太好了!太好了!”鹤望也跟着湿了眼眶,反手将李莞的手握住,“小姐,老天爷还是疼惜您的,这次肯定能达成您多年的心愿!” “但愿如此!”李莞觉得心里有簇火苗越少越旺,让她全身都热起来,仿佛有无穷的能量。 她想哭,想大笑,又想放声尖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释放她内心的激动。 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个人分享这种喜悦,可惜她身边知情的如鹤望、寻芳等人,并不是适合倾诉的对象。 念头闪过,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丫鬟带着李莞俩人沿着抄手游廊慢悠悠往里走,一路过来半个人影都没有,宅子里出奇的安静。 李莞回头看鹤望,鹤望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暗处有人。 李莞心中有数了。 “李小姐,先生就在前面的书斋里,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 “我知道了,多谢。” 丫鬟朝她福了福,低眉顺眼的走了。 李莞带着鹤望穿过积雪覆盖的竹林,进了装饰古朴的书斋。 见过两次的青衣小童,名叫星临的,侯在门关处,见她们进来,一脸好奇的打量李莞。 李莞接下斗篷递给鹤望,吩咐道:“你在这儿等我。”然后独自穿过一排排塞得满当当的书架往里走。 邺子琤穿着件家常的袍服,歪在炉火前的软榻上看书,眼睛都不抬一下的道:“你来了。” 李莞笑道:“你倒潇洒,客人来了也不起身迎接一下!” “不请自来,让你进门就不错了。” 李莞哈哈笑起来,走过去抽出他手里的书:“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说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软榻上。 邺子琤往里靠了靠,道:“一本游记,闲来翻翻,打发时间。” “哦。”李莞翻了两页,把书塞回他手里。 邺子琤见她眉眼俱笑,奇道:“你今天心情不错嘛,撞上什么好事了?” “是有件好事。”她有片刻犹豫,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思忖道,“我上次没有跟你提过,其实我这一世还有个弟弟,只是他刚出生就跟我失散了,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他……” 其中内情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但李莞跑来找他就是想跟人说说话,一时间倒不知从何说起。 不是她不信任邺子琤,只是她的身世敏感,他知道太多反而对他不好。 邺子琤怎么会看不出她的犹豫,笑着问道:“所以你找到你弟弟了?” 李莞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点头,接着却又摇头。 邺子琤失笑:“又点头又摇头,到底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现在还不确定,只是有消息了而已。”李莞不由自主的笑起来,秀丽的眉眼如月华般纯净,“不过这次的消息非常可靠,我心里有种预感,不久之后我就能和我弟弟相认了。” 邺子琤看着她喜形于色的摸样,目光变得十分柔和。 李莞开始喋喋不休的诉说自己这十多年的期盼,语声明朗而欢快,像一个小女孩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 “看来,你跟你父母的感情非常深。”邺子琤不禁感叹道。 李莞笑容微黯,轻轻“嗯”了一声,怔怔道:“你知道吗,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我闭上眼,他们的音容笑貌都会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一点不曾褪色……我也知道我这样沉湎于往事只会让自己痛苦,但是我……我就是很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 李莞想了想,茫然的摇头。 邺子琤疼惜的望着她,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人生就是这样,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该来的总会来,得不到的永远在失去,命运从来没有改变过对人的捉弄。世事变迁如白驹过隙,人这一生是很短暂的,已经逝去的人和事就让他们留在回忆里,眼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目光如同时光沉淀出的琥珀,安静而通透。 李莞在他的注视下,怅然的叹了口气。 邺子琤知道心结要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遂转移话题道:“你今日来得正好,我棋瘾犯了,你来陪我走一局吧!”他看了李莞一眼,“你应该会下棋吧?” 李莞眨眨眼,老实道:“会,就是棋艺一般,可能不够格跟你对弈。” 邺子琤以为她在说客气话,笑了笑,高声吩咐星临摆盘。 “你想执黑子还是白子?” 李莞默默地捻起一颗黑子,邺子琤笑着执了白子。 每走一步李莞都会小心翼翼的观察邺子琤的神色。 起初,邺子琤还笑盈盈的,一副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摸样。 李莞第一次失误的时候,他笑了笑。 李莞第二次失误的时候,他有些讶然。 李莞第三次失误的时候,他蹙了蹙眉。 等到李莞第四次失误输了个彻底的时候,他已是面色僵硬。 “我、我早提醒过你了……我棋艺一般……”李莞委屈的对手指。 邺子琤扯着嘴角冷笑,嘲讽道:“说你棋艺一般都抬举你了,分明是下得一手臭棋!” 李莞讪讪的笑,觉得自己真是冤。 她的棋艺其实也没有这么见不得人,若是跟常人对弈,勉强还能撑两局。偏偏邺子琤不是常人,她在他面前就像日光下的麻子脸,一清二楚。 门帘外传来星临的禀告声:“先生,王爷请您去王府用晚膳。” “不去!”邺子琤冷声道。 星临静息片刻,退到屋檐下,对王府来传话的小厮道:“先生说,不去。” 那小厮脸上露出哀求。 星临就道:“先生的性子你也知道,既然说了不去,那今日是肯定不会去的。”说着瞟了眼垂手静立在门外的鹤望,压低了声音,“何况李小姐还在这儿呢,先生怎么能撇下客人不管呢!” 小厮愁眉苦脸的走了。 星临同情的望着他的背影。 第109章 脾气 夜幕降临,屋檐下的红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线。 鹤望跪坐在垫子上,星临提着个大食盒从门外进来。 他从屋角拖出张小几,把食盒里的几碟小菜和两碗米饭摆上去,笑着招呼鹤望:“姐姐吃点东西吧,你肯定饿了!” 鹤望确实饿了,笑着道谢,举了筷子。 星临往火盆里加了点炭,端起碗,边吃饭边悄悄观察鹤望。 鹤望看过去,他立刻垂下头,装作认真用膳的样子。 俩人默默无言的吃完饭,星临撤下碗碟,亲手沏了两杯茶。 隔着竹帘,邺子琤略带薄怒的声音若隐若现。 “……我刚刚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又犯相同的错……你走这儿是想让我吃光你的子吗……” 每隔一会儿,鹤望总能听到李莞沮丧的呻-吟声。 看来邺先生在指导小姐下棋,她心想。 “姐姐别担心,先生这是在教李小姐下棋呢!”星临见鹤望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怕她心中不快,连忙解释道,“我们先生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亲近的人越随意,说话也是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想当初董三爷跟着先生学琴,也没少挨骂!” 鹤望明白他的好意,笑着颔首。 星临心中稍安。 有个小丫鬟神色慌张的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王爷来了!” 什么?! 星临脸色大变,跑到门口一看,果然瞧见抄手游廊那边有个身影飞快的朝书斋这边走来,说话间人就已经到了眼前。 “完了,完了!” 星临心惊胆战的念叨,恭身迎上去行礼:“小人给王爷请安!” 鹤望退到墙角的阴影里,飞快的朝门口瞟了眼。 来人身材高大颀长,披着件暗紫色织金披风,镶着黑色貂毛领,貌若潘安的脸上神色阴沉,周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华贵而又嚣张的气质扑面而来,让人心中一悸。 原来这就是常山王,果然名不虚传,鹤望盯着自己的脚尖想。 “滚开!”常山王司空元臻挥开徒劳的想拦住他的星临,大步冲进了里间,高高扬起的竹帘狠狠的拍打在门扉上。 “邺子琤,你敢跟我甩脸?!” 鹤望跟在星临身后跑进去,只见李莞和邺子琤对坐在平榻上,李莞手里还执着颗棋子,正面带惊愕的盯着司空元臻。 邺子琤屈指敲了敲棋盘,面带不悦的看向李莞。 李莞赶紧收回目光,乖乖的落子。 “哗啦——” 司空元臻两步跨过去,一手掀翻了棋盘,怒不可遏的瞪着邺子琤。 “你吃错药了?”邺子琤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指着地上的棋盘和棋子,“给我捡起来!” 李莞明智的把自个儿当透明人,蹑手蹑脚的起身退到一旁。 星临战战兢兢的跪到地上,伸手去捡棋子。 “有你什么事?是你摔的吗?”邺子琤厉声道,猛然将手里仅剩的一颗棋子砸到星临手边,然后眯起眼睛看司空元臻,“你捡不捡?不捡就给我滚!” 司空元臻面色铁青,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 邺子琤突然从榻上跳下来,赤着脚就冲了出去:“你不滚我滚!”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司空元臻整个人都懵了,直到星临叫着人跑出去,他才面色大变,拔腿追了出去。 “小姐,您没事吧?”鹤望赶紧跑到李莞身边。 “没事,没事!”李莞满脸惊叹,迫不及待的跑到窗边,探身往院子里看。 鹤望见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摸样,不由哭笑不得。 邺子琤踩在雪地上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单薄的长袍被夜风吹得飞起来,不过片刻整个人就冻了个透心凉。 “先生!” 星临大叫着追上来,可惜他还没摸到邺子琤的衣角,身后就冲上来个人,一把将邺子琤揽进怀里。 “你发什么疯?”司空元臻大吼一声,扯下自己的披风就要往邺子琤身上裹。 邺子琤狠狠的推开他,转身就走。 司空元臻赶紧一个箭步把人抱住,急道:“你想冻死吗?快跟我回去!”边说边把披风往他身上裹。 邺子琤一声不吭,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混乱间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 “啊!”李莞看着不由低呼一声,默默为邺子琤捏了把汗。 然而司空元臻像是没感觉似的,控住邺子琤的双手,一把将人抗到肩上,疾步朝屋里走。 见他们回来了,李莞立刻站回角落里。 司空元臻扛着人进来,邺子琤在他肩上大呼:“你放我下来!” 司空元臻充耳不闻,大步进了东边的房间:“来人,准备热水!” 李莞就坐到榻上,饶有兴致的看那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准备热水、热茶、姜汤…… 里面不停传来邺子琤冷漠又嘲讽的声音,以及司空元臻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克制的呵斥,等消停下来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星临出来请李莞进去。 李莞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深吸了口气,神色安静乖巧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感觉有道凌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你就是李莞?”司空元臻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满脸不悦的打量李莞。 “是,李莞见过王爷。” 司空元臻斜睼着邺子琤:“其貌不扬,瘦的像根芦杆似的,就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你竟然两次三番的跟我摆脸色?” “合着她要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我就能跟你摆脸色了?”邺子琤倚在床头,冷笑着顶回去。 司空元臻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有丫鬟拿了个汤婆子进来,他接过来,坐到床边,把邺子琤的双脚抱进怀里,用汤婆子给他捂脚。 李莞惊奇的盯着他们。 邺子琤脸色闪过一丝尴尬,轻轻蹬了他一脚:“你干什么?还不放手!” “现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司空抬手拍了拍他的脚,“刚才使性子往外面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 邺子琤面色微红,不自在的瞅向李莞。 李莞立刻垂下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司空元臻脸上露出点笑意,道:“你倒是识趣!” 第110章 爽约 邺子琤瞪了他一眼,对李莞道:“时辰不早了,我差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李莞连连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烦。” 邺子琤满脸不赞同,吩咐星临:“用我的车架送她回府。” 这下李莞还没说话,司空元臻就第一个不同意:“不行!”见邺子琤沉下脸,接着道,“用我的车架送她回去吧,路上遇到巡城护军也不敢拦。” 说完就吩咐道:“宁奚,送李小姐回府!” “是。”一个气质沉稳的男人垂首立在门外,“李小姐,请!” 李莞看了邺子琤一眼,默默跟宁奚走了。 为了避嫌,在离李府还有两条巷子的路口,李莞就辞了宁奚,改坐自己的马车回了残荷馆。 进门已进亥时,沐浴过后,撷芳对李莞道:“听正院的人说,夫人从伯府回来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哦?怎么回事?” 撷芳压低了声音:“本来事情挺顺利的,夫人一到伯府就先发制人,当着太夫人的面斥责二表小姐言行不恭,不但目无长辈,而且不顾惜姐妹之情。二夫人就拿您那两巴掌说事,夫人就说‘我们莞儿虽然是个柔善恭顺的性子,可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一个姑娘家,骤然被人这般羞辱,怎么还能忍下去,气急了一时行事过激也是能理解的’,当场就把二夫人气得说不出话!” 她说着掩唇而笑,接着道:“太夫人向来偏爱女儿,二表小姐跟大表小姐又没法比,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事糊弄过去了。听说二夫人回去就把二表小姐痛骂了一顿,罚她闭门思过……” “既然如此,母亲为何回来还气冲冲的?” “夫人的反应确实很奇怪。”撷芳想了想,忖度道,“不知道是不是跟大夫人有关?” “怎么说?” “从太夫人屋里出来,大夫人请夫人去她那儿喝茶,俩人屏退了丫鬟说了好久的话,夫人一出来脸色就不好看了……” 不知道大夫人说了什么让母亲那么生气? 李莞暗暗纳罕,不过既然跟她的事无关,她也无意深究,转眼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到了元宵节,王曼卿邀李莞去逛灯会。 李莞四岁以后就再也没有逛过灯会了,但难得王曼卿有兴致,她当然要作陪。 俩人约在翠烟湖旁的栈桥上见,可是过了约定的时辰,王曼卿人却没来。 又等了一会儿,等来了王曼卿身边的白露,她一见到李莞就歉然道:“李小姐,实在对不住,让您久等了!咱们小姐出门的时候崴了脚,不能来逛灯会了!” “什么?”李莞一听就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崴了脚?严重吗?” “小姐临出门的时候嫌身上穿的衣服不好,折回去换了件,耽搁了时辰,她怕您久等,上车的时候一着急就踩空了……” “真是的!我等一会儿有什么关系,她着什么急呀!”李莞嗔道,“请太医了没?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白露闻言忙把人拦住,道:“奴婢来的时候小姐特别嘱咐了,说您知道她崴了脚肯定会立马去探病,可是侯府和李府隔了大半个京城,这天儿都黑了,您来来去去的跑太辛苦了,不如等明日再去看她,也能让她安心休养一晚!” 李莞一听也有道理,按下心里的担忧,勉强点了点头。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小姐身边还需要人伺候!”白露给李莞行了礼,匆匆走了。 李莞就对鹤望道:“咱们也回去吧!” 既然王曼卿不来了,她对灯会又不感兴趣,不如早点回去,也免得在这儿吹冷风。 鹤望却笑道:“小姐忘了,您答应三少爷要给他带一盏老虎灯的!” 李莞一拍脑门:“呀,还真是!” 李知著知道李莞要来逛灯会,吵着要一起来,可是李夫人想着人家姐妹见面,肯定要说些知心话,带着他总归是有些不方便,就把他留在家里了。 李莞见弟弟撅着个小嘴,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就承诺说回去的时候给他带盏兔子灯。 “幸好你提醒我!不然等会儿回去还没法跟著儿交代!”李莞道,“这样吧,你现在就去前面街上买盏老虎灯来,我在这儿等你!” “这怎么行呢!”鹤望十分不赞同,“屏东角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所在,现在又是晚上,我怎么能把您一个人扔在这儿呢!” 李莞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可以的,前面就是嬉冰的地方,不时就有人过来,何况卖灯的地方又离得不远,你脚程快些,来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还能被人拐了不成?” 说着便催促她快点去买灯。 鹤望没办法,只好去了。 李莞戴上斗篷上的兜帽,靠在桥栏上,盯着远处嬉冰的人群发呆。 突然,她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只通身雪白的大狗。 大白狗伸着鼻子朝她身上嗅,然后绕着她转了一圈,仰起头,用一对又黑又亮的圆眼睛盯着她看,还猛摇尾巴。 李莞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它喜欢了,愣了片刻,伸手去摸它的头。 “嗷呜——”大白狗舒服的哼哼两声。 “哈哈哈,真是可爱!”李莞忍不住笑起来。 它高及李莞的膝盖,长得壮实又精神,一身雪白的毛浓密而蓬松,摸起来十分舒服。 李莞蹲下身抱住它的脖子,宠爱的揉了揉它的毛。 大白狗就凑到李莞腰间嗅个不停。 李莞微愣,然后大笑起来:“你这个狗鼻子可真够灵的!” 她取下腰间的荷包,把里面装着的用来解馋的五香牛肉干倒在掌心,喂给它吃。 大白狗凑上来闻了闻,欢快的吃起来。 “真是聪明的小东西!”李莞见它脖子上戴着个精致的银项圈,知道多半是有主的,就自言自语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的主人呢?” 大白狗拱了拱李莞抚摸它的那只手,发出讨好的呜咽声。 李莞被它的亲近取悦了,抱着它笑得开心。 第111章 掌嘴 “小姐,这是哪儿来的狗?”鹤望回来后见此情景大吃一惊。 李莞抬起头来,笑容甜美:“不知道哪家的狗,闻到我荷包里的牛肉味儿,自己跑来跟我讨吃的!” 此时大白狗已经吃完了牛肉干,它舔了舔李莞的掌心,扑进她怀里撒娇,仰起脸咧着嘴哼哼。 李莞宠爱的摸了摸它脖子下的软毛,对鹤望笑道:“很可爱吧?” 鹤望看了看它锃亮锋利的尖牙,一点没觉得哪儿可爱了,顺着李莞的意思笑了笑,道:“小姐,马车就停在怡畅园门外,咱们走吧。” 李莞“嗯”了声,念念不舍的拍了拍大白狗的头,道:“小东西,我要走啦!” 大白狗像是听懂了她说的话,抬起爪子扒在她手臂上,仿佛在挽留她。 李莞更舍不得了。 可是大白狗是有主的,她不可能把它带回去养。 她满脸遗憾:“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说完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要不我叫你小不点,怎么样?” 这么大的块头,叫小不点? 鹤望噗嗤一笑。 李莞瞪了她一眼,嗔道:“你不懂,取名字就得这样,贱命好养活,就跟乡下人家给孩子取乳名叫狗蛋一样,我叫它小不点,是希望它越长越高大威猛!” 鹤望受教的连连点头。 李莞满意的抿唇一笑,继续对大白狗,也就是小不点道:“等会儿我走了,你就快点去找你的主人吧,这大晚上的,小心别人把你捉了去!” 小不点乖乖的靠在她怀里,像是在认真听她说话。 李莞心软的一塌糊涂,解下手上的一串碧玺石链子,绕到它的项圈上。 “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分,这个东西我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那串碧玺石链子是由释空大师开过光的,每颗石头上都刻了“明葵”二字,十分珍贵。 鹤望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 “行了,咱们走吧。”李莞怅然道。 等下了桥,她忍不住回头看,发现小不点站在桥头望着她,见她回头,还嗷嗷叫了两声。 李莞按捺下心中的不舍,头也不回的走了。 沿着栈桥下的小路往前走,怡畅园的大门在树枝掩映中隐约可见。 鹤望见李莞情绪不高的样子,提着手里的灯笼晃了晃,笑道:“小姐您看,这老虎灯做的活灵活现的,连虎须都十分逼真,三少爷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李莞看了看,确实很精美,随口道:“要说这花灯,还是潮州那边的最好,做工精致,样式新颖,就是京城里卖的这些都没法比。” “潮州的花灯的确很有名气,听说今年元宵节,那边进贡了一盏龙腾四海的巨型花灯,是由三十多个匠人花了一个多月才做成的!”鹤望无不惊叹的道,“可惜那灯只在元宵宫宴上点了一次,估计我是没机会亲眼目睹了!” 李莞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笑道:“再好看也不过是盏灯,你要是喜欢,我差人去潮州给你定做一盏就是了!” “连贡品都敢差人定做,安姐姐,你说我没听错吧?”她话音刚落,前面突然响起一道嘲讽的声音。 俩人闻声望去,只见迎面走来两个人,开口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穿桃红色袄裙的女子,她正满脸鄙夷的看着她。 可真是走大运了,李莞微微撇嘴。 这俩人正是前两日才见过面的顾成娇和司空淳安。 司空淳安抚着手套上纯白的狐狸毛,淡淡的笑着,摸样儿高贵优雅。 李莞露出个微笑,道:“顾小姐,郡主,好巧。” “巧什么巧?”顾成娇瞥了她一眼,不屑的说了声“晦气!” 纵使李莞不在乎她们的态度,听到这话还是变了脸色。 她敛了笑,道:“顾小姐这话说的,我不懂,您想说什么不妨直接点。” “直接?”顾成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可思议道,“我要是直接说怕是你承受不起!都这样了还敢出来走动,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啊?” 李莞一直知道顾成娇对她有敌意,但这种一点情面也不留的口吻还是第一次。 她不由有些意外,没想到顾成娇会那么在意那天的事。 不过说到底那是她和范惟容之间事,用得着她顾成娇来对她冷嘲热讽吗?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出来走动?”李莞冷声道。 “没做亏心事?当着我的面你竟然还敢为自己狡辩!你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顾成娇横眉怒斥道,“如今满京城的功勋世家,谁不知道你李莞是个什么人?我要是你,早羞得没脸出门了!” 她话里话外全是指责,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偏偏李莞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李莞不明所以的样子,顾成娇看在眼里更是怒不可遏。 “你装无辜给谁看呢?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我哥,不会被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迷惑!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整天净惦记着攀龙附凤,殊不知别人早看穿了你的小把戏,也就只有你还自作聪明,以为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能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听她气不带喘的说了一大通,李莞总算听明白了。 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她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嘁,李莞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你给我站住!”背后传来顾成娇气愤的呵斥。 李莞充耳不闻。 “李莞,我命令你给我站住!”顾成娇的声音骤然拔高,在安静的夜里十分刺耳。 李莞本来不想理会她的,但转念一想,她要是真走了,依这大小姐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顾小姐。”她回过身,叹了口气,“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还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顾成娇被她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你——” “不过顾小姐!”李莞又突然道,“有话好好说行吗,这里虽然很少有人来,但难保不会被别人听了去,我是无所谓,主要是怕有损你的形象。” 她这话无疑是暗指顾成娇大呼小叫,没有教养。 顾成娇是谁?当朝顾阁老的亲孙女,皇上宠妃淑妃的亲侄女,从小到大不说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也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在外人面前,她是尊贵无比的顾小姐,谁见了她不是小心伺候着奉承着,她何曾被人这么指责过,更何况这个指责她的人,还是个她看来如尘埃般低贱的人。 “掌嘴……给我掌她的嘴!”顾成娇显然是被气急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112章 雪麟 听到她的话,身后的几个丫鬟护卫面面相觑,李莞怎么说都是官家小姐,不是顾家的仆妇,怎么可能说掌嘴就掌嘴呢? 李莞也震惊了,她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敢让下人掌她的嘴? “成娇,不要冲动。”司空淳安劝了句。 她语气淡淡的,顾成娇也没当回事,冲身后的丫鬟护卫喝道:“没听见我的话吗?动手啊!” “小、小姐……这……这不合适吧?” “你们……”顾成娇恼怒的指着他们,一跺脚,“你们不敢是吧?我敢!” 说完就冲到李莞面前,抬手就扇过来。 李莞没想到她真会动手,愣了愣,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扇到她脸上了。 “小姐小心!” 鹤望正要挡在李莞身前,电石火光间,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闪电般从旁边扑过来。 “啊——”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顾成娇尖叫着仰倒在地上,一只健壮凶猛的白犬龇着牙踩在她身上,两只前爪狠狠的按着她的脸,以至于她的五官都扭曲了。 突如其来的巨变把众人都惊呆了,有个丫鬟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李莞却是目瞪口呆,惊道:“小不点?!” 白犬看了她一眼,然后乌黑凌厉的双眼死死的盯住对面那些人,锋利的牙在月色中闪着白光,十分瘆人。 “小姐!”护卫反应过来,冲上去想救顾成娇。 白犬怒吼一声,凶神恶煞的摸样,生生把他们喝退了两步。 他们不敢再妄动,胆战心惊的看着它。 顾成娇的脸被侧着按在地面上,嘴里呜呜有声,身体在白犬的利爪下瑟瑟发抖。 白犬抬起一只爪子拍了拍她的脸,恶狠狠的张开了嘴—— “小不点!” “雪麟!“ 李莞的声音和一道低喝声同时响起。 白犬狰狞的牙口堪堪停在顾成娇脖颈上方,白森森的尖牙几乎已经触到了她的皮肤。 “雪麟,回来。”又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白犬缓缓抬起按在顾成娇脸上的爪子,倒退两步,回身一跃便消失在树影中。 一个身穿玄色深衣的男人从黑暗中走过来,面孔在朦胧的月色中阴暗不明,白犬乖顺的跟在他身边。 “申……申国公?”最先认出他的是司空淳安。 随着司空淳安的惊呼,众人才如大梦初醒般,接二连三的或跪或蹲向他行礼。 除了李莞,她的脸色在俞奉尧出现的那一个刻起就沉了下来,冰冷如霜。 俞奉尧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轮到李莞时顿了顿,淡淡道:“都起来吧。” 一阵细细的啜泣声响起,顾成娇蜷缩在地上,全身颤抖如筛糠。 司空淳安看了俞奉尧一眼,朝顾家的人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把你们家小姐扶起来!” 两个丫鬟如蒙大赦般跑到顾成娇身边,连拉带拖的把她扶起来,手忙脚乱的替她整理发髻和衣襟。 俞奉尧抚了抚白犬的毛,道:“雪麟不懂事,吓着你们了。” 顾成娇倚在丫鬟怀里,显然被吓坏了,脸上惊惶未定,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顾家的其他人只好唯唯诺诺的称“不敢”。 “您说笑了。”司空淳安脸色有些发白,“原来这是您的爱宠,真是威猛不凡……” 俞奉尧闻言笑了笑:“雪麟素来顽劣,每次带出来总会惹事。不过它也不是见人就扑,得看是什么人什么事,像那种欺凌弱小的闲事,它是最爱管的……” 顾家人脸色大变。 然而俞奉尧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对司空淳安道:“淳安郡主,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回王府吧,若是出点什么事,皇上和太后知道了会心疼的。” 司空淳安神色微僵,强装镇定的点点头,吩咐下人打道回府。 顾家的人连忙战战兢兢的告辞。 不过片刻,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李莞、俞奉尧几人。 “嗷呜~”雪麟凑到李莞身边,蹭了蹭她的腿。 李莞下意识的就要摸它的头,但一想到它是俞奉尧养的,伸出去的手就猛地缩了回来。 她看了眼俞奉尧,连行礼都懒得,冷声道:“李莞告退。”然后转身就走。 谁知没走两步就感觉裙子被扯住了,回头一看,雪麟正咬着她的裙摆,委屈的看着她。 “你咬我裙子干嘛?松开!” 雪麟也不知听懂没有,就是咬着不松口。 李莞使劲扯了几下没扯出来,对俞奉尧道:“你养的狗,你怎么也不管管!” 俞奉尧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雪麟是白狼,不是狗。” “我管它是狼还是狗,你快让它给我松口!” 俞奉尧就道:“雪麟,别咬了。” 雪麟压根不睬他。 俞奉尧就看向李莞,一副我说了但它不听,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李莞没办法,只好扯着裙子对雪麟吼道:“你松不松?不松我揍你啦!”说着还扬了扬拳头。 雪麟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她在干什么,接着突然松了口,转身跑了。 李莞松了口气,抖了抖自己裙摆,见上面赫然两个大洞,不由无语。 “啪嗒——” 什么东西摔到她面前,她定睛一看,竟然是整只金黄的鸡腿。 二愣子白狼雪麟就站在旁边,殷勤的摇着尾巴。 李莞看着眼前滑稽的局面,简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你不是白狼吗,学什么狗摇尾巴!”她凶巴巴道,伸手去揉雪麟头上的毛,动作一点都不温柔,把它头上的毛揉得乱糟糟的,揉着揉着就笑起来。 感觉到李莞的情绪变化,雪麟兴奋扑到她身上,她一个没兜住就坐到了地上。 “小姐!”鹤望赶紧去扶她。 “没事,没事!”李莞示意她不用扶,捏着雪麟的耳朵,笑骂道:“傻不傻啊你!” 鹤望直起身,下意识看向俞奉尧,就见他脸上闪过一丝隐匿的笑意。 李莞跟雪麟玩了会儿,拍了拍它的脑袋:“行了,我真要回去了!” 她站起身,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对俞奉尧道:“国公爷,告辞。” 俞奉尧点头,道:“雪麟,回来吧!” 这次雪麟没磨蹭,乖乖的回到他身边。 李莞就带着鹤望悠然离去。 俞奉尧望着她的背影,从怀里掏出件碧玺石手串,蔚蓝的色泽在月光下晶莹通透。 第113章 灯笼 李莞挂念王曼卿的脚伤,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锦乡候府。 李知著早上起床看到床头的老虎灯,知道是姐姐特意给他带回来的,十分高兴,用过早膳后就提着灯跑去了残荷馆。 知道李莞去串门了,他不由十分失望。 李夫人正跟陈太太闲话家常,见他闷闷不乐的回来了就问他怎么了。 “姐姐去找曼卿姐姐了!”他嘟着嘴道。 李夫人失笑:“傻小子,你姐姐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下去再过去不就行了!”说着指了指坐在旁边锦杌子上的陈卉然,“我跟你姑姑说话,你带卉然妹妹出去玩儿吧。” 李知著进门的时候,陈卉然就注意到他手里提着盏特别精致的老虎灯,闻言眼睛一亮,期待的盯着他。 李知著也喜欢跟她玩儿,当下就高兴的拉了她的手,俩人兴高采烈的出去了。 陈太太就装作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莞儿跟王六小姐真是要好,昨晚才一去逛了灯会,今天又去找她了!” “可不是!”李夫人不以为意的笑道,“莞儿也就爱跟曼卿那孩子玩在一起,比跟别人聊得来!” 陈太太见她毫无芥蒂的样子,暗暗撇了撇嘴。 李莞在锦乡候府用过午膳就回来了,知道李知著来找过她,就让胜芳去请他过来。 李知著正跟陈卉然在花园里堆雪人,一听姐姐叫他去,立刻拉着陈卉然跑去了残荷馆。 陈卉然极少来残荷馆,不免有些拘束,李莞就亲切的跟她说话,让丫鬟准备她喜欢的零嘴。知道她喜欢桃花,还特意让人去库房里寻了盏漂亮的桃花灯送给她。不一会儿她渐渐放开了手脚,跟李知著一道在残荷馆玩儿的十分尽兴。 天色渐晚,李莞留他们吃晚饭。 李知著常在残荷馆用膳,陈卉然却是第一次,李莞就差人东院禀告陈太太一声。 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进来道:“姑太太身边的梨香姐姐来了!” 梨香笑容满面的进来,先给李莞行了礼,然后对陈卉然道:“小姐让奴婢好找,太太请您回去用晚膳呢!” 陈卉然就看向李莞。 李莞便道:“我已经让小厨房备膳了,就让卉然留在我这儿用晚膳吧!” “这……”梨香面带难色,“少爷今晚不回来用膳,若是小姐也不回去,那太太就得一个人吃饭了……” 她这话虽是对李莞说的,眼睛却瞟向了陈卉然。 陈卉然怎么忍心让娘亲孤零零的,立刻站起来跟李莞告辞。 李莞自然不会勉强,笑着让人送她们出去。 人刚走片刻,撷芳突然道:“呀,卉然小姐的桃花灯忘拿了!” 李莞忙道:“她们应该还没有走远,你快给卉然送去!” 撷芳就提着灯出了残荷馆,朝花园那边追过去。 没走几步她就望见了梨香和陈卉然的身影,她正要叫住她们,却见那俩人停了下来,站在路旁的树底下说话。 撷芳就放轻了脚步,慢慢朝她们走去。 倒不是她存心想偷听她们说话,只是陈卉然的样子似乎有些不高兴,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贸然凑上去的好。 借着树枝的遮挡,她们并没有发现撷芳的身影。 撷芳就听到陈卉然闷声闷气的道:“……既然哥哥今晚会回来吃饭,姐姐为什么要撒谎?表姐对我那么好,特意留我吃饭……” “好小姐,奴婢撒谎确实不对,可奴婢这也是为了您好呀!”梨香苦口婆心道,“您在残荷馆逗留半日,若是连晚膳都在那儿吃,太太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娘为什么会不高兴?她不是常说以后咱们家要靠舅舅家帮衬,让我和哥哥多亲近舅舅一家?” “太太说的是让您和少爷多亲近舅老爷、舅夫人,还有两位表少爷,可从没提过莞小姐!” “这有什么差别?”陈卉然很困惑。 梨香就语重心长的说:“小姐,老爷虽然不在了,可咱们陈家乃世代书香门第,您又是身份贵重的嫡小姐,纵使如今形势所逼不得不寄居在舅舅家,也不是那些无德无才的庶女能比的。太太说的没错,如今少爷前程似锦,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您将来也会嫁入高门大户为媳,万万不可自毁清誉,跟那些言行不谨的人混迹在一起……”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莞小姐闺誉有失,这满京城的簪缨之家谁不知道,您跟她走得近了对您,对咱们陈家,是百害而无一利……” 后面那些话,撷芳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灯笼,满心愤恨的想,原来姑太太一家竟是这样看待小姐的,枉小姐一直以来对他们那么关照,逢年过节的从来不忘派人去问候,对卉然小姐更是像对自己的妹妹一样好! 还有陈皓然,别人不知道,她们残荷馆的人可是一清二楚,若不是因为小姐,董三爷会稀得搭理他? 他陈家说得好听点叫书香门第,说的难听点那就是乡下来的破落户,在这达官贵族遍地都是的京城能算得了什么?还敢说什么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简直是夜郎自大,可笑至极! 真是岂有此理! 撷芳越想越生气,盯着梨香的双眼似有火在喷,恨不得立刻冲上去赏她两耳光,好叫她管好自己的的臭嘴! 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这事捅破了只会让小姐没脸! 她脸色铁青的站在那儿,眼看着陈卉然和梨香走远。 李莞给李知著夹了块芋香仔鸡里的鸡块,抬眼就看见撷芳神色僵硬的走进来,见李莞看着她,勉强露出个笑脸。 “你这是怎么?”李莞奇怪道,“不是让你把灯笼给卉然送去吗?你给她了吗?” 说到灯笼,撷芳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生硬的道:“没有,我没追到人!” 寻芳就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你这是跟小姐说话该有的态度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没事没事!”李莞忙帮撷芳打圆场,然后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撷芳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没什么……我去看看您的药煎好了没有!”匆匆跑了。 李莞满心狐疑,耐心陪李知著吃完饭,差人送他回李夫人那儿,然后才让寻芳把人叫进了寝室。 第114章 流言 “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我让人去东院打听?”她笑着问撷芳。 撷芳用脚尖磨着地上的青石砖,闷着不吭声。 李莞就对鹤望道:“派人送两碟点心去姑太太那儿,顺便打听打听梨香和卉然回去后都跟姑太太说什么了。” 鹤望看了撷芳一眼,笑着应是。 刚走到门边,就听撷芳沮丧道:“姑娘留步!” 她垂首立在李莞面前,磕磕巴巴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就为这事啊?”李莞道,慢腾腾端起茶盅喝了口。 撷芳睁大了眼睛:“小姐,姑太太一家这么对您,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生气的?他们不知道内情,看低我很正常,难道你要姑太太像母亲那样打心底里疼爱我?”李莞道,“不过有个问题我倒是很好奇,梨香说我闺誉有失,全京城都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想起昨晚顾成娇说的话,差不多也有这个意思。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名了?竟然名声坏得全城皆知了? 念头一起,她立刻吩咐鹤望:“去打听一下,最近京城里是不是有什么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然后对撷芳嗔道:“还有你,别一天到晚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斤斤计较,有那闲工夫,不如学学寻芳,有空练练字描个图什么的。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得有项拿得出手的技能吧?” 她这么一说,倒让寻芳不好意思了,脸红道:“奴婢那都是瞎写乱画的,跟小姐您没法比……” 李莞就道:“我说她呢,跟你没关系!” 撷芳性子跳脱,最不耐烦干这些事儿了,看了李莞一眼,嘟着嘴不说话。 第二天午膳的时候,鹤望来回话了。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李莞问她。 她张了张嘴,显得有些犹豫。 李莞搅着汤羹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还怕我被几句话给怄死了?” 鹤望这才道:“最近京中公卿贵族间盛传您心仪顾阁老的长孙,几次三番纠缠于他,还试图在武安伯府的后花园内勾引他,结果被范家二小姐撞破,范家二小姐劝诫您,还被您掌掴了两巴掌,说她多管闲事,而且……有人还把六小姐扯进来了,说她之所以自奔侯府为妾,都是您教唆的……” 我喜欢顾成昱,还教唆曼卿给戈羿做妾? 饶是李莞见多识广,听到这番话也不由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这些人还真是看得起我!” 鹤望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知道她没被这些流言影响,暗自松了口气。 李莞想了想,问道:“那顾成昱呢?他在这里面是个什么形象?” 问完不等鹤望回答,又自顾自的笑起来:“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顾公子自然是洁身自好,美色当前不为所动的翩翩公子!” 鹤望笑着默认了。 李莞眯了眯眼睛,漠然道:“看来范惟容和她那个异想天开的母亲果真是不遗余力的诋毁我!” “那……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种无聊的流言我还要当真不成?”李莞满不在乎道。 鹤望不解:“可是如今京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传这事,说的有鼻有眼的。我特意去正院打听了,夫人最近都不出去走动了,她一出现那些太太小姐们就暗中议论纷纷,十分恼人,您就不怕……” “嘁,怕什么?”李莞眉梢一挑,“他们议论议论也就让我丢些脸面罢了,我又不靠脸面过活!这种事管他再有鼻有眼,没有证据,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流言蜚语,传不长久。这京城里的八卦多着呢,用不了多久,你看谁还记得我。” 说着自我调侃道:“幸好我不是母亲亲生的!” 鹤望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按下这事不再提。 到了晚上,李莞正等着荟娘给她做火锅,寻芳进来道:“董三爷来了。”脸上有几分感慨。 李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难怪我最近觉得耳朵这么清静呢,原来他已经这么久没来烦过我了!”李莞道,“人在哪儿呢?” “在后门等着呢,没有您发话,容四他们可不敢放人。” “好,不许开门,当我这儿是菜园子啊,想来就来!”李莞轻哼一声,脸上有几分不快。 寻芳不知道她是嫌弃董临之烦人呢,还是气他这么久都不来看她,迟疑道:“那万一董三爷又翻墙……” 李莞挑挑眉:“那就让他翻吧。” 等董临之真的翻墙进来了,李莞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暖炕上准备吃火锅。 “你可真是狠心,逼得我翻墙都不给开门!”董临之一见她就抱怨道。 李莞斜瞥了他一眼:“你这不是进来了吗?看样子翻墙也翻出经验了,不像头一回那样衣冠不整。” 董临之知道她嘴巴厉害,不跟她打嘴仗,见她面前摆着锅子,高兴道:“吃火锅啊,正好我还没吃饭呢,跟你一块儿吃。” 寻芳看了李莞一眼,见她咬着筷子没说话,就吩咐小丫鬟:“给三爷上一个清汤锅,蘸料里少放些辣。” 董临之很不客气的蹬鞋子上炕,寻芳边把装着素八鲜的碟子摆上炕几,边笑着问他:“三爷最近挺忙的吧,有日子没来玩儿了。” “嗨,别提了。”董临之叹了口气,“大过年的,不是被我娘拘在家里陪她打马吊,就是被我二嫂拉着走亲戚,闷死小爷了!今天要不是借口去撮合我表舅和戴小姐,还出不了门呢!” 李莞听他提起俞奉尧和什么戴小姐,不由起了八卦的心,问道:“戴小姐?谁啊?” “你没听说吗?太后看上了延庆戴家的五小姐,要给我表舅赐婚。” “我确实听说申国公要定亲了,不过这个戴小姐是什么来头,他真的对人家一见钟情?” “什么一见钟情!”董临之的表情可以说是嗤之以鼻,“不过是戴五小姐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我表舅对她可没兴趣,要不然太后和皇后怎么会让我找机会撮合他们俩呢!” “哦,这样啊,那这个戴五小姐也是够勇敢的,对着申国公那个臭脸也敢凑上去。”李莞摇头道,“真是流言不可信啊!” 董临之正想跟她说别那么说他表舅,听到她提起流言,突然想起前两天出去串门听到的事。 “不说别人了,你最近干嘛呢,怎么外面的人都说你喜欢顾成昱?” 第115章 怅然 李莞瞪了他一眼:“这种话你也信,脑子没进水吧?” 董临之安了心,乐呵呵道:“没这回事就好,你可是我的人,怎么能喜欢别人呢!” 李莞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 俩人边聊边吃,不知不觉就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 寻芳见李莞比往常吃的多,十分高兴,觉得董临之还有点用处,笑着吩咐小丫鬟上他爱喝的茶。 董临之惬意的靠在迎枕上喝茶,道:“对了,过两日我们去山上打猎,你一块儿去吧!” “我们?还有谁啊?” “我小舅和六公主,他们人都挺好的,你肯定喜欢!” “你小舅……常山王?” 董临之点头。 李莞下意识问道:“那邺先生去吗?” “多半会去。”董临之随口道,说完突然感到很奇怪,“不是,你怎么会问邺先生?” 李莞理所当然道:“我跟他认识啊,上次去他府上串门,还碰到常山王了呢!” 董临之瞠目:“你什么时候认识邺先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莞白了他一眼:“你是天王老子吗,我认识谁不认识谁要你管!” “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见她生气了,董临之忙赔小心,“就是奇怪嘛,邺先生深居简出,你又是个不爱出去走动的,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李莞就简明扼要道:“有一次去醇酿坊刚好遇到,聊了几句,就认识了呗!” 董临之想想这俩人的性子,还真有可能三言两语就投缘了,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顾磨李莞:“那你去吧,反正大家都认识的,多聚聚不好吗?” “再说吧!”李莞搪塞道,她倒不是不想去,就是一看见司空元臻就发怵,生怕漏了馅儿。 董临之点点头,心里却在琢磨着定要想个法子让她跟着去玩一趟。 到了未时,李莞打着哈欠赶人。 董临之不乐意道:“你这么早就困了?平常不是总熬夜吗?怎么我在这儿你就早早的困了?” 李莞斜睨着他:“你不是常跟我念叨要起居有常吗?我听你的话你倒有意见了!” 董临之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没见你这么听话过……” 但到底穿鞋下炕,准备走人了。 “诺,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匣子放在炕桌上。 “什么东西?” 李莞伸手打开,只见里面躺着枚玉坠子,颜色粉嫩,在灯光下光泽莹润,十分可人。 一旁的撷芳不由感叹道:“好精巧的荷花坠!” 李莞也觉得,把那坠子拿起来细看,默默的在心里数了数,不过拇指大小的坠子上竟然形态不一的雕了十朵荷花,实在让人惊叹。 董临之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十分得意,面上却装作很随意的道:“就当是送你的新年礼物,十全十美。” 李莞难得没跟他犟嘴,笑盈盈的道谢。 董临之心满意足的走了。 元宵过后,春节总算是过完了。 李莞闲来无事,自个儿起了棋局,寻思着下回见面定要让邺子琤刮目相看。 她正自己跟自己较劲,寻芳进来道:“小姐,方才夫人差人来说,顾公子来了,请您过去坐坐。” “顾成昱?他怎么来了?”李莞很是惊讶。 自秋闱以后,顾成昱人情往来不多闲暇,再加上年关将近诸事繁忙,他便没再来李府教李知著吹埙,而是推荐了一位技艺娴熟的老师傅来授课。算算日子,他已经有四五个月未亲自登门了。 寻芳猜测道:“会不会是为了那天在武安伯府的事?”她边问边观察李莞的神情。 那天顾成昱脸上的惊愕,寻芳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跟在李莞身边这么多年,对她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了。她对顾公子虽然不曾像对王六小姐、董三爷那样亲近,但心里肯定是有好感的,否则这大半年来不会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还默许了他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因此那天从伯府回来,寻芳就很是担心,怕顾成昱有所误会。 可偏偏李莞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点都不着急,她也就只能把这份担心压在心底。 见李莞盯着棋盘不说话,她试探道:“小姐,您要过去吗?” 李莞似乎有点犹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过去也没话说。你去回禀母亲一声,就说我歇了午觉还没起。” 寻芳忍不住道:“那天的事您不打算向顾公子解释解释吗?” “解释?”李莞轻轻笑了笑,“我打人是事实,有什么可解释的!” “可是……” “好了,你别在这儿磨蹭了,快去母亲那边说一声,也免得让人久等。” 寻芳知道她是铁了心了,只好退了下去。 李莞捻起一颗棋子,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接下来的两天顾成昱都按时来李府报道,李夫人暗地里三番五次派人来请李莞,李莞都找理由婉拒了。 第三天,李莞索性躲了出去,带着鹤望去了邺子琤府上。 进了门,才知道邺子琤去常山王府了。 李莞下意识的就要走,可她站在邺子琤书斋外的游廊上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去处。 偌大的京城,她竟然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身边这么多人,她竟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李莞想到这儿破天荒有了几分伤感的愁绪。 最后她还是留在了邺府。 她吩咐管家不用特意把她来了的消息的通知邺子琤,她就在这里坐坐,天黑就走,若是邺子琤回来了就见上一面,若是没有就算了。 管事可能是得过吩咐,恭敬的称是,让丫鬟上了茶点就退了下去。 李莞坐在窗前的平榻上,从棋盘旁的瓷钵里抓了把棋子,百无聊赖的自奕起来。 鹤望给她添了茶水,就走到一旁的书架前,想找本书来打发时间。 邺子琤的藏书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外面见不着的绝版珍品,她粗略一看就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书,结果老半天才挑中了一本。 她拿着书回来,就见李莞手里捻着颗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双眼盯着棋盘上的空虚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鹤望不由疑惑,要说小姐不喜欢顾成昱,现在这样看来不像,可要说小姐喜欢顾成昱,她又不在乎他的看法,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哎,小姐的心思总是这样难懂。 暗暗叹息一声,鹤望走到矮几旁坐下,默默看起了书。 直到华灯初上,邺子琤也没有回来。 李莞婉拒了管家准备的晚膳,离开了邺府。 她撩开帘子看了看马车外繁华的夜景,心里怅然若失。 鹤望小心翼翼请示道:“咱们回府吗?” 李莞靠在窗棂上,沉默良久,道:“去翠烟湖边走走吧。” 第116章 找人 马车缓缓驶进了屏东角,纷攘的人群如水流般徐徐而过。 经过满香楼的时候,鹤望叫车夫停了车。 “小姐,”她对李莞道,“夜里风大,我去满香楼为您烧个手炉,您在马车里稍等片刻。” 李莞淡淡点头。 鹤望连忙下了车,快步进了满香楼。 她找了个小二,问他要些热炭。 满香楼的小二个个是人精,见鹤望虽然只穿了普通的素面锦缎袄裙,头上却插了两支价值不菲的碧玉簪,手里的手炉雕花繁复雅致,知道她来历非富即贵,二话不说立刻帮她取了些烧好的炭火来,小心翼翼的装进手炉里。 鹤望客气的道谢,也不废话,直接给了锭沉甸甸的银子,抱着手炉走了。 等她回到马车上却是大惊失色,车厢里空荡荡的,哪儿还有李莞的身影? “小姐去哪儿了?” 车夫哆嗦了一下,呐呐道:“小、小姐说……说想一个人走走……” 鹤望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但周围人来人往耳目众多,她只能拼命控制住心里的怒火。 “你有没有脑子?”她低声呵斥道,“小姐说想一个人走走你就这么看着她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要是出事怎么办?” “可……可是小姐她……我拦不住……” 鹤望深深吸了口气,恨车夫行事不动脑子,更恨她太过自信,觉得有自己跟在小姐身边定会护小姐无虞,出门时便没有吩咐暗卫随行,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紧要的是尽快找到小姐! 她略一思量,对车夫道:“你现在立刻去醇酿坊找妙菡姑娘,请她派些可靠的人手来帮咱们找人,半个时辰后咱们在怡畅园门口碰面!” 屏东角这么大,光靠她和车夫两个人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这里离醇酿坊近,邺子琤又是可信之人,最重要的是醇酿坊的人见过李莞,找起来容易。 车夫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了。 鹤望则是沿着街边焦急的找起来。 醇酿坊内,车夫哆哆嗦嗦的说明了来意,寒冬腊月里急得满头大汗。 妙菡听完十分诧异,按下心里的好奇,找了十来个人手给他。 车夫急急忙忙带着人走了。 妙菡想到邺子琤待李莞的特别之处,跟手下的人吩咐两句,自己披上斗篷出了门。 她走得脚下生风,穿过两条街进了怡畅园,然后沿着园子外围走了一刻钟拐了出来,顺着 一条不起眼的小径进了翠烟湖岸有名的烟花之地,听风楼。 “带我去见常山王爷。”她解下斗篷对龟奴道。 龟奴一听常山王的名号,立刻收起脸上谄媚的笑容,恭敬的引着她上了楼。 到了门口,妙菡理了理衣襟,轻轻扣门道:“公子,奴婢是妙菡。” 邺子琤清越的声音混在一阵丝竹声中:“进来吧。” 妙菡垂着头推门而入,目不斜视的穿过那些腰肢慢摇的舞姬,然后飞快的抬眼扫了一下。 邺子琤坐在她斜前方的平榻上,旁边正为他斟酒的是常山王,他们左手边还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个穿玄色深衣的她认识,是申国公俞奉尧。 “公子。”妙菡走到邺子琤身边,凑到他耳边低语一番。 邺子琤皱起好看的眉:“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 “我知道了,你们务必要帮着鹤望找到人。” “是。” “还有……”邺子琤思忖道,“你跟鹤望说一声,她既然有心撇下他们,多半是想自个儿清净清净,若是找到她的时候她平安无事,你们就先暗中守着,不用惊扰她。” “奴婢明白了。”妙菡躬身退了出去。 司空元臻冷哼一声:“这丫头怎么事儿这么多,没个消停的时候!” 刚才妙菡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他和邺子琤挨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你也说了她是个小姑娘,偶尔任性一次有什么好奇怪的。”邺子琤很不高兴听他嫌弃李莞。 司空元臻知道他看重李莞,心中十分不悦,冷着脸不说话。 正在跟俞奉尧说话的华服青年注意到这边的气氛不对,笑着问:“王爷,邺先生,您二位莫不是觉得这歌舞没意思?” 司空元臻懒洋洋的饮酒,不答话。 邺子琤淡淡一笑,道:“江爷客气了,你从江南带来的这几个舞姬身姿不俗,十分养眼。” “谢先生抬举,您叫我秉笙就可以了。”青年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白皙英俊的脸庞如阳光般和煦,“听王爷说,先生喜好音律,秉笙有心向您献殷勤,就特意精心挑了这几个舞姬献上,承蒙您看得上眼!” 邺子琤忍不住想笑,觉得这个江秉笙有点意思,这种溜须拍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比别人说得好听。 他看向司空元臻:“我倒是要多谢你,托你的福我才得了这些个上乘的舞姬!” 说着笑起来,高雅出尘的面容如云破月出,光华逼人。 司空元臻的表情柔和下来,笑道:“人家奉承你,你给我扣什么高帽子?” 邺子琤勾着唇角哼了一声。 那边江秉笙看这情形知道马屁没拍错,暗暗松了口气。 他端起酒盅饮了一口,抬眼却看到旁边的俞奉尧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想到方才他磨破嘴皮子,说的口干舌燥,这位爷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他心里就有些忐忑。 “国公爷,这次我特意托人从西北为您寻了两匹千里驹,虽然比不上皇上御赐给您的坐骑,但勉强还能入眼,我明日差人送到您府上?” 俞奉尧不咸不淡的说了声“多谢费心”。 江秉笙正想再加把火,他却突然站起身:“王爷,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说完径直走了。 江秉笙望着他的背影咽了咽口水,不确定的问司空元臻:“王爷,不知是不是我说错话了,申国公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他行事一向如此,跟你没关系。”司空元臻不以为意道。 江秉笙稍稍心安。 第117章 地瓜 从听风楼出来,俞奉尧站在街边的灯柱下,他的贴身小厮荆无请示道:“国公爷,咱是回府还是?” 俞奉尧脸上闪过一种他难以理解的微妙情绪,淡淡道:“随便走走吧,今晚月色甚佳。” 月色甚佳? 小厮抬头看了看天上云层后雾蒙蒙的月亮,不解的挠了挠头,跟了上去。 说是随便走走,还真的就是在街上闲逛。 俞奉尧不快不慢的沿着街边漫步,四周灯影交错,人潮如织,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擦肩而过的行人。 荆无跟在他身后,心中大为惊奇,国公爷什么时候这样悠闲的逛过街? 俩人就这么在街上逗留了小半个时辰。 屏东角虽然只是京城一隅,但向来繁华,光是叫得上名的大街就有六条,更别说那些弯来绕去的小巷子。 荆无看了看街边灯火通明的商铺,觉得这里确实是个消遣的好去处,不过却不像国公爷喜欢的地方,太嘈杂了。 从前国公爷轻易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今天这是怎么了? 荆无在心里暗暗思索俞奉尧的用意,抬眼却见他停下了脚步。 “国公爷,您有什么吩咐……” 荆无刚开口,就注意到俞奉尧正望着街对面。 他噤了声,顺着俞奉尧的目光望过去。 不起眼的小巷子口摆着个小小的烤地瓜摊子,一个个地瓜在寒冬里冒着热气,看着让人心里一暖。 不过这个摊子实在是太小了,几乎没有客人光顾,除了一个穿着雪青色皮袄的姑娘。 就在鹤望带着人满大街找李莞的时候,罪魁祸首正守着巷口卖地瓜的小摊子垂涎三尺。 “小姑娘,来个地瓜吗?”摊贩翻捡着考得热乎乎的地瓜问她。 李莞舔了舔唇,没吭声。 她身上没钱。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独自出过门,哪会儿想到出门要揣点银子。同时又在心里后悔,出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全身上下连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否则此时就能拿那些玉啊钗啊换个地瓜吃…… 夜风吹过,冰冷刺骨。 李莞搓了搓双手,盯着那些烤的外皮焦黄的地瓜咽了咽口水。 她现在又冷又饿,那些烤地瓜看在她眼里简直就是珍馐佳肴。 实在是太馋了,她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终于在袖口的刺绣上发现了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 “老伯,我忘了带钱,我用这几颗珍珠换地瓜可以吗?”她举着衣袖,可怜兮兮的对摊贩道。 那摊贩虽然不识货,但也看得出那些珍珠虽然个头不大却是好东西,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 李莞喜出望外的展颜而笑。 最后她用牙咬断绣线,拿那几粒珍珠换了两个烤地瓜。 捧着热气腾腾的地瓜,李莞大大咧咧的坐到街边的台阶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不一会儿,她就把那两个地瓜消灭精光,觉得胃里暖暖的,很满足。 站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她正打算立刻,却发现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站在五步远的地方盯着她。 他们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身上只穿了破旧不堪的薄棉袄,瘦小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李莞眼底露出些许疼惜,她刚才光顾着吃地瓜,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不知道他们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你们过来!”她朝那两个孩子招招手。 孩子犹豫片刻,走了过来。 “你们是不是饿了?想吃地瓜吗?” 他们怯生生的点头。 李莞就跑到地瓜摊子上对老板道:“老伯,再给我两个地瓜!”说着就准备把另一只衣袖上的珍珠咬下来。 “老板,给我十个地瓜。” 她正要下嘴,突然听到身边响起个冷淡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她下意识扭头一看。 这一看不禁吓了她一跳,保持着咬珍珠的姿势就愣住了。 直到对方瞥过来,嫌弃的看了她两眼,她才回过神,“刷”的放下衣袖。 “申、申国公……好巧……”她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嗯。”俞奉尧从鼻子里哼了声,伸手接过摊贩递过来的裹着地瓜的纸包。 他的小厮掏出银子付了帐。 这才是土豪的做派啊! 李莞盯着俞奉尧手里的地瓜,满脸羡慕的在心里感慨。 俞奉尧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走到那两个孩子面前,把那个鼓鼓的纸包递过去。 一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和僵硬的动作,就知道他以前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那两个孩子不但不接他的动作,反而被吓得不知所措。 李莞噗嗤一笑,觉得这个场面甚是滑稽。 听到她的嘲笑声,俞奉尧回过头,不悦的沉下脸。 哼,摆什么脸色,自己不会做事还不让人笑了? 李莞腹诽道,抬着下巴走过去,颐指气使道:“东西给我!” 俞奉尧不由瞪大了眼睛。 “瞪什么瞪,怕别人不知道你眼睛小啊!”李莞没好气的嘀咕一句,拆了他手里的纸包,拿了一个地瓜。 她走到那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笑眯眯道:“想吃地瓜吗?叫一声姐姐,这个地瓜就给你们吃!” 俩孩子立刻乖乖的叫姐姐。 “乖!”李莞摸摸他们的头,把地瓜掰成两半递给他们。 她得意的看着俞奉尧,有模有样的教他:“看吧,态度要柔和些,要笑,不然人家孩子都被你吓死了!”说着戳了戳纸包,“剩下这些,你自己给他们。” 她傲慢的姿态让荆无瞠目,更让他惊诧的是,俞奉尧真的就照她说的那样,把纸包递到孩子面前,放柔了声音:“拿去吃吧。” 虽然还是显得很别扭,但好歹比刚才好多了。 可能是有李莞在前面铺垫,俩孩子虽然很怕他,还是拘谨的接过纸包,恭敬的道谢,转身跑了。 李莞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俞奉尧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没大没小的样子,也可能是懒得跟她做这些口舌之争,闻言眉头都不皱一下。 李莞颇觉无趣,干巴巴道:“国公爷是大忙人,大晚上的,怎么有闲心出来逛街?” 第118章 把戏 李莞颇觉无趣,干巴巴道:“国公爷是大忙人,大晚上的,怎么有闲心出来逛街?” “你呢?怎么一个人流落街头了?”俞奉尧不答反问。 什么叫流落街头…… 李莞正想反驳他,一阵寒风吹过来,她忍不住一个哆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双手抱胸,竟然真的有了一丝流落街头的忧伤。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或许是看她的样子实在可怜,俞奉尧竟然大发慈悲,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肩上。 冰冷的身体立刻感觉到了暖意,李莞下意识的拒绝:“不用了,我……” “不要跟我说你不冷。”俞奉尧嘲讽道,“真该给你找面镜子,好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跟纸糊的似的……老实点把披风披好,你要是再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临之那小子又要跟我没完没了的闹。” 哟,敢情他烦你都是我害的,李莞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伸手把披风拢得牢牢的。 俞奉尧见状就对荆无道:“去找辆马车来。” “是。” 荆无正要走,却听李莞急道:“不用不用,我现在不着急回府,还想再四处走走!” 俞奉尧立刻道:“不行!你若是想玩儿,改天带着丫鬟护卫出来玩儿,今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也不管李莞愿不愿意,径直吩咐荆无备车。 李莞本来心里就不痛快,方才耐着性子跟他打太极已经很烦了,现在听到他这番类似训诫的话当即就沉下脸:“我说不回就不回!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凭什么管我?” 她一把拽下身上的披风扔过去:“还你!”然后扭头就走。 俞奉尧差点被披风砸了个劈头盖脸,等他反应过来,李莞已经走了好长一截了。 “备好车带雪麟来找我!”他抛下句话,疾步朝李莞追去。 李莞看到他追上来了,索性提着裙子跑起来。 可惜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说不听呢?”俞奉尧拽着她的手臂,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眉头紧锁。 我说不听? 李莞气极反笑,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自己爱去哪就去哪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擅自干涉她的自由,竟然还反过来指责她? “放手!”她低声喝道。 俞奉尧面沉如水,岿然不动。 李莞挣扎两下,感觉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像是铁铸的一般,怎么都甩不掉。 他们的争执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不少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李莞看在眼里,灵机一动。 “这位公子,我真的不认识你,也不想去你府上做客,我求你放开我吧,我爹娘还在家等着我呢!” 她一改刚才的横眉冷对,大大的眼睛盛满哀求之意,脸上泫然欲泣,说话的尾音都在微微颤动。 大病一场之后,李莞比以前清减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单薄,配上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神情,活脱脱就是个受欺凌的良家少女。 对比之下,面色冷峻,衣着矜贵的俞奉尧,正好就是那种典型的欺男霸女的公子哥。 人群中响起指指点点的声音,虽然没人站出来伸张正义,但看向俞奉尧的眼神都满是鄙夷和指责。 情况骤转急下,俞奉尧怎么也没想到李莞竟然跟他来这手,愣在原地。 看到他脸上意外又呆滞的表情,李莞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感觉手臂上的禁锢好像松了一点。 她趁机挣开俞奉尧的手,准备溜之大吉。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突然有股力量把她往后一扯,脚下一个不稳竟然滑倒了。 臀部落地的那一瞬,她猝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眼前似乎有白光闪过,让她刹那间就恍惚起来。 俞奉尧没料到李莞这么弱不禁风,他不过稍稍用了点力,她就摔倒了。 他脸上有片刻的歉然。 但是一想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把那点少得可怜的愧疚抛到脑后。 “少在我面前玩那些小把戏!你以为我是临之那个愣头青?”他蹲下身,低声对李莞道,“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些了。在我生气之前,你最好乖乖起来,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你……我……”李莞躺在地上,缓缓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俞奉尧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嘲讽道:“装得还挺像!” 李莞竭力仰起头看他,目光涣散:“俞……俞奉尧……我……我……”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突然捂着胸口蜷缩起来。 “……李莞?” 俞奉尧这才意识到情况有异,伸手想扶她起来,却发现她紧紧的咬着下唇,双眼紧闭,表情非常痛苦。 “李莞,你怎么了?” 俞奉尧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手下的肌肤冰冷似雪,没有一丝热度。 他感觉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然后突然就软了下去。 俞奉尧大惊失色,急声呼喊李莞的名字,然而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伸手感知了一下李莞的呼吸和脉搏,把人抱起来飞奔而去。 听风楼。 邺子琤正和江秉笙讨论江南的曲艺,就见妙菡疾步走了进来。 江秉笙极有眼色的打住话题,低头喝茶。 妙菡恭声对邺子琤到:“先生,我们找到李小姐了。” “是吗?她没事吧?人现在在哪儿?” “李小姐没事,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街边吃烤地瓜……” 邺子琤笑起来:“她倒是悠闲!” 妙菡继续道:“奴婢已经让人通知鹤望了,现在她应该已经见到李小姐了。” “那就好。” 邺子琤点点头,见她欲言又止,笑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好,是不是李莞惹出什么乱子了?” “这倒没有,只是……”妙菡斟酌道,“我们找到李小姐的时候,她正和申国公在一起……” “凝策?”一旁的司空元臻皱起眉,“他们俩怎么凑一块儿去了?” 听到他急促的语气,江秉笙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好奇。 妙菡垂下头:“奴婢也不清楚。” 邺子琤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们向来不和,可不要闹出什么事才好……” 话音刚落,只听“砰”得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人影飞一般的冲了进来。 第119章 孟家 李莞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刚泛白。 她一动,靠在桌上假寐的鹤望就立刻睁开眼睛,扑到床边:“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李莞迷迷糊糊地望着帐子上妍丽华彩的芙蓉花,声若蚊蚋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听风楼,昨晚您晕过去后,申国公就把您送到了这里。” “……俞奉尧?”李莞半晌才明白她的话。 鹤望点点头,见她虚弱无力的样子,就劝道:“您刚醒,先别说话了。” 李莞勉强睁着眼,感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明白昨晚的事,比如她为什么会在听风楼? 鹤望说是俞奉尧送她来的,他怎么会送她到青楼里来?鹤望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扶……扶我起来……” 她撑着手肘作势起来,鹤望连忙扶住她的肩膀,拽过枕头竖在她背后,方便她倚靠。 “鹤望姑娘,李小姐是不是醒了?”门外传来一声问询。 李莞看向鹤望,鹤望解释道:“是妙菡,昨晚多亏她告诉我您的消息。具体的我等会儿再跟您解释。” 李莞点头。 鹤望便高声道:“我们小姐已经醒了,麻烦妙菡姑娘去回禀一声,免得邺先生他们担心。” 他们? 李莞一愣,等妙菡离开后,问道:“邺子琤在这里?除了他还有谁?” “除了邺先生,常山王爷和申国公也在。昨晚我过来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已经在这里了,常山王爷还差人去请了章太医,现在章太医正在外面为您熬药……” 李莞正好奇这三个人怎么凑一块儿了,就见鹤望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鹤望看着她,肃然道:“小姐,您还记得江秉笙这个人吗?” “江秉笙?”李莞想了想,“你是指江南巨贾之一江家的大少爷?” “是。” “我记得他,去年因为他的缘故,鹮语还摔断了腿。你提他干什么?” 鹤望缓缓道:“昨晚我来到听风楼的时候,他就和邺先生他们在一起。虽然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但我猜他多半已经认出我了,毕竟去年我们才见过。” 李莞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皱着眉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江秉笙已经知道咱们与孟家的关系了?” “不光是他,常山王肯定也知道了,他可是江家背后的大靠山,江秉笙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他。还有邺先生,以他和常山王的关系,既然常山王知道了,没道理不告诉他。至于申国公,我倒是不太确定……他们似乎不是太亲近。” 李莞冷哼一声:“他们可是表兄弟,董临之不止一次跟我说过,除了他的胞兄,他跟这俩人关系最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私底下关系肯定很亲密。”说到这儿,她问鹤望,“你刚刚说,昨晚你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个就已经在这里了?” 鹤望点点头。 李莞若有所指道:“屏东角这么大,俞奉尧挑什么地儿不好,偏偏把我送到了听风楼,还正好邺子琤、常山王和江秉笙都在这儿,不会这么巧吧?” “您是说……申国公知道常山王他们在这儿?” 李莞目光中露出几分笃定:“他不光知道,很有可能在遇到我之前,他就跟常山王他们在一起。” 鹤望露出些许慌乱:“那怎么办?申国公本来就一直在查咱们的底细,现在知道了孟家的事,会不会被他顺藤摸瓜发现些什么?” “不用担心。”李莞虚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跟傅家比起来,孟家可干净多了,不过是抬抬粮价,贿赂几个小官,算不得什么。能做到巨贾这个地步,有几家是清清白白的,大家半斤八两罢了。况且那些重要的事都是傅家在做,孟家就是揽财而已,让人知道了,最多骂几句奸商,无妨。” 还有一个原因。 如今她与邺子琤关系匪浅,再想像以前那样扮无辜可不容易,她也不想在邺子琤面前装模作样。这时候让他们知道她与孟家的关系反而是件好事,以后就算她行事张扬些,也算情有可原,以免他们心有疑虑,追查之下真把她的老底给翻出来了。 鹤望从小跟在李莞身边,对她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见她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立刻松了口气,庆幸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陷李莞于危险之中。 就在这时,窗上映出几个人影,门外随即响起妙菡的声音:“李小姐,邺先生、王爷和国公爷来看您了!” 鹤望看了李莞一眼,回道:“快请进!”说着站起身垂首立在床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邺子琤、司空元臻和俞奉尧先后步入房内。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李莞身上。 第120章 傲娇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李莞身上。 只见她软绵绵的靠在床头,面容苍白憔悴,与那张装饰艳丽的大床格格不入。 事已至此,李莞也懒得再掩饰什么,懒懒的靠着,一言不发。 俞奉尧和司空元臻一左一右坐到桌边,邺子琤却直接坐到了床边,满怀关切地问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难受吗?” 李莞抿着唇笑了笑,轻声道:“还好,就是觉得很累,身上没劲。” 邺子琤疼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吩咐妙菡:“请章太医进来为李小姐把把脉。” 章太医低眉垂手的走进来,躬身行礼。 邺子琤让到一边,他便过来为李莞诊脉。 “如何?”片刻后邺子琤问道。 章太医收回手,起身回道:“李小姐的脉迟大且软,按之豁然而空,是气行无力,血脉不盈的表现。不过目前的症情还算稳定,只需细细的调养即可。” “那她昨晚为何会突然晕过去?”俞奉尧面露不解。 “回禀国公爷,李小姐的病乃是陈年旧疾,平素保养得当自然无虞,若是邪气侵体或者情绪波动剧烈,便极有可能导致病情突然加重。 俞奉尧想起昨晚的情形,微微颔首。 章太医见这里没他什么事了,就行礼告退。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 知道李莞暂无大碍,邺子琤就开始数落她:“刚才章太医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你要是再这么作践自己,早晚有天小命不保,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李莞看起来病怏怏的,说出来的话却硬得硌人:“借你吉言,早死早超生。” “那我就祝你早登极乐。” “多谢。” 俩人贫了几句嘴,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司空元臻面无表情的喝茶,俞奉尧却诧异的挑起眉,仔细的打量李莞。 她靠在那儿,虽难掩病态却目光清明,神色安怡,,没有丝毫担忧和不安。 他眼底划过一丝困惑。 李莞察觉到俞奉尧的目光,脸上露出几分冷意。 她不动声色的扫了他和司空元臻两眼,状若无意道:“怎么不见江公子?我听鹤望说他也在听风楼,怎么没有一起过来坐坐?” 俞奉尧三人难掩惊讶,特别是司空元臻和俞奉尧,看向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凝重。 李莞吃吃的笑起来:“你们该不会顾虑着我是个病号,所以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们沉默了。 的确如她所说,他们来见她之前商量过了,先把孟家的事按下不提,好让她安心养病。 李莞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而且还很清楚这肯定是邺子琤要求的。 她径直对邺子琤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不过是不小心让人知道了个小秘密,我难道还要寻死觅活啊?” 这次邺子琤没有回话,而是面带狐疑的打量她。 从司空元臻那里他听说了不少孟家的事,知道孟家为了抗衡江家,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比如号召江南的商贾们给军需烧银子,最后孟家拔了几根皮毛就全身而退,而江家却被迫损失了整整两年的红利…… “你胆子不小。”司空元臻率性打破沉默,不带情绪的评价道。 李莞眨眨眼,歪着头笑道:“谢王爷夸奖。小女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赚点小钱钱,以保后半辈子能过上几天挥金如土的爽快日子!” “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孟家一锅端了?” “王爷您是什么身份,江家于您而言也就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孟家那点家当想必还入不了您的眼!”她顿了顿,狡黠一笑,“再说我也是有靠山的,不怕!” 司空元臻露出个“有点儿意思”的表情,俞奉尧了然的垂下眼。 只剩邺子琤不明所以:“什么靠山?” 这人每到这个时候脑子就打结了。 李莞望着他,眼神暧昧。 邺子琤突然明白过来。 他“蹭”得站起身,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你精神这么好,那赶紧走人,回头让人把昨晚的房钱给我送过来,我一介穷书生,比不上你家底丰厚!”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李莞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字,傲娇。 第121章 对话 邺子琤离开后,司空元臻问俞奉尧:“你今日要进宫吗?” “不了,你现在要进宫?” “嗯,好几日没去给请安了。”司空元臻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李莞坐直身子:“王爷慢走。” 司空元臻面色冷淡的“嗯”了声,大步而去。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李莞见俞奉尧老神在在的坐着,笑道:“国公爷还要什么吩咐吗?” 意思是问他怎么还不走。 俞奉尧慢条斯理的喝茶,既不看她,也不答话。 时间久了李莞的笑容开始僵硬。 正当尴尬的时候,章太医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请李莞喝药。 有了这个岔子,李莞微微松了口气。 她瞥了眼青花瓷小碗里黑黝黝的药汁,如避牛鬼蛇神般别开了目光。 “多谢章太医,您先把药放着吧,我等会儿就喝。” 章太医注意到她的神色,笑道:“药要趁热喝才好,凉了再喝药效会大打折扣。小姐若是怕苦,不如让丫鬟备些蜜饯吧。” 李莞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怕苦,只好道:“您是大夫,我自然听您的。” 鹤望就端起药碗递过去,李莞接在手里,用调羹搅了搅,冒着热气的药液散发出浓郁的苦涩气味。 屋里所剩无几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她。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矫情什么! 李莞在心里道,把调羹拎起来扔进托盘里,端着碗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 哇哇哇,真苦! 她砸吧着嘴,五官皱成一团。 鹤望连忙把倒好的茶水递给她:“小姐快漱漱口!” 李莞连喝了几大口茶,终于觉得嘴巴里没那么苦了。 章太医满意的点点头,从袖笼里掏出张纸:“这是药方,先按这个方子喝上七天,到时候我再上门为小姐诊脉。” 李莞示意鹤望接过来,真心实意的向他道谢。 章太医就对俞奉尧叉手道:“太医院还有些杂事要处理,下官先告辞了。” 俞奉尧微微颔首:“章太医慢走。” “鹤望,送太医出去。”李莞吩咐道。 等鹤望和章太医出去了,李莞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俞奉尧俩人。 李莞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想着说点什么来活跃一下气氛,但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 她和俞奉尧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面对面相处过,好像他们每次见面都很不愉快,属于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那种…… “你这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俞奉尧突然沉吟道。 李莞微愣,以为他是没话找话,就随口道:“有些日子了。” “有些日子是多久?” 李莞惊讶的看着他,从他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 “大概……十年?”她想了想,“应该是十年吧,太久了,记不清了。” “我听章太医的话,你得的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治好?” 以他的了解,李家对她这个养女还是很厚道的,而且还有孟家在,什么药吃不起?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李莞敷衍道:“可能是我底子差吧。” 俞奉尧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却也没有追问。 气氛又沉默下来。 李莞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聊的抠住被子上的刺绣。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异动,一道白色的影子闪电般蹿进来,直接扑到了李莞身上。 李莞在重力的冲击下,后脑勺直接磕到了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雪麟!”俞奉尧脸色一变,想起昨晚李莞也是这样晕过去的,两步跨到床边,一把将趴在李莞身上的白狼拎起来扔到一边,“你没事吧?” 他焦急的看着李莞,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李莞眨了眨眼,感觉头晕眼花的,好半天才慢腾腾道:“没……没事。” “国公爷,是小的没看好雪麟,小的该死!” 跟着雪麟而来的荆无吓得半死,又不敢进来,只好战战兢兢的跪在门口。 “呜~”雪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远远的缩在角落里,委屈的呜咽。 俞奉尧瞪过去,它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怎么了?”鹤望送完章太医回来,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没什么,雪麟来了,跟我闹着玩儿呢!”李莞掩饰太平道,边说边避开了俞奉尧扶在她肩头的手。 俞奉尧顺着她的意思放了手,坐回到桌边。 鹤望走到床边,戒备的看着他。 李莞朝雪麟招招手:“小不点,过来!” 雪麟眼睛一亮,立刻就要冲过来。 俞奉尧警告的盯了它一眼,它连忙放缓了脚步,轻巧的往床边凑。 李莞看着好笑,拍了拍手边的床铺:“到这儿来!” 雪麟跃上床,乖巧的趴在李莞身边,毛茸茸的长尾巴垂在床沿。 李莞开心的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亲昵的揉它的脑袋。 她问俞奉尧:“你从哪儿找来个这么厉害的宠物?它真的是头白狼吗?” 俞奉尧脸色比刚才好看点了,点头道:“两年前打猎的时候捡的,母狼掉进陷阱里死了,我看它肚子圆滚滚的,像是怀了崽,就让人开腹查看,发现它肚子里的小狼还有气,就抱回来养在身边。” 闻言,李莞怜惜的俯身抱住它:“可怜的小东西。” 鹤望倒不觉得它有什么可怜的,轻声禀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吧。刚才府里人来传话,说六小姐一大早就到残荷馆找您呢!” “她怎么这么早?”李莞意外的抬起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鹤望瞥了俞奉尧一眼,低声道:“不清楚,传话的人没说。” 李莞点点头:“那行,咱们快点回去吧。” 她看向俞奉尧,俞奉尧道:“我也要走了。”站起身招呼雪麟。 谁知雪麟却趴在李莞身上不肯动。 “雪麟?”俞奉尧抬高了声音。 但雪麟根本理都不理他,仿佛还记着他刚才扔它的事。 俞奉尧没料到这种局面,有点尴尬的立在原地。 李莞窃笑一声,道:“看来小不点是想跟我玩儿,要不你先去忙吧,等它玩够了我差人送它回国公府。” “那好吧,麻烦你了。” 俞奉尧点点头,恢复了镇定从容,带着荆无走了。 第122章 侍妾 回到残荷馆,刚过巳正。 李莞心情愉快的进了屋,雪麟趾高气扬的跟在她身边,撷芳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曼卿在哪儿?” “六小姐在里屋喝茶。”撷芳道。 李莞顺顺雪麟的毛:“我现在有事,你自己去院子里玩会儿好不好?”她指了指撷芳,“我让这个姐姐拿牛肉给你吃。” 雪麟蹭了蹭她的手,乖乖立在原地,看她进了里屋。 撷芳咽了咽口水,问鹤望:“姑娘,这小畜生是哪儿来的?” 这事说来话长,鹤望简略的解释了几句。 得知雪麟是俞奉尧养的,撷芳几人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这时,雪麟不耐烦的绕着撷芳转了一圈,撷芳不知所措的看向鹤望。 “它在等你拿吃的。” “哦哦!”撷芳恍然大悟。 李莞进了里屋,只见王曼卿坐在暖炕上,呆呆的盯着桌上的茶点出神。 她今日破天荒穿了件白色衣裙,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连跟簪子都没有,显得很素净。 “李小姐!”立在炕边的蒹葭看到李莞进来,蹲身行礼。 王曼卿回头:“你回来了!”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拾的黯淡神色。 李莞目光微闪,笑着坐到她对面:“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反正我没闲着也是闲着。” 听出她言语中的自嘲,李莞问道:“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 王曼卿看着她,突然泪盈于睫。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什么?”李莞吓一大跳,连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安慰道,“不哭不哭,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出主意。是不是戈羿欺负你了?” 王曼卿低头垂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莞急了,只好问蒹葭:“怎么回事?” 蒹葭看了王曼卿一眼:“……昨晚侯爷去宫里赴宴,皇上赏赐了两个侍妾给他,现在人已经住进侯府了。” 李莞拿帕子的手一顿,竟然没有很意外,反而有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感觉。 从她知道戈羿收留了王曼卿的那天起,她心中就隐隐不安,知道总有一天会出事。 “那两个侍妾对你不敬?”她问王曼卿。 王曼卿摇头,哽咽道:“没有,我还没见到她们。” “那戈羿呢,他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侯爷昨晚醉得不轻,一回来就歇下了……” 虽然早就知道戈羿对曼卿没有真心,但李莞还是忍不住怒从心头起,紧紧的攥住手里的帕子。 她静静的看了王曼卿片刻,待情绪平复一点后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委曲求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找戈羿问个清楚,大不了一拍两散?” 王曼卿愣住了,泪水挂在腮边。 “我……我不知道……” 是怕追问之下最后得到个不好的答案,但又没办法做到毫无芥蒂吧。 看来曼卿对戈羿,真的是情根深种了。 李莞心底难忍酸涩。 “你今日就先别回去了,等戈羿来接你。”她看向蒹葭,“你回去告诉你们侯爷,让他亲自来残荷馆接人,否则我是不会让曼卿回侯府的!” 王曼卿睁大了眼睛:“可是……” “没有可是!他会来的,相信我。”李莞笃定道。 只要戈羿还想利用傅家,他就一定会来。 用午膳的时候,王曼卿挑着饭粒难以下咽,李莞劝了她半天,她才勉强用了小半碗。 “我叫撷芳进来服侍你歇个午觉吧,你昨晚肯定没睡好。”李莞柔声道。 蒹葭回侯府报信了。 王曼卿神色恍惚的点点头。 李莞把撷芳喊进来,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忙殷勤周到的扶着王曼卿到李莞的寝室里歇息。 寻芳急急忙忙跑进来道:“小姐,不好了,雪麟不见了!” “它不是在院子里玩吗?” “对啊对啊,奴婢刚刚还看见的,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着了!” 寻芳急的快哭出来了,那可是申国公的宠物,要是被她们弄丢了还得了! 李莞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急什么,雪麟可不是普通的家宠,机灵着呢。可能是觉得这里不好玩,跑别处去了。别担心,它自己会回来的。” 听她说得笃定,寻芳如释重负,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擦了擦鬓角的冷汗。 李莞笑着看了她一眼,问鹤望:“锦乡候府那边有消息了吗?” 鹤望道:“方才您和六小姐用午膳的时候,蒹葭派人来说,锦乡候今早和朋友出去宴游了,要晚上才回府。” 李莞冷冷一笑:“他还真是吃定了曼卿,连半点解释的心思都没有!” “……小姐,要不您趁此机会跟六小姐把事情说清楚吧,再这么下去,六小姐迟早会被锦乡候给毁了。就算有些事不能说透,至少让她看清锦乡候的为人,早点死心,也免得自我折磨。”鹤望想起王曼卿从前的伶俐机敏,容光焕发,语气十分唏嘘。 李莞蹙眉沉思,没有说话。 等王曼卿歇完午觉起来,李莞屏退了服侍的人,跟她对坐在暖炕上。 王曼卿毫无察觉,捂着茶盅出神。 “睡了一觉,有没有觉得精神好些了?”李莞笑着问她。 王曼卿发直的目光动了动,微微点头。 李莞想起撷芳说她躺在床上出神,片刻都没有闭眼,不由一阵心痛。 “曼卿,离开侯府吧!”她握住王曼卿的手,认真道,“我相信以你的聪明,不会分辨不出真心和假意。戈羿纵使千好万好,却不是你的良人,你何必让自己越陷越深!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帮你从荣宁侯手里要回你娘亲的陪嫁,到时候你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难道不比现在好吗?” 王曼卿全身一僵,李莞感觉她的手在轻轻颤抖。 很久之后,她才平静下来。 “莞儿,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遇见他的情形吗?” “……记得。” 满香楼里令人惊艳的初遇,李莞怎么会忘呢? 那时候曼卿还是荣宁侯的千金小姐,虽然父母早逝,却在祖母的庇佑下平安长大,即使看尽人情冷暖,依然保留着一颗单纯乐观的心。 武安伯府后花园里的开怀大笑,屏东角街头狼狈的身影,清晨花市里的欢声笑语,凤仙花盛开的时候拉着她染指甲,做蛋糕时偷偷把面粉抹到她脸上…… 往日的一幕幕从李莞眼前闪过,让她不由湿了眼眶。 王曼卿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望着窗外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123章 接人 王曼卿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望着窗外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潇洒倜傥,彬彬有礼。他朝着我笑,笑容那么明亮,令人炫目,我当时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微微笑起来,像是在感慨自己当时局促的摸样。 “回府之后我就十分后悔,骂自己胆小,怎么也该跟他多说几句话,好让他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到了万寿节,我随祖母进宫,陪几位公主在御花园游玩,因四公主与三公主不睦,我与四公主交好,便招徕三公主的刁难,借口我礼仪不周责令我在烈日下罚跪。他和二皇子恰巧路过,看了我两眼就走了,我当时既羞惭又狼狈。可是没想到他私底下却让小宫女送水给我解渴,还托六公主请了皇后娘娘过来为我解围。后来金家的人来府里提亲,我气愤之余不禁想起他,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能有福气嫁给这样好的男子,定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我甚至痴心妄想的希望那个人是我……” 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滴水之恩,对施恩的那人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却让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芳心暗许,不惜搭上一辈子的幸福…… 李莞不禁想,这是否就是男女之情可笑而又动人之处。 “……祖母去世之后,金家大少爷借着吊唁的机会住进了府里。我晚上在灵堂守灵,金家大少爷满身酒气的闯进来,欲行不轨,如果不是芍药拼死护着我,我只怕已经受辱,一头撞死在祖母的灵位前。事后为了逼我就范,荣宁侯将我软禁在房内,为了防止我自尽或逃跑,还命人绑住我的手脚。芍药想尽办法救我,给守门的婆子下了药,我们趁天黑的时候逃出了荣宁侯府。可是为了掩护我,她却被府里的护卫抓住了……夜里我一个人东躲西藏,惶恐不宁,生怕被府里的人找到……” “莞儿,你知道吗?我年幼失去双亲,无兄长倚仗,无姐妹相伴,连引为至亲的外祖父一家也杳无音信。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眼看着就能嫁人,逃离荣宁侯府那个牢笼了,唯一信赖的祖母又抛下我走了……我曾经好羡慕惟月她们,同样出身公卿之家,为什么她们就有父母疼爱,兄弟姐妹相伴,而我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呢?认识你之后,我甚至非常羡慕你,你跟我一样无父无母,但你母亲那么宠爱你,兄长和幼弟也对你那样好,还有个钟情于你的顾大哥,我觉得自己根本不能与你相比……” 李莞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吃惊的睁大眼睛。 “可笑吧?”王曼卿泪中带笑的看着她,哽咽道,“我一直觉得上天对我很不公平,让我遭受了这些磨难。可是我没想到在我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我竟然又奇迹般遇到了他!他把我从火坑里拉出来,事事为我考虑周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嘘寒问暖。我曾经无比奢望的东西,竟然就这样从天而降!” 王曼卿眼里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急切的看向李莞:“你说是不是老天爷觉得我太可怜,所以才遂了我的心愿,以此给我一点安慰和希望?” 对上她充满希冀的目光,李莞只感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她终于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不决,迟迟不向曼卿揭露真相。 面对这个单纯可怜的女孩子,那些丑恶狰狞的事实,她实在难以启齿。 她真的不忍心夺走她所剩无几的,如镜花水月般可怜又宝贵的一丁点希望。 不知不觉中,李莞已是满脸泪痕。 她紧紧握住王曼卿的手,重重点头:“你个好女孩,真的,曼卿,你值得最好的人最好的感情。” 王曼卿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天黑尽以后,戈羿终于姗姗来迟。 他穿着宝蓝色织金道袍,外罩一件玄狐皮鹤氅,灯光下长身玉立,笑如春风。 李莞连诘问他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淡淡别开脸,掩去眼里的厌恶。 “曼卿在里面,你进去吧。”她抛下句话就带着人避了出来,把空间留给他们。 漫天飞雪悄然降临,李莞席地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雪花静静飘落在她的肩头发梢。 鹤望等人立在屋檐下,面面相觑。 有个白色的影子从墙头跃下来,飞快地蹿到李莞面前。 “小不点。”李莞抱住它,把脸埋在它蓬松柔软的长毛里。 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雪麟从嗓子里发出声呜咽,蹭了蹭她的脖子。 容四快步从后院走来,压低声音禀道:“小姐,董三爷来了……还有申国公。” 李莞微怔,拍了拍雪麟的头:“你个小东西,自己回来就行了,还把你主子招来干什么?” 雪麟龇着牙甩了甩头,像是咧着嘴在笑。 李莞笑着一把将它健壮的身子抱个满怀,对容四道:“请进来吧。” 容四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引着满脸忐忑的董临之和面无表情的俞奉尧走进来。 “李莞见过国公爷。”李莞靠在雪麟身上懒洋洋道。 俞奉尧对她过分随意的态度视若无睹,伸手拂了拂肩头的雪花。 董临之没想到他们这么平静的就见面了,惊道:“你们怎么回事?” 李莞对他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道:“咋呼什么?戈羿在里面呢,不想把人招出来给我惹麻烦,就把嘴巴闭紧点!” 俞奉尧的眉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 “戈、戈羿?”董临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为什么会在你屋里?” “你再大声点试试!”李莞没好气道,“他惹曼卿生气了,跑我这儿来哄人。” 董临之恍然大悟,连忙捂住嘴。 鹤望看了他们一眼,对李莞道:“小姐,六小姐和锦乡候差不多要出来了。” 李莞就对俞奉尧和董临之道:“麻烦两位动动尊脚,到旁边避避吧。” 董临之也就算了,若是让戈羿看到俞奉尧出现在她这里,不知道又会算计些什么。 俞奉尧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和董临之一道由鹤望引着避进了旁边的耳房。 李莞拍拍雪麟的屁股:“你也一样!” 雪麟便颠颠儿地跟着他们进了屋。 片刻后,戈羿从屋里出来,神色从容地招呼李莞:“不好意思,李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第124章 来意 戈羿从屋里出来,神色从容的招呼李莞:“不好意思,李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看这情形,李莞知道这次又让他如意了。 “曼卿呢?” “丫鬟在伺候她梳洗。” 因有俞奉尧和董临之在,李莞不想跟他多说,含糊其辞道:“虚话就免了,今天的事,我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你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自己管好,要是有谁不识相跑到曼卿面前说三道四,惹她生气难过,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戈羿笑容微敛,淡淡道:“我府中的事我自会料理,不劳李小姐操心。” “行啊,哪天曼卿搬出锦乡侯府了,我绝对不再管你家的闲事。”李莞沉下脸冷峻道,“至于现在,收好你那点张狂,不要忘了你想要的是什么。” 戈羿瞳孔微缩,没有接话。 有些事他们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但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默认了这种交换关系。 这时,王曼卿从屋里出来,见他们俩人站在屋檐下,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意识就认为是李莞为她抱不平,说了什么僭越的话,惹戈羿不悦了。 她想到李莞看似柔顺实则执拗的性子,不由大急。 “莞儿,原来你在这儿!”她快步走到李莞身边,眼中露出哀求,“侯爷特意来接我,我这就准备回侯府了。你不是说荟娘为我准备了点心吗,快让人给我装起来,我带回去慢慢吃!” 李莞不忍看她为难,放柔了神情,道:“还有两坛腌菜,照着你的口味做的,我让人一并给你包起来。” 王曼卿连连点头。 寻芳带着小丫鬟把东西装进一个大食盒里,交给了蒹葭。 王曼卿向李莞辞行,李莞却拉着她的手道:“我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王曼卿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回头看戈羿。 “我到车上等你。”戈羿温柔一笑,转身走了。 王曼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墙角,然后问李莞:“你想跟我说什么?” 她眼角微红,一看就是刚刚才哭过,但眉目间却一改之前的恍惚黯然,透着几分轻松愉悦,让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李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用力捏了捏王曼卿的手,道:“无论如何,都别辜负了自己。” 王曼卿愣了愣,茫然点头。 李莞送她到门口。 戈羿伫立在马车旁,风雪中身姿如画。 看到他,王曼卿的目光如暗夜星子般明亮起来。 不知怎的,李莞觉得眼睛有点酸。 她侧过脸闭了闭眼,哑声对王曼卿道:“上车吧,他在等你。” “那我走了,你也快回屋去,外面冷。” 王曼卿匆匆道,提着裙摆朝戈羿跑去。 李莞看到戈羿伸手携住她,俩人上了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李莞怅然转身,发现董临之和俞奉尧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廊下,她脸上难以掩饰的哀伤与无奈就这么袒露在俩人面前。 * 董临之埋首喝茶,却偷偷抬眼打量李莞。 李莞若有所知,一眼望过来,正好跟他四目相对。 董临之猛然被茶水呛住,咳个不停。 俞奉尧把一切看在眼里,暗骂他没出息。 正巧鹤望端药来请李莞喝,俞奉尧便问道:“这是昨天章太医开的方子?” “是。” 他微微颔首,对李莞道:“章太医在太医院奉职二十多年,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你按他的嘱咐好好吃药,假以时日定能痊愈。” 李莞可有可无的点头。 “小姐,趁热喝吧。”鹤望瞅着她的脸色把药碗往她手边推了推。 李莞瞥了俞奉尧和董临之一眼,没像往常那样推三阻四,端起来喝了。 俞奉尧就见鹤望喜上眉梢的吩咐道:“小姐喝完药了,快上果盘!” 有丫鬟端着个盛着鲜果的白瓷盘子进来。 李莞用茶水漱了漱口,叉了块苹果,“咔哧咔哧”地吃起来。 董临之便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这么痛快就把药喝了!” 他有时来残荷馆碰上李莞喝药,一小碗药得喝上大半个时辰,翻来覆去热好几次,可把鹤望等人愁坏了。 李莞白了他一眼,却没像平常一样反驳他。 俞奉尧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心想他终于知道李莞的病为什么治不好了。 再好的大夫,再对症的药,遇上不听话的病人都是白搭。 李莞让人拿牛肉干来喂趴在她脚边的雪麟,问道:“你们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事?” 董临之还有可能是闲的,俞奉尧却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 闻言董临之看向俞奉尧,俞奉尧想了想,道:“想跟你做个交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跟她做交易? 李莞诧异的挑了挑眉:“什么交易?” “山东那边这两年收成不好,现在又闹雪灾,今日早朝的时候薛阁老奏请皇上拨银子赈灾,皇上已经准了。” 李莞略一想,道:“你想让我跟朝廷做生意?” 俞奉尧见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露出几分满意:“没错,皇上已经钦点了户部侍郎秦玉负责此事,他正在物色合适的粮商,准备在一个月内准备好赈灾所需的米粮。” 朝廷的生意一向很抢手,一来利润不低稳赚不赔,二来可以在朝廷里积累人脉。 这样的事俞奉尧怎么会想到她? 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找机会给她下套吧! 李莞露出一丝防备,疑惑道:“你不是跟常山王交好吗,这么好的生意,怎么不把机会给江家?” “不是生意,是交易。”俞奉尧强调道。 李莞皱了皱眉,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你难道想贪了这笔赈灾的银子?” 俞奉尧表现的很平静:“我还没这么丧尽天良。三百万两灾银,我要你抽三成利。” 李莞先松了口气,随即又愕然:“三成利?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像这种生意,能实实在在得一成利已经很好了,俞奉尧竟然让她抽三成利,他做过生意吗?不会是什么都不懂,在这里异想天开吧? 只要那个秦玉脑子没问题,绝对不可能跟她做这笔生意的。 第125章 补偿 俞奉尧像是洞悉了李莞的想法,若有所指道:“只要孟家出面拿下这三百万两的生意,其他的事自会有人打点好。这三成利我与你三七开,除此之外孟家还能另得一张漕运通帖……” 李莞心里一惊,看向俞奉尧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 银子也就罢了,孟家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但还不至于被几十万两银子诱惑。 不过漕运通帖就不同了。 大康商业如此繁荣昌盛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遍布大江南北的四通八达的运河,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不同地区间的贸易往来。 有运河就有码头,根据朝廷的规定,所有经行的船只都必须停驻接受漕运司的检视,并办理通行手续,否则若是货船,一切货物均属非法流通,等同于黑市交易。 这样做虽然在一定程度保证了正常的商业秩序,但无疑拖延了运输时日,增加了商家的营运成本。比如办理通行手续时,货船必须停驻在码头,因此就得根据所运载货物的价值缴纳相应的费用,这可是笔相当可观的支出。 但是如果你手里有漕运通帖,不但可以免去停驻费,而且可不受检视优先办理通关手续,也就是戳个章的功夫。 一般来说,能拿得出漕运通帖的都是官船,商船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不得不说,俞奉尧的这个条件很诱人。 但是李莞心里的弦却紧绷起来。 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俞奉尧怎么会无缘无故给她这么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他若是跟江家做这笔生意,不是简单很多吗?用不着什么漕运通帖,江家说不定就肯跟他二八分账呢! 那他为什么没有选江家呢? 李莞端起茶盅啜了口,低垂的眉眼波澜不惊,脑子却飞快的转起来。 从实力来说,江家比孟家更盛一筹,他不可能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而弃了江家。 从亲疏来看,江家背后是常山王,孟家背后是她,他与常山王既是表兄弟又是好友,跟她却是…… “你考虑好了吗?” 俞奉尧没有给她更多的考虑时间。 李莞以指节轻敲着桌面,斟酌着没有说话。 俞奉尧难免嗤笑道:“你不是胆大包天吗?怎么这时候反倒婆婆妈妈起来,行不行,一句话!” 李莞索性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做事一向很痛快,不过也要看对象是谁。跟你谈生意,怎么也得谨慎几分,否则若是被你卖了,我上哪儿哭去?” 俞奉尧微怔,颇有些意外的道:“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戒备……” 没想到? 李莞觉得他这话说的可笑,敢情他记性不好,已经忘了他们结下的梁子了? 她不防着他,难道还要跟他推心置腹不成? 李莞脸上毫不遮掩的嘲弄让俞奉尧双瞳紧缩,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特别不是滋味。 “你放心吧,我绝对没有要算计你的意思。”他缓缓道。 李莞自然不会相信他。 一直坐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董临之帮腔道:“莞儿,你和孟家的事,我表舅都告诉我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这回真的没有恶意,你就相信他吧!” 你保证? 你一个什么事都不管的纨绔子弟拿什么来保证? 李莞无语的撇撇嘴。 俞奉尧见状不禁自嘲的摇了摇头,没想到他也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一天。 看来不把话说明白,李莞是不会相信他的。 “李莞。” 李莞正在心里仔细琢磨俞奉尧的用意,突然听到他郑重其事的叫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抬眼,不期然便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 “李莞。”俞奉尧又喊了她一声,表情严肃而认真,“我知道我们相识的过程很不愉快,所以你才这么忌惮我。可是凭心而论,我绝对没有刻意针对过你。我俞奉尧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气量狭小之辈,第一次在路上遇到你的时候,你虽然态度嚣张,还绑了我的手下,但我也没想把你怎么着,只是对你护卫的好身手十分好奇,所以才让人暗中查了查。可是没想到你们家的反应那么大,不但在京城里散布谣言,诋毁我和金弩营,你大哥还请兵部那些人弹劾我……” 说起那些事,李莞确实有些汗颜。当时俞奉尧虽然害她摔了箫,但她也狠狠地修理了霍澜等人,大家也算扯平了。只是她当时过于忌惮金弩营的势力,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扰乱视听,以防暴露身份。 俞奉尧继续道:“在那之后,你给我的印象就不是很好,因此每次见面我都对你没有好脸色。这也不能怪我,你这人脾气确实大了点……” 我脾气大? 李莞张嘴就要反驳她。 “你先不要急着反驳我!”俞奉尧笑了笑,“你随便找个人问问,你是不是脾气大?” 李莞不服气的抬了抬下巴,看向董临之。 董临之忙不迭凑过去看桌上摆着的盆景,像是欣赏稀世珍宝一样。 李莞又朝鹤望看,鹤望笑道:“小姐您发脾气都是有理由的,跟那种随便乱发火的人不一样。” 还是没说她脾气不大。 李莞感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 “所以咱们之间的过结,责任不全在我。”俞奉尧总结道,“由始至终,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除了……除了那晚在翠烟湖上害你落水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多了几分歉意:“当时我只是想叫你过来了解了解情况,当然也不排除对你有些许怀疑。不过我的这种怀疑对事不对人,就算那天在场的是别人,我的态度也不会改变。只是没想到手下的人会误解我的用意,故意为难你,害你落水,差点丧命……我之前不知道落水的事对你影响这么大,所以事后也没有过多关心,这是我不对……” 他似乎不太习惯说这种话,眼睑微垂,言语中透着几分迟疑。 尽管如此,李莞还是十分惊讶,没想到他这么目下无尘的人也会向别人道歉。 她正感慨着,就听俞奉尧道:“关于你父母留给你的遗物,临之已经告诉我了。害你丢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很抱歉……所以生意的事,你完全不必怀疑,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之所以没有选择江家,的确有我自己的考量,但跟你和孟家没有关系。我希望你接下这笔生意,是因为……” “因为你害我丢了父母的遗物,所以想给我介绍一单大生意,最好能让我狠狠赚一笔,好作为补偿?” 李莞突然高声打断了他,话语中浓浓的嘲讽让俞奉尧愕然抬眼。 只见她面带微笑却正襟危坐,眼神却如凝结的冰霜般冷冽,靠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忍耐着。 第126章 嬉冰 一夜大雪后,艳阳高照,阳光照耀在雪地上,折射出亮眼的白光。 鹤望轻轻挑起书房的门帘子往里瞅了眼,李莞正坐在书案后作画,一室安静。 “怎么样?”撷芳在她身后闻道。 鹤望放下帘子,摇了摇头。 撷芳叹了口气,匆匆走了。 董临之正等在残荷馆门口,看到撷芳出来忙期待道:”怎么样?莞儿在做什么?她气消了吗?” 撷芳同情地瞅着他:”您还是改日再来吧,小姐今天是不会见您的!” “她还在生气啊!”董临之失望的垂下肩,”这都两天了,她这回的气也生得太久了!” 自那晚不欢而散后,李莞就对他避而不见。不像是以前那种耍小性子的生气,而是真的对他不闻不问。自从他们相识以来,这样的情形也就年前李莞生病的时候有过。 董临之心中十分不安,他苦着脸对撷芳道:”要不你偷偷放我进去看她一眼吧!说不定我跟她说说话,她就气消了呢!” “不行不行!”撷芳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小姐同意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您就别为难我了!” 董临之搔搔头,又道:”要不我自己翻墙进去,你们就当没看见,莞儿问起来我就说是我自己溜进去的,跟你们无关,怎么样?反正我翻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瞒得过容四等人的法眼?以前能让你翻进去,那是小姐默许了的,不然你当咱们小姐傻啊! 撷芳忍着没朝他翻白眼。 “三爷,奴婢劝您还是别想这些歪主意了。实话跟您说吧,现在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过这残荷馆的围墙!昨晚雪麟在墙外面转悠了大半夜,几次偷偷溜进来,小姐都让容四给扔出去了!” 连雪麟都吃了闭门羹? 董临之大吃一惊,李莞对雪麟的宠爱纵容是有目共睹的,连它都被扔出来了,他能讨得了好? 董临之默默的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自己和雪麟在李莞心里的地位,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悬。 最终,在撷芳感慨的目光中,他悻悻而去。 * 吃午膳的时候,李莞随意用了点米粥就去歇午觉了。 鹤望看着小丫鬟把那些基本没动过的菜肴撤下去,心里暗暗焦急。 小姐总是这样,生气的时候只爱跟自己较劲。 这时,门外却响起撷芳欢快的笑声,随即就见她欢天喜地的走进来。 鹤望眉头一皱:”小姐歇下了,你就不能安静会儿?” 撷芳赶紧敛了笑,低声称是。 鹤望面色微缓。 撷芳偷偷吐了吐舌头,把手里的大红帖子和一封信奉到她面前:”这是六小姐命人送来的。” 鹤望接过来,打开帖子一看,原来是王曼卿请李莞明日去翠烟湖嬉冰。 撷芳道:”小姐这两天心情不好,跟六小姐出去玩儿一趟或许能高兴些!” 鹤望也是这么想的,等李莞起床后就把帖子和信给她看。 “什么东西?” “侯府那边送来的,六小姐请您明日去嬉冰。” “让人带个口信不就成了,还写信下帖子!”李莞失笑,先拆了信,快速扫了几眼,笑道:”她脚伤才好了几天就想着玩儿,还要跟人学什么冰上起舞,真是瞎折腾!” “看来六小姐已经彻底和锦乡侯冰释前嫌了,开始有闲心找乐子呢!” 李莞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现在也没什么奢求了,就希望她能和戈羿好好的,别再出什么乱子。” “小姐放心,锦乡侯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他最划算。” 李莞轻轻点头,笑容到底淡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李莞带着鹤望去翠烟湖赴约。 锦乡侯府的护卫已经在湖上置了栅栏,围出一大片空地,插了锦乡侯府的标旗,普通老百姓见了都远远的避开。 侯府的人恭敬地向李莞行礼,请她进帐篷坐,戈羿和王曼卿正在里面等她。 刚靠近帐篷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大笑声,声音既不是王曼卿也不像戈羿。 李莞脚步一顿,难道里面还有别人? 容不得她多想,门口的护卫已拉开了帐帘,朝里面高声禀道:”李小姐到!” 李莞提步走进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只见二十见方的帐篷里铺着厚实的毡毯,像摸像样的安置了屏风、盆景、香炉等物件,宛然是个小小的会客室。 戈羿和王曼卿并排坐在东面的塌几后,正和坐在他们下首的两个男子说话,李莞刚才听到的笑声就是其中一个人发出的。 “莞儿,你来了!”王曼卿雀跃道,起身朝李莞迎来。 随着她的声音,其他人也一齐朝李莞看来。 “曼卿!”李莞扬起笑,携住她的手,然后朝座上的戈羿福了福,”李莞见过侯爷!” 戈羿笑着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礼数尽到后,李莞才抬眼看向旁边的那两个人。 她的目光刚落到其中一人脸上就僵住了。 那人赫然是她前段时间避之不及的人——顾成昱。 * “冯世子,前两日在宫里遇到令尊,听他说你打算开春再去一趟江南?”戈羿对坐在顾成昱身边的冯庭方道。 “没错,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冯庭方笑道,”去年虽然去过一次,但时日所限,很多想去的地方都没去成,再加上我去的时候正值秋冬,没有领略到真正的江南好景致,回京后每每想起都觉得十分遗憾……” 李莞跪坐在塌几后,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灼人视线。 顾成昱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只当不知,默默喝茶。 眼前的情形,她不相信全是巧合。 顾成昱见到她只有欣喜,没有惊讶,可见他早知道她会来。难怪曼卿又是帖子又是信的,一定要她来嬉冰,原来是受人之托。 她的心思曼卿不会不懂,不知道顾成昱跟她说了什么,她竟然会帮他跟自己见面。 李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意外,有点无奈,又有点隐隐的的期待。 王曼卿见这俩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只知道盯着人看,心里不由着急。 “侯爷,咱们别在这里枯坐着了,出去嬉冰吧!”她笑着道,悄悄拉了拉戈羿的衣袖。 今日的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戈羿也不知道她是何用意,从善如流地说好。 王曼卿暗暗朝顾成昱使了个眼色,拉着戈羿出了帐篷。 冯庭方看看顾成昱,又看看李莞,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独自走了。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顾成昱走到李莞的塌几前,柔声问她:”莞妹,你想去嬉冰吗?今日天不错,很适合嬉冰。不过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我陪你在这儿喝茶!” 第127章 嬉冰(二) 顾成昱走到李莞的塌几前,柔声问她:”莞妹,你想去嬉冰吗?今日天不错,很适合嬉冰。不过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我陪你在这儿喝茶!” 李莞忽略掉他殷切的眼神,微笑道:“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去冰上溜两圈!” 其实是因为她不想单独跟他待在帐篷里,太尴尬了。 顾成昱自然随她的心意,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帐篷。 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 空地中间不知何时竖了面大鼓,一个身着劲装腰缠红绸的男子正在击鼓,约摸二十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相互扶着肩,如同一条灵活的长龙般绕着他滑动,他们随着鼓点不停变换着节奏,忽快忽慢,或弯腰或翘腿,动作流畅优美,配着这空旷辽阔的湖景煞是赏心悦目。 王曼卿、戈羿和冯庭方穿着冰鞋,并肩立在栅栏旁,不时笑语一番,像是在品评他们的表演。 看到李莞和顾成昱出来,王曼卿高兴地冲他们挥手。 李莞笑着走过去,道:“这就是你专程让人从保定那边请来的嬉冰班子?” “没错!”王曼卿得意道,“他们可是这两年最红的嬉冰班子,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请来的,怎么样,好看吧?” 李莞看过不知比这精彩多少倍的表演,没有太大的感觉,顺着她称赞了两句,问道:“你要学他们的表演?” 王曼卿点头如捣蒜,满脸跃跃欲试。 “你的脚可以吗?千万别逞强,受伤了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吧,本来就只是轻轻崴了一下,养了这么些日子,早好了!” 李莞还是有点担心,问询的看向戈羿。 戈羿替王曼卿拂了拂耳边的落发,笑着对李莞道:“昨晚特意请太医来看过,太医说没问题。” 既然太医都同意了,李莞便不再多说。 有小厮拿了冰鞋过来请李莞和顾成昱穿,而王曼卿已经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场子里,戈羿紧随其后。 “我们也下场吧!”冯庭方道,脚下一动,姿态优雅地滑了出去。 顾成昱侧过脸看李莞。 李莞看了看场上的热闹景象,含蓄道:“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再来。” “怎么了?” “……我不太熟练,现在人太多了,我会撞到别人的。”她只会最简单的滑直线,不会拐弯,也不能自己停下来。 顾成昱立刻道:“那我扶着你?” “不用不用!”李莞不假思索的拒绝,那场面光想想就很别扭。 那边冯庭方已经在催促:“成昱,你磨蹭什么呢,快下来啊!” 李莞忙道:“冯世子喊你呢,你快去吧!我一个人先在这边练习练习,过会儿就来!” “那好吧。”顾成昱回头看了眼不停朝他挥手的冯庭方,勉为其难的滑走了。 李莞松了口气,伸手扶住栅栏。 鹤望见她站得辛苦,就提议道:“小姐,我去给您搬把椅子来吧!” “千万别!”李莞道,“不下场也就算了,还坐在旁边看,不是更让人笑话嘛!” 鹤望只好作罢。 场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俩人闻声望去,原来是王曼卿正在原地自转,其他人围在旁边帮她数着圈数。 “没想到六小姐这么会嬉冰!”鹤望感叹道。 李莞也很意外,饶有兴致的望着那边。 最后王曼卿总共转了二十圈,停下来时似乎有点晕,在戈羿肩上靠了几息才缓过来。 大家纷纷对她赞不绝口。 王曼卿客气几句,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李莞身上。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一起来玩儿啊!”她如游鱼般滑到李莞跟前,伸手拉她下场。 “不行不行,我技术不好,跟你没法比!”李莞紧紧地拽着栅栏不松手。 王曼卿难得见到她这样惊慌的一面,乐呵两下才道:“怕什么,有我在,不会让你摔跤的!” 说完不容拒绝的掰开李莞的手,拉着她脚下如风般冲进了人群里。 李莞不禁放声惊呼,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啸,吓得她眼睛都不敢睁。 王曼卿牵着她灵活地穿来穿去,回头笑道:“快把眼睛睁开!别人看了会笑话你的!” “那你慢一点!” 王曼卿哈哈一笑,放慢了速度。 李莞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轻轻吁了口气。 “身子不要挺那么直,稍微往前倾一点,比较容易掌握平衡!”王曼卿带她滑到相对空旷的地方,指导道,“放轻松点,跟着我的节奏提脚朝前滑!” 冷静的语气让李莞心中微定,没有那么多人围在旁边也让她感觉安全了些,就照着王曼卿的话调整姿势,一步一步的随她滑起来。 不一会儿,李莞就能在她的引导下稳当地兜圈子。 王曼卿欣慰地笑了笑,一偏头就看见顾成昱正远远地望着她们。 “顾大哥看着咱们呢!”她倾身对李莞道。 李莞专心致志的盯着脚下,“哦”了一声。 王曼卿见她不为所动,不由对顾成昱多了几分同情。想到他来找她时说的那些言辞恳切的话,眼珠子一转,决定帮他一把。 “你学得差不多了吧?咱们过去吧!” 什么? 李莞微怔,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王曼卿拽着朝人多的地方滑去。 “曼卿,不行,我还没准备好!” “等你准备好黄花菜都凉了!” 王曼卿语带调侃道,突然松开了李莞的手,在她腰上用力一推。 “啊——”李莞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控制不住尖叫出声,整个人像脱缰的野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 事出突然,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她直愣愣朝栅栏那边冲去。 “小姐!”鹤望远远地望见她的身影,拨开人群,飞奔而来。 但是她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追上李莞。 眼看着李莞就要撞上栅栏,一道青色的人影如闪电般从她的斜后方蹿出来,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李莞愕然抬头,顾成昱英俊的面容映入眼帘。 一声闷响,他们俩人重重的撞到了栅栏上。 李莞靠在顾成昱胸口上,清楚的听见他隐忍的呻-吟了一声。 第128章 心意 “快把他们扶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 “顾公子好像受伤了,快扶他进帐篷!” “咱们的人里有没有懂医理的?先把人叫来给顾公子看看伤势,再去请太医!” 猛烈的撞击让李莞有片刻失神,恍惚中感觉有许多人围了过来,周围全是七嘴八舌的声音。 混乱中耳边响起个焦急的声音:“莞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 她凝神一看,是顾成昱,他正满目担忧地打量她。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嗓子却又干又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成昱,李小姐没事,你先让我们扶你去看看伤势吧!”旁边有人急道。 顾成昱却充耳不闻,只看着李莞。 李莞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道:“我……我没事……真的没事……” 顾成昱如释重负,放开了握在她肩头的手。 “快扶他进去!”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来,架着他的手臂进了帐篷。 李莞全身一软,差点又倒了下去,鹤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莞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推你那一下!”有人跪在李莞身边哭起来,她偏过头一看,原来是曼卿。 王曼卿满脸惊惶,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我当时看到顾大哥停在那儿,想跟你们开个玩笑,就把你往他那边推了一下!我以为他一定会接住你的,谁知道冯世子却突然把他拉走了!我没有想到会发生意外,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曼卿,别哭了,我相信你是无意的。”李莞已经镇定下来,柔声劝道。 李莞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变成这样也算是弄巧成拙。 在李莞的安慰下,王曼卿慢慢止了泪。 “小姐,六小姐,你们先起来吧,地上凉。”鹤望道。 王曼卿这才反应过来李莞一直坐在地上呢,赶紧和鹤望一起把她扶起来。 有人从帐篷里出来,朝她们走来。 王曼卿连忙迎过去,急声问道:“侯爷,顾大哥怎么样了?” 戈羿先看了李莞两眼,见她安然无恙后,才道:“顾公子没事,只是背上有些擦伤和淤青。我已经命人备车送他回府,这里条件简陋,伤口不好处理。” 王曼卿重重松了口气:“太好了,老天保佑。” 虽然知道顾成昱肯定无大碍,但亲耳听到戈羿说他没事,李莞还是心上一松。 戈羿对王曼卿道:“嬉冰班子我已经差阿啸去处理了,顾府那边我可能要亲自过去解释一下,你先带着丫鬟护卫回府!” 王曼卿不由有点担心:“不知道顾家那边会不会怪罪……” “放心吧,顾公子方才已经跟我商量过了,他受伤的事一律称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顾家的人不会知道的。”戈羿道,看了李莞一眼。 李莞垂下眼:“我去看看他。” 帐篷里,顾成昱坐在榻上,小厮给他背上的伤口上了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他敛了衣襟,对坐在旁边的冯庭方道:“方才我跟锦乡候说的话,你也记好了,别说漏嘴了。” “知道了。”冯庭方应道,“你今天这出英雄救美可把人吓死了!你知不知道那栅栏上的木桩要是再尖些,你就被当胸穿透,命丧当场了!” 顾成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哪有那么严重,你少在这儿夸大其词!” 冯庭方见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摇头感叹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话音刚落,帐帘被人从外面掀起,李莞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顾成昱眼睛一亮。 “我出去一下。” 冯庭方朝小厮使了个眼色,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帐篷。 李莞站在原地,见顾成昱直直地望着她,略显尴尬的别开了眼。 “别站着了,过来坐。”顾成昱轻轻一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李莞慢腾腾的挪过去,坐在他身边。 “你的伤还好吧?”她低声问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 李莞沉默半响,突然抬眼与他对视,乌黑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捉摸不透。 “你刚才太冲动了,若是那些木桩再锋利一些,你就没命了。” 她说了与冯庭方一样的话,只是冯庭方说这番话的时候语带唏嘘庆幸,而她的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成昱没料到李莞会是这种反应,表情微怔,缓缓收了唇边的笑意。 “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站在旁边看你摔过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做。” “没必要?”顾成昱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冷声道:“你是认为自己的性命不重要,还是怪我多管闲事?” 李莞定定的注视着他的双眼,确定无疑的感觉到了他的怒意。 “为什么?”她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露出些许困惑,“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的问题让顾成昱倏然失笑,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我的心意,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凝视着李莞,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李莞再次低下了头。 他的心意? 她当然知道他的心意。 像他这样出身的世家子,从小被人捧在云端,身边多是奉承谄媚之辈。偶尔出现一个像她这样的人,难免会感到新鲜和好奇。他又是正直温润的性子,对她这种世人眼中的弱女子,自然会心生怜悯。时间久了,多出几分喜欢,也是可能的。 这是人的正常心理,李莞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经过刚才的事,李莞发觉她似乎低估了顾成昱的感情。 顾成昱对她的喜欢,比她想象的要多很多…… “算了,我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吧!” 见李莞垂首不语,顾成昱眼中难掩失望,高声喊他的小厮:“青庐,马车备好了吗?” 青庐掀帘进来,垂着眼恭声道:“已经准备好了。” 戈羿等人鱼贯而入,李莞默默起身立到一旁。 王曼卿走到她身边,感觉她跟顾成昱的神情十分奇怪,小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李莞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了声“没事”。 那边青庐已经为顾成昱披上了斗篷,顾成昱笑着对戈羿道:“有劳侯爷了。”然后由众人簇拥着走了出去。 王曼卿望着他毫不迟疑的背影,轻轻蹙了蹙眉。 第129章 心事 李莞辞了王曼卿,一路心事重重的回了残荷馆。 晚膳时分,李夫人派人来请她过去。 李莞这才发觉她已经好几天没去请安了,忙收拾妥当,带着寻芳去了正院。 李知著和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堆雪人,看到李莞高兴地扑过来。 李莞亲昵地搂了他,帮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温声道:“看你满头大汗的,先跟姐姐进屋梳洗梳洗,等会儿就用晚膳了。” “我想再玩儿一会儿!娘说要等大哥和爹爹回来才开饭!” “大哥今晚会回来?”李莞惊讶道。 “是呀,小姐,大少爷今早派人送信回来说,晚上会回府用晚膳呢!” 李知著还没回答,他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就抢先道。 “没错没错!”李知著毫不介怀地点头。 李莞看了那丫鬟一眼:“我记得……你叫灵玉?” 小丫鬟没想到李莞会记得她的名字,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道:“谢小姐垂询!奴婢原来叫二丫,到正院做事以后,夫人才给奴婢赐名叫灵玉!” 李莞淡淡点头,又和李知著说了两句话,提步进了屋。 灵玉望着她的背影,脸上难掩失望。 进了屋,只见李夫人坐在暖炕上,正指着炕桌上的一堆纸跟安妈妈说话。 “小姐来了!” 眠月几个都在屋里侍候,看到李莞纷纷行礼。 李莞给李夫人行了礼,坐到她对面,好奇道:“您这是干什么呢?这些纸头是什么?” “你瞧瞧这个!”李夫人笑眯眯地捡了张纸给她看。 李莞接过来扫了两眼,笑道:“您准备给大哥定亲了?” 李夫人直点头:“知微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就很难找到门当户对又年龄合适的姑娘了!” “您多虑了,凭大哥的才干品性,您还怕找不着满意的儿媳妇吗?” 李夫人想到英俊能干的大儿子,与有荣焉地点头。 母女俩说着话,等李老爷和李知微回来了,再叫了李知著进屋,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 饭后,丫鬟上了茶,李老爷就说起了山东的雪灾:“……十户人家里有九户被积雪压塌了房顶,男女老少寒冬腊月的只能挤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粮食冬衣炭火样样紧缺,据说日日都冻死饿死不少人。济南知府因办事不利被革了职,昨日早朝的时候,皇上下令让山东布政使亲自负责救灾事宜,还让申国公前往济南督察灾情……” 俞奉尧去了山东? 李莞微愣,就听李知微道:“有申国公在,相信救灾的事会进行得很顺利!” 李老爷颔首赞同道:“没错,申国公做事雷厉风行,有他在,山东布政使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的!”语罢话锋一转又道,“就是不知道秦大人那边进行得如何了,皇上命他一个月之内筹备好救灾物资送到济南,我今早碰见他,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摸样,看来事情不太顺利……” 李莞闻言不由有些后悔,那天不该一气之下拒绝了俞奉尧的提议。 她虽然与俞奉尧不和,但山东的百姓却是无辜的。孟家库房里屯的那些粮食,虽然不够所有灾民度过这个寒冬,但解解燃眉之急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儿,李莞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秦玉那边情形如何。 找了个说话的空隙,她起身告退,带着寻芳匆匆回到残荷馆,吩咐鹤望去探探消息。 翌日下午,鹤望来回话:“……江秉笙如今还在京城,听到消息后亲自上门拜访秦玉。或许是常山王授意过,他主动提出只要八分利,还爽快地包揽了运送灾粮的事宜……不知道这个秦玉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条件竟然还看不上,委婉地拒绝了江秉笙。从前日起,秦玉手下的幕僚陆陆续续动身去了周边的乡县,不知道是不是筹粮去了。” “周边的乡县?难道他想四处搜罗粮食,好凑足灾粮?”李莞匪夷所思地挑起眉。 鹤望也觉得这种做法极不高明,猜测道:“或许他有什么别的门道……” 李莞一时无语,最后只得让鹤望派人密切关注着秦玉那边的动向。 午觉醒来,李莞正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出神,眠月突然过来了。 李莞懒得起身,就让撷芳出去看看她有什么事。 “……怎么说也是姻亲,顾公子跟咱们家走得也近,夫人就想派个妥当的人去顾府探望一番,顺便带些药材聊表心意。夫人说,小姐这边用药的时候多,药材的品相也比外面药店卖的要好,就差奴婢来跟小姐要些三七、川芎、丹参之类的药……说起来年前小姐生病那会儿,顾公子也是三天两头地命人送药送补品,如今我们也该礼尚往来才是……” 隔着镶五彩琉璃的槅扇,眠月柔和的嗓音清晰可闻。 李莞听着一怔,没想到顾成昱受伤的事传得这么快,不过一日,母亲那边就听到消息了,还要派人去探病。不过眠月说了这么多,没有半句提到顾成昱受伤的原因,看来他的保密工作做得确实很好。 不知怎么回事,李莞心里突然有些堵得慌。 特别是听到眠月说起她生病那会儿,顾成昱频繁的嘘寒问暖,她莫名的就感到很烦躁。 外面撷芳已笑道:“姐姐放心,不过是些药材,我这就让人去库房拿。不知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派人去顾府,如果不急的话,我想等小姐醒了以后禀告一声,看看小姐要不要添些什么,到时候好一并送去。” “不急不急,夫人说今天或者明早都可以!” “那姐姐先回去,等我跟小姐禀了此事,晚上亲自把东西送去正院!” 眠月满口答应,含笑告辞。 撷芳推开槅扇门,朝倚在床头的李莞道:“小姐,眠月走了。您有什么吩咐吗?” 李莞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轻轻摩挲蓝色绣睡莲的被面,半晌才道:“没事,你下去吧。” 撷芳低声应是,从屋里出来,先去库房把李夫人要的药找出来,又用锦盒仔细地装好,准备晚膳后送到正院去。 刚收拾好,就听见李莞喊人。 她快步走进寝房,只见李莞拎着件小袄正胡乱往身上套,看到她进来急声吩咐:“快帮我梳洗梳洗,我要去趟邺府!” 第130章 犹疑 李莞刚靠近邺子琤书斋的院门,就听到墙内传来刀剑之声。 邺子琤从不舞刀弄枪,难道常山王也在? 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敢跟他动手! 李莞满心好奇地跨进了院门。 只见屋前的空地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司空元臻正手持长剑,与一位手握银枪的蓝衣少年短兵相接,二人你来我往地战得正酣。 李莞一眼就认出了那少年是谁,脚下一顿。 引路的丫鬟感觉到她停了下来,回身问道:“李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走吧。” 丫鬟面带不解,引着她继续往前走。 她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司空元臻和那少年的注意,少年的目光落到李莞身上,喜出望外地喊了声“小仙”,接着就被司空元臻用剑身拍在背上,痛得“哎哟”一声。 “董临之,给我专心点!”司空元臻警告他道。 董临之挥着银枪挡住他一剑,嚷嚷道:“不行了!不行了!小舅,你让我歇会儿!” 司空元臻怎么会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一剑刺过来,冷笑道:“想休息?三十招以后再说!” 董临之无法,眼角的余光瞟到李莞进了屋,只好重新打起精神跟司空元臻对战。 邺子琤靠坐在窗前的平榻上,就着窗外的战况自斟自酌,见李莞进来便笑道:“临之刚刚还跟我念叨你,你就来了!” 李莞坐到他对面,脸一黑,道:“他都跟你说了?” 邺子琤点头。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李莞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我跟俞奉尧的恩怨,你别管。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那些劝和的话你也不必说了。” 她郑重其事的摸样让邺子琤十分意外:“你们之间又不是攸关生死的深仇大恨,你何必要跟他过不去呢?我听临之说,那晚他都向你道歉了,既然有现成的台阶下,你就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李莞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你的意思是他跟我道歉是屈尊降贵,我就必须要感恩戴德的接受,否则就是不知好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莞“哼”了一声,别开脸不理他。 邺子琤当她是自尊心作祟,心想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会让气氛更糟糕,就道:“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来找我有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 邺子琤执壶为她斟酒,好声好气道:“我是怕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李莞面色稍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在家里太无聊了,来找你说说话。” 邺子琤不由失笑,她分明就是满腹心事的摸样,多半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特意跑来找他倾诉的。 他也不急着追问,反正她人都过来了,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李莞怔怔地盯着桌上的酒杯出神。 “哎哟!小舅,你下手也太重了!”院子里,董临之一边费力抵挡着司空元臻的招式,一边惊呼道。 他的枪法在司空元臻凌厉的剑势下渐渐力不从心,漏洞百出,频频被剑身击中后背腰臀。 司空元臻手下毫不留情,剑势不减反增,讥讽道:“就这点出息,活该被人收拾!” 董临之招架不住,嘴里哇哇叫着四处逃窜。 邺子琤看着微微一笑。 李莞眸光微闪,突然问道:“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什么?”邺子琤茫然看过来。 “他。”李莞瞥了司空元臻一眼,“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邺子琤面色如常,耳尖却有些红:“什么在不在一起的……” 李莞看着他精致如画的眉目,轻声问道:“你跟他在一起,想过以后吗?他是王爷,早晚有天会纳王妃,到时候你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是明知道结局是什么,还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不是很傻吗?” “……莞儿,你想太多了。”邺子琤语气淡淡,却隐隐带着几分洒脱,“我是个男人,不是依附他而存在的物件,没了他就活不下去。我当初敢选,以后就敢承担结果。假如有一天他真的背弃了我,那也没什么可怕的,我的人生只要有我自己在就足够了,别的人或事都是锦上添花,有当然好,无之也罢!” 他言语中强大的自信让李莞有片刻怔忡,呐呐道:“那你爱他在乎他吗?” “当然!”邺子琤毫不犹豫道,看李莞的目光像看孩子似的:“我不爱他不在乎他,干嘛还要跟他在一起,不是给自己添堵嘛!” 可是爱和在乎难道不是非他不可,一旦失去就如同剜心割肉,痛不欲生吗? 李莞想起逝去的双亲,对邺子琤的感情观充满怀疑。 她的想法都坦露在脸上,邺子琤失笑,问道:“莞儿,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 李莞立刻在心里道。 她曾经亲眼目睹了这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爱情的存在。 她注视着邺子琤的双眼,郑重点头。 “我也相信。”邺子琤道,“但是莞儿,男欢女爱是这世界上最普通的感情,而真正纯粹的爱情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生短短几十年,能遇到一个可以陪你走过一段时光的人,就应该满足了。若是你非要钻牛角尖,强迫那个人给你童话中的爱情,到头来只是自寻烦恼。” 见李莞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笑着问道:“怎么,你遇到什么人了吗?” 李莞想了想,诚实道:“确实有这么个人。他对我很好,只是我不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他在一起……我对他是有好感的,这个我确定,只是我不清楚这算不算爱……” 所谓的门当户对在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她愿意,对方再高不可攀,她也会让自己配得上他。 从头至尾,李莞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心意。 而这世间,惟有人的心意是最难把握的。 邺子琤对近来京里的流言蜚语也略有耳闻,大致知道她说的是谁。 “那就尝试一下!”邺子琤感叹道,“不是所有感情都要你侬我侬、非他不可,可能你试过之后,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也可能事实证明你们不合适,大家好聚好散,你有什么可顾虑的?” 是这样吗? 没有迫不及待,没有日夜牵挂,也没有夙愿达成的欣喜,这样的感情真的值得投入吗? 李莞仍旧存疑,可她实在是对自己的摇摆不定感到厌倦了。 最终在邺子琤笃定的目光中,她轻轻点了点头。 第131章 小厮 辰初,天色刚亮,顾府大宅东南方的一处角门前就停了一辆普通的黑漆平头马车。 身着靛青色棉袍的顾府家奴疾步迎出来,躬身道:“章太医,您来了,快里面请!” “有劳了。”章太医拢着手客气道,带着贴身侍奉的药童随他步入了顾宅。 顾家乃是京中的百年望族,祖宅位于城北的阳春坊。顾家族人众多,除了当朝顾阁老那一支是嫡支外,其他均为旁支。百年来,顾家无论嫡支旁支,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此处,因此顾宅的规模极其可观,足有三路六进,占地近百亩。 顾成昱住在顾宅东路的葆华堂,章太医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用过早膳,开始练字。 青庐把章太医迎进了西边的稍间奉茶,然后再到东边的书房禀告顾成昱。 顾成昱没想到章太医这么早就来了,惊讶之余,连忙放下笔去了西稍间。 见礼之后,章太医便解释道:“今日要进宫为淑妃娘娘请脉,所以就提前过来了,到时候进了宫,娘娘问起公子的伤势,我也好回话。” 顾成昱恍然大悟。 有丫鬟进来禀道:“忠国公世子爷派小厮给您送东西来了!” “他今日怎么也赶早?”顾成昱意外道,“来的是谁,飞舟还是飞雨?” 飞舟飞雨都是冯庭方的贴身小厮。 丫鬟摇了摇头,有些奇怪地道:“都不是。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子,名字叫木晚,奴婢以前没见过。不过他带着冯世子的名帖,还有上回跟您借去的诗集。” 冯庭方常来顾府找顾成昱,他身边的人与葆华堂的人都很熟。 顾成昱不知道冯庭方唱得是哪出,一边解开衣裳请章太医为他换药,一边吩咐丫鬟:“把人带进来吧!” 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领着个青衣小厮进来。 青衣小厮垂手而立,一眼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珠帘后的罗汉床上,正裸着上身敷药的顾成昱。他脚下微动,飞快地低下了头。 丫鬟见他一声不吭地站着,不由瞪大了眼睛。 忠国公府怎么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人,见了咱们公子竟然不行礼问安! 她轻轻咳了一声,使劲儿朝他使眼色。 青衣小厮不明所以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伦不类地朝帘子里行了个礼,恭声道:“小人木晚,见过顾公子。” 声音瓮瓮的,十分低沉,然而语调却舒缓柔和,有种不慌不忙的从容。 正在为顾成昱换药的章太医隐隐觉得有些怪异,不由侧脸看他。 只见他中等个子,身形有些瘦弱,因低着头,所以看不清长相,但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十指细长,皮肤格外白皙。 随意打量两眼,章太医便收回了目光,拿起药箱中的绷带为顾成昱包扎伤口。 一上手却感觉手下的皮肤紧梆梆的,似乎有些僵硬。 他以为是自己动作太重,弄疼了顾成昱的伤口。正打算询问一句,却发现顾成昱整个人都绷紧了,脊背僵直,神情惊愕。 他连忙收手,问道:“顾公子,您怎么了?是不是感觉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顾成昱回过神,脸上的表情缓缓松懈下来,温声道,“我没事,您继续吧。” 章太医疑惑地瞅了他两眼,动作轻柔地把绷带缠了上去。 换好药,顾成昱客气地向章太医道谢,吩咐青庐送他出去。 丫鬟或收拾桌面,或上前为顾成昱更衣,青衣小厮便默默地退到墙角。 “你们都出去吧。”刚穿好里衣顾成昱就道,虽然仍是一副温和的样子,眉眼间却有一丝急躁。 丫鬟们恭声应是,纷纷退了出去。 顾成昱这才有些手忙脚乱地套好外袍,一把掀起纱帘,朝垂首静立在墙角的青衣小厮望去。 青衣小厮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皙秀丽的面容。 顾成昱强按下心里的惊讶和激动,深深吸了口气,才温声道:“莞儿,你怎么来了?” 李莞歪了歪头,抿唇而笑:“来看你啊!你这两天如何,背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顾成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李莞感觉脸上有点热,忙躲开眼,清声道:“你不请我坐吗?” “……哦哦,你快坐!”顾成昱忙道,扭头想喊丫鬟上茶,却猛然反应过来李莞来看他的事不能声张,有些慌忙的闭上嘴。 他手足无措的摸样取悦了李莞,她不禁眉眼一弯,笑道:“没事,我不渴。你也过来坐吧!” 顾成昱扯了扯穿得乱七八糟的衣裳,略显笨拙地坐到她对面。 他的神情还有些恍惚,呆呆地问李莞:“你怎么会自称是庭方的小厮?你找过他?” “嗯,我昨天跟冯世子在醇酿坊见了一面。我跟他说想来顾府探病,他就拿了名帖和那本诗集给我。”李莞轻声道,“原想约你在外头见面的,但想着你身上还有伤,不宜外出走动,我就不请自来了……我怕被人撞见,影响不好,特意一大早赶过来,本来还担心打扰到你休息的……” “原来如此。”顾成昱听出她话中的关怀,不宜面色一喜,想到她这么早就来了,说不定还没用饿着,忙问道,“你用过早膳没有?要不要我让人端些点心来?” 李莞吃过早饭才出的门,下意识就想说不用了,可一抬眼却看到了顾成昱殷切的眼神。 “点心就不用了,上点水果吧。我在家的时候,这个点都会吃些水果。”如果她起床了的话。 顾成昱忍不住笑起来:“好啊,你想吃什么水果?我这儿有苹果、香蕉、橙子、香梨,好像还有蜜柚,你喜欢哪种?要不我让丫鬟每样都来点儿?” 李莞想了想,挑了苹果和蜜柚。 顾成昱就起身走到门口,喊了个丫鬟过来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李莞就见一个杏眼桃腮的美婢,端着个甜白瓷盘子,低眉敛目地走进来。 顾成昱笑着对她介绍道:“这是我屋里的大丫鬟双兰。” 看来是很得他信任的贴身丫鬟,李莞笑着朝双兰点点头。 双兰恭顺地笑着向她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没有问她是谁,也没有好奇地打量。 真是个有眼色的丫鬟,李莞看了眼没发出一点声响的门扉,眼中露出一丝赞赏。 第132章 解释 顾成昱用银叉叉了块蜜柚递给李莞,道:“尝尝看,这是昨天淑妃娘娘赏下来的,酸甜多汁,十分爽口。” “谢谢。”李莞接过来吃了,果真很好吃,就又叉了一块。 顾成昱见她喜欢,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温柔的笑容让李莞如沐春风,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弦慢慢放松下来。 她边吃水果边道:“你们家真大,幸好我没有自己偷偷混进来,否则还没摸到葆华堂的大门就迷路了。万一被人发现了给我抓起来,我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怎么,你原本打算自己偷溜进来?” 李莞嚼着果肉道:“起初有这个想法,后来觉得这法子太冒险就算了。” 她乌黑明亮的眼睛如同泉水般清澈见底,顾成昱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明澈起来,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想到去找庭方帮忙的?” 既然决定了跟他在一起试试,李莞就不想撒谎,坦言道:“是邺先生让我去找冯世子的。他说你与冯世子交好,平日里来往频繁,我若是借着冯世子的名号来找你,肯定不会惹人注意。就连木晚这个名字,也是他帮我想的,说是万一我不能在第一时间见到你,你从传话的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说不定能猜到是我。” “邺先生?”顾成昱讶然,“是邺子琤先生吗?” 李莞颔首,她知道邺子琤身份特殊,不想让顾成昱心存疑虑,就解释道:“我前段时间在醇酿坊偶然与先生相遇,相谈甚欢,时不时的就会去他府上坐坐。” 顾成昱想起以前她还跟自己打听过邺子琤的事,没想到短短半年的时间,他们就认识了,还相谈甚欢。邺先生深居简出,她竟然可以出入他的府邸,就连私下来找他这种私密的事,都直言不讳,而邺先生还毫不避嫌地帮她出主意,可见他们如今的关系十分亲密…… 顾成昱这才发现他对李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李莞可能做了更多让他预想不到的事…… 他的沉默让李莞略感忐忑,措辞道:“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主要是因为平日里我们不常见面,我没有合适的机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巴巴的瞅着他,顾成昱心里突然一片柔软,下意识就道:“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你没把这件事告诉我也很正常。”把脑子里那些小纠结抛到了爪哇地。 李莞闻言弯眉一笑,眸光闪动如同夜空星子,甜美中带了几分灵动。 “再让双兰拿些蜜柚来吧!我喜欢吃这个!”她笑着把最后一块蜜柚叉起来放进了嘴里。 “不行!”顾成昱却一口拒绝了,“你身体不好,太医说你脾胃虚弱,这些生冷的东西尝尝就行了,不能多吃。我让双兰给你倒杯热茶来!” 李莞知道他是好意,乖乖地放了叉子。 顾成昱满意地笑了笑,吩咐双兰上茶。 双兰动作轻巧的把茶盅搁在李莞面前,笑道:“姑娘请用茶。这是宫里赏的铁观音,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边说边瞥向顾成昱。 顾成昱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双兰暗自松了口气,公子看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木晚姑娘的眼神很不寻常,那从眼底深处溢出来的笑意不似作伪,让人看着心惊。幸好她极有眼力地奉了这御赐的铁观音,总算是猜中了公子的心意。要知道公子爱喝铁观音,宫里赏下来的茶叶都是最好的! 她微笑着退了下去。 顾成昱对李莞道:“快喝几口暖暖胃!” 李莞笑着点头,端起茶盅掀起盖子,顿时茶香扑鼻,她呷了口,笑道:“这茶真香。” 顾成昱满眼宠溺地看着她:“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双兰给你包些茶叶带回去。” 话音刚落,才出去的双兰推门而入,急道:“公子,不好了,小姐过来了!” 顾成娇来了? 李莞看向顾成昱,只听他语带歉意道:“成娇性子急躁,若是她知道你在我这儿,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李莞闻音知雅,立刻起身:“那我回避一下。” 顾成昱就吩咐双兰:“你带李……木晚姑娘进去避一避。” 双兰屈膝应是,带李莞进了内室。 刚走进去,就听外面响起顾成娇活泼的声音:“哥,我来了!你今日换过药了吗?” “换过了。” “咦?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换好药了?” “章太医今日要进宫为姑母请脉,怕姑母问起我的伤势,就一大早赶来帮我换了药才进宫。” “原来是这样。我等会儿也要陪安姐姐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听说太后昨日在御花园受了凉,回宫后就开始发热,皇后娘娘和诸位皇妃整晚在慈宁宫侍疾,估计姑母也是累得够呛……” 兄妹俩在外间说着话,双兰服侍李莞坐到窗前的太师椅上,低声道:“姑娘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小姐走了,奴婢就带您出去。” 刚说完就听外面顾成娇道:“双兰呢?她怎么没在屋里侍候?” 双兰一愣,为难地看向李莞。 “你去忙吧,我这里不需要服侍。”李莞道。 双兰感激地行了个礼,快步走出去:“小姐,您来了!” 隔着门扉,外面的说话声不时传进来,李莞漫不经心的听着,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约摸二十见方的屋子,挂了宝蓝色的帷帐,西面靠墙是张雕步步高升的梨花木大床,床前放了座六折绣梅兰竹菊的屏风,东面墙上嵌了多宝阁柜子,摆了各式古朴大方的摆件,北面是成套的高柜,旁边的衣架上还搭着两件半新不旧的衣裳。 她又看向窗外。 蓝天如洗,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皑皑白雪将周围装点的仿佛水晶宫般晶莹剔透。 真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李莞支肘靠在窗台上,惬意地眯起眼。 第133章 相悦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成昱便撩帘而入。 李莞闻声回头:“她走了?” “嗯,太后病了,她忙着陪淳安郡主进宫给太后请安。” 顾成昱走到她身边,笑道:“你盯着外面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太阳很好。”李莞立在窗边,眉目舒展,笑容恬静,明亮的光线中她白皙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细瓷,没有一点瑕疵。 顾成昱看着她,一时忘了接话,目光中有种让人心跳加速的热度。 李莞很不习惯他这样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尴尬地低下头,小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这就走了?”顾成昱语带不舍。 李莞绞着手指道:“你们府中人来人往的,我得趁人少的时候走,免得被人撞见。” “莞儿……”顾成昱往前挪了一步,离她更近,“你……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探……探病!” “只是探病吗?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李莞被他循循善诱的口吻说得脸上火辣辣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也是,任谁看到她这样大费周章地乔装打扮跑上门来,都不会相信她只是单纯来探个病。 可要让她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她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 李莞的个性其实是非常要强的,心想我好歹活了两世,没道理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唬住。 这么一想,她心里终于镇定下来,抬眼直视顾成昱灼热的目光,认真道:“我今天来确实是想确认一件事。” “何事?” “那天你在翠烟湖所说的对我的心意,不知现在可曾改变?” 顾成昱心口一紧,笃定道:“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李莞顿了顿,斟酌道:“经过最近的一些事,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并不像表面那般恭顺有礼,坊间传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在外人眼中,我只是个德行有失的庶女,你若是跟我在一起,有朝一日,我的出身和行事,都有可能成为你被人攻讦的理由……你还年轻,未来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你,世间多的是能与你匹配的千金闺秀,你确定你要选我吗?” 要经过多少事才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诋毁自己的话? 顾成昱看着李莞平静的面容,心痛地难以自制,鬼使神差地一把将李莞揽入怀中。 “不要这么说你自己。莞儿,在我心目中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子,多少名门闺秀都比不上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一句都不信,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被流言左右。我既然决定了要跟你在一起,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他松开手臂,握着李莞的肩头看着她,“无论前面有怎样的阻碍,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想陪在你身边,你愿意吗?” 他的目光很真诚,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李莞想告诉他,如果他们在一起,即将面临的阻碍远比他想象的更多更大,很有可能他的人生从此会多出一些原本不存在的艰难。 可是她又想,他们的感情才刚萌芽,离谈婚论嫁还远着呢,何必提前考虑那些以后的事。 邺子琤也说让她不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以后的事以后自然会见分晓,现在只管眼下的事就够了。 她迎上顾成昱期待的目光,点头笑道:“我愿意。” 顾成昱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紧紧地抱她在怀里,激动道:“莞儿,我太开心了!我太开心了!” 李莞伏在他肩头,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暖暖的温度,心里十分安宁。 至少顾成昱现在对她是一片真心,这就够了。 她伸手回抱住他,轻声笑道:“我也很开心。” 李莞赶在巳时初离开了顾宅。 鹤望在顾府门前的小巷子里等她,见她虽面色平淡,但全身都透着股轻松劲儿,不由笑道:“看来您和顾公子聊得不错。” 李莞解决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心情很愉快,道:“那是自然!” 鹤望笑着扶她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刚进门,撷芳就来禀道:“毕师傅请鹤望姑娘去一趟!” 李莞面色一喜:“难道是荣伯那边有消息了?”问完又自我否定道,“应该不是,如果有消息,荣伯直接送信到残荷馆不就行了,哪用得着让毕师傅转达这么麻烦。” “是与不是,等我去了就知!”鹤望笑道,换了身衣裳去了珠玑阁。 李莞心情愉快地用了午膳,回寝房歇午觉,寻芳忙跟进去服侍。 胜芳边收拾碗碟,边对撷芳笑道:“看来小姐是得偿所愿了,从顾府回来后心情就很好,不像前两天……”话到此处自觉僭越了,笑了笑没再继续说。 撷芳却没想这么多,大咧咧道:“什么叫小姐得偿所愿?是顾公子对咱们小姐有意思,但小姐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小姐松了口,高兴的该是顾公子才对!” “姐姐说的是!”胜芳附和道,“咱们小姐向来眼光高,连董三爷都吃了瘪,顾公子能博得小姐点头,估计做梦都会笑醒!” “胡说什么呢!”寻芳一出来就听到这番话,板下脸训斥道,“顾公子和董三爷都是小姐的朋友,咱们做奴婢岂能妄自非议!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禀了小姐,打发你去厨房刷碗!” 胜芳忙敛眉顺目地认错,麻利地收拾好碗碟退了下去。 寻芳难免就跟撷芳唠叨:“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能带头议论顾公子呢?小姐和顾公子两情相悦,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是咱们的姑爷了。俗话说上行下效,你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下面的奴仆都学你行事,你今天说顾公子一句,他们就会跟十句,这样下去还得了?被人听见了,骂咱们做奴婢的不懂规矩是小,坏了小姐的名声是大!” 撷芳最不喜欢听她唠叨,但禁不住她说的话都在理,只好耐着性子听完,保证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了,行了吧?” 寻芳知道她嫌烦,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了掌灯时分,顾成昱派了人给李莞送东西来。 第134章 铁观音 寻芳拿了个柚子在手上颠了颠,笑道:“真沉手,不知道里面的果肉干没干。没想到这个时节还有这种品相的柚子,不愧是贡品。” “我今天在顾府吃过,柔嫩多汁,还很香。”李莞道,“你去拿一把水果刀来,咱们剥一个尝尝。” “我去我去!”撷芳迫不及待地找了把刀来,自告奋勇地开始剥柚子。 屋里服侍的见了都伸着脑袋看,李莞看着好笑,等撷芳把柚子剥好就让她分给大伙儿尝鲜。 寻芳忙道:“这是顾公子特意让人带给您的,奴婢们怎么能吃呢!” “东西就是给人吃的,我能吃,你们为何就不能吃?再说你没听传话的人说嘛,顾公子特意叮嘱我,柚子性寒,让我少吃点!” “顾公子哪有让您少吃点,他的意思是让您不要一次吃太多,容易伤脾胃!” “哎呀,都差不多!”李莞挥挥手,自己拿了瓣柚子吃起来,边吃边招呼其他人,“你们也过来拿,不够再剥!” 撷芳就等着她发话呢,高声应“是”,拿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其他人见状也大着胆子围过来吃柚子。 “小姐都让你吃了,你还磨蹭什么!快吃啊!”撷芳拿了瓣柚子塞到寻芳手里,寻芳犹豫了一下,默默地吃了。 吃完柚子,小丫鬟端了热茶来给李莞暖胃。 茶盅盖一揭开,浓郁的茶香盈满鼻尖,李莞皱了皱鼻子:“这是顾公子刚刚送来的铁观音?” “是。” 李莞又闻了闻,勉强喝了两口。 撷芳不由笑道:“小姐不喜欢铁观音就别喝了,奴婢重新去给您泡杯碧螺春吧!” 李莞颔首,放下茶盅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茶!” 撷芳笑着去泡茶,寻芳对李莞道:“顾公子怎么会差人送铁观音来?他不知道您不爱喝铁观音吗?” 李莞摇头:“他也是好意。那些茶叶你好好收着,可以用来待客。” 不一会儿,撷芳端着茶进来,一边把粉彩茶盅搁在李莞面前,一边禀道:“小姐,容四说董三爷又来了,在门口吵着要见您。” 那天在邺府,李莞与邺子琤说了会儿话就走了,正眼也没瞧董临之一下,把他急的抓心挠肝,日日上门 李莞心情正好,惬意得喝了口茶,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董临之一溜烟跑进来,坐到李莞对面仔细打量她的神色。 “看什么看?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李莞挑眉道。 董临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就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脾气这么好地放我进来了?你不生气了?” 李莞冷笑一声:“我犯得着跟你生气?” “是是是!”董临之叹了口气,“我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表情哀怨,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屋里服侍的都掩了嘴笑。 李莞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给我上的茶?”董临之指着桌上的那盅铁观音道,伸手就要端来喝。 “三爷且慢!”寻芳忙道,“这是小姐刚刚喝过,奴婢去给您换杯新的来!” 董临之奇怪的瞥了眼李莞面前的粉彩茶盅:“你一个人喝两杯茶?喝得过来吗?”说着揭开手里茶盅的盖子,“铁观音?你不是不爱喝铁观音吗?什么时候改性子了?” 李莞懒得跟他解释,含糊道:“别人送的,我尝尝鲜。”示意寻芳把那盅铁观音撤下去。 董临之搁下茶盅,笑道:“这送礼的人也太没眼色了吧!都没打听清楚你的喜好就胡乱送,真是拍马屁没拍到点子上!” 李莞瞪眼道:“你大晚上跑来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当然不是!我就想来看看你气消了没!” “那你现在看到了,慢走不送!” “急什么呀!咱们聊会儿天呗!”董临之盘腿坐在炕上,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李莞倚在靠枕上,不咸不淡地问他:“你想聊什么?” 董临之嘴一张,她又道:“别跟我提某些不该提的人啊!” “哎呀,我知道!我不是要跟你说我表舅的事!”董临之倾身靠在炕桌上,满脸八卦地瞅着李莞,“那天你和邺先生叽叽咕咕那么久,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随便聊聊。” “不可能!”董临之一口咬定,“那天你们俩人的表情都很奇怪,看到我和小舅进来立刻就打住了话题,肯定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你们到底说什么了,也和我说说嘛!” “既然是悄悄话,自然不能告诉你。” 董临之很不高兴:“你跟邺先生才认识几天啊,有什么话是能跟他说,不能跟我说的?”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娘们唧唧的!”他不高兴,李莞比他更不高兴。 往常只要李莞拉下脸,董临之立刻就伏低做小,哄她开心,然而这回却犟上了:“我不管,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从来都不跟我说心里话,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李莞看了他两眼,发现他是真生气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劝,只好道:“行了行了,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是问问邺先生,关于他和王爷的事。” 董临之一愣:“就这个?” “对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李莞可不敢现在就把她和顾成昱的事说出来,否则董临之非得跟她急不可。 董临之挠了挠头,嘿嘿地笑:“我以为你遇到什么伤心事,跑去跟邺先生诉苦。你那天的情绪可低落了,就是跟我表舅吵架的时候都没有垂头丧气过,我能不担心嘛!” 原来是这样,李莞心里一暖。 抛开其他因素不谈,董临之确实对她很好,时时刻刻为她着想,顾念她的情绪,就是最亲密的朋友也不过如此。 李莞脸上显出几分笑,骂他:“一天到晚瞎操心!” 董临之乐呵呵地看着她,端起寻芳刚上的茶连喝几大口,舒服地叹了口气。 “哦,对了,你明天有空吗?”他突然道。 “怎么?” “我上次不是说,我小舅他们准备进山打猎嘛。他们准备明天就去,你要是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吧!正好我表舅如今不在京城,你也不用顾忌什么。” 第135章 暗恋 在董临之的软磨硬泡下,李莞第二天和他们一道去了皇家猎场打猎。 临走前,她打着冯庭方的名号送了封亲笔信给顾成昱,告诉他自己要陪邺子琤出去玩两天,让他安心养伤,等她回来就去找他。 一大早,董临之就来残荷馆接她到城郊与司空元臻等人会合。 李莞这才知道随行的还多一个人,屈婕。 让李莞惊讶的是,屈婕不但和董临之关系好,和司空元臻也很熟,甚至司空元臻看到她的时候还破天荒地笑了笑,问她最近在做什么。 李莞好奇之下暗地里跟董临之打听,董临之悄声道:“这事说来话长,等有空的时候我再跟你详说。” 李莞点头。 进山以后,众人弃车骑马。 董临之牵了匹白马到李莞面前,笑道:“这匹马名叫月光,性子最温顺,你就骑它吧!” 李莞一眼就喜欢上了通身雪白的月光,抚着它的鬃毛说好,踩着脚蹬骑到了马背上,动作娴熟利落,让一旁的董临之等人大为惊讶。 等上了山,侍卫已经在山腰的空阔处扎好了营帐。司空元臻和邺子琤的帐篷在营地中心,四周分别是董临之、李莞和屈婕的帐篷,最外围是仆从和侍卫的帐篷。 大家稍事休息后,便在侍卫的簇拥下进林子里打猎。 司空元臻和邺子琤并肩奔驰在最前面,屈婕紧随其后。 李莞朝董临之使了个眼色,俩人放慢马速落到了最后。 董临之就对李莞道:“你知道屈婕小时候在福州住过几年吗?那时候屈家已经败落了,屈复为了光复门庭去从军,屈婕由两个老仆服侍着到福州投靠舅舅,谁知道她舅舅嫌弃她是罪臣之女,怕祸及自身,把她寄养到了寺庙里,根本对她不闻不问。到福州的第二年冬天,服侍她的两个老仆相继病死了,寺里的人因为她没钱也不管她死活。当时她才六岁,迫于生计只好到厨房偷吃的,结果被人逮着打了个半死赶出了寺庙……说起来也是她运气好,你猜是谁救了她?” 李莞想了想,道:“邺先生?” “你连这个都能猜到?”董临之咋呼道,“你是不是听邺先生说过?” “我要是听他说过还问你干什么!”李莞没好气道。 她不过是想,她的疑问是屈婕为什么和司空元臻很熟,董临之既然提起她小时候的经历,肯定是和司空元臻有关联。 以她对司空元臻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种会大发慈悲的人,所以救屈婕的人应该不是他,而是和他有关系。 怎么想,都是邺子琤的可能性最大。 “不是就不是嘛,你干什么这么凶……”董临之抱怨一句,接着道,“邺先生当时正在福州游历,碰巧就救下了她。得知她的身世后,邺先生本来打算在福州给她买个宅子,再找几个妥当的人照顾她,好让她能平安长大,等她哥出人头地之后来接她回京。没想到屈婕年纪虽小,却很有骨气,怎么也不肯白白承邺先生的情,自愿留在他身边做侍婢,报答他的恩情。就这样,屈婕跟着邺先生回了京城。她在邺府住了两年,突然提出想习武,邺先生就把她送到了王府。直到三年前,屈复重振门庭,她才离开王府,回到了自己家。” 李莞听了不由纳闷:“这些事难道屈复不知道吗?他怎么忍心看自己的亲妹妹寄人篱下,为奴为婢?” “这个还真怪不到屈复身上!当时屈婕为了不让她哥担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信给他,所以屈复一直以为她好好地住在福州舅舅家,根本不知道她已经回京城了。”说到这儿董临之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而且,跟你说个事,你千万别说出去。我怀疑啊,屈婕喜欢邺先生!” 什么? 李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开什么玩笑,假小子一样的屈婕会暗恋邺子琤? “你怎么知道?”她十分怀疑地问董临之。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习武吗?她想给邺先生做护卫!” “这也不能说明她喜欢邺先生啊,说不定她只是为了报恩呢。” 董临之摇摇头,露出个神秘的微笑:“我敢这么说自然有更确凿的理由。有一回邺先生跟我小舅吵架,我跑去邺府想当个和事老,结果听见屈婕跟邺先生说什么‘他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伤心难过,这世界上多得是倾慕你的人,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之类的话。在那之后,邺先生就对屈婕疏远了,不但没有继续留她在身边,还送信给屈复,让屈复把她接回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莞觉得屈婕说不定真的喜欢邺子琤。 屈婕毕竟是女孩子,邺子琤对她有救命之恩、照顾之情,又是这般出众的人品相貌,她难免会心生情愫。 这样一来,她坚持不回屈家也算情有可原。 董临之以为李莞还是不相信,撇嘴道:“这两天你可以观察一下屈婕对邺先生的态度,到时你就知道我说得在不在理了!” 李莞微微颔首,开始默默关注屈婕的动向,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 没人注意的时候,屈婕时常望着邺子琤笑。不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笑,而是隐隐约约噙在嘴边的微笑,同时看向邺子琤的眼神里也有一种极为克制的专注。每当邺子琤与司空元臻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时,她脸上便会闪现一丝黯然,看起来很不寻常。 最关键的是,邺子琤的态度也很奇怪。照理说以他和屈婕的关系,他应该对屈婕很亲近才是。可据李莞的观察,他跟屈婕说话的次数甚至还没有司空元臻多。 李莞几乎可以肯定,屈婕是真的喜欢邺子琤。并且邺子琤也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故意疏远她。 想明白了这茬,李莞看向邺子琤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感慨。 人家好好的小姑娘,就这样掉进了他这个深坑里! 不过他也还算有点良心,知道不能给她无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干净利索地拒绝了。 第136章 秀色 在山林里兜了一下午,众人满载而归。 天色渐暗,侍卫在营地四处插上了火把,火光照亮了山夜,远处黑黝黝的山林寂静无声,偶尔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狼嚎,叫人心中一悸。 而此刻司空元臻帐篷前的空地上却热闹非凡,大家围坐在篝火前,看司空元臻的贴身侍卫宁奚舞剑。宁奚是先帝赐给司空元臻的侍卫,自幼侍奉他左右,极得他倚重。除了在岗的侍卫,所有人都凑过来捧场,热烈的喝彩声震耳欲聋。 比起这种大动静的娱乐活动,李莞对美食更感兴趣,她正垂涎欲滴地看着旁边的两名侍婢烤全鹿。 坐在她身边的董临之见状不由笑道:“看把你给馋的,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李莞对他的嘲笑充耳不闻,只顾着看那只烤鹿,乌黑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火光,简直不能更专注。 董临之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宁奚收剑谢场,围观的侍卫散去,场面总算安静下来。这时烤鹿刚好也大功告成,诱人的肉香飘满全场。侍婢用小刀把鹿肉削下来装盘,送给司空元臻等人品尝。 烤的金黄酥香的鹿肉配上陈年佳酿简直是绝顶美味,李莞吃下第一口就忍不住拍桌子,朝董临之直竖大拇指。 董临之的吃相倒是像个有涵养的贵公子,细嚼慢咽,十分优雅。他边吃边盯着李莞笑,满脸宠溺,眼中尽是不容错识的喜欢。 他们俩人坐在一块儿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引来了邺子琤几人的关注。 “李莞,你好歹也算个千金小姐,长得也还看得过眼,怎么吃相这么难看!”司空元臻嫌弃地看着她道。 “说什么呢!”邺子琤对他大庭广众下嘲讽李莞很不赞同。 “在场的人眼睛又没瞎,我不说他们也看得到。她自己吃相不好,别人还说不得了?”司空元臻无语道。 邺子琤无法反驳,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李莞一眼。 李莞接收到他的眼神,放下筷子,接过侍婢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道:“王爷,小女不才,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李莞站起身,把她的坐垫摆在了邺子琤身边,然后示意董临之:“你坐这儿来!” 众人皆是满脸问号,董临之更是莫名其妙:“干什么?” “哎呀,让你过来就过来,别磨磨蹭蹭浪费大家时间!” 董临之只好坐过去。 李莞就朝司空元臻告了声罪,把他的盘子放到了邺子琤面前,然后又将她自己的盘子放到了董临之面前。 “好了!”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看向司空元臻:“王爷,您看看这画面。” 不光司空元臻,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盯着邺子琤和董临之看。 他们并肩坐在榻几后,面前分别摆着李莞和司空元臻的盘子。俩人都是一身白衣,满脸茫然,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邺子琤面前的盘子里盛满了鹿肉,而董临之面前的盘子里鹿肉所剩无几。 见司空元臻一点头绪也没有,李莞提醒道:“打一个四字成语。” 司空元臻想了想,尝试着开口:“大才盘盘?” 李莞摇头。 “风华正茂?” “错!” “大同小异?” “不是!” “相提并论?” “不对!” …… 接下来司空元臻又陆续说了“出类拔萃”“云里雾里”“并驾齐驱”等词,但都被李莞一一否决了。 连周围的侍婢侍卫们都开始交头接耳。 最后司空元臻实在是词穷了,黑着脸说了句“故弄玄虚”。 李莞笑得得意:“王爷,我知道您想一语双关,不过很遗憾,你还是没猜对。” 董临之忍不住出声:“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答案是什么?” 李莞乐得看他们好奇的样子,故意拖了几息,正要公布答案,却注意到一直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屈婕嘴型微动。 李莞眸光一闪,说话就慢了半拍,司空元臻恼怒地瞪视着她:“你到底要不要说?你要是说不出个名堂来,今晚上就别进帐篷睡了,直接在这雪地上凑合一夜吧!” “秀色可餐!” 他话音刚落,李莞就急声道。 见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又重复了一遍:“答案是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 大家面面相觑,完全没搞懂她的意思。 默然之中,司空元臻却突然击掌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随着他的叫好声,脑子转得快的人都明白了其中深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邺子琤看着大笑不止的司空元臻和面带得意的李莞,十分克制地翻了个白眼。 董临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腾”地站起身,不满地对李莞喳哇道:“你想奉承邺先生就直管奉承好了,拿我开涮是几个意思?亏得我还以为你出的是什么正经题目,原来全是溜须拍马的套路!太不够朋友了!” 李莞毫不介意,笑弯了腰。 :秀色可餐,大家看懂了吗?哈哈! 发现前文有个bug,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我打算默默改掉…… 好困好困,先睡了……明天入v尽量双更,嗯…… 第137章 耳力 夜深人静,众人纷纷回各自的帐篷歇息。 李莞本来已经躺下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从床下下来。 躺在屏风外的软榻上的鹤望闻声坐起,问道:“小姐,您睡不着吗?” “嗯,我想出去走走,可能是有点积食。” 鹤望披衣走进去,李莞正在穿外衣,她连忙上前服侍。 等俩人穿戴妥当,披上厚厚的斗篷,鹤望就陪着李莞出了帐篷。 值夜的侍卫看到她们,小跑过来问道:“李小姐,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你们不用管我,我只是睡不着,想随便走走。” 值夜的侍卫以为她是睡不惯这里的床,没再多问,行礼退下。 李莞拢了拢斗篷,兴致勃勃地指着营地东边对鹤望道:“咱们去那边看星星吧。” 鹤望抬眼看了看漫天的繁星,笑着点头。 营地东边是峭壁悬崖,地势高而难行,木栅栏象征性地拦着,鹤望扶着李莞轻易地爬了过去。 走了约百来步,眼前豁然开朗,浩荡的星空仿佛就悬在头顶,伸手便能摘星。山下的平野隐没在夜色中,放眼眺望,甚至能看到京城的零星灯火。 鹤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惊艳道:“没想到这个时节还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这算什么,你是没去过山顶,那里的星星才叫多呢!”李莞笑道。 鹤望不舍地收回目光,道:“小姐您真是见多识广!幸亏我这次跟着您来这里玩儿,否则哪能见到这般美景!” 李莞知道她说的是奉承话,但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找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上去,望着头顶的灿烂星河满足地喟叹道:“这里真的一点都没变……” 鹤望见她脸上只有怀缅而无伤感,大胆问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您还记得?” “当然记得。”李莞笑了笑,回忆道,“那时候我爹还没有职位在身,来去自如,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带着我和娘亲四处游玩。他喜欢打猎,这里我们每年都会来好几次,最久的一次,我们整整在山里住了十天。那些日子即使现在想起来都记忆犹新,每时每刻都无比欢愉……” 她诉说着往昔的美好回忆,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轻响。 “什么人?”鹤望猛然喝道,抬手将李莞护在身后。 李莞神色大变,警惕地逡巡四周,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树后有人。”鹤望望着崖边的一棵合抱粗的大树肃然道,手上微动,随身携带的匕首由袖口滑落到掌心。 李莞闻言看向离她们十来步远的那棵树,寒冬时节,枝叶落尽,空荡荡的枝干张牙舞爪的伸展着,看起来有些诡异。 她们静立片刻,眼前依然空无一人。 鹤望握紧手中的匕首,冷声道:“我知道你在那儿,识相的就乖乖出来,少躲在暗地里装神弄鬼。” “好耳力!” 随着一声赞叹,树后走出一人。 李莞定眼一看,惊讶地脱口而出道:“屈小姐?怎么是你?” 那人一手扶在树干上,面色温和地看着她们,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可不正是屈婕。 屈婕脸上丝毫不见被人发现的慌乱,从容一笑,颇有几分无奈地道:“上次不是说了吗,你叫我屈婕就好。” 李莞看了看她身上轻便利索的男装,忍不住笑出了声。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鹤望慢慢放松了表情,默默收起了手中的匕首,笑着朝屈婕行了一礼,道:“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您见谅。” 屈婕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试探道:“你耳力不错,难道习过武?” 她刚才在树后不过是听到她们的对话太过惊讶,下意识动了动,没想到这丫鬟立刻就发觉了。 这样厉害的耳里,多半是个练家子。 鹤望瞟了李莞一眼,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并没有否认屈婕的话。 屈婕笑了笑,知道她们有意隐瞒此事,便不再多问,对李莞道:“李小姐,这个时辰,你怎么不在帐篷里歇息?” 李莞想到她刚才说的话屈婕十有八九全听到了,心里又警惕起来,道:“我晚膳吃太多了,出来消消食。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酒瘾犯了,想找个清净的地儿,一醉方休!” 李莞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 兴致这么高,跑到这种地方来喝酒? 李莞突然想到她出的那道谜题,如果她当时没看错的话,屈婕在她公布答案之前,已经猜出了答案。 她既然能猜到答案,那肯定能明白,那道题是在调侃司空元臻和邺子琤。 她喜欢邺子琤,亲眼目睹了那种场面,心里难免会不好受。 所以她这是在借酒消愁? 李莞突然很同情屈婕,她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也不喜欢自己,甚至不会给出任何回应的人。 求而不得的痛苦,李莞虽然没有亲经历过,但多少能想象其中的滋味。 想到这里,她看向屈婕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怜悯。 屈婕并不知道李莞心中所想,见她很久都不说话,又联系到刚才她和丫鬟的对话,心里冒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个地方不错,很适合看星星,你很会找地方?”她貌似无意地对李莞道。 李莞知道屈婕在试探自己,因此也更加肯定屈婕听到了她与鹤望的对话,并且注意到了她话中的不妥之处。 这里是皇家猎场,除了皇亲国戚,普通人非诏不得入内。 她只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照她的话,她曾经一年来这里好几次,这怎么可能? 事已至此,李莞知道她再怎么解释也是覆水难收。 不过好在屈婕年龄不大,对十年前的旧事知之甚少,不大可能会联想不到关键之处。 李莞心中微定,打算说点什么,把这事糊弄过去。 有什么话题能立刻转移屈婕的注意力呢? 电石火光之间,她脱口而出道:“是邺先生告诉我的,他说以前来打猎的时候,王爷曾带他来这里看星星!” :好像今天没有入v嘛,我懵逼了…… 第138章 思念 那一瞬间,屈婕脸上闪过失落之意,若无其事道:“是吗?” 李莞无意戳她痛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都说出去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是啊,那天说起来打猎的事,我就问先生山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先生就说了些他以前和王爷一起来狩猎的事,提到了这个地方。” 闻言,屈婕的样子出乎李莞意料的平静。 李莞心想不会是她露馅了吧,装出好奇的样子道:“你跟先生的关系这么亲近,他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吗?” 屈婕微愣,道:“你知道我和先生的关系?他告诉你了?” 李莞摇头:“不是,是临之跟我讲的,先生并没有跟我提过你。” 屈婕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那种苦涩简直遮都遮不住。 “原来是这样……李小姐,我有点困了,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了吧。” 她强笑着对李莞道,不等李莞回答就匆匆走了。 望着她落寞离去的背影,李莞心里涌起难言的愧疚。 鹤望并不知道屈婕和邺子琤之间的纠葛,担忧道:“小姐,屈小姐她分明是听到我们的话了,她会不会起疑心?” “没关系,她以后应该不想再看到我了。”李莞感慨道,“只要她不再关注我,我说的话,做的事,她自然没兴趣深究……暂时应该无碍。” 鹤望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李莞没有再多解释,道:“我们也回去吧,否则明早该起不来了。” 遇到这样的事,她也没心情再看星星了。 鹤望见她情绪不对,极有眼色的闭了嘴,扶着她回了营地。 到了第二天早上,李莞才知道,屈婕昨夜连夜回京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刚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拥着被子,闻言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了?”特意来喊她起床的董临之见状很是奇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真的吗?你刚刚说屈婕回京了,是真的吗?”李莞一把抓他的手急声问道。 董临之见她反应这么大,十分意外,道:“对啊,她昨晚就走了。我也是今早听宁奚说的,她半夜的时候突然去马厩牵马,惊动了守夜的侍卫,否则都没人发觉。” 李莞沮丧地沉下肩,呆呆道:“知道是为了何事吗?” “不清楚,可能是她家里有什么急事吧,等回去再问问她好了。”董临之随意道,催促李莞,“你快梳洗梳洗,我们一起去小舅那里用早膳。听说宁奚今早去旁边林子里练功,意外猎到一只狍子,带回来让灶上熬了鲜狍粥。”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梳洗好就过来。” 董临之嘱咐两句让她动作快点,哼着小调走了。 李莞拉着被角倒下去,望着帐顶的承尘出神。 她这时才知道,她昨晚说的那些话,对屈婕的伤害有多大。 用早膳的时候,她还想着这事,搅着碗里的粥,半晌才咽一口。 董临之小声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这鲜狍粥不合你口味?” “……没有,这粥挺好吃的。”她嘴上应付道,表情却有些食不知味。 正跟司空元臻低语的邺子琤见状就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莞张了张嘴,徒然反应过来屈婕的心思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不能摆上台面说的。 当然,这个“大家”不包括司空元臻。他若是知道屈婕喜欢邺子琤,那屈婕这辈子都别想出现在邺子琤面前了。 想到这儿,她只好道:“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觉得身上有点乏,没什么胃口。” 邺子琤见她眼底确实有点淡淡的青色,就道:“既然如此,你等会儿回去睡个回笼觉吧。出来玩就图个轻松随意,你不用勉强自己。” 李莞笑着点头。 这时,服侍的丫鬟夹了个小小的银丝卷放在司空元臻手边的空碟子里,他尝了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又亲自夹了一个放在邺子琤碗里:“尝尝这个。” 邺子琤夹起来咬了口,微微点头道:“还可以,甜而不腻。这是哪个厨子的手艺,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母后宫里的一个厨娘做的。那天进宫请安,在慈宁宫用午膳,桌上的一道甜点不错,我顺口提一句,临走时母后就把那厨娘赏了我。” “是吗?你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一道甜点竟然能入了你的眼?” “什么珍馐美味!宫里那些东西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也就那样。这个厨娘做的吃食虽然看起来简单,味道却很好。怎么样,你喜欢吗?你若是喜欢,我让她去你府上侍候。” “算了吧,太后娘娘赏的人,我可无福消受……” 李莞听着他们平常中略带温馨的低语,不由一阵恍惚,记忆中似乎有相似的画面与此时的景象重叠。 与此同时,屈婕落寞的背影又再次闪现在她眼前。 她突然意识到,两情相悦是多么珍贵难得的缘分。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能遇到一个真心爱慕你而你也倾心于他的人,绝对算是人生最大的幸运之一。 红尘滚滚,有人可能一生都将深陷在求而不得的煎熬中,比如屈婕,日夜思念,只盼着对方一个回眸。有人可能受尽磨难委曲求全换来的也不过一份虚伪的感情,比如曼卿,芳心尽付,回报她的只有欺骗。 而她自己呢? 李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影子。 顾成昱……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有一股涓涓细流从心房破口而出,缓缓流淌向四肢百骸,让她全身都像浸泡在温泉中,温暖而安宁。 至少我还有他,他是真的喜欢我。 李莞想起顾成昱看向她时真诚炙热的眼神,羞涩之余,又暗自庆幸。 对顾成昱,她第一次有了几分思念的感觉,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身上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李莞突然很想见他一面,看看他含笑的脸庞,听听他温柔如水的声音。 :近期应该不会上架,那我还是慢慢码字慢慢更新吧…… 第139章 惊喜 第三天一大早李莞等人就上路回京了。 经过三四个时辰的车马颠簸,他们终于在午时到达京城。 李莞在城门口与邺子琤等人别过,董临之还想跟着她,被她骂了回去:“出去玩儿了这么些天,你不用回去看看父母兄长,报个平安吗?我母亲此刻肯定已经备好了一桌佳肴,等着我回去呢,你跟着我算是怎么回事?” 董临之惭愧地无言以对。 李莞扭头走了。 回到残荷馆,李莞迫不及待地吩咐鹤望:“快,带上冯世子的名帖去顾府找顾公子,就说我已经回来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他约在醇酿坊见一面。” 鹤望笑着点头,去书房拿了名帖,让容二扮成小厮跑趟顾府。 容二刚走,李夫人那边就派人来请李莞过去用午膳。 撷芳等人忙服侍李莞梳洗更衣。 “哦,对了,小姐,鹮语姑娘回京了!”趁着梳头的功夫,撷芳对李莞道。 李莞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她人呢?” “那天您前脚刚出门,她就到了。”撷芳笑道,“鹮语姑娘本来想给您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么不碰巧。知道您出去玩儿了,姑娘就回孟家了,说等您回来再到残荷馆来看您。” 李莞失笑:“什么惊喜,她每次来都吵得我不安生!幸好她每年都有大半年的时间在江南打理生意,否则我非被她烦死不可!” 撷芳知道她这是对鹮语亲昵的表现,便道:“鹮语姑娘性子活泼,有她在,屋里从来都是欢声笑语的,比平常热闹许多!奴婢们都盼着她回来呢!” 李莞想想还真是,不说撷芳她们,就是下面的小丫鬟也很喜欢鹮语,因为她每次回京总会带许多新鲜的小玩意儿,零嘴小食更是论车装。她出手又大方,每次回来,屋里都跟过节一样,人人都喜气洋洋的! 一时间,大家想到鹮语都高兴起来。 怀着这种愉快的心情,李莞收拾妥当去了李夫人屋里。 屋里果然已经备好了满桌的菜,都是李莞爱吃的,一见面,李夫人就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问她路上累不累,在山上有没有冻着饿着。 李知著则好奇地问她这几日玩儿得开不开心,有没有亲手猎到什么猎物。 李莞挑了几件趣事讲给他们听,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从李夫人处回来,李莞准备歇个午觉,刚脱衣躺下,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 伴随着女子银铃般畅快的笑声和丫鬟们请安问好的声音,一道红色的人影从门外冲进来,直接扑到了李莞床前。 李莞闭着眼面朝里侧躺着,一副正在熟睡的样子。 来人趴到她身上,哈哈大笑道:“小姐快别装了,撷芳说你才躺下,哪会这么快就睡着了!” 李莞睁眼撑起上身,板着脸道:“一回来就吵死了!你怎么走哪儿都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但是刚说完,自己就兜不住先笑起来。 坐在她床边的红衣女子,也就是鹮语,嘟着嘴道:“你每次都嫌弃我!我要生气了!” 李莞知道她在跟自己胡搅蛮缠,正想打趣她两句,刚从门外进来的鹤望已训斥道:“什么你啊你的,有你这么跟小姐说话的吗?明知道小姐在歇息,你还进来嚷嚷,我看下次就应该吩咐容四他们把你关在门外才行!” 鹮语的嘴巴嘟得更高了,对李莞控诉道:“她凶我!” 李莞向来纵容她,立刻揽着她的肩膀对鹤望道:“没事没事,她跟我开玩笑呢!”一副很护着她的摸样。 鹤望无奈地摇头。 李莞就问鹮语:“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好像没有让人去孟家传话吧?” 鹮语得意一笑,道:“我今早出门谈生意,回府的路上刚好路过这边,心想说不定您已经回来了,索性就进来看看,没想到您真的在家!撷芳说您也是中午刚回来的,我看我们这就叫心灵感应!” “什么心灵感应!” 李莞笑得花枝乱颤,掀被从床下下来,鹤望忙上前服侍她更衣。 鹮语见了就站到落地镜前帮李莞整理衣襟。 李莞看着她明艳照人的眉目,笑着问道:“你今天去谈什么生意了?” 鹮语仔细替她扣好衣领上的梅花扣,神秘道:“一笔大生意!您若是知道了,准会吓一跳的!” “大生意?”李莞挑眉:“什么大生意?” 鹮语掩唇一笑,吩咐撷芳:“去把我买的糖炒栗子盛上来,再沏杯碧螺春!”然后伸手去扶李莞,“咱们到外面坐,边吃边说。” 李莞便随她出了卧房,坐到了外间的暖炕上。 炕桌上已经摆好了用青花缠枝盘盛着的糖炒栗子,鹮语先挑了个大颗的剥了请李莞吃,才道:“今年山东那边闹雪灾的事您知道吧?听说济南、临沂、潍坊等地无一幸免,除了那些高门大户和地主乡绅,普通老百姓十有八九都流离失所,忍饥挨冻,连一顿稀粥都吃不上。济南知府救灾不力,怕上面怪罪,竟然隐瞒灾情,等消息传出来,光济南一地就已经饿死了将近两千人。朝廷知道后把济南知府撤了职,命山东布政使亲自指挥救灾,还从国库拨了银子,命户部尽快筹备好粮食送去济南以解燃眉之急……” 李莞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敛了笑,轻轻把手里剥了一半的栗子扔回了盘子里。 等到鹮语问她“您猜朝廷这回拿了多少钱出来赈灾”时,她已是面无表情,不答反问道:“你见过秦玉了?” 鹮语听她提到秦玉的名字,脸上一愣,笑道:“原来您知道这事了,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她兴奋地看着李莞,接着道:“那您知道灾银的数目吗?是这个数!”她比出三个手指晃了晃,“三百万两!整整三百万两呢!没想到这回朝廷这么大方,光是买粮食就拿了三百万两银子出来!” 鹮语语带感慨,并没有注意到李莞出奇平静的神色。 无需她多言,李莞已经知道她所说的大生意是什么了。 可即便如此,李莞还是想确认一下是否如她所想,便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和秦玉谈好,让孟家接了这笔生意?” :嗯,看到收藏慢慢增多,甚感欣慰……如果推荐能跟上,那就更好了…… 第140章 入瓮 李莞突如其来的提问和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让鹮语感觉到些许不对劲,迟疑的点了点头,道:“我今早就是去和秦玉商讨运粮事宜的……本来我没打算揽下运粮这事,但秦玉说时间紧迫,孟家既然有现成的车队,就干脆直接把粮食送到济南,他可以做主给孟家三成利……昨日他已经给了我三十万两银子的定金,言明等粮食顺利送达就会把剩下的银子一分不少的付清……” 李莞费了老大劲才没有拍案而起,强忍着怒气问道:“孟叔呢?他知不知道这事?” 鹮语若是再看不出李莞平静之下的震怒那就绝对是个傻子,她不复先前的神采飞扬,乖巧地端坐在李莞对面,回答道:“老家祠堂的房顶被积雪压塌了,惊扰了祖宗的牌位,爹前几日就回乡盯着修缮祠堂了,我回京后还没见过他……” 意思是孟叔根本就不知道孟家与朝廷做生意的事,这全是她一个人的主意。 李莞闭了闭眼,感觉胸口一股浊气顺不下去吐不出来。 什么祠堂房顶塌了,她可不会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鹮语刚回来,孟家祠堂就塌了,孟叔离京以至于孟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事都靠鹮语裁决!这里面要是没有一点猫腻,她李莞两个字就倒着写! 不过鹮语怎么会突然回京呢? 就算有人能暗中搞垮孟家祠堂的房顶,难道还能在短短不到十日内就把远在江南的鹮语引回来不成? 想到这儿,李莞皱着眉头道:“你不在扬州待着,等开春与那些地主佃户商量今秋收粮的事,回京城来做什么?” “我……”鹮语的脸色变得扭捏起来,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李莞目光一沉,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鹮语矢口否认,又在李莞凌厉的目光中垂下了头,小声嘀咕道,“也……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月前,江秉笙突然离开了扬州,对外还隐瞒自己的行踪,显得鬼鬼祟祟的。我想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偷偷跟在他的车队后面,一路尾随他到了天津。但是没想到一进天津的地界,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把天津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他半个影子……大概五六日前,我正犹豫着是回扬州还是进京,突然就得到消息,说江秉笙现在就在京城,我立刻就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 “无缘无故的你怎么又和那个江秉笙搅和在一起了?”李莞扶额道,“那你回京后不去找江秉笙,怎么跟秦玉联系上了?” 鹮语缩了缩脖子,道:“我听说江秉笙住在满香楼,就去那儿找他,但是掌柜的说他两日前就已经结账离开了。我正要离开就听到有人也向掌柜的打听江秉笙的去向,好奇之下就问他是谁,找江秉笙做什么。那人就告诉我他是户部侍郎秦大人身边的随从,想找江秉笙谈买卖。他说着就跟我诉苦,说山东那边闹雪灾,皇上命他们家主子筹粮赈灾,可那么多粮食岂是随随便便就筹得到的?他们听说江南江家的大少爷如今就在京城,花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他落脚的地方,立刻就赶过来了,没想到江少爷竟然已经走了……” “你想着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了,就自报家门跟秦玉联络上,谈下了这笔大买卖?”后面的事她不说李莞也知道了。 鹮语不明白,孟家得了这么好的一笔生意,李莞为什么不高兴,有些茫然地“嗯”了一声。 李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江秉笙可是常山王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如秦玉这等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想和江家谈买卖,直接找司空元臻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大费周章地打听江秉笙的踪迹吗? 还有那个江秉笙,绝对跟秦玉是一伙儿的。 他原本已经发现鹮语在跟踪他,所以才在天津甩掉了她。后来为了引孟家入瓮,他又故意把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把鹮语引回了京城。 他们再提前弄塌孟家的祠堂,这样等鹮语回京后,孟叔刚好回老家了,京城孟家能主事的人就只有鹮语一人了…… 不对不对,不是还有她在吗? 李莞突然反应过来。 就算孟叔不在,孟家的事还有自己管着呢!这么重要的买卖,鹮语难道还会瞒着自己不成? 而她当时在做什么呢? 她正跟司空元臻他们在皇家猎场狩猎! “啪——” 鹮语正在心里忐忑着,就见李莞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炕桌,震得桌上的青花缠枝盘和粉彩茶盅“哐当”直响。 “小、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鹮语大惊失色。 屋里服侍的人也神情俱颤,噤若寒蝉地看着李莞。 只有坐在李莞下首的太师椅上的鹤望知道她为何震怒,神色自如地吩咐撷芳等人:“都退下吧,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许进来。” 众人忙屈膝应是,悄声退了出去。 鹤望见李莞嘴唇紧抿,脸色铁青,而坐在她对面的鹮语则满脸惊惶,不知所措,就暗暗叹了口气,道:“小姐,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鹮语。她对您和申国公之间的纠葛知之甚少,别人有心算无心,她难免会……” “你不必多说了!”李莞出声打断她,“我知道,这事不怪她……要怪就怪我自己没料到俞奉尧会留后手,当面与我商谈不成,就暗地里使手段引孟家入套……是我失察,在秦玉命人到周边乡县去买粮的时候,我就应该发现其中的古怪才是……别人做戏给我看,我就傻乎乎地信了……都是我的错!” “什么入套?什么做戏?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鹮语满头雾水,焦急地看向鹤望。 鹤望看了李莞一眼,简单的把有关俞奉尧的事解释了一遍。 鹮语听完后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她才磕磕巴巴道:“小、小姐……这个申国公……不会是喜欢上您了吧?” :大家看懂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 第141章 认错 鹤望看了李莞一眼,简单的把有关俞奉尧的事解释了一遍。 鹮语听完后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她才磕磕巴巴道:“小、小姐……这个申国公……不会是喜欢上您了吧?” 正打算给李莞换杯热茶消消气的鹤望手上一滑,差点把手里的粉彩茶盅摔在了桌上,失声道:“胡说什么呢?” 李莞则是满脸无语,道:“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正事吗?哪只眼睛看出俞奉尧喜欢我了?” 鹮语眼睛一瞪,振振有词道:“我没有胡说!他这么大费周章地算计孟家,难道不是想引起您的注意吗?让孟家做成这笔生意,跟送钱给您有什么差别?他肯定是对您有意思,但又碍着你们俩人之间的旧怨不好明说,只好想方设法地让孟家捡了个大便宜,相当于是在讨好您呢!” 李莞简直对她的脑回路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叹道:“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话本里的故事都没有你编得这么精彩!” 见她不信,鹮语急了,道:“小姐,你别不信啊!我说得都是真的!他肯定是喜欢你!” “他喜欢我?”李莞嘲弄一笑,冷声道,“他喜欢我他还这么算计我?他喜欢我他还拉着孟家和他一起贪污赈灾的银子?” 鹮语一愣:“什么意思?” 李莞没说话,鹤望解释道:“申国公早就跟小姐明说了,那三成利他要跟孟家三七分,他七,孟家三……我说你就没发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吗?三成利,这可是暴利啊!秦玉说他做主给孟家三成利,他拿什么做主?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竟然敢凭白送掉朝廷九十万两白银,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鹤望满脸匪夷所思,看着鹮语直摇头。 鹮语还是一次听说俞奉尧要跟孟家分成的事,先呆怔了片刻,随即便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嘴里像蹦豆子一样道:“我不知道这事!小姐,我真的不知道!秦玉说皇上命他在一个月内筹备好粮食送到济南去,可时间紧迫,京城附近的粮商都拿不出这么多存粮,他知道江秉笙在京城,本想托江家从江南调粮去济南,可江秉笙行踪不定,怎么都联系不上……孟家愿意接这笔生意,秦玉不知道有多高兴,我提出要一成利,他满口答应。后来他又请孟家帮他运粮,我想着这些粮食是赈灾所用,帮他这个忙也是积功德的事就应下了,他就说当初顾念着常山王爷,本打算给江家两成利的,如今孟家既然这么仗义,他也不能小气,在原本给江家的两成利上再加一成,总共算三成利给孟家……” “当着小姐的面你还敢狡辩!”鹤望的脸色沉下来,厉声道,“这种明显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不仔细想想里头的蹊跷,竟然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收下了?你掌管孟家在江南一带的生意也有三四年了,难道连这么明显的漏洞都瞧不出来?我看你分明是一心想着跟那个江秉笙争强好胜,原本是他家的生意,被你捡了好处,你是不是特别得意?得意到连最基本的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 鹤望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把鹮语震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知道鹤望说得没错。 先前那些话只不过是她在给自己的失误找理由罢了。 她想起自己掌事的这几年,因为有手下那些精明能干的掌柜帮着,又有鹤望和小姐在背后指点,虽然偶尔犯些无关痛痒的小错,可是却从来没有耽误过大事。 时间久了,她难免就自大起来,觉得自己特别能干特别厉害。所以在江秉笙手里连吃了几次大亏后,她心里就十分愤愤不平,一心想让江秉笙好看,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似的。 小姐明里暗里告诫过她好几次,她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以后再也不与江秉笙纠缠,背地里却三番两次地招惹他。 记得以前父亲告诉她,小姐曾经私底下跟父亲谈起她,说她虽然行事张扬了点,却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有她照看江南那边的生意,小姐没什么不放心的。 小姐这么信任她,她竟然为了逞一时之气,给孟家和小姐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贪污灾银,这种没脸没皮的脏事儿,孟家怎么能沾染呢…… 想到这儿,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羞得眼泪在眼眶边上直打转,哽咽道:“小姐,对不起……我……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摸样,李莞知道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不忍心再怪她。 况且,现在事情已经是如此局面,再怎么责备她也难以挽回。 “好了,好了,别哭了。”李莞叹了口气,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鹮语就抽抽噎噎道:“我……我闯了这么大祸,您不骂我吗?” “如果骂人能解决问题的话,还要脑子干什么?”李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能吸取教训,以后再不这般冲动行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鹮语一听她无奈中夹杂着疼爱的语气,眼泪又要掉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撷芳小心翼翼的禀告声:“小姐,容二回来了。顾公子遣了他的贴身小厮过来给您递话。” 李莞微愣,想起了自己约顾成昱见面的事,忙高声吩咐道:“把人带去花厅,我马上就来。” 鹮语就擦着眼泪小声地跟鹤望打听:“顾公子?哪个顾公子?听起来小姐跟他走得挺近?” 鹤望见她还有心思关心这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鹮语就嘟着嘴不说话了。 李莞叫了寻芳进来,对鹮语道:“看你,妆都哭花了,快跟寻芳下去梳洗一下,其他事我们等会儿再说。” 鹮语知道她现在有事要忙,乖乖地点头,由寻芳陪着去了惯住的西厢房梳洗。 李莞就带着鹤望去了花厅。 :每当下班回来累得不想码字的时候,脑子里就响起以前编辑告诫的话,断更会上瘾!!! 第142章 相约 小丫鬟引着青庐进了花厅,请他在此稍等片刻。 青庐静立在屋子中央,垂着脸扫了眼屋里的陈设。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抬眼一看,有个穿玫红色比甲的年轻姑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她身段苗条,柳眉杏眼,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插了一支银填和田玉玉兰花发簪,一柄珍珠象牙梳篦,一对鎏金蝴蝶啄针,看人的时候未语先笑,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没有一点拘谨。 他不由在心里猜测这女子的身份,就听她对自己笑道:“不知道小哥怎么称呼?” 他忙道:“我叫青庐,青色的青,草庐的庐。” “青庐。”她笑着念了声他的名字,自我介绍道,“我是小姐身边服侍的,名字叫撷芳。你大老远过来辛苦了,先喝杯茶歇会儿吧,我们家小姐等会儿就过来。”说着吩咐小丫鬟端杯茶来。 青庐闻言不由暗自心惊。 没想到李小姐身边的丫鬟竟然这等做派,想他们顾府,就是诸位夫人太太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中,也找不出一个打扮得如此华丽张扬的。 撷芳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言笑晏晏的同他寒暄。 不一会儿,只听门口小丫鬟道:“小姐来了!” 青庐不由朝门口望去。 李莞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常陪在她身边的丫鬟。 青庐心里又狠狠地惊讶了一把。 李莞倒是如他见过的那般,打扮的十分素净,甚至因为是在家里的缘故,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 反而是那个叫鹤望的丫鬟,穿着件沙绿色立领皮袄,衣襟和袖口镶着白色貂毛,乌黑柔亮的头发梳了个随云髻,头上只插了支白玉簪,却戴着碧绿欲滴的翡翠耳坠和戒指,衬得她肤白如玉,气度雍容,比那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还要出众,完全与他之前所见判若两人。 他想起李莞主仆在人前的朴素低调,强忍着心中的诧异躬身行礼,但脸色却有一丝僵硬。 李莞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笑着坐到了铺着石榴红锦垫的黑漆太师椅上,道:“你家公子差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青庐忙敛了神色,恭声答道:“公子知道您回来了十分高兴,原本想过府来看您,但想着您一路上车马劳顿,需要好好休息,便让小人过来传个话。公子说他明早要进宫向淑妃娘娘请安谢恩,多半会在宫里用过午膳才回来,若是您方便的话,公子想跟您约在未正时分见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李莞无所谓,笑着道:“没问题。” 青庐得了她的话,就拱手告辞。 李莞有些意外,吩咐撷芳送他出去。 等青庐走了,她不解道:“他让青庐跑一趟就为了说些?直接让容二转告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她还以为顾成昱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告诉她。 鹤望笑了笑,道:“顾公子这是看重您呢。他自己不好过来,就让贴身服侍的小厮来,肯定是想知道您这两天过得好不好,玩得开不开心。” “是吗?”李莞惊讶过后便觉心里一暖。 原来被人牵挂的感觉是这样,一时间,她更想见顾成昱了。 李莞在花厅里发了会儿呆,然后去了书房,让人把鹮语叫了过来。 鹮语已经梳洗好换了身衣裳,恢复了平常的容光焕发。 李莞看着就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鹮语亲热地挨着她坐了,娇嗔道:“小姐都不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担心了?” “您眼角眉梢都是笑,一看就知道您现在高兴着呢!” 是吗?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李莞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有片刻怔忡。 鹮语道:“秦玉那边,您打算怎么处理?事情都谈好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定金我也收了,此时反悔的话,秦玉肯定不会松口的。” 李莞收回心思,淡淡道:“既然是送上门的买卖,谈都谈了,后悔做什么?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否则万一来日东窗事发,孟家肯定会被踢出去当替罪羊。我不管秦玉和俞奉尧是什么关系,背地里在谋划什么,他们竟然敢把孟家拉下水,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不然他们还以为孟家是他们手里的面团,任他们揉圆搓扁!” 鹮语面色一凛,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李莞思忖道:“你派人给秦玉送个信,随便找个由头把人约出来……就约在醇酿坊好了。”那里是邺子琤的地方,说话方便。 鹮语就当着李莞的面给秦玉写了封信,约他明日巳正在醇酿坊相见。 晚膳时分,秦玉那边就有了回音,答应了鹮语的邀约。 辰初,天刚亮,撷芳就叫醒了熟睡的李莞。 李莞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闷声闷气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刚过辰初。” 李莞翻了个身:“还这么早……我再睡会儿。” 撷芳掩着嘴笑,道:“您忘了您今天约了顾公子见面了?” “……那是下午,不急。” “可是您早上不是还要去见那个秦玉吗?到时候谈完事情肯定都午时了,您和顾公子约的是未正,难道还要中途跑回来梳妆打扮不成?” 李莞终于慢腾腾睁开了眼睛:“梳妆打扮?” “是啊!”撷芳直点头,“这可是您第一回正儿八经的和顾公子见面,总不能还要跟从前一样素面朝天吧?怎么也该打扮打扮,好让顾公子看见您就喜欢才行!” 李莞压根就没想到这茬,闻言眨了眨眼,感觉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所谓悦己者容,她现在已经和顾成昱挑明了心意,的确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的对待他,应该表现的慎重一点。 想到这儿,她伸出手道:“拉我起来!” 撷芳见她开了窍,笑着拉了她的手把她扶起来,高声吩咐胜芳等人进来服侍。 几个丫鬟一字排开,或端面盆或拿香露或捧香巾,寻芳去开了墙边的高柜,把那些李莞平常不怎么穿的衣裙拿了出来,一件一件抖开搭在衣架上,撷芳则去开了李莞的镜奁,把那些精致贵重的首饰整齐的摆在镜台上,供李莞挑选。 一时间屋里便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众人都笑盈盈的看着李莞,神情无一不是高兴中带着几分欣慰。 李莞哭笑不得,觉得她们太夸张了。 第143章 梳妆 清晨,鹤望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练功,天光大亮的时候,西厢房的窗棂从里面被推开,鹮语睡意朦胧的脸出现在窗口。 “早啊……”她打着哈欠对鹤望道,边说边伸了个懒腰。 鹤望打着套类似太极的拳法,转身之间看了她一眼,清声道了声“早”。 两个小丫鬟端着面盆香巾等物来服侍鹮语梳洗,等鹤望收拳的时候,鹮语就精神抖擞地站在了房门口。 “你练完功了没?一起用早膳吧!” “好啊,等我梳洗一下。” 鹤望用很短的时间就把自己收拾整齐,和鹮语一起坐在厅堂里用早膳。 此时刚过辰正,鹮语咬着包子,突然指着窗外道:“下雪啦!” 鹤望闻声望去,透过镶着玻璃的窗扇,果然看见飘飞如鹅毛般的雪花。 她道:“昨儿下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刚停,这会儿又下起来了。我看这雪下得还挺大,等会儿出门的时候记得给小姐带件有兜帽的斗篷。” 鹮语笑了笑,道:“放心吧,我虽然不像你常年跟在小姐身边侍候,但这种小细节还没忘。就算我忘记了,撷芳她们也会记得的!” 她说的鹤望当然知道,只是习惯性的叮嘱一下而已,闻言道:“那咱们快点吃吧,吃完去喊小姐起床。今天路上估计不好走,得早些出门。” “姑娘放心吧,小姐已经起床了,这会儿已经快梳妆好了!”远芳端着盘枣仁米糕从门外进来道。 鹮语和鹤望双双讶然,鹮语更是直接道:“小姐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难道大半年不见,小姐连作息习惯都改了?” 远芳掩唇笑道:“是撷芳姐姐的主意。她说今日是小姐第一次与顾公子约会,要好好打扮,让顾公子眼前一亮,所以一大早就把小姐喊醒了!” 小姐可是最烦别人扰她懒觉的。 鹤望奇道:“小姐没闹脾气?” “没有!”远芳话里也有几分意外,“本来是有些不快,撷芳姐姐把理由一说,小姐立刻就起来了!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甩脸色呢!” 鹮语闻言促狭地笑,对鹤望道:“看来小姐是真的喜欢这位顾公子!他们是不是约在下午见面?我一定要跟去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咱们小姐如此看重!” 鹤望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问远芳:“小姐现在在做什么?梳妆好了吗?” “应该差不多了。我就是看小姐快梳妆好了,才去厨房端了些好入口的米糕给小姐当早膳,顺便也给两位姑娘端些来尝尝。这是荟娘新做的,入口即化,非常好吃!” 鹮语跟鹤望对视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小姐那儿陪她一起吃吧!小姐早上一向没什么胃口,有人陪着或许能多吃两口。” 鹤望点头。 俩人就一起去了李莞的卧房。 走到屋檐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七嘴八舌的嬉笑声,听起来十分热闹。 她们不由加快了脚步。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打起门帘,俩人前后步入屋内。 只见李莞卧房的槅扇门大开,撷芳和胜芳的声音相继响起。 撷芳说:“我觉得这根金填羊脂玉莲花簪好,样子高雅又娴静!” 胜芳道:“还是那支红梅堆雪排花簪好,既特别又应景!” 看来她们来得正好! 鹤望和鹮语相视一笑,提步走了进去。 除了撷芳和胜芳,寻芳并几个常在李莞跟前服侍的小丫鬟也在。 只见床上和南面的大衣架上略显凌乱的搭着各式各样的衣裙,西面的镜台上随意的摆着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 小丫鬟们或抱装了珠钗玉环的匣子,或端盛着披帛丝绦的托盘,看见鹤望和鹮语进来,她们笑容满面地屈膝行礼。 这间原本空落落的卧房,此刻显得格外热闹温馨。 而李莞则站在窗边的落地镜前。 她乌黑浓密的秀发绾成了高髻,插着那支红梅堆雪插排花簪,身上穿着雪青色立领斜襟宽袖袄,白色挑线裙子,亭亭玉立的模样,硬是把厚重的冬装穿出了蹁跹的味道。 “你们来了!” 李莞从镜子里看到鹤望俩人的身影,一边抚着鬓角,一边侧过脸朝她们微微的笑,抬手间袖口上绣着的祥云仙鹤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平添了几分绰约风姿。 第144章 赴约 李莞转过脸来,鹤望和鹮语这才发现她上了妆,虽然很淡,却突显出了她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眸光轻扫之间,整个人像是拂尘的白玉般,优雅华贵。 鹤望欣慰地眼角微湿。 这才是小姐真正的气度! “小姐打扮成这样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都不敢看了!”鹮语惊艳地望着李莞,没有像往常一样凑到她身边。 李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笑不语。 撷芳拿着那支金填羊脂玉莲花簪,笑道:“小姐要不要再试试这根簪子?” “不用了,就戴这支排花簪吧。”李莞侧头看了看发髻上的簪子,勾唇一笑,“顾伯母喜欢梅花,想来顾大哥也一样。” 屋里的人都掩着嘴笑。 远芳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奴婢已经备好了早膳,您用些正好出门。” 李莞便由鹤望和鹮语陪着去外间用早膳。 荟娘做的枣仁米糕确实很好吃,李莞连着吃了两块,又喝了半碗白粥才放筷子。 辰正三刻,李莞由鹤望陪着,同鹮语各坐了一辆马车前往醇酿坊。 路上,鹤望问李莞:“等会儿见了秦玉,小姐打算怎么说?” “怎么说?这个问题可用不着我们费神!”李莞轻哼了一声,“秦玉能为俞奉尧做事,我和孟家的关系,他肯定是知情的。我这边刚回来,鹮语就约他出来,他能猜不到是为什么?他们费尽心机算计孟家,现在被咱们看穿了,不赶紧想法子安抚咱们,让孟家乖乖为他们所用,难道还会等着咱们翻脸吗?”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就看吧,秦玉肯定又整出了什么妖蛾子等着咱们呢!” “既然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那为什么还要约秦玉出来呢?静观其变不好吗?”鹤望不解道。 “我倒是想!可是时间不等人啊!”李莞眯起眼,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我不过是出去了两三天,秦玉就已经跟鹮语把该谈的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这要是再晚两天,肯定是木已成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主动一点,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我也好见招拆招!” 也就是说,明知对方设了局,但还是得走进去。 鹤望轻轻点了点头。 秦玉到达醇酿坊的时候离巳时还有不到两刻钟,雪正下得大,醇酿坊门口有个小厮正在扫雪,看到他的马车停下来,连忙垂首退到一边。 秦玉裹着厚实的披风下了车,带着小厮,目不斜视地大步踏入醇酿坊。 向柜台的人报上名号后,侍女引着他上了二楼,走到角落里一间不起眼的包厢前。 叩门之后,里面有人应道:“进来!”声音淡淡的,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秦玉脸上难掩惊诧,低声吩咐侍女:“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待侍女屈膝退下,他才理了理衣襟,郑重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穿着青莲色云纹深衣的男子随意地靠坐在窗边的矮榻上,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秦玉閤上门,恭声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嗯,坐吧。” “是。”秦玉走过去,姿态谦谨地坐了矮榻前的太师椅。 他略显不安地道:“没想到您会亲自来,卑职还以为来的是霍大人或者荀大人……山东那边……”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安排。” “是!是!”秦玉忙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开着窗的缘故,他觉得身上有点冷,见旁边的圆桌上放着炭炉茶具,就主动请缨烹茶。 男子却道:“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叫下面的人做就行了。” 秦玉就叫了他的小厮进来烹茶。 小厮熟练地起火烧水冲洗茶具,动作轻巧,只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秦玉恭谨的和男子说着话:“……孟家已经把粮食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应该再过两日就能装车起行。我已经跟孟霏仪谈好了,孟家会负责把粮食运送到济南去。” “嗯,你派人跟着去看看,孟家毕竟是商贾,有些地方说不上话……”男子淡淡道,朝烹茶的小厮那边望去,“就泡一壶碧螺春吧!” 小厮连忙称是,从放茶叶的罐子里取了碧螺春。 男子见状继续对秦玉道:“账目那边你多费点心,务必做得滴水不漏,不能让人看出端倪,至于皇上那里,自会有人去解释,你就不用管了。” “卑职明白。”秦玉道,抬眼看了看墙角的钟漏,轻轻皱了皱眉,“这都巳时过一刻了,孟霏仪怎么还没来……” “不急,等着吧。”男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今早过来可能路有点远。” 路远? 秦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孟府到醇酿坊也不过半个时辰,怎么谈得上路远呢? 他正疑惑着,门外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主子,有人来了。” 秦玉一惊,随即又释然了。 过了几息,门外果然响起侍女的禀告声:“您的客人到了。” 秦玉看了男子一眼,高声道:“快请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除了穿着绯色曲裾的侍女,门口还站着三个年轻女子。 其中一个是秦玉已经认识了的——孟家大小姐孟霏仪,还有一个低眉顺眼的站在最后,应该是丫鬟之类的。 秦玉扫了这俩人一眼,目光就落在了站在孟霏仪身后半步的女子身上。 她身材高挑,穿着件雪青色的衣裳,身上披着的白色貂皮斗篷即使进了屋也没脱,只是把兜帽放了下来,露出一张秀美晶莹的面孔。虽然是站在孟霏仪身后,可那淡定从容的仪态却生生把孟霏仪比了下去…… 这又是谁? 难道也是孟家的千金? 可是孟家不是只有一位小姐吗? 秦玉暗自嘀咕的时候,孟霏仪等人已经走了进来。 他正打算跟孟霏仪寒暄两句再开始谈正事,就见孟霏仪身后的女子脸色一变,惊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声音有些尖,两条修长秀丽的眉紧紧地拧着,惊诧的神情中夹杂着几分嫌弃。 秦玉一愣,就见她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在他身边的男子身上。 他心里立刻如惊涛骇浪一般,拍着太师椅的扶手就要斥责她的无礼。 然而还没等他出声,耳边就响起男子淡漠的声音:“李莞,我好歹是当朝申国公,你见着我难道不应该先行礼问安吗?” 第145章 口舌 位于醇酿坊二楼角落的包间,窗前放着张矮榻,榻前左右各两把太师椅,旁边还有张小小的黑漆圆桌,桌上摆着整套的茶具和炭炉。 此刻炉上的水已经沸腾了,茶壶里的茶叶也放好了,然而泡茶的小厮却一动也不敢动地立在桌边,生怕自己动一下,发出点什么声响而引火烧身。 秦玉坐在太师椅上,颇有些战战兢兢地挪了挪屁股,道:“国公爷,原来您与这位小姐是旧识啊!不过卑职看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说着瞄了李莞一眼。 李莞眸光微闪,有些意外。 难道秦玉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不由朝坐在矮榻上的俞奉尧望去。 俞奉尧听了秦玉的话却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莞:“还不行礼?” 李莞面色一冷,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他,挺着腰板,就是不动。 俞奉尧也不恼,就这么看着她,脸上风平浪静,却给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迫感。 良久之后,李莞略带不甘地哼了一声,抬着下巴,神情高傲地蹲身福了福:“李莞见过国公爷。” 鹤望和鹮语见状也给俞奉尧行了礼。 有他这尊大佛在,三人自动忽略了坐在太师椅上的秦玉。 秦玉已经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不但不介意,还露出了几分笑。 俞奉尧道:“坐吧。” 李莞拽下身上的斗篷扔给鹤望,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对面。 鹤望跟过去立在她身边,鹮语笑着朝秦玉点点头,坐了他对面的太师椅。 李莞正对着大开的窗,寒风吹进来,冷得她微微哆嗦了一下。 “屋里有点冷,把窗户关上,再让人端个炭盆来。”俞奉尧随口道,朝秦玉的小厮看去,“茶泡好了就端过来吧!” 小厮垂首称是,拎起水壶开始泡茶。 立在李莞身边的鹤望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关窗,手刚碰到窗棂,身后就传来李莞不悦的声音:“关窗干嘛?这屋子里这么闷,关上窗户不得把人憋死?别关了!” 鹤望手一顿,迟疑道:“小姐,您身子弱,还是……” “我是纸片人吗?吹点风怕什么?不许关!” 鹤望站在窗边已经深切感受到阵阵寒意,对李莞的身体十分放心不下,一时间有些进退为难地站在那儿。 “你不冷,别人就不觉得冷了?”俞奉尧看着李莞直皱眉,瞥了鹤望一眼,“关上!” “你……”李莞气结。 鹤望睃了李莞一眼,小心翼翼地关了窗。 李莞彻底没有了好脸色。 本来她今天的状态很好,就算孟家的事很棘手,秦玉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也打定主意要心平气和的把问题解决了,不能让这些糟心事影响自己的心情。 可是这个打算在见到俞奉尧以后算是彻底泡汤了。 一看到这个人,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特别是他对她指手画脚的时候,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厌恶至极。 她根本没想到俞奉尧会来。 不过他不是去济南督察赈灾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难道京中出了什么事? 李莞心底满是疑虑,面上却不显,道:“我听说你去济南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俞奉尧对她的问题一点也不意外,轻描淡写道:“有点事要处理,过两日就启程。” 瞎说! 他要是没走,京里怎么会没人知道? 连董临之、司空元臻他们都以为他去济南了,可见他留在京城肯定是为了某些不能让人知晓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这个原因是为公还是为私…… 李莞想到那九十万两白银,觉得他留在京城十有八九是为私。 世人都知道,满朝文武,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就是申国公俞奉尧,可是越与他接触,李莞越觉得他对皇帝并没有那么忠心不二…… “好吧,既然你在这儿,那咱们就直接谈正事吧!”李莞决定先解决孟家的事,其他的等回去以后再让人仔细探查,反正就算她现在追问,俞奉尧也不会说实话,她道,“我记得我上次就已经明确说过了,孟家不想跟朝廷做买卖,请你去找别人。不知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呢,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 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然而俞奉尧却笑了:“你说得够清楚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想不光是我不知道,孟小姐也不知道吧?”他看向鹮语,“孟小姐,当时不是你找到秦大人,说孟家很乐意为朝廷出力吗?” “没错!当时的确是孟小姐亲自来找我谈的!”秦玉帮腔道,“我本来是想找江家的,是孟小姐说江家离得远,不方便,不像孟家就在京城,有什么问题也好商量!我见她说得诚,才勉强同意了。” “明明是你们设局让我上当的!”鹮语见他们拿自己说事,立刻反驳道,“秦大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心里最清楚!若不是你故意派人去满香楼撞见我,跟我诉苦,我怎么会知道赈灾这回事,又怎么会去找你?” “孟小姐这话说得忒可笑!”秦玉义正言辞道,“我确实有派人去满香楼,可那是为了找江家大少爷?怎么从孟小姐嘴里说出来,就成了我专程让人去找你的呢?我那时都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会在满香楼,又怎么会特意派人去撞见你呢?” “我……”鹮语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秦玉的问题她无从回答。 就算她说她是去满香楼找江秉笙的,那也只能说明她遇到秦玉的人是个巧合,这倒更与秦玉的说辞相符! 所以江秉笙的事多说无益。 这么一想,她的脑子清醒了很多。 “好,我们不说到底是谁找的谁,我们来说说分成的事。”她道,“当时我提出孟家拿一成利,你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后来你想让孟家负责运粮,我想着这些粮食是给灾民吃的,孟家出份力也算是做好事就答应了。我根本没提过运费的事,是你自己说,原本想找江家,看在常山王的面子上,打算给江家三成利,如今我孟家帮了你的大忙,多出来的两成就一并算给我们,也不枉我孟家辛苦一场。由始至终,你都没说过,我孟家能拿下这笔生意的前提是,我孟家要与你们三七分账,这不骗着我孟家帮你们贪赃枉法吗?” 她毫不相让的望着秦玉,目光咄咄逼人。 * :补昨天的更新。 第146章 退让 在鹮语的逼视下,秦玉却没有丝毫紧张之色,反而大笑起来。 “贪赃枉法?孟小姐,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违和呢?”秦玉不可思议道,“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孟家竟然是遵纪守法的良商?你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之所以没有拿出来说,不是我不知情,而是看在孟家尚有几分良知的份上,不与你们计较罢了!你这个时候才想起洗白孟家,是不是太晚了?” 鹮语脸色微变,默默瞥向李莞。 李莞看了看一派从容的秦玉和沉默不语的俞奉尧,慢慢地眯起了眼。 她略一思忖,道:“国公爷,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俞奉尧诧异地挑了挑眉,然后道:“秦大人,你就陪孟小姐去隔壁喝盏茶吧。” “是。”秦玉站起身,朝鹮语道,“孟小姐,请。” 鹮语看了李莞一眼,随秦玉往外走去。 秦玉的小厮见状就把泡好的茶端过来放在矮榻中间的小几上,然后退了下去。 “你也去隔壁坐一会儿吧。”李莞对鹤望道。 鹤望看了俞奉尧一眼,低声应是:“那奴婢去门外候着,您有事就吩咐一声。”一副放心不下的摸样。 李莞微微点头。 包厢里便只剩下李莞与俞奉尧两人。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俞奉尧道,伸手倒了杯茶,朝李莞这边推了推,然后又倒了一杯,自顾自地喝起来。 李莞看着冒着热气的碧绿的茶水,愣了片刻,才伸手捂住了茶杯,暖暖的温度从手心传到了身上。 她心里突然有种感觉,或许她不需要和俞奉尧怒目以对。 有些话平心静气的说,也不是不可以。 “你这么大费周章地算计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视线落在前方的空虚处,有点喃喃地道,“若是为了银子,你身为位高权重的申国公,难道会缺钱花?” 或许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在场,俞奉尧冰冷的面孔也稍微软化下来,他道:“原因我上回已经跟你说过了,是你自己不相信。还有,我没有算计你,只是用了点手段来达到我的目的而已。” 李莞抬眼看他,无不嘲讽地道:“好吧,就算你没有算计我,可你说想要补偿我,却又利用孟家揽财。就凭你做的这些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敢说你这么做不是以权谋私?” 俞奉尧看着她,神色很平静,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没有害你之心。如果你对我要求三七分账这件事不满意的话,我只能说,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没那么没心没肺,竟然下作到把赈济灾民的银两据为己有。” 李莞闻言十分不以为然,觉得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反正既然他藏着掖着不肯说实话,那她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 “我不需要你补偿我,也无意窥视你真正的意图。赈灾的粮食已经准备好了,攸关山东几十万百姓的生计,我会让孟家的人把粮食运到济南,但是我只要我应得的一成利,多余的两成随你怎么处置,总之不要算在孟家头上……俞奉尧,看在临之和邺先生的面子上,我不想跟你撕破脸,你不要逼我……” 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俞奉尧仔细打量着她,像是在评估她刚刚说的话。 李莞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目光坚定。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平静。 过了很久,俞奉尧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坚持如此,那好,我答应你。” 李莞蓦然松了口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幸好俞奉尧最终答应了她的要求,否则她就真的只能跟他硬碰硬了。 以孟家的能耐,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俞奉尧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十分好奇,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不是那种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人,否则孟家也不可能在短短七八年内就跃身为大康四大巨贾之一。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合作呢?” * :这章还没完,先发上来再补! 第147章 原因 李莞想起她与俞奉尧相识的过程。 人迹罕至的偏道上狭路相逢,双方互不相让,大打出手,就此结下梁子,从此一见面就争锋相对,不是她看俞奉尧不顺眼,就是俞奉尧对她冷嘲热讽,极少有那么两次彬彬有礼的时候,也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装装样子。 其实刚开始她对俞奉尧并不像现在这样厌烦,于她而言,他只是众多可能存在的风险之一。 这些年她一路走来,类似的事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暗地里结下的仇人只怕十个指头都数不完。若是每一个与她有过节的人她都记在心里,如鲠在喉,那她也不用过日子了,每天光是想这些烦心事就够呛了。 所以,那时她不喜欢与这个人打交道,但也仅仅是不喜欢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俞奉尧由不喜欢变成了深深的厌恶呢? 李莞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原本挂着娘亲留给她的木牌,除了在沐浴的时候,她时刻不离身的佩戴了十年。 木牌上的每一道纹路,贴在皮肤上的每一丝感觉,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抚摸着木牌上雕刻的荷花,眼前就浮现出娘亲生前如花的笑靥和临终时含泪的双眼。 那块木牌是娘亲在临终时亲手为她戴上的,是娘亲与爹爹订婚时,爹爹送她的信物,木牌上的荷花是他亲手雕上去。 当时娘亲抚摸着她的脸颊,泪如雨下却仍然用一种慈爱的口吻对她说:“珍儿,爹爹不在了,黄泉路上多寂寥,娘这就去和爹爹作伴了。娘这辈子,有爹爹和你已经足够了,今日闭眼也算不枉此生。可是你不同,你还小,又是这般聪慧懂事,这世间还有无数美妙的人事值得你追寻。以后爹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珍重,切不可糟蹋了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这块木牌就给你留个念想,你务必牢记娘亲今日所说的话,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待百年之后,再带着它来与爹娘团聚……” 她记得娘亲刚生产完,满脸憔悴地靠在床上,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毒酒的药力来得很快,娘亲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滴落到她的脸颊上,像火星一样滚烫,以至于十年过去了,那种感觉仍然深深的烙印在她心底,一刻也忘不了。 曲荣来带她走,她死死地抱着床柱不放手,尖叫挣扎着不愿离开,娘亲静静地看着她,满脸悲怆和不舍,却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曲荣用敷过麻药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她晕了过去,醒来已经在离京的马车上。 她绝望得无以复加,心一狠,掀开车帘就往下跳。若不是曲荣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她就当场摔死了。 她以死相逼,曲荣终于答应带她回去见娘亲最后一面。 可是已经太晚了。 就在他们离开以后,宫里下旨抄了成王府,男丁一律斩首,女眷赐死。 夕阳红如残血,曲荣抱着她趴在王府西南角抄手游廊的梁顶上,紫藤萝繁密的枝叶天衣无缝地掩盖住了他们的身影。 爹娘所住的蕴锦堂火光冲天,浓浓的黑烟盘旋在屋宇上空,久久不散。 她知道火是娘亲放的。 娘亲已经饮下了毒酒,根本不必再自-焚,这么做都是为了她,为了掩盖她逃出生天的事实。 她哭着大喊娘亲的名字,曲荣紧紧地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在游廊上趴了一天一夜,眼睁睁地看着蕴锦堂烧成一片废墟。 身穿铁甲的禁卫军来回巡视搜索,她耳边充斥着各种绝望的哭喊,紫藤萝馥郁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渗入她的毛孔,似乎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血肉都沾染上了那香味,让她恶心欲呕…… 回忆如同致命的毒药吞噬着李莞的心,那些杂乱不堪的画面让她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俞奉尧满脸惊愕地看着她,倾身过来扶住了她的肩。 李莞猝然回神,这才惊觉脸上一片湿冷。 不知不觉中,她竟已经泪流满面。 “我没事!”李莞飞快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扬手拍开了俞奉尧搭在她肩头的右手,安静的包间里,清晰地响起一道巴掌声。 俞奉尧充满担忧的眼神瞬间凝结成冰。 李莞一无所感,目光在茫然中落到了他那张漂亮到令人侧目的脸上。 她仔细打量着那张脸,渐渐地,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就是这个人,害她遗失了了娘亲留给她的木牌。 那可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什么都没有了,如今连这点少得可怜的念想也没有了! 他和宫里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是他们害得她家破人亡,从天堂跌入地狱。 如果不是他们,爹爹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们,娘亲不会自尽! 如果不是他们,她就可以承欢在爹娘膝下,度过幸福的一生! 都是因为他们这群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人,她才落得如此下场…… 李莞痛恨地看着俞奉尧,压抑多年的仇恨像是得到了一条宣泄的出口,一点一点地占满了她明亮清澈的眼眸。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打交道吗?”在俞奉尧愕然的目光中,她咬牙切齿道,“因为你让我恶心!恶心到我一看你这张脸,就恨不得戳瞎我自己的眼睛!” 守在门口的鹤望正想着里面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见包厢门被大力拉开,一道雪青色的影子飞快地从她眼前掠过。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李莞,霎时脸色大变,提步追了上去。 李莞沿着楼梯跑下来,一口气冲进了漫天飞雪中。 鹤望追出来,正要赶上去把人拦住,就见李莞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也不动地立在雪中。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双眼紧闭,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唇,用力之大,以至于有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 街上零星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鹤望下意识停下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脸上惊魂未定。 第148章 见面 李莞伫立在风雪中,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般疼,她拢在袖中的双手竭力紧握,强忍着没有痛哭失声。 鹮语也跑了出来,满脸惊惶地问鹤望:“发生什么事了?小姐怎么了?” 鹤望摇头:“我也不知……申国公呢?” “和秦大人在里面说话。” “小姐方才似乎发过脾气,申国公有说什么吗?” 鹮语有些不确定,道:“申国公的脸色看起来还好,应该没有生气吧……” 鹤望不信。 有的人越是生气,神情越是平和,说不定申国公就是这样的人。 她们小声说着话,李莞突然朝前走去。 “小姐?” 她们赶紧跟上去,然而李莞却道:“我随便走走,谁都不许跟上来。” 鹤望和鹮语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跟着小姐,你回去看看申国公那边的情形。”鹤望道。 鹮语点点头,转身回了醇酿坊。 鹤望不敢违逆李莞的话,远远地跟着她。 李莞去了翠烟湖,在湖边走了一刻钟,捡了根树枝蹲在结冰的湖面上画画,边画边喃喃自语。 鹤望站在湖边的柳树旁守着她,过了会儿,见她起身离开了,略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平整的冰面上画了一支荷花,神韵与那块木牌上的很像。 鹤望叹了口气,快步朝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李莞追去。 未初,李莞终于回到了醇酿坊。 俞奉尧和秦玉早已经离开,鹮语还在包厢里等着。 看见李莞进来,她面带喜色地迎上来,道:“小姐,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申国公说赈灾的粮食孟家拿一成利就行了,运粮的事他也会让秦玉另想办法,咱们不用再管了,只等户部把粮食收点清楚,这件事就算结了!” “是吗?那很好啊。”李莞淡淡笑了笑,神色已经恢复了镇定从容。 “……小姐,是不是申国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您不高兴了?”鹮语想到这事都是她引起的,不由十分愧疚,怯怯地去牵李莞的手。 李莞抬手避开了,温声道:“我刚从外面进来,手很凉。事情解决了就好,你也别再想了,下次多长个心眼就行了。” 鹮语眼眶一热,道:“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您先坐,我让人打点热水来服侍您梳洗梳洗。” “再让妙菡姑娘备些饭菜吧,小姐肯定饿了!”鹤望道。 鹮语应下,出去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小侍女送来了热水。 鹤望和鹮语服侍着李莞梳洗上妆,等妙菡带人来上饭菜的时候,李莞已经妆容整洁地坐在矮榻上烤火了。 李莞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老鸭火锅,笑着朝妙菡道谢。 “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妙菡神色恭谦道,“今日天气冷,吃火锅再合适不过了。这老鸭汤底是咱们醇酿坊灶上厨娘的拿手菜,邺先生最喜欢了,您且尝尝鲜!” 李莞笑着点头,趁小侍女摆桌的功夫和她寒暄。 出门在外,鹤望服侍李莞从来不假人手,亲自挑了李莞喜欢的菜放到汤锅里。 鹮语就过去帮着摆著,抬眼却见小侍女领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从外面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他穿着件宝蓝色绣松枝竹节的直裾,腰间坠着香囊和羊脂玉的玉佩,皮肤白皙,眉目英俊,笑容温和如春风,整个人如同芝兰玉树般秀丽挺拔。 难道这人就是顾成昱? 她正在在心里猜测着,旁边的鹤望已惊讶道:“顾公子?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鹮语见果然如她所想,不由抿唇一笑。 小姐的眼光果然很好,这个顾成昱确实没辜负她的期待! 李莞听到鹤望的声音扭头望去,略带惊喜地道:“顾大哥,你来了!”说着起身看了眼墙角的钟漏,离未正还有两刻钟,“你今早不是进宫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淑妃娘娘没有留你用午膳吗?” “你不是比我更早吗?”顾成昱笑着走到她面前,“这阵子太后身体微恙,淑妃娘娘要去慈宁宫侍疾,我就提前告辞了。” 李莞看了看他正式的装扮,知道他出宫后没回家就直接过来了,不由抿着嘴笑。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顾成昱道。 李莞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笑容甜美,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闪着欢愉的光芒。 顾成昱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就有些移不开了。 他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今天有些不同。 俩人相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样娇嫩的颜色,雪青色的衣裳衬得她肤白如雪,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秀美。 是因为要来见他的缘故吗? 顾成昱心里一热,不由赧然,耳朵都有些红了。 李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抚了抚鬓角,道:“你还没用午膳吧?妙菡姑娘为我准备了老鸭火锅,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顾成昱点头,随她坐到了桌边。 有人摆了副碗筷到他面前,白嫩的柔荑,大红的蔻丹,金镶红宝石的戒指,一看就不像丫鬟的手。 他诧异抬头,这才发现桌边立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长眉凤眼,容颜明艳,打量他的目光明目张胆且充满好奇。 “这位是……”他问询地看向李莞。 李莞这才想起鹮语和顾成昱还是第一次见面,笑着介绍道:“这是鹮语,她平常少跟在我身边,所以你没见过。鹮语,这位是顾公子。” 鹮语屈膝行了个礼,仪态优雅,看起来不像丫鬟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顾成昱心里有几分疑惑,不过他是去过残荷馆的人,知道李莞身边的丫鬟都姿容出众,一个比一个漂亮,现在多出来一个鹮语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面色平淡地朝鹮语点了点头。 鹮语不由对他另眼相看,暗地里朝李莞挤了挤眼睛。 李莞垂首微笑,拎起桌上的汤勺去盛汤。 鹤望见了忙道:“小姐,小心烫着!您要吃什么,奴婢帮您盛吧!” “不用,我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李莞看了顾成昱一眼,面色微红,有些笨手笨脚地盛了半碗汤放到他面前,“这汤看起来不错,你先喝点暖暖身吧!” 顾成昱一愣,看向李莞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欢喜地说了声“好”。 第149章 散步 午膳过后,鹮语就告辞了,留下鹤望服侍。 顾成昱提议出去走走。 外面雪已经停了,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阳光看起来明媚,实际上没什么温度。 李莞本是不想出去受冻的,但是想着一个人闲逛和两个人散步的感觉应该不同,就欣然应允。 俩人出了醇酿坊,沿街漫步,鹤望和青庐自觉地落后他们五六步。 刚下过雪,街上人好少,很安静。 顾成昱侧过脸看李莞,她披着白色貂皮斗篷,帽子上毛绒绒的白毛衬着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莹白如玉,明亮的阳光下找不出一点瑕疵,。 莞儿长得真是好看,他在心里默默想。 察觉到他的目光,李莞抬眼看过来,乌黑清亮的眼眸盈盈含笑,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扑动,像蝶翅般翩跹。 顾成昱不自觉就红了耳根。 李莞不禁掩嘴轻笑,赧然地咬了咬唇,轻声问道:“咱们去哪儿?” 顾成昱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我平时不常出来走动。” 顾成昱想了想,道:“要不去怡畅园逛逛,那里有片梅林,现在应该开得正盛。” “好啊,那咱们就去赏梅吧。” 对李莞而言去哪儿都一样,只要顾成昱高兴就好。 顾成昱就带着她从小巷子穿去了怡畅园。 冬日的怡畅园即便没有姹紫嫣红的点缀也依然很美,亭台楼阁,白雪堆砌,自有别样的味道。 顾成昱熟门熟路的带李莞来到了怡畅园东边的一个小院。 人高的篱笆墙,一扇木栅栏门,稀疏有致的红梅从墙头伸出来,有种宁静美好的气氛。 “没想到怡畅园里还有别致的地方!”李莞抚着院墙上粗糙质朴的篱笆叹道。 顾成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儿,笑着推开院门,道:“咱们进去吧!” 李莞笑着颔首,同他步入院内。 这院子不大,种着五六株梅树,勉强能称作梅林,院子里还有间茅草屋,看起来十分简陋,想来是因为这里太过偏僻,很少有人来,所以有些荒废了。 李莞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常来吗?这里若是好好拾掇拾掇,必定是个煮酒赏梅的好地方。” 顾成昱听出她话中的惋惜,下意识道:“我也是偶然知道这个地方的,平常倒不怎么来,不过既然你喜欢,我就让人把这屋子修葺一番,添些用具,你想来的时候可以来坐坐。” 李莞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考虑得这么周到,意外之余,心里又有些甜蜜的感觉,就笑着朝他点头。 顾成昱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欢愉,望着树上的红梅道:“我还是年前来过这里,那时树上只有零星的花苞,没想到不过月余就满树红梅了。” “不过这里的梅花似乎没什么香味……”李莞仔细嗅了嗅,只闻到很淡的梅香,“看来这里人迹罕至也是有原因的,否则肯定会有很多人闻香而来。”说到这儿,她不由想起德云寺后山上的梅林,“要说闻香赏梅,还是德云寺的梅林最好,离得老远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幽香!” 顾成昱也想起那次在梅林的事,笑道:“你怎么跟我娘说一样的话!她也觉得德云寺的红梅最好,还曾想移植一片梅林到山下的别院里,可惜那些梅树水土不服,最后只活了两株!为了那些死掉的梅树,我娘还伤心了好久!” 李莞想到顾夫人号“双梅居士”,笑道:“看来伯母果真喜爱梅花!上次一别,不知道她近来可好?” “挺好的,我前两日让高奕送补品过去,高奕回来说,我娘最近忙着制琴,都没空理会上门拜访的贤士。” 制琴? 李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上次顾夫人送了她一支自制的箫,音色柔和典雅,她非常喜欢。 没想到她除了会制箫,还会制琴,那可是件极费工夫和精神的事! “看来伯母真是通晓音律!”她赞叹道,“上回在梅林我就被她的琴音所吸引,当时就觉得她的琴音极有意境,令人向往!” 听到李莞称赞自己的母亲,顾成昱脸上露出几分自豪,道:“我娘曾拜在朱羡大师门下,是他生前所收的唯一一位女徒弟!” 朱羡曾是本朝最具名望的大师,可惜在李莞出生前就已经逝世了,李莞对他知之甚少,只是偶然听邺子琤说起过,是个十分传奇的人物。。 原来顾夫人是朱羡的弟子,难怪她出身官宦之家却一派名士风范! 李莞不由对她刮目相看,道:“我对音律略知一二,最擅长的乐器是箫,上次伯母送我的竹箫我就十分喜欢,只可惜那天只听到了伯母弹琴……” 顾成昱见她面色中微有孺慕之意,心中一动,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天就去我娘的别院坐坐吧!天色还早,现在过去,还能赶在城门关之前回来。”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伯母最近在闭门制琴,谢绝拜访吗?我们贸然过去,会不会打扰到她?”李莞有些心动,但还是有点顾虑。 “不会不会,我们大老远去看望她,我娘肯定会很高兴的!”顾成昱道,脸上有几分羞涩,“而且,我娘挺喜欢你的……上回在德云寺,她还跟我夸你呢……” 顾夫人竟然会暗地里跟顾成昱夸她? 饶是李莞心智成熟,听到这话心底还是涌出几分窃喜。 她既然决定和顾成昱在一起了,自然希望得到他家人的喜欢和肯定。 “……伯母气度不凡,才华横溢,我……我也很喜欢她……”她脸红道。 顾成昱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很好看,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才高声吩咐青庐备车。 俩人就悠闲地从怡畅园出来,在门口上了有顾家标识的马车。 李莞还是第一次坐顾家的马车,与车身简朴的外观不同,车厢里的装饰十分华丽。 顾成昱亲自拿了个靠枕垫在李莞身后,柔声问她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 李莞没有当着别人的面睡觉的习惯,笑道:“我不累,你若是累了就靠会儿吧,不用管我。” “我也不累。”顾成昱现在整颗心都在她身上,哪有心思休息,想了想,道:“要不我吹埙给你听?” 李莞知道他极会吹埙,但一直没机会听到,闻言不由连连点头。 第150章 事实 顾成昱从车厢壁的储物格里摸出一个陶埙,拿在手上试了两声,笑着问李莞想听什么曲子。 李莞对埙曲不甚了解,道:“我还只听过著儿吹埙,他吹的都是童谣,我听着也挺好听的,你就吹一首你喜欢的曲子吧!” 顾成昱道:“我前两日刚改了一首筝曲的《烟雨斜阳》,不太应景,姑且吹给你听听,你也可以给我提点意见!” 李莞一听来了兴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顾成昱便双手持埙,娴熟地吹奏起来。 听得出来他技艺不凡,虽然是刚改的曲子,但音调却十分流畅,衔接得天衣无缝,像是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一样。 一曲奏罢,李莞笑着拍手道:“很好听,你改得很好。” 顾成昱坦然接受了她的称赞,问道:“除了好听,你还有什么感觉?比之原曲如何?” 他问得诚心,李莞垂首思索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真正的埙曲,只觉得曲调低沉浑厚,虽然动听,却没有筝曲的清丽婉约,反而失去了烟雨斜阳的意境,颇有些词不达意…… 她看了顾成昱一眼,不知该怎么说。 她想让顾成昱高兴,又不想说违心之语欺骗他。 “你不用顾忌什么,实话实说好了。”顾成昱看出她的犹豫,笑道。 他神色从容,显得很放松,似乎并不担心李莞会说出什么不好的意见。 李莞不禁想,这曲子是他亲自改的,说明他对原曲是很熟悉的,那这埙与筝的差别,他应该心中有数。 他的性格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是很骄傲,肯定不屑听她拿假话敷衍他。 这么一想,李莞决定实话实说。 果然,顾成昱听完后不但不生气,反而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一时兴起改着玩,吹给你听过了也算没有白费功夫。”他对着李莞笑,表情很温柔,“我再给你吹一曲《吹雪记》吧,这首应景!” “好啊。” 李莞笑着点头,等埙声再起时,她就扭头看向窗外。 既然心里有数,为什么还是问她?是想看看她会说实话还是一味奉承他吗? 李莞目光微凝。 伴随着悦耳的乐声,马车出了城门,往德云寺的方向驶去。 顾成昱吹着埙,目光落在靠在窗棂上的李莞身上。 她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树影,似乎在认真听曲,又像是在想事情。 不知怎的,他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冷。 埙声渐弱,余音缭缭而绝。 李莞回头道:“这首曲子果真比《烟雨斜阳》更好听!”表情柔缓,笑容舒展,并无半分异样。 难道刚刚是他的错觉? 顾成昱有些不确定了。 “怎么了?”李莞歪着头疑惑道,眼神明澈如清泉。 应该是他看错了吧,顾成昱松了口气,道:“没事,我在想还有什么更好听的曲子可以吹给你听!” 李莞笑了笑,像是忍俊不禁的摸样,道:“一口气吹了两首曲子,你不累吗?休息会儿吧。”说着伸出手,“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埙吗?” 顾成昱以为她是好奇,笑着把埙放在她手心。 李莞拿过来细看,只见埙身古朴圆润,没有半分装饰。 “你怎么没在这只埙上绘图呢?我记得你送给著儿的埙上绘了只猴子,活灵活现的,十分出彩!” 顾成昱道:“那只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烧制的,所以花了些功夫,图案是特意请成娇绘的,她极擅绘画,比我厉害多了!不过她对制埙不感兴趣,就帮我画了那么一次而已。” 原来那只小猴子竟是顾成娇的手笔! 李莞有些意外,想起范惟劼生辰时顾成娇送他的那枚刻着人像的玉牌,也是寥寥几笔就颇具神韵。 看来顾成娇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确实有几分才华。 她笑着称赞了顾成娇两句,然后道:“既然图是成娇绘的,怎么别人都说是你绘的呢?我还听说你很得天洞窑冉傕的青睐,那个陶埙就是他教你烧制的,所以才如此精美,连四皇子见了都喜欢,跟你讨要那个埙,是不是真的?” 顾成昱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顾成昱笑道,“得冉傕青睐的不是我,而是邺先生。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在天洞窑遇到邺先生,攀谈之余,顺便借他的光得到了冉傕的指点而已。图案是成娇绘的,多半外面的人过分抬高我,所以没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就把名头往我身上安。至于四皇子的事,完全是无稽之谈!四皇子不过是觉得我的埙吹得好,开玩笑说要让我去指点指点宫里的乐师,并没有向我讨要那只埙!” 李莞闻言有点愣,没想到事实竟然差这么多,看来外界传言果然很离谱! “可笑吧?这些还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笑过之后,顾成昱渐渐敛了神色,肃然道:“从小到大,类似的情形我不知遇到过多少。小的时候,我总是很困惑,为什么那些人明明对我很不以为意,却偏偏要满嘴奉承呢?我去问祖父,祖父告诫我说,听话不能听表意,看人不能看表象。无论别人怎么评价你,不骄不躁,宠辱不惊,才是君子之风,才能在这个诡谲的世道屹立不倒。只有一颗时刻警惕自省的心,才不会轻易被外界的舆论左右,从而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和决定……” 说到这儿,他突然倾身过来,握住了李莞的手,道:“莞儿,一开始我也差点偏听偏信,以为你就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个爱慕虚荣,喜欢谄媚奉承的人……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被谣言所误导,没有错过你。” 李莞看着他虽然俊朗却仍显青涩的面容,心里感慨万千。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并不感到意外。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已经从他矜持却疏离的样子猜到他是怎样的个性。 出身高贵,才华出众,又是这般的相貌品行,眼界自然会比常人高出许多,偶尔有那么一点目下无尘也是正常的。 所以后来他能摒弃外界的流言,不带偏见的与她相处,她还挺感动的。也是基于这个缘由,她才会默许了他对自己的关注和接近,才会决定跟他在一起。 :真的入v了哟,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啊,写文真的不容易,码字码得想哭!(未完待续。) 第151章 家常 李莞长时间的沉默让顾成昱心生忐忑,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当吗?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说过的话,并没有不妥之处啊。 那她为何要这样看他,平静无波,好像已经洞悉了他的一切想法,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打动她半分…… 顾成昱突然感到一阵烦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李莞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 “你能坦率的说出心里的想法,我很高兴。”她微微一笑,眼神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了一颗小石子,荡漾起层层涟漪,“我一直觉得人与人要长久相处,最重要的是能相互理解,而相互理解的前提就是信任。我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能像现在这样理解我、信任我,如果你有任何的困惑,可以直接问我,不要憋在心里,胡乱猜测或是试探我。猜忌和试探只会让我们之间心生罅隙。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开口,我绝对会知无不言。” 她的轻声虽然很轻却清晰笃定,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同样的,我会像你信任我一样给予你信任,只要你对我坦诚相待,不欺骗我,不用假话搪塞我。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在她明澈的目光中,顾成昱起伏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随即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气。 莞儿作为养在深闺的姑娘,都有勇气对他许下这样的承诺,他堂堂男子汉难道还不敢回应不成? “我答应你!”他郑重的执起李莞的手,眼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懂。” 李莞只感觉握着自己手的这双手很稳很温暖,让她原本有些动摇的心意又再次坚定下来。 她第一次当着顾成昱的面露出了毫无保留的绚烂笑容。 他们赶在酉初到达了德云寺山脚下的顾家别院。 马车停在大门前的石阶下,坐在车辕上的鹤望和青庐下了车,挑起车帘。 顾成昱从车上下来,回身去扶李莞。 门口的护院大吃一惊,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一边迎上来一边让人进去通知顾夫人。 待李莞下车站稳以后,顾成昱才对那护院笑道:“今日刚好有空,就来看看母亲。” 护院点头称是,目光落在他身边的李莞身上。 李莞下车前已经戴好了帷帽,没有露出半点面容。 顾成昱没有向护院解释她的身份,只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去忙吧。”说着引着李莞进了门。 顾家的这座别院是个只有两进的小院子,他们刚走到穿堂,就见一个靛青色棉布袄的四旬妇人疾步迎面而来。 “奴婢给大少爷请安!” “寒枝姑姑!”顾成昱笑着虚扶了一下。 李莞认出这妇人正是顾夫人身边的寒枝。 看到李莞,寒枝又笑着屈了屈膝:“李小姐也来了!” 李莞微笑着朝她颔首。 “夫人知道二位来了,正在里面等着呢!”寒枝笑道,带着他们去了第二进东边的稍间。 顾夫人坐在窗前的暖炕上,穿着件缥色素面褙子,神态悠闲的喝着茶。 “娘!”顾成昱一进门就笑着行礼。 李莞也跟着行了个福礼:“李莞见过夫人。” 顾夫人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扫了下,然后落在李莞身上,道:“不必多礼,过来坐吧。寒枝,给昱儿搬把椅子来。” 李莞一愣,顾夫人已指了指对面铺着石榴红坐垫的暖炕对她道:“坐!” 照理说顾夫人和顾成昱是母子,她是个外人,应该是他们母子俩坐炕上,她坐椅子上才对啊。 李莞不由朝顾成昱看去。 顾成昱嘴角噙着笑,微微颔首。 李莞只好又朝顾夫人福了福,矜持地半坐在炕上。 寒枝搬了把太师椅放在炕边,顾成昱笑着坐了。 顾夫人就吩咐寒枝上茶,然后问顾成昱:“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就跑来了,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您。”顾成昱道,瞟了李莞一眼。 顾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道:“你们今天来得巧,附近田庄上刚送了几尾鲜鱼来,听寒枝说每条都有三四斤重,最适合做全鱼宴了。”说着笑着对顾成昱道,“等会儿让寒枝给你溜个鱼片,你最喜欢吃的!” “太好了,寒枝姑姑做的溜鱼片味道最好,我在家的时候就想着这口!” 顾夫人笑了笑,又对李莞道:“丫头,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到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语气虽然淡淡的,但显得很随意,像是对自己的女儿似的。 李莞不由十分诧异。 她和顾夫人还是第二次见,上回在德云寺,顾夫人对她虽然也挺亲切的,但远远没有这么亲近,是因为顾成昱的关系吗? 她暗暗地在心里猜测,脸上仍然笑盈盈的,道:“多谢伯母,我也很喜欢吃鱼的,最喜欢吃水煮鱼片。” 她既然跟顾成昱在一起了,自然要多和顾家人多亲近。 顾成昱对她母亲十分敬重,顾夫人对她好,喜欢她,她当然是乐见其成。 听到李莞称她为伯母,顾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李莞的目光更柔和了,道:“水煮鱼片?你喜欢吃辣吗?” 李莞点头,笑容乖巧:“是啊,我小时候住在湖州老家,屋里侍候的妈妈是从四川嫁过来的,做的一手好川菜,所以我自小就爱吃辣!” 顾夫人听着就看了顾成昱一眼,道:“川菜啊,我也挺喜欢的,不过成昱吃不了辣,他小时候淘气,误食了一点辣椒,哭得哇哇大叫,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碰辣了!” “娘!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您怎么还拿出来说!”顾成昱脸上有点红。 李莞掩着嘴笑。 三人说了会儿家常,李莞提出想看看顾夫人制的琴。 顾夫人知道她颇通音律,欣然应允。 三人出了屋,往设在西边厢房的琴室去。 此时天色已暗,屋檐下已经点上了灯。 他们刚上抄手游廊,就见寒枝快步从外面进来。 “夫人,外面来了几个人,想在咱们这儿借宿一晚!” :我拼了双更,困死了……(未完待续。) 第152章 借宿 “借宿?”顾夫人意外道,“什么样的人?” “一个小公子和两个家仆。据家仆说,他们是上京投奔亲戚的,路途劳累,小主子旧疾复发,所以想在这里借宿一晚,让小主子好好休息休息。” 顾夫人挑挑眉:“你看着如何?” 寒枝想了想,道:“奴婢看那小公子单薄孱弱却气质矜贵,两个家仆也面相忠厚、进退有礼,应该不是那坑蒙拐骗之辈。”言下之意是他们说的多半是真的。 顾夫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安排他们住下吧。那小公子身体不适,若是需要请大夫,咱们能帮的就帮,千万不可怠慢。” “是,奴婢省的。”寒枝应声而去。 顾夫人就带着李莞和顾成昱进了琴室。 三间厢房全部打通成敞间,挂着石青色的帷帐,中间用一座六折绣梅兰竹菊檀木底屏风隔开,左边像是书房的,隐隐能看见有书案、多宝阁、画缸、书柜等,右边则摆着琴架,有筝琴箫笙笛等乐器,靠墙随意地摆放着一些木料和工具,旁边的长案上放着把接近完工的七弦琴。 顾成昱走到长案前,指着那把七弦琴道:“娘,这就是您最近刚制的琴?” “是啊,前面几次都没做好,只有这把做出来还不错!”顾夫人悠悠道,语气中没有一点急迫,满是闲云野鹤般的闲适。 李莞跟过去打量那边七弦琴,只见那琴长约三尺六寸,以梓木作底梧桐木为面,矽成了蕉叶式,岳山、承露、弦眼、雁足、龙龈等俱全,额上雕着云纹竹节,琴尾饰以冠角,看起来大方精美,颇具古韵。 顾成昱抚着琴身笑道:“就差上弦了!” 顾夫人微微一笑,道:“不急,我手头上还没有合适的琴弦,等寻到再说。若实在寻不到,我就自己造弦好了,正好能打发时间!” “要不要我帮您找?我刚好认识几个琴行的匠人,他们手里应该有不错的琴弦。”顾成昱道。 顾夫人失笑,道:“市面上的琴弦我可瞧不上,你就别管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顾成昱不由讪然。 顾夫人笑着看了儿子一眼,对李莞道:“上次我送你的箫你用过了吗?感觉如何?” “您制的箫音色柔润,我很喜欢。”李莞笑盈盈道,她是真的喜欢那把箫,私下里拿出来赏完过几次。 顾夫人听她语气十分真诚,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道:“我看你这么喜欢箫,想不想学着制箫,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李莞受宠若惊,随即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积极了点,万一顾夫人只是说客气话怎么办,她不由面露犹豫,“如果能跟您学习这门手艺,我当然十分愿意,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您清修……我比较愚钝,可能不是个好学生……” 顾夫人闻言呵呵的笑,道:“又不是要你三两日就学会,这种事情急不得,愚笨点才好呢,反正来日方长嘛!不过我答应一位老前辈帮他编修文书,近几月都不得闲,你若是真的想学制箫,等下半年我有空了再教你!” 李莞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那到时候我再来叨扰您!” 顾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满意,笑着颔首。 顾成昱看看母亲,再看看李莞,脸上不禁笑开了花。 他们在琴室了消磨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寒枝来请他们用晚膳。 晚膳果真如顾夫人所言做了全鱼宴,既有顾成昱爱吃的清溜鱼片,也有李莞喜欢的水煮鱼,还有几道家常鱼,味道都特别好,其中一盅熬得浓香的莲藕豆腐鱼汤,寒枝特意摆在了顾夫人手边,应该是她喜欢吃的。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十分满意。 用过晚膳,顾成昱又带李莞去小花园看了看顾夫人养的那两株红梅,之后就准备打道回府。 辞别了顾夫人从屋里出来,外面已经是黑漆漆一片,天上挂着零零落落的星子,他们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寒风一阵阵吹过,冰冷刺骨。 “大少爷请留步!”有丫鬟追上来对顾成昱道,“夫人请您回去一趟,有样东西要请您带回去给老太爷。” “什么东西?”顾成昱停下脚步诧异道。 丫鬟笑着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顾成昱只好对李莞道:“莞儿,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然后随那丫鬟疾步而去。 抄手游廊三面透风,李莞裹着貂皮斗篷还是冷得直发抖,鹤望就道:“小姐,这里风大,咱们去前面穿堂等顾公子吧。” 李莞正有此意,俩人就沿着抄手游廊进了第一进和第二进之间的穿堂。 她们找了个角落站着,既能避风,又可以看清楚外面的动静,等顾成昱出来就能及时看见。 “小姐,您坐一会儿吧。”鹤望见旁边有张小凳子就搬过来请李莞坐。 李莞坐下,搓着手哈气道:“这天儿也太冷了,我耳朵都快冻掉了。” “今年冬天确实比往年冷,大雪常常一下就大个半月,等开春融雪的时候说不定会更冷!” “诶,早知道今年这么冷,我就应该听鹮语的话,去江南过冬,那边可比北方暖和多了!” “你要是想去,现在去也不晚啊,正好可以跟鹮语一道上路。” “……算了吧,这路上得走一两个月呢,我还是待在屋里烤火吧……”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低声闲聊着,周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李莞不由感叹道:“这别院还真是冷清,也没几个服侍的人……” 话音刚落,穿堂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人道:“公子,您身子弱,还是回屋歇着吧。” “屋里闷得慌,我想在这儿透透气。”声音有点哑,有种久病不愈的虚弱感。 李莞和鹤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这是顾家的别院,只住了顾夫人和几个服侍的仆妇护院。 这么晚了,又是在这个地方,说话的除了先前寒枝所说的借宿的人,应该也没别人了。 果然,只听外面的人接着道:“那奴才去找主人家要点热水给您沏壶茶吧,您还是晚膳的时候喝了几口水,大夫说了,让您多喝水,对嗓子好!” :好困好困,我怎么整天都困……好吧,尽量拼二更,但不敢保证……(未完待续。) 第153章 凳子 李莞听着穿堂外的对话,确定说话的人就是今晚借宿的那位小公子和家仆。 听到家仆说要为他沏茶,小公子可有可无的“嗯”了声。 “飞尘,你在这儿陪着公子。”家仆道。 “是。”有小童应了声。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是家仆离开了。 李莞和鹤望就有些进退为难。 她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可是出去吧,让那位小公子看见了,还以为她们躲在暗处听墙角。虽然他们没说什么私密之事。 不出去吧,眼看着顾成昱就快出来了,到时候他看不到她们,肯定会找过来,动静一大,想不让人知道她们在这儿都难。 就在她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外面小童道:“公子,奴才去里面搬个凳子给您坐吧。” “不用了,借宿在别人家,怎么好随便进进出出!” “那个妈妈只说让咱们不要进里面的院子,奴才只是搬个凳子而已,应该没关系吧?刚来的时候奴才看到有小丫鬟坐在门口纳鞋底,那凳子应该就放在门后。” 凳子? 李莞和鹤望面面相觑。 他说的不会是她屁股底下坐的这张凳子吧?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一二岁穿着深蓝色棉袄的小童跑了进来。 李莞俩人大喇喇的杵在窗边,屋里虽然没点灯,但借着窗外的光线,她们的身影还是很明显。 “呀!”小童吓了一跳,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们是鬼吗?他怎么会吓成这样? 李莞简直无语。 “怎么了?”听到小童的惊呼,小公子一边询问一边走到了门口。 “屋……屋里好像有人!”小童道。 小公子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李莞俩人。 这下她们是想躲也躲不了了。 “抱歉,吓着你们了,我们只是在这里避避风。”李莞从阴影里走出来柔声道。 柔和的灯光从门外照进来,她白皙秀丽的面容显露无疑。 小童重重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原来是人,我还以为见鬼了!” 直白的语气让李莞面色微僵。 “我的侍童不会说话,让小姐见笑了。”小公子瞪了小童一眼,朝李莞歉意道,语调和缓,有种镇定从容的味道。 “没关系,是我们有错在先。”李莞道,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那小公子身上。 只见他年约十二三岁,个子高高的,身形却十分单薄,容貌俊秀,皮肤略显苍白,穿着件竹青色圆领袍,镶着毛领的披风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安静的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优雅矜贵之感…… 李莞不禁蹙了蹙眉,感觉这气质似曾相识。??? 要?? 看书 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小公子微微低了低头,像是在避开她的注目。 李莞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难怪寒枝会同意让他们留宿,就凭这小公子的摸样气度就知道他们不会是那种鸡鸣狗盗之辈。 “莞儿,你在里面吗?”外面抄手游廊上传来顾成昱的声音。 他终于出来了! 怎么去了这样久?就是金山银山都能搬出来了! 李莞不由在心里腹诽,高声应道:“我在里面!” 那位小公子就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道:“不打扰了。飞尘,我们回屋吧。”带着小童施施然走了。 下一刻,顾成昱从外面推门而入,青庐抱着个小匣子跟在他身后。 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莞道:“外面有点冷,我进来避避风。” 顾成昱就露出歉意的神情,道:“让你久等了!我娘嘱咐了我一些事情,就耽搁了点时间。” “没事,我有鹤望陪着说说话,倒没觉得等了很久。”下意识的,她没有提起那位小公子,“咱们快上路吧,迟了今晚该进不了城了!” 一路上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他们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顾成昱把李莞好生生地送回了残荷馆,才坐马车回了顾府。 他没有回葆华堂,而是去了顾老太爷住的乐安居。 还没进门,远远的瞧见一个花信少妇从乐安居出来,拭着泪走了。 他走过去问门口的小厮:“葛姨娘来找老太爷做什么?” 小厮朝院子里看了看,低声道:“您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吧?今天二房的四老爷请大老爷吃酒,叫了戏班子进来助兴,大老爷喝多了,跟戏班子的头牌,叫什么杜娇园的在什锦轩后的假山里头……结果被路过的小丫鬟撞见了……那丫鬟也是个没眼色的,这种事撞见就撞见了,当做没看到就是了,她偏偏回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叫,引了不少人过去围观……现在阖府都知道这事了,老太爷就把葛姨娘叫过来兴师问罪,问她怎么伺候大老爷的,怎么让大老爷干出这种荒唐事来……” 顾成昱听着鬓角青筋直冒,两肋隐隐作痛。 他深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道:“老太爷现在在哪儿?书房还是卧室?” “老太爷刚跟葛姨娘说完话,应该还在书房。” 顾成昱就大步去了顾老太爷的书房。 顾老太爷,也就是当朝顾阁老,顾成昱的亲爷爷,正坐在书案后挥墨写着什么,看到顾成昱进来惊讶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顾成昱行了礼,笑容温润,恭声道:“孙儿今天从宫里出来后去别院看望娘亲了,娘让我带了点东西回来给您。”说着送青庐手里接过那个小匣子放在顾老太爷的书案上。 顾老太爷打开看了眼,示意小厮把东西放到柜子里。 顾成昱就行礼告退。 顾老太爷颔首道:“嗯,你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肯定很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是,孙儿告退,您也早些歇息。”顾成昱道。 谁知他刚走到书房门口,身后突然又响起老太爷的声音:“昱儿!” 他诧异回头:“爷爷,您还有事吗?” 顾老太爷望着他,目光晦涩,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没事,你回去吧。” 顾成昱笑容可掬的又行了个礼,带着青庐走了。 可是一出乐安居,他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垮了下来。 :二更,我真是要被自己感动哭了……现在困得,心率该一百多了……你们快投个推荐票鼓励我一下啊!(未完待续。) 第154章 家务(未完,先不要看) 顾老太爷膝下有一子二女,均是已逝的顾太夫人所出。 顾老太爷年轻时官运坎坷,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仕途上,与子女的感情并不深厚。儿子顾亦棋在妻子的宠溺下长成了一个只知道飞鹰走马的纨绔子弟,功名上毫无建树,至今还只是个秀才。 当初议亲的时候,顾太夫人本来想为儿子娶娘家兄弟的次女为妻,顾老太爷觉得儿子性格顽劣,若是娶个只知道一味顺从丈夫的妻子只怕行事会更加无所顾忌,所以做主为儿子求娶了当时宣宁侯的长女费氏。 费氏未出阁前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不但精通诸子百家,且擅书画晓音律,十四岁那年就拜在名士朱羡门下,从此声名大噪。 照理说以费氏的才貌,顾亦棋是配不上她的。但当时宣宁侯府只是京中的三流世家,而顾老太爷已累官至吏部尚书,所以顾家向宣宁侯府提亲之后,老宣宁侯左右思量之下觉得这门亲事挺好,就答应了。 顾亦棋学问虽不好,但却是个极懂风花雪月的人,也知道怜香惜玉,因此费氏嫁进来之后俩人也曾有过几年甜蜜的日子。只是随着时日渐久,费氏清高的性格渐渐为顾亦棋所不喜,而顾亦棋的不求上进也让费氏对他越来越失望,特别是在儿子顾成昱出生之后,夫妻俩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有了明显的分歧。 费氏觉得儿子作为顾家的长子嫡孙,应该把精力放在读书上,将来才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而顾亦棋对读书做学问不感兴趣,觉得儿子完全不必辛辛苦苦的考取功名,将来靠父亲的荫恩照样能入朝为官,支应门庭。 有了这根导火索,夫妻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再加上顾老太爷一向喜欢费氏这个聪慧懂事的儿媳妇,每次小俩口闹矛盾的时候,他总是站在费氏这边,劈头盖脸地对着顾亦棋就是一通训斥,终于,在顾成昱成功通过童子试之后,费氏与顾亦棋彻底变得水火不容,相看两厌。 顾亦棋行事越来越乖戾无常,对待费氏全然没有了嫡妻的尊重,甚至纵容妾室羞辱妻子,以至于外人都说他宠妾灭妻。顾老太爷几番训斥,他仍屡教不改,惹得族中旁支都在暗地里看费氏的笑话。 费氏心灰意冷,搬到了城外的别院居住,对外只称是病重,在别院休养。 顾老太爷眼看着儿子是彻底指望不上了,就把希望都寄托在孙子身上,把顾成昱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再说顾家的旁支,论起血缘亲疏,顾四老爷顾亦钟所在的房头与顾老太爷这房是最亲近的。顾亦钟的祖父是顾老太爷的庶叔。 所以整个顾家,与顾亦棋关系最好的就是顾亦钟。俩人年纪相当,兴趣相投,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不过与顾亦棋不同的是,顾亦钟虽然功名上没有建树,但很有商业头脑,私下里开了好几个钱庄,放贷收债,赚得盆满钵满。屋里不但有成群的小妾,还包戏班养戏子,家里整日莺歌燕舞,笙歌不断。 顾亦棋就是在跟顾亦钟一块儿寻欢作乐的时候,与那个戏子杜娇园勾搭上的。 顾成昱从乐安居出来,一路沉默回了葆华堂。 双兰一看见他就满脸焦急地迎上来,道:“您可回来了!您快去芳语斋看看吧,小姐挨了大老爷一耳光,现正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呢,谁都劝不住!” 顾成昱脸色大变,道:“怎么回事?大老爷为什么要打成娇?” 双兰神色尴尬,问道:“您刚回来,今天什锦轩那边的事您听说了吗?” 什锦轩? 顾成昱表情微冷,面沉如水地“嗯”了声。 双兰微微松了口气,道:“下午淳安郡主、戴五小姐、费四小姐几位来府里玩儿,小姐在聚玉阁设宴招待她们……您也知道聚玉阁跟什锦轩挨得近,什锦轩里的动静那么大,淳安郡主她们都听到风声了,小姐当着众多小姐妹的面颜面尽失,忍着脾气送走了淳安郡主她们之后,就跑去了大老爷那儿……大概是小姐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大老爷震怒之下就扇了小姐一巴掌……” 顾成昱在双兰提到什锦轩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了顾成娇挨打的原委,现在见事情果然如他所想,不由用力地闭了闭眼。 这就是他们兄妹俩的父亲! 不学无术,荒淫无度,不但没有一点身为父亲的自觉,还出手掌掴自己的亲女儿! 他竭尽全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嫌恶的神色。 双兰心惊胆战地垂下头,听到顾成昱冷声道:“我过去看看!” 她连忙跟上去。 等他们到了顾成娇所住的芳语斋,才知道葛姨娘也在。 走到屋檐下,就见芳语斋的几个丫鬟噤若寒蝉地立在门外,门扉紧闭,屋里传来顾成娇尖利的声音:“……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是,我一个做姨娘的,确实没资格教训您。”葛姨娘的声音温柔如水,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我今天过来找您,不过是听说您和大老爷起了争执,特意过来安慰您,顺便劝您不要跟大老爷置气而已,您怎么会认为我是来教训您的呢?我一直都知道自个儿的身份,从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不敢在您面前摆长辈的谱,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您是做女儿的,大老爷是您的父亲,您纵使心中不快,也不该到父亲面前大吵大闹,凭白让人笑话您不懂规矩……” “我不懂规矩?”顾成娇一听这话更生气了,“我就算被我爹扇了一巴掌,我也是我爹的女儿,这个家里的大小姐!我跟我爹争执也好,我爹打我也好,那都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以为我娘不在,整个顾家内宅就归你管了?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了?你不过是我爹屋里的丫鬟,因为我娘去别院养病了,才抬你做了我爹的小妾,在我面前,你也不过是半个奴婢……” 越说越不像话了! 顾成昱上前一把推开门,呵斥道:“成娇,你给我住嘴!”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值班,要存稿……章节名不知道为嘛改不了……(未完待续。) 第155章 哭笑 “哥,你怎么来了?”顾成娇看过来,脸上有几分难堪。 葛姨娘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懊恼,垂下头,行了个礼:“大少爷,您来了!” “姨娘不必多礼。”顾成昱淡淡道,“这么晚了,您还是先回重峦院吧,父亲身边还需要人服侍。” “大少爷,我……” “我刚从老太爷那边过来,什锦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多的话您不用再说,我会看着办的。倒是父亲那边您要多费点心,免得再出事,惹得老太爷更生气。” 葛姨娘听到他提到老太爷,以为是老太爷私下跟他说了什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喃喃道:“是,您说的有道理……那我先回去了。” “姨娘慢走。” 葛姨娘面带愁容的走了。 顾成娇看着哥哥,娇嗔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让她走了?” “你还想说什么?”顾成昱皱眉道:“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白天闹得还不够吗?你这样大声嚷嚷,是想让整个顾家的人都知道你大小姐的威风不成?竟然跟父亲屋里的妾室置气,哪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风仪!” 顾成娇自知理亏,但仍小声争辩道:“我没有跟她置气!她算什么,我犯得着跟她一般见识?” 顾成昱走到桌边坐下,并不戳穿她。 顾成娇垂头丧气地坐到他对面,道:“你就知道教训我!怎么不问问葛姨娘过来干嘛?” “还用问吗?”顾成昱叹了口气,“你从重峦院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哭,连葆华堂的人都知道了,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晚过来!” 一提起在重峦院的遭遇,顾成娇就觉得满腹委屈,眼睛一酸,哽咽道:“哥,你说爹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就算他不喜欢娘,我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自己做出那种荒唐事,害我在郡主她们面前颜面扫地,我只不过是跟他抱怨了两句,他竟然动手打我!” 想起父亲当时扇过来的耳光,她现在都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有哪个做父亲的是像他这样的?整日没个正行,就会声色犬马寻欢作乐,一点都不知道为儿女着想!远的不说,你看舅舅家,四表姐三天两头的闯祸,二舅可曾骂过她一句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上回她偷偷在屋里烤地瓜,差点把房子点着了,二舅母命她闭门思过,结果她到二舅面前撒撒娇,照样去武安伯府为月表姐庆生!同样是父母唯一的女儿,我怎么就差那么多……” 她声泪俱下的哭诉,言辞间全是对父亲的不满和埋怨。 顾成昱见她如此伤心难过,也不忍心再对她说重话,吩咐丫鬟拿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劝道:“好了,别哭了,你看你眼睛都有点肿了,再哭下去明早起来眼睛该睁不开了。”说着又看了看她的脸,见她左边脸颊上有几道红肿的印子,就吩咐双兰拿药膏来。 “你既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就该躲得远远的,何必要到他面前自讨苦吃!从小到大,类似的事情还少吗?但凡他还有一点为人父为人子的自觉,娘也不会被他气得搬到别院去住,祖父也不会亲自过问我们兄妹的事……”顾成昱边说边把消肿止痛的药膏涂到她的脸颊上,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灰意冷。 顾成娇一动不动地坐着任他为自己上药,表情怔然。 * 此时此刻的残荷馆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李莞回来之前还以为鹮语已经回孟家了,谁知道她还赖在残荷馆没走,一见她回来就缠上来问顾成昱的事。 李莞没办法,只好跟她一起坐在暖炕上,把自己和顾成昱相识的过程说了一遍。 “那他是不是很喜欢你?”鹮语八卦道。 李莞想到顾成昱看她的眼神,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鹮语掩着嘴笑,道:“什么可能是吧!他看你的时候那眼神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肯定对你是十分钟意的!” “知道你还问我!”李莞羞恼道,作势要去扯她的脸。 鹮语哈哈大笑着往后躲。 俩人闹了会儿,李莞拽过一个靠枕抱在怀里,问道:“你今天也见过他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鹮语支肘靠在炕桌上,想起顾成昱看到她时平淡的神色,不由点头笑道:“看起来像是个端方君子,不愧是顾阁老教养出来的嫡孙!” 李莞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悦:“我是问他,又不是问顾阁老,你直接说他怎么样不就行了,扯上别人干嘛?难道他除了是顾阁老的孙子,就没有其他优点了?” 鹮语闻言哭笑不得:“我就见过他一面,连话都没说过呢!我说他不愧是顾阁老的嫡孙难道不是在夸奖他吗?多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了,难道你要我瞎编吗?” 这倒也是。 李莞不由有点讪然:“你平常在生意场上迎来送往那么多人,难道就不能一眼看出对方几斤几两?总不能人人都结交一番再谈生意吧?” 这又是什么话? 鹮语瞪眼道:“生意场上的人能跟顾公子比吗?我总不能跟你说顾公子能卖多少钱吧?” 李莞眨眨眼,一时语凝。 鹮语却是被她难得的呆傻模样逗乐了,笑道:“我的好小姐,你就放心吧!你的顾公子家世好,模样好,学问好,品行更是好,样样都是拔尖儿的,配得上你!” “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我又没问你这个……”李莞扭捏道,眼底有淡淡的羞涩。 鹮语噗嗤笑出声。 李莞不满地瞪着她。 “好了好了,我保证不笑你了!”鹮语道,装出一副正经样子,“你说吧,想问什么?” 李莞抠着靠枕上的刺绣,斜瞅着她,故作随意道:“你……你真觉得他人挺好的?” 鹮语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没大笑出声,不过肩膀还是微微有些抖动。 “是啊,我真觉得他很好,你眼光不错!”她朝李莞竖起大拇指,表情简直不能更认真。 李莞看了她两眼,确定她是说真的,才抿着嘴笑起来,露出点得意的神情:“嗯!我也觉得我的眼光挺好的!” “哈哈哈哈——”鹮语突然就破功,击掌大笑,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李莞错愕地瞪着她,半晌才恼羞成怒地把靠枕扔到她身上:“我让你笑!我让你笑!” * :话说碗儿现在还是个纯情的妹纸,诶,毕竟是初恋……上一章的章节名好像真的改不了,我有点懵……大家夜寐安!(未完待续。) 第156章 童趣 清晨,李莞在一阵孩童欢快的笑语声中醒来。 她躺在床上喊了寻芳进来:“是著儿来了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刚过巳正,三少爷来了有两刻钟了,正和小丫鬟在院子里打雪仗。”寻芳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卉然小姐也在外面,奴婢差人去东院打听了一下,姑太太今日一早去庙里烧香了……” 意思是因为陈太太不在家,陈卉然才敢过来残荷馆玩。 李莞淡定地点了点头,又问鹮语:“她起了吗?”昨晚她们闹到接近子时才歇下。 “鹮语姑娘一早就起来了,卯正时分走的,临走时留下话,说等过两天把灾粮的事处理好了,再过来看您。” 挺有干劲的嘛! 李莞十分满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洋洋道:“我再眯一会儿,著儿和卉然那边你们留心着,不要让他们摔着碰着了。” “是。”寻芳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退了出去。 撷芳迎上来,急切道:“怎么样?小姐怎么说?” “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咱们小心伺候着,别让三少爷和卉然小姐摔着碰着了。”寻芳道,脸上有几分不解。 “什么意思,难道就让卉然小姐在咱们这儿待着吗?让姑太太知道了指不定又会在背地里说什么难听话!”撷芳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嘲讽。 “行了,既然小姐都没说什么,咱们就把她当寻常亲戚敬着就是。”寻芳说着推了她一下,“快去厨房看看,端些三少爷喜欢的点心来!” 撷芳嘟着嘴走了。 李莞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快午时了才磨磨蹭蹭地起了床。 寻芳把玩得正高兴的李知著俩人请进屋。 此时李莞已经收拾整齐坐在暖炕上喝茶,看到他们进来,露出温柔亲切的笑容。 李知著喊着“姐姐”扑进她怀里撒娇,她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头,道:“看你玩得满头大汗的,快去洗脸更衣,小心着了凉。”又着看向陈卉然,“卉然也累了吧?跟你表弟一块儿去梳洗梳洗,准备用午膳了!” 陈卉然站在残荷馆明亮雅致的屋子中央,脸上闪过挣扎之色,最后还是委婉道:“多谢表姐的好意,午饭我就不吃了。我娘临走前给我留了功课,我还没写完呢。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做功课吧,免得我娘回来后生气。” 她年纪还小,又不用参加科举,所谓的功课不过是几页大字、几句诗词而已,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做完。而陈太太去庙里烧香,少说也要申时才回得来,她就算在残荷馆吃完饭再回去做功课,时间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个理由一听就是她不想留下来吃饭而临时找的借口。 李莞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下来。 她虽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但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下次有空再过来吃饭吧。”李莞淡淡道,吩咐寻芳,“送表小姐回去。” 陈卉然是跟着李知著过来的,身边没带服侍的人。 她并没有注意到李莞的神色,闻言松了口气,给李莞行了礼,由寻芳陪着走了。 李莞不想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影响好心情,笑着吩咐丫鬟摆膳。 李知著本来因为陈卉然不留下来吃饭而失望,但见摆上桌的都是他爱吃的菜,立刻又高兴起来。 姐弟俩亲亲热热地上桌吃饭,寻芳回来了。 撷芳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把卉然小姐送回去了?” “没有。”寻芳摇头,脸色有点冷,“卉然小姐说不用麻烦我,刚走到花园口,就让我回来了。” 是真的不想麻烦寻芳,还是怕寻芳送她回去被人瞧见? 撷芳不由愤然,李莞却无所谓道:“那就随便她吧!” 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动怒。 午膳过后,李知著回去歇午觉,李莞精神抖擞地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原本空落落的雪地上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雪人,画风抽象地画着眼睛鼻子嘴,其中有两个雪人脸上还插着胡萝卜鼻子。 李莞指着那两个胡萝卜鼻子的雪人,笑道:“那是著儿堆的吧?” 撷芳笑眯眯地点头:“是啊,这用胡萝卜做鼻子还是您教三少爷的呢!” 李莞就想起前两年她身体还好的时候,每到冬天都会带着李知著打雪仗、堆雪人,以至于她回葵园的时候,李知著都会哭着不让她走。 那个时候的日子真是快活! 李莞忍不住露出怀恋的微笑。 撷芳见状就道:“小姐,说起来您也有好几年没堆过雪人了,今天不如再堆两个玩玩吧,我来帮您打下手!” 李莞闻言意动,打趣道:“你想玩就自己玩去,用不着说什么给我打下手这么可怜!” “哎呀,我这不是觉得您的雪人堆得好,想偷师嘛,您可不要再拆穿我了!” 李莞哈哈大笑,动力满满地道:“行!我今天就堆点新鲜的东西给你们看!去叫两个小丫鬟过来铲雪!” 她的好兴致影响到了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时间大家都高兴起来,铲雪的铲雪,滚雪球的滚雪球,院子里很快就有了几分热火朝天的味道。 等容四进来禀告说董三爷和邺先生来了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像模像样地堆起了大大小小的雪人、雪兔、雪狗、雪房子…… 李莞正在给她的雪人穿衣服,闻言惊讶地站起身:“他们怎么来了?快请进来!” 片刻后,董临之和邺子琤就联袂进来,站在屋檐下目光惊奇地看着院子里的热闹场面。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董临之瞪着头上缠着方巾面色彤红的李莞道。 李莞脱下手套,擦了擦鬓角的薄汗,道:“堆雪人啊!这你都看不出来?” 说着白了他一眼,转而朝邺子琤笑道:“你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来吧?稀客稀客!” 邺子琤的目光从她神采奕奕的脸上扫过,落到旁边的雪房子上,惊讶道:“你要堆城堡吗?”(未完待续。) 第157章 来由 听到邺子琤的疑问,李莞眼睛一亮,道:“你看出来了?我还没堆完呢,你竟然就看出来了!” 邺子琤笑道:“我也是猜的,感觉轮廓有点像。” 李莞本来觉得自己这个城堡堆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十分高兴。 “小姐,您忙活了两三个时辰了,不如进屋歇会儿吧!”寻芳在一旁道。 李莞这才想起请邺子琤和董临之进屋坐。 坐下来喝了两口茶,她才问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找我有事?” 董临之看了邺子琤一眼,邺子琤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路过这儿,顺便进来看看你。我还没来过你这儿呢。” 他们是去哪儿,竟然会路过她这里? 李莞一看董临之躲躲闪闪的眼神就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不过既然邺子琤替他打掩护,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小厨房的厨娘手艺特意好,不但京菜和江南菜做得好,川菜更是一绝!” 邺子琤闲适地靠在椅背上,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莞就问董临之:“你呢?” 董临之看起来有点紧张,咳了声,道:“那我也留下来吃饭吧……让荟娘给我蒸条鱼。” 还知道惦记着吃,看来没有什么大事。 李莞撇撇嘴:“就知道鱼鱼鱼,你上辈子是跟鱼有仇吗?” 董临之有点委屈:“我倒是想吃点别的,结果每次菜端上桌,都是红彤彤一片,你让我吃什么?” 怪我咯? 李莞没有理他,径直吩咐寻芳:“告诉荟娘晚上有客,让她把绝活都拿出来,也给我长长脸!” 寻芳听着她孩子气的话笑了笑,蹲身应是,亲自去了厨房。 门外有喧哗声,李知著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兴奋地跑进来,高声道:“姐姐,姐姐,院子里好多雪人!” 李莞笑起来,伸手搂了他,道:“好好走路,小心跌跤。有客人在,还不跟客人问个好!” 李知著这才看到董临之和邺子琤。 董临之是残荷馆的常客,李知著过来找姐姐常碰到他。俩人虽然年纪差距大,但都是孩子心性,玩过几次后就变得十分熟悉,李知著很喜欢他,高声喊了声“三哥”。 董临之笑眯眯应了。 李知著又看向邺子琤,这人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知怎么称呼,就看向李莞。 “这位是邺先生。” 邺子琤看起来并不像董临之那样亲切,李知著站直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李莞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李知著就问她:“姐姐,外面的雪人是你堆的吗?你好久没陪我堆过雪人了……”说着拽了李莞的衣袖,一副很想让李莞陪他玩的样子。 李莞折腾了一下午,坐下来才觉得身上有点酸,想坐着休息休息,但看李知著央求的小脸,又有点犹豫。 “著儿,你姐姐累了,让她多歇会儿,我陪你去玩!我也很会堆雪人的!”董临之道,起身去拉李知著的手。 李知著也知道姐姐身体不好,而且他也很喜欢跟董临之玩的,闻言立刻乖巧道:“那我让三哥陪我玩,姐姐你歇着!” 李莞松了口气,笑着点头。 董临之就领着他,由一堆服侍的人簇拥着出去了。 李莞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才笑着对邺子琤道:“现在只剩咱们俩了,说吧,你们今天过来干嘛?” 邺子琤知道瞒不过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道:“听说你被设计了,临之知道以后惶恐不安,特意找了我做挡箭牌,来你这儿探探情况。” 果然是为这个事! 她一看董临之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猜到了几分。 李莞冷笑一声:“这个时候才涎着脸来讨饶,帮着他表舅引我出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生气呢?马后炮!” 可能是因为事情已经解决了,她对董临之并没有太大的怒意。 邺子琤也看出她并不很生气,笑道:“这你可冤枉临之了!孟家那件事他事先并不知情,只是巧合而已。”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李莞才不信,道:“做都做了,我也没跟他计较,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 董临之跟俞奉尧是表亲,他一向对俞奉尧言听计从,十分尊崇,而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朋友而已,关键时刻他站在俞奉尧那边也算是情有可原。 她虽然有些介怀,但并不生气。 她平静的语气让邺子琤有点意外,他道:“我没有替他说好话,他是真的不知道申国公挖坑让孟家跳的事,是昨天他在元臻那儿听到江秉笙提起这事才知道的。他听说这事以后也是又急又气,当场就朝他小舅发脾气,被他小舅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哦,对了,这事元臻也不知道的,你可不要连他也迁怒进去!” 司空元臻是谁啊?她敢迁怒他? 李莞摸了摸鼻子,道:“你倒是对常山王很信任……江秉笙是他的人,这次的事江秉笙可是帮凶,他会不知道?” “这种事他不会瞒着我的!”邺子琤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了想,道:“其实申国公事先跟元臻提过这事,不然江秉笙也不会为他做事。只是他当时只说与你有点过节,想趁着这个机会给孟家一点好处,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元臻觉得这么做也好,缓和缓和你们的关系,省得你一见到申国公就没有好脸色,徒增尴尬……申国公这人虽然冷厉了些,但他有愧于你在先,你和我又交好,他就算是看在元臻的面子上,也不会存心陷你于不易的……这次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莞沉默了一下,道:“赈灾这种事可不是普通买卖,事关山东几十万灾民的生计,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呢。利用赈灾谋取暴利的事一旦被发现了,俞奉尧是位高权重的申国公,又有秦玉等人为他遮掩,自然能轻易脱身,但我孟家虽然号称大康四大商贾之一,但毕竟只是无职无权的老百姓,到时候就只能乖乖地当那替罪羊,任人宰割了……”(未完待续。) 第158章 追问 听到李莞的话,邺子琤却是一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申国公既然拉上孟家合作,孟家与他自然荣辱一体,就算日后事发,他也断然没有弃卒保车的道理,更何况孟家背后是你,他怎么可能冷眼旁观呢?” “你这话就说错了!”李莞冷然道,“孟家与他根本不可能荣辱与共,于他而言,孟家只是一颗棋子而已,你有听说过谁会为了一颗棋子殚精竭虑吗?还有,正是因为孟家背后是我,他才更不会把孟家看在眼里。我跟他之间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清楚吗?我何德何能能被他堂堂申国公放在眼里?” 她满是嘲弄的语气实在出乎邺子琤的预料,他沉默半晌,才感慨道:“原来你对申国公竟然如此不信任……” “不然呢?我难道还要对他推心置腹不成?”李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信任不信任的我们暂且搁到一边。”邺子琤无奈道。 他很想提醒李莞,可能一直以来她对俞奉尧都带有偏见,所以才会对他这么忌惮。 可是他也知道李莞性子拧,认定的事很难轻易改变,他现在帮俞奉尧说话,只会让她更不高兴。 所以他决定换个角度入手。 “水至清则无鱼,孟家能在京城和江南均有一席之地,必定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么些年,孟家难道就没做过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别的不说,扬州知府柳文涛已有六年没挪地方,这固然与他的政绩有关,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自己舍不得走。孟家能在他掌管的地界里混得风生水起,旁边还有江家这条地头蛇从中作梗,我想孟家许给他的好处肯定不少吧?” 李莞眉梢一挑,理直气壮道:“那是自然!你也说了水至清则无鱼,孟家要想在扬州立足,自然得与何文涛打交道。柳文涛也是个精明圆滑之人,虽然算不上奸佞之臣,但也不是什么端方君子。我也不怕让你知道,孟家私底下确实跟他有交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既没有搜刮民脂民膏,也没有祸乱民生,跟金家和江家比起来,孟家已经算很干净了!”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邺子琤与司空元臻的关系,又补了句:“当然,我并没有攻讦江家的意思。凡是称得上巨贾的,有哪家是干净的?” 邺子琤笑了笑,并不介怀,道:“既然你心里明白,那为何不与申国公合作呢?你说你不信任申国公,难道信任柳文涛吗?” 李莞一怔,反驳道:“我与柳文涛谋事,手里自然有能拿捏他的把柄,可是俞奉尧呢?我除了能甩点脸色给他看,我还能把他怎么样?” “不对,你这话说得牵强。”邺子琤摇了摇头,“什么事都有个过程,你一开始与柳文涛打交道的时候难道就知道怎么牵制他不成?” 李莞不假思索便道:“柳文涛怎么能与俞奉尧相提并论呢?他再怎么蹦跶也就是个扬州知府,可俞奉尧却是位高权重的申国公!” “仅凭柳文涛一人自然不能与申国公相比,可你别忘了,他还有个贵为内阁阁老的叔父!”邺子琤一针见血道。 李莞愣住了,一时无言。 邺子琤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你对申国公太过抗拒了……你怎么就怎么看不惯他呢?就因为他害你遗失了母亲的遗物?” 李莞垂着眼,脸上冷若冰霜:“怎么,你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逝者已逝,你这样……唉,算了……”邺子琤端起茶盅喝茶,不再多言。 有人挑起门帘子走进来,是寻芳,手里端着一碟点心。 “小姐,厨房那边已经吩咐下去了。奴婢看了菜单子,荟娘今天可下大功夫了,打算做八热菜六冷盘,还有几样小点心!今天的晚膳可能会推迟一点,您和邺先生、三爷、三少爷先吃些核桃酥吧!”寻芳说着把装核桃酥的小碟子放在桌上。 邺子琤静静地喝茶,李莞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俩人都没说话。 寻芳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奴婢去问问三爷和三少爷要不要吃核桃酥。”她低声道,敛眉顺目地退了出去。 室内一片安静,院子里传来董临之和李知著的笑闹声。 邺子琤用茶盖撇着浮沫,抬眼看了看李莞。 她低着头,眼神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颜色浅淡的唇紧紧地抿着,脸色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邺子琤突然就心软了。 明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不该逼她的。 “临之和你弟弟倒是很合得来!”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热闹场景笑道,“别看他整日笑呵呵的,不高兴的时候,就是皇子公主也稀得搭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有耐心地陪小孩子玩!” 见他扯开话题,李莞也不再揪着不放,脸上露出点笑,道:“他就是喜欢瞎胡闹罢了!” 邺子琤不以为然,道:“那我怎么没见他跟别人胡闹呢?临之虽然行事张狂了些,但毕竟出身公主府,可不是随便来个人都能跟他闹起来的。” 他话里有话,李莞挑挑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打什么哑谜!” 邺子琤坐回椅子上,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我知道啊,他老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了。”李莞道,显得很随意。 邺子琤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了一下,道:“临之是朝阳公主的幼子,深得朝阳公主和太后皇帝的宠爱,身份尊贵,相貌出众,又不是那种身无长处的纨绔草包。我听元臻说,太后已经跟皇帝商量好了,等临之成亲的时候,就让他去五城兵马司做个指挥使,到时候他有职位在身,肯定会比现在稳重……” 李莞拿了块核桃酥掰着吃,无所谓地点头:“那挺好的啊。” 邺子琤见她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不由话头一顿,然后才道:“临之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对你一片真心,情意深重……凭心而论,他是个不错的选择,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有考虑过他?”(未完待续。) 第159章 入京 邺子琤认识李莞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有着相似的来历,他非常能理解李莞某些不被常人所理解的想法,比如她的我行我素,她的固执己见,以及她的孤独。 邺子琤记得他第一次与李莞相遇的情景。 幽深静谧的深山中,眼含热泪,满怀希冀望向他的少女,稚嫩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沧桑的灵魂。 他到现在也不十分清楚李莞过往的经历,但仅凭感觉和猜测,他知道那是一道不可轻易触碰的伤疤。 根据他自身的经验,他知道一昧沉湎在过去的痛苦中,只会消磨人的意志和对生活的热情。 他希望李莞能珍惜失而复得的生命,经历过伤痛,但仍旧能看到生活美好的一面,对未来能怀有期盼和憧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得过且过,好像就算明天死去也无所谓。 所以他希望她的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人,让她觉得她这一世没有白活。 董临之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心地纯良,才貌出众,虽然偶然有点小出格,但那也是他可爱的地方。 如旭日般热情开朗的少年,正好能弥补李莞性格里的阴郁和偏执,让她重拾对生活的热情。 在他看来,董临之是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可惜,李莞并不这么觉得。 她听完邺子琤的话只觉得他在乱点鸳鸯谱:“你别开玩笑了,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跟他怎么可能在一起?” 说着笑起来,摇了摇头。 邺子琤对她的反应倒是不觉意外,毕竟若是她对临之有意思的话,他们早在一起了。 他道:“临之现在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冲动莽撞些是正常的,等过两年他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会变得成熟。我觉得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他。” 他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十分慎重,看起来像是深思熟虑过的。 李莞淡淡一笑,觉得有些事确实应该让他知道了。 “你记得我上回跟你说过,有个人对我不错,我很犹豫该不该跟他在一起吗?”她问邺子琤。 邺子琤一愣。 他当然记得,当时他还劝她来着,只不过她提过一次后就没下文了,他以为是无疾而终了。 他朝李莞看去,只见她嘴角噙着笑,眼底闪烁着微光。 他心中微动,试探道:“你……和顾成昱在一起了?” 李莞微讶,但随即想到那些流言蜚语,以邺子琤的聪明程度,猜出来也很正常。 迎上邺子琤的目光,她略带欢喜的“嗯”了一声。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邺子琤不知道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希望有个人能陪着李莞,只是这个人不是他期待中的人而已。 不过感情世界就是这样,别人的意见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内心的选择。 既然李莞选择了顾成昱,作为朋友,他会祝福她。 “顾成昱年少有为,还算配得上你!”他点头道。 李莞大笑起来:“怎么,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优秀?” 邺子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还真是经不得夸,给点阳光就灿烂起来了。 “什么优秀不优秀的?你们说什么呢?” 门帘一挑,董临之笑着走进来,李知著跟在他身后。 “哦,没什么。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多玩会儿?晚膳还要等会儿才好呢!”李莞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表情很愉悦。 董临之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道:“雪下大了,我们就进来了。” 李莞扭头一看,窗外果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她伸手揽住李知著的肩膀,笑道:“下雪好!等会儿让人煮酒,咱们喝两盅!” “我也可以喝吗?”李知著睁大了眼睛,脸上有些跃跃欲试。 “当然可以啦!”李莞刮了刮他的鼻子,“不过只能抿一小口,尝尝味道。” 即便如此,李知著还是高兴地跳了起来。 酉正三刻,厨房那边过来禀报说可以摆膳了。 大家就移步西次间坐席,六人座的黑漆圆桌上满满当当地摆着荟娘精心准备的佳肴,色香味俱全,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李莞陪着邺子琤和董临之谈天说地,寻芳和远芳立在桌边布菜,胜芳煮酒,撷芳斟酒,李知著则坐在姐姐身边乖乖吃菜。 窗外大雪纷飞,屋檐下的红灯笼随风摆动,映衬着满屋的欢声笑语。 纵酒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李莞坐在镜台前打着哈欠,寻芳动作小心地为她揉着太阳穴。 “小姐,奴婢已经吩咐人准备醒酒汤了,等会儿您喝一点再用膳吧!” 李莞摆摆手:“来碗醒酒汤就行了,我不饿。昨晚邺先生和董临之什么时候走的?” 喝到最后,她完全没印象了。 “大概亥正走的,是常山王爷过来接的人,可把奴婢们吓死了!”寻芳想起昨晚的情形还心有余悸。 李莞倒没觉得很意外,以司空元臻对邺子琤的紧张程度,亲自跑来接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哦,对了,昨晚您刚歇下,鹤望姑娘就回来了,看她的神情像是有话跟您说,不过看您醉得厉害就算了。” “可能是孟家那边有什么事吧。行了,不用按了,我先梳洗吧。”李莞道,“鹤望在她自己屋里吗?跟她说我醒了,让她过来吧。” 寻芳应是,喊了小丫鬟去请鹤望,自己麻利地服侍李莞梳洗。 刚梳好头,鹤望就过来了。 李莞坐到外间的暖炕上,问道:“孟家那边有什么事吗?” “孟家那边没什么事,灾粮的事鹮语都处理好了。”鹤望接过小丫鬟手里的醒酒汤递给她,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不过另外有件事,您听到肯定会很高兴的!” 李莞挑了挑眉,奇道:“什么事?” 鹤望坐到她对面,笑道:“乔家的人昨下午入京了!” “啊!真的吗?”李莞喜出望外,连醒酒汤都顾不上喝,连声问道,“乔家那边不是一直没消息吗?怎么突然就来了?来的是谁?现在人在哪儿呢?” “您别急,听我慢慢跟您解释。”鹤望道,“昨天我陪鹮语回孟家处理灾粮的事,本来打算下午就回来的,结果午后有人送了封匿名信到孟家,指定是给孟叔的。鹮语觉着这信来得古怪,就直接拆了。信里只有一个地名,落款是乔慎……” * :搞了一天,电脑还是不行,要哭了,看来得拿去修了……(未完待续。) 第160章 乔慎 乔思明共有二子一女,均是嫡妻所出,分别是长子乔慎、次子乔恪和幼女乔怡。 乔怡就是王曼卿的生母王大夫人。 如今乔思明逝世,乔家由乔大老爷乔慎当家。 乔慎是先帝永熙二十年的探花郎,在翰林院做了几年编修,之后辞官回乡做了半山书院的院长。 半山书院前身是乔家族学,因乔思明声名远播,前来求学之人越来越多,渐渐演变成了与京城恒德书院齐名的半山书院。 乔慎这人虽是个读书人,却极善钻营。乔思明晚年退居幕后,乔慎执掌乔家之后,乔家家势更甚从前,与江南的书香世家联系紧密,多数子弟都会前往半山书院求学。 当时李莞为王曼卿送信,虽然用的是孟家的人,打的却是荣宁侯府的名号,没想到乔慎竟然能顺藤摸瓜找到孟家,确实厉害。 鹤望不由有些顾虑:“我们一直盯着乔家的动静,乔慎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京,到了京城不去锦乡候府找六小姐,反而找到孟家头上,还指名道姓找孟叔,感觉有点来者不善啊……” “没事,他厉害点才好!”李莞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乔家越是强硬,越能与荣宁侯和戈羿抗衡,才可以护得住曼卿周全。何况乔慎身为乔家家主,却亲自上京来处理曼卿的事,可见乔家对曼卿仍旧是十分重视的。” “那您要去见见乔慎吗?还是等孟叔回来再说?鹮语说孟叔后天就能回京了。” “还是我亲自去见见他吧。”李莞忖度道,“以我和曼卿的关系,乔慎迟早会知道我的,不如一开始就正大光明的跟他打交道,也免得他觉得咱们鬼鬼祟祟的,连带着对曼卿的印象也变差。” 鹤望觉得她说的很道理,道:“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呢?” “事不宜迟,下午就去吧!早点把事情解决了,曼卿也能早日安心。” 乔慎信中的地址是城西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茶馆。 李莞和鹤望进门的时候,茶馆大堂里只有零星两三个客人,十分冷清。 靠在柜台上打瞌睡的掌柜被小二的招呼声惊醒:“哟,二位里面请!您二位是坐大堂还是雅间?”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闻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年轻女子,打扮得低调而华贵,其中一个穿碧色衣裳的柔声对小二道:“我们找人,不知贵店有没有一位姓乔的客人?” 找姓乔的客人? 掌柜的精神一振,快步从柜台后走出来,笑道:“二位姑娘快请进!楼上的雅间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您二位入座了!” 李莞和鹤望对视一眼,随他上了楼。 “二位先喝盏茶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乔先生过来!”掌柜的热情道。 鹤望朝他点头致谢:“劳烦了。” 掌柜的匆匆出去了。 她们坐了大约有一刻钟,小二引着一位穿藏蓝色细布道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二十来岁的随从。 那随从掏了锭碎银子给小二,吩咐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小二点头称是,高兴地接过银子,閤上门走了。 看来这人就是乔慎了,李莞不动声色地想。 乔慎已经五十出头了,但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中等身材,面容肃穆,气质沉稳,很有读书人的样子。 “您就是乔大老爷吧?”她起身行了个礼,态度很恭敬。 乔慎打量着她,眉头微皱:“你是孟家大小姐?你父亲呢?他怎么没来?” 看来他们已经把孟家的情况摸得很清楚了。 李莞淡淡一笑,道:“我不是孟家大小姐。我姓李,是曼卿的朋友,那封信是我托孟家的人送给您的。” 听到她说是自己是曼卿的朋友,乔慎眼里露出审视:“你跟孟家是什么关系?” 既然是曼卿的朋友,那多半也是京城哪个世家的姑娘,怎么会跟孟家这样的商贾扯上关系? 李莞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就想金家想通过曼卿和乔家搭上线一样,很多南方的商贾都想跟乔家攀关系,以拓展自身在官府的人脉。 他这也是担心曼卿被孟家所利用。 “我和孟家大小姐有些私交,所以才找她帮忙。”李莞笑道,“您放心吧,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帮帮曼卿而已。” 乔慎仍旧目带怀疑的看着她。 李莞没办法,只好自报家门道:“我全名叫李莞,家父是礼部的李侍郎,您若是不相信,尽管让人去查。” 说完就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神色一派坦然。 乔慎的表情这才缓和了许多。 原来是礼部侍郎家的姑娘,那她和曼卿之间的关系就说得通了。 不过他对孟家仍有所防备,谨慎道:“李小姐,多谢你对曼卿的照拂。我这次进京来,就是想与曼卿见上一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她回宁波……她和锦乡候之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还请劳烦你把她约出来,好让我们见个面。” 李莞一愣:“您想见曼卿何不自己去找她?” 乔慎眼底划过一丝凌厉,冷然道:“有些事还是暗中筹谋比较好,荣宁侯和锦乡候都不是好相与的,我怕让他们知道我要带曼卿走,他们会从中阻挠……” 李莞恍然大悟。 难怪乔慎进京后没有去找曼卿,而是找孟家。 荣宁侯府那边暂且不提,若是戈羿知道曼卿的外祖家来接她了,肯定不会轻易放手的。 想到这儿,她点头道:“好,我找机会约她出来,您什么时候有空?” “我这次进京就为了这么一件事,随时都有空。” “那等我同她约好了,再通知您。” 乔慎颔首,看向李莞的目光温和了许多:“多谢。” 回到残荷馆,李莞立刻就派人去锦乡候府找王曼卿,约她明日一早去泡温泉。 当时王曼卿正和戈羿坐着吃晚膳,立刻就满口答应。 戈羿不由笑道:“李小姐倒是有些时日没有约你出去玩了!” “她性子懒,不爱出门凑热闹,就喜欢窝在家里,这不连约我出去玩都是泡温泉!”王曼卿道,给他舀了一勺鸡蛋羹。 “那你明天早点出门,别让李小姐等急了。到时候我让阿啸护送你过去。” “不用了,残荷馆又不是别的地方,我让蒹葭和白露陪我过去就行了。” 戈羿却不依她:“有阿啸在你身边我放心。听话,就让他跟着你。” 王曼卿闻言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甜笑着点头。 第二天一早由蒹葭和吕啸陪着去了残荷馆。 * :这章补更!(未完待续。) 第161章 亲人 李莞看了眼低眉顺眼跟在王曼卿身后的闾丘啸,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这个戈羿还真是……现在就连曼卿来她这儿,他都要派个心腹来守着才放心,是怕她对曼卿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吗? “侯爷不放心我单独出门,特意让阿啸送我过来。”见她盯着闾丘啸,王曼卿笑着解释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莞只好压下情绪,携着她的手进了内室,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人。 “你有话想跟我说?”王曼卿见状问道。 李莞拉着她坐到罗汉床上,轻声道:“你这段时间怎么样吗?侯爷对你如何?” 王曼卿抿着嘴笑了笑,神色温柔:“侯爷对我很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那两个侍妾呢?” “侯爷让我不用管,好吃好喝的供着就行了,毕竟是皇上赐的。” 李莞想了想,犹豫道:“她们没有侍寝吗?” 王曼卿脸上一红,摇头道:“应该没有,她们进府后,蒹葭一直让人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侯爷只是偶尔去坐坐,应应景,并没有留下来过夜……” 戈羿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难道还真的这么清心寡欲不成? 李莞表示很怀疑,见王曼卿垂着眼笑,面容如花般娇艳,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你……你跟他有没有……那个?”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王曼卿。 王曼卿脸上立刻火辣辣的,轻轻推了她一下,嗔道:“你说什么呢!我和侯爷可是清清白白的,从不越雷池一步……” 那就好!那就好! 李莞蓦然松了口气。 王曼卿接着道:“侯爷说了,不能让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了他,等一有机会,他就请皇上赐婚……等我们成婚之后再……再……” 她支支吾吾的,眼角眉梢都是羞怯。 不能让曼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了他? 李莞只感觉心里一团火腾得就烧了起来,差点就掀了罗汉床上的小几。 曼卿都自奔到他府里为妾了,还不算不明不明? 她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只能高声吩咐外面服侍的人准备出发。 她怕再跟曼卿说下去,她会忍不住冲到锦乡候府砍人! 马车慢悠悠地进了孟家位于城郊的温泉山庄。 山庄的管事妈妈恭敬地把李莞等人迎了进去。 闾丘啸寸步不离的跟在王曼卿身边。 进了屋,稍稍歇息片刻,李莞就拉着王曼卿去泡温泉。 “你就在这儿歇着吧,蒹葭跟着去侍候就行了!”她对闾丘啸道。 泡温泉是私密的事,他跟着去确实不合适。 闾丘啸与蒹葭交换了一个眼神,恭声应是。 孟家的这座温泉山庄是前两年才修的,有一大一小两个池子。 李莞和王曼卿泡的是大池,俩人舒服地趴在池边上闲聊,蒹葭和撷芳在一旁服侍茶水。 “你的皮肤怎么这么白!”王曼卿有些艳羡地摸了摸李莞白皙的脊背。 “你难道不白吗?”李莞觉着有点痒,笑着躲开了她的手。 王曼卿拂着水花,道:“那也比不上你啊,不信咱们比比!”她拽过李莞的手臂跟自己的放在一起。 水雾缭绕中,俩人的皮肤都显得十分白嫩,但李莞的皮肤还是很明显比王曼卿白了许多。 “我这是不健康的表现!”李莞收回手臂讪讪道。 王曼卿挑眉道:“原来生病还有这好处,那我也要生病!” 李莞瞪了她一眼:“生病有什么好的,别瞎说!” 王曼卿嘻嘻的笑。 坐在池边小杌子上的撷芳和蒹葭也掩着嘴笑起来。 李莞不悦地拍了拍水面:“你们俩笑什么?闲着没事就去旁边小池子泡泡!” 撷芳目光微闪,笑道:“这可是您说的!奴婢老早就想泡温泉了,您可不许反悔!” “这有什么好反悔的!你们想去就去呗!” 撷芳拉着蒹葭就要走。 “这……奴婢还是留下来服侍小姐吧!”蒹葭婉拒了她的好意。 “这里有什么好服侍的,茶水点心就在旁边,又不像在家里,还要你们添热水!”李莞不以为然。 蒹葭还是很犹豫。 王曼卿就道:“机会难得,你就跟撷芳去吧,正好我和莞儿说几句悄悄话。” 话已至此,蒹葭只好随撷芳去了。 她们刚出去,鹤望和寻芳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曼卿讶然:“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莞起身从池子里出来,催促她道:“你先别管这些,快起来更衣,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王曼卿满头雾水。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李莞把她从水里拉出来,吩咐寻芳,“帮六小姐更衣!” 俩人在鹤望和寻芳的服侍下快速收拾好,去了位于山庄后院的一间屋子。 守在门口的丫鬟推开门,王曼卿不明所以的跟着李莞进了屋。 一个穿着墨绿色竹节暗纹直裾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喝茶,听到动静他抬眼朝门口望来。 王曼卿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眼中露出几分疑惑,随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舅……舅舅?”她小心翼翼地喊道。 乔慎一看到她那张酷似胞妹乔怡的脸,就知道她是谁了,听到她喊自己舅舅,眼前仿佛就浮现出多年前那个由母亲牵着,乖巧地向自己行礼的小姑娘。 他平静的面容露出些许动容,半晌才道:“曼卿,多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王曼卿突然就捂着嘴,泪盈于睫。 “好孩子,别哭,别哭!”乔慎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抱抱她,但转念一想,曼卿已经不是那个被他举高高的小姑娘了,伸出的手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肩上。 他轻轻拍了拍王曼卿的背,轻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慈爱包容的口吻让王曼卿一愣。 他说她受苦了。 过了这么久,她终于听到了一句来自至亲的安慰。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把她驮在肩头的男子,年轻俊朗的面容,与眼前这张成熟沧桑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人就是她的舅舅,她的亲人! 王曼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乔慎想起早早就离世的胞妹,眼眶微湿…… 李莞朝屋里服侍的人使了个眼色,默默地退了出去。 * :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162章 温泉 撷芳和蒹葭舒服地泡在温泉水里闲聊,两个小丫鬟跪在池边给她们捏肩。 刚下水的时候蒹葭很不习惯,束手束脚地坐在温泉池子里,背挺直了靠在池壁上,显得很拘谨。 “咱们就泡一小会儿吧,小姐那边还需要侍候。”她对撷芳道。 撷芳仰躺着,头枕在池边的锦垫上,不以为意道:“没事,小姐身边有小丫鬟守着呢,用不着非得咱们侍候。我们家小姐喜欢泡温泉,没有大半个时辰是不会出来的,咱们瞅着时间回去服侍小姐更衣就行了。”说着从池边矮几上的竹篮里抓了一把新鲜的花瓣撒到水里。 蒹葭见了不由奇道:“大冬天的哪儿来这么多鲜花?” “暖棚里养的啊!”撷芳随意道,用玉瓢舀起沾了花香的温泉水淋到手臂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蒹葭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诧。 像这种暖棚里养出来的鲜花是很珍贵的,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能在屋里摆上两盆已经很难得了,更别说把花瓣撕下来泡澡,真是奢侈! 她看着撷芳漫不经心的表情,心里涌出几分艳羡。 同样是做奴婢的,李小姐身边的丫鬟就是比别人强。 撷芳见她盯着自己看,就抓了一把花瓣撒到她胸口的水面上,笑道:“这鲜花被温泉水一泡更是香气袭人,你闻闻看!” 是吗? 蒹葭略显小心地捻起一片花瓣凑到鼻尖嗅了嗅,带着潮气的花香就钻进了鼻腔里,让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 “舒服吧?”撷芳伸展着长腿,脚尖踢着水花,慵懒地笑着。 蒹葭点点头,学着撷芳的样子仰靠在池边,热乎乎的水雾熏蒸着脸颊,她舒坦地叹了口气。 泡了一会儿,撷芳叫了两个小丫鬟进来给她们捏肩。 “刚才在小姐那边怎么没看见有鲜花瓣呢?”蒹葭问她。 撷芳闭着眼,神色非常享受,轻声道:“我们家小姐不喜欢用花瓣泡澡,只爱用香露。” “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家小姐自小就只用香露,沐浴用玫瑰花香露,洗头用栀子花香露,洗脸用茉莉花香露……兴致好的时候也会试试其他香味,反正就是不用鲜花。” 就连香露都这么讲究,蒹葭不由啧舌,问道:“那你们家不是有很多香露?” “是啊,我们家不但香露多,因为小姐喜欢倒腾这些东西,还曾在东大街开过两间铺子。不过后来小姐嫌做这些东西麻烦,又赚不了几个钱,就把铺子卖了……” 年轻漂亮的女儿家都喜欢讨论这种梳妆打扮的事,蒹葭也不例外,一边任小丫鬟捏着肩,一边津津有味地听撷芳说话,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有婆子在门外禀报说小姐那边准备起身了,她们才急急忙忙更衣赶了过去。 等她们赶到,李莞和王曼卿已经在小丫鬟的服侍下穿好了中衣。 见她们进来,李莞笑着打趣道:“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俩掉进了泉眼里,打算让人去捞你们呢!” 撷芳笑嘻嘻地凑到李莞身边帮她系衣带:“这不是托您和六小姐的福,奴婢和蒹葭才能偷会儿懒嘛!” 李莞纵容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但是蒹葭却没有这么坦然,一边接过小丫鬟递来的小袄服侍王曼卿穿衣,一边低声道:“是奴婢贪玩,小姐恕罪。” “……啊?什么?”王曼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蒹葭心里正忐忑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还以为她因为自己晚归而不悦,连忙告罪:“奴婢知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王曼卿这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淡淡地“嗯”了一声。 从温泉山庄回来,王曼卿说她有些乏了,晚饭都没吃就躺上了床。 白露看着有些不对劲,问蒹葭:“温泉山庄好玩吗?怎么小姐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蒹葭也感觉到回来的路上王曼卿有些心神不宁,迟疑道:“应该还好吧,小姐一直跟李小姐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挺开心的啊……” 难道是因为她和撷芳泡温泉泡得太久了,所以小姐生气了? 可是小姐性子宽和,应该不至于为这点事动怒吧? 她有些拿不准,只好模棱两可的对白露道:“可能小姐是真的累了吧,温泉山庄还挺远的,雪天路又不好走,马车颠得慌,我也觉得有点累……” 白露不疑有他,点头道:“那就让小姐先睡会儿,正好侯爷还没回府,我让灶上的婆子晚点准备晚膳。你跟在小姐身边侍候一天了,下去歇会儿吧,摆膳的时候我让人去叫你。” “行,那我回屋躺会儿。” 等蒹葭出去了,白露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卧房门口做针线。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王曼卿却没有睡着,她怔怔地望着罗帐上挂着的香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起她舅舅乔慎的话:“曼卿,你不光是荣宁侯府的千金,还是我乔家的表小姐,就算出了荣宁侯府的大门,你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孤女,用不着寄人篱下。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节,舅舅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糟蹋了自己。你还年轻,不知道什么叫人心叵测,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拿刀子往你心口上戳的人,而是那种一边对你好一边作践你的人……你说你不想跟舅舅回宁波,想留在京城,可是你留下来做什么呢?看别人是怎么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还是一辈子躲在锦乡候府的那间小院子里,靠别人的怜悯和施舍过活?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只顾着眼前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还要考虑考虑将来的事。难道你千辛万苦从荣宁侯府那个深渊逃出来,就为了无名无分地依附在一个根本就不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身边吗?你父母生前爱你若珍宝,祖母含辛茹苦地教养你十年,可不是为了让你有今日的境地……” 她想着想着,翻了个身,蹙着眉发起呆来。 * :头疼头疼,今天有点卡……谢谢那个投了很多推荐票的宝宝,谢谢!(未完待续。) 第163章 为难 一连好几天,李莞都差人来锦乡候府送东西,或是几件小玩意儿,或是几盒糕点。 平常李莞也常给王曼卿送东西,每次王曼卿都很高兴,拉着残荷馆过来的丫鬟问东问西,临走还会让蒹葭准备回礼给她带回去。 但是这几天情况有些不一样了,王曼卿见到残荷馆的人虽然还是笑盈盈的,但每次等那丫鬟进来请个安,她就把人打发了,没有多说一句话。 次数多了,蒹葭等人也看出不对劲了。 这天,残荷馆又来人了。 来的是寻芳,带了两匹妆花缎子,恭恭敬敬地立在暖炕前给王曼卿行礼:“六小姐安好,我们家夫人昨天赏了小姐几匹料子,说是湖州老家送来的,都是江南最近时兴的样子。小姐挑了一匹桃红的一匹绯红的让奴婢送来,给您做两条裙子穿着玩儿。” 王曼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温声道:“东西我收下了,替我向你们家小姐道个谢。” “六小姐不必客气。不知您明日有没有空,我们家小姐想约您去醇酿坊听筠霜姑娘唱曲。” “原来明日筠霜姑娘会登台?我倒是想去一睹为快,只是这两天身上不大舒服,懒得出门。我还是下次再跟她一起去吧。” 三两句应付了寻芳,王曼卿吩咐蒹葭送她出去。 寻芳看了看垂首喝茶的王曼卿,暗自叹了口气,随蒹葭走了。 门帘子一落下来,屋里就只剩下王曼卿自己,她搁下茶盅,神色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她知道莞儿频繁地让人过来找她是为什么。 舅舅就住在城西的一家客栈里,那天在温泉山庄他苦口婆心地说了那番话后,让她回来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跟他回宁波。 舅舅说,回到宁波,她可以改头换面重新开始,没有人会知道京城发生的事。至于荣宁侯府和锦乡候府的事自有他出面料理,她不必担忧。 改头换面,重新开始,这八个字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旋。 宁波远在千里之外,如果她真的去了那儿,以乔家的能力,一定能给她一个毫无污点的身份,比如远房亲戚,故友之女之类的……到时候她不再是京城王家的六小姐,不用再被人指指点点,也不用再听人对她谩骂嘲讽,她可以理直气壮昂首挺胸地过自己的日子…… 不像现在,白天根本不敢出现在人前,生怕被人认出来,戳着脊梁骨骂她,而她还不敢反驳…… 她倚在靠枕上,眼睛酸涩难耐。 想必舅舅为了她的事也很为难吧,乔家几代清贵,在士林中声名远播,却出了个她这样的外甥女,若是传开了,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当初她为了不惹祖母心中不快,刻意同外祖父一家疏远,这么多年都没有主动联系过,连外祖父过世都没有让人去祭奠过…… 她这么不恭不孝,舅舅却一点都没有嫌弃她或是责怪她,还全心全意的为她打算,她若是还坚持留在京城,岂不是辜负了舅舅的良苦用心,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若是去了宁波,京城里的一切就只能尘封心底,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她已经连累父母和祖母蒙羞,怎么能再把乔家拖下水? 到时候她和侯爷就只能成陌路人,再无交集…… 想到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她就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眼泪难以抑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蒹葭送寻芳出去,从王曼卿所住的暗香阁出来,沿着两旁种着松柏的青石板路走了没一会儿,迎面碰上两个千娇百媚,打扮华丽的美人。 蒹葭眼底闪过一丝厌烦,恭声行礼:“奴婢给两位姨娘请安!” 姨娘? 锦乡候府里能被称为姨娘的,除了御赐的两个侍妾还能有谁,寻芳随蒹葭避退到路边,悄悄抬眼朝那两个美人望去。 只见她们一个穿红一个穿绿,均是杏眼桃腮,眉目含情,冰天雪地里鲜艳得像是两株迎春花。 听说她们原本是宫里的舞姬,果然有几分姿色。 寻芳想着垂下头,一声不吭地站在蒹葭身后。 “原来是蒹葭啊,你不在暗香阁侍候姐姐,怎么出来了?”穿红衣的美人娇笑着问道。 “小姐差奴婢办点事,劳姨娘垂询。” “小姐?”穿绿衣的美人掩着嘴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蒹葭拢在袖口里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地福了福:“奴婢还要做事,先告退了。” 说完就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 寻芳赶紧跟上去,走出四五步远,身后还传来那两个美人的嗤笑声:“落魄的凤凰还不如鸡呢,她还好意思让丫鬟称她为小姐,真是恬不知耻……” 寻芳就看到蒹葭突然加快了脚步。 到了垂花门口,蒹葭才勉强对寻芳笑道:“让姐姐见笑了,妹妹就送到这儿,姐姐路上小心。” 回到残荷馆,只听李莞屋里传来阵阵笑声。 寻芳好奇地问立在屋檐下的给小丫鬟示下的胜芳:“发生什么事了?” 胜芳笑道:“方才顾公子身边的青庐来过,逮了只哈巴狗来,说是顾公子特意寻来给小姐解闷的。小姐可稀罕了,正和撷芳几个在里面逗狗呢!” 寻芳进了屋,果然看见鹤望、撷芳、远芳三人围在暖炕前,看李莞拿肉干逗炕桌上的一只小奶狗。 那狗看起来不过两三个月大,长得胖乎乎的,正颤巍巍地跟着肉干朝前挪,煞是可爱。 “你回来了!”撷芳眼尖先看到她。 寻芳点点头,给李莞行礼。 李莞见她回来了,也没心思再逗狗,一把将小奶狗抱进怀里,急声问道:“怎么样,曼卿怎么说?” “六小姐说谢谢您送她的尺头,她这两天身子不爽,下次再跟您去醇酿坊听筠霜姑娘唱曲。” 李莞脸上难掩失望:“她身子不舒服吗?” 寻芳想了想,如实道:“六小姐的面色确实有些憔悴,不过精神看起来还可以。” 李莞知道王曼卿只是躲着她罢了,但还是担心她真的生病了,吩咐道:“这样吧,你明天再去一趟,找蒹葭或是白露仔细问问,顺便带着滋补的药材过去。” 寻芳蹲身应是,犹豫了一下,道:“小姐,奴婢今天在侯府,遇到皇上赐给锦乡候的那两个侍妾了……”(未完待续。) 第164章 谎言 寻芳把遇到那两个侍妾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 李莞听完眉梢一挑:“你说那两个女人称曼卿为‘姐姐’?” 寻芳点头。 李莞给小奶狗顺毛的手慢慢收紧了,脸色冷得像是结冰了,直到小奶狗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她才手下微松,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把它递给旁边的撷芳。 撷芳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抱在怀里。 “当时蒹葭有说什么吗?”李莞问寻芳。 “没有,她给那俩人行礼问安后,就把奴婢送到垂花门口,多的话一句也没有说。” 李莞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冷笑道:“这丫头还真是沉得住气,看样子这样的事她碰上不止一次了!” 寻芳也这么觉得,感慨道:“到底不是自小服侍的人,六小姐被人这般侮辱,她身边的丫鬟竟然忍得了……”若是李莞被人如此对待,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必定不会忍气吞声。 “蒹葭这样行事或许也是六小姐的意思。”鹤望忖度道,“六小姐毕竟无名无分,那两个侍妾虽然身份卑贱,毕竟还算半个主子,又是皇上赐的,身份特别,连锦乡候都说了,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六小姐不想与她们正面冲突也是正常的。” 李莞闻言却没觉半分释怀,反而更加心疼王曼卿的处境艰难。 “所以我才觉得戈羿靠不住!他但凡对曼卿有一丝真心,又怎会任凭府里的侍妾这样羞辱她!若是他肯好好待曼卿,我就算让他利用利用也无所谓,可是看看他干的这些事,连两个女人都管不好,叫我怎么放心任曼卿留在他身边?”她愤恨道,“幸好还有乔家在,乔慎看起来是个靠得住的,曼卿若是跟他回了宁波,以后的日子肯定不用愁了……不行,我一定要想个办法让曼卿下定决心去宁波!” 她拧着眉,仔细思忖起来。 鹤望看了她一眼,道:“其实,想让六小姐去宁波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莞讶然:“怎么说?” “乔家不是还有老夫人在吗?老夫人年事已高,难免会有些小病小痛的,前不久乔老太爷又病逝了,伤心之余病倒了也算情有可原。照理说,若是王大夫人还在,就算亲自回娘家侍疾也不为过,乔老夫人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六小姐作为外孙女,难道不该去看望一下吗?” “你是说……把曼卿骗去宁波?” 鹤望点头。 李莞迟疑道:“就算我们把她骗去了宁波,只要她一日想着戈羿,就不可能安心留在那儿的……” 鹤望笑起来:“六小姐若是留在京城,碍着她的面子,有些事咱们还真不好办。可她若是走了,咱们少了顾忌,做起事来就方便多了。宁波又远在浙江,六小姐一去少说也得大半年,有了这功夫,您还愁找不到办法让她死心吗?” 李莞仔细一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曼卿之所以对戈羿这么死心塌地,还不是因为戈羿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了她,是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是等她离开京城,看到了外面的广阔世界,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说不定就会醒悟过来,知道这世间不只戈羿这一个男人,她完全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来。 只要她想开了,自然就不会在戈羿这一棵树上吊死…… 李莞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立刻跑去书房写了封长长的信,命人送给乔慎。 第二天,乔慎就回信给她,说家里人送信来说老母亲病重,他不便再在京城逗留,准备收拾行李启程回宁波,拜托她多多照拂他的外甥女,别让她因为没有依靠而被人欺负了去。 李莞看完信高兴的大笑,立刻吩咐鹤望:“备车,咱们去叫上曼卿给乔大老爷送行!” 果然如她们预料的一样,知道外祖母病重,王曼卿着急得不行,也不躲着了,没等李莞开口就主动提出要见乔慎。 李莞巴不得,立刻带着她去了乔慎住的客栈。 甥舅俩关着门说了大半个时辰,王曼卿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对李莞哽咽道:“外祖母就我娘一个女儿,她老人家病倒之后念叨得最多的就是我娘。我娘虽然不在了,可还有我,我怎么说也该去看望看望……我已经跟舅舅说好了,随他去宁波小住几月,就当是替我娘在外祖母面前尽尽孝心了……” 李莞使劲掐着手心才没笑出声来,装作感伤的样子道:“你说的没错,百行孝为先,你是该走这一趟。不过,侯爷那边……” “侯爷那里我自会去说。侯爷也是个性情中人,想必不会反对的。” 他反对也没用! 李莞腹诽着,擦着眼角直点头。 把王曼卿送回锦乡候府后,她就带着鹤望回残荷馆。 路上她想了又想,道:“虽然曼卿说戈羿不会反对她去宁波,可是他这人心里弯弯绕多,莫名其妙冒出个乔家,还是曼卿的外祖家,他难保不会多想……” “那您看,咱们要不要找点事情转移一下锦乡候的注意力?” 李莞皱起眉:“有什么事呢?” 看她苦思冥想的样子,鹤望道:“您自个儿在这里费脑筋,不如找人问问!” “谁啊?” “还能有谁,自然是与戈羿来往最多的人了!” 李莞歪头一想,挑眉道:“顾成昱?” 鹤望笑着颔首。 顾成昱收到李莞的信时,刚从乐安居回到葆华堂。 双兰把信呈给他,他一看信封上的笔迹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来,一目十行地把信的内容扫了一遍,然后笑呵呵地吩咐双兰给他更衣,带着青庐去了残荷馆。 进了李府所在的胡同,天已经擦黑,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残荷馆后院的门口,护卫开了门请他进去。 此时李莞已经梳妆打扮好,正坐在宴息室的暖炕上喂小奶狗吃肉糜粥。 他一进门,就看见穿着湖蓝色莲花纹广袖袄的李莞,一边喂着他送她的小狗,一边嘀咕道:“多吃几口,长胖点,你要是在我手里变瘦了,我可没法跟你的旧主人交代!” * :太忙了,定时发布,我熬夜写的→_→(未完待续。) 第165章 办法 顾成昱站在门边盯着李莞看了半晌。 李莞专心致志地给小奶狗喂饭,她不太会做这种事,动作十分生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把饭喂到小奶狗脸上去了,因此对顾成昱的到来一点察觉都没有。 屋里屋外服侍的人都默不作声,抿着嘴笑。 “哎哟,你吃饱了?”一碗肉糜粥快见底的时候,小奶狗就避开了李莞伸过去的勺子,李莞笑着揉了揉它的头,把粥碗递给炕边的寻芳,动作轻柔地把小奶狗捞进怀里。 她这才看见立在门口的顾成昱。 “顾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讶异道,嗔怪地看了寻芳一眼,“你怎么不吭声,让顾公子白站着?” “都是奴婢不好。”寻芳立刻给顾成昱行礼赔罪。 本来就是顾成昱自己要傻站在门口,他又怎么会怪李莞身边服侍的人呢。 他笑道:“跟她们没关系,是我故意站在门口不进来的。我看你喂饭喂得认真,不想打扰你。”边说边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小奶狗的头,“两天不见,它像是长大了一些。” “真的吗?”李莞眼睛都亮了,看来她照顾得还不错。 顾成昱笑着点头,毫不吝啬地夸奖她:“是啊,我刚刚看你给它喂饭,耐心又细致,看来我还真给它找了个好主人!” 李莞听着笑得眉眼弯弯。 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会照顾宠物。小奶狗送来后都是寻芳她们在照顾,她也就只会抱着它揉一揉亲一亲,刚才喂饭也是寻芳喂完大半碗了,她才接手过来有样学样而已。 不过顾成昱都夸她了,说明她做得还不赖。 她这么想着,神情不由飞扬起来,举起小奶狗让顾成昱抱:“你试试它是不是长重了!” 顾成昱就没抱过它几次,压根不记得它原来多重,又怎么会知道它有没有长重呢?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从善如流地抱起小奶狗颠了颠,煞有介事道:“好像是重了点。” 李莞就咯咯地笑起来,白皙秀丽的面容染上几分红晕,明亮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夺目的绚烂。 顾成昱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嘭嘭”直跳。 就是这样的笑容,每次莞儿高兴的时候就会这么笑。 他看着李莞,舍不得挪开眼。 “你……你别站着了,坐吧。”李莞从他怀里抱回小奶狗,垂着眼不敢看他的脸,耳朵尖慢慢的红了。 顾成昱看了眼她红玉似的耳朵,笑着坐在了她对面。 寻芳指使小丫鬟上了茶。 “你信里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顾成昱喝了口茶,问李莞。 李莞这才想起正事,把害羞的情绪抛到脑后,道:“你跟锦乡候挺熟的吧?有没有法子给他找点事情做,让他暂时无暇他顾?” 顾成昱一愣:“这是为何?” “是为了曼卿的事。”以他们现在关系,有些事情李莞不想瞒着他,一五一十地把乔家的事说了,然后道,“我总觉得锦乡候对曼卿不是真心的,曼卿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他府上,只怕没有好结果。我看乔慎这人挺不错的,想来乔家也十分靠谱,曼卿若是去了宁波,后半辈子应该能高枕无忧了。” 顾成昱与王曼卿本就走得近,他跟李莞能顺利在一起,王曼卿也帮了不少忙,他心里是很感激。 听到李莞这么说,他的神色也认真起来,道:“锦乡候这人野心大,不会甘于现状的,曼卿跟着他确实不合适。荣宁侯府是指望不上了,她若是能去宁波,有乔家在必定能护她周全,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是啊,乔家现在算是曼卿最大的依靠了,说什么我都要让她顺顺利利地跟乔慎回乔家!”李莞斩钉截铁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锦乡候会使绊子,阻止曼卿去宁波。曼卿现在一心一意地信任他,他若是反对,曼卿肯定会打退堂鼓的。所以我才想找点事情转移一下锦乡候的注意力,你跟他常来往,有什么好办法吗?” 她期待地看着顾成昱,像是觉得他肯定能有法子似的。 这种被她全心信赖的感觉让顾成昱暗暗欣喜,尽力忍着才没笑出来。 他垂眸想了想,道:“我倒确实有个办法,能让锦乡候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还能让戈羿出京? 这可太好了! 李莞忙问:“什么办法?你快说来听听!” “山东雪灾的事你知道吧?” 李莞点头。 “我自秋闱之后一直想出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免得学了那么多八股制艺,对世道民情却知之甚少。这次山东雪灾闹得很严重,新上任的济南知府曹可镜原是我祖父的门生,他本来是平阴县令,因救灾有功被破格提为知府。从去年年底开始,他常与我祖父通信讨论救灾的事,我有时候去给祖父请安,他也会跟我说上几句。昨天曹可镜又来信了,我当时正好在祖父那儿,他老人家就问我想不想去济南府走一趟……” 李莞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让锦乡候跟你去济南?” “没错。”顾成昱颔首道,“锦乡候来我大康之后,最远也就去过保定等地,他一直想四处走走看看,只是碍于身份不好随意走动。我若是请他跟我一块儿去济南体察民情,他肯定会很乐意的。” 李莞听着忍不住蹙了蹙眉:“你是真的打算去济南吗?” 她担心顾成昱是为了引戈羿出京才决定去济南的。 山东现在灾情严峻,又是冰天雪地的,去了那边既不能游山玩水,还要忍受恶劣的生活环境。顾成昱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这太辛苦他了。 听出她话里的担忧,顾成昱心中一暖,笑道:“你放心,我本来就已经打算去济南了,并不是为了锦乡候才临时决定的。你今天不找我,我明天也会过来跟你说这件事。” 李莞闻言心中微安,道:“锦乡候身份特殊,没有皇上的旨意,他怎么去济南呢?” 顾成昱老神在在地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 :写文写饿了,好想吃肉!(未完待续。) 第166章 细说 顾成昱信心满满的样子让李莞十分好奇,她靠在炕桌上朝他那边倾了倾身,道:“什么办法?你跟我说说嘛!”尾音拖得有点长,听起来就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顾成昱的目光落在她微嘟的红唇上,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李莞这才发觉她的语气是多么暧昧,连忙坐回去,挺直了脊背。 气氛就有些小小的尴尬。 顾成昱咳了一声,道:“我所说的办法也没什么特别的……你知道长宁公主吗?” 李莞略一想:“皇后娘娘膝下的六公主?” “对,皇后娘娘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养在身边,没有交给教养嬷嬷。长宁公主天资聪慧,活泼可爱,皇上太后疼爱得跟眼珠子似的,连众皇子都比不上。锦乡候常进宫请安,和尚未出宫开府的几位皇子玩得很好。长宁公主性格开朗,喜欢跟皇子们玩在一起,一来二去,锦乡候就跟她熟悉起来。我最近进宫给淑妃娘娘请安,无意中听到宫里的人私下里议论,说长宁公主喜欢锦乡候,想招他做驸马……” 李莞不禁眉梢微挑,她曾听董临之提起过长宁公主,从他的只言片语来看,长宁公主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她不可能不明白戈羿在大康的尴尬处境和坎坷未卜的前途,又怎么会想招他做驸马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公主身份尊贵,长宁又是皇后所出,是大康唯一的嫡公主,她此生已经拥有了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夫家的荣辱兴衰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挑选一位满意的驸马,想来皇帝等人也会遂她心愿。 戈羿别的不敢说,金玉其外的皮囊确实是万里挑一的,长宁公主可能看上他这点也未可知…… 她暗自猜测着,只听顾成昱道:“皇上和太后的心意难料,但皇后娘娘是绝对不会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他国的质子的。” 李莞隐隐知道缘由,但还是问道:“此话怎讲?” 顾成昱微微一笑:“你对皇后娘娘的家世了解多少?” 李莞不知该如何回答,含糊道:“知道一些。” 顾成昱闻言就压低声音仔细说道起来:“皇后的娘家康宁伯蔡家,十年前不过是大兴那边的一户普通乡绅,在女儿进宫之后才渐渐富贵。蔡氏被立为皇后之后,皇上为了给她长脸,特赐了蔡家康宁伯的爵位。蔡皇后在位十年,虽然深得皇上和太后的宠信,但膝下只有一女,其中的缘由我听淑妃娘娘说起过。” “清泰八年的时候,蔡皇后执掌凤印不到两年,当时她身怀六甲,精力不济,皇上特命当时宠冠六宫的温贵妃协理六宫。不料温氏面善心狠,竟然暗中谋害皇后腹中的胎儿,以致皇后怀胎不到六个月就小产了。温氏被废,皇后也因小产身体受损,以后很难再怀孕。所以这些年来,皇后虽然恩宠不断,但始终没有生下皇子……” 顾成昱意味深长道:“她若只是个普通嫔妃,或是出身世家大族那也就罢了,但她偏偏是皇后,出身又不高。皇上还在时,她当然是尊贵无比的皇后,可若是哪天皇上殡天,新皇登基,她这个嫡母能不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就难说了……” 所以皇后一定会给长宁公主选一位出身名门望族的驸马,这样她才能在皇帝驾崩之后,稳稳当当地搬进慈宁宫,做她的母后皇太后。 李莞微微点头,神色十分平静:“所以你的意思是,把长宁公主属意锦乡候的事宣扬开来,这样皇后才就采取手段阻止锦乡候与长宁公主接触,那锦乡候离京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她过于平淡的反应让顾成昱微怔,心里涌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不容他多想,李莞已道:“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不过,你确定皇后能左右皇上的心意吗?” “应该没问题。”他忙把杂念抛到一边,思忖道,“皇后娘娘掌管后宫近十年,始终安分守己,没有半分逾越,皇上一直对她尊重有加。最重要的是太后对皇后喜欢得紧,俩人像是母女一样亲密无间。皇上是孝子,有太后的恩宠在,他应该会答应皇后的请求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让李莞对这个法子也更有信心了。 俩人又仔细商讨了一些细节,直到亥正,顾成昱才离开残荷馆。 而此时的锦乡候府,王曼卿正撑着眼睛等戈羿回府。 蒹葭见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就劝道:“要不您先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跟侯爷讲也一样。” 王曼卿揉了揉眼睛,不死心道:“你再去落翊轩看看,说不定侯爷已经回来了。” 自入冬之后,戈羿就从正院搬到了花园里的落翊轩,他说那边冬景最好。 蒹葭暗自叹了口气,道:“那奴婢再过去问问。”提着灯笼去了落翊轩。 落翊轩院门口亮着灯,守门的婆子看到她高声道:“哟,蒹葭姑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蒹葭朝她点点头:“我们小姐找侯爷有点事,差我来看看侯爷回来没有。” “那您可来得巧,侯爷刚回来!” “那我先去见侯爷,免得小姐等急了。” 蒹葭说着不再跟那婆子多言,提着灯笼往里去了。 那婆子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小蹄子,还跟我老婆子摆谱!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丫头……” * :未完!(未完待续。) 第167章 冷面 蒹葭情绪低落地回了暗香阁。 王曼卿还靠在炕上打瞌睡,白露正把轻手轻脚地给她盖被子。 看到蒹葭站在门口,白露不动声色地走了出来,问道:“怎么样,落翊轩那边怎么说?” 蒹葭摇摇头,低声道:“侯爷今晚不会过来了。” 意思是他人已经回来了。 白露眼神一暗,叹了口气。 王曼卿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忙叫人进来:“现在什么时辰了?蒹葭回来了吗?” 蒹葭和白露连忙走进去。 “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奴婢刚刚回来。”蒹葭道,“落翊轩那边说,侯爷醉得厉害,一回来就睡下了。” “侯爷又喝醉了?”王曼卿急道,“那些人也真是的,吃饭就吃饭吧,喝什么酒。侯爷这么应酬下去,身体哪受得了!”她说着趿鞋从炕上下来,“快帮我更衣,我们过去看看!” 白露忙把人扶住,劝道:“侯爷已经睡下了,您现在过去不是会吵到侯爷休息吗?还是明早再过去吧,奴婢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吃食,您正好可以陪侯爷用早膳。” 王曼卿一想也是,就又坐回炕上。 “那你们明天早点叫我起床。” “是,奴婢记下了。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白露道。 王曼卿这才困极地打了个哈欠,洗漱一番,歇下了。 第二天,白露辰正叫醒了王曼卿。 王曼卿起来后不免抱怨道:“怎么这么晚,不是让你早点叫醒我吗?” “不急不急,侯爷昨晚喝醉了,今早肯定起得晚。”白露笑道,“奴婢已经备好早膳了,您梳洗一番,过去落翊轩正合适。” 王曼卿闻言心里稍安,精心打扮好,由蒹葭陪着去了落翊轩。 香玉笑盈盈地把她迎进屋里,吩咐小丫鬟奉茶。 “侯爷刚起,正在洗漱更衣,您稍坐片刻。” 王曼卿笑着点头,吩咐蒹葭把食盒里的早膳拿出来摆到炕桌上。 戈羿出来时便看到小小的炕桌上摆了十来个碟子并两副碗筷,穿着海棠红褙子的少女笑容明快地坐在炕上望着他。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他情不自禁地露出温柔的笑容,坐到她对面。 王曼卿嗔道:“早什么,现在都巳时了!” “是吗?我以为现在最多不过辰时!” “谁叫你昨晚喝那么多酒的?睡昏头了吧?”王曼卿抿着嘴笑起来,把霁红小碗朝他面前推了推,“我让人准备了清淡的早膳,你先喝点醒酒汤再用膳吧。” 戈羿扫了眼桌上的清粥小菜,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 有丫鬟过来布菜,王曼卿一看,是香珮,穿着件玫红色小袄,一双妙目水盈盈的,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红晕,娇媚潋滟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她不由盯着香珮多看了几眼。 “你不是特意过来跟我一起用早膳吗?发什么呆?”戈羿道,“快吃吧,等会儿粥就凉了。”然后吩咐香珮,“去把宫里赏的糕点端过来,就是那匣子马蹄糕!” 马蹄糕是王曼卿最喜欢吃的。 她收回目光,心里甜甜的,嘴上感叹道:“香珮长得真漂亮!这满府的丫鬟,数她最出挑!” “是吗?”戈羿喝着粥,眉毛都不动一下,夹了筷子小菜到她碗里,“这道凉拌鸡丝挺不错的,你尝尝。” 看起来对香珮的美貌无动于衷。 王曼卿看了看他宿醉后依然俊美至斯的脸,不由失笑。 要说长得好看,这府里有谁能越得过他去? 等香珮端着马蹄糕进来,她便没再多看一眼,专心用早膳。 用过早膳后,俩人靠在炕上喝茶,王曼卿道:“侯爷,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你说。” “我原来跟你说过,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就跟外祖父一家断了联系,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对乔家的事,她曾一笔带过,具体情况戈羿并不清楚。 王曼卿想了想,才斟酌道:“前几天,我舅舅来找我了……” 戈羿端茶的手一顿,立刻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语气有点急,听起来就显得很尖锐。 王曼卿脸上露出些许错愕。 戈羿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忙放柔了嗓音,补救似的道:“你跟你外祖父一家不是有将近十年没联系了吗?你舅舅怎么会突然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说到这个王曼卿就很担心,也顾不上计较他刚才的态度,忧心忡忡地点点头:“的确有件很要紧的事……”把她托李莞送信,她外祖父病逝,外祖母病重,舅舅上京来找她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其他事戈羿并不太关心,只抓住了一点,那就是她和乔慎见面的时候特意支开了身边服侍的人,否则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王曼卿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我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舅舅入京之前,我一直都以为外祖父一家已经忘记我这个外孙女了,这些事不提也罢……” 戈羿的脸色有些冷,想起那次她跟李莞到德云寺上香的事,从时间上来看,刚好与她所说的得知外祖父病逝的时间相符。 难道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一直瞒着他与乔家的人联系? 还有李莞,她一直很不支持王曼卿和他在一起,乔家的人,会不会是她故意引来的,为的是把王曼卿从他身边带走? 否则这十年来乔家都没想起过王曼卿这个外孙女,怎么乔老夫人病重,乔家就突然想起要接她去宁波小住呢? 想着这些可疑的地方,他看向王曼卿的目光就变得冷冽起来。 王曼卿还是第一次被他冷面相对,心里十分不安,表情也有些惶然起来。 她正打算解释几句,香玉突然进来禀道:“侯爷,顾公子来了!” 顾成昱算是锦乡候府的常客,他的到来并不让戈羿意外。 “把人请到书房奉茶,我马上过去。” 香玉退了下去。 戈羿深深地看了王曼卿一眼,道:“顾公子来了,你先回暗香阁吧,等我忙完再去找你。” 王曼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带着蒹葭走了。 戈羿坐在炕上,面无表情地沉思片刻,才喊香珮进来给他更衣,去了书房。 等他见到顾成昱时,已是笑如春风。 * :额,工作太忙了,补更可能要推后,泪……(未完待续。) 第168章 闯祸 太后一连病了大半个月,太医每日到慈宁宫请脉不说,各宫嫔妃也准时来请安,大早上的慈宁宫就热闹非凡。 太后靠在铺着大红色龙凤呈祥锦垫的暖炕上,太医跪在脚踏上为她搭腕诊脉,贵妃刘氏、淑妃顾氏、德妃童氏等人坐在炕前的太师椅上屏声看着。 等太医诊完脉,刘贵妃率先问道:“章太医,太后的脉象如何?” 章太医躬身站起来,正要回答,有内侍进来禀道:“皇上来了!” 刘贵妃等人连忙起身,就见穿着明黄色蟠龙圆领袍的男子器宇轩昂地大步走进来,他看起来约摸四十来岁,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这人便是大康的天子,司空元朔。 众人齐声行礼。 “都起来吧!”司空元朔挥挥手,笑着给太后问安,太后忙指了对面的暖炕:“快坐!” “母后今日可好?”他坐下来问道,慈宁宫的大宫女桐青轻手轻脚地奉茶。 太后倚在靠枕上,笑道:“太医刚诊完脉,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来了!” 司空元朔就看向章太医。 章太医连忙恭声道:“太后娘娘的脉象已趋平稳,只需再调养两日便可。” 司空元朔的神情微缓,道:“章太医辛苦了,太后的病多亏有你细心照料才能顺利痊愈。” “这都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当皇上厚赞!” 司空元朔满意的点点头。 章太医就行礼告退。 司空元朔关切地询问起太后的日常起居,得知太后近来胃口不佳,不由面露忧色。 坐在一旁的刘贵妃就道:“臣妾在病中也常感觉口中乏味,吃不下东西,前几日玉菡进宫请安,带了她亲手熬制的当归红参燕窝粥,说是照着古书上的方子做的,臣妾吃过觉得很不错,今日特意熬了一盅带过来给太后尝尝!” 立在她身后的宫女就端了个红漆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个白底红釉的瓷盅。 刘贵妃伸出一双白嫩的柔荑接过来,如弱柳扶风般走到炕前,轻轻将托盘放到炕桌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拎起盅盖,一股淡淡的清香就飘了出来。 “真香。”太后笑着颔首,“贵妃有心了。” 刘贵妃抿唇浅笑,说不出的娇柔多姿。 司空元朔看了她一眼,目露欣慰。 德妃和淑妃的脸色便有些僵硬,不过她们在宫中屹立不倒多年,早已练就了七情不上面的功夫,看起来仍是笑盈盈的。 司空元朔道:“母后,您早膳不是只吃了几口吗?不如趁热喝点燕窝粥吧!” 太后知道他这是特意抬举刘氏,就笑道:“闻着这香味,哀家倒真觉得有些饿了。” 刘贵妃就拿起瓷盅旁的银制象牙柄调羹服侍太后喝粥。 不得不说,这盅当归红参燕窝粥确实美味,太后连着用了小半盅。 喝完粥,刘贵妃又亲自服侍太后漱口,动作优雅,神色恭谨,让司空元朔看在眼里更加满意。 等太后笑眯眯地赏了刘贵妃一根红宝石金簪,她屈膝谢恩时,司空元朔就伸手虚扶了她一下。 刘贵妃抬眸一笑,提步坐回她的位置上。 “皇祖母!皇祖母!救我!救我!” 这时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旋风般从外面冲了进来,差点跟刘贵妃迎面撞上,刘贵妃花容失色地往后急退两步,被司空元朔稳稳地扶住。 屋里的人也跟着心里一紧。 “长宁,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什么时候才改得了?”司空元朔皱眉呵斥道,但语气中并无多少怒意,更多的是无奈。 长宁公主司空敏熹嘟着嘴依偎到太后身边,娇憨地喊了声“皇祖母”才耷拉着脑袋行礼赔罪:“儿臣知错,请父皇恕罪……” 司空元朔叹着气直摇头,太后已携了司空敏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俨然一副维护的摸样。 刘贵妃忙道:“皇上息怒,刚刚不怪公主,是臣妾自己没站稳!” 司空元朔见众人都紧张地望着他,便道:“你们就都惯着她吧!”到底没再计较这事。 屋里气氛一松,刘贵妃心有余悸地坐了回去,感觉眼前似乎还有些发黑。 太后就问司空敏熹:“发生什么事了?你喊救命做什么?” 长宁在宫里一向横着走,连几个皇子都轻易不敢招惹她,谁会找她麻烦? “是母后,她要抓孙儿回去关禁闭!”司空敏熹扑进太后怀里哭道,“皇祖母,您可要为孙儿做主啊!孙儿不想被关在屋子里!” 太后搂着她,被她哭得心都碎了,连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有皇祖母在,不会让你母后关你紧闭的!”一点都没想到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司空元朔不由扶额,无奈道:“长宁,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皇后对女儿向来严厉,但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罚她,肯定是她闯了什么祸,皇后一怒之下才说要关她禁闭的。 司空敏熹从太后怀里抬起脸,嘟着嘴看了他一眼,不答话。 这下司空元朔就更肯定了。 “你来说!”他指了指司空敏熹的贴身宫女小芍。 小芍看了自家公主一眼,到底没胆子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撒谎,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说了。 原来自从司空敏熹前段时间与几位皇子赛马,结果七皇子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之后,皇后就再也不准她去跑马了,把她拘在坤宁宫,整日读书学画学琴,搞得她苦不堪言。眼看着二皇子大婚将至,今早皇后请了贤妃过来说事,不得空,就让坤宁宫的宫女守着她。谁知道她竟然偷偷溜了出去,伙同八皇子、十皇子几个在御花园里的蹴鞠,结果把郑太妃养的哈巴狗吓得乱窜,撞倒了刚学会走路的十三皇子,十三皇子在御花园里哭了整整两刻钟……皇后知道此事后大怒,派了贴身宫女去带她回坤宁宫,说要关她禁闭,她听到风声就赶紧跑慈宁宫来避难了。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太后就问:“那十三现在怎么样了?” “十三皇子哭了会儿就没事了,奴婢陪公主过来的时候,十三皇子已经由乳嬷嬷抱着去王婕妤宫里了。” 王婕妤就是十三皇子的生母。 听到十三皇子没事,太后原本就松泛的表情更祥和了,笑道:“那就好,小孩子嘛,哭一哭就没事了,等会儿请个太医过去瞧瞧!”(未完待续。) 第169章 责问 太后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内侍的通禀声:“皇后娘娘到!” 司空敏熹立刻往太后怀里缩了缩:“皇祖母……” “没事没事!”太后把她搂得更紧了。 穿着一身淡紫色牡丹纹通袖袄的皇后笑容满面地走进来,除了坐在炕上的太后三人,其余众人都恭声行礼。 皇后亲切地说了声“免礼”,蹲身给皇上太后行礼。 坐在司空元朔下首的刘贵妃见了就给她让座。 皇后朝刘贵妃笑了笑,仪态万方地坐下,刘贵妃等人又按品阶重新入座,桐青便指挥小宫女上茶。 “母后,二皇子的婚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单子在贤妃手里,等她交给妾身,妾身再拿过来给您过目。”皇后说道,目光轻飘飘地扫了司空敏熹一眼,吓得她拽着太后袖口的小手一紧。 太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笑道:“这些事你拿主意就行了,不用再给哀家看了。” 皇后笑了笑,不再多言,但却打定主意到时候要把单子拿过来给太后看。 司空元朔就道:“皇后辛苦了。”然后问起二皇子婚事的相关事宜。 围绕着婚事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刘贵妃等人就找了个空档告退。 皇后的目光落在刘贵妃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关切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众人神情一滞,司空敏熹更是立刻紧张地望向刘贵妃。 在大家的瞩目中,刘贵妃微微一笑,轻声答道:“谢娘娘关怀,臣妾没有哪里不舒服,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等会儿歇个午觉就可以了。” 皇后点点头:“那就好。近来天气不好,你身子一向虚弱,自己要当心。” 刘贵妃恭声应是,随德妃等人行礼退下。 等闲杂人等都出去了,皇后才看向司空敏熹,沉声问道:“长宁,你先前在御花园做什么了?” 司空敏熹眼神躲闪,结巴道:“没、没干嘛……我和十弟他们蹴鞠来着……” “只是蹴鞠吗?” 她就不说话了。 皇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碍着太后和皇帝在场,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给你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没做完等会儿回坤宁宫接着做。” “我不回去!”司空敏熹立刻道,“我要留下来陪皇祖母!” 皇后彻底沉下脸,威严十足地盯着她。 太后就开始给司空敏熹打圆场了:“多慈,你对长宁也太严格了。长宁还小,你一天到晚把她拘在屋子里读书作画,她怎么受得了?照哀家看,咱们长宁又聪明又伶俐,用不着跟那些老学究似的,整日书不离手,好好的小姑娘都变得呆头呆脑了。皇上,你说哀家的话在不在理?” 自己说完还不算,还要拉上司空元朔给敏熹撑腰。 司空元朔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道:“母后说的话自然在理。” 皇后见他们都护着敏熹,眉头微皱,肃然道:“母后,不是妾身对长宁严格,而是她实在太顽劣了!您知道她先前在御花园干嘛了吗?她跟弟弟们蹴鞠,竟然把小十三给砸到了!小十三在御花园里哭了整整两刻钟,嗓子都哭哑了……” “不是我们砸的,是郑太妃的哈巴狗乱跑,才把十三弟撞倒的……”敏熹低声嘀咕道。 “你还敢说?”皇后瞪了她一眼,“如果不是你们在御花园的蹴鞠,郑太妃的哈巴狗怎么会吓得到处蹿,又怎么会撞到小十三呢?” 敏熹嘴巴一瘪,争辩道:“那也不能怪我啊,是十弟球踢得烂,我叫他射门,哪知道他会把球踢到一边去……” 见她还敢狡辩,皇后眉头猛抽,怒道:“不是怪郑太妃的哈巴狗,就是怪弟弟不会蹴鞠,合着都是别人的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姐姐,本来应该给弟弟们做个好榜样,现在却带着他们犯错!出了事不知道自我反省,反而把责任推到弟弟身上,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 皇后平常都是笑盈盈的,但真生气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敏熹在她严厉的目光下不敢再多说一句,眼泪在眼眶里只打转。 司空元朔看了就有些不忍,太后更是心疼得不行,道:“孩子还小,就算做错了事,你好好跟她说就行了,骂她做什么?” “母后,不是妾身要骂她,而是好好跟她说,她根本听不进去……” 皇后急忙道,正打算好好说道说道敏熹的劣迹,突然有个宫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贵妃娘娘晕倒了!” 什么? 众人脸色一变,皇后也顾不上教训女儿了,焦急道:“怎么回事?刘贵妃怎么会晕倒?” 从慈宁宫到刘贵妃的寝宫有点路程,这么短的时间,她肯定还没回去。 小宫女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似的:“贵妃娘娘从慈宁宫出去后就觉得头很晕,本来想快些回宫休息的,谁知道刚走到秾香馆附近就晕倒了……” “那贵妃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了?”司空元朔问道。 “娘娘现在就躺在秾香馆的偏殿里,奴婢来报信的时候娘娘还没醒,银铃姐姐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 银铃是刘贵妃的贴身宫女。 司空元朔脸上有些担忧,对太后道:“母后,儿子过去看看!” 太后还是很喜欢刘贵妃的,闻言立刻道:“你快去!” 司空元朔就疾步走了。 “妾身也过去看看!”皇后紧跟在他身后,俩人一起走了。 敏熹就松了口气,随即又忐忑起来。 刘贵妃身体虽然不好,但也没到说晕倒就晕倒的地步,难道是先前被自己给吓着了? 她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不安。 太后见状立刻猜到她在想什么,安慰道:“刘贵妃本来就弱不禁风,可能是外面太冷,给冻着了……” 敏熹闻言并没有放心一点。 小十三的事还没完呢,刘贵妃又晕了,若是她母后知道刘贵妃晕倒跟她有关系,就算皇祖母护着她,母后也不会轻易饶了她……(未完待续。) 第170章 喜事 宫里人仰马翻,宫外的人却是一点不知。 戈羿送走了顾成昱,坐在书房里沉思起来。 吕啸小声问道:“您真的要跟顾公子去济南吗?”以他们的处境,安安分分地留在大康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妥当的。 但是他也知道,他家主子是不会甘心被拘留在京城这片地界的,那与真正的质子有什么两样? 果然,戈羿以指节轻扣着桌面,缓缓道:“顾成昱这次去济南是专门去历练的,我若是跟他一道去,必定会有大收获。据阿蔚他们从国内传来的消息来看,我那个莽撞冲动的皇兄最近收敛了不少,他如果一直这样,那三五年内,咱们都回不去了……我来大康为质虽然是权衡下不得已为之,但也未尝不是个好机会。来到这里亲眼见过之后,不得不承认我西番不及大康良多,大康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借鉴的东西……” “可是,大康皇帝会同意您跟顾公子去济南吗?” 戈羿皱着眉思忖起来。 吕啸知道他这是在想法子,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刚从书房出来,就见有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站在抄手游廊上说话,他定睛一看,是香玉和蒹葭。 蒹葭不是陪王六小姐回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片刻后,蒹葭沿着游廊出了落翊轩,吕啸就把香玉叫过来问话:“你刚才跟蒹葭说什么呢?” “没什么,王六小姐让她过来看看顾公子走了没有,说是想请侯爷过去暗香阁喝茶。”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侯爷还在和顾公子谈事情,一时半会儿不得空。” 侯爷现在最关心的是去济南的问题,别的都是次要的,不急。 吕啸微微颔首:“你说的对,若是暗香阁的人再过来问,你就还是这么回答,不要轻易去打扰侯爷。” 香玉点头称是。 等到了下午,宫里传出个消息,吕啸知道后急匆匆去了书房。 戈羿还在书房里苦思冥想,见吕啸喜形于色地走进来,奇道:“怎么了?你高兴什么?” “主子,宫里刚刚传来消息,刘贵妃怀孕了!” 戈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急声道:“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千真万确,这事宫里都传遍了,今早刘贵妃给太后请安回宫的路上晕倒了,请了太医诊脉,太医说刘贵妃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戈羿这才高兴起来,笑道:“这可真是件大好事!” “可不是嘛!”吕啸难掩喜色道,“刘贵妃最是得宠,听说两年前九皇子死的时候,皇上一连三个月都去她宫里陪着她,这两年来更是恩宠不断。现在刘贵妃又有了身孕,皇帝肯定龙心大悦,您这个时候跟皇帝提出去济南的事,说不定能成!” 他说的正是戈羿心中所想,当即就吩咐他备车:“……进宫给皇上道喜!” 等戈羿进了宫,才知道柳阁老等人正在跟皇上议事,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方全客气地请他到偏殿喝茶:“……柳阁老他们才刚来,估计没有大半个时辰不会出来,您到偏殿坐着慢慢等吧!” 戈羿笑得风流倜傥:“用不着麻烦,既然皇上现在不得空,我就去二皇子那里坐坐吧。” 方全自然随他意,亲自送他到门口。 有个穿绿色比甲的宫女急急忙忙跑进来:“方公公,皇上在吗?我刚刚去贵妃娘娘那儿,银铃说皇上回乾清宫了!” “柳阁老和几位大人有要事与皇上商议,皇上就回来了。怎么,皇后娘娘找皇上有事吗?” 原来是坤宁宫的人,难怪敢直闯乾清宫。 戈羿这么一想,往外面走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只听那宫女接着道:“不是皇后娘娘,是公主!因为十三皇子和贵妃娘娘的事,皇后娘娘要罚公主在坤宁宫的殿门口跪三个时辰!” “哎哟!这怎么能行呢!”方全叫唤道,好像受罚的人是他自己,“公主是金枝玉叶,这天寒地冻的,跪上三个时辰,那不冻坏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慕南姑姑劝了又劝,可皇后娘娘是打定主意要罚公主,现在公主已经在殿门口跪着了,慕南姑姑就差我来请皇上过去为公主解围!” “这……柳阁老他们在里面,皇上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方全的声音听起来为难又焦急。 “这样啊……那算了,既然皇上在忙,我还是去慈宁宫吧!” 戈羿就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那个宫女快速从他身边跑过,出了乾清宫。 到了二皇子那儿,他忍不住问起这件事:“我听那宫女说是为了十三皇子和贵妃娘娘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二皇子听到他说司空敏熹被罚跪时,脸上露出些许担忧,又听他说坤宁宫的宫女去慈宁宫搬救兵了,那点担忧立刻就烟消云散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早长宁和小七几个偷偷在御花园里蹴鞠,正巧碰到郑太妃宫里的人出来遛狗……”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十三皇子和贵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都请太医看过来,太医说无碍,贵妃娘娘还因此被诊出了喜脉,不但不怪长宁冲撞了她,还赏了长宁一对镯子,父皇和皇祖母也十分高兴。” 戈羿就忍不住感慨道:“皇后娘娘对长宁公主可真严苛!” 二皇子就笑道:“长宁自小就受宠,每回闯祸,父皇和皇祖母都护着她,她也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只有皇后娘娘能治得了她!” 戈羿听了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跟二皇子聊了会,慢悠悠踱回了乾清宫。 柳阁老等人刚刚出来,戈羿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 见到司空元朔,他脸上的笑意更甚,高声恭贺道:“听说贵府娘娘诊出了喜脉,恭喜皇上!” 一说起这件事,司空元朔就笑得十分开怀,神情前所未有的愉悦,示意他坐下说话,吩咐方全上茶:“给锦乡候泡一盅大红袍。我记得你上次进宫的时候说,这么多茶里,你最喜欢喝大红袍。”后面那句却是跟戈羿说的。 * :最近几章都是很重要的铺垫转折,之后剧情就可以进入新阶段啦!(未完待续。) 第171章 晚膳 戈羿在乾清宫里跟司空元朔聊了小半个时辰,委婉地提到了想去济南看看的想法。 司空元朔并没有当场答复他,但态度还算和缓,让戈羿心中稍安。 只要皇上没有一口否决,他再请顾成昱想想办法,让人在皇上耳边敲敲边鼓,这事多半能成。 俩人又闲话几句,司空元朔去看刘贵妃,戈羿便告退出宫。 回到侯府已是华灯初上,落翊轩里香玉已备好晚膳。 “暗香阁那边还没有传膳吧?让厨房把晚膳送到那边去,我过去和曼卿一起用膳。”戈羿便由香珮服侍着更衣边道。 有了早上的事,王曼卿一定会等着他回来,暗香阁肯定还没有传膳。 “这……”然而香玉却面带犹豫,“李小姐来了,暗香阁那边一刻钟前已经传膳了……” 戈羿正张着手臂让香珮为他系深衣的腰带,闻言眉峰微动:“她什么时候来的?” 香玉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几分不悦,不由垂下头:“约摸申正来的,快一个时辰了。” 戈羿的眼神顿时深沉起来,等香珮为他整理好衣襟,他淡淡道:“李小姐是贵客,我这个主人怎么也该露个面。让厨房给暗香阁加菜,我过去给李小姐敬杯酒,谢谢她这么关照曼卿。”话到最后已是暗带讥讽。 香玉心惊胆战地应是,跟着他去了暗香阁。 暗香阁灯火通明,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在冰冷的寒夜中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两个小丫鬟立在屋檐下交头接耳,半开的窗棂里传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看到戈羿来了,小丫鬟作势要行礼问安。 戈羿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走近了,站在门外,侧耳听屋里的动静。 李莞如珠落玉盘般嗓音在安静的夜里清晰可闻:“……脾气可大了,又挑食,小丫鬟要给它喂饭,它理都不会理,只认寻芳和撷芳。昨晚有个小丫鬟——叫青杏,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拿了一块卤牛肉逗它,把它惹烦了,一口就朝青杏的手指头咬了下去。幸好它还小,没什么劲儿,只把青杏的手指咬出了两道浅浅的牙印……” “才这么大点儿就敢咬人,以后长大了还得了?我看你得好好磨一磨它的性子,省的以后长大了伤人。”王曼卿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早开始就吩咐寻芳和撷芳不许喂它,它若是不肯吃小丫鬟喂的饭,就让它饿着,它饿极了总会吃的……”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起劲,却把戈羿听得满头雾水,她们说的是谁? 他心底的薄怒被好奇取代,挑起门帘子走了进去。 王曼卿和李莞坐在次间的暖炕上用膳,炕桌上只摆了简单的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的菜色。 “侯爷?你回来了?”看到戈羿突然从门外走进来,王曼卿大吃一惊,连忙趿鞋下炕,“外面的小丫鬟真是不懂事,看到你来了也不知道通禀一声!” 李莞放下手里的筷子,好整以暇地坐着没动。 她注意到曼卿称呼戈羿时并没有用敬语,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 “是我让她们别出声的。我又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用不着兴师动众地迎接。”戈羿笑道,看向李莞。 听到他话里有话,李莞在心里嗤笑一声,幽幽笑道:“是啊,曼卿,侯爷说的没错,你快回来坐吧。蒹葭,给你们侯爷搬把椅子来。” 蒹葭一听差点腿软,求救地望向王曼卿。 王曼卿嗔怪地瞪了李莞一眼,对戈羿笑道:“快坐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用过晚膳了吗?”然后吩咐蒹葭,“给我搬把椅子来。” 李莞是客人,不能让她挪地方。 戈羿是侯爷之尊,她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陪李莞坐炕上,让他坐炕边的椅子。 两三句话的功夫,蒹葭已经搬了把铺着猩红色锦垫的太师椅放在炕边。 戈羿坐到暖炕上,笑着问提裙坐到太师椅上的王曼卿:“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我好想听到你们说谁脾气大?” 王曼卿掩唇一笑,道:“是莞儿新养的一条狗,名字叫大宝,才两个月大,脾气可大了。” 戈羿嘴角一抽,大宝,这起的什么名儿,听起来跟乡下的野狗似的…… 李莞看出了他的嫌弃,眉头一皱,很不高兴地道:“你对我给大宝起的名字有意见吗?” 当场被拆穿,戈羿尴尬地咳了声:“没有,没有,这名字挺好的……朗朗上口,让人一听就记住了。” 李莞克制地白了他一眼。 私底下,她对他少有好脸色,不高兴了就甩脸色,戈羿已经习惯了。 她这番与平常无异的样子,倒是让戈羿心里那点怀疑变得动摇起来。 王曼卿也隐隐感觉到李莞对戈羿有敌意,也大概明白是为什么,连忙打圆场道:“侯爷,你还没用膳吧,不如和我们一起吃吧。”说罢报了两个他爱吃的菜,吩咐白露让厨房做好尽快送上来。 桌上的菜都是李莞点的,她嘴挑,寻常的手艺都瞧不上,索性随便吃点作罢。 “不用麻烦了。”戈羿笑着拦了她,看了香玉一眼。 香玉就上前笑道:“侯爷一回来就说要过来陪您用晚膳,吩咐奴婢把落翊轩的饭菜带过来了,没想到您和李小姐已经吃上了!” 王曼卿眼里露出感动,她只想着莞儿用过膳还要赶回残荷馆,就没想到等他回来吃饭。 “那就把菜摆上来吧,我们也刚吃没多久。”她歉意地看着戈羿,吩咐香玉把菜摆到炕桌上。 炕桌立刻变得满满当当的,因为实在放不下了,还撤了一道清炒莴苣和一盅冬瓜汤。 戈羿脱鞋上炕,朝暖炕里面挪了挪,拍了拍他刚刚坐的地方,对王曼卿道:“你上来坐吧,坐在下面怎么好吃饭!” 王曼卿下意识看了李莞一眼,脱口而出拒绝道:“不用了,我够得着,实在不行让蒹葭给我布菜就行了!” 其实她平常也会跟他腻歪在一起,但当着李莞的面,她做不成这么出格的事。 * :嘿嘿嘿嘿嘿,大家晚安(未完待续。) 第172章 看望 戈羿却铁了心要王曼卿上炕坐,朝她伸出手,一副她不坐上来他就不把手放下的架势。 王曼卿脸上火辣辣的,都不敢看李莞的表情。 最后李莞看不下去了,道:“你们烦不烦,一定要当着我的面秀恩爱吗?曼卿,你来跟我坐一块儿,省得我看你们当着我的面腻歪!” 她也往里挪了挪,瞪着眼睛看戈羿。 戈羿目光微闪,笑着垂下手,状若无奈道:“这样也行。” 王曼卿松了口气,顺着台阶下,坐到了李莞身边。 三人就开始吃饭,刚吃了没两口,李莞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问道:“对了,你想好了没,到底要不要跟你舅舅去宁波?如果要去的话,什么时候动身?最近雪下得大,听说从京城到通州的官道都被雪埋了,官府一天到晚组织人到官道上扫雪,一刻也不敢停。我看你们要走的话尽快走,万一大雪封路可就遭了……” 她自顾自说着,王曼卿却感觉心口一紧,立刻抬眼看戈羿。 他夹了筷子蒜苗到嘴里,一下一下慢慢嚼着,平静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有点不真实。 她不禁感觉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 李莞还在说:“……你动身的时候提前跟我吱个声,我去送你,你这一去咱们得好几个月见不着了。等你走了,我也懒得在京城里待着,不如回别院乐得自在,等你回来我再回残荷馆……” 王曼卿一直仔细观察着戈羿的神情,只见他听到李莞的话有片刻的怔然,然后嘴角一点一点往上扬,慢慢弯成了一道愉悦的弧度。 “李小姐觉得京城里住着不自在吗?我看你那院子挺宽敞的啊?”他问李莞,带笑的眉眼灿若桃花。 李莞挑着菜里的葱花,漫不经心道:“自不自在是看心情,跟房子大小有什么关系?你这府邸这么大,难道你就每天都开心了?” 语气颇为不善,但戈羿听到耳里却未感不悦,好脾气道:“有道理,是我狭隘了。” 李莞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气氛一时大好,王曼卿提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皇宫。 司空元朔陪着刘贵妃用了晚膳,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起身回乾清宫,白天还有些奏折没批完。 御撵从永和宫出来,沿着青石板甬道向东,缓缓朝乾清宫的方向去。 方全跟在御撵旁边,看了眼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司空元朔,笑道:“不知道长宁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司空元朔睁开眼,不明所以道:“长宁又闯祸了?” “这倒不是!”方全笑呵呵道,“本来因为十三皇子的事,皇后娘娘对公主就有点生气。贵妃娘娘晕倒过后,不知道是谁在皇后娘娘面前说漏了嘴,娘娘知道了慈宁宫里的事,震怒之下要罚公主在殿门口跪三个时辰,吓得慕南偷偷遣了小宫女出来搬救兵,当时您正在跟柳阁老他们议事,那个小宫女不敢打扰,就改去慈宁宫了……也不知道太后有没有劝住皇后娘娘,万一没劝住,那公主岂不是……” 司空元朔在听到皇后要罚敏熹时,眉头就微微皱起来,一听到方全说太后可能没劝得住,脸上就露出几分担忧。 皇后性格良善恭孝,平常都是温柔和气的摸样,惟独对女儿十分严厉,大错小错都要罚,有时候他跟太后过于维护长宁,她一定会有理有据地反驳,依今天的情况来看,太后还真不一定劝得住。 想到这儿,他立刻道:“去坤宁宫!” “哎!”方全高声应下,“摆驾坤宁宫!” 御撵就急急忙忙往坤宁宫去了。 到了坤宁宫门口,坤宁宫的宫女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安,司空元朔已经大步从御撵上下来,疾步朝里走去,倒是让坤宁宫的宫女有些愣神。 可没走两步,他又突然停下来,问道:“长宁现在在哪儿?皇后是不是罚她在殿门口跪了三个时辰?” 宫女连忙道:“回皇上的话,公主并没有罚跪,下午太后娘娘来过了,皇后娘娘最后只罚公主抄三遍《女诫》,公主现在正在印月阁里抄书呢。” 抄《女诫》? 司空元朔不由失笑,神色变得轻松起来。 依长宁的性子,恐怕她宁愿在殿门口跪上三个时辰,也不愿抄什么《女诫》的。 她那么活泼好动,让她在屋里抄书,她不得难受死! 司空元朔想了想,吩咐道:“朕去看看公主,你们不用跟了,皇后那边也不用惊扰。”说罢就背着手,慢慢朝位于坤宁宫东南角的印月阁踱去。 方全想着皇上身边总得有人服侍,就自动跟上去,司空元朔也没反对。 到了印月阁,他才知道皇后也来了。 不过跟他一样,皇后也是悄悄过来看长宁的,带着贴身女官慕南,站在窗棂下朝屋里看。 印月阁的小宫女立在门口,抬眼就看到司空元朔和方全,接收到方全的眼色,乖乖地没有吭声。 司空元朔站在离皇后七八步远的抄手游廊里,听到她对慕南道:“等会儿回去让人送盏燕窝粥来,小芍说她晚膳只吃了几口,现下肯定饿了……” 慕南轻笑道:“您这是心疼了吧?先前生那么大气,还要罚公主跪三个时辰,要不是太后娘娘来了,您现在肯定更心疼!” 皇后就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责罚她吗?哪次罚她我不心疼?可是心疼归心疼,真为了她好,该罚的还是要罚。皇上和太后越惯着她,我越不能心软……” “您这又是何必呢?”慕南道,“公主身份尊贵,又得皇上和太后喜欢,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就算以后有了驸马,不也得看公主的脸色行事?公主此生必定顺顺当当,享尽荣华富贵,您实在不用太过严苛……” “你知道什么?有我和皇上太后在,自然能宠着她护着她,可哪天我们不在了,她指望谁去?公主的身份虽然尊贵,但到底只是个头衔……也怪我,这么些年也没给她添个弟妹,叫她孤零零的,连个相伴扶持的人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173章 人选 “娘娘,您可千万不要这么想。”听到皇后的话慕南忙劝道,“公主还没及笄呢,离出嫁起码还有三四年功夫,您大可慢慢谋划,为公主择一高门望族的子弟为驸马,到时公主借着皇家的威名出嫁,驸马又有家族为靠山,怎么着也能保住一世荣华!” 皇后闻言并未感到安慰,忧心忡忡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照目前的局势来看,我们未必能如愿……” “……您是说近来宫中的流言?”慕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那些流言只是宫人们私下里随便乱说罢了,当不得真的。再说了,咱们公主聪明着呢,不会跟锦乡候搅和到一块儿去的……” 锦乡候? 怎么扯到锦乡候了? 司空元朔听着一愣,就听到皇后嗔道:“我自己的女儿我当然清楚,她现在还是小孩子心性,整天不是想着吃就是想着玩儿,哪懂什么儿女私情?” “那您担心什么?” 皇后沉默了一下,道:“锦乡候来我大康也快一年了,只要大康和西番一日交好,那咱们就得敬着锦乡候,不可怠慢了他……他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您……您是说……”慕南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不会吧!皇上不可能把公主嫁给锦乡候的!他可是西番的质子!” “质子怎么了?他就算是质子,那也是西番名正言顺的嫡皇子,身份尊贵着。他此番来大康为质,不知何时才能回西番,时候到了,他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到时候皇上就得给他赐婚吧?以他的身份,怎么着也得娶个郡主或是公主……虽说适龄的公主不只长宁一个,可是安嫔她们母家势大,我怕……”话到此处化作一声叹息。 慕南闻言也有些拿不准了:“可是皇上和太后那么宠爱咱们公主,怎么……怎么舍得……万一有天锦乡候归国,那公主岂不是要跟着远走他乡?”她说着就有些着急了,“娘娘,那您可千万要劝劝皇上,求皇上千万别把公主嫁给锦乡候啊!” “……皇上是明君,当以天下社稷为重,若是他决定把长宁嫁给锦乡候,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与皇上夫妻同心,自然要支持他。” “可是……” 慕南还要说什么,皇后示意她不必多言,抬眼向窗内看去:“等会儿记得让人把燕窝粥送过来。” “……是。” 司空元朔静静地望着皇后纤细娇小的背影,半晌转身出了坤宁宫。 回到乾清宫,他批了两本折子,突然扔下笔,问道:“方全,你听说过长宁和锦乡候的流言吗?” 方全垂着头恭声答道:“奴才平日里都在乾清宫服侍,并未听到下面的人私下议论公主和锦乡候。” 也就是说乾清宫以外的人有没有议论过这事他就不知道了。 司空元朔若有所思地“嗯”了声,重新提笔批奏折,直到深夜才就寝。 第二天早朝后,顾阁老、柳阁老等人来乾清宫议事,喝茶歇息的空隙,司空元朔随意道:“你们说,朕若是要选一位公主嫁给锦乡候,选谁比较合适?” 偌大的御书房内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知怎么回答。 片刻后,顾阁老问道:“皇上怎么想起为锦乡候赐婚了?” “没什么,朕只是随口问问。”司空元朔笑了笑,语气十分轻松,“昨日锦乡候进宫请安,说起二皇子的婚事,朕想着他比二皇子还大两岁,也该成家立业了。他如今身在大康,朕自然不能亏待了他,得给他赐一门好亲事。” “皇上圣明。”顾阁老闻言笑道,“锦乡候乃是西番皇后所出,身份尊贵,倒也配得上咱们大康的公主。” “那依爱卿看,哪位公主比较合适?” 顾阁老想了想,道:“皇上,适龄的几位公主里,三公主性格直率,四公主德行出众,五公主温良恭孝,六公主聪慧可人,都是合适的人选。”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司空元朔还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暗道一声老狐狸。 三公主性格直率即意味着她不擅谋略,难以担当与西番联姻的重任,四公主德行出众则是委婉地说她相貌平平,很难获得锦乡候的欢心,五公主温良恭孝却是指她母妃出身不高,她本人性格怯懦,只有六公主,既聪慧,相貌又出众,又是皇后所出,最适合联姻…… 司空元朔摩挲着茶盅,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问起了山东的灾情,不再提赐婚的事。 圣意难测,顾阁老等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恭谨地答起话来。 下午,司空元朔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到了慈宁宫,皇后和刘贵妃也在,还有个花骨朵般的小姑娘,穿着件粉色百蝶穿花的褙子,俏生生立在炕边,指着炕桌上的一个青花瓷汤盅说了句什么。 司空元朔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太后夸奖道:“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看到他进来,屋里的人顿时都矮了一截,恭恭敬敬地行礼。 那小姑娘就退到了刘贵妃身后,跟着众人朝他行礼。 司空元朔便想,这姑娘应该就是戴家的五小姐,太后为凝策看好的媳妇。 他虽然知道这事,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人,不由有些好奇,等给太后请了安,坐到炕上,他就指着戴玉菡朝刘贵妃笑道:“这就是戴家的小丫头?” “是。”刘贵妃浅笑着颔首,吩咐戴玉菡出来给皇上请安。 戴玉菡神情镇定恭顺地走到炕前,提着裙子跪了下去,清声道:“臣女戴玉菡,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 “谢皇上。”戴玉菡起身退回刘贵妃身后,不曾抬眼看向司空元朔,礼节周全,进退自如。 司空元朔不由微微颔首。 一盏茶的功夫,皇后和刘贵妃就告退了,留下司空元朔母子俩说话。 太后就问他:“你觉得戴家的五小姐如何?可还配得上凝策?”(未完待续。) 第173章 相看 “看起来还不错。”司空元朔评价得有所保留,“凝策呢?他自己觉得如何?” 一说起这个太后就有些烦恼,苦恼道:“凝策那孩子闷不吭声的,哀家问他,他除了一句‘任凭您老人家做主’别的什么都不说,可哀家特意制造机会让他和戴家五小姐多接触,他又置若罔闻,表现地十分冷淡,哀家如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司空元朔听着也皱起了眉:“看样子,凝策对戴家五小姐是既不讨厌也不喜欢,您若是真的赐婚,他会妥妥当当地把戴家五小姐娶回去,至于娶回去之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那怎么能行呢?哀家之所以张罗着给他赐婚,就是希望他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夫妻间能琴瑟和鸣,喜乐美满。他要是把人娶回去晾着,那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说这事还是先别急,再看看,至少等他从山东回来再说。”司空元朔忖度道。 太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李莞在锦乡候府逗留到亥时才走,回到残荷馆,沐浴更衣后就累得仰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撷芳一边挂着帐子一边笑道:“您可醒了,夫人那边已经差人来问过几回了?” “怎么,母亲找我有事?” 撷芳这才告诉她,李夫人昨天就派眠月来过,只是她不在府里,所以眠月也没说是何事。今早眠月又来了,因为她还睡着,时间又很紧迫,所以眠月才让撷芳转告她。 原来李夫人和几位夫人约了今日去济华寺上香,那些夫人都会带自己的女儿同去,李夫人便想让李莞跟她一起去。 撷芳问道:“小姐,您要去吗?您要是不想去,奴婢就去跟夫人说一声,也免得耽搁夫人出门。” 李莞虽然顶着李家大小姐的名头,但很少抛头露面,她也不喜欢出去应酬,被人品头论足。不过今日去济华寺,其他夫人有女儿陪着,她若是不去,那李夫人就只能孤零零一个人了。 想到这儿,她立刻问道:“眠月有说母亲打算几时出门吗?我现在准备还来不来得及?” “眠月说夫人计划巳初出门,现在刚过辰正,奴婢服侍您洗漱更衣,动作快些,应该来得及的。” “行,你让人去正院说一声,我收拾好就过去。” 撷芳就指了个小丫鬟去禀告李夫人,自己和寻芳等人服侍李莞起床梳妆。 离巳初还有一刻钟时,李莞便带着撷芳进了正院。 李夫人早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她了。见她穿着身藕荷色织虫草被子,披着雪白毛领披风,乌黑的秀发整齐地梳了个螺髻,插了柄镶珍珠的梳篦,薄施脂粉,亭亭玉立,李夫人脸上便难掩笑容,携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济华寺就在城西,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一年四季香火鼎盛。 她们到时已有两位夫人已经到了,大家见了面,坐在寺庙后院的厢房里喝茶闲聊。 那两位夫人各带了一个小姑娘,都是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一派天真,李莞比她们年长几岁,没有什么话可说,就各自坐在母亲身边听大人们说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丫鬟进来禀道:“高夫人和高家大小姐到了!” 李莞就见李夫人眼睛一亮,望向门口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期盼。 门帘子一挑,高夫人和高家大小姐便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高夫人年约三十,穿着件真紫色遍地金通袖袄,气质亲切,笑容爽朗。而高家大小姐不过十四五岁,穿着沙绿色小袄,白色百褶裙,皮肤白皙,笑眼弯弯,娇俏可人。 几位夫人又是一番契阔。 人到齐了,大家便移步正殿拜菩萨上香。 上完香,高家大小姐提出想四处逛逛,高夫人不准:“几位伯母都在呢,你不在长辈跟前服侍,想跑哪儿去?”边说边瞟了李夫人一眼,神色有些紧张。 李夫人看高家大小姐的目光却很和蔼,笑道:“孩子难得出来一次,她想四处逛逛就让她去吧,多派几个人服侍就行了。” 李莞见状心中一动,想到最近李夫人在张罗着给李知微定亲,看目前的状况,今天应该就是特意来相看的,相看的对象多半就是高家大小姐了,否则高夫人不会这么紧张。 想到这儿,她不由看向高家大小姐,眼中露出几分好奇。 “莞儿,你想不想到处走走,若是想的话,就和高小姐一块儿去!”见她盯着高家大小姐看,李夫人就笑着问道。 既然是来相看的,有机会多跟高家大小姐接触是好事,正好帮母亲把把关。 李莞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好呀,听说济华寺后殿的壁画十分有名,女儿想去见识见识!” “那敢情好,你们两个小姑娘正好作伴!”李夫人笑得十分开怀。 高夫人见了就暗自松了口气,笑着对高家大小姐道:“既然如此,你就和你李家妹妹玩儿去吧!” 高家大小姐连连点头,跑过来挽住李莞的手臂:“咱们走吧!”落落大方,一点都不怕生。 李莞喜欢她明快的笑容,对她很有好感,笑着点头。 俩人便由几个丫鬟婆子服侍着去了后殿。 济华寺后殿的壁画出自前朝名家之手,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画的是观世音普度众生的故事,人物形象饱满生动,色泽浓丽典雅,保存得十分完好。 李莞在绘画上颇有造诣,看得认真,高家大小姐见了就好奇道:“我听我娘说,妹妹你极善绘画,功底深厚,看来是真的了?” 李莞知道肯定又是李夫人传出去的,额上直冒冷汗,谦虚道:“夫人过奖了,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画画!” 高家大小姐自然不信,央着李莞赏析壁画给她听:“……我最多会画几片叶子几朵花,这些壁画好看是好看,我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好妹妹,你讲给我听听!” 李莞想着她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嫂子,对她就有几分亲近之意,不愿拒绝她的请求,就从壁画的整体布局,人物线条勾勒,到局部的用色,出彩的小细节等,一一为她仔细讲解。 高家大小姐见她讲得认真,也渐渐收起了玩闹的态度,认真听起来。 俩人在壁画前逗留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服侍的婆子提醒她们时候不早了,她们才手挽着手从后殿出来,准备去找李夫人她们。 济华寺的后殿外是个不大的院子,院子中间的花坛里种了株合抱粗的大槐树,沉甸甸堆满了积雪。 她们一出来,就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团花纹直裾的少年站在花坛边,满脸不耐烦地训着他的小厮:“……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少爷要你还有什么用?”(未完待续。) 第174章 进行 “少爷,不是小的不尽心,是真的打听不到啊。这高门大户的小姐,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的?小的说尽了好话,又是陪笑脸,又是塞银子,人家就是不肯说……”小厮满脸委屈道,看到有人从后殿里出来了,声音渐低。 那少年顺着他的目光往李莞等人这边瞟来,眼睛在李莞和高小姐脸上打了个转儿,表情有些肆无忌惮。 李莞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咱们走快点!”高家大小姐拉着她加快了脚步,迅速穿过院子,留给那少年一溜匆忙的背影。 直到进了供着金身观世音菩萨像,人来人往的正殿,高家大小姐才放缓了脚步,低声对李莞道:“刚才那人好生无礼,从他跟小厮的对话来看,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李莞也这么觉得:“那咱们回去找母亲她们吧,免得再遇着他。” 高家大小姐直点头,挽着她回了后院的厢房。 李夫人和高夫人看到她们亲亲热热的从门外进来,十分高兴,笑着问她们玩得开不开心。 李莞矜持说了句“开心”,高家大小姐却叽叽喳喳地把李莞夸奖了一番,惹得高夫人十分好奇,说改天去李府串门,要见识见识李莞的画功。 李夫人笑得与有荣焉,满口答应,李莞则暗自擦了擦汗。 在济华寺用了斋饭,大家就在告别各自回府。 马车上李夫人问李莞:“你觉得高家大小姐人怎么样?” 事关大哥的婚事,李莞慎重道:“接触下来还不错,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毕竟才见了一面,看不出这高家大小姐是不是表里如一。母亲,您是准备给大哥定亲了吗?” “是啊,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李夫人知道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也不瞒着她,仔细地说给她听,“这高家祖籍嘉兴,祖上出过一位阁老,子弟也多在朝为官,家世十分煊赫。高家大小姐的父亲是长房长子,现官居四川按察使,在川渝一带素有威名。高夫人一直带着儿女随丈夫在任上,这次高大人回京述职,高夫人便想借此机会给女儿定亲。高大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四川,自然不想把女儿嫁到四川。” “那高夫人怎么不在嘉兴一带给高小姐定亲?” “高夫人的娘家就在京城,她的胞兄就是刑部左侍郎厉敬,与你父亲有几分交情。这门亲事就是高夫人的兄嫂做的媒。” 原来是这样,李莞懂了。 厉敬这个人她知道,也是个极有手腕的人。 抛开其他不说,她大哥与高家大小姐还算是门当户对。 李夫人显然也这么想,笑道:“高夫人如今带着儿女住在娘家,改天我在家里设宴,请高夫人和几位通家之好的夫人来家里玩儿,到时候你再帮我看看高家大小姐!” 李莞是不喜欢这种应酬的,不过涉及到李知微的婚事,她还是笑着答应了。 回到李府还不到申时,李莞把李夫人送回正院之后才回了残荷馆。 她刚坐下歇了会儿,王曼卿就差人送信来了。 这回是个好消息,她决定随乔慎回乔家小住。 事情已经挑明了,她就没有再藏着掖着,直接通过锦乡候府联系了乔慎,李莞这边只是派人来说了一声,还说等定好具体动身的时间再通知她。 事情总算是朝她希望的方向在发展,李莞欣慰地把王曼卿写给她的信折好,吩咐寻芳放到书房的抽屉里,然后写了封信给顾成昱,告诉他一切顺利。 到了晚上,顾成昱亲自来了残荷馆。 “现在只要顺利把戈羿引去济南,这件事就算圆满了。”李莞道,“宫里怎么样,皇后那边有动静了吗?” 顾成昱笑着点头:“我今早去给祖父请安,他老人家告诉我,昨日在乾清宫,皇上竟然提起了锦乡候的婚事,多半是皇后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 李莞闻言安了心,吩咐撷芳把大宝抱进来给他看:“……特别好动,不喜欢待在屋里,我就让人抱它出去放风!” 撷芳抱着大宝进来,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炕桌上,它立刻迈着小腿往李莞怀里扑。 李莞不知道多高兴,怜爱地把它搂进怀里,从炕桌下摸出个小罐子,拿牛肉干喂它吃。 撷芳见了嗔道:“小姐,青杏刚刚才给大宝喂了饭,您再拿东西给它吃,小心把它撑坏了!” 李莞讪讪地笑,连忙把装牛肉干的罐子塞回炕桌底下。 见顾成昱盯着她笑,她不由脸上一红,低头抚着大宝身上的软毛。 “不是说要把大宝抱给我看吗?你把它放桌上吧,我看看它长胖没有。”顾成昱道。 李莞就照他的意思把大宝放到炕桌上。 可是大宝不喜欢光溜溜的炕桌,它喜欢李莞搂着它顺毛,摇着尾巴非朝李莞怀里钻。 李莞试了几次它都不听话,一个劲儿叫唤,大有不如它意就不罢休的架势。 没办法,李莞只好抱着它。 顾成昱就笑道:“我看这小东西跟着你,身上肉没长多少,这脾气倒是长进了许多,越来越像你养的了!” 李莞不由瞪大了眼睛看他,乌溜溜的眼珠子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样子。 大宝见她不理会自己了,不高兴地挠了挠她的衣襟,见她瞪着顾成昱,也跟着转过头来,圆滚滚的眼睛又黑又亮。 顾成昱看着面前两双类似的眼睛,忍不住大笑起来。 乔慎的动作很快,只过了一天,王曼卿就送信告诉李莞他们准备两天后动身。 李莞就去了趟锦乡候府,帮着她收拾行李。 说是帮王曼卿收拾行李,其实她去了也就是坐在旁边,看王曼卿指挥丫鬟们把她的日常用物装进箱笼里。 “侯爷呢?你都马上就要走了,他怎么没过来陪你?”李莞用银叉叉着苹果吃,问忙得团团转的王曼卿。 王曼卿抽空回答道:“侯爷有事进宫了!” “进宫?他这几天常进宫吗?” “好像是,听说皇上最近喜欢找他下棋。” 李莞挑着眉点了点头,见她吩咐蒹葭把墙上挂的一福画像取下来收到柜子里,不由问道:“这不是我给你画的全身像吗?你不是说很喜欢嘛,收起来做什么?” “我这好几个月不在家,万一小丫鬟做事不尽心,等我回来那画上都积灰了,还是收起来好,等我回来再挂出来!” 李莞嘴角一抽,差点咬到舌头。 * :今天的更新晚了点,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第175章 反感 坤宁宫,印月阁。 董临之进门的时候,司空敏熹正撑着头百无聊赖地抄着《女诫》,小芍在一旁为她磨墨,桌角上的景泰蓝香炉青烟缭缭,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香味。 “你还真抄上了?”他惊讶道,提步走到书案前。 小芍停下手,蹲身喊了声“三爷”。 司空敏熹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道:“你来做什么?我被母后禁足了,抄完《女诫》之前不能出门,你去找别人玩吧。” “外头下大雪呢,冷得要死,没什么可玩的。”董临之道,伸着脖子望纸上瞅了瞅,只见雪白的宣纸上歪歪扭扭地排着几行字,像刚学写字的孩童的笔迹。 他不由失笑,长宁这哪是在认真抄书,完全是敷衍了事! 要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曾临摹过一篇赵孟頫的《洛神赋》,得到了太师薛铎的夸赞,连邺先生都称道不已。 “既然如此,你还不好好抄书?要是让皇后娘娘看到你写的这些鬼画符,说不定会再罚你抄一部《烈女传》!”他幸灾乐祸道,一撩衣袍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 司空敏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依旧软绵绵地运笔抄书,神态懒散。 董临之自觉无趣,讪然笑了笑。 “公主,戴五小姐来了!”有小宫女进来禀道。 司空敏熹没说话,小芍问道:“戴五小姐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还是专门来找公主的?” “是专门来找公主的。” “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小宫女摇头。 小芍就道:“公主,您要见见戴五小姐吗?” 皇后只说要禁足,却并未禁止别人来找敏熹,否则董临之也进不了印月阁的门。 “不了,本公主跟她又不熟,没什么好见的,你去打发了她!” 小芍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来回话:“戴五小姐听说皇上曾赏给您一部前朝吴鞠手抄的《妙法莲华经》,就想借去看看,她打算抄经书为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儿祈福。” 刘贵妃怀孕后,就向皇上请了恩旨,留戴玉菡在身边作伴。 敏熹漫不经心道:“那你就去把那部《妙法莲华经》找出来给她。” 小芍就带着小宫女搬了经书给戴玉菡,片刻后又回来道:“戴五小姐说想亲自向您道谢。” 敏熹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人是脑子笨还是情商低?本公主都摆明了不想见她,她还没脸没皮地凑上来,什么人啊!”说着扔下笔,“跟她说我没空,让她从哪来回哪儿去!” 见她发脾气了,小芍小心翼翼地应下出去了。 董临之就劝道:“她好歹是未来的申国公夫人,咱们的表舅母,你总得给她几分脸面……” “什么未来的申国公夫人?没影儿的事你少瞎说!”敏熹冷笑道,“表舅明显就对她没意思,否则皇祖母早赐婚了,还会拖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真把自个儿当我舅母了!真是可笑!” 她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敏熹被罚的第二天,戴玉菡来印月阁看她,带了自己亲手熬的补品。看在刘贵妃的面子上,敏熹耐着性子坐下来同她寒暄。话没说两句,戴玉菡就开始劝她,说什么刘贵妃不怪她冲撞了自己,皇后娘娘罚她是为了她好,让她安心抄书,早日抄完早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免得太后娘娘担心……话里话外都把她当成无理取闹的孩子,敏熹当时就无语了,心道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不要说她戴玉菡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就算哪天真嫁给了申国公,得了诰命,在她司空敏熹面前照样是个臣妇,她尊她一声舅母,那是给她脸面! 听了她的话,董临之挠了挠头,无奈道:“即便如此,你好歹对她客气些,就算是给刘贵妃面子。刘贵妃在皇后娘娘面前,一向是规规矩矩的。” “废话!”敏熹白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刘贵妃的面子上,我吃饱了撑的还把《妙法莲华经》借给她?” 董临之见她还算顾全大局,心中稍安,起身道:“那行,你接着抄书吧,我去二皇子那边坐坐,后天他就要大婚了,我提前去给他道个喜!” 董临之跟二皇子斗了一下午蛐蛐,点灯时分才转去了慈宁宫,早上他答应了太后要陪她老人家用晚膳。 到了慈宁宫才听宫女说常山王也来了,正跟皇上在暖阁里下棋。 董临之棋艺一般,当做不知道,直接去给太后请安。 皇后也在,刘贵妃也带着戴玉菡来了,几个人正陪着太后闲聊。 见董临之来了,太后招他坐到自己身边,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跟小七他们胡闹了?” “我什么时候跟七皇子他们胡闹了?”董临之不高兴道,“从您这儿出去,我就去陪长宁说了会儿话,然后去了二皇子那儿,连七皇子他们的面都没见着!” 太后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不过听到他说去陪长宁说话了,忙问道:“你去见长宁了?她还好吧?” 董临之瞟了皇后一眼,心想太后可真是为难他,皇后就在这儿呢,他怎么好答话。 他只好含糊其辞道:“长宁挺好的,我去的时候她在认真抄书,说了几句话我就走了。” 坐在刘贵妃身边的锦杌上的戴玉菡闻言笑道:“三爷说的没错,公主的确在认真抄书。我午后去印月阁找公主借吴鞠的《妙法莲华经》,听印月阁的人说公主晨起就开始抄书,除了用膳上恭房,一刻都没有停过!” 皇后听了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太后却十分心疼,怕敏熹累着了,让皇后派人去叫敏熹过来用晚膳,权当是休息。 皇后不好拂太后的意,就让慕南去请敏熹过来慈宁宫。 等敏熹来了,理所当然地把董临之挤到一边,依偎在太后怀里可怜兮兮地诉苦说抄书抄得手都疼了。 太后搂着她心疼地喊“乖乖”。 皇后看不下去了,插嘴道:“母后,御膳房那边已经备好晚膳了,您看是不是差人去暖阁那边请皇上和王爷过来用膳了?”(未完待续。) 第177章 听说 听了皇后的话,太后就吩咐桐青去请司空元朔兄弟二人,然后继续搂着敏熹说话。 戴玉菡看到太后这般宠爱敏熹,眼底闪过一丝艳羡。 长宁公主果然是最受宠的,其他几位公主在太后面前都规规矩矩,礼仪周全,只有她敢在太后面前娇滴滴地撒娇。 戴玉菡不禁想到自己,她已经快嫁给申国公了,可太后对她也只是算亲切而已,该有的规矩一点也没少。 申国公到底只是太后胞妹的儿子,跟皇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皇上和王爷过来了!” 戴玉菡正出神,突然听到宫女的禀告声,连忙敛了心思,垂着脸站起身行礼。 明黄色龙袍的衣角从她眼前闪过。 “平身吧。”司空元朔落座笑道。 戴玉菡直起身,抬眼却看到一个身穿烟紫色团花纹深衣,头戴嵌玉金冠的男子立在炕前行礼,嘴里喊着“母后”“皇嫂”,声音懒洋洋的,透着股漫不经心。 太后和皇后一点不介意,态度十分和蔼。 戴玉菡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几眼,心想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常山王了。 恍神间,常山王已侧身给刘贵妃行礼,刘贵妃浅笑道:“王爷不必多礼。玉菡,来见过王爷。” 听到刘贵妃点到自己,戴玉菡突然紧张起来,上前两步,尽力露出温柔得礼的微笑,清声道:“小女戴玉菡,给王爷请安。” 在她暗含期待的目光中,司空元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嗯”了声,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戴玉菡垂首落座,眼底飞逝过一丝失望。 晚膳过后,小宫女上了茶,司空元朔还要回乾清宫处理政事,起身向太后告退。 司空元臻见了就跟着他站起来,道:“皇兄,你先前不是说有些事情要吩咐我去办吗?我跟你一块儿去乾清宫吧!” “我什么时候……哦哦,对对对,朕是有件要紧事嘱咐你,咱们走吧!”司空元朔煞有介事道。 太后看着司空元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那你们去吧。” 兄弟二人便一同走了。 皇后等人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宫歇息,董临之也乐呵呵地出宫回公主府。 回到永和宫,戴玉菡服侍刘贵妃就寝,听刘贵妃感叹道:“王爷也是被太后念叨怕了!” 王爷? 戴玉菡目光微闪,笑道:“您是说常山王爷吗?太后什么时候念叨他了?” 今晚她们一直陪着太后,太后都没跟常山王说上几句话。 “你刚进宫,有些事不知道。”刘贵妃道,一边散着头发一边唠家常似的解释给她听,“王爷年纪不小了,太后一直想为他纳一位贤良淑德的王妃,可惜王爷自小就是狷狂的性子,当着太后的面放了话,他常山王的王妃一定得是他自己喜欢的,否则他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娶妻……当然,他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太后没办法啊,明里暗里挑了好些姑娘,但是都让王爷给挡回来了。吏部尚书洛大人家的大小姐你听说过吗?” 洛家大小姐? 戴玉菡想了想,迟疑道:“是不是那位号称京都第一美人的洛小姐?”她从小住在延庆,对京城的情况不是十分了解。 刘贵妃笑着点头:“没错,就是她。两年前洛小姐正是议亲的年纪,随洛夫人进宫赴宴,太后见她气质娴静,容貌又那样出挑,就想让王爷娶了她。可没想到太后想尽办法,王爷对洛小姐连正眼都不看一下,拖了约摸大半年,京城里消息稍微灵通的人家都知道这事了。洛家怕再这样下去坏了女儿的名声,就托洛夫人的娘家嫂嫂做媒,把洛小姐嫁到了离京千里的绍兴府。”她说着掩唇一笑,“经过这件事,满京城有女儿的官宦勋贵都对常山王避如蛇蝎,生怕太后看上自家女儿,而王爷不屑一顾,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时间久了,王爷的婚事就成了太后的心病,一有机会太后就逮着王爷念叨个不停,把王爷都说怕了,平常除了按时进宫请安,轻易不踏进宫门一步。” 戴玉菡想到今晚的事,恍然大悟:“原来王爷说皇上有事要交给他办,是在骗太后,好趁机开溜?” 刘贵妃笑着点头,由银铃服侍着洗漱。 “皇上可真护着王爷,竟然帮着在太后面前打马虎眼……”戴玉菡往水里滴着香露,表情有些恍惚。 刘贵妃却满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皇上虽然有那么多兄弟,可只有王爷是跟他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别人哪比得了!” “那……太后和皇上就这么任王爷胡闹吗?他看上谁就纳谁为王妃,那他若是看上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女子,难道太后和皇上真的会赐婚吗?” 刘贵妃擦干脸,用指尖挑了香膏抹到脸上:“可能会吧。皇上对王爷一向纵容,什么都由着他。至于太后,王爷肯成亲,太后就谢天谢地了!” 戴玉菡闻言有片刻恍惚,随即拿起玉梳动作轻柔地帮刘贵妃梳理长发,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等刘贵妃歇下,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宫女柳儿打了水来服侍她梳洗。 按宫规,她进宫陪伴刘贵妃,身边并没有带贴身丫鬟。 柳儿约摸八九岁,性格开朗,做事麻利,是银铃特意挑来服侍她的。 “小姐,您服侍贵妃娘娘辛苦了,奴婢给您点一支安息香吧,这样您也能睡得好一些。” “用不着这么麻烦。娘娘身边有银铃姑姑等人在,我没做多少事,不累。”戴玉菡上了床,笑着朝柳儿招了招手,“你过来坐,咱们说说话。” 她自进宫后,对宫里的宫女内侍都是和颜悦色的,大家都很喜欢她,柳儿也不例外,闻言就坐到床边的踏板上。 戴玉菡靠在床头,柔和的灯光中一张粉脸莹白如玉,她笑着道:“我刚入宫,很多事都不清楚,一不小心就可能会闹出笑话,就像今天在慈宁宫,常山王来向太后请安,我就没认出他……” * :前面章节数弄错了,有两个173章……所以这章直接跳到177……(未完待续。) 第178章 看画 “啊!”听到戴玉菡的话,柳儿捂着嘴惊呼一声,小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担忧,“王爷有没有生气?有没有怪罪下来?” “没有没有,幸好当时有贵妃娘娘指点,我并没有失礼。”戴玉菡忙道,表情有些好奇,“你似乎很怕王爷?” 柳儿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王爷性格古怪,喜怒不定,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会怕……” 戴玉菡闻言蹙了蹙眉:“我要常常陪娘娘去给太后请安,难免会遇到王爷,万一我有哪里做的不对,惹王爷生气了可怎么办?” 柳儿笑起来:“小姐,您放心吧,王爷每个月只会进宫两三次,在太后那儿小坐一会儿就走,您遇到他的机会不多的。” 戴玉菡眼里几不可见的闪过失望之意,又道:“那你知道这个月王爷进宫几次了?下次什么时候会再进宫来?” “这个奴婢也说不准,王爷有时月初进宫两次,月末进宫一次,有时月初又不进宫,月末进宫两次……”柳儿思索道,脑子里灵光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后天!王爷后天肯定会进宫的!后天二皇子大婚,王爷肯定会进宫赴宴,到时候他一定会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对呀! 她怎么没想到! 戴玉菡眼睛一亮,王爷进宫赴宴,她不一定会在宴席上遇到王爷,可是王爷肯定会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她只要待在太后娘娘身边,就一定能遇上王爷的…… 她按着胸口,眼前仿佛浮现出她与常山王再次相见的场景,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眼神有些发直。 “小姐,您怎么了?”柳儿奇怪道,感觉她的神情有些怪异。 戴玉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收拾了表情,笑道:“没事,我就是在想,二皇子大婚的时候场面一定很盛大……” 原来是这样,柳儿恍然大悟,笑道:“二皇子是诸位皇子中第一个成亲的,婚礼肯定会很隆重的。” 戴玉菡笑着颔首,又同她闲话几句,才躺了下去。 柳儿放下罗帐,抱着铺盖睡到外间的暖炕上。 等她出去后,戴玉菡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李夫人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从济华寺回来的次日就广发请帖,邀请通家之好的夫人小姐来府里听戏。 因帖子下得过于匆忙,最后只有高夫人、安宁侯府的崔夫人和鸿胪寺卿何昭的夫人有空来赴宴。 连武安伯府的人都没空过来,顾大夫人差了元妈妈来向李夫人解释,原来是范惟月未来的婆家——嘉兴凌家来人了。 三日前,凌夫人带着一双儿女来了京城,武安伯府准备明日宴请他们,刚好与李夫人宴请的时间重了。 李夫人知道后十分理解,毕竟开春范惟月就要嫁到凌家了,现在自然要给凌家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且她办宴会主要是为了高夫人和高小姐,其他人不来也无所谓。 元妈妈见状松了口气,笑呵呵地回去了。 李莞答应了要帮母亲招待高大小姐,早上撷芳喊她起床的时候,她很自觉地就起来了,乖乖地由她们服侍着梳妆打扮,然后神采奕奕地去了正院。 李夫人开了芝兰厅待客,李莞则在小花厅里招待几位小姐。 崔小姐年纪还小,天真可爱,何小姐跟李莞同岁,娇柔清丽如水仙,而高大小姐本是十分健谈,今日见到李莞却面带赧然。 李莞不禁在心里暗暗猜测,她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可能会嫁到李家,所以不好意思了。 李莞还是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招待这些千金小姐,担心照顾不周失了李夫人的面子,就尽力找话题同她们闲聊,还让人准备了蚕豆烤着吃。 崔小姐因这几颗蚕豆对李莞好感大增,不停地跟她说话,场面因此还算融洽。 坐了会儿,大家熟悉起来了,高大小姐面色微红的对李莞道:“我听我娘说,你曾给你母亲画过一幅全身像,跟真人一模一样,今日机会难得,你去跟夫人说说,把那幅画拿给我们欣赏欣赏!” 李莞听出她话里略带的讨好之意,不由哭笑不得。 高大小姐多半是想向她示好,所以特意提起她的画,想让她出出风头,可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出风头啊! “说起这个,我也听我娘提过,李小姐好像十分擅画,今日我们一定要一睹为快!”何小姐也附和道。 李莞没办法,只好遣了撷芳去禀告李夫人,请她把那幅画找出来。 李夫人知道后喜出望外,立刻让安妈妈把挂在她卧室墙上的画取下来给诸位小姐赏玩。 高夫人等人就坐在旁边,闻言十分好奇,也想见识见识李莞的画功。 李夫人求之不得,等安妈妈把画拿出来,她亲自展开画轴请高夫人她们看。 李莞擅画也喜欢画画,在上面下了功夫,不但苦练技艺,还照她自己的习惯和喜好改良了画笔和颜料。她最擅长的就是肖像画,人物的一颦一笑都揣摩入微,细节周全到让人叹为观止,小到眼角的笑纹,大到裙摆上的牡丹花,无一不是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画中李夫人站在一盆冬青树旁,手里拿着锦帕擦拭着冬青树的叶子,画面就定格在她抬眼一笑的瞬间,让看到此画的人眼前不禁浮现出她原本专心致志的擦着树叶,听到动静后不经意间抬头的样子…… 看到众人脸上惊叹的表情,李夫人得意一笑,道:“这幅画是三年前,我过生辰的时候,莞儿送的生辰礼物。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画的,收到画的时候着实惊喜了一回。” 几位夫人闻言不由有些动容。 李夫人说她不知道这幅画是李莞何时画的,也就是说李莞完全是私底下凭着脑海里的印象,为她画了这幅全身像。而画中的人神态安怡,眉目舒展,眼底的笑意像阳光下的湖水般闪着波光,完全抓住了李夫人本人的神韵气质。这要多么的观察入微才能做到啊! 可以说,这幅画的画功倒是其次,关键是它完全表现出了李莞对母亲的爱和孝心! 正对着画的何夫人表情慢慢慎重起来,如果说她之前还觉得李夫人在夸大其词的话,那现在则是真正对李莞刮目相看了。(未完待续。) 第179章 城府 等高家大小姐等人看到那幅画,又是一番惊叹。 高家大小姐是打定主意要让李莞出风头,起哄说要亲眼见识见识李莞的画画的样子,请李莞给她画一幅画像,搞得李莞冷汗直流,暗地里不停朝撷芳她们使眼色。 撷芳就略带为难的道:“夫人的那幅全身像,咱们小姐画了好几天呢,可见这画画是很费功夫的,眼看着就要摆宴了……若是让诸位夫人久等,只怕不好……” 高家大小姐认出她是李莞贴身服侍的,闻言就有些犹豫,再见李莞只是坐在一旁笑,就猜想或许是李莞不愿意当着她们的面作画。 这有本事的人多半都会有些不为人知的脾性,说不定李莞作画有什么特殊习惯呢…… 想到这儿,她不由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差点就弄巧成拙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下次再看李小姐作画吧!”她立刻道,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到何小姐身上,“听说何小姐的琵琶乃是京中一绝,不知道今日咱们有没有这个耳福,听何小姐演奏一曲?” “高小姐过奖了,我也只是会弹几首曲子罢了。”何小姐客气道,神色从容,显然对自己的琴艺很有自信。 李莞就朝撷芳看了眼,撷芳朝她微微颔首。 “我曾经也学过几天琵琶,不过后来因为天赋不佳,我又懒散惯了,就荒废了。”李莞笑道,“何小姐既然有此才艺,一定要让我们见识一番!” 话音刚落,就见撷芳不知从哪里拿了把琵琶出来。 既然小姐要帮着夫人招待客人,那她们这些服侍的人自然要做好功课,何小姐擅长琵琶,她们昨天就找了把上好的琵琶,以备不时之需。 何小姐见状微微一笑,没有推脱,落落大方道:“那我就献丑了!”说着接过琵琶抱在身前,试了试音,然后指下如有魔力一般,绝妙的乐曲倾泻而出。 她的曲风与她本人的气质截然相反,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李夫人他们本来正津津有味地谈天说地,听到花厅这边传过去的琵琶声,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侧耳倾听起来。 一曲过后,何小姐收到了大家的一致赞美。 李莞擅画的事就揭过不提。 之后摆宴听戏,热闹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渐暗,客人们才相继告辞。 李夫人就携着李莞坐到内室的暖炕上,问道:“怎么样,这一天下来,你觉得高家大小姐如何?” 李莞想到高家大小姐今日的表现,斟酌道:“大家闺秀该有的修养都有,个性也十分活泼可爱,就是心思过于单纯了点……”把上午花厅发生的事告诉了李夫人。 她的意思本来是想提醒李夫人,高家大小姐虽然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子,但是胸无城府,让人一看就透,凭李知微的能力,迟早会官居要职,若是娶了她,将来在人情往来方面只怕要多费心思。 谁知道李夫人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高家大小姐不过才十六岁,出身摆在那儿,又被父母捧在掌心里,没受过磋磨,有点小姑娘的天真单纯也属正常,等以后嫁人生子,年岁渐长,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成熟起来。”说着点了点李莞的额头,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小小年纪,就跟七老八十一样,比谁都想得多!” 李莞闻言就有点懵,眨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李夫人大乐,搂着她,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 二皇子的大婚如期而至。 本来照皇后的想法,是想请皇上赐他一个爵位,这样成亲的时候也会更体面。 司空元朔觉得有道理,封号都拟好了,给太后请安时提起这事。 太后当时没说什么,私下里却对桐青几个贴身服侍的人道:“哀家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年的时日。敏浩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又是孙儿里头第一个成亲的,哀家还盼着他们小两口多给哀家生两个重孙,这样哀家也能像普通人家的老婆子那样,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小四他们还小,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 司空元朔登基的前些年励精图治,一心扑在朝政上,后宫嫔妃有孩子的不多。如今诸位皇子中,除了二皇子,年纪最大的是四皇子,今年十一岁。 太后自前两年开始,身体就大不如前了,病痛不断,因此越来越喜欢皇子公主们去慈宁宫陪伴左右。 二皇子若是有了爵位,就要出宫单独开府,不能继续留在宫里。 司空元朔知道太后说的那番话以后,就打消了给二皇子封爵的念头。 皇后就选了离慈宁宫不远的茗香斋给二皇子做婚房。 大婚那日,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命妇均进宫拜贺,宫宴上热闹非凡。 刘贵妃因怀着身孕,皇后体贴她,特准许她到筵席上点个卯就回宫歇息。 戴玉菡就准备服侍她回永和宫。 “不用了,宫里难得热闹一回,你跟长宁她们玩儿吧,散宴之后再回来就行了。”刘贵妃笑道,带着银铃走了。 戴玉菡重新坐下来,见几位公主都老实坐在母妃身边,连跟猴子一样多动的长宁公主都被皇后拘着,百无聊赖地听那些外命妇说话。 筵席上的人各自寒暄着,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她。 她起身,朝周围的人歉意一笑,默默出了举行宴会的长乐殿,快步朝慈宁宫走去。 到了慈宁宫外,她站在墙角理了理发髻和衣襟,然后才脚步从容,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 婚礼在晚上举行,这个点太后正在用晚膳,听到小宫女禀告说戴五小姐来请安时,不由十分惊讶。 “这个时候筵席才刚开始吧,她怎么过来了?”太后奇道,吩咐小宫女请她进来。 戴玉菡笑盈盈地行礼,不等太后询问就笑道:“皇后娘娘特许贵妃娘娘回宫歇息,小女闲来无事,本想来服侍您用晚膳的,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 :抱歉,今天太忙了,所以更新晚了。 不知道为嘛,只长收藏不增订阅呢,难道大家都去看盗版了吗?心塞……(未完待续。) 第180章 敲打 戴玉菡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只说皇后恩准刘贵妃回宫歇息,却没提刘贵妃让她留在筵席上的事,旁人听了还以为她是服侍刘贵妃回宫之后才“闲来无事”的,至少太后等人就听成了这个意思。 太后本来就对她印象不错,闻言就更加觉得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心里对她又满意了几分,当下就笑道:“哀家有桐青她们侍候就够了,你既然来了,就陪哀家一道用膳吧!” 戴玉菡不由大喜,太后还是第一次单独留她在慈宁宫用膳! 前两天随刘贵妃在慈宁宫用膳,她都是别席而坐,根本没资格与太后坐同一张桌子。 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惶恐道:“小女卑微,怎敢与您同席。还是让小女为您布菜吧!” “没事,你只管吃你的,不用管哀家。你服侍贵妃辛苦了,肯定还没用晚膳,快坐下用膳吧,不必拘谨!”太后笑得十分和蔼。 立在一旁的桐青闻言却有些不以为然。 太后乃是尊贵之躯,平常都是由她们这些贴身宫女服侍,可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够服侍太后的。 这个戴五小姐还是出身太低了,连这些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她知道太后用膳的习惯吗? 什么时候夹菜,夹哪道菜,什么时候盛汤,汤多还是菜多,这些她知道吗? 她肯定不知道,别说她了,就是刘贵妃也不一定清楚。 什么都不懂,就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服侍太后用膳,她以为太后是乡下的婆子,可以随便对待吗? 想到这儿,桐青微微一笑,伸着筷子夹了块清蒸的鱼段,搁在手边的小碟子里,仔细地剔了鱼刺,把鱼段两边油多的肉去掉,然后才夹到了太后面前的青花瓷小碗中。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镶象牙的银筷接触碗碟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动作娴熟而优雅。 太后笑着对戴玉菡说了声“坐吧”,然后才夹起碗里的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吃起来。 桐青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小宫女端来了碗碟汤菜,迅速敏捷地摆在圆桌的另一边。 戴玉菡立刻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腾”得就脸红了,尴尬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桐青朝她身后的小宫女微微颔首,小宫女上前轻声道:“小姐,请坐,奴婢为您布菜。” 戴玉菡朝太后瞥了眼,见她老人家笑眯眯地看着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眼瞅着太后放了筷子,戴玉菡连忙跟着放下筷子,接过小宫女奉上的茶水漱了漱口。 桐青扶着太后坐到窗前的暖炕上,太后指了指炕前的锦杌对戴玉菡道:“坐下说话。” 戴玉菡再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乖巧地坐到锦杌上。 小宫女端着刚沏的茶进来,桐青亲手端了奉给太后,然后拿了张薄毯搭在太后腿上,跪在脚踏上熟练地给太后按捏小腿,凑趣似的说起了二皇子婚宴上的事。 太后倚在软枕上,笑呵呵地听着。 其他人或是撤碗碟,或是点熏香,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戴玉菡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多余的,脸色慢慢僵硬起来。 找了个空挡,她强笑着与太后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起身告退。 太后笑着颔首,还是和蔼可亲的摸样,吩咐小宫女送她出去。 等戴玉菡走了,太后就伸着手指点了点桐青的额头:“你啊你,一个小姑娘你跟她计较什么?” 桐青手下的动作一丝不苟,抬眼笑道:“您心里明镜似的,还问奴婢做什么!” 太后笑着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摸样。 她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十多年太后,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在她面前层出不穷的奉承手段,戴玉菡那点小心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她不过是看她只是个小姑娘,又不失孝心,才不与她计较罢了。 既然桐青有心敲打敲打戴玉菡,她就当不知道吧。 从慈宁宫出来,冷风一吹,戴玉菡脸上的热度才逐渐退下去。 她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朝永和宫的方向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在慈宁宫的遭遇,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站在永和宫门外的大树下冷静了许久,她就恢复了平常从容不迫的摸样,缓步走了进去。 得知刘贵妃已经躺下了,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儿正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做着针线等她,见她回来忙起身相迎:“小姐,您回来了,筵席散场了吗?” 戴玉菡下意识不想跟别人提起慈宁宫的事,笑道:“应该还没有吧。我有些不胜酒力,就提前走了。” “那奴婢去给您端一碗醒酒汤吧。皇上最近每晚都过来,小厨房那边应该备了醒酒汤。” 戴玉菡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柳儿提着灯笼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炭盆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不时爆出一丝声响,反而透着股寂寥。 戴玉菡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比她家中的闺房华美精致很多,但比起太后皇后贵妃等人的寝宫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连长宁公主所住的印月阁的一半都不如…… 在来京城之前,娘亲告诉她贵妃娘娘为她择了门好亲事,让她务必谨言慎行,抓住机会给自己谋个前程。 她满心欢喜,特别是见到贵妃娘娘,得知太后有意为她和申国公赐婚时,她激动得整夜无法入睡,翻来覆去地想象那种身居高位的风光。 后来贵妃娘娘有孕,留她在宫里作伴,她才明白自己是多天真。 申国公就算如此位高权重,还不是个臣子,在宫里的贵人眼中也不过如此。 别的不说,就说长宁公主。 按辈分来算,申国公是长宁公主的表舅,她即将与申国公定亲,那她就是长宁公主的表舅母。 可是长宁公主见了她却没有一丝尊重,她去印月阁借经书,出面招待她的竟然是小芍!长宁连见都没见她,就让小芍打发了她! 小芍不过是印月阁的奴婢而已,长宁竟然这般轻待她……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她只是延庆戴家的五小姐,申国公府的未来夫人,一个见了公主都必须行大礼的臣妇…… 想起那日小芍送她出门时漫不经心的态度,戴玉菡就感觉心里有簇火苗一点一点烧了起来,一时间,不甘、怨愤、嫉妒等情绪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 直到耳边响起柳儿担忧的声音,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未完待续。) 第181章 夜遇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柳儿满眼担忧地看着她。 戴玉菡这才发现柳儿提着食盒站在桌边,她不由懊恼地在心里呻-吟一声,怪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入神,连柳儿回来都没有注意到。 “没事,没事,我就是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连忙恢复平日里温柔可亲的摸样柔声道。 柳儿闻言觉得怪怪的,小姐刚才的样子不像是身体不适,反倒像是在生气。 可是小姐入宫后一直与人为善,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她怎么会跟人生气呢? 可能是她看错了吧。 “原来是这样,那您快喝点醒酒汤暖暖胃吧!”柳儿立刻就释怀了,笑着把食盒放到桌上,端了盅热乎乎的醒酒汤出来,盛在青花小碗里递给她,“今晚小厨房果然备了醒酒汤,我听厨房的嬷嬷说,方公公派人过来传话,说皇上今晚一定会过来看望娘娘,只是暂时走不开,可能会晚点过来。” “哦?今天这样的日子皇上还要熬夜处理政务吗?”戴玉菡用汤匙慢慢搅着醒酒汤,随口问道。 “今天是二皇子大婚,皇上当然没有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婚宴结束后,康宁伯、锦乡候、常山王几位又陪着皇上去了秾香馆喝酒,现在相必正热闹着呢!” 戴玉菡手上一顿:“常山王爷也在?”说完觉得自己这么问太明显了,又道,“我以为以王爷的性子,应该不喜欢凑这些热闹才对。” 柳儿没有多想,笑道:“康宁伯在筵席上喝多了,拽着王爷不撒手,王爷没办法,只好一道去了。不过我方才听嬷嬷她们说,王爷刚喝了两杯,就借口不胜酒力,避去了雨潇阁……” “雨潇阁?”戴玉菡讶然,“王爷怎么会去那儿?” 前两日刘贵妃晕倒后去秾香馆歇息,她陪着一同前往,路上曾远远地看过雨潇阁一眼。 雨潇阁是座临水的两层小楼,听宫里的人说,那里春夏季节景致幽美,但因没有地龙,冬天又冷又潮,平时都没人去那儿。 “嗯……可能是那边离秾香馆近吧。”柳儿猜测道。 戴玉菡默默喝着醒酒汤,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喝完醒酒汤,她道:“我去贵妃娘娘那边坐一会儿。既然皇上说了会过来,贵妃娘娘肯定还没睡。” 柳儿就拿了披风准备服侍她出门。 戴玉菡却道:“你不用跟了,自己过去就行了,天儿这么冷,你早点歇着吧。” “这……”柳儿一愣,有些犹豫。 “就在这宫里,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戴玉菡笑道,从她手里拿过灯笼。 柳儿毕竟只是个小宫婢,不敢反驳主子的话,只能看着她一个人出去了。 夜幕沉沉,云后透出朦胧的月光。 司空敏熹溜达在御花园的小道上,小芍苦着脸跟在她身后。 “公主,咱们回去吧,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您偷偷溜出来玩儿,肯定会生气的!” “怕什么?今日二皇兄大婚,母后操劳了一整天,才没有闲工夫管我呢。” “可是慕南姑姑……” “慕南知道我偷跑出来,只会帮我在母后面前遮掩,更没什么可担心的!”敏熹大咧咧道,“我都在屋子里憋了好几天了,再不出来透透气,早晚得抑郁而死的!你就别唠叨了,陪我去彩蓝苑逗一逗小绿和小白,子时之前我肯定回去!” 彩蓝苑养了两只孔雀,一绿一白,敏熹喜欢得不得了,给它们取了名字叫小绿和小白。 看来公主是铁了心不回宫,她劝下去也没用,凭白扫了公主的兴致,惹她不开心。 小芍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上去。 俩人一路晃悠着朝彩蓝苑走去。 彩蓝苑在御花园西边,与秾香馆相隔不远。 路过秾香馆时,敏熹看到有个眼熟的背影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吓得她赶紧缩到树影里。 “公主,怎么了?”小芍不明所以的小声问道。 “刚刚那人好像是雀儿……” 雀儿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 小芍闻言立刻紧张起来:“说不定雀儿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来秾香馆见皇上的!皇上和康宁伯他们不是在这边喝酒嘛!公主,咱们别走这条路了,万一被人看见就遭了!” 敏熹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俩人沿着秾香馆旁的羊肠小道往南走,那边有片小树林,穿过去再往西就能到彩蓝苑。 这样走虽然绕了远路,但碰到别人的几率小,更保险一点。 进了树林,俩人松了口气,脚下也没有那么匆忙了。 小芍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公主,幸好您眼尖,看到了雀儿,否则咱们要是跟她撞个正着那就……唔……” 敏熹突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躲到树后。 小芍拽住敏熹捂她的手,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别说话,有人过来了。”敏熹凑到她耳边悄声道,缓缓松了手。 小芍屏气噤声地顺着敏熹的目光看去,果然瞧见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亮光闪动,像是有人提着灯走过来了。 今晚真是不走运,她们都走这么偏的路了,竟然还会碰到别人? 小芍在心里哀叹一声,跟敏熹一起盯着那道亮光由远及近。 她们小心地躲在树影中,避免被来人发现踪迹。 那人像是很着急,隔着不远的距离,她们清楚地听到了踩在雪地上的仓促的脚步声。 今晚月色朦胧,树林里更黑些,看不过借着隐约的光亮,她们还是认出了那人。 “公主,奴婢没看错吧,刚刚过去的是戴五小姐吗?”等人走远了,小芍惊讶道。 “你没看错,就是她。”敏熹摸着下巴,也是一副意外的摸样。 这么晚了,戴玉菡不在永和宫歇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会也跟她一样,闷得慌,溜出来玩儿的吧? 就算她是出来散步的,永和宫离这里可远着呢,散步散得这么远,她也不嫌累得慌…… 敏熹想了想,指着戴玉菡离去的方向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 :嘻嘻嘻,我来更新了,这章补814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182章 雨潇阁 小芍略一想:“这附近除了秾香馆和彩蓝苑,就只有一个雨潇阁了……戴五小姐走这里,不像是要去秾香馆或是彩蓝苑……” 那多半就是去雨潇阁了? 敏熹不可抑制地挑起了眉,雨潇阁自入冬后就空了下来,这黑灯瞎火的,戴玉菡跑那儿去干嘛? 她顿时好奇心大盛,低声吩咐小芍:“走,咱们跟过去看看!”说着就朝戴玉菡离开的方向快步追去。 “哎呀,公主……”小芍立刻垮下脸。 连着躲了两次,她那颗小心脏已经受不了了,恨不得飞奔去彩蓝苑捉了那两只孔雀回印月阁,好让公主能安心待在屋里。 现在倒好,公主不去看孔雀,反而对戴五小姐的行踪感兴趣了,她们要何时才能回印月阁啊! 这个戴五小姐也真是的,大晚上不在屋里睡觉,偷偷摸摸跑这里做什么? 小芍跺了跺脚,默默在心里吐槽戴玉菡两句,跟了上去。 戴玉菡脚程不算快,她们没走一会儿就追上了她,悄悄地跟在她身后。 又走了片刻,雨潇阁高高的飞檐就近在眼前。 戴玉菡果然是来雨潇阁的,但是她来这儿做什么呢? 敏熹二人躲在一座假山后,见戴玉菡在离雨潇阁不远的路口停下脚步,然后熄了灯笼,扔到了路边的树丛里。 还把灯笼熄了,鬼鬼祟祟的,肯定有猫腻! 敏熹立刻兴奋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 “公主,雨潇阁里好像有人……”小芍突然道。 敏熹一看,果然见里面有隐隐的灯光。 她不由奇怪了,现在这个时辰,谁会在雨潇阁呢? 看戴玉菡的样子,像是知道里面有人似的,难道……她是来跟人幽会的? 敏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心里冒出一股激动和刺激感。 她早就看戴玉菡不顺眼了,总感觉她的温柔娴静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在母后和皇祖母面前投巧卖乖,好飞上枝头做凤凰。 敏熹从小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后宫嫔妃人前光鲜人后龌蹉的嘴脸。而且皇后有心教导她,每次处置那些犯了事的妃子,都不会刻意避开她,为的就是让她学会识别人心。 所以敏熹年纪不大,却早早地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盯着戴玉菡的背影,猜想着她是来跟谁幽会的。 小芍突然拽了拽敏熹的衣袖:“公主,您看那是不是王爷身边的小福子?” 小福子大名叫赵福,是常山王身边的小内侍。 敏熹目光一转,见有个人从雨潇阁出来,朝秾香馆的方向去了,确实很像赵福。 赵福在这儿,那七皇叔岂不是就在雨潇阁里? 难道与戴玉菡幽会的人是七皇叔? 敏熹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 她猛摇头,把刚才的想法抛到脑后。 开玩笑,她七皇叔是什么人,怎么会做这种掉价的事? “公主,公主,戴五小姐进去了!”小芍急声道。 敏熹赶紧回神,发现在她刚才思绪跑偏的功夫,戴玉菡已经朝雨潇阁里去了。 事关她七皇叔,敏熹一改看热闹的心态,神情有些严肃的跟了上去。 她大约知道戴玉菡为什么会大晚上地跑这里来了。 雨潇阁上下两层,楼前有条小河,是从太液池引进来的,一路横穿御花园,寒冬中河面已经结了冰。 河上有座小桥,过了桥就是雨潇阁的大门。 戴玉菡快步上了桥,望着楼上的点点灯光,脚下有些犹豫。 王爷就在里面。 刚才离开的那个内侍她认得,是王爷身边的赵福,听说王爷每次入宫都是由他服侍。 现在赵福不在,那王爷就是一个人在里面…… 她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攥紧了,心里一下热起来,提着裙子下了桥,沿着楼侧的楼梯上了二楼。 门扉虚掩着,微弱的灯光顺着门缝漏出来,四周安静得像是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有……有人吗?”她轻声问道,抬手扣了扣门。 没有人回答。 难道王爷真的喝醉了? 戴玉菡的指尖微微颤抖,手下稍一用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抬脚走进去,屋子里有种久无人居的生冷气息,夜风从敞开的门扉吹进来,纱帐飘飞。 灯光是从左边的稍间透出来的。 “有人吗?”戴玉菡又问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 她心中大定,回身关上了门。 撩开纱帐,戴玉菡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只见屋子中间的圆桌上点着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中周围的陈设大致可见。 一人背对着她侧躺在窗边的矮榻上。 戴玉菡定睛看过去,只见他身材颀长,穿着身紫红色团花纹长袍,金冠束发。 上次常山王进宫给太后请安,也是紫袍金冠,戴玉菡不禁嘴角微翘。 她捏着手指,心里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打……打扰了……”她试探道,“小女刚刚在御花园里迷了路,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去永和宫怎么走?” 她娇柔的嗓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清晰可闻,几息后,矮榻上的人动了动,哼了两声。 “水……水……” “您说什么?”戴玉菡问道,朝他挪了两步。 榻上的人又安静下来,右手搭在腰间,十指修长如玉雕,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在昏黄的灯光中依然璀璨夺目。 戴玉菡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脚下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王……王爷……”她抬手抚上他的肩膀,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气。 指下的衣料触手软滑,男子略高的肤温清楚传到她的指尖。 她心如擂鼓,轻轻地坐到榻边。 顺着她手下的力道,榻上的人缓缓转过身来。 暧昧的光线里,他肤白如玉,长眉入鬓,唇色嫣红,轻閤的眼睫如蝶翅。 这是一张美到堪比女子的脸。 戴玉菡却愣住了,这人不是常山王。 她火热的心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随即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 她先前明明看到王爷身边的赵福从这里出去,为什么躺在这儿的却不是王爷呢? * :感谢宝贝投的推荐票,一张也是爱(w)(未完待续。) 第183章 撞破 这人不是王爷,那他是谁? 能大模大样地睡在这儿,可见他身份不一般,难道是哪位皇子? 不对,看年纪不像。 难道是其他哪位王爷? 可是她从前并未听说有哪位王爷是这样的相貌…… 一时间,戴玉菡心里闪过无数个猜测,掌心温热的触感也变得烫手起来。 无论这人是谁,她都明白自己今晚失策了。 她避之不及的缩回手,猛然站起身来,准备立刻离开这儿。 刚一转身,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道大力,她只感觉天旋地转,人就往后倒了下去,伴随着她自己的尖叫声,被原本安静地躺在榻上的男子压在了身下。 “你是什么人?”男子瞪着一双桃花眼看他,眼神有些迷离,显然还没清醒过来。 戴玉菡小脸煞白,娇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半天才磕磕巴巴道:“我……我是戴家五小姐……” 她进宫陪伴刘贵妃的事,宫里的人都知道,她自报姓名,这男子应该就知道她是谁了吧? 在戴玉菡期待的目光中,男子皱眉想起来:“戴家五小姐……没听说过……” 修长结实的身躯沉沉地压在戴玉菡身上,俩人贴得紧紧的,他吐气间呼出一股浓重的酒气,戴玉菡害怕而又嫌恶地别开脸。 “你快放开我!”她用力推搡身上的人,可惜力气太小了,被男子一把拽过扣在头顶。 这是一个非常羞耻的姿势,戴玉菡心底的不安和恐惧顿时放大了无数倍,让她仅剩的一丝明智消失的无影无踪,放声尖叫起来。 “你这个无礼的登徒子,快放开我!我是戴家五小姐,贵妃娘娘的娘家人,申国公的未婚妻,你若是敢对我不敬,贵妃娘娘还有申国公肯定不会放过你!” “……俞奉尧的未婚妻?”男子眯起了眼睛,表情有些戏谑,“他什么时候有未婚妻了?我怎么不知道?”说着伸手捏住戴玉菡的下巴,十分轻挑地打量起来。 “相貌平平……就你这样的……呃……”他打了个酒嗝,接着道,“他堂堂申国公能看得上?小丫头,你诓我呢?” 听到他直呼申国公的大名,戴玉菡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里凉飕飕的。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连申国公都不放在眼里?难道真的是哪位王爷不成? 戴玉菡又急又怕,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今日若是被这男子轻薄了去,还有何颜面见人。 到时候不要说常山王了,她连申国公都嫁不成了。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眼前的荣华富贵,怎么能就这样付之东流? “你放开我!” 戴玉菡拼尽全力挣扎起来,转过头咬到男子的手臂上。 男子吃痛的“呲”了一声,眉间涌起一股怒气,更加用力地制着她。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他们较劲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娇喝,那声音又高又厉,如惊雷般震动着他们的耳膜。 俩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男子有些奇怪有些迷糊地看过去,像是在认那人是谁。 然而戴玉菡却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扭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穿着石榴红比甲,提着灯笼的女子,眼里露出触目惊心的灰败:“慕南姑姑……” 一夜晴朗,天亮时突然下起了大雪。 李莞一早赶去了锦乡候府,今日王曼卿就要动身去宁波了,她去送行。 到了锦乡候府,王曼卿已经收拾妥当,正在用早膳。 看到李莞这么早就来了,她十分惊讶,招呼她一起吃饭。 “不用了,我出门前吃了小笼包和糯米糍。”李莞坐到桌边,神情有些意外,“侯爷呢?他怎么不在?” 她就是想着曼卿要去宁波了,锦乡候今日肯定会陪她用早膳,所以才在家里吃过饭再过来的。 王曼卿笑道:“侯爷昨晚进宫赴宴,散宴后又陪皇上和康宁伯几位喝酒到深夜,因此就留宿在了宫里。应该等会儿就会回来了。” 今日是她动身的日子,他肯定会赶回来送她的。 李莞点点头。 昨日二皇子大婚,京城里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命妇都进宫参加喜宴了,李老爷和李夫人也去了。 王曼卿简单用过早膳,和李莞坐着说话等戈羿回府。 可是直到巳初,她准备赶去南城门与舅舅会合了,戈羿仍然没有回来。 “可能是宫里有事耽搁了,要不你先去城门跟乔大老爷会合吧,免得让长辈等你。”李莞道,“让蒹葭或是白露留在家里,侯爷回来后也知道去城门口找你。” 王曼卿勉强同意了,留了白露在侯府,由李莞陪着去了南城门。 乔慎正翘首盼着,见王曼卿好生生地来了,十分高兴。 寒暄过后,众人坐到城门口的茶棚里等戈羿。 乔慎脸色有些难看。 王曼卿知道他是对戈羿迟迟不出现感到不满,可是她今日不见着戈羿,怎么能安心去宁波呢? 她无视了舅舅的不满,焦灼着望着街上,找寻着戈羿的身影。 李莞见状就抬手为乔慎倒了碗茶:“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吧。”话语中有一丝安抚。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忍忍就过去了。 乔慎叹了口气,收起了脸上的不悦。 巳正三刻,王曼卿终于看见一辆带有锦乡候府标识的马车出现了。 她脸上一喜,起身迎了上去。 马车停在茶棚前,白露从车上下来。 王曼卿看向她的身后,急声道:“侯爷呢?侯爷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小姐……”白露立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王曼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白露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哽咽道:“刚才宫里来了圣旨,皇上封了侯爷为怡郡王……” 王曼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没说完。 如果皇上只是封了侯爷为郡王,白露不会是这种摸样。 “还……还有呢?”她喃喃道,声音在寒风中听起来有些飘忽。 白露面露不忍,最后还是道:“皇上……还赐了延庆戴家的五小姐给侯爷为侧妃,连婚期都定好了,就在下个月初十……如今消息已经传遍了,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这事了……” 王曼卿呆呆地立在原地,白露说了些什么她都听不到了。 她耳边不停回响着一句话。 皇上赐了延庆戴家的五小姐给侯爷,不,给王爷为侧妃…… 他……他要成亲了…… 皇上为他赐了婚,他要娶别的女人了。 王曼卿眼中的光亮像是流沙一般,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她感觉心口像是空了个洞,呼呼地灌着冷风,让她身上最后一丝暖意都没有了。(未完待续。) 第184章 内幕 李莞拿着本诗话靠在暖炕上,蹙着眉想事情,窗棂被她推开了一道缝,冷风不停钻进来,把她鬓角的碎发都吹乱了。 “小姐,您不冷吗?奴婢把窗户关上吧,外面风挺大的……”撷芳小心翼翼道。 李莞猝然回神:“哦,好啊,你关吧。” 撷芳关好窗,见她还在若有所思,问道:“您在担心六小姐吗?要不要差人去侯府探探情况?” “……不用,曼卿让我别管这事,她自己会处理。”李莞道,有些烦躁地把手里的书扔到炕桌上。 “可是……这天都快黑了,六小姐那边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出事啊?” 李莞拧起眉:“乔慎的人就守在侯府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应该都知道……我们还是先别插手,等把宫里发生的事搞清楚再说……” 话音刚落,寻芳进来道:“董三爷来了!” 李莞眼睛一亮,急声道:“快请!” 董临之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喘着气坐到她对面。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锦乡候跟戴玉菡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临之缓了口气,哀怨道:“你倒是让我歇歇气啊,我跑了大半天,连口茶都没喝过呢!” “哎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李莞道,指了撷芳去给他倒茶,“你先说着,茶等会儿再喝!” 董临之觉得自己就是个跑腿的喽啰,认命地叹了口气。 “你想听哪个版本?”他问。 李莞无语:“这事还不止一个版本?都说来听听。” 董临之耸了耸肩,然后道:“一个版本是说,戴玉菡和锦乡候俩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锦乡候趁着二皇子大婚,皇上心情大好,求皇上为他和戴玉菡赐婚,皇上觉得他也老大不小了,确实该成家了,就顺水推舟地允了这门亲事……” “胡说八道。”李莞嘴角一抽,“戈羿是什么人?他会跟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两情相悦,还跑去求皇上赐婚?别开玩笑了!” 董临之也觉得很好笑,摊了摊手,接着道:“另一个版本:锦乡候在二皇子的婚宴上喝多了,半夜在御花园偶遇戴玉菡,色令智昏之下轻薄了她,皇上为了帮他遮掩,索性赐婚让他娶了戴玉菡……” 这又是什么鬼话! 李莞扶额:“你就不能捡了靠谱的说?” 董临之满脸无辜:“又不是我亲眼所见,都是道听途说的,怎么知道什么靠谱什么不靠谱?” “你不是在皇上太后面前很得宠吗?难道就没有打探到什么内幕消息?”李莞不相信。 “内幕消息啊……”他拖长了尾音道,表情有点故弄玄虚,“内幕消息也不是没有,不过我这么千辛万苦地奔波一场,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敢情你说这么多废话,就是想讹我? 李莞恍然大悟,扯了扯嘴角:“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咳……”董临之清了清嗓子,抬着下巴道,“我还没想好,先欠着,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李莞挑了挑眉,不以为意道:“行啊,我答应你。” 这么容易就得逞了,董临之意外地愣了愣,他还以为莞儿一定会跟他讨价还价,折腾半天呢。 “发什么呆啊,我都答应你了,你还不快点把所谓的内幕消息说来听听!”李莞催促道。 董临之看了她一眼,心想管他的,反正她答应了就成。 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低声道:“这事我是听慈宁宫的人说的,你千万得保密,万一传出去让人知道了……” “哎呀,我知道,你直接说正题吧!”李莞不耐烦地打断他。 “……好吧,我直接说了,事情是这样的。”董临之道,“昨日二皇子大婚,婚宴散了之后,皇上跟康宁伯几个到秾香馆喝酒,皇后娘娘放心不下,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过去看看,得知康宁伯醉得不轻,在皇上面前说胡话,皇后娘娘担心得不得了,连忙赶过去救场。刚到秾香馆附近,竟然发现长宁公主的贴身宫女小芍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立刻把人叫过来问话,这才知道长宁不见了,她身边的人正到处找她。长宁前不久闯了祸,被皇后娘娘禁足在屋里,一有机会就想溜出去玩儿。” “皇后娘娘当时担心着康宁伯,就吩咐坤宁宫的掌事宫女慕南陪小芍找人,自己去了秾香馆。慕南和小芍一路找到了离秾香馆不远的雨潇阁,见一直空着的雨潇阁竟然亮着灯,猜想或许是长宁在里面,她们就进去了。谁知道在雨潇阁里没找到长宁,反而发现了衣冠不整的戴玉菡和锦乡候……” 李莞的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衣冠不整?怎么个不整法?” 董临之咳了一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如何?” “我可不这么觉得。”李莞挑眉道,“戈羿应该不至于饥渴到,在皇宫里跟女人颠鸾倒凤吧?况且以他谨慎的性格,就算他看上了戴玉菡,也该挑个隐秘的地方幽会才是,怎么这么容易就让人发现了?” 董临之撇撇嘴:“你倒是了解他……” 李莞笑了笑,戈羿的野心,她确实再了解不过了。 他不可能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还是在宫里。 “所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她追问道。 董临之别扭了一下,才道:“锦乡候喝醉了。皇上不是和康宁伯在秾香馆喝酒吗,其实刚开始常山王和锦乡候也在,康宁伯找人拼酒,先是找王爷,王爷借口不胜酒力避去了雨潇阁,康宁伯就盯上了锦乡候。当着皇上的面,锦乡候不敢夺了康宁伯的面子,几轮下来就醉倒了。刚好王爷来向皇上辞行,就让身边的内侍把锦乡候送到雨潇阁歇息。” “那戴玉菡呢?她又怎么会出现在雨潇阁?” 董临之嘴角微勾,露出个略带讥讽的笑容:“服侍戴玉菡的宫女说,她临睡前突然想到刘贵妃那里坐坐,不要人服侍,一个人出了门……至于她怎么一坐坐到了离永和宫老远的雨潇阁,谁知道呢……” * :补821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185章 决定 李莞倒是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戴玉菡自己是怎么解释的?” “她说她本来是打算去刘贵妃那里的,但出了门以后觉得月色甚好,便想到处走走,谁知走着走着就失了方向。看到雨潇阁里亮着灯,她就想进去找人问个路,结果锦乡候就对她……”董临之露出个你懂得的眼神,语气里满是不屑,“你说她撒谎也不动动脑子,御花园又不是荒郊野地,她若是迷了路,还愁找不着人送她回永和宫吗?而且事后皇后娘娘命人搜查雨潇阁,在雨潇阁外的树丛里发现了一盏被遗弃的灯笼,据服侍戴玉菡的宫女辨认,那灯笼就是戴玉菡随身带出去的那盏……” 李莞听着奇怪道:“既然如此,那皇上为什么还要赐婚呢?还封了锦乡候为郡王,连带着戴玉菡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照理说出了这种事,戴玉菡除了给戈羿做妾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戈羿毕竟是西番的嫡皇子,以戴玉菡的家世,还没有那个资格做他的正妻。 这也是李莞为什么不想让王曼卿继续留在锦乡候府的原因之一。 以曼卿目前的境遇,她不可能名正言顺,有尊严地嫁给戈羿,戈羿说要请皇上赐婚,那都是扯淡。 “所以我说戴玉菡这人上辈子真是烧了高香,这辈子运气才会这么好!”董临之感慨道,“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的女儿,可是她大堂姐是康乐伯夫人,她又是刘贵妃招进宫的,刘贵妃怎么可能眼看着她给锦乡候做妾?” “所以刘贵妃在皇上面前求情了?” 董临之摇摇手指,道:“你也太小看刘贵妃了,她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人,否则怎么会在丧子之后还能被封为贵妃!” 李莞做出洗耳恭听的摸样。 董临之接着道:“戴玉菡毕竟是刘贵妃身边的人,发生了这种事情,皇后娘娘第一时间就把戴玉菡带回了坤宁宫,封锁消息,然后让人去请刘贵妃。刘贵妃得知此事,又震惊又羞愧,当着皇上的面,跪在皇后娘娘面前请罪,说都是她教导无方,戴玉菡才会做错事,无论皇后娘娘如何处置,她都谨遵皇后娘娘吩咐……这事本来无可争议,戴玉菡只能给锦乡候做妾,皇后娘娘都准备第二天请康乐伯夫人进宫,把事情跟刘戴两家说清楚,可是天快亮的时候,永和宫那边却请了太医……” “刘贵妃怀有身孕,皇上知道永和宫请了太医之后,就过去看她,结果听到她在菩萨面前哭诉,说康乐伯夫人把妹妹交给她,她却没照顾好,让人家正经的千金小姐屈身为妾,她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康乐伯府,面对戴家……说着说着就哭晕了过去,皇上大急,又招太医为刘贵妃诊脉,太医说刘贵妃是因为伤心过度,使得胎气不稳……” 李莞忍不住笑起来,接着他的话道:“所以皇上就怜香惜玉,给锦乡候封了个郡王,好让戴玉菡能有个侧妃的名分?” “不不不,这次你倒没猜对,封锦乡候为郡王不是皇上的主意,而是皇后娘娘想出来的!”董临之得意道,感觉终于在李莞面前长了回脸。 李莞一愣:“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对啊!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这件事哪会这么顺利,光是太后那边就过不了关。太后原本是想把戴玉菡嫁给我表舅的,她做出这种事,太后怎么会轻易饶了她。是皇后娘娘在太后面前说项,太后才勉强同意了。” 看来这宫里的女人果然一个比一个厉害。 李莞听着十分感慨。 刘贵妃如此得宠,又怀了龙嗣,皇后不趁此机会打压她,竟然还帮她! 皇后到底是真大度,还是另有打算呢? 董临之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是不是觉得皇后娘娘的做法很难懂?皇后娘娘可不是那种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否则怎么能在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持,又没有诞育皇子的情况下,稳坐皇后的宝座呢?” 李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莞就再也不能坐视不理,立刻写信给乔慎商量对策。 只是还没等她写完信,乔慎就派人来找她了。 乔慎的人递了个口信给她,说王曼卿已经正式搬离了锦乡候府,明日一早,他们就会动身回宁波。 李莞大惊,连夜赶去了乔慎和王曼卿落脚的客栈。 她先去见了乔慎。 “怎么回事?曼卿怎么突然决定离开锦乡候府了?” 乔慎的脸色很愉悦:“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曼卿能想通是再好不过了。她到底是我妹妹的孩子,关键时候当断即断,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李莞知道他是在说王大夫人在世时跟荣宁侯府的人争家产的事。 看得出来,乔慎对王曼卿的决定很满意。 李莞却没他这么乐观。 曼卿对戈羿的感情,她是最清楚的。 她这么突然地离开戈羿,怎么看都不对劲。 “曼卿歇下了吗?我想去看看她。” 乔慎就带她去了王曼卿住的房间。 他们住的是家小客栈,即使是上房也布置得很简单,王曼卿一个人坐在桌前翻着本书,乔慎临时买来服侍她的小丫鬟正用汤婆子为她暖床。 “你来了。”看到李莞,她一点都没有惊讶,淡淡地笑着,请李莞坐下说话。 李莞坐到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王曼卿摸着自己的脸笑道。 她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容让李莞眉头紧皱,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不要为我担心。” 犹豫了一下,李莞还是道:“侯府那边……戈羿他……” “都翻篇了,从此以后他是他,我是我,大家各不相干。”王曼卿说着笑容变得苦涩起来,但语气很坚定。 “……是因为赐婚的事吗?” 王曼卿点头,随即又摇头:“有这个原因,但不全是……是我自己意难平,是我不甘心,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的人与别的女人成亲。” * :呼,终于暂时把王六的事搞定了,碗儿可以好好谈情说爱啦!(未完待续。) 第186章 告别 王曼卿说着眼角微微湿润,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以为我能忍,可是当我亲耳听到他说,他会遵旨把戴五小姐娶进门的时候,我真的……我当时的样子肯定很难看……我在他面前已经是一无所有了,我不能连我仅剩的自尊都没有了,我不能让他看不起我,觉得我是那种没脸没皮的女人……” “你不是!你当然不是!”李莞心痛地抱住她,“曼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值得最好的人,最好的感情。戈羿辜负你,是他的损失!” 王曼卿流着泪摇头:“你不用安慰我,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奢望了。现在我只想走得远远的,离他远远的,免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什么时候他勾勾手指,我就重走以前的老路……” 李莞抱着她,不知道该为她突如其来的明智庆幸呢,还是该为她所受的痛苦心疼。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结局,已经算很好了。 李莞情绪低落地回到残荷馆,撷芳笑盈盈地跟她说家里来客人了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坐在厅堂里喝茶的顾成昱,她才露出个笑脸。 “今天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顾成昱察觉到她眼中的黯然,不由十分心疼,同时也为自己没有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帮上忙而愧疚,“本来以为要尽快陪锦乡候去山东,所以我今天去别院看母亲了,下午回来才知道皇上为锦乡候和戴五小姐赐了婚。你刚才是去看曼卿了吧,她现在怎么样?” 李莞本来就不是那种依赖性很强的人,一点都不介意他今天的缺席,而且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就更没必要纠结这些细节。 “曼卿还好,她已经决定彻底离开锦乡候府,随她舅舅回宁波了,明天一早就动身。” “那太好了!”顾成昱闻言大喜,“曼卿去了宁波,时间久了,京城的烦心事自然会渐渐淡忘,我想她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再为她的事操心了,他在心里默默道。 李莞笑着颔首,问道:“那你还要去济南吗?” “当然要去,不过不用这么着急了,可以好好准备准备,挑个吉日启程。” 现在的人干什么都讲究良辰吉日,出远门也必定要看吉凶,李莞理解地点点头。 “那你选好日子告诉我一声,我去送送你。等你走后,我也想回葵园去了。曼卿离开了,你也不在,我懒得再待在京城里。” 顾成昱闻言心中一动:“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山东吧!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如今灾情已经控制住了,只等开春之后,官府再组织建屋春耕,想必来年山东的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 李莞讶然:“你想让我跟你一块儿去游历?” 顾成昱以为她不想去,忙道:“我就是突然想到的,你要是没兴趣就算了。其实出远门也很辛苦的,起居也不方便,你身体不好,还是别跟我去受罪了……” “不是,不是!”李莞连连摆手,笑容也明亮起来,“我是想说你这次去山东,是奉了顾阁老的嘱咐出去游历长见识的,若是带我同去,他老人家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顾成昱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莞儿是担心祖父知道后,会觉得他没把心思用在学习历练上,只顾着风花雪月的事吧? 他心里一暖,笑道:“你放心,祖父那边我会提前跟他讲清楚,他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把咱们的事向他挑明,他说不定还会很高兴呢!” “……顾阁老知道你……你跟我在一起,真的会高兴吗?”李莞很怀疑。 在别人眼里,她身份卑微,品行不显,而顾成昱是顾家的长子嫡孙,家世煊赫,出类拔萃。 从这点来说,他们是很不相配的。 顾阁老应该不希望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孙,和她这样的女孩子牵扯到一起吧? 顾成昱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我祖父也不是生来就有现在的身份地位,他年轻时也在仕途沉浮多年,历经坎坷,才一步步坐上阁老的位置。从小他就教育我,不要被所谓的身份地位束缚,那些东西都是虚的,自己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垂下头笑了笑,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我祖父他,并不一定要非要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哎呀! 李莞本来听他正儿八经的解释,听得很认真,结果突然听到他提到“妻子”什么的,脸上“轰”一下就红了。 与此同时,心里又有点小窃喜,没想到对于他们的关系,顾成昱竟然都想到这一步了…… 她的嘴角忍不住高高地翘起来,扭扭捏捏地“哦”了一声。 俩人半晌没有说话,不敢看对方的眼神。 还是寻芳端水果来,才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撷芳就叉了块苹果递给李莞,挤眉弄眼道:“小姐,吃点水果吧。” 李莞没明白她的意思,接过来自己吃上了。 撷芳无语,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角,朝顾成昱那边看了眼。 李莞这才懂了,连忙把装水果的白瓷盘推到顾成昱面前:“你吃!” 顾成昱看了看面前满满堆成小山的水果,再看看李莞写满期待的大眼睛,忍着笑说了声“好”。 撷芳不由仰天长叹,觉得自家小姐在男女感情上真是无比迟钝! 天刚灰蒙蒙亮,李莞赶去南城门为王曼卿送行。 大雪纷飞,北风呼啸。 城门刚开不久,几乎没什么人出入,乔家的马车停在城门口,乔慎和随从等在马车上,王曼卿则在一旁与李莞话别。 李莞看了看她眼下的青色,知道她肯定一夜没合眼。 李莞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是道:“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要回头。从此以后,京城里的一切就尘封在心底,不必回想,不必缅怀……当然,我除外,你不许忘了我!” 一句俏皮话,让离别的伤感淡了许多。 王曼卿终于露出个笑容,牵起她的手:“你也是,有空就给我写信,以后有机会的话,到宁波来找我玩儿。” 李莞使劲点头,忍不住湿了眼眶。 俩人挥手告别,李莞目送乔家的马车消失在风雪中。 * :补91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187章 请帖 送走了王曼卿,李莞的生活又恢复了老样子。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残荷馆告别了以往的冷清,开始频繁地有客人进出,除了顾成昱和董临之,还多了个高大小姐。 李夫人最终还是挑中了高大小姐,两家现在已经开始议亲了。 李莞现在已经知道高大小姐闺名叫高千蕾,她还有一对双生的胞弟妹,分别叫高千菲和高千茗,,今年刚满十一岁。 李夫人特别嘱托李莞多和高千蕾来往,以后她和李知微成亲了,她们姑嫂俩个才亲近。 既然高千蕾马上就是李家的人了,李莞当然不会跟她见外,不但常请她到残荷馆来玩儿,还挑了个好日子,请她和弟弟妹妹到醇酿坊听曲。 高千蕾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筠霜的大名,私下无限向往地跟李莞说起。 李莞见状不由想到从前曼卿的古灵精怪,特意差人去找妙菡问了筠霜表演的日子,包下醇酿坊楼上最大的包厢,招待高家姐弟过去玩儿。 李夫人知道后有些犹豫:“醇酿坊毕竟不是普通的酒楼茶肆,那个筠霜又艳名在外,你在那里宴请他们,高家人会不会觉得咱们……” 她话没说完,李莞却明白了她的顾虑,笑道:“母亲,您忘了醇酿坊是谁家的了?有邺先生的大名在,高家知道了只有欢喜的!” “是啊,我怎么把忘了这茬!”李夫人恍然大悟,不禁乐呵呵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李莞抿着嘴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眸像天边的星星一般灵动。 李夫人慈爱地帮她捋了捋耳边的落发,打趣道:“那天你是主人,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别让你未来嫂嫂抢了风头!” 李莞笑着点头,差人给高家送帖子。 高夫人收到请帖后,立刻替高千蕾姐弟答应赴约,回头就请了师傅为他们做衣裳打首饰。 这事李莞第二天就知道,因为高夫人找的是宝绣坊。 她想到李夫人说的话,觉得高家姐弟如此重视自己的约会,自己也应该表现得慎重点才不算失礼,叫了撷芳寻芳进来帮她找衣裳挑首饰。 到了约定的前一日,高千蕾私下给李莞送了封信,说何小姐知道他们要到醇酿坊听曲以后十分羡慕,问李莞能不能也给何小姐下张帖子,邀她一起去热闹热闹。 李莞一向觉得女孩子多到外面看看,长长见识,是件好事。何况高千蕾都开口了,她怎么也得给她这个面子,立刻派人去何府送请帖。 李夫人听说后就提议道:“要不叫上皓然一块儿去吧,你们几个都是姑娘家,高少爷一个人可能会觉得尴尬。” 李莞觉得有道理,吩咐寻芳去东院下帖子。 谁知道陈皓然还没说话,陈太太已经帮他拒绝了:“……课业繁重,眼看着书院就要开学了,皓然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就不去凑热闹了。” 既然人家不领情,李莞也不强求,笑了笑,把这事搁到了一边。 李夫人从丫鬟嘴里听到陈太太的那番话却气得够呛。 陈皓然三天两头地跟林承允几个公子哥约着玩儿,哪有一点课业繁重的样子? 她这个小姑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她想到陈太太平日明里暗里对莞儿的避讳,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连着好几天没搭理陈太太。 宴请那晚,李莞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撷芳特意帮她挽了个高髻,插了酒盅大小的珍珠珠花和赤金镶蓝宝石步摇,配上碧蓝色绣粉色莲花纹的宽袖袄,高贵明丽,优雅娴静。 让刚进门的董临之眼前一亮。 “你怎么来了?”李莞从落地镜里看到他的身影,惊讶地转过身。 董临之脸上还遗留着惊艳的神情,呆滞片刻,才想起自己的来意,瞪眼道:“你今天是不是在醇酿坊请客?”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李莞讶然,随即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陈皓然告诉你的?” 董临之没有否认,不悦道:“那你怎么没有给我下帖子?咱们认识这么了,你都没有正儿八经请我吃过饭呢!” 李莞转回身面对镜子整理发髻,抬起手来让撷芳为她戴手镯,冷笑道:“你三天两头地跑我这儿来蹭饭,还想要我特意请你吃饭?你脸有这么大吗?”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我是常来蹭饭没错,可你哪次给我好脸色了?”董临之无比委屈,“上回我忙前忙后地帮你打听消息,你都没有留我吃饭,就把我赶出了门……” 还能这么算? 那天她是忙着去安慰曼卿好不好? 李莞觉得他就是头炸毛的狮子,需要好好顺顺毛。 “我今天是奉了我母亲的吩咐,去帮我大哥哄媳妇,是有任务在身的,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改天我让荟娘整桌好菜,专门请你大吃一顿,行了吧?” 董临之一愣:“你大哥什么时候有媳妇了?” 反正两家已经把李知微和高千蕾的婚事定下来了,李莞不介意让他知道,就把事情说了。 董临之乐呵呵地笑起来:“原来大哥要成亲了!这可是件大好事!” 谁是你大哥? 李莞白了他一眼,最后照了照镜子,准备出门。 董临之立刻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副甩都甩不掉的架势。 李莞没办法,站在门口跟他大眼瞪小眼。 “小姐,要不就请三爷同去吧。”撷芳怕再耽搁下去会误了时辰,就提议道,“今晚只有高少爷一个男孩子,三爷去了,也能和高少爷做个伴。” 董临之立刻附和她:“对啊,对啊,我去了还能帮你招待客人呢!” 李莞不由心动。 高千茗今年十一岁了,既不像几岁的孩子,两块点心就能哄住,也不是知书明理的少年,知道应酬寒暄的门道,到时候她们几个女孩子聊着花草首饰,琴曲歌艺,高千茗肯定会觉得无聊,甚至不自在。 这事也怪她想得不周全,下帖子的时候没想到这点。 “帮我招待客人就不必了,你不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莞哼了一声,扭头上了马车。 董临之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喜滋滋地说了声“知道啦”,麻利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跟在她的马车后面。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朝醇酿坊驶去。(未完待续。) 第188章 来客 李莞作为主人是第一个到的,妙菡亲自把她迎进了包厢:“知道您要在这里招待客人,邺先生特意吩咐奴婢把包厢收拾了一番,您看看可满意?”说着推开了包厢的门。 李莞一边打量屋里的陈设,一边往里走,回头朝她笑道:“不错,这样很好,你有心了。” 妙菡暗暗松了口气,带着大方而不失谦卑的笑容退了下去。 董临之往窗前的摇椅上一躺,晃悠着朝李莞道:“你面子可真大!这里简直与我之前来的时候判若两样!” 凭她与邺子琤的关系,既然要借用他的地方,她怎么会客气,自然是全部照自己的心意来。 李莞伸手抚了抚琴架上的筝,满脸不以为然,指使着他道:“趁高小姐他们还没来,你弹一曲《春江花月夜》给我听吧。筠霜也弹过这首曲子,你俩都是邺先生的弟子,我看看谁更厉害!” “你当我是卖艺的啊?还自己点曲目!”董临之道,脸上并无不悦,反而笑嘻嘻地坐到琴架前,抬手试了试音。 李莞就躺到他刚才躺的摇椅上,闭上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董临之失笑,沉下心,酝酿了一下情绪,指下微动,熟悉的曲调就缓缓响起。 一曲作罢,他笑着问李莞:“小生献丑了,不知小姐觉得此曲如何?” 李莞闻言就煞有介事道:“嗯……公子果真琴艺不凡,小女佩服。” “比之筠霜姑娘如何?” “筠霜姑娘的琴音也是人间绝响,与你各有千秋,不过……筠霜姑娘弹琴,更能引人入胜!” 董临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此话是暗指他没有筠霜的美色。 “好啊!我好心弹琴给你听,你就如此排揎我!”他佯装怒气,扔下琴要跟李莞算账。 李莞从摇椅上一跃而起,低呼着逃开。 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随即传来妙菡的声音:“李小姐,您的客人到了!” 李莞和董临之赶紧收敛。 “请进!”李莞清声道。 门扉一开,高千蕾笑容满面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她那对双生弟妹。 高千菲和高千茗长得很像,不过高千菲是女孩子的娇柔,高千茗是男孩子的俊俏,俩人气质迥异,看起来大不相同。 大家见了礼,李莞招呼他们坐:“随便坐,今天没有长辈在,咱们不必拘礼。” 她话虽这么说,但高千蕾还是很客气地选择了桌旁的圆凳,高千菲和高千茗也乖巧地坐在她身边。 只有董临之,大摇大摆地躺回了他的摇椅,还翘起了二郎腿。 他在别人面前,一向是那个狷狂嚣张的董三爷,李莞一点都不奇怪,面不改色地坐了摇椅旁的太师椅,吩咐撷芳把帘子卷起来,好观赏台上的表演。 直到看到高千蕾三人脸上的惊容,她才意识到董临之吓着他们了。 她扭头瞪了董临之一眼,示意他把腿放下来,好好坐,然后才介绍道:“这位是董公子。”并没有挑明他的身份。 高千蕾不知道董临之是什么来头,以为是李家的亲戚,笑着尊称了一声董公子,然后道:“方才上楼的时候,我们听到有人在弹《春江花月夜》,听声音,像是从这里传出去的,难道弹琴之人就是董公子?” 李莞并不擅长筝琴这种弦乐,她是知道的。 董临之漫不经心地点头。 高千蕾眼睛一亮,对他赞不绝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听公子弹上一曲?” “咱们今天是来听筠霜姑娘弹琴的,我就不喧宾夺主了。”董临之咧嘴一笑,笑容如明日般熠熠生辉,差点晃瞎高千蕾他们的眼睛,“我是莞儿的义兄,说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以后机会多得是。” 李莞嘴角一抽,知道他又犯浑了,连忙吩咐撷芳叫侍女进来点菜:“……这里的小吃不错,份量也不多,咱们可以多点几样,尝个新鲜。” 高千蕾暗中和弟妹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点头。 正点着菜,何小姐也到了。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何小姐匆匆走进来,身上的斗篷都还没解。 李莞起身相迎,见她发间有些湿润,笑道:“外面下雪了?” “可不是嘛,我出门的时候天上还隐约有月影,走到半路就下起了大雪,还刮北风,所以才耽搁了时间。李小姐,千蕾,你们可千万别怪罪!”何小姐说着蹲身给她们赔不是。 李莞连忙携住她:“老天爷作怪,我们怎么会怪你呢?” “不过,待会儿你还是得自罚三杯!”高千蕾接着道。 “没问题!” 何小姐一口应下,随她们往里走,一眼看到老神在在地仰躺着的董临之。 “三……三爷?”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这才确定面前的人是董临之无误,“您怎么会在这里?” 董临之看着她,皱了皱眉:“你是……” 何小姐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记得自己了,连忙自我介绍道:“家父是鸿胪寺卿何昭,咱们去年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还见过。” 董临之还是没想起她是谁,点头笑道:“原来是何小姐!” 何小姐朝他福了福,脸庞微红,显得有些激动。 高千蕾见状心中难掩惊异,落座后低声询问道:“亦瑶,你和董公子认识吗?” “董公子?”何亦瑶诧异道,“你不知道吗?他是朝阳公主府的三爷!” 啊! 高千蕾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可……可是……我刚刚听他自称是……是莞儿的义兄……” 何亦瑶愕然,下意识朝李莞看去。 李莞正和董临之交头接耳地研究着菜谱,并未注意到她们的异样。 董临之指着菜单说了句什么,被李莞狠狠瞪了一眼,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何亦瑶垂下头,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连高千蕾跟她说话她都没听进去。 直到高千蕾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恍然回神。 “……菜都点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的,尽管吩咐,不必客气。”李莞正笑着跟她说话,眼中有些疑惑。 何亦瑶立刻明白自己刚才失礼了,连忙接过丫鬟呈上的菜单,粗略扫了扫,笑道:“这样就挺好,我没什么要添的。” 李莞笑了笑,侧过脸轻声细语地吩咐侍女上菜,明亮柔和的灯光下,何亦瑶甚至能看清她衣领上用浅碧色丝线勾出的暗纹。 何亦瑶这才发现这间包厢十分明亮,宛如白昼。 * :我努力双更哟,求表扬!(未完待续。) 第189章 真迹 何亦瑶一边漫不经心地听高千蕾与李莞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陈设。 她惊讶地发现包厢的中间和四角各吊着一座树型烛台,每个烛台都有六根分枝,上面各点着一根粗大的白蜡烛,近三十根蜡烛散发出的明亮柔和的光线,均匀地撒下来,照亮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而屋角装饰着瓜型灯罩的灯,纯粹是摆设而已,只因包厢屋顶高,格局开阔,所以进来时容易忽视掉那些烛台。 除了烛台,更让何亦瑶诧异的是,那些搁在多宝阁上的玉器瓷瓶,墙上挂着的字画,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是价值不菲的古玩真迹。 特别是那幅挂在书案后方墙上的建兰图,她越看越像是前朝戴舒怀的真迹。 戴舒怀的建兰图流传下来的极少,她之所以注意到这幅画,是因为她家里就收藏了一幅朱羡临摹的戴舒怀的建兰图,她母亲爱若珍宝,时常拿出来赏玩。 可是,这么珍贵的古画,醇酿坊的人怎么会大摇大摆地挂出来当装饰?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幅画的价值? 应该不会啊,就算醇酿坊的人没有见识,邺先生总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幅画是一幅高仿的赝品。 用赝品当装饰,就是仿造得再真,也十分掉价…… 何亦瑶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屑。 “亦瑶,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高千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墙上的画,“那幅画有什么不对劲吗?她干嘛盯着它看个不停?”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幅画……画得很不错。”何亦瑶回神,十分客气的评价道。 她的修养不允许她说那种鄙夷之词。 屋里的人听了,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李莞也抬眼扫了一下,语气十分平淡地道:“哦,是戴舒怀的建兰图,确实是好画。” 笃定的口吻让何亦瑶一愣。 这时董临之已经起身走过去仔细打量,回头笑道:“果真是戴舒怀的真迹,何小姐,还是你有眼光,我们都没注意到!” 何亦瑶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我也是随便看看,感觉有点像……”脸颊不由自主地变红了。 但她心里仍然存有疑虑,略带惊讶地问:“不过,这幅画真的是戴舒怀的真迹吗?” 董临之点头:“千真万确,我在宫里看到过戴舒怀的建兰图,这幅画的确是真迹。” 何亦瑶这才相信了,感慨道:“醇酿坊不愧是京城最雅致的地方,这么大手笔!” 高千蕾几个在这方面并不在行,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不由露出惊叹,觉得今晚真是值了,竟然能欣赏到这么宝贵的名画! 董临之却摸着下巴道:“奇怪,我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以前怎么没见到这里墙上挂过什么价值不菲的古画?” 他一时间好奇心大盛,让人叫了妙菡进来问话。 这间包厢是她带人布置的,画里的名堂她肯定清楚。 妙菡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赶过来。 没等她喘口气,董临之已道:“这里怎么挂了幅戴舒怀的建兰图?” 妙菡一愣,见屋里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董三爷更是皱着眉头,不由十分忐忑。 难道他们不喜欢这幅画? 又或是不喜欢戴舒怀的画? 她想到确实有人不喜欢戴舒怀,而更青睐同为前朝名家的邓通,这俩人的高低之分向来是文人士子十分热衷的话题…… “这……奴婢也是按吩咐办事。”她十分苦恼地道。 董临之瞪眼:“谁的吩咐?邺先生?” 妙菡点头,眼睛瞟向李莞,小心翼翼地答话:“邺先生吩咐奴婢把这里布置布置,还开了私库让奴婢挑些合适的古玩字画来当摆设,说李小姐眼光高,寻常的东西只怕瞧不上……奴婢本来挑了一幅邓通的兰草,可邺先生说,李小姐有次与他对弈,连输了两幅邓通的画给他,若是奴婢在这儿挂邓通的画,李小姐见了还以为是他故意揭她的短……所以奴婢就换了幅戴舒怀的画。” 包厢内半晌无语。 何亦瑶、高千蕾几人面面相觑。 董临之短暂地愣神之后,佩服地朝李莞竖起大拇指。 李莞只觉得无比尴尬。 谁知道一幅戴舒怀的画竟然会引出她跟邺子琤之间的事,这下好了,何亦瑶她们想不对她印象深刻都难了! 托邺子琤的福,她今天真是无比高调地秀了一把…… “咳……妙菡,你先下去吧。”她对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妙菡道。 妙菡还有些云里雾里,带着做错了事的不安退了下去。 董临之难得见李莞这种摸样,打趣道:“什么时候你也跟我下盘棋,让我也从你那儿赢一幅古画之类的!” 李莞撇了撇嘴:“我棋艺烂,我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提醒我……” 董临之大笑起来:“你知道你还敢跟邺先生对弈,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你家里的古画多得没地儿放?” “……你够了啊,戳我痛处很开心吗?”李莞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董临之知道这是她生气的预兆,连忙垂下头掩住嘴,但肩膀还是在微微颤动。 俩人的这番对话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何亦瑶看李莞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高千蕾因最近常与李莞接触,惊讶过后,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心。 “莞儿,原来你竟然与邺先生这么熟!”她惊叹道,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与羡慕,“你常与邺先生来往吗?有没有去过他的府邸?我听说邺先生是京城里第一风雅的人物,所居之处,梅兰竹菊缺一不可,是不是真的?” 李莞喜欢她的直接,笑道:“我与邺先生来往不算频繁,偶尔去他府上坐坐,也不过是与他在书斋里下下棋,说说话。他书斋外面确实种着竹子,别的倒没看见。” 她已经尽量把自己与邺子琤的关系往浅了说,但高千蕾还是露出了艳羡的神情:“邺先生肯定是很喜欢你的,连你过来醇酿坊听个曲,他都吩咐人按你的喜好重新布置包厢。不像别人,千方百计地谋划,也不一定能跟邺先生说上话!”(未完待续。) 第190章 将军令 李莞无意在她与邺子琤的关系上多说,简单回了句“邺先生行事一向低调”,然后转移了话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筠霜姑娘怎么还不出场?” “应该快了,台上的舞姬准备退场了。”董临之自然而然地接她的话,把大家的目光引到大堂前方的舞台上。 李莞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撷芳又吩咐侍女上菜,请大家坐席。 高千蕾姐弟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新颖的美食吸引,饶有兴致地听侍女报菜名。 只有何亦瑶,神色间仍然有几分恍惚。 几杯酒下肚,外面筠霜就上台了。 她还是妩媚靡艳的摸样,神情淡漠,目光纯净,弹唱了一曲《水调歌头》,赢来长久不衰的喝彩声。 李莞与邺子琤相熟后,从他嘴里听说了筠霜的身世。 筠霜是个弃儿,因为智力发育有问题,六岁时被亲生父母遗弃了。尼姑庵的姑子把她捡了回去,养到十岁大时,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京城。因为出众的相貌,被青楼的老鸨看中,买回去调教,准备养成头牌接客。结果因为在音律上的罕见天赋,引起了邺子琤的注意,把她从泥沼里救了出来,耐心教导,才有了如今的美名。 所以筠霜虽然外表成熟美艳,但实际上只有孩童的心智,因此才会有那样纯洁如清泉的眼神。 这种巨大的反差,也是她能闻名于京城的原因之一。 当然,外人并不了解她的身世,也不知道她心智不全,否则外界也不会流传她与邺子琤的绯闻。 李莞和董临之已经见识过筠霜出色的琴艺歌喉,高千蕾、何亦瑶几人却是第一次来,脸上难掩惊艳之色。 特别是高千菲、高千茗姐弟俩,兴奋地使劲鼓掌,深感今晚不虚此行。 李莞看在眼里,觉得高家的孩子都十分单纯可爱。 筠霜退场之后,照例开始进行醇酿坊的特有的“酒馔”,今晚的主题是“惊”。 有才之人各凭本事,毕生所学倾囊而出,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因为在场的多是饱读诗书的士子,而且诗词书画可以长久地保存下来,所以选择吟诗作画的人很多,玩音律的却寥寥无几。 高千蕾就提议何亦瑶也参加:“……你琵琶弹得那么好,这样的场合不露一手,真是可惜了!” 何亦瑶不由意动。 但由于今晚让她意外的事太多了,她表现得很谨慎,委婉道:“我毕竟只是个闺阁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太过招摇……” 高千蕾下意识朝李莞看去。 她感觉李莞肯定有办法让何亦瑶既出风头,又不暴露身份。 李莞不是很喜欢何亦瑶这种自己有话不说,反而诱导别人帮她说话的行为。 不过今天她是主人,何亦瑶是客人,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李家的脸面。所以她只管把客人照顾周到了,至于这位客人的性格讨不讨她喜欢并不重要。 她笑着吩咐撷芳:“去问问楼上还有没有其他空着的包厢,借来用会儿。” 撷芳应声而去,片刻后来回话:“妙菡姑娘说对面那间包厢还空着,小姐若是用得着就尽管用。” 李莞扭头从卷着竹帘的窗望出去,果然瞧见正对着他们这里的一间包厢没亮灯。 她便对何亦瑶道:“何小姐,不如你去对面的包厢弹琵琶吧,弹完再回来,这样就可避免被人识破身份。你觉得如何?” 何亦瑶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矜持地向李莞道谢,由她的丫鬟服侍着去了对面的包厢。 高千蕾望着何亦瑶款步离去的背影,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她不是那种愚钝的人,觉得何亦瑶在李莞面前有些自恃身份,故意拿乔。 因而在对面包厢亮起灯以后,她就略带歉意地朝李莞道:“给你添麻烦了,亦瑶的性子有些傲气,但人还是不错的……” 李莞毫不介怀地笑道:“姐姐这么说就是在跟我见外了,何小姐虽然是你的朋友,但也是我请来的客人,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高千蕾见她还是像平常一样,私底下称自己为姐姐,不由松了口气,甜甜一笑:“那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等会儿亦瑶若是拔得头筹,我就让她请咱们喝醇酿坊的招牌美酒!” 李莞浅笑着点头。 说话间,对面已经响起了琵琶声,大家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放到了乐曲上。 何亦瑶今天选择的曲子是《将军令》,乐声初起表现的是将军升帐时的场景,随着威严庄重的琵琶声,醇酿坊里逐渐安静下来,台上龙飞凤舞的文人墨客也停下笔,侧耳倾听。 包厢里一片安静,高千蕾等人紧张而期待地望着对面纱帘后,何亦瑶隐约可见的身影。 李莞轻轻用手指敲击桌面,感受着铿锵有力的节拍,思绪慢慢沉浸到乐曲所渲染的氛围里。 有侍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附耳朝董临之说了句什么。 “小舅和邺先生来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请个安?”董临之悄声对李莞道。 李莞一愣,朝高千蕾他们看了看,见他们都在认真听曲,就点了点头,吩咐撷芳留下来服侍,自己和董临之一起去了司空元臻和邺子琤所在的包厢。 李莞和邺子琤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一进门,她向司空元臻行过礼,就高兴地坐到邺子琤身边。 “你的客人招待得怎样了?”邺子琤曲腿坐在罗汉床上,笑着问她。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事李莞就想起妙菡说的那番话,顿时变了脸色:“上次我输给你的那两幅邓通的画,还在你手上吧?你还给我!” 邺子琤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而且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由有些懵住了:“咱们最近没见过面吧?我没惹着你吧?你这生的是哪门子的气?” “你管我生什么气,赶紧把那两幅画找出来给我!” 邺子琤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满头雾水。 司空元臻忍不住对李莞呵斥道:“你这丫头又是哪根筋不对劲了,有话就直说,抽什么风?” 李莞敢跟邺子琤耍小性子,却不敢在司空元臻面前放肆,委屈的嘟起嘴。 坐在罗汉床前太师椅上的董临之就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191章 麻烦 董临之边笑边把先前包厢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邺子琤听完后挑眉对李莞道:“你自己技不如人,还不许别人说?心眼怎么这么小?” “你大度,那你把邓通的画还我!” 李莞是打定主意要把画要回来。 邺子琤不理她,问董临之:“现在弹琵琶的就是那个何小姐?” “没错,就是她,要不是她眼尖,我们还真没注意到墙上竟然挂着一幅戴舒怀的真迹!” 邺子琤凝神听了听,笑道:“弹得还不错,有几分气势。”说罢看向李莞,“你觉得呢?” 李莞还气着,哼了一声,不想答他的话,起身道:“我要回去招呼客人了!”甩手走了。 董临之跟着就要走,被司空元臻叫住:“你等一下,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皇兄交代了我一些事情,都办好了,你明日进宫一趟,替我到御前回话。” 董临之瞠目:“您干嘛不自己去回话?” 司空元臻看了邺子琤一眼,委婉道:“我进宫的话就得去慈宁宫请安,太后最近总是在我面前唠叨,不说上一两个时辰是不会放我走的。” 可惜董临之没听懂:“太后为什么唠叨您?您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司空元臻暗骂了一句“愣头青”,不耐烦道:“让你去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 董临之不说话了,一副听从吩咐的摸样。 司空元臻就低声跟他细说起来。 李莞回到包厢时,何亦瑶的琵琶曲刚好收尾。 大堂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看来今日亦瑶果真能拔得头筹!”高千蕾激动道,显得有些与有荣焉。 李莞笑着点头:“等她回来,咱们一块儿敬她一杯,为她庆祝一下。” 经此一场,只要何亦瑶抬出自己的身份,绝对能誉满京城。 她无需让在场的所有人知道她是谁,只需要让她觉得该知道的人知道就足够了,这也是她为何要匿名演奏的原因。 “李姐姐,董公子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一旁的高千茗突然问道。 可能因为董临之是除他之外唯一的男生,高千茗对他十分关注。 “哦,他遇到两个熟人,正在和他们说话,可能要等会儿才回来。” 高千茗乖巧地点头,李莞和高千蕾说话的功夫,他不停朝门口看。 李莞见状笑道:“看来千茗很喜欢董公子,等他回来,我让他陪你去楼下逛逛,说不定能认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 董临之交际广泛,这醇酿坊里肯定有不少认识的人,正好能带高千茗去露个脸。 男孩子嘛,读书固然重要,交际能力也必不可少。 高千蕾显然明白了李莞的用心,喜出望外道:“若是三爷有空带茗儿去见见世面,那再好不过了!”说着就让高千茗向李莞道谢。 “谢我就不必了,我又没出力。”李莞笑道,朝高千茗眨眨眼,“等会儿记得陪董公子喝两杯,他性子洒脱,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畏手畏脚的。” 高千茗知道李莞是在指点他如何博得董临之的好感,连忙点头。 气氛正好,有个小侍女突然冲进来道:“李小姐,不好了,何小姐遇到麻烦了!” “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那侍女喘了口气,解释道:“何小姐弹完琵琶出来,在楼道口遇见一位公子,那位公子不知如何得知何小姐就是方才弹曲之人,缠着何小姐,说要跟她交个朋友,还对何小姐拉拉扯扯的……” 李莞的目光立刻沉下来:“那位公子是什么身份?” 若只是个普通人,醇酿坊的人不会有顾忌,早把人绑了,还用得着跑回来向她求救? 那侍女见她立刻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神色又恭谨了两分:“那位公子的身份奴婢们不清楚,不过,他是跟淳安郡主等人一起来的!” 司空淳安? 李莞的眉梢高高挑了起来,怎么每次遇到她都不太平,难道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冤家路窄? “我过去看看。”她起身道,看向高千蕾,“高姐姐,你和弟弟妹妹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然后带着撷芳快步而去。 听到淳安郡主的大名时,高千蕾的面色就有些发白。 郡主的身份虽然不及公主,但未婚的公主养在深宫,出嫁的公主自恃身份,很少与她们这样官宦世家的小姐来往,因此对她们来说,郡主是比公主更为忌惮的对象。 特别是淳安郡主又不是那种好相与的人。 高千蕾想起自己刚进京时,随母亲去康宁伯府做客,蔡大小姐在花厅招待各府小姐们,当时淳安郡主也在,顺天府尹家的小姐性格率直,无意中在言语上冲撞了她,她得理不饶人,竟然喝令随身嬷嬷掌那位小姐的嘴,最后事情闹到长辈面前,府尹夫人亲自向她赔礼道歉,才把事情了结了。 淳安郡主如此做派,李莞在她面前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高千蕾大急,匆匆向高千菲姐弟俩嘱咐两句,就提着裙子去追李莞,把她母亲告诫她看到淳安郡主就绕道走的话忘到了爪哇地。 等她赶到楼道口,却没有看到李莞和何亦瑶的身影。 醇酿坊的侍女告诉她:“何小姐怕招来别人围观,避回了弹曲的包厢,李小姐已经过去了。” 高千蕾连忙又往那边跑,刚到门外就听到李莞从容不迫的声音:“……我看公子也像是识文断字之人,怎的行事这般鲁莽?你口口声声说与我姐姐是旧相识,那你们是何时何地相识的?我姐姐已经说了,她不认识你,如果不是看公子你仪表堂堂,我们只怕会以为你是个不知打哪儿混进来的登徒子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有点意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轻哼道,“你跟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姐妹?少在这儿糊弄本少爷,本少爷的闲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趁本少爷心情好,哪凉快哪待着去,否则……” 高千蕾来不及听他说完,楼道那边已传来脚步声。 “郡主,您这边请!” 淳安郡主来了! 高千蕾脸色大变,顾不上别的,抬手就推开包厢门冲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192章 得知 司空元臻事无巨细地跟董临之交代好,然后道:“我会再写一封亲笔信,你带上信进宫见皇上,若是皇上问话,你就照我刚才说的那样回答。” “好的,您放心,我明白了。” 邺子琤坐在一旁亲自煮茶,见他们说完了正事,笑道:“不就是个柳文涛,也值得你们说这么久。稍等片刻,茶马上好了。” “我这不是怕他见了皇上颠三倒四,说不清楚,皇上还以为是我差事没办好!”司空元臻懒懒笑道,神色温和。 “小舅,您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我好歹跟着宋先生读过几天书,最基本的头脑还是有的!”董临之嘀咕着抱怨了两句,起身告辞,“没事的话我去找莞儿了,她那里还有客人需要我帮着招呼招呼!” “你今天倒是挺好说话,竟然有兴致帮人待客!”邺子琤笑着感慨道,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你记得告诉莞儿一声,顾成昱也在这儿,她若是想跟顾成昱见个面,就找妙菡为她安排。” “顾成昱?”董临之满脸惊讶,“他在这里跟莞儿有什么关系?莞儿为什么要跟他见面?” 邺子琤微愣,脱口而出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董临之皱起眉:“知道什么?莞儿跟顾成昱怎么了?” 邺子琤这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董临之根本不知道李莞和顾成昱已经在一起了的事。 他不由有些后悔刚才刚才说那番话。 若是临之知道莞儿和顾成昱的事,怎么可能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肯定会大闹一场。 但是他今天都高高兴兴来这儿帮莞儿招待客人了,可见他还未知情。 董临之从邺子琤的表情看出来端倪:“他们俩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反正这件事他早晚会知道,邺子琤略一犹豫,决定实话实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董临之闻言满脸惊愕,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邺子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带担忧地喊了声“临之?”,他才如惊醒般回神。 “多久了?”他面带冷然地看着邺子琤,“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有月余了吧。” 董临之垂下眼,一手紧紧握住了太师椅的扶手,指关节泛白,连食指上的碧玉戒都像是快要裂开来。 邺子琤怕他震惊愤怒之下闹腾起来,跑去质问李莞,让李莞当着客人的面下不来台,连忙劝道:“我想莞儿肯定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罢了。你先冷静一下,千万不要激动,更不要现在去质问她,她性子拧,最讨厌别人对她的私事指手画脚……” 他正劝着,门突然开了,妙菡没有请示就跑了进来。 “先生,李小姐那边出事了!” 邺子琤刹住话题,皱着眉看她:“莞儿那边有什么事,你去帮着处理一下就是了,不用特意来告诉我。” 妙菡也知道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很没有规矩,可是事态紧急,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嘴里跟倒豆子似的解释道:“刚才弹琵琶的那位何小姐被一位陌生公子缠住了,那位公子是淳安郡主的同伴。现在李小姐正与那位公子对阵,郡主正在过去的路上……” “砰——” 董临之猛然起身,太师椅撞倒在地,发出一声震响。 没等邺子琤和司空元臻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出了门外。 李莞惊讶地看着推门而入的高千蕾:“高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哎呀,你先别管这些了,快跟我走,淳安郡主马上就到了!”高千蕾满脸焦急道,拉住李莞的手就要走。 何亦瑶还在呢,她们现在怎么能走? 李莞反手拖住她,正想跟她说没关系,司空淳安来了也不怕,她自有办法应付,旁边却响起一道嘲讽的声音:“你们现在才想要躲,会不会太晚了?” 高千蕾这才注意到桌旁还有个翘腿坐在圆凳上的少年。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那张充满讥讽的脸上,突然杏眼圆瞪,下意识看向李莞:“他……” 李莞眉头一蹙,几不可见地朝她摇了摇头。 高千蕾把嗓子眼里的那句话咽了下去,忍不住又朝少年看了两眼,确定他就是那天她们在济华寺后殿的小院里遇到的人,那个言语乖张,举止无礼的少年。 见她们在相互使眼色,何亦瑶以为她们知道淳安郡主马上就到,所以就怕了,惨白着一张脸强装镇定道:“你……你们走吧……别管我了……”大不了等淳安郡主来了,她低声下气一点,给这个浪荡子赔个不是。 李莞怎么可能抛下她不管? 就凭何亦瑶是她请来的客人,她也要护她周全。 “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带你离开这儿的。”李莞低声安慰了何亦瑶一句,示意高千蕾扶她到椅子上坐。 何亦瑶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李莞怕她再抖下去,没等司空淳安过来,她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高千蕾眼神焦灼地看了看李莞,强忍着心中的畏惧扶住了何亦瑶的手。 何亦瑶立刻像溺水之人遇到浮木一般,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臂。 高千蕾刚把何亦瑶扶到窗前的太师椅上坐好,就听少年的小厮喜道:“郡主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穿着玫瑰紫貂皮比甲,头戴赤金镶红宝石花冠的司空淳安,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气势浩荡地走了进来。 “淳安,你来了!”少年起身迎过去,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兴奋,转过头得意地瞟了李莞她们一眼。 司空淳安笑着朝他点点头:“我听说你跟人起了点小争执,所以过来看看。”说着神情居高临下地看向窗前,目光缓缓从高千蕾和何亦瑶脸上扫过,最后落到立在帷幔前,娴静优雅如一株白兰的李莞身上。 她的目光微凝,右手悠悠地摩挲起挂在胸前的红玛瑙珠串,嘴角噙着丝轻浅的笑意:“李小姐,好巧。”(未完待续。) 第192章 匕首 看到司空淳安,高千蕾和何亦瑶忙起身行礼。 李莞也跟着笑了笑:“是啊,好巧,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郡主。” 司空淳安长眉微挑:“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李小姐不是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吗?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养着,反而出来抛头露面呢?”边说边移步坐到雕花屏风前的罗汉床上,她身后的丫鬟嬷嬷们在两侧依次站定,面色倨傲地看向李莞几人。 “让郡主见笑了,我身体虽然不大好,但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李莞面不改色地笑道。 司空淳安的面色冷了下来。 “淳安,原来你们认识啊!”少年一屁股坐到她对面,吊着眼角看李莞。 他听司空淳安的语气,怎么像是与这丫头有过节似的。 他一下兴奋起来,跃跃欲试地问道:“她是谁啊?” 司空淳安扯了扯嘴角,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道:“礼部侍郎李清格的女儿。” 毫不在意地直呼李老爷的姓名。 李莞的眉头轻轻一皱,然后很快舒展开来,忍着没有说话。 “李清格?”少年的神情有些疑惑,“朝廷里有这个人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说得好像满朝文武百官,他都了如指掌。 “李大人向来低调,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司空淳安笑道。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若真的是位高权重的高官显贵,就算行事低调,也是万千瞩目的对象。 司空淳安话里的奚落,在场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李莞当即沉下脸:“我父亲好歹是朝廷正三品大员,郡主出身皇家,应该熟知礼仪才是,还请慎言。” 她虽是郡主,但毕竟不是公主,见了朝廷命官,该有的礼仪一点也少不了。 司空淳安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辩解道:“我哪句话说错了?我说李大人向来低调,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李莞不屑与她咬文嚼字,冷着脸没吭声。 司空淳安拧着眉,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淳安,算了,你堂堂的郡主,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少年劝道,倨傲地瞥了李莞一眼。 司空淳安脸色微缓,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了,顾公子他们还在下面等着咱们呢。” 顾公子? 李莞微愣,不会是顾成昱吧? 能让司空淳安称一声顾公子,全京城好像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她正在心里暗暗猜测,就见少年拍着脑门道:“你看我,光顾着跟她们较劲,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他目光一转,落到何亦瑶身上。 何亦瑶避之不及地垂下脸。 “哟,害羞了!”少年嘻嘻一笑,几步跨过来,吊儿郎当道,“本少爷还有正事要办,没功夫跟你磨蹭。正好有几个朋友在,你跟我过去,弹两首曲子助助兴吧!” 语气十分轻挑,仿佛何亦瑶只是个乐伎。 “你……岂有此理!”一直没出声的高千蕾气得柳眉倒竖,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么没有规矩!我们亦瑶可是鸿胪寺卿家的小姐,不是街上的阿猫阿狗,能让你随意使唤!” 然而少年却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惊喜道:“亦瑶?原来你叫亦瑶?是哪两个字?” 何亦瑶羞愤地瞪了他一眼,嘴巴闭得紧紧的。 “这位公子,请你不要太过分。”李莞脚下动了动,把高千蕾和何亦瑶挡在身后,“郡主,既然这位公子是你的同伴,还请你约束一二。”她目光肃然地看向司空淳安,“那次在小饭馆里,一个萍水相逢的叶丹娘,你都能出手相助,现在怎么能放任自己的同伴羞辱一个弱女子呢?” 司空淳安也觉得少年的言行有些不妥,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不是一般人,是鸿胪寺卿家的小姐,事情若是闹大了,就算有梁王府的威慑在,何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弘文!”她喊着少年的名字,走到他身边,“既然何小姐不愿意,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你要是真想听人弹琵琶,我这就差人去找个乐伎来。” 少年却不乐意:“只是想叫她到咱们包厢去弹个曲子,大家高兴高兴,又不是要把她怎么样!再说,让她去弹琵琶,那是看得起她,有什么不可以的?”说罢就伸手去拉何亦瑶。 只是没等他的手碰到何亦瑶的衣襟,就被李莞“啪”得一声扇到一边。 “公子,请自重!”李莞厉声道,毫不怯场地挡在何亦瑶身前。 少年看了看自己白皙手背上淡淡的红印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敢打我?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竟然敢跟我动手?” “我管你是谁,你就是皇子皇孙,凡事也要凭个理字,你若是再敢动手动脚,休怪我对你不客气!”李莞冷笑道,暗中朝撷芳使了个眼色。 撷芳默默地攥紧了手里的发钗。 “对我不客气?”少年气极反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然后眼中露出几分狠厉,“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高高扬起手,一巴掌朝李莞挥了过去。 “弘文,不可!” 司空淳安高声道。 话音刚落,她突然感觉眼前有道白光闪过,只听“铮”得一声鸣啸,一把锋利的匕首惊险的擦过少年的鼻尖,稳稳地钉在了他身侧的柱子上。 少年还保持着扬手的姿势,满脸惊恐,僵硬的转过头朝柱子上看去。 一道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鼻尖流下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抹。 “血……血……”他看着自己手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弘文!” 司空淳安脸色大变,扑到他身边。 而此时,李莞等人却已经顺着匕首飞来的方向望去。 一人脸色阴沉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不是董临之是谁? 高千蕾和何亦瑶几个已经满脸呆滞。 李莞眨巴着眼睛,也有点懵,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董临之。 至于司空淳安带来的那些人,早在董临之出现在门口时就噤若寒蝉。 屋内安静无声,只有司空淳安一人怒不可遏。 竟然有人敢在她面前动武? “大胆!”她猛地抬起头,“什么人敢在我——” 在她戛然而止的呵斥声中,董临之一步一步,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走过,伸手拔下了柱子上的匕首。 他用拇指刮着匕首的锋刃,面无表情道:“司空淳安,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未完待续。) 第194章 下手 司空淳安当场愣了足足好一会儿,然后才站起身,喊了声“三哥”。 “你这声哥,我可不敢当。”董临之把玩着匕首,斜倚在柱子上。 司空淳安有点尴尬:“三哥,你这话从何说起,妹妹惶恐……” “惶恐?”董临之嗤笑一声,指着捂着自己的鼻子跪在地上少年,“你都跟这种人混迹在一起了,还大言不惭地跟我说你惶恐?” “我……”司空淳安往少年身上瞥了眼,下意识挪了挪脚,离他远了点。 少年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有些慌乱地喊了声“郡主”。 司空淳安别开脸,没有理他。 少年这才知道事情麻烦了,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董临之色厉内荏道:“你是什么人?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他抬出自己的父亲,司空淳安暗道一声不好,正想阻止他,少年已嚷道:“我爹是浙江布政使,我还有个叔叔在大同任总兵,你敢伤我,我们家要你好看!” 一句话把自己的老底全揭了出来。 司空淳安垂下眼,默默骂了声“蠢货”。 “浙江布政使……”董临之皱着眉在脑子里搜索这号人物。 少年以为他怕了,面色一喜。 可是没等他高兴多久,司空淳安已在董临之问询而严厉的目光中小声道:“弘文的父亲是刚上任的浙江布政使凌启川,他还有个堂叔叫凌启路,在大同任总兵……三哥,今天是弘文不懂事,你就放他一马吧!” 家世不错,难怪如此嚣张,董临之冷冷一笑。 凌弘文听到司空淳安的话却愣住了。 什么叫放他一马? 一向骄傲的淳安郡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今天踢到铁板了。 “你你你……你别过来!” 他看着董临之手里铮亮的匕首,背心里直冒冷汗,可是他嚣张蛮横惯了,突然之间转不过弯来,而董临之冰冷的眼神又让他倍感恐惧。 惊慌失措中,他一把抓住司空淳安的手:“郡主,你的侍卫呢?你从王府带出来的侍卫呢?你快把他们叫过来保护我啊,我要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跟世子妃,就是我大姐交代?你看我,我都受伤了!你不是说,凭咱们的关系,我也算是皇亲国戚吗?”他指着董临之直跳脚,“他竟然敢对我动刀子,你快让侍卫把他绑了,交给大理寺,狠狠打他三十大板,给我出口气啊!” “凌弘文,你放肆!”司空淳安一把推开他,气得连郡主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她满脸惊惶地看向董临之:“三哥,你别听他胡说,什么皇亲国戚,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都是他胡编乱造的!”然后指着凌弘文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朝阳公主府的三爷!” 朝阳公主府的三爷? 董临之? 凌弘文这才想起,司空淳安刚才一直称他为三哥,原来他就是朝阳长公主的儿子,那个名满京城的董三爷! 董临之却笑了:“不错,还知道大理寺……淳安,你带来的侍卫呢?把人都叫过来。” 所有人都愣了。 “三……三哥?”司空淳安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董临之走到太师椅前坐下,从怀里掏出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匕首上的血迹:“把人叫来,让凌少爷看看,当着你的侍卫的面,我敢不敢把他这个‘皇亲国戚’怎么样!顺便让他知道大理寺是个什么地方,我今天若是废了他那只脏手,大理寺的人敢不敢管!” 凌弘文满目惊愕地瞪着他,半晌没回过神来。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董临之目光阴沉地扫了司空淳安一眼。 司空淳安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就差没哭出来了,但是董临之一点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她只好指了个丫鬟,吩咐道:“去把侍卫都叫上来。” “郡主……”那丫鬟不安地看着她,犹豫着没有动。 司空淳安低声呵斥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朝她使了个眼色。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郡主这是让她趁机出去搬救兵。 她立刻应下,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丫鬟就带着七八个王府的侍卫进来了。 “你,还有你!”董临之点了两个人,指着软在地上的凌弘文,淡淡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这是要来真的了。 被点到名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看向司空淳安。 司空淳安焦急地瞟向门口,怎么还没有人过来? 从董临之出现之后就一直没吭声的李莞,见状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临之不愧是被太后捧在手心里的长大的,发起火来,连司空淳安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也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可是凌弘文的父亲毕竟是从二品的布政使,临之若是真的废了他一只手,凌启路闹腾起来,告到御前,临之只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儿,她不禁朝董临之那边迈了两步:“临……三爷,我看凌少爷也受到教训了,您就饶了他吧!” 她以为既然她都愿意放过凌弘文了,董临之应该不会执意要对他怎么样了。 可是,董临之却像没听到她的说的话一样,稳稳地坐着,无动于衷。 李莞微愣,脸上难掩意外。 这时,原本软在地上的凌弘文却突然扶着椅子站起来,嘶哑着声音道:“董临之,就算你是长公主的儿子又如何?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上来就用匕首伤我,还敢说要废我一只手,这是哪家的王法?”他大约也是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长公主的儿子,难道就可以随便伤人?你真当自己是皇子不成?” 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 董临之目光一凛,上去就狠踹了他一脚。 “啊……”凌弘文连人带椅摔了出去,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弘文!”司空淳安下意识就要冲过去,但余光扫到一旁的董临之,到底强忍着没动。 凌弘文颤颤巍巍地坐起来,梗着脖子,眼神死死地盯在董临之脸上:“董临之,本少爷今天就跟你杠上了,你今天对我做的事,来日我定要你公主府十倍奉还!” “好啊!”董临之不屑一笑,目光阴森地看着他,慢慢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右手上,在他撕心裂肺的喊声中,用匕首将他的手掌钉在了地板上,“我等着你。” * :我又把上章的序号搞错了,无语……(未完待续。) 第195章 争锋 凌弘文躺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右手不停的发出低哑的哭吼,锋利的匕首贯穿了他的右手掌,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他手臂周围的地板。 包厢里的人都惊呆了,寂静无声中,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随即四五个年轻男女拨开堵在门口的丫鬟侍卫挤了进来。 李莞一眼看到了其中的顾成昱,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一个穿鹅黄色袄裙的少女已经惊呼着朝凌弘文扑了过去。 “弟弟,你怎么了?”少女大惊失色,扑通一下跪在他身旁。 凌弘文勉强抬眼看了她一下:“三姐……” 少女看着他那只血淋淋的手,心疼之余眉间迅速涌起一股怒气:“是谁干的?谁敢伤我弟弟?” 李莞朝高千蕾和何亦瑶使了个眼色,三人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尽量让自己的身影不惹人注意。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的预料,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她们管得了的了。 少女见没有人回答,目光落到司空淳安身上:“郡主,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弘文遇到一点小麻烦,你来帮他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吗?他怎么会受伤呢?是谁伤了他?” 司空淳安本来因为自己眼看着凌弘文受伤而有些愧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质问,她感觉颜面大失,心里那点愧疚立马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凌弘文受伤是他自己言行有失,她当时不是没有劝过,可他不肯听,执意要找死,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当即沉下脸,冷声道:“弘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弘文的伤是我弄的?” 凌弘雪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可是她弟弟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伤在右手上,万一治不好,落下残疾,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她心急如焚,尖声道:“我有说是你伤的吗?我在问你是谁干的?你一直跟弘文在一起,难道不知道凶手是谁?” 司空淳安听到她等同于责问的话,不由大怒,深吸一口气就要反驳回去。 “郡主,凌小姐,依我看凶手的事还是暂时放到一边,先给凌少爷处理伤口要紧!” 没等她开口,旁边有人站出来道。 她扭头一看,是顾成昱,已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凌弘雪也反应过来,冲自己的丫鬟喊道:“还站着干嘛,赶紧去请大夫啊!” 她的丫鬟急急忙忙跑了。 凌弘雪这才去小心翼翼地去扶凌弘文,可是凌弘文的手还被匕首钉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她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凌小姐,你先扶凌少爷坐起来。”顾成昱走过去指点道,然后问王府的侍卫,“你们谁身上有金疮药,先给凌少爷止止血!” “我有!”立刻有人回应,拿出金疮药跑到凌弘文身边,拔下药瓶塞就要把药粉撒到他的伤口上。 “慢着!”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不快不慢的声音。 侍卫拿药的手一僵,药粉正好停在瓶口。 凌弘雪闻声看向靠坐在太师椅上的董临之,皱眉道:“你是谁?” 董临之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谁伤了你弟弟吗?就是我。” 凌弘雪蓦然睁大了眼睛,立刻道:“大胆狂徒,竟敢伤我弟弟,我要你血债血偿!”说罢朝王府的侍卫喝道,“凶手就在这儿,你们还不快他给我抓起来!” “凌小姐,请稍安勿躁!”顾成昱出言制止她,“这位是朝阳公主府的三爷,我想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先不要动怒。” 凌弘雪一愣,呆呆地看向董临之。 然而董临之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顾成昱身上,听到顾成昱为他辩解,他眉间闪过一丝不屑,淡淡道:“误会?这里面没有误会,那把匕首确实是我插到他手上的。” 他冷冷地看了凌弘文一眼,像是在看蝼蚁一般,“爷说了,今天要废了他那只脏手,谁敢给他上药,就是和我过不去,我跟他没完!” 周围的人又是一静。 “……三爷,我不知道凌公子怎么惹恼了你,就算他做错了事,现在也受到惩罚了。他的手再不上药的话,可能真的就废了,到时候凌家怪罪起来,就算是你,也担待不起吧?”顾成昱皱眉道。 “我担不担得起,是我跟凌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董临之不为所动,“还是说你们顾家和凌家穿的是一条裤子,所以你才要帮凌弘文说话?” 他这话往深了想,是在暗指顾家勾结朝臣结党营私。 因为淑妃的关系,顾家在这方面一向很谨慎,怕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引起皇上的猜忌。 一时间,顾成昱不由沉默了。 凌弘雪突然哭了起来,她朝司空淳安大喊道:“郡主,这事你难道真的要袖手旁观吗?还是说你跟董三爷是表兄妹,所以跟他沆瀣一气,要置我弟弟于死地?” 司空淳安眼底闪过一丝恼意,正打算硬着头皮,向董临之求求情,一个穿着棕褐色侍卫服的高大男子突然拨开人群走进来,凑到董临之耳边说了句什么。 李莞的目光落在那男子的腰牌上,倏然松了口气。 是常山王府的人! 估计是常山王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见闹得实在不像话,插手管这事了。 她不禁想,有常山王在,肯定不会任临之胡闹下去。 果然,听了侍卫的话,董临之脸上露出几分不甘愿,朝地上的凌弘文瞥了眼,冷哼道:“今天就先便宜你了!”说完抬脚就走了。 凌弘雪见董临之就这么走了,不由大急,伤了她弟弟,岂能说走就走? “你给我站住!” 她立刻就要追上去,结果被司空淳安一把拉住。 “不想死的,就给我把嘴巴闭紧!”司空淳安低声喝道,“你知道刚刚进来的人是谁吗?是我七皇叔的贴身侍卫!” 郡主的皇叔?那不就是王爷? 排行第七……常山王! 凌弘雪顿时心跳漏了一拍,骇然地捂上自己的嘴。 就在她心惊之时,躺在地上的凌弘文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未完待续。) 第196章 撇清 董临之走后,那名侍卫并没有跟他一起离开,而是走到了凌弘文身边。 此时凌弘雪正好在和司空淳安交头接耳,他蹲下身,瞅着凌弘文手掌上的匕首:“凌少爷,你还好吧?” 凌弘文已经痛麻木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侍卫笑了笑,伸手弹了弹刀柄。 “扎得还挺牢,看来三爷最近的功夫练得不错,大有长进!”他道,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就拔出了那把匕首。 “啊——” 凌弘文嘶吼出声,看着自己掌心上的血洞汨汨地冒出鲜血,顺着先前的血痕淌下来。 凌弘雪听到声音飞快转身,待看到她弟弟掌心的血洞,以及拿着那把尚滴着血的匕首站在一旁的侍卫时,顿时触目惊心地瞪大了眼睛。 在众人的瞩目中,那侍卫淡淡道:“王爷说了,既然凌少爷管不住自己的手,那他就帮凌少爷长长记性。太医正在来的路上,到时自会为凌少爷包扎伤口,其他人都散了吧。都是高门大户的少爷小姐,闹了一晚上,还等着别人来看笑话?” 侍卫说完,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转身走了。 李莞朝凌弘文看了一眼,他目光呆滞地躺着一动不动,掌心还不断冒着鲜血,但却没有一人上前察看他的伤势,包括他姐姐凌弘雪。 常山王已经发话了,太医自会为他包扎,让其他人都散了,意思是在太医赶到之前,任何人都不许理会凌弘文的伤口! 照那侍卫所言,刚才发生的事是常山王帮凌少爷长记性,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董临之的所作所为都是常山王授意的? 堂堂王爷,教训一个官员家的儿子,有谁敢说个不字? 今晚的事,凌弘文和凌家只能咬碎牙和血吞了…… 李莞在心里为凌弘文默哀了一下,朝高千蕾和何亦瑶点点头,用口型道:“咱们走吧。” 高千蕾和何亦瑶此刻正惊魂未定,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出这是非之地,忙不迭地朝她点头。 她们轻手轻脚地往外走,但包厢里的其他人都还站在原地,她们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顾成昱这才看到李莞也在,不由一愣。 李莞见状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他眨了眼睛,然后垂下头,带着高千蕾她们飞快地走了。 凌弘雪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朝她们瞥了一眼,就继续对着她弟弟流眼泪,而司空淳安望着李莞的背影,目光如刀锋般凌厉。 李莞,李莞,她不断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上去把人拦下来,赏她两耳光,好出了今晚这口恶气。 可是她七皇叔已经说了,叫他们都散了,她若是现在把人拦下来,不等于是公然违抗她七皇叔的命令吗? 她不能这么做。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李莞她们走后,随顾成昱和凌弘雪一起过来的几个人也相继离开,最后包厢内只剩下司空淳安、顾成昱和凌家姐弟,以及他们的侍从。 顾成昱想了想,对司空淳安道:“郡主,既然王爷在这儿,我还是过去请个安,解释两句,也免得王爷觉得我们小辈不懂规矩。” 司空淳安面色微缓,朝他露出个笑容,温声道:“顾公子,那就麻烦你了。” 其实她也应该去请安,可是凌家姐弟现在这个样子,她于情于理都不能抛下他们不管,而且……说实话,比起七皇叔的冷面,她宁愿留在这里被凌弘雪埋怨。 李莞三人匆匆下了楼,却在楼下遇到一个人。 “李小姐!”刚才那名常山王府的侍卫笑着向她拱手行礼。 李莞有些意外:“大人是专程在这里等我们吗?可是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侍卫点头道:“王爷还有句话要嘱咐三位小姐。” 高千蕾和何亦瑶对视一眼,连忙作出洗耳恭听的摸样。 “王爷说,今晚的事他自会料理,请三位小姐回去跟家中的长辈交代清楚,别来搅这趟浑水了!” 三人闻言不由大喜,何亦瑶更是立刻就跪下,朝楼上磕了个头:“小女谢王爷大恩大德!” 今晚的事都是由她而起,虽然凌弘文的手不是她扎的,可是计较起来,凌家肯定不会放过她。可是有了常山王爷这句话,若是凌家找上门来,她们家也能理直气壮地把人轰出去! 那侍卫见她们明白了王爷的意思,笑道:“其实今晚的事,你们最该感谢的是董三爷!若不是他闹腾起来,王爷还不一定会管这闲事!” 何亦瑶站起身,诚心诚意道:“还请大人替小女向三爷道个谢!” “好说,好说!”侍卫笑眯眯道,“时辰不早了,三位还是早些回府吧!” 李莞三人就辞了他,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李莞前脚刚进残荷馆,顾成昱就到了。 他一见李莞,就仔仔细细地把人打量了一遍,确定李莞安然无恙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俩人坐到暖炕上,顾成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会在那儿?” 对他李莞当然不会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今晚发生的事说了。 顾成昱难掩惊讶:“董三爷是跟你们一起去的?” 李莞点头,不想他有任何猜疑,遂解释道:“其实我与他相识已久,今晚他也是为了帮我,才对凌弘文下手的。” “那王爷那边?” 司空元臻之所有插手,应该还是为了董临之,就算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她,那也是看在邺子琤的面子上。不过邺子琤与司空元臻之间的事太过私密,她不好透露给顾成昱。 她立刻道:“这个应该跟我没关系,王爷估计是想揽下这个烂摊子,免得凌家找临之的麻烦吧!” 听到她称董三爷为“临之”,顾成昱目光微闪,道:“董三爷他……他是不是对你……” 李莞一愣,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 刚才只顾着向他解释事情的始末,竟然忘了这茬。 她神色不自然地点了下头:“算……算是吧!” 顾成昱的眼神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难怪先前在醇酿坊董三爷会对他甩脸色,原来是因为莞儿。 看来他和莞儿的关系,董三爷已经心知肚明了。(未完待续。) 第197章 凌家 今晚的事有常山王兜着,李莞一点都不担心。 不过,她倒是对凌家姐弟很感兴趣,顾成昱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她心里这么想,自然而然的就问出了口。 顾成昱讶然:“你不知道凌少爷跟你月表姐定亲的事吗?” 什么? 凌弘文就是范惟月的未婚夫? 李莞瞠目,她只知道范惟月定亲了,对方是嘉兴一带的名门望族,但具体是谁她并没有过多关心。 一来她与武安伯府来往不多,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二来现在的婚事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范惟月的终身大事自有她爹娘操心,与她有什么干系?她们不过是名义上的表姐妹而已。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顾成昱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难怪今晚在醇酿坊,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摸样。 李莞皱起眉:“大舅舅和舅母怎么给月表姐寻了门这样的亲事,那个凌少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人,月表姐若是嫁给了他,下半辈子怎么可能幸福?” 顾成昱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不过李莞正在为范惟月担心,并没有注意到。 她问顾成昱:“我听我母亲说凌弘文是家中的长子,可是他今天却称凌弘雪为三姐,所以他上面到底有几个姐姐?” “就三个,与他一样都是凌夫人亲生的,他下面还有个庶弟,今年才五岁。”顾成昱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温文尔雅地笑道,“凌少爷是凌夫人唯一的儿子,难免会养得骄纵一点。” 他那叫骄纵一点吗?明明是很多很多很多点好不好? 李莞不敢苟同:“我看他的样子,平日里肯定嚣张惯了,进了京城还不知道收敛,今天被临之和王爷教训,也算是他自食恶果。” 顾成昱笑了笑,没有接话。 李莞不禁撑着下巴思忖起来:“我看月表姐这门亲事结得真不好,凌弘文一看就被家里人惯坏了,估计凌家的其他人也不好相处,月表姐远嫁过去,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被凌家的人欺负了,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我记得去年还听我母亲说,舅舅舅母之所以迟迟没有给月表姐定亲,就是想找母慈子孝的书香门第,好让表姐嫁人之后能安心的相夫教子,这才过了多久,舅舅舅母就改变主意了?找的还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家!” “可能姑姑和姑父有其他的考量吧,惟月毕竟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总不会害她。”顾成昱简单说了一句,然后说起了去济南的事,“……我祖父已经同意了,如果你的时间没问题的话,最快下月初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李莞忍不住问:“你带上我一起去,顾阁老真的没有不高兴吗?” “当然没有。”顾成昱笑道,“我祖父听说你会和我一起去后,只是吩咐我多带几个护卫,免得路上遇到什么宵小,不能好好保护你!” 李莞抿嘴笑起来:“护卫就不必多带了,兴师动众的,太惹人注目了。到时候咱们带两三个武艺出众的护卫就够了,人太多了,反而是种麻烦。” 顾成昱也这么觉得。 出门在外自然一切从简,若是还像在家里一样前呼后拥的,他还出去游历什么? 何况他之所以想带莞儿一起去,就是希望他们能多一些相处的机会,如果一大堆人围着他们,他们怎么好谈天说地,增进感情呢? 到时候从家里的护卫里挑两个身手厉害的,保证能好好护着莞儿就是了! 他在心里想得圆满,李莞也有自己的安排。 她打算把周观等人叫回来,反正现在有孟家做掩护,她也不怕被人怀疑什么。 俩人各自想着自己的计划,商量好了出发的时间路线等,顾成昱就走了。 夜已深,寻芳和撷芳服侍李莞梳洗,从净房出来,看到鹤望正坐在软榻上等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有事吗?” 李莞坐到镜台前抹香膏。 鹤望走过来接过寻芳手里的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没什么事,本来想等您回来,问问您的客人招待的怎么样,没想到顾公子紧接着就来了。”鹤望笑道,“听撷芳说今晚醇酿坊很热闹,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李莞从镜子里看她,表情有些无所顾忌,“撷芳都跟你说了吧,关于凌弘文的事?” 鹤望点头。 李莞冷哼一声:“一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我若是想料理他,有的是办法。不过既然常山王已经揽下这差事,我就不多管闲事了。”说到这儿,她不由想起范惟月的婚事,“哎,你知道吗,那个凌弘文就是月表姐的未婚夫!也不知道武安伯夫妻俩怎么想的,竟然给女儿找了个这样的夫婿!” 鹤望略一想:“大表小姐的婆家?是不是嘉兴凌家?” “怎么,你知道凌家的底细?”李莞挑眉看她。 鹤望淡淡一笑:“上次因为江秉笙的事,我让人把江南一带与商户有关联的大家族都查了一遍,凌家的事也是顺带查了查,不过那时候不知道是表小姐未来的婆家,所以查得很简单。” “说来听听。” “凌家是嘉兴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祖上曾出过一位阁老,一位太师,不过都是前朝的老皇历了。自大康建朝,凌家子弟多在地方任职,都是知县知府等小官,直到凌启川这辈才出了个封疆大吏,他还有个堂弟,没有参加科举反而做的是武官,如今官至大同总兵。凌启川有两子三女,长女两年前嫁给了梁王世子,次女嫁的是四川按察使曹明的长子,幼女还未出嫁,不过据说从小和表哥订了亲。长子,就是表小姐的未婚夫婿,因为是凌夫人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儿子,所以家里人宠得厉害,这点您也见识过了……” 她慢悠悠的,像是闲话一般把凌家的情况给李莞说了一遍。 李莞听着听着,就听出点门道来了。 这凌家还真是会擅钻营,大女儿嫁给了梁王世子,在浙江,二女儿嫁给了曹明的长子,在四川,长子又和京城的武安伯府结了亲,有文有武,有官宦有公卿……就是不知道凌夫人的娘家是哪里的,若是在湖广之类的地方,那他们家岂不是天南海北的都有姻亲有人脉?(未完待续。) 第198章 上门 李莞正想着,就听鹤望道:“说起来,凌夫人的娘家也不一般,是襄阳的吴氏,现任的武昌知府吴敬东就是吴氏的子弟……” 襄阳? 还真让她猜对了! 李莞一愣,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武安伯府之所以要把范惟月嫁给凌弘文,是否就是看中了凌家这点呢? 不过范家是公卿,要这么多官宦世家的姻亲做什么,难道范家有人想入仕? 可是她没听说范家有人在准备科举啊…… 她正苦思冥想,耳边突然响起鹤望含笑的声音:“您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哦,没事。”李莞回过神来。 鹤望把手里的木梳放回镜奁里:“您明日不是要去看望顾夫人吗?早些休息吧,免得早上起不来。” 李莞点头,换好寝衣上了床,蜷缩在枕头旁的大宝立刻拱进她怀里。 鹤望为她掖好被子,放下罗帐退了下去。 她闭上眼睛,忍不住思量起明天见了顾夫人要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她突然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之大把熟睡的大宝都惊醒了,呜呜的哼唧了几声。 槅扇外响起寻芳的声音:“小姐,您怎么了,需不需要奴婢进来服侍?” “不用了,你睡你的,别管我!”李莞高声道,拉着被子重新躺了下去,伸手把大宝捞进怀里。 她无意识的顺着大宝的毛,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 她怎么忘了,范家不需要入仕,可还有个顾家啊! 顾家出了位得宠的皇妃,还生下了皇子,怎么可能不为将来铺路? 范大夫人与淑妃是亲姐妹,范家和顾家自然是一体的,范惟月嫁给了凌弘文,不就等于是顾家和凌家结成了同盟? 至于顾家为什么不直接把顾成娇嫁入凌家就更好解释了。 顾家要避嫌,总不能大张旗鼓地跟凌家结亲,皇帝不猜疑才怪! 李莞第一次单独上门拜访顾夫人,光是带什么礼品就思来想去了很久,最后在鹤望的建议下带了一幅她自己画的红梅映雪图和两匣子荟娘做的别致糕点。 “顾家正如日中天,顾夫人又出身名门,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您不如当成寻常的给长辈问安,带两样小礼物聊表心意就行了。”鹤望如是说。 李莞觉得有道理,不再在礼品上纠结,带上画和点心去了顾家别院。 等见到顾夫人,她行礼问安后就拿出了画和点心:“……是我的一点心意,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顾夫人先看了那幅红梅映雪图,笑呵呵地称赞了两句,吩咐寒枝:“挂到我的书房里。” 然后又从匣子里捡了两块糕点尝了尝,惊讶地直点头:“入口软糯,香甜可口,味道也跟寻常的点心不一样,是你自己做的吗?” 李莞脸上一红:“……是我屋里的厨娘做的……我厨艺一般,只会尝味道……” 顾夫人见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不安地揪着衣角,不由失笑。 “没事没事,这做饭跟画画弹琴是一样的,讲究天分,若是人人做出来的东西都十分可口,还要那些厨子厨娘做什么?你不擅厨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厨艺也不好,咱们就不要为难自己了,等着吃就好!” 李莞听着她安慰的话,脸红得更厉害了,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好好练习厨艺。 在顾家别院逗留了半日,陪顾夫人弹琴赏雪,直到日头偏西李莞才打道回府。 一回到残荷馆,撷芳就十分八卦地告诉她:“伯府的大夫人来了,正跟夫人在屋里说话。小姐,您说大夫人怎么会突然过来?会不会是为了昨晚的事?” 李莞卸着珠钗,心里也有几分好奇:“让人注意着正院的动静,等大夫人走了,我过去给母亲请安!” 撷芳十分积极地应下出去了。 等李莞换好了家常的豆绿色袄裙,撷芳就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大夫人走了!听说夫人原本吩咐厨房准备了席面,要留大夫人吃晚饭,结果俩人在屋里没说上一会儿,大夫人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果然有问题,李莞立刻赶去了正院。 李夫人正一个人坐在炕上生闷气,看到李莞进来,连忙收拾好表情露出和蔼的笑。 “母亲,听说大舅母刚刚来过了,怎么没吃晚饭就走了呢?”李莞坐到她对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李夫人淡淡一笑:“伯府有客人,你大舅母忙着回去招待客人。” 李莞接过眠月手里的茶奉给她:“客人?是月表姐未来的婆家吗?” “没错,就是嘉兴凌家的人,凌夫人带着凌家大少爷和三小姐现在就住在伯府。” 李莞好奇道:“跟月表姐定亲的就是凌家大少爷吧?他人怎么样?您见过吗?” 李夫人脸上有片刻的犹豫,还是问道:“莞儿,你们昨晚在醇酿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您怎么知道?”李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李夫人就叹了口气:“我估计你也不知情。你知道吗,昨晚你们遇到的人就是凌家大少爷凌弘文和三小姐凌弘雪。不知道她们姐弟俩回去以后在长辈面前说了什么,你大舅母刚刚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李莞瞠目结舌:“那、那个言行无礼的登徒子就是凌家大少爷?怎么可能!月表姐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 “谁说不是呢!虽然你大舅母没有明说,不过我想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个凌弘文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否则像你和千蕾、何小姐这样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与他起争执?偏生你大舅母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了平息凌夫人的怒气,竟然要我带你到伯府亲自给凌家人道歉!” 要她母亲带着她给那个凌弘文道歉? 有没有搞错? 范大夫人究竟知不知道凌弘文是个什么货色? 李莞拧起眉,觉得范大夫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那您怎么回答大舅母的?” “我当然立马就拒绝了!”李夫人道,“不要说这件事错不在你,就算你有不对的地方,凌弘文的手又不是你扎的,他自己碍到董三爷的眼,惹祸上身,与你有什么关系?” “对啊对啊,而且当时他姐姐和淳安郡主也在,不也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常山王爷的侍卫教训他吗?他们怎么不去找王爷讨个说法呢?就知道欺软怕硬!”李莞道,眉间闪过委屈之色。 李夫人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常山王?”(未完待续。) 第199章 误会 李莞见李夫人脸色大变,以为她也像别人一样忌惮常山王,因而宽慰道:“您别担心,王爷也是因为董三爷的缘故才插手的,我们并没有惹王爷不悦,王爷甚至都没有露面!” 听到她说常山王并没有露面,李夫人脸色微缓,不过还是略显紧张:“那就好,那就好!常山王这个人喜怒无常,心思难测,你以后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让他对你有印象!” 李莞的眉梢几不可见的动了动。 见到常山王就躲得远远的,这个她应该做不到。 从她和邺子琤相识开始,她就不可能对常山王敬而远之了。 她乖巧地点头:“您放心,我记下了。” 李夫人面带忧愁地颔首,留她在正院吃晚饭。 晚饭后,李莞回了残荷馆,李夫人拉着李老爷进了内室,把昨晚醇酿坊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李老爷听完后眉头紧皱:“又是常山王?” “可不是!”李夫人再难保持镇定,眉宇间满是焦灼,“常山王这是第二次帮咱们莞儿了,老爷,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对莞儿……” “不好说。你也说了,当时对凌弘文下手的是董三爷,常山王的贴身侍卫是之后才出现的,估计还是为了帮董三爷收场的可能性更大。王爷若是存心想帮咱们莞儿,为何不一开始就出手,偏偏要等董三爷把事情闹大了以后才站出来呢?” “这……”他这样一分析,李夫人也不确定起来,“就算这次是凑巧,那上次章太医的事呢?” 李老爷倒被她提醒了,沉思道:“你看,无论是上次章太医的事,还是这次醇酿坊的事,常山王都只是默默把事情解决了,莞儿连他的面都没见着。他若是对莞儿存了什么别样的心思,应该把莞儿叫去问话,好让咱们对他感恩戴德才对啊!” 这么想好像也有道理。 李夫人琢磨着他的话,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眼下一片青色,倒把安妈妈等人吓了一跳。 “去残荷馆看看小姐在做什么?”她吩咐道。 眠月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答话:“小姐还没起,不过撷芳几个好像在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什么行李?”李夫人讶然。 眠月也不清楚,摇了摇头,猜测道:“夫人,您说小姐是不是打算搬回别院了?如今王六小姐已经去了宁波,小姐会不会觉得无趣?” 李夫人自从昨晚开始就绷着根心弦,与李莞有关的事,她一点也不敢马虎,闻言立刻匆匆去了残荷馆。 一进屋,果然看见满地的箱笼,撷芳寻芳几个正收拾着。 看到李夫人进来,她们连忙行礼问安,把李夫人迎进里间奉茶,然后去喊李莞起床。 等李莞睡眼惺忪地出来,李夫人正若有所思地坐在暖炕上喝茶。 “母亲,您怎么来了?”李莞揉着眼睛坐到炕上,看起来还没醒神。 李夫人立刻歉意道:“扰了你瞌睡吧?” “没有,没有,我正准备起来了。”李莞笑了笑,乌黑的鬓发贴在耳边,更显得一张小脸十分苍白。 李夫人就忍不住道:“你看你,脸色这么不好,还是先别急着回葵园了,多在家里养养不好吗?” 李莞一愣:“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葵园了?” “那你让撷芳她们收拾行李干什么?” 李莞这才注意到炕边只站着个小丫鬟,撷芳几个都没有在这里服侍。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她跟撷芳她们说,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和顾成昱去济南了,让她们趁有空的时候收拾收拾行李,免得到时候匆忙之下落下东西。 没想到母亲会以为她这是准备搬回葵园去。 她立刻摆手道:“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没有要搬回葵园。我让撷芳她们收拾行李是因为……” 李莞话头一顿,有些犯难了。 若是告诉母亲她打算去济南的事,势必要扯出她和顾成昱的事。 她要不要告诉母亲她已经和顾成昱在一起了呢? 母亲虽然喜欢顾成昱,但也是个很重规矩的人,会不会觉得他们这是私相授受呢? 可是她和顾成昱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要藏着掖着? 李莞略一犹豫,还是实话实说了。 李夫人听完后果然神情一肃:“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不久,约有大半月了吧……”李莞有些忐忑。 “已经这么久了!”李夫人的脸色沉下来,目光如炬,让李莞不禁挺直了脊背,“如此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若不是我听说你在收拾行李,以为你要搬回葵园所以过来问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偷偷摸摸地跟顾成昱去济南?” 李莞自来到李家,李夫人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宠爱纵容的,像这样生气还是头一回。 她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故意瞒着您……”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没等她说完李夫人就打断了她,怒气冲冲道,“竟然瞒着家里的长辈与顾成昱私定终身,这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你这辈子就完了!顾成昱是男子,他可以无所谓,不过是桩风流韵事,可你呢?你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怎么嫁人?” 李夫人严厉中暗含担忧的话让李莞一愣。 她立刻明白过来,母亲这是误会了! “您听我说!”李莞握住李夫人放在炕桌上的手,高声安抚道,“您听我说,我没有和顾成昱私定终身,之所以没有及时告诉您,是因为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顾成昱叫过来当面向您解释,免得您像现在这样,一听说我和他的事就一个劲儿地担心我。” 她的声音不快不慢,镇定从容,赶在李夫人质疑前接着道:“我和顾成昱的事,顾家的长辈已经知道了。顾成昱向我表明心意后,立刻就把关于我的事告诉了顾阁老。所以我们不是私相授受,您不用担心我会吃亏!” 李夫人微愣,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真的?顾阁老知道你们的事了?” 李莞抿嘴微笑:“这种事我还会骗您不成?”把顾成昱对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带她去别院拜访顾夫人的事一一说了。(未完待续。) 第120章 酒量 李夫人无限感慨地拉起李莞的手:“你这孩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 李莞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李夫人看着她神似生母的清澈明亮的双眼,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突然涌上心头。 她轻轻拍了拍李莞的手,眼眶微微湿润。 “哪天把成昱叫过来,我们一起吃顿便饭。既然你们俩孩子已经想好了,我们做长辈的也得有所表示才行。”李夫人笑道。 免得顾家的人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还以为我们莞儿真是个没人疼的庶女! 李莞觉得这样也好,有了双方长辈的承认和支持,她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顾成昱来往了。 “好啊!”她欣然应允,“您看明晚如何?我待会儿就差人去告诉他。” 李夫人见她一口答应,还直接把时间定好了,一副笃定顾成昱肯定会来的样子,眼底不由露出深深的笑意:“行啊,等会儿回去我就吩咐人准备席面,再把你大哥叫回来,到时候陪成昱喝两杯!” 李莞笑着点头,当着李夫人的面叫了撷芳进来,让她找人跑一趟顾府。 李夫人脸上的笑就更深了,茶也不喝了,立刻就回去拟菜单挑茶具碗碟,把凌家的糟心事抛到了脑后。 午后,撷芳派去顾府的人就回来了。 顾成昱说明晚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早上,却差了青庐来残荷馆,请李莞中午到满香楼吃饭。 “晚上就能见面了,怎么还约我吃午饭?”李莞小声嘀咕了一句,梳妆打扮一番去了满香楼。 小二引着遮了面纱的李莞和撷芳进了顾成昱所在的包厢,顾成昱正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和高奕说话。 “……我看凌夫人行事有些冲动,多半会暗地里去找何家的麻烦。何家倒是不足为虑,只是常山王爷已经发话,我怕他知道凌家阳奉阴违后,会降怒于凌家,甚至可能引起皇上的关注……” 他端着茶盅沉声道,看到李莞进来,连忙打住话题,“总之凌夫人那边你多注意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我!”说完起身朝李莞迎过来。 高奕恭声应是,跟在他身后给李莞行礼。 李莞笑着喊了声“顾大哥”,客气地朝高奕点了点头。 高奕垂首退下。 “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俩人走到窗前坐下,李莞问道。 “没什么,正好我来满香楼办点事,听掌柜的说他们这儿出了新菜式,就请你过来尝尝。”顾成昱看着她,笑容和煦,眼神温柔。 可李莞却觉得他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同,虽然还是温文尔雅的摸样,但眼底毫不遮掩的笑意使得他的眼神比平常明亮许多。 像是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似的。 李莞不禁歪头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你心情不错的样子。” “没什么,可能是今天天气好,让人心里也松快起来。”顾成昱笑道,喊了小二进来点菜,“你想吃什么?”他从小二手里接过菜单递给李莞。 既然是来尝鲜的,那就点两道新菜吧。 李莞翻了翻菜单,点了一道火腿冬笋仔鸡煲和一道水晶鱼圆,都是清淡的菜。 撷芳不由朝菜单上瞅了眼,心里暗暗奇怪,明明红烩三丝、尖椒蒜香鱼头这种才是小姐喜欢的口味啊…… 没等她多想,李莞已经把菜单递给了顾成昱:“今晚我母亲备了一大桌好菜招待你,午饭咱们别吃太多。” 顾成昱的嘴角扬起来,高兴地应了声,只添了两个菜一个汤。 趁着等上菜的功夫,李莞问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你在说凌家的事,怎么,凌夫人闹起来了?” 顾成昱笑容微敛:“是啊,一直吵着要去找何家讨个说法,若不是有我姑姑在旁边拦着,只怕现在已经闹得全城皆知了……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他叹了口气,重新露出笑脸,“你们家一般什么时辰摆晚膳?我几时上门比较合适?” 李莞见他像是不想多说凌家的事,不再追问,顺着他的提问笑道:“我平常都是在自己屋里吃饭,不过偶尔去陪父亲母亲,大约都是酉正摆饭。不过今晚我大哥会回来,可能会比平常晚一点。依我看,你酉初到就行了!” “这样啊……”顾成昱想了想,“那我还是申正到吧,踩着饭点上门,总归有些失礼。” 李莞是无所谓的,笑着说了声“好”。 顾成昱就问起李知微:“大哥今天沐休吗?” 李莞低头一笑,道:“我大哥每月只有三天休息,为了跟高家大小姐定亲的事,他这个月的日子已经用完了,今晚只是临时请假回来吃顿饭,还要赶在宵禁前出城回大营。” “这么赶?”顾成昱有些疑惑,“那他为什么……” 声音一顿,他不禁想到一个可能,李知微不会是因为李家今晚宴请他,所以特意赶回来的吧? 果然,接着就听李莞笑道:“是我母亲特意叫大哥回来的,说到时候要好好陪你喝两杯!” 顾成昱眼睛一亮,神色间略显激动:“太辛苦大哥了!他来回奔波肯定很累,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不用这么麻烦的!” 李莞被他的情绪感染,也高兴起来:“没关系,到时候你诚心诚意地敬大哥一杯就可以了。” 顾成昱心里稍安。 一旁的撷芳突然噗嗤一笑,道:“小姐,您还是提前把话跟顾公子说明白的好,免得他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得就被咱们大少爷放倒了!” 顾成昱不禁好奇:“什么意思?” 李莞笑而不语。 撷芳就道:“我们家大少爷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别的不说,酒量那是练得相当好。福建总兵郭震宁您知道吧?郭大人是出了名的能喝酒,可一样被我们大少爷放倒!顾公子,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今晚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啊? 李知微的酒量这么好? 顾成昱大吃一惊,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他的酒量只能算一般,最多两坛金华酒。 李知微这么能喝,等上了桌,他若是不能陪他喝个痛快,不知道他会不会失望? 顾成昱不由皱起了眉。 * :默默求一下推荐!(未完待续。) 第121章 过结 李莞好笑地瞪了撷芳一眼,对顾成昱道:“你别听她胡说!军中之人多豪迈,大哥若想混得好,自然要入乡随俗,跟人拼酒量。可是大哥本身并不是酗酒之人,你且放宽心,他不会灌你酒的!” 然而顾成昱的神色并未轻松下来,斟酌道:“大哥在军营里待久了,肯定会更欣赏豪气爽快的人,晚上我还是尽量陪他多喝几杯吧!” 免得李知微以为他是个三杯就倒的文弱书生,连带着怀疑他其他方面的能力。 李莞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到底怎么做,那是顾成昱自己决定的事,她就不要再多费唇舌了。何况李知微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会让他下不来台的。 闲话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李莞当着顾成昱的面尽量不特立独行,按照时下人的习惯,食不言寝不语,默默地吃饭。 顾成昱不停为她夹菜,俩人不时相视一笑,气氛倒也融洽。 吃过午饭,李莞就催促他:“你早些回去休息休息,养养精神!” 顾成昱也正有此意,他可不想晚上精神萎靡地出现在李家人面前。 俩人下楼,准备各自回府。 楼梯上却迎面遇到一个熟人,顾成昱微笑着打招呼:“林公子,好巧,你也来吃饭吗?” 林承允穿着件墨绿色竹节纹直裾,笑容儒雅,点头道:“是啊,顾公子,你这是要走了吗?”说着目光落在他身侧的李莞身上,“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李莞摘了面纱,露出一张粉妆玉琢的脸。 “原来是李小姐!”林承允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眼底却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分明是早就认出了李莞。 李莞也不戳穿他,笑着称了声“林公子”,神色落落大方。 林承允的眼神不禁在他们俩人之间逡巡。 顾成昱与他不过是泛泛之交,无意跟他言明自己的与李莞的关系,遂笑道:“林公子,那我们就不耽搁你吃饭了,告辞。” 话音刚落,楼上突然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林承允,你来了怎么不快些上来,我都等你好久了,饿死了!” 林承允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怪异,目光越过顾成昱和李莞,朝他们身后的楼梯上望去,没有说话。 李莞听出了这个声音,下意识转头,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耳边已响起顾成昱含笑的声音:“三爷,你也在!” 董临之站在楼梯口的围栏后,瞬间变了脸色,目光落在他与李莞身上,眼睛微微眯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顾公子!”他抬肘靠在围栏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成昱,淡淡道,“怎么,顾公子也有闲心出来吃饭吗?不用在家里读书制艺吗?” 李莞不禁皱起眉。 这是什么语气?是在讽刺顾成昱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吗? 还有,他一副没看见她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自从那晚醇酿坊的事过后,他们还没见过面,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他就不认识她了? 不对,那晚在醇酿坊,她跟他说话,他就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一点反应都没有? 出什么事了? 难道他遇到意外,失忆啦? 李莞心里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顾成昱已呵呵笑道:“三爷说笑了,不过是一顿便饭,我这个时间还是挤得出来。不过我确实不像您这么有闲情逸致,是京城各大酒楼的座上宾,吃过这顿饭,晚上回去就准备挑灯苦读了!” 毫不客气地反驳了董临之,话里话外还暗指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李莞诧异地挑起眉,对顾成昱这番话深感意外。 他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 难道是因为那晚的事把董临之给记恨上了? 可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李莞望着他微笑的侧脸,奇怪地蹙了蹙眉。 董临之看在眼里,只当她全付心思都在顾成昱身上,表情立刻变得有些乖戾,冷笑道:“既然如此,顾公子还是早点回去抱着你的书啃吧!掌柜的,客人要走了,你还不赶紧来送送!”后面那句却是朝楼下的掌柜喊的。 顾成昱听他语气不善,脸色也沉下来,身姿如松地立在原地,毫不相让地与他对视。 撷芳比李莞更快明白了这俩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悄悄拉了拉李莞的衣袖。 李莞朝她露出个询问的眼神,她默默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顾大哥,既然林公子他们还有事,咱们就先走吧!”李莞立刻对顾成昱道。 她虽然不知道他跟董临之是怎么回事,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离开这里再说,免得他们到最后真的吵起来。 顾成昱神色微缓,对她露出个温柔缱绻的笑容:“好啊,你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不是说好了各自回府吗,怎么又说要送她了? 李莞纳闷的想,没多余的功夫在这上面纠结,点头说好。 顾成昱就淡淡地朝董临之和林承允告别,和李莞一起朝楼下走。 董临之的目光一直追着他们。 顾成昱察觉到了,索性对李莞笑道:“晚上我就不去你那儿了,直接去拜见伯父和伯母,你不要等我,瞅着时间去你母亲那儿就行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楼梯上的人听见。 董临之瞳孔微缩,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们走出了满香楼。 顾成昱果然说要送李莞回去,李莞一口拒绝了:“这样一折腾你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顾成昱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再坚持,俩人各自上马车走了。 李莞就问撷芳:“刚刚顾大哥和临之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他们好像有过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撷芳掩嘴一笑:“顾公子喜欢您,三爷也喜欢您,您说他们是不是有过结?” 李莞一愣:“……不会吧?” “怎么不会!”撷芳道,“这嫉妒心不光女人有,男人也有,有时候甚至比咱们女人的嫉妒心更强。您要是不信就等着看吧,下次顾公子和三爷再遇到,肯定还跟刚才的情形一样!” 李莞将信将疑地撇了撇嘴。 撷芳倚在车厢上支起下巴:“不过,三爷是怎么知道您和顾公子的事的?您告诉他了?” “没有啊。” 经她一提醒,李莞才想起这个问题,自己并没有在董临之面前提过顾成昱,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回忆了一下,董临之是从那晚教训凌弘文的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在那之前他们都还好好的。 在那之前,他们一起去见邺子琤和常山王,后来她先走了,然后董临之再出现的时候就对她视若无睹。 李莞想到邺子琤,难道是他告诉董临之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未完待续。) 第122章 联袂 李莞看着联袂而来的董临之和陈皓然,忍不住嘴角一抽。 她下意识朝坐在对面的顾成昱望去。 他也正朝董临之看去,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还真让撷芳的乌鸦嘴说中了! 她无语地端起茶盅默默地喝了一口。 “欢迎欢迎!”李夫人起身迎上去,脸上还残留着惊讶之色,“三爷很久没来了,今天怎么想起过来玩?快请坐,快请坐!” 董临之拱手行礼,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让人一看见他就如沐春光,倍觉舒坦。 他嗔道:“伯母,不是说让您喊我临之就行了嘛,您这么称呼我,可真是折煞我了!” 李夫人本来就喜欢他,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就挡也挡不住地溢出来,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背:“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讨人喜欢!” 然后招呼陈皓然坐,吩咐丫鬟上茶。 董临之就笑眯眯地对李莞道:“莞儿,看见我来了,你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不欢迎我吗?” 李莞很想招呼他一个大白眼,但碍着别人在场,这么做实在不雅观,就十分克制地冷哼了一声。 下午在满香楼不是还无视她吗?怎么现在又跑来献殷勤了? 李夫人见状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满脸歉意地朝顾成昱道:“他们吵闹惯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他不要介意李莞刚刚的失礼。 董临之常常到残荷馆找李莞,李夫人是知道的。在她心里,董临之就是李莞的哥哥,兄妹俩胡闹拌嘴都是正常的。 然而顾成昱听了这话,脸色却有片刻的僵硬,勉强稳住神色,朝李夫人笑了笑。 李夫人就介绍道:“这是朝阳公主府的三爷,这位是顾公子,你们应该认识吧?” 顾成昱笑着点头。 董临之却幽幽道:“顾公子的大名,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幸会幸会!”一副第一次见顾成昱的样子。 顾成昱还是笑,没有接话。 陈皓然怕董临之尴尬,忙问李夫人:“舅母,舅舅和表哥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李夫人道,问起陈太太,“你母亲呢?还有卉然,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母亲在屋里指点卉然绣花,我是特意陪三爷过来给您问安的,不知道您这里有客人。”他说着看了顾成昱一眼,见顾成昱只是垂首喝茶,一点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李夫人笑了笑:“那你就留下来吃饭吧,临之和成昱都不是外人,等知微回来,你们几个年轻人正好说说话。” 她还记着上次顾成昱来,陈太太求着她介绍陈皓然给顾成昱,结果无疾而终的事。 顾成昱以后就是他们家的女婿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应该多熟悉熟悉。 思及此处,李夫人便笑道:“成昱,你刚刚不是说,翰林院的周大人准备编一部《列公传》,正托你找人帮忙吗?你看我们皓然如何?” 陈皓然一愣,随即面露喜色,朝顾成昱望去。 他有秀才的功名,又跟着宋先生读了半年书,不过是编本闲书,给周大人打打下手应该没问题吧? 顾成昱见他喜形于色,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点头笑道:“我改天问问周大人的意思。”并没有立刻答应为陈皓然引荐。 他只是受人之托,自然不好擅自替周大人做决定。 李夫人明白这个道理,笑着向他道谢,对陈皓然道:“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能为周大人做事,你可千万要把握机会,好好做。” 顾成昱难道就不能直接带他去见周大人吗? 既然周大人都把事情委托给他了,只要是他推荐的人,周大人肯定会同意的。 他这样分明是不愿意帮这个忙。 陈皓然眼中露出些许不悦,听到李夫人的话,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 李夫人不由皱眉。 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皓然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给顾成昱道个谢呢? “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小丫鬟进来禀道。 李夫人忙敛了心神。 李清格和李知微一前一后走进来。 李莞等小辈连忙起身行礼。 李知微还是第一次见董临之和顾成昱,目光不由落在他们身上。 顾成昱穿着件象牙色松枝纹直裾,玉带香囊,道髻玉簪,面容俊雅,温润如玉。 董临之则穿着宝蓝色团花纹圆领袍,腰间坠着玉佩,头上插着金簪,笑容耀眼,英俊逼人。 一个如芝兰玉树,一个如烈日骄阳,都是极为出众的少年。 他不由满意地颔首。 李夫人就为他们介绍。 董临之和顾成昱都规规矩矩地行礼,尊称李知微为“大哥”。 李知微清俊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朝他们点点头,目光在顾成昱脸上停留得更久。 顾成昱不由挺直了脊背,笑容越发和煦起来。 一通寒暄后,李夫人道:“人到齐了,咱们开饭吧!”吩咐安妈妈摆饭,又差眠月去东院请陈太太母女,让遥月去暖阁叫李知著。 宴席摆在芝兰厅,男女各一桌,李知著年纪小,跟着李夫人坐了女桌。 顾成昱早有准备,先敬了李老爷一杯,又敬李知微:“听莞儿说大哥酒量了得,我先干为敬!” 李知微朝李莞这边瞥了眼,笑着喝了他敬的酒。 董临之见了也不甘示弱,亲自为李知微斟酒:“大哥,平时常常听莞儿提起您,我早就对您仰慕已久,来,我也敬您一杯!” 这才刚开始呢,就杠上了。 李莞埋下头默默吃饭,示意撷芳给她盛碗汤。 顾成昱一连敬了李知微三杯酒,才重新坐了下来。 他朝李莞望去,见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吃饭,表情认真,不由微微一笑。 然后他的目光顺势落在旁边的陈卉然身上。 陈卉然就坐在李莞身边,不要丫鬟给她布菜,偏要自己伸长了手去夹。 撷芳正在为李莞盛汤,陈卉然胳膊肘一扫就撞到她手腕上。 滚烫的鸡汤洒了撷芳满手,烫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碗搁下来,举着手直吹气。 汤碗晃了晃侧翻在桌上,溅了几滴在陈卉然横着的手臂上。 “哎呀!”她惊叫一声,朝她母亲那边躲了躲。 陈太太正在和李夫人说话,闻声看向女儿,目光落在打翻的汤碗上,顿时脸色大变。 “卉然,你没事吧?”她一把将陈卉然搂向自己,目光凌厉地朝撷芳剜去,“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 * :改了前文一个错,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嘿嘿(未完待续。) 第123章 台阶 (加更) 陈卉然只是手臂上被溅了几滴汤,冬装厚实,她的皮肤根本就没感觉到热度。 而撷芳却是被洒了满手,眼看着手背上就红了一大片。 陈太太的斥责让撷芳倍感委屈,正想辩解两句,李莞已经迅速而又不动声色地起身将她挡在了身后。 “卉然,你怎么样,烫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她面色紧张地盯着陈卉然母女,没等陈太太回答就语气焦灼地看向李夫人,“母亲,卉然被烫伤了,您快让人取烫伤膏来,再差人去请太医!”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一点没有压低,立刻吸引了满屋人的注意。 顾成昱看着李莞脸上毫无作假的担忧,不禁嘴角一弯。 李老爷等人闻言也停下话头望过来。 陈太太有些尴尬:“没事,不用请太医……” “卉然烫伤了,怎么能不请太医呢?”李莞神色激动地打断她,“您不用觉得麻烦,我因为生病的关系,如今跟太医院的章太医挺熟的,我这就让人去请他过来为卉然看伤!” 李夫人眼睛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附和道:“是啊,还是请太医来看看,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李莞立刻吩咐小丫鬟:“去残荷馆找寻芳,让她派个人去请章太医!” 卉然根本就没烫着,若是真兴师动众地把章太医请过来,到时候可就要闹笑话了! 这个莞儿也真是的,说风就是雨,行事一点都不稳重! 陈太太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真的不用了……卉然没事,她没被烫着……” “诶?”李莞一愣,显得有些迷惑,“我听您刚才的语气很急,还以为卉然伤得很重……” 若陈卉然真被烫着了,怎么可能会安安静静地靠在母亲怀里,早哭闹起来了! 李夫人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关切道:“卉然真的没事吗?我看看!” 不由分说地拉过陈卉然的手臂,仔细打量起来。 只见粉色底绣樱草色锦鲤的衣袖上有几点深色的渍迹,她抬手在陈卉然手臂上摸了摸,按了按:“痛吗?” “不痛。”陈卉然甜甜一笑,“舅母,您不用担心,我没事。” 李夫人笑了笑,松开了她的手。 李莞长长地吁了口气,庆幸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坐了下来,一副万事大吉的摸样。 大家都收回目光,该吃吃,该喝喝。 卉然虽然没被烫着,可是撷芳那丫头做错事难道就揭过不提吗? 这次卉然躲过一劫,是她有福气,可难保下次遇到这种事也能像今天这么幸运! 陈太太看了李莞一眼,觉得她的丫鬟都跟她一样,做事没个章程,净给别人添麻烦! 她忍不住道:“莞儿,卉然虽然无大碍,可是你的丫鬟真的应该好好调教调教了!” 一句话,又把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 李莞拿筷子的手一顿,眸中浮起几分不耐烦。 她都没有揪着陈卉然的错不放,特意找了个台阶给她下,她怎么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呢? “姑姑,您这句话我有些听不懂,我的丫鬟有哪里不好吗?”她笑着问陈太太,眼神有点冷。 陈太太毫无察觉,指着撷芳道:“这丫头做事太不上心了,盛个汤都能把碗打翻,今天她只是差点烫着咱们卉然,下次遭殃的就是你自己了!” 说得像陈卉然替李莞遭罪了一样。 “那依您的意思,这事应该怎么办呢?”李莞好整以暇地问。 陈太太理直气壮地盯着她:“当然是要罚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仆妇犯了错,不好好惩戒一番,她们怎么能长记性呢?” 李莞在心里冷笑一声,淡淡道:“姑姑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要罚,那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得搞搞清楚,否则怎么知道该罚多重呢?”她看了撷芳一眼,“你自己说,先前为什么那么不小心,连个汤碗都端不稳。” 撷芳瞅了陈卉然一眼,喏喏地没有吭声。 陈太太看在眼里,就认为她这是心虚的表现,立刻道:“这事还有什么可问的,就是她毛手毛脚,没有专心服侍主子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该弄清楚的事,我们还是弄清楚为好。”李莞道,指了刚才为陈卉然布菜的小丫鬟,“你刚才应该看到了,说说看,撷芳怎么会打翻汤碗?” 小丫鬟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几不可见地朝她颔首。 小丫鬟垂下头,低声却清楚地把陈卉然不要她布菜,非得自己夹,结果撞到撷芳打翻汤碗的事讲了一遍。 大家纷纷朝撷芳手上看去,果然瞧见她手背上一片红肿。 陈太太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表情十分精彩。 “……就、就算是卉然不小心撞到她好了,一碗汤而已,她就不能端稳一点吗?一个丫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陈太太强辩道,语气里颇多不屑。 听到她的话,大家都有些震惊。 李夫人更是满脸愕然。 她对陈太太的印象,虽然随着半年的朝夕相处改变了不少,但始终还保留着一点十几年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的影子。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无赖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原来姑姑是这样想的,既然如此,侄女无话可说。”李莞气极反笑,吩咐撷芳,“姑太太的话你听清楚了?还不给姑太太和表小姐道歉!” 撷芳就上前朝陈太太福了福:“姑太太教训的是,奴婢受教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奴婢一定稳住,就算是热油浇下来,奴婢也绝不动一下!” 态度恭谦,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狠狠地讽刺了陈太太一番。 不愧是莞儿身边的人。 顾成昱和董临之不约而同地低头笑起来。 “你……”陈太太气得鼻子都歪了,扬手就要拍在桌面上,结果被李夫人一把拽住。 “好了,好了,这事就此打住!”她笑呵呵地拍了拍陈太太的手,“今天成昱和临之难得过来吃饭,这些扫兴的事就不提了,咱们一起喝一杯吧!”说罢举起自己的酒杯。 李老爷十分捧场地也举起酒杯。 大家纷纷效仿,陈太太只能心有不甘地露出个笑脸,举起杯子跟李夫人碰了一下。 * :嘻嘻嘻,我加更了,是不是很勤劳?(未完待续。) 第124章 得逞 宴席还没结束,陈太太就借口陈卉然困了,带着儿女回了东院。 他们走后,李夫人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事。 “成昱,听说你打算出去游历一番?还是去山东?” 听到她的问题,大家都看向顾成昱。 因为喝了酒的关系,顾成昱白皙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红色,但目光仍旧清明,点头道:“是我祖父的意思,让我趁这次雪灾的机会到山东体察体察民情。” “原来如此。”李夫人看了李莞一眼,“这天寒地冻的,我们莞儿身子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这是在委婉地向他确认李莞同他一起去山东的事了。 顾成昱精神一振,笑道:“您放心,虽然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可我也不会刻意吃苦来达到磨砺的目的,衣食住行都会尽量安排得周到一些。” 言下之意是李莞跟着他绝对不会受苦的。 李夫人与丈夫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满意地直点头。 一旁的董临之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立刻朝李莞望去,瞪眼道:“你要跟他去山东?” 尖锐的声音把李夫人几个吓了一跳。 李莞挑着鱼刺,头都不抬地“嗯”了一声。 董临之眯起眼睛,目带不善地看向顾成昱:“顾公子,你不是说,你祖父让你去山东是为了体察民情吗?你就打算这样体察民情?不知道顾阁老知道以后,作何感想?” 寄予厚望的孙子竟然把他的安排当儿戏,出门游历还惦记着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董临之的语气中暗含威胁。 可是顾成昱却还是镇定从容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就劳三爷操心了。我祖父高瞻远瞩,他老人家作何感想,我一向是猜不透的。不过他特意嘱咐我多带几个护卫,一路上好护得莞儿周全。” 意思是顾阁老不但知道李莞会跟他同行,而且还很支持。 董临之脸色微变,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没想到顾成昱动作这么快,竟然已经获得家中长辈的默许。而且照今晚的情形来看,李家人也很乐意他与莞儿相处,俨然把他当成了未来的女婿。 董临之不禁想到自己,他母亲到现在都还不喜他与李莞来往,时不时把他叫去耳提面命一番,还张罗着要为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为妻。 他才不想跟别的女人成亲呢! 他从出生到现在,唯一真心喜欢的人就是李莞,除了她,他谁都不想要。 可是莞儿若真的跟顾成昱去了山东,相对,朝夕相处,等他们回来,哪还会有他什么事?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董临之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顾公子,你以前出过远门吗?”他像换了张脸似的,笑眯眯地看着顾成昱。 顾成昱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目带谨慎地看着他:“我平时常常和同窗朋友去保定、顺德等地……” “嘁,保定才多远点儿?不算不算!”董临之不屑得撇了撇嘴,“至少也得是太原、大同这种吧?” 顾成昱沉默了一下:“这倒没有……” 董临之惊讶地瞪大眼睛:“那你这次去山东不就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了?”他面带担忧地看向李夫人,“伯母,虽然我也觉得顾公子成熟稳重,可他的阅历摆在那儿,出门在外万一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他没有经验,如果处理得不妥当,岂不是会惹祸上身?” 顾成昱听了这话不禁面色一沉,原来他是在拐着弯儿地质疑他为人处世的能力。 李夫人和李老爷对视一眼,迟疑道:“临之,那你的意思是?” 董临之咧嘴一笑,略带得意道:“我三年前曾陪邺子琤先生去了趟四川,一路上也算见识了不少人和事,而且我从六岁开始就跟着我表舅去山里打猎,骑射不在话下,拳脚功夫也还拿得出手。不如我陪莞儿……还有顾公子,一起去山东,路上也有个照应!” 这下顾成昱总算明白他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他不禁在心里冷哼一声,要说见识,我们顾家多得是走南闯北的幕僚,要说武功,我身边的护卫随便站一个出来,都比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好太多! 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敢夸下海口说要照应他! 顾成昱看着董临之露出个略带嘲讽的笑,你不是说自己有见识吗,我随便抛一个问题出来就能问倒你! 可是没等他开口,李莞已经一口否决了董临之的提议:“不行!就你那点功夫,真遇到危险,我们还得匀出人保护你,到时候你不但帮不上忙,还会给我们添乱。不行,你不能去!” 她毫不掩饰的嫌弃让董临之感觉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嚷道:“我还用得着你们保护?就算我自己打不过,难道我公主府的护卫也打不过?你少瞧不起人!” 还敢冲她嚷嚷? 李莞瞪着眼睛看他,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好了,好了,你们俩孩子都给我少说两句!”李夫人出来打圆场。 这个时候李知微突然道:“我觉得临之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有他在,关键时候说不准真能帮上忙!” 不是吧,大哥你怎么也跟着添乱? 李莞瞅着李知微,不满地嘟了嘟嘴。 李知微直接无视了她的抗议,径直对李夫人和李老爷道:“我看,不如就让临之一起去吧,反正也不差那么点仪程!” 李老爷和李夫人向来对大儿子十分信任,见他都这么说了,就颔首同意了。 “成昱,你觉得如何?”李夫人象征性地征求顾成昱的意见。 顾成昱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尽管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装作大度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董临之再也忍不住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举杯对顾成昱道:“顾公子,那一路上还请你多多指教了!” 顾成昱笑了笑:“不敢当,三爷客气了!” 李夫人看着他们,欣慰地点点头。 李莞惨不忍睹地捂住脸,她有种预感,这次的山东之行,一定会相当精彩。(未完待续。) 第125章 劝告 当晚李知微到底手下留情了。 顾成昱和董临之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向他敬酒,他看着俩人定要一争高下的摸样,索性来着不拒,但却没有主动与他们拼酒。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他们喝得舌头直打结。 顾成昱还好,仅剩的一丝清醒让他勉强保持住了仪态,撑着手肘靠在桌上。 而董临之到最后几乎整个人都扒到李知微身上,嚷嚷着要跟他拜把子,做兄弟,让已在战场上历练到波澜不惊的李知微哭笑不得,频频朝李莞看。 李莞淡定地对李夫人笑道:“母亲,他们喝醉了,命人准备醒酒汤吧。” 彼时李夫人刚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李老爷弄回了屋,把李知著哄睡着了,她看了眼目光发直的顾成昱和扯着李知微的衣袖絮絮叨叨的董临之,重重地叹了口气,吩咐安妈妈端醒酒汤来。 这俩人不清醒一点,还怎么回自己家? 李莞端了碗醒酒汤放在顾成昱面前:“顾大哥,喝点汤,醒醒酒吧。” 顾成昱盯着手边白底蓝花的小碗看了几眼,默默端起来喝了。 李莞指了指董临之,吩咐撷芳:“灌给他喝!” 撷芳吓得直摆手:“不行,不行,等三爷醒了非得打死奴婢不可!” 李莞只好拎着碗去喂他,又是哄又是骗,搞出了一身汗,终于喂了大半碗。 等俩人稍微清醒点了,李夫人就吩咐人准备车,送他们回府。 李莞亲自送到门口,顾成昱无比留恋地看了她半晌,才由青庐扶着上了马车。 李莞站在原地,觉得脸上有点热,冷风吹过来竟觉很舒服。 她目送顾成昱的马车消失在巷口,一回身却看见倚在门栏上,直直望着她的董临之。 见李莞看过来,他连忙别开眼。 李莞不禁微微一笑,温声道:“站着干嘛,还不上车?” 董临之瞅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也不动。 估摸着他又闹别扭了,李莞走过去,伸手帮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襟:“时候不早了,你再不走就宵禁了。” 董临之比她高出一个头,这个距离正好能看见她卷翘的眼睫和挺直秀丽的鼻子,夜风吹过,一股淡淡的幽香飘入他的鼻尖。 “你不要喜欢别人!”他猛地把李莞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喜欢我好不好?我发誓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李莞被他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浓重的酒气熏得她头晕。 她伸手拍了拍董临之的背:“你先放开我,不然若是我母亲他们看见了,你以后都别想来吃饭了!” 话音刚落,就见李知微朝门口缓步而来。 李莞不由急了:“大哥出来了,你不想挨揍的话就放开我!” 董临之低头在她肩上蹭了蹭,喃喃说了句“我不怕挨揍”,才不情愿的放开了她。 李莞连忙跳开三步远,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这么冷的天,你们站在这儿干嘛?”李知微眨眼就到了门口,先打量李莞几眼,才看向顾成昱,“快宵禁了,赶紧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来家里玩儿。” 他的话董临之不敢不听,规规矩矩地朝他拱手行礼,上马车走了。 “大哥,你也要准备回大营了吗?”李莞问道。 “不急,我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就行了。”李知微道,指了指旁边的门房,“你陪我去喝杯茶吧。” 这是有话要跟她说? 李莞猜测着,笑着点了点头。 门房的婆子看见他们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被撷芳支了出去:“烧壶热水来给少爷小姐泡茶!”然后自己站在门口守着。 李莞兄妹俩就在方桌旁的条凳上坐下,李知微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听母亲说,你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顾成昱在一起了?” 李莞点头:“对,目前是这么打算的。” “顾家情况很复杂,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他斟酌道,“顾家眼下虽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但将来必有一番坎坷,你若是嫁进去,难免又会陷入纷争之中……我看董临之对你也是一片赤诚,你不如选他来得稳妥。” 顾家的坎坷无非就是将来的储位之争,李莞在决定和顾成昱在一起之前,就已经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首先,顾家的主事人顾阁老深谙为臣之道,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李莞都对他有信心。至少在他荣养之前,顾家不会有什么变动,算算日子,至少还有十年。 其次,就算将来顾家卷入储位之争,那也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到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局面,谁也不知道。说不定顾家能因此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或许功亏一篑,惨淡收场。 她有必要为了这种压根还没影儿的事委屈自己吗? 李莞抿嘴一笑:“大哥,多谢你的提醒,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知微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不由道:“你别不当回事,好好再考虑考虑。我和爹娘都希望你后半辈子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些纷争烦扰能避就避吧!” 李莞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只好敛了笑,慎重道:“大哥和父亲母亲的期许,我都懂。我不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人,顾家什么情况,我都知道,我就算不顾念自己的安危,想想母亲含辛茹苦地养了我十年,我也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李知微嘴角微翕,到底没再多言。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进入了二月。 李莞最终从李夫人口中得知,凌家闹腾了一场,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没能把何家怎么样。 至于李莞,在李夫人的强势下,范大夫人劝服了凌夫人,没再提道歉的事。 凌夫人悻悻地带着凌弘文和凌弘雪回了嘉兴。 最让李莞失望的是,范惟月和凌弘文的亲事还是没告吹,三月底范惟月就会远嫁到嘉兴去。 这也让她更确定,范凌两家联姻是一场政治上的联盟。 不过这些事不是她该操心的,唏嘘一番就抛到了脑后。 她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去山东的事,每天在屋里跟撷芳寻芳等人商量带什么东西,日子过得松泛又快活。 鹤望因为放心不下鹮语,决定赶去扬州看着孟家的事,免得又出乱子,因此这次只有寻芳和撷芳跟在李莞身边。 不知不觉就到了动身的前一夜。 这一晚注定不是普通的夜,因为今日是怡郡王和戴家五小姐大婚的日子。(未完待续。) 第126章 撕破 李莞接到信的时候,并未奇怪。 从曼卿离开京城时起,她就一直在等着戈羿来找她。 她知道,他不可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放曼卿走的。 鹤望很担忧:“戈羿这个人心机深沉,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找您,肯定没安好心!” 李莞冷笑一声:“他什么时候安过好心?反正曼卿已经走了,他能把我怎么样?备车,去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戈羿约她在翠烟湖旁的木桥上见面。 此时已过子时,翠烟湖畔万籁俱寂,除了远远传来的更鼓声,一点声响都没有。 戈羿独自站在桥上凭栏远眺,夜风中衣袂飘飞,修长的身影即使在暗沉沉的夜色中仍显风流倜傥。 郡王府的马车停在桥下,吕啸坐在车辕上,看到李莞的马车停过来,他连忙跳下车侯在一旁。 李莞由鹤望扶着下了车,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径直上了桥。 听到动静,戈羿头也没回:“你来了。” 李莞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拂了拂桥栏上的积雪,淡淡道:“有话快说,大冷天的,我没心情跟你耗。” “呵呵……”戈羿低笑两声,转过身背抵在桥栏上,感慨道,“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她走后,你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我了!” 话刚说出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娇俏的笑脸和一双伤心欲绝的泪眼。 他连忙摇了摇头,挥走那抹淡淡的影子。 李莞这才注意到他披风里还穿着大红的新郎服,仔细闻闻,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他这是直接从婚宴上出来的? 见李莞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看,戈羿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不恭喜我吗?” 李莞别开脸,拢着斗篷没吭声。 戈羿看着她:“怎么,我今天大婚,你不高兴吗?这不是如你所愿了吗?” “你的事,与我何干?” 戈羿突然大笑起来:“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何必要藏着掖着?” 李莞皱眉:“你不会以为,你跟戴玉菡的事是我设计的吧?”见他不说话,面露默认,她不由笑了,“戈羿啊戈羿,没想到你这么看得起我!皇宫是什么地方?你当宫里那些人都是死的吗?还是你觉得我有傅家撑腰,所以就天下无敌了?” 她满脸不可置信,觉得十分可笑。 戈羿眉头轻蹙,眼底浮起几分疑惑。 “我总算知道你们西番为何一直败给大康了!你堂堂皇子,眼界竟然如此的低!”李莞无不嘲讽地道,“小小一个傅家,也就勉强在西北那一亩三分地做个地头蛇,这里可是大康的京都!傅家若是能把手伸进宫里,左右皇帝的决定,那还待在西北干什么?” “……那你怎么敢和申国公较劲?”戈羿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李莞往桥栏上一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什么跟申国公较劲了?你没看到我惹上他以后,立刻偃旗息鼓,夹着尾巴做人吗?” 戈羿还是不信:“上次闾丘家的人不就是在傅家死士的掩护下,才顺利逃过申国公的追捕,回到西番的吗?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敢与申国公较劲,是不是太过自谦了?” 李莞突然沉下了脸,乌漆漆的眼眸不见一点光,莫名地散发出一种威慑力。 “闾丘家的人不过只有四个,还个个有武艺在身,可是为了掩护他们,傅家派出了整整三十个死士,最后只有八个人活着回来,其中还有三个伤重残疾,这辈子都废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咬牙切齿道:“你说我是不是在自谦?” 傅家的死士统共不过百来人,就那一次便折损将近三分之一,以至于傅家一连三个月不敢有大动作,连胡家那种二流货色都敢蹬鼻子上脸,趁机抢了一批关外进来的货…… 一想到这件事,李莞就气得胸口痛,恨不得废了戈羿,慰藉那些无辜送命的死士的在天之灵。 偏偏戈羿犹不自知,满不在乎道:“不过是几个死士,也值得你心疼成这样!” 李莞的目光瞬间凝结成冰,冷冷地看了他片刻,道:“是啊,我傅家有的也就是这几个死士,少一个我都肉疼。所以还请王爷以后不要再找傅家谋事,傅家高攀不起!” 戈羿眯起眼睛,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王曼卿才走几天,她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她就不怕我一股脑把傅家的事全捅到申国公面前,彻底断了傅家的路? 李莞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面无表情道:“傅家若是被俞奉尧惦记上,拼个鱼死网破之前,一定先让你这辈子都回不了西番!你若是不信,就尽管试试!” 她已经想通了,就算她与傅家的关系让俞奉尧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孟家在前面做铺垫,她想俞奉尧也不会太惊讶。至于帮戈羿掩护闾丘家的人逃回西番的事,做都做的,俞奉尧想怎么收拾傅家她都认了。 不过,相信以俞奉尧的老谋深算,傅家在西北的势力,他应该会很感兴趣的。 总之,她现在再也不想与戈羿扯上一点关系。 她宁愿付出更大的代价,也不想跟这个让曼卿伤心欲绝的人谋事。 “你的金印,我暂时留着玩儿。等你回西番那天,我自会原样奉还。”李莞不打算再跟他废话,在他阴沉的目光中戴上斗篷的兜帽,准备走人,“不过你若是敢有任何异动,我立刻把金印送到西番太子那里,到时候你是死是活,就看他怎么跟你父皇说了!” 说完转身就走,把脸色铁青的戈羿丢在原地。 吕啸立在路边,等李莞的马车离开了,他才快步走到戈羿身边。 “主子,刚刚府里来人催了。戴家和康乐伯府、康宁伯府的人都还没走,戴……侧妃娘娘正在到处寻您。” 戈羿望着李莞离开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为什么还没走?” 他是在喜宴过后,趁回洞房的时候出来的。 吕啸顿了顿才道:“是康宁伯,说还没跟您喝够,到洞房里找您……” 又是康宁伯! 若不是他,他怎么会和戴玉菡遇到,皇帝又怎么会突然赐婚? 偏偏他碍于身份问题,还不能拒绝,只能娶了戴玉菡! 见他脸色不好,吕啸连忙道:“不过侧妃娘娘说您不胜酒力,已经歇下了,还请了戴家的几位爷过去陪康宁伯喝酒。也是因为康宁伯找过去,侧妃娘娘才知道您不在府里,担心您出事,所以才到处找您。” 戈羿想起戴玉菡楚楚可怜的面容,脸色微缓。 “回吧!”他道,大步下了桥。(未完待续。) 第127章 启程 二月十一,冒着寒风飘雪,李莞,顾成昱和董临之便动身前往济南,随行的除了他们各自的侍从和护卫,还有鹮语鹤望二人。 鹮语和鹤望商量过后,决定陪李莞到山东地界,到时候她和顾成昱、董临之去济南,她们则一路南下回扬州。 赶了半日路,在青柳镇吃了顿午饭,稍作休息后他们继续前行。 他们原计划是在天黑前赶到前面的镇上,好找一家客栈留宿,可没想到随着天色渐晚,风雪越来越猛,行路十分艰难。 董临之和顾成昱难得没有意见相左,一致决定在附近找户人家落脚,以免让李莞受苦。 众人找了个背风的山脚歇息,顾成昱就指了两个护卫出去打探,看看哪里有人家可以借宿。 “莞儿,真是对不住,这才第一天就让你受累。”他无比歉意地对李莞道。 李莞自然不会怪他:“天气难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不过董临之就没这么好说话了,阴阳怪气道:“你这挑的是什么日子,第一天就遇上这么大的风雪,真不吉利!” 饶是顾成昱大度,听到这么话还是忍不住脸色一沉。 李莞警告地瞪了董临之一眼:“就你话多,不想去济南的话,现在就给我回京城去。” 董临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护卫回来说附近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农庄,他们已经跟户主说好了,在那里借宿一晚。 到了那家农庄,户主热情的把他们迎进了门,家里的两个儿子见护卫他们在卸行李,连忙过去帮忙,不过因为多是李莞的东西,周观客气的婉拒了。 收拾好,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大家各自歇下。 李莞这才听鹮语说,原来这家农庄是京城某大户人家的庄子,那对老夫妻只是替主人家守庄的家仆,因顾成昱的护卫给了可观的钱财,才如此热情的留他们住宿。 李莞一行人加上护卫有将近二十个人,农庄里没有这么多房间,因此鹤望和鹮语就跟李莞住一间房,三人靠在炕上喝茶聊天倒也惬意。 李莞换了地方睡不着,躺在炕上,耳边传来鹤望和鹮语清浅的呼吸声,好不容易睡迷糊了,窗外一阵响动,她立刻就醒了。 鹤望也在同一时间醒过来,见李莞撑着身子往窗外看,她忙道:“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好。 片刻后鹤望裹着斗篷回来了。 “说是又来了几个人要借宿,不过因为没地方住了,主人家就拒绝了,那几个人就想让咱们腾间房出来,顾公子的护卫已经去处理了。” 李莞点头道:“外面大风大雪的,找个住的地方不容易,可以的话咱们尽量腾个地方吧。” 鹤望也这么想:“顾公子应该处理好的。” 果然,不过一会儿窗外就响起顾成昱的声音:“莞儿,你睡了吗?” “没有。”李莞立刻小声回答。 “是这样的,刚才来了几个人借宿,就住在咱们隔壁,你们几个姑娘尽量少出房门。”免得被人冲撞了。 “好的,我知道了。” “那你早点歇着吧。” 等顾成昱走后,鹤望才上了炕,顺手给睡得正熟的鹮语掖了掖被角:“她倒是心大。” 李莞不禁莞尔一笑。 几乎一夜未眠,李莞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了,再醒过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鹤望和鹮语都已经不在屋里,只有寻芳坐在炕边守着她。 “小姐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顾公子说咱们下午再启程,天黑前赶到前面镇上就可以了。” 李莞知道自己睡过头,延误了行程,不由面色微红:“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未到。” 都这么晚了? 李莞大吃一惊,掀被从床上下来,寻芳出去提了壶热水进来服侍她洗漱,她一边调着水温一边道:“对了,您知道吗,原来鹮语姑娘跟昨晚留宿隔壁的小公子认识!” “嗯?”李莞扣着衣襟,惊讶地抬头。 寻芳见她扣得歪歪扭扭,不由失笑,擦干手走过去服侍她穿衣:“听鹮语姑娘说,她前段时间从残荷馆回私宅的路上,遇到过那位公子,当时那位公子顽疾发作,姑娘用银针帮他暂时缓解了症状,还用自己的马车把他送到了就近的医馆,留了两百两的银票作为药钱。” 这倒的确像是鹮语会做的事,她看起来骄傲得不可一世,其实善良又心软,银钱方面一向出手阔绰。 李莞就问:“她人在哪儿呢?鹤望怎么也不在?” “鹮语姑娘现在正为那位小公子施针,撷芳跟过去帮忙了。鹤望姑娘知道咱们要下午才动身,起床以后就出去练功了,可能再过会儿就回来。” 李莞一听就对那个小公子大感兴趣,准备梳洗好过去瞅一眼。 “莞儿,你起了吗?”外面传来董临之的喊声,随即门就被推开了。 寻芳正在给李莞梳头,立刻眉头一皱:“三爷,我们家小姐还没准备好呢,您怎么就进来了?” 熟悉之后,李莞身边的人对董临之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就连寻芳这样恭谨的人,有时也会忍不住念叨两句。 董临之毫不在意,大喇喇地拉了把椅子坐到李莞身边看她梳头。 李莞因没有那种严格的男女大防的观念,并不以为忤,从首饰箱里挑了支玉簪递给寻芳:“今天就插支簪子吧。” 寻芳欲言又止,接过玉簪轻柔地插上去。 董临之看了看铜镜里的李莞,又看了看本人,笑道:“还是真人好看,这镜子都把你照变样了。你不是有西洋镜吗?怎么带了面铜镜出来?” 西洋镜照出来的人像比铜镜鲜亮,李莞一向只用西洋镜,董临之见过她屋里那座立面全身西洋镜,镶着红蓝绿三色宝石,十分精美。 李莞瞅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小心地把那面铜镜放进首饰箱里:“我想用西洋镜就用西洋镜,想用铜镜就用铜镜,关你什么事!” 刚进门的顾成昱,恰好一字不落地听见了这句话。 * :大家中秋节快乐哟!(未完待续。) 第128章 再遇 “顾公子来了。”寻芳第一个看到顾成昱。 李莞下意识回头,手上“啪”得一声阖上箱子,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 顾成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会心一笑,眼底浮起难以掩饰的愉悦。 董临之敏感地察觉到这俩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声音都高了一度:“你到底为什么要带铜镜?” 顾成昱来之后,李莞本来就有些害臊了,一听这话腾地坐起身:“我就不告诉你!我要去看鹮语扎针了!”然后一溜烟跑出了房间,看也没多看顾成昱一眼。 董临之拔腿就跟上去,屋檐下传来他急躁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那面铜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才见不得人呢!你不许跟着我,烦人……” 声音渐渐模糊。 顾成昱站在屋内,看了看李莞的首饰箱,笑呵呵地跟了出去。 寻芳打开箱子,仔细地把翻乱的珠钗整理好,然后把那面铜镜用绢帕包起来,放在了最上面。 她知道小姐为什么要带这面铜镜。 出发前两天,小姐和顾公子去逛街,在一家首饰店里,因这面铜镜做工精美,小姐就拿在手上把玩了片刻,不过并没有买下来。 第二天顾公子差青庐来残荷馆送东西,除了几样宫里赏的点心和布料,还有这面铜镜。 * 那位小公子就住在一墙之隔的小院儿里,这里原本是两间堆杂物的地方,昨晚临时收拾出来给他们随行的护卫住,后来就腾出来一间让给了那位公子,护卫们挤在一间屋里凑合了一晚。 周观正在站在屋檐下,跟顾成昱的贴身护卫魏平说话,看到李莞,他躬身行礼,然后敲了敲靠外墙的那间屋子的房门:“姑娘,小姐和三爷过来了。”扭头一看又加了句,“顾公子也来了。” 李莞和董临之闻言脚步微顿,一回身,果然看到顾成昱从院子外走进来。 李莞面色微赧地喊了声“顾大哥”,董临之则轻轻哼了一声。 顾成昱直接无视了他,对李莞无限温柔地笑了笑。 屋内传来鹮语清脆的声音:“都进来吧,我已经完事了。” 李莞不由失望,一边朝屋里走一边道:“我还想来看你扎针呢,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明明是你自己起晚了,还赖我!”鹮语原本坐在桌前,起身迎上来,挽住李莞的胳膊,然后随意地给顾成昱和董临之行了个礼。 俩人知道她虽然名义上是李莞的丫鬟,实则还有另一重身份,与李莞更是情同姐妹,所以并不因为她的态度不悦,双双对她微微一笑。 而李莞已看向背对着鹮语坐在桌前的少年:“这就是你救的那位公子?” 恰好那少年也转过身来,俩人四目相对。 李莞不由一愣。 少年也愣住了。 “怎么是你?”他旁边的青衣小童指着李莞,满脸惊诧。 少年回过神,低声呵斥道:“飞尘,不得无礼。” “没关系,他也是因为太意外了。”李莞压下心底的惊讶,笑着道,“小公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你们也相识?”没等少年说话,鹮语抢先道。 李莞微微一笑:“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并不细说。 不过鹮语也不关心,她开心地对少年道:“小悦,太好了,你不是要回泰安老家吗,刚好我们家小姐要去济南,既然大家是旧相识,那就一起上路吧,正好路上能有个照应。” 他们不过是见过一面而已,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算旧相识? 少年下意识看向李莞。 不知为何,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李莞对他却有种奇异的亲切感,他身上的气质总让李莞感觉似曾相识。 她看了顾成昱和董临之一眼,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心意,然后朝少年露出个诚心的笑容:“好啊,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们结伴同行吧。” 顾成昱和董临之也对少年露出善意的笑容。 这少年虽然穿着普通,但气质却格外矜贵宁静,让人一眼看到他就心生好感。 少年还有些犹豫,但飞尘却喜出望外:“公子,这下可好了,咱们和孟姐姐他们同行,肯定不用再风餐露宿了!” 听到他直白的话语,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他很快就神色如常地对李莞道:“多谢小姐美意,那史悦就叨扰了。” 原来他叫史悦,李莞笑道:“不必客气,有你同行,我们也多个伴。我的名字叫李莞,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然后又为他介绍顾成昱和董临之。 面对气度雍容的顾成昱和飞扬绚烂的董临之,史悦一点不显慌乱,大方从容地和他们见礼,甚至在听到他们的身份后,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没有半分局促。 顾成昱和董临之在意外之余,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看我们还是用过午膳就尽早启程吧,争取在天黑前赶到前面的镇,找家干净的客栈落脚。”寒暄过后,顾成昱道。 李莞等人纷纷附和。 这时,飞尘突然一拍脑门道:“哎呀,公子,庸叔去给您找大夫还没回来呢!” 庸叔? 李莞想到那夜在顾家别院,最先与史悦说话的人,难道就是他? 果然,随即就听史悦道:“李……小姐,我有个家仆今早出去为我找大夫,现在还没有回来,能不能麻烦你的护卫帮我找找他,我担心他出事。”说着露出一丝愁容。 不过是一件小事,李莞立刻喊了周观进来,吩咐他带两个人出去找找庸叔。 史悦仔细地把庸叔的长相衣着告诉了周观。 大半个时辰后,周观就带着个年约三十,面容白净的男子回来了。 飞尘一看到他就飞快地迎上去,喊着“庸叔”,然后一眼看到他绑着树枝的右脚。 原来庸叔果然如史悦所料,遇到了意外,他离开农庄不久就不小心扭伤了脚,若不是周观他们及时找到他,他大概就会冻死在雪地里了。 庸叔大概已从周观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诚心诚意地向李莞道谢,看到顾成昱和董临之时却规矩地垂下了头,除了行礼外并不多言。 不过他只是一个仆从,大家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回到房间,鹤望已经回来了,李莞把史悦的事说给她听,她也十分意外。 等吃过午饭,李莞一行人再次启程。(未完待续。) 第129章 字迹 当天他们及时在天黑前到达镇上,找了镇上最大的客栈,包下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准备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晚。 李莞靠在暖烘烘的炕上,感慨道:“果真是由奢入俭难,这才一天,我就感觉要散架了一样!” 鹤望奉茶给她,笑道:“跟天气也有关系,这种天赶路确实辛苦。” 李莞赞同地点头。 “鹮语呢?她又跑哪儿去了?” “大概是在史公子那里吧。” 李莞不禁挑眉:“看来鹮语和史悦确实投缘,她那么傲气一人,史悦看起来也是冷清的性子,俩人竟然嘀咕了一路。这是有多少话要说,现在都还没完?” 撷芳听了掩嘴一笑:“那哪叫嘀咕?分明是鹮语姑娘拉着史公子说个不停,亏得史公子有耐心,听了一路都没嫌烦。” 李莞一想还真是,有些庆幸地道:“难怪今天我觉得耳根子这么清净,原来是平常叽叽喳喳的云雀飞别处去了。” 大家大笑起来,让刚进来的青庐摸不着头脑:“李小姐,晚膳准备好了,公子请您去旁边的小厅用膳。” “我知道了,这就来。”李莞勉强止了笑,由鹤望服侍着穿鞋下炕,“哦,对了,史公子那边别忘了去叫。” “您放心吧,顾公子是多周全的人啊,肯定不会漏掉史公子的。”没等青庐开口,撷芳已笑道。 青庐听了不禁露出笑容,高兴地走了。 这个院子自带一个小小的厅堂,刚好可以用来吃饭。 李莞她们到的时候,顾成昱、董临之、青庐、篱疏,以及护卫们都已经落座了。 “莞儿,快过来坐!”一看到她,董临之就大声道。 他和顾成昱一左一右坐了圆桌的两边,李莞略一犹豫,还是坐到了顾成昱身边,与他隔了两个空位。 “你干嘛坐那儿。”董临之明显不高兴了。 这种情况下,以她和顾成昱的关系,她当然是要坐在顾成昱身边,否则让顾成昱怎么想? 李莞没搭理他,招呼鹤望等人:“你们也坐吧!”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鹮语和史悦几人走了进来。 “哟,都到了。”鹮语往屋里扫了眼,笑盈盈道,“是我们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 “没事,菜还没上来,你们来得正好。”顾成昱笑道。 鹮语拉着史悦的胳膊:“咱们过去坐吧,我早饿了。”说着走到李莞身边。 她一看李莞三人的位置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禁朝立在桌边的鹤望看去。 鹤望看了董临之一眼,朝她使了个眼色。 鹮语立刻恍然大悟,她眼睛一转,走到李莞身边大声道:“三爷,您不坐这儿吗?您要是不坐,我和小悦可就坐下了。” 董临之眼里闪过挣扎之色。 鹮语立刻招呼史悦:“小悦,来坐这……” 话还没说完,董临之已经蹿过来一屁股坐在李莞身边。 众人忍俊不禁,纷纷垂下头闷笑起来。 吃过饭,大家各自回房歇息,鹮语跟进李莞的房间,把她拉到桌边,吩咐寻芳:“把灯移过来!” 李莞莫名其妙,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展开铺在桌面上。 “小姐,你来看看,这几个字写得如何?” 李莞闻声看去,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鹮语得意一笑:“怎么样,写得好吧?你猜是谁写的?” “肯定不是你写的!”李莞脱口而出道。 鹮语想到自己狗爬似的笔迹,脸上一红:“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又拿我开玩笑!” 见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李莞哈哈一笑,略想了想:“我猜……是史公子写的?” 鹮语眼睛一瞪:“你怎么一猜就猜到了?” “你今天一直跟他在一块儿,除了他还有谁。”李莞拎起那幅字,凑到灯光下仔细看起来,“遒劲有力,端肃沉凝,没想到史公子看起来那么文弱的一个人,字迹竟然如此大气……” 人们常说,字如其人,从史悦的字来看,他或许不像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李莞心中微动,问道:“你跟史公子都这么熟悉了,知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的?” 鹮语还在仔细端详着史悦的字,闻言漫不经心道:“当然知道啦。他是承德人,家里世代行商,略有家底。因为父母早逝,所以他是跟着家里的老仆长大的,没有兄弟姐妹。” “那他去泰安做什么?” “他们家在泰安有一门远房亲戚,他是去走亲戚的。” 李莞不禁想起史悦身上那种矜贵的气质,这可不是普通商户之家能培养出来的。 见她若有所思,鹮语奇道:“怎么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莞敛了心神,笑了笑,随意道:“没什么,看到他的字有点惊讶,所以有些好奇。” “你也觉得很意外对不对?我先前看到他的字也吓了一跳,所以特意顺了一幅回来给你看。” 顺了一幅? 李莞瞠目:“这幅字是你偷偷拿的?” 鹮语一时激动说漏了嘴,后悔不迭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一幅……幅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辩解道,“小悦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还通晓诗书,熟读经史,我……我拿他的字回来,也是想向他学习。” 还学习呢,她能安安静静地在书桌前坐一刻钟,李莞都会以为她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看出李莞的怀疑,鹮语掩饰性的咳了一声,飞快地把那幅字揣进怀里,转身跑了:“时候不早了,我回房睡觉了!” 李莞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明日当空的好天气,李莞一行人途径廊坊、霸州、文安等地,进入了沧州的地界。 两天后的傍晚,他们来到了青县县城。 从城门进来,一种小县城的热闹喧嚣就扑面而来,因李莞他们行事低调,所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他们找了一家名为“多福”的客栈落脚,还是照样包了间小院子。 鹮语是个坐不住的,刚收拾好行李就想拉李莞和她一起出去逛逛,李莞赶了一天路,只想躺着休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鹮语又去找史悦,仗着自己比史悦大几岁,不由分说地拽着他上了街。(未完待续。) 第130章 事起 鹮语出门前,说过可能就不回来吃晚饭了,因此饭点到了,李莞等人就没等她和史悦。 吃过饭,时候还早,李莞邀了顾成昱和董临之到她房里喝茶。 李莞的房间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一间,一扇六折素绫屏风从屋子中间隔断,外间有暖炕和桌椅。 李莞坐到炕上才想到,这座位怎么安排好呢?总不能让顾成昱和董临之挤在她对面吧? 略一想,她就吩咐撷芳和寻芳:“给顾公子和三爷搬椅子来。”然后示意立在她身边的鹤望坐对面炕上。 鹤望一愣,朝那俩人看去。 顾成昱和董临之显然也明白过来,心照不宣地没说话,从善如流地坐了椅子。 鹤望这才坐到李莞对面。 等上了茶,李莞就笑盈盈地跟他们说起青县的风土人情,听客栈的伙计说,他们这个地方人杰地灵,曾是盘古所居之处,有盘古墓、盘古庙等等,来此地的人都会去游览一番。 那个伙计的话顾成昱也听到了,他不过是想留他们多住几天而已。 不过看李莞这么感兴趣,顾成昱还是顺着她的话说起了盘古庙:“……说是永熙十五年被洪水冲垮了,后来另择地重建,两年前又精心修缮了一番……有飞檐椽子一百多根,每根椽头系铜铃一枚,照五音而置,有‘风摇铃响天动乐’之说……” 李莞听得津津有味,奇道:“你以前来过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没来过这里,都是书上看来的。” 董临之就不屑道:“什么‘风摇铃响天动乐’,几个文人墨客夸大其词的酸话也信……” 不扫兴会死是不是? 李莞瞪了他一眼,正要说他两句,门外突然响起周观的声音:“小姐,鹮语姑娘和史公子回来了,鹮语姑娘受了伤!” 什么? 李莞猛然坐起,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受伤?她人现在在哪儿?” 屋里的其他人也脸色大变,鹤望更是第一时间就朝外面跑去,同时门外周观道:“鹮语姑娘在她的房间里。” 等李莞、董临之和顾成昱到鹮语房间时,就看到史悦面容狼狈地坐在屋檐下,飞尘正在旁边哭:“都是奴才没保护好公子……” 屋内传出鹤望镇定的声音:“准备热水,拿干净的纱布和止血药来!” 知道她肯定是在为鹮语处理伤口,李莞按捺下心中的担忧,走到史悦身边问道:“史公子,你没事吧?” 史悦抬起头,这才看到李莞几人,他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李小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孟姐姐才受伤的。” 李莞上下打量他几眼,确定他没无恙才道:“你没受伤就好。”然后让周观把跟在鹮语身边的护卫叫过来问话。 那护卫一看到李莞就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小姐责罚!” 他脸上灰败的神情让顾成昱和董临之有些意外,不禁朝李莞看去。 李莞面沉如水地立在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下,乌黑的眼眸如子夜般暗沉,她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给我说清楚。” 那护卫就道:“我们去城西的良记买这里的特产金丝小枣,店里有个男人对史公子出言不逊,属下就出手教训了他一番。后来我们买完东西回客栈,那人带了一帮地痞流氓堵在路上,他们有十多人,先把我缠住了,又对鹮语姑娘和史公子动手。鹮语姑娘为了保护史公子,被对方的刀锋扫到……” “然后呢,你们怎么脱身的?” 护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属下没办法,只好下狠手,杀了为首的那个男人,吓住了那帮人,才带着鹮语姑娘和史公子回来了。”他说完又朝地上磕了下去,“属下应该在最开始就快刀斩乱麻,鹮语姑娘受伤,都是属下保护不周,请小姐责罚。” 李莞见他背上和手臂都受了伤,就道:“你先下去处理一下伤口,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她要等见过鹮语后,再作决定。 “可是……”那护卫面露犹豫,“属下杀的那个男人,好像是这一带的地头蛇,我们回来的时候并未隐藏踪迹,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来找麻烦……” 还敢来找麻烦? 李莞眼神一冷,若是鹮语有个好歹,就算那些人不来,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护卫起身垂首退了出去。 史悦就看向李莞:“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实在对不起,李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面对他,李莞神色微缓,安慰道:“不用说对不起,你既然和我们同行,那大家就是自己人,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见他面色疲惫,又道,“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鹮语这边有我们在。” 史悦却摇了摇头,坚持要留下来:“孟姐姐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要留下来陪她。” 李莞只好作罢,和顾成昱董临之一起等在门外。 没过多久,鹤望就出来了。 “怎么样,她的伤势如何?”李莞迫不及待地问道。 “只是皮肉之伤,不过失血颇多,还是要好好养养。” 李莞心中微安:“我去看看她。” 屋内东面的屏风内靠墙放了张床,鹮语正靠在床头,寻芳撷芳在旁边服侍。 见李莞进来,鹮语连忙朝她伸出手:“小姐!” 李莞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伸手在她右臂缠着的纱布上心疼地摸了摸:“疼不疼?” “可疼了。”鹮语娇声向她撒娇,脸色虽然有些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李莞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怎么走哪儿都能惹出事来。” “今天的事还真不怪我!”鹮语唉声叹气道,“哦,对了,小悦呢,他没事吧?” 屏风外立刻传来史悦的声音:“孟姐姐,我没事。” 鹮语不由一笑:“都进屋了,还站在屏风外做什么,过来说话。” 屏风外的史悦略一犹豫,脚步踟蹰地走进来,见鹮语衣着整齐的靠在床头,他微微松了口气。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啊。撷芳,给史公子搬个凳子来。” 鹮语一看就知道他在顾忌什么,等他在床前的锦杌上坐下,就笑道:“年纪不大,心思还挺多。” 史悦的脸一下就红了,垂着头,不敢看鹮语的表情。(未完待续。) 第131章 解决 史悦虽然才十二岁,但却比二十岁的人还稳重,像这样红着脸喏喏无言还是第一次。 鹮语和李莞都不由露出长辈似的,宽和的微笑。 “你那只手多金贵啊,万一有个好歹,你还怎么读书写字?”鹮语抬起自己的胳膊晃了晃,“至于我的手,能拿筷子,不,能拿勺子就够了!”说着哈哈笑起来。 史悦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皙无暇,半点伤痕都没有。 原来她觉得我的手比她的手重要吗? 他们才相识多久,她对他知道多少,怎么会对他这么好? 史悦突然感觉眼睛有点酸,视线都模糊起来。 鹮语却突然低呼一声,拽过他的手:“你手上怎么有血?是不是受伤了?” 史悦微怔,忙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受伤,这不是我的血,可能是我先前扶你的时候蹭到的。” 鹮语闻言重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李莞瞪了她一眼:“动作那么大干嘛,万一伤口崩开怎么办?” “哎呀,我一急就忘了嘛。”鹮语吐吐舌头,乖乖靠回去。 李莞还是不放心,非要拆了纱布看看里面有没有渗血,鹮语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 她伸着胳膊让李莞拆纱布,见史悦垂着头坐在那儿,不由问道:“小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史悦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了声“没有”,声音有点哑。 鹮语眉头一蹙:“你哭了?” 史悦的肩膀一僵,没吭声。 鹮语略一想就反应过来,锤床大笑起来:“你不会是听了我刚刚说的话,感动得哭了吧?” “才不是呢!”史悦猛地抬头,眼睛红红地道。 “……不是就不是嘛,你吼什么。” 这下史悦连耳根都红透了,一句话不说,起身跑了。 鹮语不由摸了摸鼻子:“怎么这么害羞,跟小姑娘似的……” 李莞刚把纱布缠回去,外面就传来周观的声音:“小姐,有人找上门来了,顾公子和三爷已经出去看情况了。” 哼,果真跑来送死了,李莞冷冷一笑,吩咐鹮语:“好好在床上躺着,不许乱跑,我出去看看。” 鹮语其实很想跟去看热闹,她伤的是手又不是脚。可是李莞都发话了,她只好点点头。 李莞刚走到院门口,就见篱疏从外面跑进来:“李小姐,三爷说请您在屋里等,外面的事自有他和顾公子处理。” 也好,以顾成昱和董临之的身份,处理起这些事来确实比她方便。 她点了点头,转身回房,没走两步却见史悦迎面而来。 “李小姐,听说那帮人找上门来了,情况如何?”他已经恢复了镇定自若,面色严肃地问李莞。 “成昱和临之去处理了,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他们在,事情一定会圆满解决的,你不用担心。”李莞笑道,语气中对他们十分信任,“我去鹮语那儿陪她说话,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史悦眼中闪过一丝赧然,神色有些犹豫。 李莞估摸着他还想着先前鹮语嘲笑他的话,便宽慰道:“鹮语就是那样的性子,等你跟她相处久了就习惯了。” 史悦确实想去坐坐,也想及时知道外面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就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看到他们一起进来,鹮语有些意外,看了史悦一眼,朝李莞问道:“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不是,成昱和临之去处理了,让我别管。” 鹮语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这确实是个考验他们的好机会。” 李莞无言以对。 史悦在一旁看着,终于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神色也从容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李莞都觉得有些困了,顾成昱和董临之终于回来了。 李莞跟他们一起坐到鹮语房里的圆桌旁,问道:“怎么样?解决了吗?” 顾成昱笑着点了点头。 董临之却意兴阑珊道:“我还以为有多大来头,原来是青县县丞的外甥,仗着自己的舅舅是个芝麻大点儿的小官,平日里就干些欺良霸市的勾当,甚至还逼良家子跟他……”他朝屏风里看了眼,想到史悦还在这儿,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反正我们往县衙送了封信,那个姓于的县令就亲自带人来把那些找事的拉走了……” “那那个县丞呢?死的是他的外甥,他就没来闹?” “怎么没闹,我还想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以后管好家里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结果我还没动手,于县令就把人拖走了。” 见他满脸意犹未尽,李莞警告道:“事情解决了就好,你可不许节外生枝。” 虽然那个县丞的外甥是死有余辜,可毕竟是条人命,又是在大街上,事情闹大了影响不好。 董临之翘着二郎腿,撇着嘴点了点头。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连夜换了家客栈。 史悦一声不吭地选了鹮语隔壁的房间。 因鹮语的伤需要休养,他们在青县逗留了几日。 李莞和董顾二人天天出去游山玩水,把什么盘古墓、盘古庙、青云观、觉道庄走了个遍,好不快活。 鹮语有伤不能出门,史悦自愿留在客栈陪她,她想吃什么,要什么,史悦都给她买回来,还给她读话本念佛经。 有他陪着,鹮语不能出门的怨气少了很多。 第五日,鹮语的伤口顺利结痂后,他们再次出发,往沧州城去。 从青县县城到沧州城,快马加鞭,只需半日,可是因他们不熟路况,绕了远路,所以直到日暮西垂时还没望见沧州城的影子。 眼看着天就黑尽了,周观提议道:“不如我们还是和上次一样,就近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吧。” “看来只能如此了。” 顾成昱无奈道,抬眼望了望两边黑漆漆的山林。 林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不禁皱了皱眉,举目四顾。 董临之正策马跟在李莞的马车旁,他俯身朝车厢里说了句什么,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有点不对劲。”顾成昱突然道。 周观正和魏平商量派个护卫出去探路,闻言问道:“怎么了?” “你听。” 周观和魏平见他神色肃穆,不禁停下马。 俩人侧耳一听,脸色也凝重起来。 * :定时发布(未完待续。) 第132章 突兀 太安静了。 不是那种夜晚的宁静,而是一点鸟兽虫鸣的声音都听不到的,异常的安静。 周观和魏平对视一眼,当机立断,一个大喊“停车!保护小姐公子!”,一个策马奔向队尾喊到“火把都点起来!” 霎时间护卫们都动起来,把几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手持刀剑严阵以待。 一簇簇火把接二连三的燃起,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车队四周三丈的范围。 两边树林里幢幢人影隐约显露出来。 周观稳稳地骑在马上,望着林子里,目光如炬,他大声道:“还躲着作甚,滚出来!” 林中沉寂片刻,突然响起一道响亮而嚣张的大笑声。 随着这笑声,原本漆黑的树林骤然大亮,跳跃的火光中,约摸三四十人从林子里走出来,拿着刀枪等兵器,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满脸胡髯的彪形大汉向前两步,站在最前方,他手握双斧,往向他们的眼神凶光外露。 李莞从车帘缝朝外看,不由吓了一跳,这是要打劫? 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不过不是怕,而是兴奋,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遇到打劫呢! 只听周观沉声道:“尔等是何人?” 就在李莞以为胡髯男会说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打劫标配台词时,他却粗声冷笑了两下:“爷爷的名号说出来怕吓死你!”然后一挥斧头大喊道,“兄弟们,给我杀!”领着他的那帮人冲过来。 护卫们早有准备,眨眼间,双方就刀剑相交,兵戈声以及喊叫声此起彼伏。 护卫们死死地把几辆马车护在中间,顾成昱第一时间赶到李莞的马车旁。 “莞儿,你待在车厢里,别露面!” 李莞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抖。 顾成昱忙道:“不要怕,没事的。” 坐在马背上双手抱胸的董临之闻言,不禁侧过脸笑了笑。 魏平脱身出来,劝道:“公子,这里有属下们应付,您还是先回马车上避一避吧。” 他没有武艺在身,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需要护卫分心保护他。 顾成昱点头说好,又安慰了李莞一句,才上了他的马车。 从车厢里探出头张望的篱疏就朝董临之喊道:“三爷,您也快上车吧!” 董临之骑在马上挥了挥手:“你自个儿躲好就行了!”然后俯下身对马车里的李莞笑道,“你可别兴奋过头了,说不定等会儿咱们就得飞奔逃命也。” 车内响起一声轻哼:“管好你自己吧,小心弄得缺胳膊少腿,没地方哭去!” 董临之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嘴里喊到:“小爷来了!”顺手拔出挂在马上的长剑,加入了护卫们的阵营。 他那点功夫遇上高手只能认怂,不过应付这些毫无章法的匪徒还是够用了。 李莞掀起车帘看了看,放心地靠了回去。 * 虽然随行的护卫都是身手极好的,但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多,纠缠之下,双方胜负难分。 良久之后,有两个匪徒钻空子朝一辆马车摸去。 周观一看,是史悦的马车,鹮语也在车上。 他心中一急,随手把手中的剑掷了过去,其中一个匪徒惨叫着倒在了马车旁。 他看着就要扑过去解决另一个,斜方突然砍过来一把利斧,他连忙错身躲避,口中大喊道:“鹮语姑娘小心车外!魏平搭把手!” 魏平正在与两个身手不错的匪徒纠缠,闻言长剑上下翻飞,暂时逼退他们,抓住空隙朝马车扑去。 他刚回身却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回头,赫然触目惊心。 一支黑羽六棱箭呼啸而来,堪堪从他脖颈旁擦过,随即身后便传来“噗呲”一声箭入血肉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马车旁的那个匪徒背心中箭倒在了车辕上。 这一变故只在电石火光之间,只听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奔腾的马蹄声,四人骑在马上朝他们这边飞快地掠过来,眨眼间就至眼前。 他们身着黑色劲装,黑巾蒙面,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全部捂得严严实实的。 没等魏平等人分辨是敌或友,冲在最前方的黑衣人连发三箭,离马车最近的三个匪徒就应声而倒。 众护卫又是心惊又是意外,一边应付着匪徒一边朝中间靠拢。 那四个黑衣人勒马停在离他们丈远的地方,为首的右手一挥,四人一齐弯弓连射,站着的匪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了下去,正中要害,箭无虚发。 匪徒们骇然,四散逃蹿,再也没心思管那点杀人越货的事。 周观就看出点名堂来了,不管这些人是谁,有什么目的,眼下都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他立刻朝护卫们大喊道:“别让这些人跑了!” 在他们的阻拦下,那些匪徒一个接着一个倒在箭下,最后只剩那个胡髯大汉还在拼死抵抗。 周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急声大喊:“留一个活口!” 话音刚落,就见一支飞箭利索的扎进了胡髯大汉的腿弯。 胡髯大汉痛喊一声跪地,护卫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周观心中微讶,朝黑衣人望去,就见为首那人岿然骑在马上,抬手收弓。 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那人注视着周观,漠然的眼神渐渐凌厉,猝然策马朝他奔驰而来。 在周观愕然的目光中,他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破空刺来。 周观大惊,抬剑一挡,被对方凌厉的剑势逼得连连后退。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他们俩人已经脱离人群,交起手来。 护卫们看了看骑在马上,袖手旁观的三个黑衣人,不由面面相觑。 “魏大哥,这……” 魏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静观其变吧。” 马车中的李莞等人纷纷掀起车帘探头张望,就见周观连番闪身躲避,然后一个纵身,长剑气势如虹地直刺黑衣人左胸。 剑尖刚至,黑衣人却突然腰身一折堪堪避过,同时手中长剑一挥,向周观下腹劈来。 周观赶紧收剑后退,然而黑衣人像是早有预料,长剑改劈为刺,速度骤然加快,挟着劲风直追他的左腹。 周观脸色一变,仿佛隔空就已感受到那股凌厉的剑气,心下一颤,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了。 “周兄小心!” “周大哥小心!” 众人不禁悬着心为他捏了把汗。 就在周观以为自己难逃此劫时,黑衣人却手下微动,电石火光间,长剑剑尖一偏,从他腰侧掠了过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黑衣人目带戏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顺势脚下一点,飞身回到马背上。 “喝!”黑衣人策马扬鞭,在周观等人惊愕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他们像出现时一样,快速而突兀地消失在夜色中。 * :嗯,这种情节写起来挺带感,吼吼吼!(未完待续。) 第133章 青崖山 倒在地上的匪徒都被利箭射中了要害处,就算没有当场毙命,也只能躺在地上呻-吟,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了。 护卫找了根麻绳,将那胡髯大汉五花大绑拉到了魏平面前:“魏大哥,这个人怎么处理。” 魏平见此人满脸颓丧,再也没有先前的嚣张跋扈,不由冷哼一声:“跳梁小丑……先拖下去,等会儿得空再好好审问。其他人,只要是还有口气的,都给我把命吊着,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们了。” “是。”护卫把胡髯大汉扔到路边的树下,又叫了两个同伴四处巡视,只要是还活着的匪徒统统拉过去绑在一起,然后把地上的尸体搬到一处堆着。 周观走到李莞的马车旁:“小姐,外面都收拾好了。” 李莞应了一声,准备下车。 鹤望先她一步下来,正准备扶她,斜里突然伸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她扭头一看,不禁微微一笑,退到一旁。 “顾大哥。”李莞朝顾成昱展颜而笑,由他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站定后,她下意识朝四周扫视一圈,发现树下绑着的十来人,以及摞在路边的尸体。 视线突然一黑,有双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双眼,随即耳畔响起顾成昱低柔的声音:“别看。” 李莞微愣。 董临之从旁边踱过来,看到顾成昱的动作不由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等顾成昱被魏平请到一旁说话时,他就凑到李莞身边幽幽道:“他还真把你当傻白甜了。” 傻白甜这个词,他是跟李莞学的。 有次俩人拌嘴,董临之说不过李莞,涎着脸耍赖,李莞就骂他:“别当我是傻白甜!” 李莞背靠在车身上,白了他一眼,笑道:“我乐意。” 董临之气结。 “小姐!”鹮语和史悦也下了车,朝他们这边走来。 她朝路边瞅了一眼,嫌恶地遮住口鼻,见史悦盯着那些尸体看,连忙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不干净,别看了,小心睡觉的时候做噩梦。” 史悦笑了笑,把她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拉下来,乖乖点头。 鹮语见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以为他心里害怕,笑嘻嘻道:“没事,别怕,姐姐罩着你。” 史悦望着她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娇柔的身躯,唇角微勾。 鹮语就看向李莞:“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等天亮以后,再进城报官。” 虽然是匪徒,但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至少要向官府报备一声,否则容易引起附近乡人的恐慌。 鹮语点点头,眉头微蹙:“最近真是晦气。” 李莞知道她是指在青县也出了人命,不过李莞一向不在意这种说法,遂笑了笑没接话。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史悦又朝那堆尸体看了眼,神情漠然,眼神平静无波。 李莞目光微闪,朝他笑道:“史公子,抱歉,让你受惊了。” 史悦笑容温和:“李小姐言重了,如果不是与你们同行,说不定我们主仆三人早已死在这些劫匪的刀下,我应该向你们道谢才是。” 李莞笑着颔首,不置可否。 鹮语就拍了史悦一下:“什么李小姐,大家都共患难了,干嘛还这么生分,叫姐姐!”说着看向李莞,“小姐,你也别再称他为史公子了,直接喊名字吧。” 李莞和史悦都愣了愣,看向对方,目带犹豫。 鹮语见状就拔高声音:“小悦?” 史悦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朝李莞行礼,喊了声“李姐姐”。 李莞报以微笑:“小悦。” 鹮语望着俩人,满意地直点头。 顾成昱和魏平说完话回来,神色有些严肃。 李莞不由问:“怎么了?” 魏平道:“方才属下审问了一番,今晚打劫我们的人是青崖山的一伙山匪,因几个月前官府出兵围剿,他们这些人便逃窜出来,各地游荡,找着机会就干一票。照那个胡髯男的说法,他们也是碰巧遇到我们,见我们行李车马众多,就起了歪心思。” “青崖山?那是什么地方?”鹮语小声嘀咕道。 魏平听到了正要回答,史悦却已随口答道:“是邯郸那边的一座山,又名五峰山。” 李莞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一则是因邯郸离此地甚远,那些劫匪竟然能跑到这儿,二则却是因史悦的话,他一个承德人,竟然会知道邯郸的一座山,是不是该赞他一声博闻广识呢? 史悦看到他们脸上的惊讶,才惊觉自己嘴快了,有些懊悔地垂下眼。 鹮语却没那么多心思,只是单纯地觉得史悦懂的很多:“可以啊,小悦,你连这个都知道,也是书上看到的吗?” 史悦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李莞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揭过这个话题,说起了今晚借宿的事。 最后他们在附近找了家农户,给了主人家两块碎银子,换了两间简陋的房间。 因地方有限,这两间房,一间给李莞、鹮语等几个女孩子睡,另一间则给顾成昱、董临之和史悦睡,其他人就只能在柴房中凑合一夜。 半夜,李莞好不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又被鹤望给摇醒了。 “怎么……”她刚开口,鹤望就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别出声。 俩人穿好衣服,鹤望带着李莞出了门,一路穿过院子,朝院门口的一棵歪脖子树走去。 隐隐的月色中,周观正侯在树下。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唱哪出?”李莞奇怪道。 周观眉间有些凝重,沉声道:“小姐,我感觉今晚和我交手的那个黑衣人,像是申国公身边的人。” “啊?”李莞差点惊掉了下巴,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在安静的晚上显得有点刺耳,她连忙捂住嘴,压低了嗓音,“你确定吗?是谁?” “属下也不是十分肯定,只是感觉……那个黑衣人的身法,很像是那次咱们从大空寺回京城的路上交过手的,申国公的手下。” 李莞挑起一边眉梢:“霍澜?” 周观点点头。 “……可是,他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吗?” * :关于文中的各种地名,大部分是真的,有部分是杜撰的,有些为了情节做了改动,反正经不起考据……大家轻轻松松看文就好,别纠结啊,不然作者会疯!(未完待续。) 第134章 砒霜 李莞的疑问让周观老脸一红:“……那次我们之所以能生擒了霍澜,还是因为人多势众的缘故。” 李莞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周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周观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见她如此,反而笑呵呵地安慰她,“我自己几斤几两我知道,小姐,你不用担心。对习武之人来说,胜败是常有的事,我不会因此耿耿于怀的。” 李莞松了口气,笑着点头。 周观继续道:“不过,我也不是十分肯定那人就是霍澜,虽然身法颇为相似,但此人的武艺却比霍澜精湛许多……难道是同门?” 李莞却不这样觉得:“一个人的武艺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距离你们上次交手已有大半年了,说不定这期间,霍澜的武艺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呢。而且从时间地点来看,霍澜也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俞奉尧如今正在济南督察赈灾,霍澜可能就是去找他的吧。” “如果此人真的是霍澜,他今晚故意与我交手,是不是还记恨着咱们上次绑他的事?” 霍澜是申国公的直系下属,深得重用,他若是对他们暗含心结,时不时在申国公耳边念叨几句,岂不是会影响申国公对他们的看法? 他们这些人倒是无所谓,就是怕连累了小姐。 周观深表担忧。 李莞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抠了抠脸:“绑都绑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他要记恨就让他记恨吧,反正俞奉尧对我的印象已经够差了。” 这倒也是,周观一时无言。 “好了,好了,那人是霍澜也好,不是霍澜也罢,反正咱们今天没惹着他,就别在这儿杞人忧天了。”李莞搓了搓手臂,感觉夜风刺骨的冷,“明天还要赶路,咱们先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周观点头。 他之所以要半夜单独跟李莞说这件事,也是碍着董临之与俞奉尧的关系。 三人提步往院子里走,周观自动走在最后。 今晚乌云遮月,月影变换着方向,不时投下一抹淡淡的清辉。 周观因习武的缘故,眼力过人,敏锐地发现东边院墙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什么人?”超强的警惕心让他下意识呵斥出声。 李莞与鹤望一惊,回过身来,就见周观已经迅捷地扑了过去。 鹤望神色一凝,抬手将李莞护在身后:“小姐,我先送您回屋吧,外面不安全。” 有她在,李莞却十分放心:“不用,我们一起在这儿等。” 院墙外响起一阵喊叫挣扎的声音,不一会儿,周观就提着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男人进来。 男人挥手踢腿,嘴里骂骂咧咧道:“你放开我,我乃堂堂青县县丞,你个粗鄙的武夫竟敢对本官不敬,小心本官禀告县令大人,要你好看!” 竟然是青县县丞,李莞大吃一惊。 鹤望护着她连退几步,以免被那人伤到。 周观冷冷地笑,抬手卸了他的胳膊,把人扔到地上。 男人惨叫一声,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屋里的人,灯光接连亮起,魏平等护卫快速跑了出来。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正躺在地上呻-吟的男人身上。 “马富贵?”魏平一眼就认出了他,惊讶地看向周观,“他怎么会在这儿?” 要解释马富贵的事,势必要提到他们半夜三更出来说话的事。 周观有刹那的迟疑。 “我有点失眠,出来走走,刚好碰上周叔抓到这个人。”李莞面不改色道,问周观,“周叔,这个人是谁?” 有了李莞的铺垫,周观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我口渴,想去厨房找点水喝,结果发现有人在院墙外鬼鬼祟祟的,我就把人抓了来,没想到竟然是他!” 尽管他们配合得很好,言辞上也没什么漏洞,但魏平还是捕捉到了周观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 他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肯定是暗中出来说什么私密的话,结果正巧发现了马富贵。 既然暗中商量,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魏平很有眼色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顺着周观的话道:“这人与我们有过结,又三更半夜出现在这儿,肯定是不怀好意。”他指了个顾家的护卫,“搜他的身!” 护卫上前按住马富贵,从头到脚搜了一遍,除了一个装着几块碎银子的钱袋,就只找到一个小小的纸包。 马富贵的目光落在那个纸包上,满脸心虚。 “魏大叔,发生什么事了?”青庐从屋里出来问道,应该是顾成昱听到动静,让他出来看看。 不过是个马富贵而已,大晚上,还是别让公子跟着操心了。 魏平笑了笑:“没什么,抓到一个小贼,我和周兄会处理好的,请公子不必担心。” 是吗? 青庐奇怪地看了李莞一眼,对她的在场感到十分奇怪。 他又往马富贵身上扫了一眼,因晚上光线不好,他并未认出马富贵,以为真像魏平所说,是个半夜登门的小贼。 魏平做事向来稳妥,青庐对他十分信任,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仍然道了声辛苦,就转身回屋了。 “东西给我。”等青庐回屋后,魏平从护卫手里接过那个纸包,摊在掌心里打开。 包得密密实实的纸包里,装着些白色粉末,其中夹杂着一点红色颗粒。 魏平周观等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周观更是直接上去狠踢了马富贵一脚,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说,你刚刚干什么了?” 马富贵见事情败露,眼中露出滔天的恨意,梗着脖子不吭声。 那些粉末到底是什么?毒药? 李莞在心里猜测,朝鹤望看去。 鹤望张了张嘴,无声道:“砒霜。” 真是毒药! 还是剧毒! 李莞不由瞠目,幸好他们发现了这人的踪迹,不然被下了毒都不知道。 一想到如果马富贵得逞,他们明早起来说不定就都中毒身亡,变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李莞就感觉不寒而栗。(未完待续。) 第135章 沧州 最后,护卫在厨房的水缸里发现一些未溶解的粉末,用银针一试,果真有毒。 魏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去禀告顾成昱。 得到消息,顾成昱和董临之睡意全无,立刻更衣出来。 周观正在审问马富贵:“说,除了在水里投毒,你还干了些什么?” 马富贵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无论他们是把他交给官府,还是直接结果了他,他都难逃一死。 在死亡的恐惧的笼罩下,他全身抖如筛糠,磕磕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算了,先把人关起来,明天交给府衙慢慢审。”顾成昱道,然后跟魏平仔细地交代起来。 两个护卫就拖着马富贵去了关押劫匪的牛棚。 董临之见李莞裹着斗篷靠在鹤望身上,眼睛都快撑不住了,笑道:“去睡吧,外面的事自有我们处理。” 李莞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刚进屋,外面又响起一阵吵闹声。 “小姐,您先睡吧,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鹤望道,吩咐撷芳和寻芳服侍李莞歇下。 鹮语和寻芳撷芳三人早就醒了,只是天寒地冻,她们又披头散发的,就没有出去,而是扒在窗户上看热闹。 李莞一上床,鹮语就好奇问道:“外面怎么了?进贼了?” “嗯,抓着个小贼,等鹤望回来你问她吧……”李莞一沾枕头就睡意袭来,勉强应付了她一句就沉沉睡去。 鹮语见状就不再吵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等鹤望回来。 约摸过了一刻钟,鹤望就回来了。 “到底怎么了,你快跟我说说。”鹮语好奇难耐地瞅着她。 鹤望先看了看李莞,确定她已经睡熟了,才小声道:“原来那些劫匪不是碰巧遇上我们的,而是得到消息特意埋伏在那儿,等我们送上门来!” “消息?他们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谁跟我们过不去,他们就从谁那儿得到的消息。” 鹮语想了想,惊讶道:“不会是那个青县的县丞吧?” 鹤望点头:“就是他。不仅如此,那些劫匪失手后,他以为自己被供出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下毒把我们和那些劫匪都毒死……幸好周叔及时发现,否则明天我们可能都会中毒身亡。” 鹮语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叹道:“他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所以可想而知,他那个外甥为何会那么嚣张了。”鹤望嘲讽一笑。 李莞早上醒来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她正一边梳妆一边听鹮语绘声绘色地讲,马富贵和胡髯大汉见面后鸡飞狗跳的场景,就听周观在门外禀告道:“小姐,那个马富贵死了。” 死了? 难道是护卫他们对马富贵用刑了? 她立刻问:“怎么死的?” “是被那个胡髯勒死的。昨晚我们把马富贵关到牛棚里后,胡髯立刻就认出了他,知道他在水里下毒,想把大家都毒死的以后,就说什么‘爷爷大义在先,没有把你供出来,你竟然这么无耻,想杀爷爷灭口’,把马富贵一通臭骂。结果今早护卫就发现马富贵死了,追问起来,那个胡髯也没推脱,承认是他半夜的时候用缚手的绳子把马富贵勒死的。” 李莞几人听了都十分感叹。 这算不算是应了那句老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呢? 护卫用银针把能入口的东西都试了一遍,确认无毒后,众人才安心吃了早饭。 因出了下毒的事,又死了人,顾成昱让魏平多给了主人家一些银子,作为补偿。 主人家从昨晚开始就胆战心惊,哆哆嗦嗦收下钱,忙不迭地送他们启程。 一路平安,他们顺利在午时前到达了沧州城。 从高大巍峨的城门进来,沿街均是鳞次栉比的酒楼商铺,街上行人如织,入眼一派繁华景象。 考虑到安全因素,他们选了城里最有名的鸿泰客栈落脚。 沧州不比青县,来往行商游览的人很多,因此他们只能与其他客人共住一个独立的院落。不过对方人少,所以他们得以包下大半个院落,勉强够用了。 安顿好后,魏平和周观先把那些劫匪以及马富贵的尸身送到了沧州府衙。 董临之就兴高采烈地来邀李莞上街,说是要带她去看沧州有名的杂耍。 吴桥杂技的大名,李莞早有耳闻。 不仅是杂技,沧州还号称是武术之乡,民风剽悍。有句俗语叫“镖不喊沧”,意思是南来北往的镖车,只要进了沧州,必须扯下镖旗悄然而过,否则管你多大的名头多好的身手,敢在沧州喊镖,必定让你栽个大跟头,丢尽脸面。 李莞很想见识见识,就欣然应允,叫上顾成昱、鹮语、史悦等人,一起上了街。 街市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李莞注意观察着行人的衣着神态,不知是否有她先入为主的原因,她感觉沧州城的百姓看起来确实跟别的地方不同,很不好惹的样子。 不过连着走了两条街,并未看到打架斗殴,行凶逞能之事,不管是揽客的摊贩,或是迎面而过的行人,大部分都是笑脸迎人,一派和气。 李莞不由失笑,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说出来看杂耍,他们果真就遇上了,前面街角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叫好声此起彼伏。 “肯定是耍杂技的!咱们快走!”董临之兴奋道,拉起李莞的手就冲了过去。 顾成昱本来在跟李莞说先帝年间的一次武举,状元、榜眼、探花均出自沧州,引起好一阵轰动的事,结果李莞就被董临之拉走了。 “三爷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性子,顾公子,您多多海涵。”鹤望满怀歉意地道。 顾成昱费了好大劲才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朝她点点头。 鹤望就快步朝李莞俩人追去。 “咱们也走快点吧,找个好位置!”鹮语挽着史悦,说说笑笑地跟了过去。 剩下顾成昱一人不快不慢的落在最后。 青庐忍不住道:“公子,小的觉得董三爷就是故意针对您。他看李小姐只顾着与您说话,心里嫉妒,就故意捣乱!”(未完待续。) 第136章 上街 顾成昱心里也十分不满,董临之这个人也太随意了,一点风度都不讲,堂而皇之地跟他作对,让他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偏偏董临之是公主的儿子,身份尊贵,他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顾成昱不由气闷,兴致全无。 等他过去的时候,杂技正好歇场,李莞几人已经找了个地势较高的斜坡站定,准备看下一场。 董临之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逗得李莞哈哈大笑。 俩人那种亲密的样子,让顾成昱更是郁闷,下意识停下来,没再继续往那边走,而是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 戏班子锣鼓一敲,准备开场了。 “顾大哥!”李莞看到了顾成昱,喊了他一声,使劲朝他挥手,示意他快过去。 顾成昱扬起笑容,也朝她挥了挥手,目光落在董临之身上。 董临之双手抱胸,满脸不爽地站在旁边。 他应该是巴不得我不去吧。 顾成昱可不想让他如意,当即提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走得那么慢!”李莞娇嗔地抱怨他一句,因地方小太挤,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拽了他一下,免得他被别人挤到一边儿去了。 顾成昱突然就高兴起来,笑道:“我方才在想事情,所以走得慢了些。” 逛街还想事情? “什么事?” “我看你对杂技这么感兴趣,就在想不如我们绕道去一趟吴桥,那边的庙会十分有名,而且逢庙会必有杂耍,肯定比咱们现在看的这些更精彩。”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济南,如果为了看场杂耍就绕远路的话,何年何月才走得到济南? 李莞只是想看看热闹而已,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看杂耍,遂笑道:“不用特意跑一趟,就这样随便看看,我就很开心了。” 说话间,场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他们忙止了话头,认真看杂耍,遇到精彩的地方就随着人群一起喝彩。 看完杂耍,给了捧场钱,一行人继续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专门卖小玩意儿的街,再往前就是著名的开元寺。 鹮语立刻撇下史悦,挽着李莞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逛起来,俩人充分表现出了购物狂的天分,沿路逛沿路买,光是当地时兴的发簪绢花就买了好多。 鹮语一边买还一边感叹:“没想到在沧州也能买到这么精巧的饰物!” 众人失笑,沧州虽然尚武,但又不是只有男人没有女人,有女人的地方,自然就有这些东西卖。 李莞和鹮语领头,这条不长的小街,他们逛了大半个时辰还没逛完。 董临之见李莞一心一意买东西,连跟他说话的功夫都没有,颇感无趣,就想去前面开元寺看那尊大名鼎鼎的铁狮子,还邀了史悦同行。 史悦欣然应允,想问问顾成昱要不要去,却见他在一个小摊前驻足。 “不用问了,他肯定不想跟我们去的。”董临之撇嘴道,转身走了。 史悦如今也察觉到他们俩人的争锋相对,犹豫了一下,和董临之一道走了。 顾成昱却是被小摊上的木雕吸引了。 这些木雕都是摊贩自己做的,有孩童喜欢的虫草鸟兽,也有女子喜欢的簪镯梳篦,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他响起第一次在屏东角遇到李莞时,她和王曼卿为了一支木簪,被人追得满街跑。 想起那时的情景,他嘴边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目光落在那排木簪上,想拿一支起来瞧瞧。 手指刚碰到簪子,旁边却突然伸来一只白嫩的柔荑,先他一步拿起那根木簪。 “老板,这根簪子我要了。”声音清脆,透着几分爽朗。 顾成昱扭头一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一身亮红色袄裙,浓眉大眼,笑容明亮。 “这……”摊贩早注意到了顾成昱,知道他也看中了这根木簪,不由有些犹豫地看向他。 不过是根簪子而已,他本来就不是诚心想买,何况这根簪子雕的是海棠,莞儿喜欢的是荷花。 “没事,你卖给这位姑娘吧。”他朝摊贩温声道。 因还有其他客人在,那位姑娘起初并未注意到顾成昱,闻言才惊觉自己夺人所好了。 “这位公子,真是抱歉。”她连忙对顾成昱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禁露出惊艳之色。 顾成昱朝她点头一笑:“无妨。”然后转身走了。 姑娘情不自禁地追着他的背影看,直到摊贩催促,她才回过神来。 “小鹂,付钱。” 她的婢女掏出钱袋付了钱,把那根木簪装进随身的荷包里,好奇道:“小姐,方才这位公子您认识吗,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他当然不是本地人。”姑娘双眼放光地道,“沧州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各家的公子少爷,我就算没见过也耳闻过,可从来听人提过有这样的人物。他若是本地人,我肯定知道。” 婢女点点头,见她还在朝那位公子离开的地方看,不由笑道:“小姐,您不会是……” 姑娘瞥了她一眼,嘴角高高的扬起来。 逛完街,李莞几人去开元寺与董临之二人会合,然后商量着找个地方吃饭。 打听一番后,他们便朝沧州最负盛名的酒楼走去。 鹮语一路把刚才的战利品翻出来给史悦看,像一只叽叽喳喳的云雀。 李莞则听董临之说开元寺前的铁狮子:“……高近两丈,身长有一丈六七尺,背负巨盆,面容狰狞,比那些所谓皇家寺庙前的石狮子气派多了……” “哎呀!”走在他们后面的鹮语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差点跌了一跤,手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幸好史悦及时扶住了她。 李莞回过身,刚好看见有个男人低着头匆匆跑过。 她对鹮语关心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儿?” “没事……”鹮语揉着被撞的右肩,突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腰间,“我的钱袋不见了!肯定是刚才那人偷的!” 她踮脚望了望,见刚才撞他那个男人已经跑出一大截,立刻气呼呼对护卫道:“给本姑娘抓住那个小贼!”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突然冒出来一个红衣女子,手里的长鞭一甩,缠上那小贼的腰间,然后用力一拉,那小贼就翻滚在地。(未完待续。) 第137章 态度 小贼摔在地上直叫唤,红衣女子走过去捡起鹮语的钱袋,冷笑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活得不耐烦了,敢在沧州大街上抢劫!”说完收起鞭子,朝李莞等人走过来。 鹮语连忙迎上去,红衣女子把钱袋递给她,笑道:“所谓财不外露,下次上街记得把钱袋捂严实了!” 鹮语为她的飒爽英姿所折服,目带惊异地向她道谢。 “不必客气,我们沧州人最见不惯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径,任谁看了都不会置之不理的。”红衣女子摆手道,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越过鹮语,朝后面几人看去。 见她看过来了,顾成昱大大方方地朝她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顿时眼前一亮,喜出望外道:“公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一句话,立刻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李莞问道:“顾大哥,你认识这位姑娘吗?” “方才在开元寺前面的街上见过一面。” 红衣女子闻言笑起来:“俗话说,相逢即是缘,咱们能接连遇到两次,可见缘分不浅。小女名为曹丽云,敢问公……几位尊姓大名?” 她的直白和殷勤让顾成昱等人有些意外。 这时,突然有围观的人道:“贼人要跑了!” 他们闻声一看,原来那个小贼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想偷偷溜掉。 曹丽云眼神一懔,抬脚就要追上去。 不过护卫的动作比她更快,几步飞身上前,抓住小贼的手臂一拧,立刻将他制伏在地。 “公子,此人如何处置?” “送官吧。” 经过这么一打岔,顾成昱泰然忽略了曹丽云刚才的问题,笑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现下既然贼人已经抓到,那我们就此别过。”转身对李莞几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一听他说要走,曹丽云有些急了,顾不得矜持,直言道:“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顾成昱从小到大不知遇到过多少这样的人,闻言淡淡一笑:“区区姓名,不值一提。姑娘,告辞。”说罢就转身走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也向她告辞。 李莞更是客气一笑,道:“曹姑娘,感谢你方才仗义相助,咱们有缘再会。” 曹丽云因顾成昱的冷淡态度十分失落,勉强笑着对他们点点头。 辞了曹丽云后,李莞等人还是按原计划去酒楼吃饭。 点完菜,鹮语就朝李莞挤了挤眼睛,小声道:“我想去如厕,你要去吗?” 李莞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着点头,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随她去了酒楼后院的茅房。 “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李莞道,在茅房外的树下等她。 鹮语很快就出来了,走过去就挽住她的手臂。 李莞嫌弃地甩掉她的手:“你洗手了吗?” “哎呀,你先别管这个,我有话跟你说。”鹮语把她拉到角落里,神神秘秘道,“刚才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曹丽云,你怎么看?” “……身手很利索,有副热心肠。” “我不是问你这个!”鹮语无语,揽住她的肩膀,若有所指道,“你难道不觉得那个曹丽云看顾成昱的眼神,很不一般吗?” “我又没瞎,当然能看得出来。所以呢?” 鹮语瞠目:“你就这反应?那个曹丽云摆明了对顾成昱有意思,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紧迫感?” 李莞眨眨眼,满不在乎道:“以顾成昱的才貌,喜欢他的姑娘多了去了,如果遇到个人我就紧张兮兮的,那我迟早得神经衰弱!况且曹丽云的样貌只是中上,京城里比她出众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我在京中尚且不怕,没道理到了这儿反而变成了惊弓之鸟!” 鹮语也知道区区一个曹丽云不足为惧,可她担心的又不是这个:“曹丽云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态度啊!方才在街上你跟她说什么来着,有缘再会?怎么着,你还盼着她对顾成昱纠缠不休吗?我要是你,肯定巴不得这些莺莺燕燕离顾成昱越远越好!” 李莞挠了挠鬓角,她还真没想过这些事。 她与顾成昱相识时,他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走到哪儿都少不得引来女孩子们的青睐。所以在她看来,有女孩子心悦于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且,就算她希望他少招些桃花,以他的条件,可能吗? 既然不可能,那她何必要自添烦恼呢? 鹮语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白说了,不由恨铁不成钢道:“你要是再这么无所谓下去,迟早有天会吃亏!” 那就等那天来了再说吧! 李莞笑嘻嘻攀住她的肩膀:“好了,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我会注意的。咱们快回去吧,肚子好饿。” 一看到她们回来,董临之就嚷道:“你们去个茅房怎么去那么久?菜都凉了!” 李莞看了眼桌上明显刚端上来不久,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很明智的没有理会他。 “回来了,先喝盏热茶暖暖身吧。”顾成昱温柔地看着她,抬手为她倒了杯茶。 李莞端着茶盅,偷偷观察他的神色。 他一如往常般笑容和煦,刚才在街上的事似乎没对他产生一点影响。 看来的确是鹮语想太多了,芝麻大点的小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李莞安下心,高高兴兴地喝完那杯茶,开始吃饭。 吃过饭,天已黑尽,他们说说笑笑地回了鸿泰。 魏平正等着顾成昱,一见到他,立刻拿出张大红色的帖子:“公子,下午沧州知府派人送了请帖来,请您明中午到府衙吃顿便饭。您不在,属下不敢擅做主张,所以并没有立刻答复。” 顾成昱拿起帖子看了看:“那就差人去府衙说一声,明日我一定准时到,再帮我准备一份礼品。” 魏平应声而去。 顾成昱见李莞等人都看着他,想起他们原本计划明天就继续赶路,忙解释道:“沧州知府是我祖父的门生,算起来,还是我的长辈,他既然给我下帖子,我少不得要亲自走一趟。”(未完待续。) 第138章 武馆 冬日暖阳天,李莞倚在炕上听寻芳给她念词话,炕前的炭盆里不时噼里啪啦响一声,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奇怪,顾公子去赴宴,鹮语姑娘和史公子出门逛街,那三爷干嘛去了,都一个上午没见着他人了!”撷芳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道。 “可能出去找乐子了吧,他不是那种闲得住的人。”李莞懒洋洋道,打了个哈欠,“不行,我要睡个回笼觉,困死了。” 自从上路以来,小姐就很少睡懒觉了。 一旁的鹤望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书,服侍李莞上床。 李莞把脸埋进枕头里,很快睡着了。 睡梦中,感觉脸上有东西在爬,痒痒的,让她无意识皱起脸,伸手去挠。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随即手就被抓住了。 李莞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视线中赫然是董临之放大的笑脸。 “你搞什么……”她一巴掌挥过去,软绵绵地打在他脸上,翻了个身继续睡。 不对,他是怎么进来的,鹤望她们呢? 李莞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眯着眼睛又翻回来,朝屋里张望。 炭盆的火烧得正旺,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和董临之,没有第三个人。 她不由拥着被子坐起身,揉着眼睛道:“怎么回事,鹤望她们怎么不在,你把她们骗哪儿去了?” 如果不是他使了什么小手段,鹤望她们怎么会把她一个人扔在屋里? 董临之坐在床沿满脸窃笑,从身后拿出套衣服给她:“快穿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莞拎起淡蓝色被面上的深褐色粗布短褐,满脸震惊:“你让我穿这个?” 深褐色粗布衬得她的皮肤如雪般白皙,比那剥壳的鸡蛋还娇嫩,他不由搔了搔头:“这个……我的衣服你穿都太大了,这套是篱疏出门前特意新做的,还没穿过。他个子跟你差不多,你穿上应该合适……我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衣服,只能先委屈你了……这样吧,等会儿咱们去街上买身新的料子更好的,如何?” “不是,我不是指这个。”李莞摇头道,“你让我穿这样的衣服,是想带我去哪儿?” 难不成让她扮成男子,陪他去寻花问柳? 察觉到她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怀疑,董临之立刻瞪起眼睛:“想哪儿去了,我若是要带你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怎么会给你穿这么粗陋的衣服?你先别瞎猜了,先穿衣服吧,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李莞审视地瞅了他两眼,掀被下床。 董临之立刻蹦到一边,捂着眼睛背过身。 这个时候倒知道瞎讲究了,李莞笑着看了他一眼,走到屏风后换衣服。 折腾好一会儿,终于穿好了,她扯着衣结走出来:“这个衣服是这样穿……唔……” 董临之蹿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面色忐忑地看向门口:“你小声一点,万一把鹤望她们招进来就遭了。” 进来就进来呗,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她们会吃了他? 董临之看出她的想法,笑道:“咱们今天不带别人,就咱们俩人一起出去。” 这么神秘? 李莞挑眉:“那我们怎么溜出去?” 董临之无声地咧嘴一笑,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李莞嘴角一抽,想起和王曼卿在浮香栈翻窗的事,果真是偷溜的标配。 俩人从窗户翻出来,贴着院墙,一路左顾右盼从鸿泰出来。 董临之立刻像出笼的大型犬似的,拉着李莞的手在街上疯跑起来。 李莞一边骂他一边被他拉着往前跑,路过一家衣饰店的时候,他突然刹车停下来,脚下一拐走了进去。 “给她找身合适的衣裳,料子嘛,就杭绸吧!”一进店董临之就大爷一样对店里的伙计道。 “好嘞!”伙计打量着李莞,眼底露出几分狐疑,拿了两套衣裳呈给他们看。 一套石青色圆领袍,一套宝蓝色直裾,都是上好的杭绸。 因董临之穿宝蓝色,李莞就挑了那套石青色圆领袍,换上之后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 搞定了衣服,董临之就拉着李莞直奔城南,走了约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停下了脚。 李莞抬头,看了看匾额上硕大的“隆兴武馆”四个烫金大字,扭头问董临之:“你就带我来这儿?” 董临之神秘一笑:“这里可不是普通的武馆,进去你就知道了。” 俩人并肩走了进去,入目是个宽敞的大厅,正中间有个圆型比试台,台下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两个身着劲装的男人正在台上切磋,四周围了一圈人正在看热闹。 这有什么好看的? 李莞看向董临之,董临之给了她一眼稍安勿躁的眼神,带着她从左侧的楼梯往下走。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一扇石门,有个彪形大汉守在门口,见董临之俩人上来,直接朝他们伸出手。 董临之像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锭沉甸甸的雪花银,放在他掌心。 大汉把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冰冷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他取下手上的戒指按进石门上的凹槽中,用力一转,石门就缓缓开启,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李莞朝门缝里看了看,除了一点微微的亮光,还隐隐有嘈杂声从里面传出来。 “进去吧。”董临之示意她先进,见她面带警惕便笑道,“别怕,里面没有妖魔鬼怪。” 她什么时候怕了? 李莞轻哼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眼前有一瞬间的昏暗,她使劲眨了眨眼,慢慢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发现他们正站在一条长长的石道的最高处,石阶通向地下,远在约六七丈外的出口透着亮光。 她下意识伸手撑在墙上,掌下的墙壁湿滑,像是覆盖着一层青苔。 她嫌恶的收回手,使劲在身上擦了擦。 “走吧。”身后传来董临之的笑声,随即有只温热的大手牵住了她的手。 李莞挣扎了一下:“没事,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董临之的声音透着不容错识的愉悦,“我就是想牵着你而已。” 黑暗中,李莞翻了个白眼,由他牵着朝里面走去。 越接近出口,光线越亮,嘈杂的声响也越来越大,等他们走到出口出时,刺眼的光已经让李莞睁不开眼。 她抬手遮住双眼,被董临之拉着一脚踏了出去。 铺天盖地的的叫喊声瞬间充斥了她的耳膜,她不禁闭上眼,捂住了耳朵。(未完待续。) 第139章 输赢 他们所站的地方是一间地下室的角门处,李莞瞪着眼睛打量四周,只见这间地下室约有一个蓝球场大小,屋顶上密密麻麻悬着灯,使得这里亮如白昼。最让她惊骇的是,屋子中间竟然有个巨型铁笼,罩在一座比武台上,两个裸着上身的男人正在里面赤手空拳地肉搏,而周围的看台上几乎座无虚席,人人面色疯狂地对着比武台呐喊助威。 台上搏斗的两个男人均已挂彩,其中一个甚至满脸是血,但俩人都没有收手的意思,阴狠凌厉的目光一对上,立刻又战成一团。 四周的欢呼声随即拔高,差点震破李莞的耳膜,让她一阵胆寒。 她总算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个赌场,不过赌的不是牌骰,而是人。 “咱们过去坐。”就在她震惊到呆滞时,董临之又牵起她的手,朝看台上走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比武台上,他们俩人的身影混迹其中毫不起眼,董临之带着李莞找了两个角落里的空位坐下。 董临之坐在李莞右手边,坐在她左手边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此刻这人正赤红着眼睛,扯着嗓子朝比武台上喊着什么“搞死他!用力!”之类的话,唾沫星子横飞,让李莞恶心得不行,不禁朝董临之那边靠了靠。 董临之见状还以为她怕了,连忙凑到她耳边安慰道:“放心,这里其实就是个赌场而已,咱们躲在一边儿看看热闹,不会有事的。” 最初的震惊过后,李莞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她皱着眉看场上,实在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热衷于这种血腥的场面。 人像野兽似的打来打去,一群观众在旁边摇旗助威,哪里还有半分作为人的文明和理智? 她用手肘顶了董临之一下:“你带我来就是想让我看这种场面?这有什么可看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自己看吧,我要回去了。”说着就要走。 “哎哎哎,你先别急啊。”董临之赶紧拉住她,“好歹咱们也是付了银子才进来的,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走,岂不是亏大了?” 李莞想起他给那守门大汉的大锭雪花银,不由冷笑道:“你还会心疼那点银子?回去我补给你行不行?” 董临之怎么会在乎区区五十两银子,这只是个借口而已。 他揽住李莞的肩膀安抚道:“这样吧,咱们就看这一局,等台上这俩人分出胜负,咱们立刻就走,怎么样?”说着朝台上看了看,神色有些好奇和兴奋。 李莞现在就想走,可转念一想,反正都进来了,不如满足一下临之的好奇心,免得他下次又自己偷偷来这种地方。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这局结束就走,你可不许惹事!” 董临之见她答应了,整张脸都明亮起来:“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惊呼,他们闻声望去,就见场上的一个男人被另一个人一脚踹飞,撞到铁笼上,随着铁笼震动的巨响摔了下来。 场下一片哗然,李莞听到旁边有人议论道:“恶狼不愧是三冠王,这个新来的黑蛟要输了……” 她不由朝场上望去,转着拳头立在台上应该是恶狼,躺在地上呻-吟,脸上有道刀疤的就是黑蛟了。 她不由在心里嘀咕,这俩人的名字也是肥猪流…… “黑蛟要输了,我赌恶狼赢!”董临之两眼放光地道,掏出两锭银子,投进前面的铁筒里。 李莞这才注意到座位前竖着两个铁筒,一黑一红,应该是专门用来下注的。 再看黑蛟和恶狼,分别穿着黑色和红色的下裤,看来这两个颜色就代表场上比试的双方。 董临之把银子投进了红色铁筒里,是笃定恶狼会赢了。不光是他,看台上的许多人都把注下在了恶狼那方。 看来,大家都觉得黑蛟这局输定了。 李莞不由朝场上望去,黑蛟整个人脸贴地扑在地上,身上多处重伤,青紫斑驳,似乎已经是个废人了。可是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黑蛟那张青紫肿胀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惊惶,全是镇定平静的冷酷。 有意思,她摸了摸下巴,笑道:“我看不一定,我觉得黑蛟会赢。” 话音刚落,旁边有人嗤笑道:“哪里来的愣头青,不知道恶狼是三冠王吗?区区一个新来的小子,怎么可能打的赢他,你没看那小子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吗?” 李莞扭头一看,就是那个唾沫星子飞她一脸的男人在说话,她眼中不由露出嫌恶,抬着下巴道:“本少爷就赌黑蛟赢,碍着你了?”说着拽过董临之的钱袋,拿了锭白花花的银子扔进黑色铁筒里。 “哟呵,你小子还敢挑衅本大爷!”男人胡子一吹,叉着腰站起来,指着李莞朝场上大喊道,“恶狼,这里有个小子说你会输,你快揍扁那个黑蛟,让他看看你的威风!” 因黑蛟还躺在地上没起来,看台上的呐喊声少了许多,男人这一嗓子吼得全场皆知。 还带这样的? 李莞一愣,下意识朝恶狼望去,就见恶狼那双阴森森的小眼睛,正目带不善地盯着她。 她立刻感觉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董临之连忙倾身挡住李莞的身影:“你搞什么,不是让我不要惹事吗,怎么你自己先跟人杠上了?” 旁边的男人见状就不屑地“嘁”了一声。 李莞一下就火大了,竟然敢鄙视她? 她一把推开董临之,“蹭”得站起来大声道:“黑蛟,我相信你,你快站起来,把这条狼给我揍!开!花!” 人群一寂。 随即响起爆笑声,众人都指着李莞,嘲笑她的异想天开,竟然叫一个爬都爬不起的人把身为三冠王的恶狼揍开花? 这小子是不是眼睛瞎了? 场上的恶狼更是不屑地冷笑一声,走过去,一把将黑蛟拎起来,掐着他的脖子抵在铁笼上,抬手就朝他脸上狠揍两拳。 鲜血从黑蛟的鼻孔嘴角流下来,他垂着头,眼睑无力的耷拉着,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未完待续。) 第140章 人命 恶狼手一松,黑蛟伤痕累累的身躯就顺着铁笼滑到地上,然后一动不动。 恶狼抬脚踢了他两下,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转过身来,朝看台上挥了挥拳头,俨然一副大获全胜的摸样。 看台上的众人立刻欢呼起来,坐在李莞旁边的男人,更是得意道:“这下某些人总该知道恶狼的实力了吧?钱多了不起啊,不懂就少说话,免得让人笑掉大牙!” 李莞双手抱胸,目光灼灼地望着场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董临之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没事没事,不过几十两银子,输了就输了!” 李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台上的恶狼突然一脚踩到黑蛟身上,斜着眼朝李莞看来:“小子,现在你总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了吧?” 李莞面不改色地端坐在座位上,嘴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输赢如何,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话音刚落,原本躺在地上的黑蛟突然睁开眼,双手抱住恶狼的踩在他身上的腿用力一拧,顿时将健壮如牛的恶狼掀翻在地上,然后一个挺身坐起,扳着恶狼的小腿往旁边一折,只听“咔嚓”一声,恶狼的膝盖就屈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恶狼痛喊一声,翻了个身,抬起另一只脚向黑蛟踹去,黑蛟闪身躲过,反手抓住他的脚踝顺势一拖,恶狼整个人就撞到铁笼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没等他从冲击的眩晕中回过神来,黑蛟一把拽住系在笼门上的铁链,毫不犹豫地缠到他的脖颈上,用力一勒。 看台上的众人就见恶狼双目一凸,双手抓着脖子上的铁链挣扎起来。 黑蛟结实的手臂上肌肉鼓胀,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地拽住铁链不松手,眼底一片狠厉。 这么下去会出人命吧? 众人面面相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李莞也十分意外,没想到这个黑蛟真是个狠角色,难道他想活活勒死恶狼不成? “黑蛟,快放手!”有人大喊着,跑过去开铁笼的门,可是拴门的铁链被黑蛟拽得紧紧的,根本拉不开,那人急得满头大汗,“黑蛟,你自己想死,别连累我们武馆跟你一起遭殃!今天若是出了人命,你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把你送到官府去!” 黑蛟嘴边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手上不松反紧。 众人骇然,眼睁睁看着恶狼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渐渐没有了动静。 他被黑蛟勒死了。 “出人命啦!”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看台上的人开始慌乱地朝外面跑。 董临之小心地将李莞护在怀里,以免她被混乱的人群挤伤。 “靠!这些人是疯了吗?”董临之连翻被人踩了几脚,忍不住爆粗口,“不行,这里太乱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说着揽住李莞的肩膀,顺着人流朝外涌去。 李莞忍不住回头朝比武台上看。 黑蛟已经松开手,站到一边冷冷地看着恶狼的尸身。几个看起来像是武馆的人开门冲了进去,他们先察看了一下恶狼的情况,确认他已经没气了以后,不由指着黑蛟骂起来,但顾忌着他的身手,不敢上前。 李莞的目光落到他那张刀疤脸上,心想他难道与恶狼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何必要杀了他,惹祸上身? 这时,黑蛟像是感觉到什么,抬眼朝她望来,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李莞不由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被董临之拉进了他们来时的角门,眼前顿时一黑。 回到客栈,撷芳就哭着扑上来:“小姐,您去哪儿了,奴婢担心死了!” 他们消失了一整个下午,可想而知撷芳等人会有多着急。 李莞不由有些愧疚:“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鹤望和寻芳呢?还有鹮语和史公子,他们还没回来吗?” “鹤望姑娘和寻芳,以及周大叔几个都出去找您了,留奴婢在客栈守着。鹮语姑娘和史公子还没有回来。” 连周叔都出去找她了? 李莞瞪了董临之一眼:“你不是说篱疏会把事情说清楚的吗?”否则她怎么会就这样偷偷跟他溜出去。 董临之挠了挠头,大声喊道:“篱疏,篱疏,你在哪儿呢,还不给我滚出来!” 篱疏讪讪然从门后踱出来:“三爷,您回来啦……” “你小子,我怎么交代你的?”董临之走过去揪住他的耳朵,“不是跟你说,等我和莞儿出去以后,你就把我们的去向告诉鹤望她们,免得她们着急吗?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篱疏苦着脸委屈道:“奴才说了,可鹤望姑娘非要奴才说明白,您和李小姐到底去哪儿了。奴才哪知道啊,您就只说要带李小姐出去逛逛……” 董临之自知理亏,嘿嘿地笑。 撷芳一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三爷,您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说都不说一声,就偷偷把小姐带出去了呢?您知道奴婢几个有多担心吗?还有周大叔,一听说小姐不见了,急得不得了,立刻就带人出去找,现在还没回来呢!还有你——” 她又指着篱疏,柳眉倒竖,“竟然敢骗我们说三爷在外面跟人打架打输了,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让我们过去劝劝。后来若不是鹤望姑娘见不管我们怎么说,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踹门进去,我们还不知道被你骗到什么时候!” 后来等她们发现不对劲,小姐已经不见了。 说到这儿,撷芳又想,都是她们太笨,篱疏说什么都信,结果让董三爷把小姐拐跑了! 李莞闻言却忍不住笑出声,打架打输了,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 还别说,篱疏这个借口确实好,很符合临之的行事风格。 她不由面带挪揄地朝董临之看去。 董临之气急败坏道:“我让你想个办法引开她们,你就这么排揎我?”说着一脚朝篱疏踹去。 篱疏哇哇大叫,一边躲一边朝外面跑。 俩人吵吵嚷嚷地跑了出去。 “三爷,奴婢话还没说完呢,您别以为跑掉就没事了!”撷芳对着他们的背影懊恼道,气呼呼地跺了跺脚。 李莞忍不住大笑起来,感觉从隆兴武馆出来后,一直憋在心里的那股浊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 :恶狼和黑蛟,这两个名字是不是很值得吐槽,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141章 兜圈子 等鹤望周观几人回来,李莞诚心诚意地道歉,并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才总算安抚住他们。 鹮语和史悦也结伴而归,听闻此事后大吃一惊。 “小姐,所以你和三爷这一下午究竟去哪儿了?”鹮语八卦地问李莞。 李莞不想多说隆兴武馆里发生的事,随着扯了两句,算是把这个问题敷衍了过去。 撷芳突然“呀”了一声:“先前你们出去找小姐的时候,顾公子派人送口信回来,说沧州知府打算今晚酉正在城北的聚贤楼设宴,为咱们送行。我光顾着担心小姐,差点把这事忘了!” 此时离酉正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了,众人连忙各自回房准备。 董临之不情不愿道:“他自己应付应付就得了,区区一个沧州知府,还用得着咱们全体上阵应酬他?” “你若是不想去,也没人强迫你啊,自个儿留在客栈吃晚饭呗。”李莞幽幽道,转身回房。 他不去,不正好让顾成昱如意了? 董临之哼了声,回房换了件华丽的紫红色团花纹滚金边的深衣,大冬天摇着把折扇去了聚贤楼。 聚贤楼包厢内,屏风隔出内外两间,沧州知府曹则方亲自招待顾成昱、董临之几人,曹夫人则带着女儿招待李莞等女眷。 待她们见到曹夫人和曹小姐时,不由大吃一惊。 立在曹夫人身后对她们点头微笑的,赫然是昨日在街上见过的红衣女子——曹丽云。 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曹丽云此刻身着桃红色花鸟纹褙子,乌黑浓密的长发梳了高髻,插着赤金镶蜜蜡的海棠花簪,少了几分飒爽,多了几分娇美,一眼望去也算是个难得的美人。 曹丽云将李莞几人的惊讶尽收眼底,大家见礼之后,她便笑道:“你们也吓一跳吧?今早我见到顾大哥时也惊讶得差点跳起来,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分,短短两天内就见了三次!” 听到她称顾成昱为“顾大哥”,鹮语眉心一跳,朝李莞看去。 李莞仍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摸样,十分客气地道:“曹小姐说的是,确实是难得的缘分。” 曹夫人见状笑得十分开怀,目光和善的看着李莞:“想必这位就是李小姐吧?果真如顾公子所言,是位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李莞觉得以自己的学识,还是能担得起“知书达理”四个字的,坦然接受了曹夫人的赞誉:“多谢夫人夸赞。”然后向她和曹丽云介绍鹮语和鹤望,“这位是孟小姐,这位是毕小姐。” 因进门之后,鹮语和鹤望就一直站在李莞身后,故而曹夫人一时拿不准她们的身份。说是哪家的小姐吧,她们的神态又过于恭谨,说是李莞的丫鬟吧,她们一个穿着玫红色牡丹纹比甲,戴了镶红宝石的额饰,一个穿碧蓝色镶白色狐狸毛的长身褙子,耳边垂着翡翠耳坠,通身的气派,让人眼前一亮。 现下听到李莞的介绍,她才放下心来,客气地与俩人寒暄。 落座之后,丫鬟上了茶,曹夫人就语带试探地问李莞:“李小姐也是京城人士吗?” 知道她这是在委婉地询问自己的出身背景,李莞有些意外,难道顾成昱并未向曹家人说明自己的身份? 她微微一笑:“我家是在父亲升迁后搬到京城的,祖籍湖州,我八岁之前都是在湖州生活。” 那就是说也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姐了? 不知道李老爷是在何处任职? 能与顾家交好,想必职位不低吧。 曹夫人很想问个清楚,又怕李莞觉得唐突,强忍着心里的好奇笑道:“湖州是个好地方,鱼米之乡,丝绸之府。听说今年那边开始流行穿镶了八宝流苏襕边的马面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那边样式翻新的快,想来是真的吧。” 曹夫人笑着点点头。 李家既然已经进京七八年了,湖州流行什么花样,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俩人就着这个话题又聊了会儿,曹夫人就开始旁敲侧击地跟李莞打听顾成昱的事:“听顾公子的语气,你们两家似乎是姻亲?” 曹则方虽然是顾阁老的门生,但他进士中第后就外放为官,除了回京述职或逢年过节派人到京城给顾阁老请安外,与顾家关系并不算亲近。况且顾阁老桃李天下,拜在他门下的士子不知凡几,曹则方区区一个从四品知府,在这其中并不起眼。 因此,顾家的很多情况,曹家并不清楚。 这也是为何曹则方在得知顾成昱来沧州以后,会如此重视,不但在家里摆宴款待他,还在沧州最大的酒楼设宴为他送行。 李莞没有忽视曹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殷切,她笑了笑,言简意赅道:“我的大舅母是顾公子的亲姑姑。” 曹夫人的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顾阁老膝下两个女儿,一位乃当今皇上的宠妃淑妃,一位是京城武安伯府的范夫人。李莞既然称呼范夫人为舅母,那她母亲就是出身武安伯府了? 这样说来,顾家和李家还真算是正经的姻亲。 就是不知道这李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有机会让人打听打听。 想到这儿,曹夫人的笑容更盛,颇有些感慨地道:“我们家老爷虽然拜在顾阁老门下,但这些年来常年在外地为官,对京中世家的情况了解不多,所以这各家各府的关系,我也理不出个头绪,若是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李小姐勿要见怪……” 李莞听着忍不住眉梢微动,作为知府夫人,曹夫人的姿态是不是放得太低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莞微微笑着,等着她的下文。 “……这回你们远赴山东游历,一路辛苦了,李小姐看起来这么娇弱的小姑娘,怎么想起出来受这罪呢?想必令尊令堂也是十分心疼吧?”曹夫人状若关怀道,眸光却有些闪烁。 李莞恍然大悟,原来她兜了这么大圈子,是想知道她和顾成昱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单纯的姻亲呢,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不过,以曹家的身份地位,这好像不是她该管的事吧? 她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知道呢? 李莞的目光不由落在端坐在曹夫人身旁的曹丽云身上。(未完待续。) 第142章 眼界 曹丽云端坐在她母亲身边,曹夫人与李莞说话时,她一直面带微笑的倾听,但放在膝上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看向李莞的目光也有些紧张和期盼。 李莞想起昨日在大街上,曹丽云对顾成昱殷勤的态度,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 像曹丽云这样倾心于顾成昱,心含期盼的女孩子,李莞在京城里见过不少。 她不由对曹丽云心生怜悯,又是一个飞蛾扑火般的姑娘。 就算她与顾成昱只是普通姻亲关系,以曹家目前的情况,曹丽云和顾成昱注定只有露水之缘。顾成昱不可能长时间留在沧州,曹家短时间内也无法入京,仅凭短短两三天时间,顾成昱怎么可能对曹丽云生出什么想法? 想到这儿,李莞不禁对曹夫人心生不满。 曹丽云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搞不清楚状况,还算情有可原。可是曹夫人这样一个熟谙世事的过来人,难道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这可关系到她女儿的终身幸福,她这样给曹丽云虚无缥缈的期待,真的合适吗? 还是说她一心想着攀高枝,根本顾不上为女儿考虑这么多? 李莞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下来:“我父亲虽是文职,但家中的兄长却从了军。我们家没有那种女儿就得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我父母是很支持我出来增长见识的。顾大哥为人稳重,行事周全,我跟他一起出门,家人里十分放心。而且这一路人又有孟小姐和毕小姐作伴,虽然辛苦些,倒也十分有趣。不劳夫人担忧了。” 曹夫人听着眼底闪过喜悦之色。 她若是与顾公子订了亲,或是两家私下已有婚约,听到刚才的问题,应该明言才是。毕竟能与当今炙手可热的顾阁老的长孙定亲,可是无比荣耀的好事。可是她却丝毫没有提及,可见她与顾公子确实只是普通姻亲。 而且……不是她说,这位李小姐容貌并不出挑,至少比起他们家丽云是差了一大截,以顾公子这样的家世才貌,怕是很难入他的眼。 曹夫人想着不禁掩唇笑了笑,扭头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笑道:“李小姐的话也有道理,谁说女子就只能待在闺房里绣花?像我们家丽云,从小和家里的兄弟一起读书练功,所以才养成了这样活泼机敏的性格,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听到母亲毫不谦虚的赞誉自己,曹丽云脸上一红:“哎呀,娘,您说这些干嘛……” 曹夫人呵呵地笑。 李莞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旁边的鹮语鹤望也是目带震惊。 她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曹夫人不是熟谙世事,而是压根就见识浅薄,眼界不高。 李莞觉得自己说那么多简直是在对牛弹琴,彻底失去了跟曹夫人说话的兴趣。 接下来无论曹夫人说什么,她都尽量“嗯嗯啊啊”地附和,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所幸曹夫人是个话唠,自顾自对着李莞三人滔滔不绝,一顿饭下来还算“宾主尽欢”。 散宴后,曹则方携妻女亲自把他们送到楼下。 李莞稍稍寒暄,就和鹮语鹤望上了马车,董临之、顾成昱和史悦三人却被曹则方拉着说个不停。 以至于到最后史悦的脸色都有些僵硬,董临之更是满脸不耐烦,只有顾成昱性子好,沉得住气,一直面带微笑地听他絮絮叨叨。 终于,在李莞耐心即将告罄时,顾成昱三人终于朝曹则方拱手告别。 回到客栈后,李莞难免跟顾成昱说起曹家的事:“我看曹大人和曹夫人都十分健谈,难怪曹小姐的性格这么开朗。” 顾成昱眉间闪过一丝尴尬,不加思索便道:“曹则方这人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不知道他竟然是这么啰嗦的人,早知如此,收到他的请帖时,我就应该直接推掉,不该顾忌祖父的面子,跑去跟他应酬!” 看来他对曹家人的过度热情也有些招架不住。 李莞难得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还好,还好,咱们明日就离开沧州了。” 顾成昱无限感慨地颔首。 而此时的沧州府衙内,曹氏夫妻也正倚在床头说着话。 曹夫人道:“怎么样,顾公子定亲了吗?” “这个他倒没有明说,我问起来,他只说一切都听家中长辈的安排。你那边怎么样?” 曹夫人得意一笑:“我一看到那个李小姐,就知道她和顾公子肯定没戏。后来一问,果真如我所料,他们只是普通的姻亲而已。” 曹则方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如果只是普通姻亲,那顾公子怎么会带她一起出来游历?” “这有什么,我们家丽云不也常跟几个表哥出去跑马?”曹夫人不以为意道。 “可是……”曹则方还是有些顾虑,“顾阁老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子,咱们丽云虽然乖巧,但我毕竟只是个从四品知府……” “从四品怎么了?”曹夫人瞪起眼睛,“你可是永熙三十年三甲第七的进士,又是顾阁老的学生,放眼整个大康,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咱们丽云若是能给顾阁老做孙媳妇,那你就是顾家大老爷的亲家公,顾阁老的半个儿子,到时有顾阁老在朝中为你铺路,你不就能平步青云,一路高升了?等到那个时候,三品之上的封疆大吏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有你说得这么轻松。”曹则方白净的脸上露出喜色,嘴上虽然这样说,但眼底却有几分跃跃欲试。 曹夫人与他十多年夫妻,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口是心非,笑着推了他一下。 她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而且,依我看,顾公子对咱们丽云,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 “哦?这话怎么说?” 曹夫人想起顾成昱与曹丽云见面时的摸样,笑道:“你没看见他跟咱们丽云说话的样子,又温柔又耐心,还一直朝咱们丽云笑……哦,对了,他还夸咱们丽云的鞭子使得好。你说,他若是对咱们丽云没意思,他会这样吗?” “是吗?”曹则方眼睛一亮。 “我还骗你不成?”曹夫人往床头上靠了靠,道:“明天他们就要走了,咱们得想办法留一下呀。” 曹则方皱起眉:“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拦着他们不让走吧?”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曹夫人不禁躺下去,枕着手臂仔细思忖起来。 到了半夜的时候,曹则方的随从突然来禀:“大人,不好了,咱们派去鸿泰那边的人刚刚传话回来说,顾公子他们院子里进了歹徒,连那个叫魏平的护卫都受了重伤!”(未完待续。) 第143章 刺客 从聚贤楼回来,大家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房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李莞洗漱过后上了床,撷芳为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帐,就抱了铺盖躺到暖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莞因睡了回笼觉,现在还不困,所以在床上躺了良久都了无睡意,索性披衣下床。 床头的小几上照例放了盏小灯,李莞看了看撷芳,确定她已经睡熟以后,就提着灯去开墙角的箱笼,她记得撷芳把她这两天看得那本词话放在这儿了。 过去之后才发现箱笼已经上锁了,想来是撷芳她们收好行李以后,觉得明早暂时用不到里面的东西,就给锁了。 李莞只好又提着灯去拿钥匙。 钥匙一般是撷芳贴身收着,她走到炕边,为了不把撷芳吵醒,她把灯放得远远的,然后就着微微的亮光,去炕头撷芳的外衣里摸钥匙。 因光线太暗,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把钥匙找出来,心里一高兴,就没注意到脚边有个小凳子,腿一抬就踢上去,凳脚在地板上摩擦,满室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莞赶紧蹲下身扶住凳子,下意识朝撷芳看去,见她仍旧睡得沉沉的,不由松了口气。 她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准备回床上,走了两步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撷芳今晚睡得也太死了吧? 在家里时,她们几个丫鬟在外间值夜,只要她动作稍微大一点,她们立刻就会醒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人服侍。可是刚刚就在炕边,那么大一声响,撷芳竟然没醒? 李莞心里涌起一股很古怪的感觉,提着灯走到炕边。 她把灯凑到撷芳头顶,昏黄柔和的光线下,撷芳的睡脸异常地平静。 “撷芳?”李莞喊了她一声,推了推她的肩膀。 撷芳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一声叮咛都没有,若不是她呼吸平稳,李莞都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一股阴测测的寒气从李莞脚底窜上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手臂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咽了咽口水,紧紧地攥住灯柄,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身周三步以内的范围,她缓缓扫视四周,屋里的各种陈设隐没在黑暗中,有种诡谲莫测的感觉。 李莞的目光落在高柜旁的阴影上:“……出……出来。”她感觉嗓子眼里干得厉害,“我知道你在那儿……出来吧……”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不稳,但还算镇定。 满室沉寂之中,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停在离李莞约五步远的帷幔旁。 李莞竭力遏制住心底的惊骇,慢慢抬手把灯朝那边移了移。 “是你?”灯光照到那人脸上,她不由大吃一惊。 对方没有说话,暗沉沉的目光注视着一身白绫中衣的李莞。 知道了来者是何人,李莞吊着的心渐渐落了下来,镇定从容了许多。 她把灯搁到旁边的圆桌上,轻声道:“阁下深夜来访,肯定是有所图谋,何不直言?” 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此人并无恶意,否则撷芳现在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你不怕我?”黑暗中响起对方沙哑的声音,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意外。 “我和你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在隆兴武馆里匆匆见过一面,为何要怕你?” 对方沉默以对。 李莞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守夜的护卫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只是打晕了他。” 李莞松了口气,同时眼底又难掩惊讶。 这次随行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个黑蛟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放倒护卫,潜进她的房间,还没有被发现,看来他的身手果真不凡。 她不由想起他杀饿狼时的狠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而又武艺超群的人,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李莞警惕地蹙了蹙眉,正打算再次询问他的来意,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林老弟?你怎么了?” 是魏平的声音,他发现那个被黑蛟打晕的护卫了! 李莞下意识朝黑蛟看去,就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暴露了踪迹。 随着魏平的惊呼,院子里立刻响起各种声音。 “魏大哥,怎么了?” “魏平,发生什么事了?” “林老弟怎么晕过去了?” “有刺客!” “来人啊,抓刺客!” 李莞看向黑蛟:“你的行迹暴露了,护卫马上就过来了,你走吧。” 既然黑蛟并未伤害到任何人,她愿意放他一马,否则等魏平和周观发现他半夜潜入她的房间,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她之所以想让黑蛟趁护卫进来前离开,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和董临之去隆兴武馆的事。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她主要是不想让顾成昱多心。 黑蛟闻言有片刻的犹豫。 李莞见状警告道:“就算你身手了得,我的护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小姐,您没事吧?” 李莞扭头一看,是鹤望。 她正要开口,鹤望已发现了黑蛟的身影,顿时脸色大变,厉声道:“你是何人?”然后不等黑蛟开口,她便大喝一声道,“刺客在这里!” “鹤望,不要!” 李莞忙出言阻止,可是鹤望却已经飞身朝黑蛟袭去。 黑蛟与她一交手,顿时被她利落凌厉的掌法惊到。 一个婢女都有如此身手,等其他护卫赶过来,他可能就真的脱不了身了。 黑蛟立刻意识到事有不妙,又与鹤望过了两招,然后夺窗而出。 但是为时已晚,魏平周观已领着众护卫赶了过来,正好与他迎面对上。 鹤望见此就收手跑到李莞身边:“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李莞朝她点点头,朝窗外看去。 黑蛟已与护卫们交上手。 以一敌多,胜算不高。 黑蛟当机立断,几招过后抓到一个空隙攀着屋檐下的树蹿上房顶,眨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想跑?没那么容易!”魏平冷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周观略一犹豫,还是跟了上去,同时嘱咐其他护卫:“你们留下来保护诸位主子!” 这时,顾成昱等人也赶到了李莞的房间。 “鹤望,你先看看撷芳的情况。”李莞道。 鹤望走到炕边,抬手探了探撷芳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 “没事,她只是晕过去了,等会儿自然会醒过来。” 李莞闻言心中微安。 知道刺客潜入的是李莞的房间,顾成昱等人一阵后怕,鹮语更是从头到脚把李莞摸了个遍,确定她安然无恙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个刺客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潜入李小姐的房间?”史悦奇怪道。 李莞没吭声,顾成昱忖度道:“或许他只是误打误撞进了莞儿的房间,并不是有心的。” 董临之听了嘴一撇,咋哇道:“什么误打误撞,我看那小子肯定是贪涎莞儿的美色,意欲图谋不轨!否则这里这么多房间,他怎么偏偏就潜进了这间?” 黑蛟之所以找上门来,还不是因为他带她去隆兴武馆看热闹。 李莞盯着董临之眉头猛皱:“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东西?” “我说的不对吗?”董临之瞪眼道,“除了采花贼,有谁会深更半夜潜进姑娘的房间?而且这人还打晕了撷芳,难道不是想对你下手吗?”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莞不想理他了,对顾成昱道:“顾大哥,等会儿魏平他们若是把人抓回来了,你能不能放那个刺客一马?反正他也没对我怎么样,说不定只是想偷些钱财。” “等人抓回来再说吧。”顾成昱思忖道,“今晚若不是护卫及时发现,你说不定已经遭遇不测。还是等审问过后,知道那人的意图,再做决定吧。” 李莞微微点头,这么大的事,她也没指望他能一口答应。 只希望黑蛟的身手足够好,能从魏平和周观手里逃过一劫。 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失去了睡意,索性都留在李莞的房间喝茶,等着周观和魏平回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守在门口的护卫道:“他们回来了!” 李莞等人闻声望去,就见周观抱着魏平跑进来,急声道:“姑娘,魏平受了重伤,还请您去看看!”说着把魏平放下来,扶着他靠坐到椅子上。 只见魏平已经神识昏蒙,胸堂上插着一把匕首,伤口正渗着血,把竹青色的衣料都洇湿了,鲜红的血顺着衣襟滴到地板上,屋里顿时一大股血腥味。 众人大惊,纷纷围过去。 “怎么回事?魏平怎么会受伤?”顾成昱神色凝重道,说完又觉得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忙看向鹤望,“鹤望,麻烦你帮魏平看看伤口!” 鹤望通晓医理,他是知道的。 “先带他回房间,躺到床上!我去准备用物!”鹤望道。 照魏平的伤势,挪来挪去的对他没好处,李莞忙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周叔,你把人放到我的床上吧!” “不行!”顾成昱一口回绝,“你是姑娘家,魏平怎么能睡你的床?” 李莞思想开放,没那么多顾忌,可她也知道顾成昱的话有道理。 “那这样吧。”她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鹤望,你把撷芳抱到床上。周叔,你把魏平挪到炕上。顾大哥,这样总可以了吧?” 魏平伤势严重,顾成昱也希望尽快为他治伤,闻言点了点头。 寻芳就去找了扇屏风,让护卫帮着竖在炕前,准备好热水纱布止血药等用物,方便鹤望为魏平治伤。 魏平的伤在左胸,伤口很深,出血很多,鹤望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帮他止住血。 趁这个功夫,顾成昱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周观道:“我们一直追着那个刺客出了客栈,魏平先我一步,等我追上去他们已经在客栈后的小巷子里交上手。那人身法高超,我怕魏平落了下乘,赶紧上去帮忙。可是没想到我们俩人联手,对方都仍然游刃有余。而且此人身手诡异,我们与他过了三十来招,我竟然都看不出他是什么路数。” 他说着眼中露出惊疑,显然对刺客的好身手感到十分意外。 “刚开始我们想生擒此人,因此都未使出全力,后来见他身手这么好,怕犹豫之下让人跑了,就想索性结果了他。那人想必是看穿了我们的意图,招式顿时变得更加凌厉……估计他先前也是留了手,如果他一开始就全力以赴,我和魏平肯定没办法在他手下过这么多招。后来我们渐渐落了下风,那人见状就想脱身离开……”说到这儿,一丝犹豫从周观眼中一闪而过,“然后他找了个机会重伤魏平,趁我查看魏平伤势的时候遁走了。” 黑蛟在最开始没有使出全力,可见他无意伤人。既然他们已经落了下乘,黑蛟完全可以脱身离开,为什么要重伤魏平之后再走呢? 李莞不由觉得奇怪。 其他人不知其中内情,倒并未对周观的话产生怀疑。 顾成昱道:“这个刺客来得古怪,周叔,今晚还要麻烦你辛苦一些,亲自带人守夜,我怕这个刺客会卷土重来。” “顾公子客气了,这都是属下份内之事。”周观恭声道,看了李莞一眼,然后告退去安排守夜的事。 鹤望花了很长时间才处理好魏平的伤口。 得知魏平的伤并无性命之忧,大家都松了口气,顾成昱就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其他事,我们天亮再商议。” 众人便各自回房。 李莞就去隔壁鹮语和鹤望的房间休息,刚躺下不久,寻芳进来道:“小姐,曹知府来了。” 曹则方? 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难道是为了刺客的事? “小姐,曹则方这个时候来,肯定是为了刺客的事。”李莞正奇怪着,鹮语已肯定道,“他这么想巴结顾家,肯定时时刻刻注意着咱们这边的动向,这不一出事,立刻就来献殷勤了!” * :今天更新完了,抱歉抱歉!两章合并成一章更!(未完待续。) 第144章 李莞让寻芳注意着顾成昱那边的动静,曹则方一走,她立刻请顾成昱过来说话。 “顾大哥,这个时候曹大人怎么来了,是不是为了刺客的事?” 顾成昱点点头:“没错,客栈里有人报了官,他听到消息以后特意过来看看情况。” 客栈的人报官? 李莞才不信呢,他们住的是单独的小院,黑蛟又没有与护卫多做纠缠,就算有人听到点动静,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又是大半夜,怎么会贸然报官呢? 这个曹则方果然派了人暗中窥视他们。 顾成昱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颇为无奈道:“他一见我就满脸歉意,说什么在他的辖地发生这种事,他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抓到那个刺客,给我们一个交代。还请我们放心,他会立刻增派人手过来保护我们,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他好意过来关心我们的安危,又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我就算不想跟他打交道,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他。” 他若是把曹则方得罪了,传出什么流言来,让旁人觉得他目中无人事小,误以为他祖父教导无方事大。 人有时候名声在外也不是什么好事,行事束手束脚不说,还可能无端招来旁人的误解。 李莞明白他的无奈,道:“他想管闲事就让他管吧,多个人就多条路,说不定他真能帮上忙呢。至于我们原本打算怎么做,现在还是照样。” “我也是这样想的。”顾成昱笑笑,“天亮以后府衙那边可能会有人过来询问案情,你就不用出面了,一切都交给周叔吧,他应该知道怎么应付那些衙役。” “那行,你和周叔通个气儿,外面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们办,我困死了!”说着掩嘴打了个大哈欠。 她如此信任的态度让顾成昱很受用,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神色宠溺地说了声“那你接着睡吧”,就转身出去了。 李莞被他的小动作搞得小鹿乱撞。 鹮语靠过来,朝她挤眉弄眼:“那你接着睡吧!“ “烦人!”李莞瞪了她一眼,趴到床上,翻来覆去到天亮才睡着了。 醒过来时已近午时,鹮语去找史悦吃饭,鹤望一边服侍她洗漱一边道:“魏平已经醒了。” “真的?太好了!” 鹤望露出饶有兴味的笑:“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顾公子说昨晚的事,您一定想不到他说了什么。” 李莞从镜子里看她,神色平静:“看来和周叔说的不一样。” “您知道?”鹤望讶然。 “猜的,你都这么说了,肯定是他俩的说辞有出入。” 鹤望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也不是他们的说辞不一,而是他们各自都只说了一半。周叔说的是后半段,魏平说的则是前半段。” 李莞挑眉:“怎么讲?” “魏平说,他追着那个刺客出了客栈,刺客轻功绝佳,一直远远地把他甩在身后,可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提剑就把刺客拦下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俩人就已经交上手了。魏平见他们打得热闹,索性站在旁边观望。他本来以为那俩人要拼个你死我活,可是黑衣人夺下刺客的武器后竟然掉头走了……” 原来黑蛟还带武器了。 李莞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想想当时的情景,似乎能感受到魏平的懵逼。 “魏平见状只好上去和刺客过招。他说以他的身手若是与刺客兵戎相见,几乎没有胜算,不过刺客没有武器,他勉强能在刺客手里过个二十来招。又过了一会儿,周叔就就赶到了,他们以二敌一,与刺客周旋了有一刻钟。再后来的事,基本就是周叔说的那样,魏平受了伤,刺客抓住机会脱身跑了。” “……可是不对啊。”李莞想了想,“我记得周叔当时明明紧跟在魏平身后追上去的,他怎么会那么晚才出现帮衬魏平呢?” “这个嘛,就只有周叔自己知道了。” 李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周叔现在在哪儿?” “带沧州府衙的衙役去昨晚他们交手的地方了,可能再过儿就回来了。” “那行,等他回来请他过来见我。”然后问起了顾成昱的去向。 鹤望笑道:“因为刺客的事,沧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顾公子来沧州了,今早就有好几家的公子少爷上门来拜访顾公子,顾公子怕人多嘴杂,吵着您清净,就把人都请到隔壁的茶馆喝茶了。” 那他现在肯定很郁闷,李莞掩唇一笑。 董临之知道李莞睡醒了,特意过来找他,说是要带她去吃好吃的,给她压压惊。 撷芳端着茶从外面进来,一听就连忙道:“哎哟,这可不行,咱们小姐昨晚差点遭黑手,现在刺客还没逮着,还是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了,万一被昨晚那个刺客盯上了怎么办?” 撷芳一想起昨晚的事就毛骨悚然,她无声无息地被人打晕,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次是侥幸平安无事,可谁敢保证下次也能死里逃生?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胆小?”董临之道,“有我在,难道还不能护你们家小姐周全吗?” 这还真不好说。 撷芳上了茶,笑着对李莞道:“小姐饿了吧,奴婢这就让厨房送午膳来。” 李莞点头。 董临之顿时脸色黑如锅底,也不吵不闹,就那么直勾勾瞪着李莞看,直把李莞看得心里发毛,无奈之下只好答应跟他出去吃饭。 董临之带李莞去的是一家开在闹市的小饭馆,店面很小,但打理的很干净。 见李莞举目四顾,董临之笑道:“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嗯,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的?” 这种普普通通的小馆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董三爷的风格。 董临之咧嘴一笑:“小爷可不是那种非大酒楼不进的人,平常跟我那些江湖上的朋友小聚,最常进的就是这种不起眼的饭馆和路边摊。你还别说,这里的饭菜除了卖相比不上大酒楼,别的一点儿都不差!” 说着喊了老板来点菜,熟门熟路的,确实像老手。 李莞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 :抱歉,今天二更会晚一点(未完待续。) 第145章 小枣 “你还有江湖上的朋友?”李莞惊讶道。 “那是自然!”董临之得意道,“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像小爷这样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几个江湖上的朋友,否则走南闯北的时候多无聊多寂寞!” 一句话就让李莞对他刚生出的那一丁点刮目相看飞到了九霄云外。 因他们来时已经过了饭点,所以店里客人少,菜很快就上齐了。 董临之跟老板要了碗开水,把李莞面前的碗筷烫了烫。 “快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见他只烫了她这副碗筷,李莞不由奇怪:“怎么不烫烫你自己的碗筷?” “这种地方我来得多,不怕。你脾胃不好,身体又差,还是小心些好。”董临之笑道,无所顾忌的夹了一筷子蒜薹腊肉放进嘴里。 李莞微微一笑,跟着他夹了块腊肉。 “味道如何?” “还不错,挺香的,就是有点干。” 董临之听了就帮她盛了碗汤,还用调羹搅凉了才放到她面前,让犟着偏要跟出来服侍的撷芳见了,心里平白生出几分感慨。 吃过饭,俩人沿街散步消食,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闲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条专门卖干果的街。 李莞突然想起鹮语上次买的那种金丝小枣,没事的时候当零嘴吃吃还不错,就道:“咱们进去逛逛吧,我想吃金丝小枣,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的卖。” “肯定有卖的。”董临之笑道,“金丝小枣是沧州的特产,咱们随便进一家店都能买着。” 李莞就随手指了一家:“那咱们进去看看。” 他们进的这家店很大,两间铺面打通了,店面非常宽敞明亮,货物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台上或是用竹篓簸箕装着排成一溜,看上去一目了然。 客人挺多的,他们在店里走了一圈才有个伙计腾出手来招待他们。 “两位想买点什么?” “你们店里最好的金丝小枣是哪种?” 伙计指了指柜台上的一个竹筐:“就是这种,您可以尝尝味道,买多少小的帮您称。” 董临之就拿了一个掰成两半,一半给李莞,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真好吃!”李莞嚼着嘴巴,不住点头,“咱们就买这个吧,多买两斤,还可以带在路上吃。” 伙计就拿纸匣子装了小枣称斤两。 趁这个功夫,俩人靠在柜台上研究那些干货。 “伙计,把这个给我来两斤!”旁边有个清脆的女声道。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李莞下意识偏过头,往那边看了眼。 一个穿大红色百蝶穿花纹褙子的女孩子,俏生生立在柜台前,正指着柜台上的东西吩咐伙计。 只见她浓眉大眼,笑容清爽甜美,让人见了眼前一亮。 “你尝尝这个,甜而不腻,非常好吃。”她拿了个李莞叫不出名字的干果,递给旁边一个穿象牙色细布道袍的男子。 男子笑着接过尝了一口:“果然好吃。” 因铺面很大,客人又非常多,所以他们并未注意到李莞和董临之。 李莞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眸中闪过些许惊讶。 “看什么呢?”董临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李莞却转过脸,淡淡道:“没什么。” 伙计把他们买的东西称好递过来,她面不改色道:“撷芳,给钱。” “小姐……”撷芳朝那俩人看了看,脸上有一丝担忧。 “伙计等着呢,快把钱付了。” 撷芳只好掏出荷包付了钱。 “好了,咱们走吧。”李莞笑笑,转身朝外走。 董临之一把拉住她,脸色很难看:“你就这么走了?” “东西都买好了,不走干嘛?”李莞扒下他的手,自顾自走了。 回到客栈,李莞吩咐撷芳把刚买的金丝小枣拿出来,用青花瓷盘子装了,请大家吃枣。 鹮语连吃了好几个,含糊不清道:“比我上次买的还好吃,你们在哪家店买的?” “城南那边有条专卖干果的街,我们在那儿买的,具体哪家店没注意看,应该都差不多吧。”李莞吃着枣子笑道。 “是吗,明天我也去看看,把小悦也叫上,他也喜欢吃这种甜甜的零嘴。” “原来史公子喜欢吃甜食?那我让撷芳多给他送些枣子过去。” 鹮语咬着小枣直点头,见董临之坐在旁边,面无表情,既不说话也不吃枣,不由奇怪道:“三爷,您不吃吗?” 董临之沉着脸看李莞,没理她。 鹮语不由有些讪然。 “吃吗?”李莞挑了个大的递给他,笑眯眯问道。 董临之见了更是火大,硬邦邦甩了句“不吃!”,起身走了。 “哎哟!”刚进门的周观跟他撞了个满怀,正要说抱歉,就见他沉着脸走了。 周观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三爷这是……” “周叔,你不用理他。”李莞招呼他坐,吩咐寻芳上茶,请他吃枣。 周观恭谨地道谢,半坐在太师椅上。 撷芳装了一大盘枣,要给史悦送过去,鹮语见了连忙接在手里:“我给他拿过去吧,刚好我要去为他施针。”端着盘子走了。 鹤望就朝撷芳寻芳使了个眼色,三人退了出去,留李莞和周观说话。 李莞道:“周叔,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周观犹豫一下,点头道:“小姐,其实关于昨晚的事,我只说了一半。” 李莞作出洗耳恭听的摸样。 “想必您已经听过魏平的解释了,其实那个刺客和黑衣人动手的时候,我也在场。”周观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是追着魏平和刺客出去的,虽然一直落后他们一截,但他们始终在我的视线之内。那个黑衣人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见魏平站在一旁观望,我也就躲在暗处没有现身。” 他顿了顿,问李莞:“您还记不记得咱们从青县到沧州城的路上,与我交手的黑衣人?” 李莞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才点头道:“记得啊,你还说他很像是俞奉尧身边的霍澜……” 说到这儿,她突然心中微动。 他们在说昨晚刺客的事,周观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起霍澜呢? *:上一章竟然忘了章节名,哈哈哈哈,好吧,反正我是章节名无能星人……(未完待续。) 第146章 肯定 李莞心底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那个从半道上杀出来缴了刺客的武器的黑衣人是霍澜?” 这个问题,周观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闻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正色道:“属下这次可以肯定,他就是霍澜。” 他的斩钉截铁让李莞非常惊讶:“你上回还只是怀疑而已,怎么过了这么就反而肯定了呢?” “因为昨晚我和那个黑衣人交手了。”周观道,“黑衣人与刺客交手时,我就在暗中观察他,感觉他的招式身法十分眼熟,后来他离开的时候我就悄悄跟在他身后。他发现我在跟踪他,回过身来与我交手,我们大约只过了十来招,我挨了他一掌,他趁夜色跑了。” “所以是这次接触让你肯定这两次与你交手的黑衣人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就是霍澜?” “没错。” 李莞不由思索起来:“就算上次那人真的是霍澜,还可以说他是碰巧遇到咱们的,如果昨晚的黑衣人也是他,那这其中就有古怪了。为何咱们这儿一出事,他就会及时出现呢?难道他一直跟着我们不成?可是他跟着我们做什么呢?” “小姐,我还有件事要告诉您。”周观道,“从昨晚开始,我就留心着咱们周围。我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李莞眼睛一转:“会不会是曹则方的人?他不是一直派人盯着咱们的动静吗?” “不是。”周观摇摇头,眼中露出一丝轻蔑,“曹则方派来的那些人行迹鬼祟,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其实漏洞百出,压根儿不值得放在眼里。” “你的意思是,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也在监视我们?” “对,而且这些人行事非常隐蔽,若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我特意留心注意,根本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人最有可能是霍澜的人。” “这样啊……”李莞摸着下巴思忖起来,“你说霍澜跟着咱们有什么目的呢?总不可能是暗中保护我们的安危吧?” 他是俞奉尧的人,一举一动都是遵命行事,俞奉尧会这么好心? 周观想到一种可能:“您说,会不会是为了三爷?” “……有这个可能,不过很牵强。霍澜可不是普通护卫,他是俞奉尧的左膀右臂,现在俞奉尧人在济南督察灾情,正是用人的时候,怎么会让霍澜亲自来保护临之呢?临之身边有公主府的护卫,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能迎刃而解,又不是上战场,让霍澜来保护他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这……”听她这么一说,周观也不确定了。 “无论如何,霍澜跟着我们总有他的目的,可是现在我们在明他在暗,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李莞眼底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这样吧,你能不能透个口风给他,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可以啊,这个简单。”周观笑起来,“估计昨晚我追上去与他交手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已经认出他了,说不定咱们按兵不动,他就自动现身了。” “如此再好不过。”李莞挑眉一笑,眸中划过狡黠之色,“他若是还想藏着掖着,咱们就再绑他一次好了!” 周观有些愕然:“再、再绑他一次?” “不行吗?” “这……属下觉得霍澜已今非昔比,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没事没事,我又不是要你跟他单挑。咱们的人手不够,还有顾府和公主府的护卫啊,到时候就说你发现有宵小欲对我们不利,让他们帮着把人绑人不就是了!反正是他自己形迹可疑,就算绑了他,他还能寻咱们的错处不成?” 周观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俩人商量好,周观就退下去安排相关事宜。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晚膳时分,顾成昱也应酬完那些沧州的高门子弟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来找李莞,可是却扑了个空,李莞并没有在房间里。 “你们家小姐去那儿了?”他向寻芳撷芳问起李莞的去向。 撷芳正在往暖炕上铺锦垫,说了句“小姐出去玩儿了”,就继续做事,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顾成昱对撷芳的冷淡深感意外。 寻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地看了撷芳一眼,朝顾成昱笑道:“小姐和鹮语姑娘去史公子那边了。” 因刺客的事,他们暂时不能离开沧州,撷芳和寻芳把收好的箱笼又翻了出来,将那些日常用物拿出来布置房间。 屋子里有点乱,鹮语就拉着李莞去史悦那边看他作画。 顾成昱笑着对寻芳点点头,转身去了史悦屋里。 寻芳不由对撷芳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能那样跟顾公子说话呢?” 撷芳拎起一个靠枕使劲拍了拍,气呼呼吼道:“我心情不好,你别管我!” 寻芳吓了一跳:“你有话好好不说不行吗?脾气越来越大了!” 撷芳是有苦说不出,嘴巴动了动,最后只道:“我去提壶热水来!”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史悦的房间在院子最里面,紧挨着鹮语和鹤望的房间,顾成昱走到窗边就听到屋里传来阵阵笑声,让他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你们在笑什么呢?”他边问边进了屋。 窗前的书案上铺了宣纸,李莞、董临之已及鹮语鹤望正围在书案前看史悦作画。 “顾大哥,你回来了!”看到顾成昱进来,李莞朝他迎过来,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陪那些客人吃过饭才回来呢!” “我陪他们喝茶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他们倒也识趣,一个个掐着时间纷纷告辞,估计是不想表现得太殷勤,失了身份。” “那敢情好,今晚咱们就一起吃顿大餐好了!”李莞笑起来,问各人想吃什么菜。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已经熟悉起来,闻言纷纷附和,连站在一旁服侍的飞尘等人都大着胆子报了个菜名。 气氛正好,董临之却突然阴阳怪气道:“某些人就是胃口大,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未完待续。) 第147章 晚膳 大家都被董临之这句话说得一愣。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眼神分明看向的是顾成昱。 “董临之,你够了。”李莞目带警告地看着他。 董临之扭过头与她对视,俩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好看。 其他人感觉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不由面面相觑,顾成昱更是盯着他们眉头紧皱。 最终还是董临之败下阵来:“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说完这句让人听了满头雾水的话就走了。 “李小姐,我们三爷这是……”篱疏手足无措地看着李莞。 李莞微微松了口气,吩咐他跟上去:“他大概是心情不好,你跟去看看。” 篱疏忙不迭跑了。 李莞有些尴尬地看向顾成昱:“顾大哥,你别介意,临之他……” “我知道。”顾成昱笑笑,似乎没有生气,“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我不会跟他计较的。” 说着转移了话题:“你们刚刚在笑什么呢?” “哦,没什么。”李莞如释重负,笑道,“史悦刚刚给鹮语画了幅画像,我们都觉得画得很传神。” 自从上次鹮语说过他们俩人后,史悦当面都称李莞为李姐姐,李莞当面则直接喊他的名字。 她总觉得像鹮语那样称他为小悦,以他们的关系来说,还是太过亲密了。 “哦?我看看。”顾成昱笑着走到书案前。 雪白的宣纸上描着一个女子的侧脸,那浓丽的长眉,挺翘的琼鼻,上扬的红唇,以及标志性的红宝石额饰,让人一眼就认出他画的鹮语。最难得的是那份跃然纸上的灵动狡黠之感,与鹮语本人的气质神韵十分贴合。 “没想到史公子的画功这么出色!”顾成昱由衷称赞一句,对李莞笑道,“除了你和成娇,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的肖像画画得这么好。不过从画风来看,成娇和史公子倒是比较相似。” 这个是自然,他们俩人都是传统写意画的风格,而她更注重写实。 李莞笑眯眯道:“知道你见多识广,这句称赞我就收下啦。” 顾成昱被她笑得有些眩目,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强忍着笑了笑。 史悦倒是宠辱不惊的摸样,微笑着跟顾成昱说了声谢谢。 “你们都说好,我要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到我房里!”鹮语拎起那幅画,满意地直点头。 晚膳的时候,董临之没有来。 李莞让寻芳过去请他,他还是不来,反而是篱疏知道大家都在桌上等着,跑过来一个劲儿地道歉。 李莞就吩咐寻芳把董临之那份备着,等他想吃的时候再送过去。 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了顿饭,鹮语还让人上了两坦酒,说要一醉方休。 最后果然大家都喝出了几分醉意,月上中天时才散席。 李莞回房洗了把脸,喝了盅醒酒汤,问寻芳:“临之那边让传饭了吗?” “没有,听篱疏说,三爷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连水都没喝过一口。”说着不由奇怪,“三爷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在外面跟人打架打输了?” 撷芳知道内情,闻言不由撇嘴道:“篱疏唬弄人的话你还记着?三爷虽然脾气急了一点,可也不是那么没有度量的人!” 破天荒的维护起他来了。 寻芳着实惊讶。 李莞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把给临之准备的饭菜带上,我过去看看他。” 寻芳刚应下,撷芳就殷勤地跑去把饭菜取了来,陪着李莞去了董临之的房间。 篱疏一见到李莞就像见到救星似的,差点热泪盈眶,都等不及向李莞行礼就跑去禀告董临之:“三爷,李小姐给您送饭来了!” “我不吃,让她拿走!” 听他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李莞不由微微一笑,抬脚走进去:“撷芳,既然三爷不饿,那你就把这糖醋肘子、豆腐鱼头汤、冬瓜香菇仔鸡煲和凉拌冬笋丝给周叔他们送去当宵夜吧!” 都是他爱吃的菜! 翘腿歪在炕上的董临之一跃而起,下意识就想说“不要”,可一想到白天的事,他又气不打一处来,捂着瘪瘪的肚子躺了下去。 李莞进来,就见他甩给她一个背影。 “怎么,还没消气啊?”她坐到炕上,笑嘻嘻的问他。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理你。 董临之很有骨气地想,哼了一声,没动。 李莞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无奈道:“好吧,既然你不想理我,那我就回去了。”说着真的站起来朝外走,边走边道,“撷芳,回去之后找两粒药给我吃,头有点疼。” 听到她说头疼,董临之一个挺身坐起来:“你怎么又头疼了?是不是受凉了?” 李莞背对着他偷偷一笑,然后转过身随口道:“不是,就是先前吃饭的时候喝了点儿酒。” 董临之脸一黑:“你身体这么差,喝什么酒?喝了多少?” “不多,也就五六杯吧。” 这还不多?! 董临之立刻大步过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热。 “篱疏!篱疏!”他大声道,“快去请个大夫来!”说完想起鹤望懂医理,又道,“不,先去把鹤望叫来!” 篱疏应下,拔腿就跑,李莞叫都叫不住。 董临之把她拉到炕上坐好,吩咐撷芳:“再去给你们家小姐弄个炭盆来!”他屋里就烧了一个炭盆,比李莞的房间冷多了。 撷芳现在可听他的话了,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食盒就跑了出去。 看他这么担心的样子,李莞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用麻烦,其实我没发烧,就是酒气有些上头了……” 董临之瞪了她一眼,扯了条毯子把她围得严严实实的,又去给她倒茶。 提起茶壶一摸,冷冰冰的,他不由抱怨道:“这个篱疏,也不知道备些热茶!”说着就朝外走。 李莞想起篱疏说他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赶紧上去把人拉住:“好了好了,我不冷也不渴,你别忙活了。倒是你,现在还没吃晚饭,肯定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她把撷芳带来的食盒提到炕上,把饭菜端出来摆到炕桌上,招呼董临之吃饭。 董临之拎着那壶冷茶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她,眸光暗沉,一言不发。(未完待续。) 第148章 不惧 李莞看了他一眼:“真不吃吗?”边说边盛了碗鱼汤。 熬的白白的浓浓的鱼汤,盛在霁红小碗里,说不出的诱人,董临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李莞忍着笑意,温声道:“快来吃饭吧,看在我辛辛苦苦地给你送饭来的份上,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听到她好声好气的温声软语,董临之感觉胸口像揣了个暖炉似的,又热乎又服帖,脸色不知不觉缓和下来。 “……你别以为我没看见,食盒是撷芳拎来的。”他嘟囔一句,把那壶冷茶搁到圆桌上,磨磨蹭蹭上了炕。 李莞抿嘴一笑:“是是是,食盒是撷芳拎来的,但是这桌子是我摆的吧?” 董临之从鼻子里哼了声,端起碗来喝汤。 一碗温热香浓的鱼汤下肚,他的胃总算得到了安抚,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李莞不时给他夹点菜,陪他说句话,屋里的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贴在窗下听墙角的篱疏重重松了口气,回头朝鹤望和撷芳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里面一切都好。 “那我先回房了。”鹤望笑道,转身走了。 她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小姐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话一听就是小姐唬三爷的。 撷芳笑盈盈地端着炭盆走进去,让篱疏帮着烧炭,问董临之:“这些菜三爷吃着还爽口吗?要不要奴婢再让厨房蒸条鱼或者烧个汤?” “还行,这些就够了。”董临之埋头吃饭,看起来是真饿了。 等他吃完,撷芳和篱疏麻利地撤下碗碟,上了茶,然后就退到门外,方便他们说话。 李莞摩挲着茶盅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可是我希望你能把干果店里看到的那一幕忘了。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不值得放在心上。” “小事?”董临之表示不赞同,“他瞒着你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这是小事吗?如果连这样的事都不必放在心上,那你觉得什么事值得你上心?捉奸在床吗?” 李莞皱起眉:“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在我看来,这确实是件小事而已。曹小姐是我们都认识的,曹知府又是顾阁老的门生,顾大哥或许只是碍着情面应酬她罢了。何况他们俩人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的事,光明正大的在店里买东西,言行举止也没有出格的地方,哪像你说得是在卿卿我我?” 她说得头头是道,董临之听着听着就笑了:“莞儿,你是真的喜欢顾成昱吗?就算他和曹丽云之间一点暧昧也没有,你亲眼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来往,还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吗?” 李莞一愣:“……我当然喜欢他,如果我不喜欢他,为何要跟他在一起。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相信他,他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董临之目光灼灼的反问她。 李莞想了想:“脚踏两只船的那种人。如果他看上别人了,我相信他会向我明言,大家好聚好散,而不是一边应付我一边跟别人暧昧。我相信他的人品,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董临之将她一本正经的摸样看在眼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李莞诧异地瞪大眼睛:“你笑什么?” 董临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喘着气道:“没、没什么……” 李莞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回顾了一遍,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真是莫名其妙! 她有些恼火地抿起嘴角,不悦地看着他。 董临之忙止了笑:“好了好了,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罢了!” 李莞更不懂了:“……笑你自己什么?” “小题大作啊!”他倚到靠枕上,神色变得悠闲起来,“确实像你说的,小事而已,我完全没必要耿耿于怀。” 李莞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可仔细思忖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 算了,不想了,反正他能赶紧忘了这事就行,不然闹腾起来,把事情捅破了,大家多尴尬。 “你能想开就最好了!”李莞如释重负地笑道。 俩人又聊了两句,她就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篱疏服侍董临之梳洗,见他唇角上扬,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由问道:“三爷,您高兴什么呢?” 董临之把擦手的棉布巾随手扔到铜盆里,悠悠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顾成昱这个人……不足为惧。” 可能是因为喝过酒的关系,李莞一觉睡到大天亮,连个梦都没做,起床的时候觉得整个人特别清爽。 鹮语来找李莞一起吃早饭,还把史悦叫上了。他们前脚刚进门,董临之后脚就踏了进来。 李莞见状就让寻芳去请顾成昱过来,大家一起吃早饭。 等早点上桌后,李莞发现里面赫然有红枣粥和枣泥糕,正要问寻芳是不是用她昨天买的金丝小枣做的,顾成昱已笑道:“昨天送曹小姐回去,路上顺道陪她去买干果,听说用沧州特产的金丝小枣熬粥或蒸糕点,比普通红枣做的更滋补,我就买了些回来,让厨房做了当早点。你们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李莞一愣,下意识朝董临之看去,见他夹了个包子大口吃着,没有多嘴,心里松了口气。 “好啊,我尝尝看。”她对顾成昱笑了笑,夹了块枣泥糕吃,果然枣香浓郁,入口即化,“嗯,不错,确实很好吃。” 鹮语听他提起曹丽云,脑子里那根敏感的神经动了动,她一边喝着红枣粥一边状如无意道:“顾公子,昨天您不是在隔壁茶馆陪那些沧州的高门子弟喝茶吗?什么时候又碰到曹小姐了?” “哦,是这样,曹小姐陪她的表兄来拜访我,后来她的表兄临时有急事先离开,就拜托我送曹小姐回家。”顾成昱从容道,神色坦然大方。 鹮语瞟了李莞一眼,笑着“哦”了一声。 李莞闻言颇为得意地看向董临之,像是在说,看吧,我就说他和曹小姐没什么吧。 董临之接收到她的眼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李莞心情大好,笑着夹了块枣泥糕给顾成昱:“顾大哥,你这两天辛苦了,多吃点。” 顾成昱看着她大方温柔的神色,似乎对他送曹丽云回家之事没有丝毫介怀,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同时又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未完待续。) 第149章 生辰 因确信顾成昱和曹丽云之间坦坦荡荡,所以在曹丽云下帖子请她们去参加她的生辰宴时,李莞稍一考虑就答应了。 曹丽云对顾成昱的那点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莞心想与其让曹丽云去骚扰顾成昱,不如由她出马,看看曹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曹丽云请的是她与鹮语鹤望三人,不过鹤望性子安静,让她以婢女的身份陪李莞去还行,可要是让她自己去跟人应酬,她就嫌烦了。 最后李莞和鹮语一起,由两个护卫护送着去了曹家。 曹则方是一路从县令升至知府的,所以曹家已在沧州呆了整整十年,曹夫人的娘家就是沧州城里有名的大户。 马车驶进了府衙后的一条巷子,停在一座大宅子前。 曹丽云穿着桔红色对襟长身褙子亲自等在垂花门前,见她们下了马车就热情地迎上来:“李小姐,孟小姐,你们来了!今天雪下得有点大,我还以为你们会晚到呢!”说着就要来搀李莞的胳膊。 李莞抬手拍了拍肩头的雪花,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手,笑道:“就是看雪大,所以特地提前了一刻钟出门,总算是没有迟到!” 曹丽云不以为意,笑着陪她们进了屋。 进去之后,李莞和鹮语才知道曹丽云还请了很多客人——同知家的小姐,通判家的小姐,主簿家的小姐……甚至还有什么沧州第一镖局家的姑娘,总之济济一堂,满屋热闹。 李莞和鹮语进门时便引来了众多好奇的目光。 曹丽云一一为她们引见,一番寒暄后,大家重新落座。 小姑娘们见鹮语神色颇为倨傲,就把目标对准了相对来说更低调和气的李莞,不停跟她说话,一会儿问她是哪里的人,一会儿又问她在什么地方落脚,一会儿又问她打算在沧州逗留多久…… 不过半个时辰,李莞就说得口干舌燥,后悔来曹家做客了。 她要是知道曹丽云还请了这么多健谈的朋友,她是一定不会来的。 好不容易熬到午宴,李莞不由松了口气,决定吃过饭就找个借口走人。至于曹家心里的小九九,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吃过午饭,曹丽云听说她有事要先走,客气地挽留了几句,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勉强她,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送她和鹮语出门。 可是没想到,听到消息的曹夫人却亲自赶来挽留她们。 站在曹家的垂花门口,曹夫人不由分说地拉起李莞的手,对她们俩人道:“这才刚吃了午饭,茶都还没喝呢,怎么就要走?是不是丽云哪里招待得不周到?还是身体不舒服?这风大雪大的,你们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来吃晚饭,等风雪歇一歇再回去不迟!”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嗔道,“看你的手冰凉冰凉的,冒着寒风回去,万一冻着了怎么办?听伯母的,回屋去跟姑娘们喝喝茶,聊聊天,等晚上吃了饭,我让丽云送你们回去!” 要照李莞的性格,如果她决定要走,曹夫人就是说得天花乱坠,她也走定了。 可是她若是就这么走了,势必会落了曹夫人的面子,说不定会让顾成昱为难,毕竟他自己都耐着性子跟曹家周旋呢。 没办法,李莞和鹮语只好留了下来。 她们这一走一回,其他姑娘们可就有意见了,觉得她们是在故意拿乔,看她们的眼神都变了。 来沧州之后,除了顾成昱因为曹家的关系泄露了身份外,李莞几人的身份并不为人知。 曹丽云介绍时也没有细说,因此其他人只当她们俩人是曹家的远房亲戚之类的,说话并没有什么顾忌。 同知家的小姐首先发难:“哟,两位妹妹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有急事要办吗?怎么,现在又不急了?” 李莞简直不屑应对这种小儿科的口舌之争,正打算不软不硬地回她一句,就听坐在她身边的鹮语冷笑道:“我们想走时自然急,现在不想走了,自然就不急了。” 她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被曹夫人强行留下来已经很不爽了,怎么可能任凭一个小丫头对她们指手画脚。 同知家的小姐没想到鹮语敢跟她呛话,脸色刷得就沉下来:“你……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嘁,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大小姐,仗着自己老子当了个芝麻大点儿的官,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 鹮语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不过是个五品同知的女儿,当自己是郡主公主不成?嘴巴长在我脸上,想说什么是我的自由,哪来的规矩规定我不能这么跟你说话?” “岂……岂有此理!” “就有这个理!我的话你若是听了不痛快,要么把耳朵堵上,要么就给我忍着,实在忍不住就有事说事。张嘴就对人冷嘲热讽,呼来喝去,哪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风度涵养?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可见这沧州同知是什么水平……” “霏仪,少说两句。”李莞不想在曹家惹麻烦,而且她们也没必要跟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她在同知家的小姐拍案而起前朝她笑了笑:“林小姐,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一句。咱们今天是来给曹小姐庆贺生辰的,不是来吵架的,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何必闹得不愉快?你就当给曹小姐几分颜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同知家的小姐,也就是林小姐这才注意到,刚才她们斗嘴的时候,曹小姐坐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脸色很不好看,看向她的目光也有几分不悦,显然是对自己在她的生辰宴上吵吵非常不满。 到底是自己父亲上司的女儿,她不敢轻易得罪,连忙强忍着心里的不痛快挤出个笑脸:“曹姐姐,刚才的事是妹妹太冲动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曹丽云只是不想因为她而得罪了李莞俩人,既然李莞愿意息事宁人,她自然不会抓着不放,遂笑道:“林妹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大家都是姐妹,何必吵得面红耳赤,和和气气地聊天喝茶多好。”算是揭过这事不提。 经过刚才的事,气氛就有些冷淡下来,曹丽云便让丫鬟把她养的两条哈巴狗抱来凑趣。 活泼好动的小狗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气氛慢慢活跃起来。 李莞不由想起留在家里的大宝,脸上也露出点笑意。 这时,曹丽云的丫鬟进来道:“小姐,表少爷和顾公子来了!”(未完待续。) 第150章 窥见 听到小丫鬟的话,曹丽云眼睛一亮:“他们是在父亲那儿还是母亲那儿?” 若是在曹知府那里,就是有事商议,若是在曹夫人那儿,那就是来请安的。 如果是来请安的,那她就可以去露个脸了。 小丫鬟道:“顾公子和表少爷正在前面小厅里陪夫人说话。” 曹丽云不禁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就想过去,可这边还有满屋的客人,她总不能扔下客人不管,一时间不由有些踟蹰。 林小姐见了就掩唇笑起来,道:“曹姐姐,你表兄来了,你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我们这边你不用担心,有茶有点心,还有丫鬟们服侍着,你放心去吧。” 这可真是瞌睡的时候遇到送枕头的,再及时不过了! 曹丽云立刻起身笑道:“那我就失礼了。我过去问候一声,马上就回来。” 大家纷纷说好。 “……李小姐,孟小姐,你们要不要和我同去?”曹丽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其他人以为李莞二人是曹家的远房亲戚,闻言倒没特别惊讶。 李莞笑了笑:“不用了,曹小姐快去吧,免得去晚了他们已经走了。” 她和顾成昱朝夕相对,用不着在曹家这种地方急着见面,而且去了势必还要应酬曹夫人和曹丽云的表兄,她才懒得呢。 曹丽云有些意外,她以为既然顾成昱来了,李莞二人怎么也会跟着她过去打个招呼的。 不过她心里正着急,没有多想,笑着点了点头,匆匆走了。 曹丽云一走,林小姐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慢条斯理的喝茶,一句话也不说。 在场的姑娘里,她父亲的地位是最高的,其他人都看她的脸色行事,见状都噤了声,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她们都知道林小姐为什么不说话,暗地里不停睃向李莞俩人。 小女孩的把戏,想以势压人给她们难堪,她们怎么会不懂? 不过这种段数,她们还不放在眼里。 鹮语慢悠悠地叉了块蜜饯果子吃,吃完觉得太甜了,又端过茶盅喝茶解腻,没有办法拘束。 李莞则一心一意地逗那两条哈巴狗,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气氛。 姑娘们不由面面相觑。 要知道,林小姐这人是最难相处的,得罪了她,不赶紧找机会道歉,还暗暗跟她较劲,这俩人是不是无知者无谓啊? 一时间,大家看李莞和鹮语的眼神都有些同情。 李莞二人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林小姐,她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怒气冲冲地把手里的茶盅往桌上一搁。 刚好丫鬟来换茶盏,两只茶盅撞到一起,“哐当”一声响。 “你这丫头没长眼睛吗?”林小姐正满腔怒火没地儿撒,丫鬟立刻遭了秧。 “林小姐恕罪,林小姐恕罪,是奴婢做事不当心!”丫鬟立刻诚惶诚恐地告罪,掏出手帕帮她擦手腕上的茶渍。 “把你的脏手拿开!”林小姐反手一推,那丫鬟就往后一个趔趄,不小心踩到另一个姑娘的脚。 那姑娘“哎呀”一声跳起来,也跟着对那丫鬟数落个不停。 丫鬟急得眼泪直打转,不住地道歉。 李莞叹了口气,朝鹮语使了个眼色:“茶喝多了,有些内急,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鹮语知道那丫鬟也是受了她们连累,就跟着她出去了。 “走了!走了!终于走了!”姑娘们对着她们的背影指指点点道,好像李莞二人终于被挤兑出去了一样。 林小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朝那丫鬟冷喝道:“还不滚下去!” 丫鬟忙不迭跑了出去。 李莞和鹮语解决完生理问题,并没有急着回屋,而是在旁边的小花园里闲逛。 鹮语搓着冷冰冰的手道:“早知道曹丽云请了这么多不靠谱的客人,咱们就不该来,凭白遭了通冷眼不说,大雪天的还在这里挨冻!” 她们出来的时候没披斗篷,手炉也忘在屋里了。 李莞安慰道:“再等会儿,估摸着曹丽云回来了,咱们就回去。” 鹮语点点头,俩人站在花园里的树下说着闲话。 “你们怎么站在这儿?”身后突然有人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们转头一看,顾成昱和青庐正朝她们走过来。 “顾大哥。”李莞有些意外地笑着喊了一声。 顾成昱走到她面前,见她既没披斗篷也没揣个手炉,鼻尖都冻红了,不由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屋里跟其他小姐们喝茶吗?怎么出来了?”说着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身上,伸手将她冰冷的小手捂住。 鹮语和青庐极有眼色地避到了一边。 再说屋里,曹丽云回来后见李莞二人不在,奇怪道:“李小姐和孟小姐去哪儿了?” 丫鬟道:“两位小姐出去解手了。”顿了顿,又加了句,“已经去了快两刻钟了。” 曹丽云朝诸位姑娘的脸上扫了眼,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大急。 她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她们就把人挤兑走了。若是李莞二人回去之后跟顾公子告状,岂不是会让顾公子觉得是她怠慢了她们? 想到这儿,她连忙道:“我出去看看。”也不管其他人作何感想径直走了。 她沿着抄手游廊找寻李莞二人的身影,一直走到小花园都没看到人。她正打算折回去,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声音有点小,但勉强能听清。 “……公子见你们迟迟没有回来,心里十分担心……曹小姐的表兄来找公子喝茶,公子就跟他一起过来了……还以为你们知道了,会跟曹小姐一起过来……” 曹丽云心中微动,不由放轻脚步,借着树枝遮掩走了过去。 一个女子正跟一个青衣小童说话,那小童赫然是顾成昱身边的青庐。 那女子背对着她,不过曹丽云凭着她身上绯红色的牡丹纹褙子,立刻认出了她。 孟霏仪和青庐怎么会站在这儿? 他们在这里,那李莞和顾成昱在哪儿? 曹丽云的目光不由朝周围扫视,然后瞳孔骤然一缩,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离孟霏仪和青庐十来步远的树底下站着一男一女,身穿竹青色云纹直裾的少爷正握着女子的手说着什么。 距离有点远,她听不太清,可少年脸上温柔缱绻的神情却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 :发现自199章以后得章节序号全部错了,让我去死吧!(未完待续。) 第151章 现身 林小姐见曹丽云亲自出去寻李莞二人,心里不由一阵忐忑。 虽说她们不是她亲手赶出去的,但她们只需要把当时的情景说给曹丽云听,曹丽云肯定看得出李莞二人是被她挤兑出去的。 她喝着茶,心里寻思着等会儿她们回来,她要怎么跟曹丽云解释。 不一会儿,曹丽云就回来了,让人意外的是,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曹姐姐,你回来了?”林小姐道,装模作样地往她身后瞄了眼,“咦,那两位妹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外面有点冷,我就先回来了,让丫鬟去找她们。”曹丽云道,表情很淡。 她出去时找人时那么着急,现在人没找着,怎么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摸样? 林小姐眼神微闪,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那两位妹妹也真是的,大冷天的怎么到处乱跑,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若是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林小姐边说边观察曹丽云的脸色,见她眉间闪过一丝阴郁,心里不由一喜,接着道,“哎呀,曹姐姐,不是说你表兄和顾公子来了吗,万一两位妹妹不小心遇到他们,失了礼数,可怎么办?” 她不提顾成昱还好,一提起顾成昱,曹丽云就想起花园里那一幕,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袖。 林小姐见状大喜,正准备继续煽风点火,李莞二人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只好把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道:“哟,两位妹妹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还以为你们走丢了呢。” 曹家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她们能丢到哪儿去? 这话一听就不怀好意,李莞和鹮语理都没理她,径直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林小姐被她们这样无视,不由怒上心头,可是余光瞟到一旁的曹丽云,立刻按捺住心绪,无声冷笑。 “曹小姐,抱歉,我们耽搁的久了些,让你们担心了。”李莞粗略地解释了一句,并不详说她们为什么回来晚了。 曹丽云不由仔细打量李莞,见她笑容柔和,神色坦然,心中的气恼不由更盛。 “李小姐言重了!”她脱口而出道,“我们曹家统共就这几间房子,李小姐和孟小姐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会几步路就走丢了?我一点都不担心。只不过我曹家虽然不比京城的高门望族,但也不是那乡下的小门小户,两位走路的时候还是注意些好,免得走错地方。” 一番话说得李莞二人十分惊讶。 在她们看来,曹则方和曹夫人虽然很不靠谱,但曹丽云却是个爽快耿直的姑娘。若不是亲耳听见,她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种夹枪带棒的话是从曹丽云嘴里说出来的。 李莞直觉意识到,刚才她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 她的目光不由落到林小姐身上。 林小姐默默喝着茶,但嘴边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在幸灾乐祸。 她不由默默和鹮语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们与曹丽云不过是泛泛之交,实在没有必要在这里与这些小姑娘逞口舌之能,既然大家处不来,就不必勉强了。 李莞笑了笑,道:“曹小姐说的是,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见谅。时候不早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办,今日就先告辞了。” 说着她们就站起身来,一副准备走人的样子。 然而曹丽云看在眼里,却觉得这是她们心虚的表现。 她立刻气呼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慢走,不送!” 回到客栈天色向晚,鹤望见她们回来不由问道:“顾公子去曹家找你们了,你们没看到他吗?” “看到了,他还有点应酬,我们就先回来了。”李莞道。 鹤望点了点头,看向鹮语:“史公子好像有些不舒服,今天在屋里躺了一天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鹮语一听不禁大急,拔腿就跑去了史悦的房间。 鹤望道:“小姐,周叔有话跟您说。” 李莞眸光微闪,让寻芳去把周观请了过来。 鹤望就带着寻芳撷芳退到门外,方便他们说话。 周观眼底有几分笑意:“小姐,霍澜果然自动现身了。” “哦,怎么回事?” “就在您和鹮语姑娘回来的前一个时辰,他让人把三爷引了出去,看来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把临之引了出去?”李莞有些惊讶,“难道他还真是在暗中保护临之?” 难怪她回来没见到董临之的人,原来是去见霍澜了。 “可能吧。”确定了霍澜的身份和目的,周观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神色松泛了许多,“哦,对了,还有刺客的事也有眉目了。” 李莞眼睛一跳:“刺客抓到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周观道,“府衙那边经过一番侦查,怀疑这个刺客是前几天刚发生的一起凶杀案的凶手。” “……什么凶杀案?” “有家叫隆兴的武馆,暗中组织擂台赌钱,前两天有人在擂台上把对阵的武者杀了,然后趁乱逃逸不知所踪。当时目击者很多,凶手的样貌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根据武馆里的人对凶手的描述,以及我们对刺客的描述,府衙那边怀疑是那个凶手就是刺客。” 李莞的心沉了下来:“……他们打算怎么抓人?” “说是准备从凶手在武馆那边留下的身份信息查起,可能还需要些时日,不过肯定能抓到人的。”周观还以为她是担心抓不到人,是以安慰道。 李莞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顾成昱赶在晚膳时分回了客栈。 差不多同一个时间点,董临之也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把大家聚集到一起,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讲。 大家一起坐在厅堂里等着他开口。 他挠了挠头,神色有几分沮丧:“那个……我表舅听说我们要去济南,担心我们的安危,特地派了一个他极为信任的部下来护送我们。” 什么? 申国公派了人来护送他们? 除了李莞、周观、鹤望三人,其他人闻言都十分惊讶。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董临之扭头朝门外道:“霍澜,你进来吧。”(未完待续。) 第152章 愤然 直到霍澜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顾成昱等人才确定董临之说的是真的。 让霍澜来护送他们? 申国公的这个决定让大家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以霍澜金弩营副指挥使的身份,竟然愿意屈尊降贵来给他们当护卫。情理之中是觉得董临之与申国公不愧是表甥舅,申国公果真疼他。 其他人的心思董临之是顾不上了,他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表舅虽然没来,可霍澜是他表舅最信任的手下,有他跟着,和他表舅亲临也没多大差别。接下来的日子,他别想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了。 霍澜不管他们对于自己的到来是何态度,反正他人都来了,国公爷已经发了话,他们就是不愿意也得忍着。 他泰然自若地拱了拱手,笑道:“顾公子,李小姐,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霍某就与你们同行了,二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他话虽这么说,顾成昱等人怎么敢真的指使他。 顾成昱忙道:“霍大人言重了,能得您亲自庇护,是我们的荣幸,何来吩咐之说?往后就劳您多多关照了。” 霍澜笑了笑:“顾公子客气了。”见李莞一言不发的喝茶,他道,“李小姐似乎不怎么欢迎霍某?” 此话一出,大家刷刷刷得看向李莞,神情略带紧张,毕竟她和金弩营的过结,在场的人几乎或多或少知道些。 李莞什么脾气,他们都知道,生怕她犯起倔来,又和霍澜闹得不愉快。 众目睽睽之下,李莞突然朝霍澜笑起来,悠悠然道:“霍大人阅历丰富又身手不凡,有您护送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欢迎呢?大人真会开玩笑。” 一番话说的轻飘飘的,一点诚意都听不出来,不过态度还算平和。 其他人默默松了口气。 霍澜的目光在李莞身上停驻片刻,笑道:“许久不见,李小姐还是这么会说话。”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讽刺她吧? 李莞忍着没回嘴,扯了扯嘴角:“谢大人夸奖。” 俩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两句,董临之觉得再说下去估计又要吵起来,赶紧笑了两声,道:“来,霍澜,我跟你介绍一下。”把鹮语史悦几人介绍了一遍。 霍澜神色平淡的对他们点了点头。 鹮语因李莞的关系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趁他转过身与董临之说话的功夫,背地里朝他挥了挥拳头。 李莞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禁垂首而笑。 就在她低头的那一刹那,目光偶然从史悦身上扫过。 史悦安安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面带微笑地看着鹮语,正巧这时霍澜转过身来,俩人意外的四目相对,然后像什么都没有似的错开了目光。 李莞心里突然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一般来说,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不小心对视到,出于礼貌应该有所表示才对,比如点点头,或是笑一笑,这是人之常情。就算霍澜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亦或是性格上的冷漠,直接把史悦当成了隐形人,可是史悦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史悦给他们的感觉是文弱而多礼的,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会客气地对你微笑致意,就算是客栈的伙计也没有视而不见的时候。 霍澜出现的如此突然,又是这样的身份,他怎么感觉对霍澜这个人没什么反应呢? 真是奇怪。 没等李莞细想,只听顾成昱道:“霍大人,您带了几个人来,我们这里房间紧张,可能要委屈您和护卫们挤一挤了。” “哦,这倒不必。”霍澜笑道,“与你们同住的那家人已经把他们的房间让出来了,我们刚好今晚就能住进来。” 动作这么快? 顾成昱有些惊讶:“那太好了。” 李莞闻言不由撇撇嘴,果然是预谋已久。 大家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就散了。本来李莞还想让大伙儿一起吃晚饭的,但被霍澜一搅和,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 曹丽云一晚上没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下午在花园里看到的情景。 说实在的,她想不通。 李莞不过是个相貌平平苍白瘦弱的女孩子,顾成昱这样的男子怎么会看上她呢? 他看上的若是那个孟霏仪,或是那个毕雪岚,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如鲠在喉,连晚饭都吃不下。 李莞有什么好? 既没有显赫的家世,又没有出众的才貌,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顾成昱的青睐? 曹丽云想起最开始时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李莞和顾成昱的关系,可是一想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再加上顾成昱和李莞都没有表现出异样,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否定了这种可能。 要不是她偶然撞见他们私底下幽会,恐怕直到他们离开沧州,她都对他们的关系一无所知。 母亲说顾成昱对她是有好感的,她自己也有这种感觉,顾成昱对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特别温柔特别耐心…… 曹丽云想着顾成昱站在街头对她颔首微笑的模样,一股愤然突然涌上心头。 肯定是李莞缠着他,他才勉强和她好的! 都怪李莞,是她痴心妄想! 她肯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顾成昱才会被她暂时蒙蔽! …… 曹丽云越想越气,直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都还是心不在焉的。 她的贴身丫鬟见状奇怪道:“小姐,您有心事吗?” 曹丽云不是那种藏得住话的人,稍一犹豫,就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 “岂有此理!”丫鬟听完愤慨道,“像顾公子这样的人,那个李莞怎么配得上他?肯定是她缠着顾公子不放,顾公子一时糊涂才会被她引诱了!小姐,这事您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你也这么想?”曹丽云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支持,立刻来精神了,“那你看我要不要去找顾公子,让他千万不要被李莞给骗了?” “不,您不能去找顾公子。” 曹丽云一愣:“为什么?” * :二更会晚一点(未完待续。) 第153章 清晨 丫鬟分析道:“像顾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您若是直接跑到他面前告诉他,他被人蒙骗了,他面子上肯定不好看,说不定还会因此迁怒于告知他真相的您。所以依奴婢看,您不如直接去找李莞,教训她一番,叫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她的伎俩蒙骗,再警告她尽快离开顾公子,否则您就把她的诡计公之于众。这样一来,她肯定会主动和顾公子撇清关系,到时候您再趁此机会向顾公子表白心迹,有李莞那样的鱼目在前,顾公子肯定会喜欢上您这颗珍珠的!” “什么珍珠,净瞎说!”曹丽云嗔道。 丫鬟嘻嘻地笑。 曹丽云红着脸仔细思索起来,越想越觉得她的话有道理,草草吃过早饭,就揣上她最喜欢的鞭子出了门。 李莞一大早是被一阵金戈声吵醒的,她拉被子蒙住脑袋,但那尖锐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呀,烦死了!”她一把掀开被子,满脸烦躁地从床上下来。 撷芳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小姐,您起来啦?” “谁在外面吵,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是三爷和霍大人。”撷芳小心瞅她的脸色,“霍大人奉了申国公的命令,指导三爷的武艺,说是从今天起,每早卯正到辰初,陪三爷练习一个时辰的剑法……诶,小姐,您还没更衣呢!” 她话还没说话,李莞已经冲了出去。 有没有搞错,卯正到辰初? 天都还没亮好吗? 这个时候练剑,不是扰人清梦是什么? 不知道美好的一天,是从睡到自然醒开始的吗? 李莞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站在廊檐下,朝院子里对战正酣的俩人大吼道:“你们俩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大早上的在这儿练剑?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董临之一面应付着霍澜的招式,一面抽空往她身上瞅了一眼,顿时大急:“哎呀,你怎么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了?冻着怎么办?快进屋!” “你们先给我停下!” 董临之看向霍澜:“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下?” “三爷,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您得在我手下过三十招,这还不到一半呢?”霍澜道,手下不慢反快,逼得董临之不得不全力以赴。 见他们完全无视了她,李莞怒气更甚,抬脚就朝他们走过去:“你们是聋了听不见我说的话,还是瞎了看不到我这个大活人啊?” 刀剑无眼,霍澜虽然只是陪董临之练练剑法,但手里拿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利剑,被擦到一点都是要见血的。 李莞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过来,俩人都吓了一跳。 “你疯了,不要命啦?”霍澜探身挑开董临之的剑身,拉着他一连退了四五步,确定李莞不会被剑气扫到才停下。 董临之也是吓得一身冷汗:“莞儿,你说话就说话,离我们那么近做什么?万一受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莞瞪着他们:“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没听到吗?我叫你们住手,大清早的搞出这么大动静,不知道会吵着别人睡觉吗?” “啊,抱歉抱歉,我忘了你还在睡觉。”董临之脸上露出几分愧疚。 他是被霍澜从睡梦里拉起来的,稀里糊涂就赶鸭子上阵,跟他对打上了,根本没有时间想其他。 “知道就好,总之你们不许在这儿练剑了!” 李莞哼了一声,正准备回房继续睡,霍澜突然道:“你说我们吵着你睡觉了,我还说是你打扰我们练剑了呢!你自己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谁跟你似的,还在床上赖着不起来?明明是你自己起得晚,还怪别人扰你清梦!” 对哦,顾成昱他们去哪儿了? 李莞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除了她和霍澜、董临之,还有撷芳以外,其他人都不见了。 董临之俩人在院子里练剑,既然会吵着她,那自然也会吵着别人。而且她刚才出来又一阵大呼小叫,满院子的人应该都听到了,可是怎么没有人出来围观呢? 她不由看向撷芳。 撷芳垂下头,小声道:“顾公子去隔壁书肆做早课了,鹤望姑娘在客栈后的小巷子里练拳,周叔带着人去府衙查刺客的事,鹮语姑娘和史公子牵着马出去了,说要教史公子骑马……” 也就是说除了她,大家都起床该干嘛干嘛去了。 李莞顿时感觉一阵热气冲上脸颊,臊得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瞟向董临之,董临之正瞧着她呵呵笑。 她又看霍澜,霍澜抱着剑一脸嫌弃地盯着她。 呀,李莞突然想到,她现在披头散发,既没洗漱也没更衣,说不定眼角还有眼屎什么的…… 她扭头跑进了屋。 “慢点跑,小心摔着!”董临之喊道。 霍澜侧过脸十分克制地笑了笑,然后正色对董临之道:“三爷,咱们再来。” 院子里又响起刺耳的刀剑声,隔着窗棂清晰地传进屋里。 李莞跺了跺脚,抬手给自己头上来了个爆栗。 “小姐,您还睡吗?”撷芳低声问道。 “……不睡了!”李莞泄气地坐到镜台前,由她服侍着洗漱梳妆。 收拾好,撷芳服侍她坐到暖炕上,然后就去厨房帮着寻芳张罗早饭。 李莞无事可做,想说看看书或是练练字,可外面连续不断的打斗声吵得她心烦气躁,根本静不下心来。 最后,她忍无可忍地摔了书,裹了件斗篷出了门。 董临之和霍澜打得认真,压根没看到她出来,她也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跑出了客栈。 鸿泰号称是沧州最有名的客栈是有道理的,光是这地段,别的客栈就没法比。 这里闹中取静,附近除了鸿泰以外,都是些茶楼书肆等安静的去处,李莞走了一截竟然还看到一座学堂,隐隐传出孩童的诵读声。 她裹着斗篷孤零零走在没什么人的街巷里,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 懒觉没睡成不说,还被人鄙视了…… “李姐姐?” 她正忙着顾影自怜,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 回身一看,原来是史悦。(未完待续。) 第154章 骑马 史悦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飞尘牵着马,二人一马正慢悠悠地踱着步。 “咦,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鹮语呢?”李莞奇怪道。 “孟姐姐让飞尘陪我在附近溜达两圈,她回去牵马了,说是要带我去城外跑马,这边地方太小了,跑不开。”说着抬腿下马,飞尘去扶他,他摆手示意不用。 李莞见他动作虽然生疏,但姿势却有模有样的,不禁笑道:“看来你学得挺快嘛,怎么样,现在会骑马了吗?” 史悦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摆,不好意思的说道:“还……还行吧,骑着跑两步是没问题……” 李莞想到刚才是飞尘替他牵着马,不由会心一笑:“你刚开始学,能跑两步已经很不错了。” “李小姐,您也会骑马吗?”飞尘惊讶地看着她。 “那当然,我和鹮语的马术都是鹤望教的。” 史悦想起鹮语娴熟的骑术,不由对李莞骑马的样子很好奇,她看起来这么瘦弱,真的会骑马吗?还是跟他一样,只会坐在马背上兜圈子。 李莞刚刚在客栈里才被人鄙视了,现在见史悦和飞尘明显怀疑的样子,好胜心立刻被激起来。 “难道我还骗你们不成?”她抬着下巴道,“你们让开,我骑给你们看。” 史悦和飞尘对视一眼,飞尘放开套马绳,二人笑眯眯地让到旁边。 李莞走过去抚了抚马儿的鬃毛:“乖。”然后抓住缰绳,踩着脚蹬,利落地翻身坐到马背上。 史悦和飞尘的表情都有些惊讶。 “看好了。”李莞瞟了他们一眼,双腿轻轻一使劲,马儿就“嘚嘚”地小跑起来。 因为地方不够宽敞,她跑得很慢,来回溜达了两圈就停了下来。 不过就算这样,史悦和飞尘已经觉得很厉害了,凭她骑在马上那种得心应手的姿态,就看得出她的骑术确实不错。 李莞下了马,对史悦笑道:“这骑马就是得放松,姿势不能僵。来,你再试试,这回自己骑,让别人给你牵着还算骑马吗?” 史悦有些心动,飞尘却十分担心:“不行,不行,公子,您还不会骑呢,万一摔着怎么办?” “只是骑着走两圈,怕什么?”李莞不以为然道。 “可是……”飞尘还要说什么,史悦却已有些笨拙地上了马,他只好乖乖闭嘴。 李莞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往马屁股上一拍:“走!” 马儿就像刚才一样小跑起来,不过速度更慢一点。 史悦还是有些紧张,他一边按鹮语和李莞教他的那样调整自己的坐姿,一边拉着缰绳小心地控制方向,李莞和飞尘跟在后面给他加油鼓劲,一截路下来还算顺利。 “怎么样,还行吗?” 史悦抿着嘴,眼睛直视前方,轻轻点了点头。 李莞笑了笑,又上去拍了拍马屁股:“跑起来。” 马儿载着史悦渐渐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小姐,飞尘!”身后传来鹮语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鹮语骑着马快速跑到了他们面前。 她朝史悦看了看,表情有些意外:“我就离开一会儿,他就自己跑起来了?”说着翻身下马。 “对啊,我觉得他挺有天分的,比咱们那会儿强多了。” 鹮语望着史悦的背影,与有荣焉地点了点头。 正当他们高兴的时候,旁边巷口倏地飞出一道长鞭,狠狠地打在史悦身下的马上,只听马儿一声嘶鸣,就驮着史悦飞奔起来。 马背上的史悦往后一仰,差点摔下来,幸好他紧紧地拽着缰绳,及时俯下身抱住了马脖子。 李莞三人都变了脸色。 “小悦!”眼看着史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离他们越来越远,鹮语骑上马,飞快地追了过去。 飞尘也满脸惊惶地喊着“公子”跟在后面。 只有李莞注意到了巷口那个红色的身影。 “曹小姐,你怎么在这儿?你在干什么?”她意外而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曹丽云。 “我……我以为……”曹丽云显然也被眼前的状况吓蒙了。 李莞却没有时间跟她啰嗦,表情阴沉地说了句“你最好祈祷史悦没事”,就扔下她,朝前面追去。 再说鹮语从旁边的巷子里抄近路追上了史悦,跟在他后面大喊:“小悦,你没事吧?快,拉住缰绳,前面没路了!” 这条巷子是死路,前面不远处横着一堵墙,这马儿若是再不停下来,他们就会撞上去了。 见史悦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估计他是被吓傻了,不由大急:“小悦,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快拉缰绳啊!” 就在她心急如焚地时候,前面高墙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抽出腰间的长剑,贴着地面朝史悦所骑的马一挥,生生砍断了那匹马的前蹄,然后趁马儿向前栽倒的一瞬间,飞身将史悦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鹮语紧急勒马,就见史悦被那人抱着撞到了旁边的高墙上,然后俩人又一起从墙上摔到地上。 李莞赶到的时候,就见鹮语和飞尘扑在史悦身边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别担心,史公子只是暂时晕过去了。”旁边有个穿靛青色短褐的男人探了探史悦的鼻息道。 李莞朝旁边倒在血泊中的枣红马扫了眼,有些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鹮语!” 她满心疑惑地跑过去,正好这时那个穿靛青色短褐的男人抬起头来,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由一愣。 “先把史公子带回去吧,找个大夫来看看。”男人沉声道,二话不说,一把将史悦背起来就朝客栈的方向跑去。 飞尘哭着跟在后面,鹮语却被李莞拉住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霍澜手下的人吗?” 鹮语记挂着史悦的安危,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简单地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李莞听了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快回去照顾史悦吧。” 鹮语忙不迭骑上马跑了。 李莞望着那匹奄奄一息的马看了片刻,才原路返回去寻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曹丽云。(未完待续。) 第155章 训斥 曹丽云还站在原来那个地方,只不过身边多了个顾成昱。 俩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并不愉快,曹丽云拦在顾成昱面前不让他走,嘴里还说着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你宁愿和她那样的人在一起,都不愿意与我多说一句话?” 李莞刚走到巷口,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由脚步一顿。 这是说谁呢?不会是她吧? 李莞犹豫了一下,没过去,而是躲在巷口的树后。 “曹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她那样的人’?莞儿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会不知道?”顾成昱的声音明显不悦,“请你让开,我要回去了。” “我都看见了!”曹丽云突然大声道,“昨天在我家的小花园里,我看见你们偷偷摸摸见面了,是不是她让你去那儿的?丫鬟说你和表兄来了,我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跟你打个招呼,她当着我的面说不用了,可是背地里却找你私会。像她这样言行不一,不知道洁身自好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你?” “曹小姐,我想是你没搞清楚状况。首先,莞儿没有和我私会,是我特意去找她的。其次,我们没有偷偷摸摸见面,而是正大光明地站在那儿说话。最后,我昨天就是因为知道莞儿在你家做客,担心她受委屈,所以你表兄邀我去你家祝贺你生辰时,我才会跟他一起去。你口口声声说莞儿言行不一,可是你自己呢?我问你她怎么没过来,你说她和其他姑娘们相谈甚欢,走不开,可实际上她却和孟小姐一起站在花园里吹冷风,这就是你曹家的待客之道?” “我那么说也是想为她找个合适的借口,否则……” “好了,你不用多说了!”顾成昱一口打断她,“曹小姐,我与你真的没什么可说的,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刚才那些出言不逊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李莞从树后走出来,看着曹丽云呆呆地目送顾成昱走远。 她走过去,淡淡道:“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个巾帼女子,现在看来你跟林小姐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喜欢在人背后挑拨离间。” “你胡说!”曹丽云本来就因为顾成昱的态度伤心到了极点,此刻听到李莞竟然把她和林小姐那种人相提并论,立刻红了眼眶,恨恨道:“都怪你,肯定是你在顾公子面前说了什么,他才会这样对我。明明昨天他还高高兴兴地来祝贺我生辰,这才过了一晚,他的态度就突然变了!” 想起顾成昱方才看向她的冷漠的眼神,曹丽云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李莞没想到她看起来挺厉害的一个人,竟然这么脆弱,说哭就哭。 她最烦女人哭了。 “行了,哭什么哭,他都走了,你难道哭给我看啊?”李莞盯着她直皱眉,嫌弃之色毫不遮掩,“不就是被人说了两句重话,有什么可哭的?我说你跟林小姐她们一样,你还不乐意,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跟她们有什么两样?赶紧把眼泪擦擦,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心烦!” “你……”曹丽云被她一通教训,又是羞恼又是愤然,“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一样在人背后嚼舌根吗?你敢说昨天在小花园里没有向顾公子告状?” 李莞不屑得“嘁”了一声:“告状?受了委屈的人才告状,我有什么状可告?” 林小姐她们故意挤兑你啊! 曹丽云差点脱口而出,可一看到李莞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又哽住了。 若是这么说,不就承认她知道林小姐她们挤兑她,却视而不见吗? 曹丽云瞪着眼睛不说话。 故意拿话堵她,这个人真是可恨! “你用不着瞪我,我不是想堵你的话,才故意这么说的。”李莞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慢悠悠道,“委不委屈,不在别人怎么看,而在于自己的感觉。我确实没觉得委屈,不就是让几个小丫头挤兑了两句,有什么可委屈的?我若是想收拾她们,有的是办法,不过她们欺负人的手段太次了,我都提不起兴趣跟她们玩儿!” 曹丽云震惊地看着她,腮边还挂着两颗泪珠子。 李莞觉得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又傻又呆,顿时没有了跟她说话的兴致。 “行了,不说这个了。”她有些不耐烦地转变了话题,“你刚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鞭子抽史悦的马?他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收拾他?” “……他没有得罪我。”曹丽云顿了顿,神色有点不自然。 李莞挑着眉看她,等着她解释。 曹丽云知道自己今天要不说出个正当理由来,李莞肯定不会放过她。 虽然就算她说了,李莞也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她曹丽云一向敢作敢当,既然做了,就不会不认账。 她心里这么想着,顿时生出几分豪气,大方道:“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先前远远的看见你在这边骑马,我就想小小的教训你一下,便躲在那边巷子口,打算等你骑着马过来,我就往马屁股上抽一鞭子,吓唬吓唬你……我听见马蹄声,以为骑马的是你,没想到鞭子甩出去了,才发现马背上是别人。” 她说着紧张地看着李莞,以为李莞会勃然大怒,谁知道李莞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啊?” “往马屁股上抽一鞭子,吓唬吓唬我,然后呢?马儿若是发起疯来,你打算怎么办?” 原来是问这个,曹丽云松了口气:“这个我都想过,我今天是骑马来的,你的马若是发起疯来,我就去救你。”说着露出骄傲的神情,“我对我自己的骑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李莞朝前面巷子口望了眼,果然看到一截马尾巴正甩来甩去。 她笑了笑,问道:“你喜欢骑马?” 不知道她问这个干嘛,但曹丽云还是点头道:“喜欢,我从小就和几个表兄一起,跟我舅舅学习马术。” “那如果有人砍了你的马,你怎么办?” “当然是狠狠揍他一顿,让他赔啊!”曹丽云不假思索就道,“你怎么这么问?” 李莞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知道爱护自己的马,那怎么就不懂得爱护别人的马呢?因为你那一鞭子,我们的人为了救史悦,生生砍断了那匹马的前蹄……” 曹丽云愣住了。 “……做事不要想当然,多动动脑子,想想清楚后果。幸好今天史悦没有大碍,否则就算是你爹都救不了你。”(未完待续。) 第156章 解释 李莞扔下呆立在原地的曹丽云回到客栈,撷芳等人正焦急地等着她,一见她回来撷芳就道:“小姐,您可回来了!鹮语姑娘说您就跟在他们后面,怎么会回来得这么晚?您再不回来,奴婢几个就要出去寻您了!” “让你们担心了。”李莞歉然道,并没有解释自己晚归的原因,而是问起史悦的情况,“史公子的情况怎么样?” “史公子已经醒了,顾公子让他的护卫帮着去请大夫了,鹤望姑娘暂且先去为史公子搭个脉,看看情况。” 那就好! 李莞重重松了口气,去史悦的房间看他。 大家都在,满屋子的人,李莞一进去就被董临之角落里说话:“事情我都听鹮语说了。你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的,太危险了,幸好当时马上的人不是你,否则就你这小身板,早从马上摔下来了!” 瞧他这话说的,什么叫幸好马上的人不是她?难道她的命比史悦的命金贵不成? 还有,她会骑马的好吗?今天马上的人若是她,她肯定能控制好那匹马,不至于搞成最后那样。 “行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就别啰里啰嗦的。不是我说你,你这张嘴就嚷嚷的习惯真得改改,刚才那句话若是让史悦听见,你让他心里怎么想……”李莞皱起眉头,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找寻霍澜的身影。 霍澜站在窗边,先前救下史悦的那个护卫正凑到他耳边说着什么,俩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 难道他们在说曹丽云的事? 如果那个护卫一直跟在史悦身边,那他肯定知道抽在马屁股上的那一鞭子出自曹丽云之手。以李莞对他们金弩营的了解,他们既然知道真相,那是肯定不会放过曹丽云的。 她暗自在心里揣测着,耳边传来董临之的低语:“我这不是在跟你说悄悄话吗,要是当着别人的面,我肯定不会这么说。” “你知道就好……”李莞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就看见霍澜对那个护卫说了句什么,那个护卫疾步走了。 难道是去抓曹丽云了? 李莞心里一急,一把挥开挡在她身前的董临之,朝史悦床边走去:“史悦,你没事吧?真对不住,今天的事都怪我!” 响亮的声音引得大家都朝她看了过来。 围在床前的鹮语、顾成昱等人这才注意到她来了。 “莞儿,你回来了。”顾成昱道,“我听说当时你也在场,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莞朝他笑了笑,问坐在床边为史悦诊脉的鹤望,“情况如何?” “从脉象上看,史公子只是受了点惊吓,没什么大碍,静养两天就可以了。” 李莞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史悦,你要是出点什么事,那我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史悦面色苍白的靠在床头,闻言还以为她说的是怂恿他骑马的事,忙宽慰道:“李姐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鼓励我自己骑马也是一片好心,在那之前咱们谁都不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你千万不要因此责怪自己。” “我不是说这个。”李莞叹了口气,鹤望起身让她坐到床边的锦杌上,“今天的事确实是因我而起的。本来遭罪的应该是我,你是替我受难了。” 这话怎么说? 其他人闻言都很疑惑,史悦不解道:“李姐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莞回头看了顾成昱一眼:“顾大哥,今天曹小姐来找我了。” 曹丽云? 顾成昱眸光微动:“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我回来的路上在客栈前不远的小巷子里遇到她,见她站在路边哭得伤心,就上去关心关心。她一看到我就不停向我道歉,说她本来是想跟我开个小玩笑,没想到会误伤到史公子……” 她把事情的始末解释了一遍,不过略过了曹丽云喜欢顾成昱,特意来找她麻烦的事,而是把曹丽云的行为说成了玩笑之举。 曹丽云虽然做错了事,可她毕竟没有大的坏心肠。如果霍澜惦记上她,她自己连带着他们曹家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照李莞的想法,这件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由她或者顾成昱去处理就可以了,没必要让霍澜动手。 顾成昱一听就知道她没有说实话。 别人不知道曹丽云的心思,他却是一清二楚。 她怎么可能是只想跟莞儿开个玩笑这么简单? 不过莞儿这么说,肯定有她这么说的道理。 顾成昱没有拆穿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听完李莞的解释,大家表情各异,但总体来说还是基本上相信了她说的话,毕竟在这件事上,她没有说谎的理由。 “这个曹丽云可真是不靠谱,难道她做事之前都不会动脑子吗?用鞭子抽马这种事多危险啊,亏她想得出来,拿这个开玩笑!”鹮语抱怨道。 “可不是嘛,我一听她那么说,立刻就把她骂了一顿。她自己也吓坏了,否则也不会站在那儿哭了……” 李莞说道,悄悄观察着霍澜的神色,见他垂着眼,面色不明,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为曹丽云捏了把汗。 正当他们说着曹丽云时,周观突然进来道:“曹小姐来了!” 曹丽云来了? 众人都十分惊讶,李莞更是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周观道:“曹小姐说她是来道歉的,史公子受惊的事都是她的错。” “我去看看!”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顾成昱抢先出去了。 她、曹丽云、顾成昱之间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李莞见顾成昱反应这么快,心底一阵欣慰。 这样一来,她正好可以专心挖掘史悦和霍澜之间的事。 今天那个护卫出现得那么及时,李莞不相信是偶然。再联系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她心里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霍澜跟着他们,不是为了保护董临之的安危,而是为了保护史悦的安危。 而霍澜的行为往往反映的是俞奉尧的意思,可见史悦很有可能和俞奉尧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否则霍澜行事不会掩人耳目,拉个董临之出来当挡箭牌。 那么史悦和俞奉尧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李莞的目光不由落在史悦那张白皙俊秀的脸上。(未完待续。) 第157章 天马 史悦觉得李莞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带着点审视。 他的眸光几不可见地闪了闪,朝李莞露出个虚弱的微笑:“李姐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李莞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有些意外地道:“哦,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史悦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提不起精神。” “你这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好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李莞安慰道。 话音刚落,护卫就领着大夫进来了。 李莞连忙起身让到一边。 大夫仔细地给史悦诊脉开方,鹤望帮着看了看药方,然后交给护卫拿着去抓药。 大夫嘱咐史悦要静养,大家就不再打扰他。 回到房间,寻芳已经摆好了早饭,正吃着,顾成昱来了。 李莞请他坐下一起吃,问道:“曹小姐呢?” “我让她回去了。”顾成昱坐到她对面,接过寻芳递来的竹筷,“她本来吵着要进来给史悦道歉,我借口说史悦睡着了,把人打发走了。若是让她进来,照她那个性格,肯定把事情嚷得人尽皆知。”说着看了李莞一眼,“莞儿,曹丽云今天来找你到底是为什么?” “她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顾成昱脸上有几分好奇,“她甚至没有跟我提起来找你的事,只说不小心失手惊了史悦的马……其实我以为她是来找我的,先前我在外面遇到她了,还说了会儿话。” “……我知道。”李莞想了想,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当时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顾成昱一愣:“那你怎么……” 李莞的脸色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躲起来偷听你们说话的,只是当时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好,说的……说的又是跟我有关的事,我就没好意思出来。” “既然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那应该明白我和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你千万别误会。” “不会,不会。”李莞忙道,“顾大哥,你放心吧,我没有怀疑你。” “……真的?”她这样斩钉截铁,顾成昱倒愈发不确定了。 李莞抿唇笑了笑:“顾大哥,就像你跟曹丽云说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同样的,我也知道你的为人,我相信你。” 她的目光如山涧般清澈,光华隐隐,让顾成昱的心也跟着明净起来。 俩人相视一笑。 把事情说开了,他们都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李莞搅着碗里的鸡丝百合粥笑道:“说起来,曹丽云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际上却一副小女儿心肠,眼泪说来就来。你不知道,她当着我的面哭的时候,我都被她吓了一跳,她那个样子哪有一点在街上抓贼的气势,别人见了肯定以为是我在欺负她呢!” 说起曹丽云,顾成昱也倍感头疼:“不知道曹则方夫妻俩是怎么养女儿的,整天舞刀弄枪不说,脾气还那么犟,每次跟她说话,我都累得慌。” 他平时接触的都是些懂分寸的聪明人,就算是那些爱慕他的姑娘,肯定也不会像曹丽云这样把自己的心意毫不遮掩地坦露出来,又不懂得看眼色,只知道一个劲儿往他身边凑。 他会觉得苦恼,也不奇怪。 李莞忍不住笑了笑:“我倒觉得她这样挺可爱的,心直口快,心思都写在脸上,不像有些人,说句话要绕好几个弯,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顾成昱有些意外:“你对她印象不错?” “对啊。”李莞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觉得她这个人挺真诚的,虽然脑子笨了点儿。” 顾成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李莞就注意到立在炕边服侍他们用膳的撷芳和寻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惨不忍睹地表情。 等顾成昱吃完饭走后,她就问她们:“你们刚才在使什么眼色呢?” 寻芳收拾着碗碟没吭声,撷芳却忍不住道:“小姐,您怎么能当着顾公子的面夸曹小姐呢?说句不好听的,您和曹小姐可是情敌啊,您当着顾公子的面对她满脸欣赏,一副恨不得要和她结为知己的摸样,您让顾公子心里怎么想?” 李莞不太明白:“这有什么不对吗?曹则方和曹夫人虽然世故谄媚了些,曹丽云却是真性情,这样的人结交一番也不是不可以嘛。” “……算了,您就当我没说。”撷芳无可奈何地端着碗碟走了。 李莞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其中的关窍。 算了,针眼大点的事有什么可想的。 她立刻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认真思索起史悦的事来。 史悦和俞奉尧到底是什么关系? 私生子? 这是李莞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首先从年龄来看,史悦今年十二岁,俞奉尧至少有二十五了吧?这个时候的男人普遍低龄就知人事,俞奉尧十三四岁生出个儿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其次,既然霍澜是偷偷保护史悦,说明史悦的真实身份是个秘密。这个世道,还有什么是比私生子更见不得光的?可能他的生母身份低微,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所以俞奉尧才没有让他认祖归宗。因为照理说像俞奉尧这种身份的人,若是大婚之前搞个十多岁的庶长子出来,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还愿意嫁给他? 史悦说他是去泰安走亲戚的,那有没有可能他的生母就是泰安人? 李莞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幅画面,十二年前,还是个愣头小子的俞奉尧,在泰安偶遇一位绝世佳人,俩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珠胎暗结,佳人怀胎十月为她生下儿子,可惜因为身份低微,不能正大光明地进门,俞奉尧只好将他们母子俩养在外面…… 咦,难道俞奉尧至今未婚就是因为史悦的生母? 史悦对他们说自己的双亲已去世,显然他的生母已经不在人世,会不会俞奉尧直到现在还记挂着史悦的生母,所以别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 悦者,欢欣也。 给孩子取个这样的名字,他一定很爱孩子的生母吧? 李莞托腮靠在炕桌上,自动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个十多年来痴心不改的男人的形象。(未完待续。) 第158章 喝药 我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 李莞猛然醒过神来,她竟然会把俞奉尧跟痴情联系到一起?! 像他那种人,一看就是铁石心肠无情的人! 李莞使劲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可笑的想法甩到一边。 不过史悦是他的私生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不然以俞奉尧的行事作风,不可能派出自己心腹的得力手下来保护他。 李莞撇了撇嘴,没想到俞奉尧那种人竟然能生出史悦这么聪明乖巧的儿子,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她在心里歪歪地起劲,鹮语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寻芳,咱们这次带出来的人参你放哪儿了,快找出来给我!” 寻芳刚收好桌子,正准备做会儿针线,闻言忙放下绷子:“东西都在箱笼里,您要多少,我找出来给您。” “先给我一支吧。” 寻芳拿了钥匙去开箱笼。 李莞奇怪道:“你要人参做什么?” “小悦身子太虚了,我弄点补品给他补补。” 原来是给史悦的啊,李莞不由挑眉:“你对史悦也太好了吧?” 鹮语眨眨眼:“怎么了,一支人参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舍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难得见你对一个人这么好。”李莞道,“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就对他这么上心!” “是吗?”鹮语自己倒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父母,挺可怜的,而且他又这么乖巧,跟我弟弟似的,就想多关心关心他。” 人家可不是无父无母的可怜虫,亲爹厉害着呢。 李莞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嘴里说道:“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难道你还能见一个管一个?自己多长个心眼,小心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鹮语听得直皱眉:“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疑神疑鬼啊?你觉得小悦有问题?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史悦的身份还只是猜测,李莞并没有证据,所以她暂时不准备让鹮语知道。而且走完山东这段路,她和鹤望就会与他们分手南下,她和史悦也相处不了几天了。 “没有。”李莞立刻否认,“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就是随口提醒你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鹮语失笑:“行,我记着了。”拿上寻芳找出来的人参去了史悦屋里。 史悦拥着宝蓝色竹枝纹缎面的锦被靠在床头,庸叔正在给他喂药:“……您再多喝两口吧,这碗药您连一半都没喝完呢。”声音轻轻柔柔的,充满无奈。 “我不想喝了。”史悦皱着眉嫌弃地看着他手里的青花小碗,“我又没受伤,用不着吃药。” 听到他孩子气的话,鹮语微微一笑,抬脚走了进去:“都多大人了,还怕吃药?”说着把装人参的匣子放在桌上。 “姐姐,你来了!”史悦抬头望过来,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孟小姐。”庸叔忙起身行礼。 鹮语坐到床边,顺手为史悦拉了拉被角,嗔怪道:“大夫说你受了惊吓,特意开了安神的方子,鹤望看了也说吃上两剂最好,你敢不听医嘱,姐姐可要生气了。” 史悦抿着嘴,不吭声了。 “乖。”鹮语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朝庸叔伸出手,“给我吧。” 庸叔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翕动,但看了看自家主子亮晶晶的双眼,还是什么都没说,恭谨地把药碗递给她。 “飞尘,去找寻芳拿一碟霜糖果脯。”她舀起一勺药送到史悦嘴边,“寻芳最会做果脯了,甜甜的,又不腻,等会儿你喝完药吃两块,保证嘴里一点苦味都没有了。” 飞尘“哎”了一声,拔腿跑了。史悦张嘴把药汁喝进去,苦着脸点了点头。 委屈的模样让鹮语更心疼,声音又柔了两分:“还有小半碗,喝完就好了,听话,嗯?” 史悦看了看她近在眼前的笑靥,垂下眼乖乖喝药。 喝完药,飞尘也端着果脯回来了。 “来,尝尝看,可好吃了。”鹮语像哄孩子似的,叉了块果脯送到他嘴边。 史悦咬了一口,果然有股清甜味,嘴巴里残存的苦涩也不那么明显了。 他的表情慢慢舒缓开来。 “好吃吧?”鹮语笑眯眯看着他,叉了块放进自己嘴里。 俩人你一块我一块把一碟果脯吃了个精光。 飞尘准备了清茶和湿毛巾服侍他们漱口净手,鹮语拿起毛巾,自然而然地拉过史悦的手,动作轻柔仔细地帮他擦手。 史悦的手十指修长,白皙如玉节,拇指上戴了枚雕花的玉扳指。 “咦,这枚扳指倒是很特别,上面雕的是什么花?”鹮语好奇道。 史悦原本怔怔地盯着她,闻言目光微动,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 他垂下眼:“茶花。” 茶花? 鹮语长眉微挑,他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戴雕茶花的扳指?而且扳指上雕花也非常少见。 看出了她的疑惑,史悦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枚扳指是我母亲的遗物。” 鹮语恍然大悟,看了看他落寞的神情,知道自己勾起他的伤心事了,想安慰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是那种善解人意的性格,不擅长安慰人。 “公子,孟小姐,喝点茶漱漱口吧。”幸好飞尘及时插话,掩盖了刚才低落的氛围。 “好。”鹮语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毛巾放回托盘里,笑着端了杯茶,揭开盖子,凑到史悦嘴边,“来,漱口。” 她倾身过来,身上淡淡的馨香萦绕在史悦鼻尖,暖暖的气息让他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我……我自己来就行了……”他接过茶盅,不敢看鹮语的脸。 鹮语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松开手。 史悦默默喝茶漱口,用干净的手帕擦嘴,神色安静又乖巧。 鹮语歪着头看他,脑子里突然响起李莞的那番话,她不由仔细打量史悦。 “怎……怎么了?”她直勾勾的眼神让史悦更紧张,放手帕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杯盖,粉彩的杯盖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史悦的脸色立刻变了。 这是孟姐姐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未完待续。) 第159章 误会 史悦自从与鹮语等人同行,鹮语就对他百般照顾,衣食住行都照她和李莞的样子来,平时喝的茶,用的茶具,也是她亲自挑选送过来的。 这套粉彩茶盅是她最喜欢的,史悦来了以后,她就把这套茶具给了他。 “没关系,一个杯盖而已,重新配一个就是了。”鹮语见史悦满脸心疼地盯着地上的碎瓷片看就笑着宽慰道。 就算重新配个一模一样的,也不是原来那个了。 史悦还是很郁闷,吩咐飞尘把那些碎瓷片捡起来:“……一块都不能少,寻个匣子装起来。” 飞尘知道他有多喜欢鹮语送他的这套茶具,连忙应是,用帕子包着手去捡瓷片。 “行了,瞧你那心疼样儿,跟摔了传家宝似的。”他紧张的样子让鹮语觉得很好笑,是以打趣道。 史悦动了动嘴,没有理她,专心地盯着飞尘捡碎瓷片,害怕他眼花了,漏掉那么一两片。 飞尘当着他的面把那些碎瓷片捡起来拼成个杯盖的样子,确定一点都没少,才拿了个小木匣子装了起来。 史悦这才满意了。 鹮语却觉得他小题大作,回头就让寻芳重新送了套茶具过来。 不过一路上史悦还是坚持用原来那套茶具,甚至在之后的很多年,他都一直保存着那套茶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他们在沧州逗留半月之后,顾成昱和李莞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等府衙那边抓到刺客再动身,毕竟抓刺客的事说不准,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可能要几个月甚至更久,他们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何况现在霍澜来了,他们的防卫又上了一个台阶,就算出了沧州城遇到山匪流寇之类的,也肯定能安然无虞。既然如此,他们还是不要在沧州浪费时间了,再拖下去,等他们到济南都开春了。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李莞一行人离开了沧州城。 不过离开前,在城门外,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他们刚出城,就见一个红衣女子牵着马等在前面的小斜坡上。 “整天招蜂引蝶……”骑在马上的董临之对着顾成昱冷哼了一声,策马走到李莞的马车旁,“哎,曹丽云来了。” 车窗帘子一掀,露出李莞粉白的面容。 董临之朝斜坡那边努了努嘴,她探头看过去,果然瞧见一身红衣的曹丽云伫立在微风中,巴巴的望着他们这边。 领路的护卫不由停下马,朝顾成昱看去。 顾成昱回头看了看李莞,李莞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去跟曹丽云打个招呼。 曹丽云特地在这儿等他们,肯定是有话要说。反正他们都要走了,听听也无妨。 顾成昱就下车朝斜坡那边走去。 “什么情况这是?”霍澜策马过来问道。 “还能有什么情况,某人的情债呗。”董临之怪里怪气地说道。 霍澜恍然大悟,看了李莞一眼,见她面色淡然,便饶有兴致的抱着剑朝顾成昱、曹丽云二人看去。 顾成昱和曹丽云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 这么快? 众人十分意外,他们还以为曹丽云会舍不得顾成昱走,至少得拉着他说上一刻钟以表衷情呢。 顾成昱回来却没上马车,而是来了李莞这边:“莞儿,她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你要去听吗?” 啊?跟她说? 李莞有点懵,她跟曹丽云能有什么可说的。 “你若是不想去就算了,咱们直接赶路。”顾成昱也搞不懂曹丽云的心思,见李莞不说话,就打算让人去回了曹丽云。 “别,还是我自己过去跟她说两句吧。”李莞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见曹丽云,她也是个可怜人。 李莞撇下鹤望等人,独自上了曹丽云所在的小斜坡。 “你来了。”她肯过来见自己一面,曹丽云很高兴。 李莞神色平淡的点了点头:“顾大哥说你有话跟我说。” 感觉到她的冷淡,曹丽云也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一直笑盈盈的,神色间甚至有几分恭谨。 李莞暗暗奇怪,就听她道:“李小姐,我特意在这里等你,是想当面跟你说一声谢谢。那天的事,顾公子都告诉我了,谢谢你帮我遮掩。” “你用不着谢我,我之所以没把实情说出来,也是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跟帮你遮掩是两码事。” 曹丽云似乎早猜到她会矢口否认,笑了笑,诚心诚意道:“就算你不是为了我,但是我和我们家都受益于你的话,这声谢谢,我是一定要说的。” 什么叫她和她们家都受益于她的话? 李莞不懂。 看出她的疑惑,曹丽云稍一犹豫,解释道:“这段时间是我们有眼无珠,李小姐,多谢你大人大量,不与我们一般见识,凡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海涵……” 李莞一愣,她不过是撒了个小谎,把曹丽云的预谋说成了玩笑,对曹丽云和曹家来说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恩德,曹丽云对她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本来家父家母想亲自登门道谢,但后来一想,你特意隐瞒身份就是不想惹人关注,就嘱咐我等在这里,亲自跟你说声谢谢。以后有机会你若是再来沧州,我曹家一定摆宴恭候,尊你为上宾……” 隐瞒身份? 她隐瞒什么身份了? 她是没有透露李家的底细,但就是曹家知道了,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的对待她吗? 李莞更不懂了。 曹丽云说着向她行了一礼,最后道:“李小姐,就此别过,祝你们一路顺风。” 李莞带着满心疑惑回到马车上。 “曹丽云跟你说什么了?”董临之立刻凑过来问道,其他人也支着耳朵听。 李莞自己都没听明白,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敷衍道:“没什么,就是些女人之间的话。” 女人之间的话? 董临之看了看她微蹙的眉头,很自然的联想到一种可能,扭过头瞪了顾成昱一眼,搞得顾成昱也忐忑起来。 李莞却没心思关心他们会不会误会,她倚在车厢上琢磨着曹丽云的那番话。 很显然,曹家人认为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她的身份十分了不起,以至于曹家知道后诚惶诚恐,因而也格外感激她不计较他们的怠慢。 可是他们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 :值班狗+码字狗祝大家国庆节快乐!(未完待续。) 第160章 赶路 他们赶了一上午路,午时后到达一个小镇,找了家店歇脚吃饭。 有霍澜在,行事作风果然简单粗暴了很多,护卫直接扔给店家一锭雪花银,把店整个包了下来,以免被人打扰。 李莞进店的时候,店里已经清理过了,安静整洁,长条凳上都铺了软垫,桌上摆的茶具器皿也是他们自带的。 李莞心里有事,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挑着米粒。 “莞儿,饭菜不合口味吗?”顾成昱关心道。 “哦,不是,我刚才在马车上吃了几块点心,现在不是很饿。”李莞笑道,伸手夹了一筷子菜给他,“顾大哥,你多吃点。” “好。”顾成昱笑着点头。 董临之不乐意了,戳着碗里的饭菜咳了一声。 “你嗓子不舒服吗?”李莞明知故问,“撷芳,给三爷倒杯茶来。” 撷芳忍着笑,果真倒了杯茶放到董临之手边:“三爷,您喝口茶润润喉。” 董临之脸都绿了。 李莞笑着瞥了他一眼,目光一转却捕捉到隔壁桌霍澜投来的含笑的眼神。 她不禁挑眉看过去,霍澜被抓个正着,差点被嘴里的饭粒呛到,捂着嘴闷声咳嗽。 “霍大人,您没事吧?” 同桌的魏平关切道,起身要去给他倒茶,被周观一把按住:“你伤还没好,少动,我去就行了。”说着去旁边摆着茶水的空桌上倒了杯茶给霍澜。 “多谢。”霍澜接过来灌了一口,总算缓过气来。 李莞支肘靠在桌上,一边夹着猪蹄汤里的白扁豆一边挪揄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难道是路上吹风吹多了,倒了嗓子?” 董临之和霍澜不约而同地瞪了她一眼。 李莞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夹了颗炖的烂熟的白扁豆吃,觉得味道好极了,就着那碗猪蹄汤把碗里的白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过饭,大家继续赶路。 上了马车,鹤望拿了个软枕垫在李莞身后:“小姐,您靠着睡一会儿吧。” 他们一大早就启程,李莞起床时眼睛都还睁不开,这会儿吃过饭正是犯困的时候,她掩嘴打了个哈欠,挪了挪屁股靠在枕头上闭眼小憩。 迷迷糊糊中,马车突然颠了一下,她的头“咚”得一声撞到车厢壁上。 “哎哟!”李莞的瞌睡虫就这么被颠飞了。 鹤望原本也正靠着打盹,这下也醒过来。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李莞揉着脑袋道,“这马车怎么颠得这么厉害?” 先前马车一动她就感觉到了,比早上那会儿颠簸多了,照理说他们走的是官道,路面应该是很平整。 鹤望掀起车帘往外一看,映入眼帘的是荒无人烟的野地,连一片庄稼地或一户农家都看不到。 “周叔。”她把周观叫了过来,“咱们走的不是官道吗?” 周观骑在马上躬身回道:“不是。路是霍大人选的,他说走这条路咱们就能赶在天黑时到达前面的孟村,不用留宿荒郊野地。” 李莞一听就沉下脸:“他选的路?我怎么不知道?” 周观一愣:“霍大人和顾公子商量过,顾公子也同意了。您不是说这一路上咱们都听顾公子安排吗?” 她确实说过这话。 李莞嘴角紧抿,泄气地锤了下靠枕。 鹤望朝周观笑笑,放下了车帘。 周观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小姐不依不饶,又跟霍澜起争执。他们既然和董三爷同行,到了济南,肯定会和申国公碰面,到时候霍澜若是嘴上不牢,跑到申国公面前抱怨,又会招徕他的关注。 现在小姐愿意忍一时之气,太好不过了。 “哎哟!” 他刚准备策马上前,车厢里又传来一声李莞的低呼,刚才马车又颠了一下。 只听鹤望道:“小姐,您往中间坐一点吧,我再拿个枕头给您垫垫。” “算了,不用了,这车颠得这么猛,我就是垫十个八个枕头也没用……” 李莞的声音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有气无力的,周观听了心疼地不行,他想了想,硬着头皮策马跑到霍澜身边道:“霍大人,咱们能不能走慢一点?” 霍澜神色悠闲地坐在马背上,瞥了他一眼:“怎么?” 周观指了指坑坑洼洼的路面:“马车颠得厉害,我们家小姐有些受不了。” 他本来以为以霍澜跟他们的关系,他十有八九不会管这种事,就算同意了,也肯定会趁此机会嘲讽两句。 谁知道霍澜并没有,他只是朝李莞的马车看了眼,然后就吩咐手下的人:“跟前面带路的人说一声,走慢一点。” 周观十分意外,不过霍澜肯给他们这个面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霍大人,多谢体谅。” 霍澜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理会他。 周观看了看他挺直的背影,微微一笑。 自从霍澜来了以后,顾成昱就做主把护卫都交给他调度。他也不客气,全权包揽下防卫之事,把顾家、李家和公主府的护卫跟他带来的人编到一起,三四个人一组,轮流值班,规矩明确了很多。 凭心而论,霍澜这个人其实还不错,没什么架子,与护卫们相处地很好,有空的时候还会跟大家切磋武艺。但他唯独对周观十分冷淡,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从不主动打招呼,直接无视。 周观知道他还记恨着那次绑了他的事,识趣地没有跟他套近乎。 反正他也不想和金弩营的人走得太近,顺其自然吧。 因为放慢了速度,他们比预计的晚了一个时辰到达孟村。 饶是如此,李莞下车的时候还是觉得腰酸背痛,头晕脑胀,恨不得立马找张床躺上去。 可是当她从车上下来,看到眼前灰墙黑瓦戒备森严的宅院时却愣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不住客栈吗? “愣着干嘛,走啊。”董临之已经把中午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忘到了脑后,笑呵呵地跑过来招呼李莞一起进去。 李莞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脸,皱眉道:“这是哪儿?咱们今晚住这儿?” * :值班好累,码字也好累,困成狗啊呜呜呜呜(未完待续。) 第161章 猪蹄汤 董临之看了看面前的大宅子:“你不喜欢这儿吗?我觉得挺好的啊,比客栈清净多了,今晚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李莞白了他一眼,这个地方看上去就不寻常,肯定是金弩营的地方,她可不想住在别人的监视下,还不如住客栈呢,乱是乱了点,但自由啊。 “走吧,走吧。”看出她的不乐意,董临之连忙安慰道,“这么晚了,再去找客栈多麻烦。反正就住一晚,你将就一下。”说着把她拉进了门。 顾成昱正站在进门的影壁前和霍澜说话:“……如此安排甚好,霍大人辛苦了。” “分内之事,顾公子不必客气。” 看到李莞和董临之进来,俩人一齐看过来。 “这里看上去不错啊,霍澜,你从哪儿找到这么大一个宅子?” 李莞沉着脸,董临之却高兴地四顾张望。 “您喜欢就好,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热水热饭,房间也收拾妥当了,咱们好好歇息一晚,明天继续赶路。”霍澜笑道,并未道明这座宅子的来处。 不过董临之也不关心,他反正只要住的舒服就行了。 “我们进去吧!”他满意地笑了笑,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李莞朝里面走。 他们说话的功夫,史悦和鹮语也外面从走了进来。 像李莞一样,鹮语打量着四周,面带警惕。 “哎,你说这是什么地方?”她拉了拉史悦的衣袖,小声问道,“我怎么感觉这里阴森森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阴森森? 史悦看了看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我觉得还好啊,就是安静了点。李姐姐和三爷已经进去了,咱们也快进去吧,你不是说饿了吗?” 鹮语的肚子应景的响了一声,她立刻把心里那点顾虑抛到脑后,挽着史悦跟在李莞二人身后。 饭菜都是照各人的喜好做的,李莞更衣出来,就见厅堂的大圆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热腾腾的饭菜,其他人都已经落座,就等她了。 她连忙说了声抱歉,坐了董临之和顾成昱之间的空位。 “咦,今晚又喝蹄花汤?”她一坐下就发现面前摆着一盅猪蹄汤,而且和中午一样,用白扁豆混着冬瓜海带炖的。 一般来说,只要是稍微富足的人家,午膳和晚膳的菜色是不会重复的,他们中午才吃了猪蹄汤,怎么晚上又上这道菜? “可能这里灶上的人不知道吧。”董临之随口道,见那猪蹄炖得熟烂,汤底又白又浓,不由盛了点来尝。 “嗯,好吃!”他不住点头,满口称赞,亲自舀了一碗给李莞,“你尝尝,比中午那道强多了!” 李莞闻言便夹了颗白扁豆吃,肥大的豆子吸足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满嘴浓香,她忍不住连吃了好几个,点头道:“确实不错。” 顾成昱见她只吃豆子,就夹了块猪蹄放在她碗里:“冬天吃这个滋补,你喜欢就多吃点。” 他刚说完,就见霍澜从外面进来。 “霍大人!” 霍澜脚下一顿,微微转身面朝他们这桌。 顾成昱知道他刚刚是去安排护卫们值夜的事了,便笑道:“忙前忙后的,辛苦您了,快坐下吃饭吧。”说着指了指剩下的一个空位。 这个位置本来是给鹤望的,但因为今天开饭晚,鹤望修习内家功夫,一日三餐讲究定律,就没有和众人一起吃,给她准备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听了顾成昱的话,霍澜明显一愣:“……不用了,我和魏平他们一起吃就行了。” “霍大人这么说就见外了,快请坐吧。” “是啊,霍澜,你用不着这么客气,坐下一起吃呗。”董临之也道。 李莞吃着顾成昱夹给她的猪蹄,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似乎看到霍澜面带犹豫地瞟了史悦一眼。 史悦安安静静地吃饭,体贴地给鹮语夹菜。 李莞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道:“霍大人莫非是不想跟我们一起吃饭?这么不给面子。”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一凝。 顾成昱欲言又止,表情无可奈何,莞儿本来是温柔的性子,但就是跟霍澜过不去。 她和金弩营之间的纠葛他是知道的,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别跟霍澜抬杠了,专心吃饭吧,这碗米饭不吃完不许下桌。”董临之出来打圆场,吩咐篱疏道,“给霍澜盛碗饭。霍澜,快坐下吃饭,磨磨蹭蹭的菜都要凉了。” 霍澜的目光落在李莞身上,就见她哼了一声,细长的手指点了点面前的猪蹄汤,董临之会意,拎起汤勺给她添了点汤。 他眼底不禁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笑着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坐了下来。 赶了一整天的路,大家都累了,吃过饭就各自回房休息。 李莞在马车上颠了一下午,骨头都要散架了,回房梳洗一番倒头就睡着了。 谁知道半夜却被尿憋醒了,囧。 肯定是晚膳的猪蹄汤喝多了,她眯着眼睛从床上下来,借着床头小几上昏黄的灯光,轻手轻脚地去屏风后解决了生理问题。 寻芳侧卧在窗前的暖炕上睡得正熟,应该是白天太累了,加上李莞特意放轻了手脚,她没有被吵醒。 李莞见她身上的被子滑了下来,就走过去帮她拉了拉被子。 窗棂上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因上次黑蛟的事,李莞现在非常敏感,第一反应是有贼。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里可是金弩营的地方,别说贼了,恐怕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外面若是有人,那也肯定是他们自己人。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从刚才黑影闪过的方向来看,是往东边去了。 东边是鹮语的房间,再过去是……史悦的房间! 李莞想到一种可能,难道刚才的黑影是霍澜? 她的小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霍澜深更半夜去找史悦,肯定是有很重要很机密的事。 李莞虽然对史悦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毕竟没有证据,无法肯定。 而且霍澜这人极为谨慎,平时根本不会和史悦有一点接触,让她想找出点蛛丝马迹都难。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是去偷听呢? 还是去偷听呢? 还是去偷听呢?(未完待续。) 第162章 偷听 托王曼卿和董临之的福,李莞现在翻窗户是相当得心应手。 她侧身贴着墙壁,借着树影的遮掩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史悦房间的后窗下。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上的明纸映出来,她稍稍直起身把耳朵贴到窗角听里面的动静。 屋里隐约有说话声,但太模糊了,根本听不清。 她用手指戳了戳窗格上的明纸,触手紧韧,完全不像现代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轻易就能戳个洞出来。 不过,哈哈,幸好她早想到这点,出来时顺手把寻芳做针线用的剪子揣上了,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李莞挑了窗角最下方,用剪子的尖头慢慢戳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划拉出一道弧形,轻轻一挑,窗角上就多了个小洞。 她用剪子扒住那个洞,凑上去眯着眼睛朝屋里看。 因为视野太窄了,她只看到史悦侧对着她坐在小圆桌旁的圆凳子上,他面前还站着个人,因为角度的关系,李莞只能看到那人的衣角,她猜此人应该就是霍澜。 从史悦的神态来看,他似乎正在听霍澜说话,至于说的是什么,她却一点都听不到。 李莞不由有些心急。 她身上还穿的是睡觉穿的白绫中衣,站在这儿让北风吹了会儿,就全身冰冷,手都有些僵了。 她退到窗边搓了搓手,再次把眼睛贴到那个小洞上往里看。 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手,拿着封信递到史悦面前,史悦接过来拆开看,薄薄的一页纸他三两下就看完了,李莞就见飞尘走到他身边,用火折子点燃那封信,揭开桌上的茶盅,把燃尽的灰烬丢进茶盅里,然后端起茶盅朝窗边走过来。 李莞吓了一跳,赶紧闪身躲开,后背紧紧贴在窗边的墙壁上,尽量让自己的隐没在阴影中。 下一秒,窗棂“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混着黑乎乎的灰烬一同泼进了窗前的花坛里,紧接着窗棂又被拉上了。 就在这短短的间隙里,李莞听到屋里飘出来史悦低柔的声音:“……太冒险了,我感觉她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下次再出现曹家这样的事,还是不要把她扯进来……” 听完这么一句,接下来的话再次被紧闭的窗扉隔绝在内。 李莞不禁皱起眉,他们在谈曹家的事,史悦还说有人对他起了疑心,这个她(他)是指谁? 她仔细想了想,他们这群人里,除了她以外,似乎还没有人发现到史悦和霍澜之间的联系,所以这个她多半指的即使是她自己。 不过,史悦说不要把她扯进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处理有关曹家的事时,霍澜利用了她? 李莞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在曹丽云对她说的那番话。 曹家显然对她的身份有所误解,她琢磨了一整天也没想通其中的缘由,可是联系到史悦刚才说的话,这事十有八九跟霍澜脱不了干系。 最大的可能就是,霍澜把她推出来当了史悦的挡箭牌。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都干了些什么,不过这种毫不知情地被人利用的感觉,让李莞非常不爽。 “小悦,你睡了吗?” 就在李莞愤愤不平的时候,窗内突然传出几下敲门声,伴随着鹮语清亮的问询声。 这么晚了,鹮语怎么不在屋里好好睡觉,跑来找史悦做什么? 霍澜还在屋里呢,怎么办? 她脑子里刚闪过这两个问题,原本紧闭的窗棂突然被推了开,一人轻巧迅捷地跳出来,然后反手关上了窗。 李莞就站在窗边。 霎时间,俩人四目相对。 意料之外的相遇,让他们都愣住了,李莞更是瞪着眼睛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 偷听别人讲话,结果被抓个现行,饶是她脸皮跟城墙一样厚,此刻也倍觉尴尬。 霍澜很快反应过来,看了看她皱巴巴的中衣,凌乱地披在肩头的长发,以及手里攥着的剪子,哪还不懂她现在是什么状况,脸色“刷”地就沉下来,目光凛然地盯住她。 他一摆出这副冷脸,李莞心里那点羞惭倒立刻不翼而飞。 没错,偷听他们讲话是她不对,可是他霍澜有什么资格甩脸色给她看? 若不是他隐瞒史悦的身份在先,还背地里利用她来应付曹家,她会大半夜冒着寒风跑到这里偷听他们讲话吗? 大家彼此彼此,谁也别想自诩正义来指责对方。 想到这儿,李莞脸上的尴尬被冷笑所取代。 “你……唔……”她刚要开口,霍澜突然脸色微变,一把捂住她的嘴,拉着她躲到窗台下。 “你屋里怎么这么闷,开会儿窗透透气吧!” 随着一声笑语,窗棂再次被推了开。 霍澜一手捂着李莞的嘴,一手揽着她的肩膀猫腰蹲在窗台下,屋里传来鹮语和史悦的对话声。 只听史悦道:“姐姐,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睡不着出来走走,看到你屋里还亮着灯,就过来跟你说说话。你呢,这么晚不睡觉在做什么?”鹮语的声音就在他们头顶,显然她还站在窗户边上。 “刚刚看了会儿书,正准备睡了。” “啊,那我岂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还没困。你别站在窗边吹风了,过来坐吧。” “好啊,你刚刚在看什么书……” 声音渐远,霍澜微微松了口气,垂眼就看见李莞眼睛睁的大大的,控诉地瞪着他:“嗯哼喔(放开我)!” 他赶紧松开手。 “呼——”李莞重重地舒了口气,大口大口的张嘴呼吸。 借着微弱的光线,霍澜这才注意到她口唇周围被他捂出一圈白印子,刚才情急之下,他忘了控制力道。 “抱歉。”他低声道。 李莞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躬身离开窗下,摸黑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窗下的凳子还在,她踩着凳子爬进房间,正打算把凳子搬进来,霍澜突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从外面翻了进来。 他还敢跑到她的房间里来? 寻芳还在呢,万一她醒了怎么办? “出去!”李莞无声道,一把将人拉住朝窗外推。 谁知霍澜却灵巧地躲开她的手,几步蹿到暖炕前,抬手往寻芳脖颈声一劈,然后一脸“现在可以了”的表情看着她。 李莞:……(未完待续。) 第163章 分手 李莞在心里默默对寻芳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看向霍澜:“你想干嘛?”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霍澜道,“深更半夜扒在别人的窗户外面,别跟我说你梦游。” 李莞冷冷一笑:“你想多了,我没有这种奇怪的习惯。”说着走到床边拉起被子裹到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冷噤,感觉身子慢慢暖和起来。 霍澜拉了张椅子坐下,等着她解释。 不过李莞可没有一点做贼心虚的感觉,不慌不忙道:“我深更半夜扒在别人的窗户外面干嘛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除非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在史悦的房间里。” 霍澜当然不会告诉她:“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哈!”李莞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受审的犯人吗?你问什么,我就必须回答?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她又没有杀人放火,难道他还能把她抓起来? 就算他有这个豹子胆敢动她,事情闹大了,顾成昱、董临之他们那边他准备怎么解释? 说她半夜跑去偷听他和史悦说话? 那他恐怕得先说说自己和史悦是什么关系了。 李莞有恃无恐地坐到床边上,悠闲地晃悠着两只脚丫子。 霍澜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李莞连俞奉尧都不怕,还会怕他? “你……”霍澜无计可施,“你就不怕我把此事禀告国公爷?” 自己搞不定就把顶头上司搬出来狐假虎威,李莞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你去禀告他啊!看他是先来收拾我呢,还是先怪你办事不力。” 这下霍澜是真的没办法了,他有些烦躁地搓了把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李莞歪了歪脑袋,“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都跟曹家人说了些什么,他们怎么会误会我来头很大的?” 其实她最想知道的是史悦的真实身份,不过她知道霍澜肯定不会说实话,那她还是省省口水,问个他可能会回答的问题吧。 退而求其次,霍澜果然没有一口回绝,犹豫了一下,道:“你不是希望我能放曹家一马吗?正好我想给曹家一个教训,但又不想让他们知道真正的缘由,所以就顺水推舟找曹则方的上峰向他施压,然后吩咐金弩营的人以你的名义给他的上峰送了封信,请他的上峰宽恕他一次……” 难怪曹家人会误会,她竟然能指使得动金弩营,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千金? 不是和申国公关系匪浅就是皇室宗亲,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小小的曹家惹得起的。 李莞满头黑线,觉得曹家人胆子也太小太好骗了吧,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就让他们闻风丧胆…… 她忘了不是人人都像她这么生猛,敢跟金弩营对着干。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想放曹家一马?” 霍澜撇了撇嘴:“你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什么曹丽云想跟你开个玩笑,曹家对顾成昱那么明显的巴结奉承,想把女儿嫁给他,我让人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好吗?也就你和顾成昱自以为掩饰的天衣无缝……” 李莞无语。 霍澜见状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和史……史公子的关系的?” 反正都露馅了,告诉他也无妨,李莞把周观和她这一路上发现的异样,以及她自己的猜测都说了一遍。 霍澜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你怎么会觉得史公子是国公爷的儿子?他们长的并不相像啊?” “都跟你说了是猜的啊。”李莞觉得他的神色有点奇怪,“怎么,我猜错了?” “不,不是。”霍澜立刻摇头,“我……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那什么,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哎,你这人……”李莞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霍澜已经从窗口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她望着空荡荡的窗口,忍不住拧起眉。 照霍澜刚才的反应来看,史悦的身份,她应该是猜错了? 折腾了半天,她心里的疑惑不但没解,还更多了。 李莞走过去关了窗,默默在心里骂了霍澜两句,上床睡觉。 寻芳早上是被撷芳摇醒的。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起的这么晚,等会儿小姐就要醒了。”撷芳低声道,把她从炕上拉起来。 寻芳揉了揉脖子:“奇怪,我脖子怎么又酸又痛,我昨晚没落枕啊……” “你落没落枕,睡着了还知道?别磨蹭了,快起来。” “哦。”寻芳忍着脖子上的酸痛穿衣下炕,收拾好铺盖,洗漱梳妆,准备早膳。 等李莞起床的时候,洗脸水和早膳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寻芳和撷芳笑盈盈地服侍她,她忍不住多看了寻芳两眼,见她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这才放下心。 其他人早已经坐在厅堂里吃早饭了,李莞进去的时候,就见霍澜大大方方地和顾成昱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看到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哼,装蒜…… 李莞在心里腹诽道。 “小姐,快来坐!”鹮语招呼李莞和她坐一起。 李莞朝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史悦身上。 史悦正在喝粥,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朝她抿嘴一笑,一如既往地客气,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霍澜没有把她偷听的事告诉他? 李莞狐疑地看了霍澜一眼,后者专心致志地吃饭,根本不理会她。 李莞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坐下吃饭。 早膳过后,他们继续赶路,只用了一天时间,他们就进入了山东地界。 到了山东,意味着鹮语和鹤望要与他们分手,从水路南下扬州了。 鹮语舍不得李莞和史悦,一直跟到了德州辖区内的庆云县。 李莞还好,反正她和鹮语相见的日子还多着,可史悦就不一样了,他们这一分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 临行前的那晚,鹮语和史悦秉烛夜谈,天色泛白时才依依不舍地走了。(未完待续。) 第164章 布衣 与鹮语鹤望分手后,李莞等人继续朝济南的方向前行,两天后他们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镇。 自进入山东地界,雪灾的氛围就逐渐显露出来,离济南还有老远,他们就不时看到有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 到达镇上后,天色已晚,他们找到了为数不多还开着的客栈中的一家安顿下来。 条件非常简陋,寻芳和撷芳尽量把房间收拾得舒服一些,好让李莞能安心休息。 梳洗过后,李莞下楼吃饭。 因为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所以这一路上李莞的穿着打扮都十分素净,此刻也只穿了件柳绿色素面杭绸褙子,头上戴了珍珠珠花和银簪子。 饶是如此,当她出现在客栈的大堂里时,还是生出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大堂里有几桌客人正在吃饭,他们大多穿着简陋的粗布衣裳,有人的衣裙上还打着补丁,看到李莞从楼上下来,不少人都偷偷侧目,或敬畏或艳羡地打量她。 李莞脚步一顿,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莞儿,这里!”角落里传来董临之的声音。 李莞走过去,顾成昱几个已经上桌了,桌上摆着简单的素菜素汤和白米饭。 她坐下后朝隔壁桌上扫了眼,见上面只摆着玉米馍馍和杂粮粥,一股说不清是忐忑还是心酸的滋味涌上心头。 “咱们快吃吧,吃完饭早点回房歇息。”顾成昱道,显然他们也有跟李莞类似的感觉。 大家匆匆而默然地吃了晚饭,回到房间后,李莞便吩咐道:“把那些钗环珠翠和绸缎衣裳都收起来,明天开始咱们只穿布衣。” 寻芳和撷芳郑重点头,麻利地收拾箱笼,把所有惹眼的衣料首饰塞进了箱底,又托周观到镇上唯一的成衣店买了几件布衣回来,连夜改制了几身合适的衣裳,等第二天上路时,李莞身上的杭绸褙子就变成了棉布袄裙,发髻上也干干净净的,一件首饰都没有。 顾成昱见了十分内疚:“莞儿,让你受委屈了……” “顾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李莞笑道,“咱们现在是在山东,又不是在京城,当然要便宜行事。何况我又不是那种非绫罗绸缎不穿的人,这布衣虽然看上去朴素些,但也十分干净舒适,比起那些衣不蔽体的老百姓来说,我已经很幸福了。而且你们不也一样吗,哪有我一个人搞特殊的道理?” 一番话说的顾成昱十分欣慰,放心地同魏平策马走到队伍最前方。 他一走,董临之就凑到李莞马车旁:“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李莞刚才和顾成昱说话,车帘还挽着,她趴在车窗上道:“没什么,随便说说话。” 看到她有气无力的样子,董临之道:“你怎么了,才过了一晚,怎么就蔫了?” “唉。”李莞叹了口气,没说话。 她身后的撷芳探头过来道:“小姐这是饿的,今早的杂粮馒头太干了,小姐就着稀粥勉强吃了半个,肯定没吃饱。” 李莞听着又叹了口气,她也不想这么娇气,可这由奢入俭真的太难了,她一时半会儿还真适应不了。 “你别管我,我睡会儿觉好了,睡着了就不饿了。”她道,倚着旁边的枕头闭上了眼睛。 撷芳瞅了董临之一眼,放下了车帘。 董临之望着晃动的帘子,忍不住皱起了眉。 走了一天,沿途的村落受雪灾的影响都显得破败而冷清,时不时就有逃难的人与他们擦身而过。顾成昱和董临之不想骑在马上被人观望,不约而同改坐马车。 天黑时,他们没能找到合适的客栈或人家落脚,只好宿在一座破庙里。 寻芳和撷芳用之前在镇上买的米面蒸了馒头,熬了锅浓稠的白粥,大家就着咸菜吃了晚饭。 李莞吃了一个馒头和半碗粥,感觉肚子填饱了,就放下了筷子。 吃过饭,趁着寻芳和撷芳收拾床铺的功夫,她在庙里溜达了一圈。这座破面有前后三间,虽然地方小,但从残存的装饰来看,以前也有不少香火供奉,应该是雪灾后才废弃了。 霍澜已经安排护卫把这座小小的破庙守得严严实实的,她本来还想到破庙周围看看,结果被他手下的人恭敬地拦住了:“李小姐,天黑了,外面不安全,您还是就在庙里走动吧。” 这里统共就三间屋子,丁点儿大的地方,有什么可走动的? 李莞哼了一声,悻悻地回了供她歇息的那间屋子。 “都收拾好了吗?”顾成昱从外面进来问道。 李莞坐在临时搭出来的平板床上,笑着点了点头。 顾成昱见上面厚厚地铺了三床棉被,看上去还算暖和,就温声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出去了。 李莞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让寻芳拿本书给她看。 一颗小石子突然从她身后掠过,落在她脚边,她回头一看,就见董临之嬉皮笑脸地靠在颓倒的窗边。 李莞走过去:“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刚才闲得无聊,在周围溜达了一圈。” 李莞瞪眼:“我刚才想出去走走,怎么就被霍澜的人挡回来了呢?” “我跟你能一样?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大晚上的,当然不能随便乱跑……” 李莞嘴一撇,转身就走。 “哎,别走啊,我有话跟你说。”董临之拉住她的胳膊道。 李莞扭头斜睨着他,示意他有话快说。 董临之凑到她耳边道:“晚上别睡得太死,我叫你,你就出来。” 嗯? 李莞瞪眼:“你又想干嘛?” 董临之发出一声窃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保证你肯定高兴。” 李莞狐疑地看向他,他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了。 怀着好奇的心情,李莞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寻芳和撷芳和衣躺在她身边睡熟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感觉有东西打到身上,睁眼一看,果然见董临之站在窗口朝她招手。 李莞轻手轻脚地起身,把搭在被面上的斗篷拎起来披到身上,走到窗边。 董临之朝她伸出手:“出来吧,小心点儿。” 李莞扶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跨了出去。 这边是破庙的后方,值夜的是霍澜手下的人,看到董临之拉着她出来,他们眉毛都不动一下,任俩人出了破庙。 * :谢谢宝宝的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165章 宵夜 破庙外有个小土丘,董临之带着李莞绕过去,迎面是一片平整的庄稼地,只不过现在已经被大雪覆盖,连棵苗苗都看不到了。 就在土丘旁边大概一丈多的地方,积雪被铲干净了,露出黑黝黝的土壤,有个穿藏蓝色劲装的男子坐在那儿,正朝火堆里添树枝。 “他怎么在这儿?”李莞脚步一顿,皱眉问董临之。 “哎呀,我倒是想瞒着所有人,只带你出来,你觉得可能吗?”董临之低声道,然后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朝那边走去,“霍澜,我们来了!” 霍澜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嗯,过来看一下火吧。” 走近了,李莞才发现火堆旁还躺着一只已经翘掉的灰毛兔子,董临之接手看火以后,霍澜就拎起那只兔子拾掇起来,剥皮破腹,然后用水囊里的水冲洗了一下,再拿削好的木棍对穿,就放到火上烤起来。 她蹲下身来,望着火上肥嫩的兔子奇道:“你们从哪儿搞来的兔子?” 董临之得意一笑:“我不是跟你说我吃过饭去周围溜达了一圈吗?嘿,也是小爷运气好,刚好就瞧见有只兔子瘸着腿在地上跑,我一点劲儿都没费就抓住了它。你这两天不是没胃口吗,正好给你当宵夜。” 李莞盯着已经开始变黄的兔肉,不禁咽了咽口水:“那怎么好意思,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我单独开小灶,不好吧?” 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董临之露出好笑的神情:“不想吃?那你回去吧。” 李莞白了他一眼,直勾勾的盯着火上的兔子,嘴边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小小的笑容,跳跃的火光中,她墨黑的瞳仁如星子般闪着璀璨的光,让董临之和霍澜也忍不住笑起来。 “嗯,好香啊。”霍澜适时把兔肉翻了个面,李莞深深吸了口气,发出垂涎欲滴的感叹。 “看把你给馋的。”董临之笑道,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打开来,里面包着几个白馒头,他拿了根穿兔肉剩下的木棍把馒头穿在上面,放到火上烤。 李莞睁大了眼睛:“馒头还能烤?” “那可不,孤陋寡闻了吧?”董临之一边烤着馒头,一边道,“以前我跟我表舅去打猎,除了猎物,烤的最多的就是馒头了,那叫一个香!” 他“啧”了声,继续道:“可惜这里没有调料,不然撒点孜然粉什么的在上面,味道更好。” 李莞的眼睛一亮:“盐呢,可以撒点盐吗?” 董临之瞥了她一眼,笑着从背后摸出个小罐子,正是他们随行带的盐罐。 李莞忍不住拍了拍手,看他捻了一小搓盐撒在烤的金黄的馒头上,空气里的香味立刻变得更加诱人。 “诺,给你,先填填肚子,等会儿吃肉。”董临之把烤好的馒头递给她。 李莞接过来,迫不及待地上手撕馒头,结果被烫个正着,她赶紧摸耳朵,嘴上不停往馒头上吹气。 “小心点,又没人跟你抢。”董临之宠溺道,又拿了个馒头出来烤。 李莞眯着眼睛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等馒头不那么烫了,她才撕了一块放到嘴里。 “嗯,真的好好吃。”她边吃边道,朝董临之比出大拇指。 董临之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满足,他朝李莞张了张嘴:“给我也来一块儿。” 李莞撕了一大块喂进他嘴里,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小爷这手艺,真是绝了!” 李莞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灿烂的笑容如花般绽放,冰天雪地里平添一抹春意。 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烤着兔肉的霍澜不禁侧目,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光亮。 “你要吃吗,剩下的都给你。”李莞伸着长长的木棍把馒头举到他面前。 霍澜一愣:“……谢、谢谢。” 他腾出一只手把木棍上仅剩的一小块馒头拿下来,放进嘴里,慢慢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见李莞和董临之一齐盯着他,他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好吃。” 俩人满意地笑起来。 霍澜垂下眼,继续翻烤火上的兔肉,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等他们吃完第三个馒头时,兔肉就烤熟了,诱人的肉香挑逗着李莞的味蕾,她不禁舔了舔嘴唇。 霍澜撕了一只兔腿递到李莞面前,李莞毫不客气地接过,张嘴就咬上去,满口油香。 这真的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外焦里嫩,又香又酥,让人几乎想把舌头也吞下去。 她一点形象都顾不上,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一只兔腿,意犹未尽地吸着手指。 董临之和霍澜心照不宣地各吃了一小块肉,霍澜把剩下的兔肉削下来,装在包馒头的纸包里,一齐放到李莞面前:“这些你都吃了吧。” 李莞看了他们两眼:“你们不吃了?” 俩人摇头,异口同声道:“你吃吧。” “这么有绅士风度……”李莞打量着他们,捡了块肉放进嘴里,然后把纸包合了起来,“我也不吃了,剩下的带回去给史悦吧。” 董临之和霍澜都愣住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史悦了?”董临之的表情有点酸。 “想什么呢你。”李莞瞥了他一眼,“史悦身体不好,得多补充点营养。他比我还小几岁呢,就跟我弟弟一样,我关心他有错吗?而且他和鹮语那么要好,现在鹮语不在,我替她多照顾照顾史悦不也是应该的?” 好吧,这倒也是,董临之讪讪地笑了笑。 李莞把纸包递给霍澜:“这么晚了,你行动比较方便,你拿给他吧。” 霍澜接过来,点头说好。 吃饱了就有些困了,李莞揉了揉眼睛:“那咱们回去吧。” 他们熄灭火堆,慢悠悠地走回了破庙。 胃不和则卧不安,现在胃得到了满足,李莞美美地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神采奕奕地起了床,让原本挺担心她的寻芳和撷芳心下稍安。 早饭还是馒头和粥就咸菜,吃饭的时候,史悦隔空朝李莞笑了笑,目光中有几分感激。 李莞咬着馒头,轻轻朝他眨了眨眼,然后一扭头就看见董临之和霍澜都盯着她,她朝俩人挑了挑眉,夹了点咸菜放在馒头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未完待续。) 第166章 垛石镇 几天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名为垛石的小镇,这里隶属于济南辖区内的济阳县,离济南城约摸只有一两天的路程了。 一路走来,亲眼看到各地的老百姓在雪灾的肆虐下流离失所,忍饥挨饿,李莞等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特别是李莞,她两世为人,前世虽然孤苦伶仃,但到底生活在和平富足的环境里,没有经受过一点天灾人祸,而今生尽管坎坷,却更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她两辈子加起来活了有四五十年,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饿殍遍野的场景。 震动过后,她很快把自己那点小性子小矫情都收了起来,每天和大家一起吃馒头喝稀饭,没叫过一声苦,让顾成昱等人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唯一令她安慰的时,每隔个一两天,董临之总能找到一些野味给她打牙祭,昨晚甚至还捡到了几个红薯,都给她烤着吃了。 他们本打算在垛石镇歇息一晚就继续赶路,可当他们步入镇上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十间房子有九间都被积雪压塌了,处处可见露宿街头,衣不蔽体的老百姓,其中不乏老人和孩童,个个骨瘦如柴,蜷缩在断墙边瑟瑟发抖,见李莞等人的车马过来,纷纷投来好奇而胆怯的目光。 怎么会这样,朝廷不是已经拨银子下来赈灾了吗?他们出发前也听说这边的灾情已经控制住了,老百姓们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虽然条件还是很艰苦,但至少不像几个月前那样,成百上千的死人。可眼前的场景算什么,照这样下去,这些老百姓能挨得过几天? 李莞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郁怒,俞奉尧是怎么办事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这个督察灾情的钦差是干什么吃的? 她想着,对跟在马车旁的董临之道:“霍澜呢?让他过来。” 董临之心里也充满了疑问,以他表舅的办事能力,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他大声把霍澜叫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灾情已经得到控制了吗?” 霍澜脸上也难掩震惊:“我也不太清楚,我离开之前这边都还好好的……我去找人问问。”他二话不说,骑着马走了。 这时,李莞突然看到路边有个三四岁的孩子正跪在一个女人身边哭,冰天雪地里,那孩子只穿着一件破旧的单衣,手脚都冻得发紫了,匍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抽泣着,而他面前的女人直挺挺躺着,分明已经没气了。 李莞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一阵阵的抽痛。 “停车!”她大声道,从车上跳下来,朝那孩子跑去。 “你干什么,快回来!”董临之下马拉住她,不让她过去。 “你拉我干嘛?没看见那孩子快冻死了吗?”李莞回身瞪他,然后吩咐跟下车来的寻芳和撷芳,“把咱们车上的棉被还有剩下的馒头拿出来。” “是。”寻芳和撷芳立刻转身跑回车上。 “慢着!”一声轻喝阻止了她们,顾成昱策马从队首过来,他翻身下马走到李莞面前,面带忧虑道,“莞儿,现在不是动恻隐之心的时候,你看看周围,你能救这个孩子,可你能救这里所有的人吗?这个镇上少说也有上千灾民,咱们车上那点粮食能抵什么事?你拿出两个馒头救下这个孩子,其他灾民见了也跟我们要吃的怎么办?我倒不是舍不得那点粮食,只是怕到时候引火上身。”说着目带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李莞被他一提醒,脑子迅速冷静下来,她举目四顾,只见离他们较近的一些灾民都目带期盼地望着这边,有的人甚至已经慢慢朝他们围了过来,面黄肌瘦的脸上怯弱中夹杂着些许兴奋。 人在绝望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李莞不禁一个激灵,她差点就干了件蠢事。 “可是……”她面带挣扎犹豫地看向那个孩子,“难道我们就这样任那个孩子自生自灭吗?” “不会的。”顾成昱安慰道,“霍澜已经去打听情况,照理说现在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局面才是,肯定是哪儿出了问题。等他回来,咱们仔细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出个办法,帮帮这些灾民。” 跟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史悦闻言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吧,客栈是没指望了,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成。” 只能暂时如此了,李莞回头看了那孩子一眼,咬牙上了马车。 他们在镇上转了一圈,挑了间只塌了一半的屋子落脚,屋主是相依为命的祖孙俩人,忐忑地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没有其他人在场,李莞放心地让撷芳拿了两个馒头给祖孙俩,祖孙俩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给李莞磕头。 李莞把他们扶起来,温声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丫……九岁……”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爹娘呢?” 小丫眼底涌出泪水,哽咽道:“只有我和奶奶……爹娘都病死了……” 李莞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再问。 霍澜很快回来了。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李莞急声问道。 霍澜点头:“这里确实发生了点意外。大约半个月前,一场连下了五天的大雪,把这里刚修的房子又压塌了,听镇上的人说,上面已经有好几拨人下来考察过了,说是会再拨银子下来救济这里的老百姓。我刚刚去镇子东边转了一圈,那边已经开始搭棚子了,只是人手不够,搭了好几天也没搭好。这个镇上的人病的病,死的死,能派上用场的人没剩多少了。” “那粮食和衣物呢?”李莞想起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没有房子住,总得给老百姓御寒果腹的东西吧?” “这个我还没问出来。你们刚才一路过来,有看到过管事的人吗?” 大家纷纷摇头。 霍澜面色微沉:“看来这里面的问题还不小。” * :我不存稿,一有存稿我就磨蹭,干脆发出来了事→_→(未完待续。) 第167章 窝棚 安顿好,霍澜跟李莞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他手下的人出去了,至于具体去干什么,他没说,李莞他们也没问。 趁着天还没黑,李莞等人一起上了街,他们打算去镇子东边看看,那里正在搭建临时给灾民御寒的窝棚。 走在颓败凄冷的大街上,沿路都是瑟缩在寒风中的老百姓,看到李莞等人几张生面孔,脑子尚且清醒的人不免疑惑地打量两眼,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到这里来? 不过幸好他们出来前特意换上了朴素的布衣棉袄,走在街上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到了镇子东边,李莞等人远远地就看见前面空地上搭着几座棚架子,木料干草之类的杂乱地堆放在一旁,几个衣着破烂的百姓正慢腾腾干着活儿。 听小丫的奶奶说,这里原本是个菜市场,雪灾之后就废弃了,五天前镇长陪着几个县里的官老爷下来走了一趟,留下一些搭窝棚用的材料就走了,说是等跟上面汇报了情况,就会给他们送粮食和棉衣来。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了,既没人来帮他们搭窝棚,也没有粮食和衣物送来,他们没办法,只能干等着。 李莞见那几个干活的百姓瘦骨嶙峋的,一点力气都没,一根木料都要几人抬,就和顾成昱商量,让护卫们去帮帮忙,好歹先搭个能用的窝棚出来,先让老弱病残有个挡风的地方,否则照这样下去,等那窝棚搭好不知已经冻死饿死多少人了。 顾成昱当然不会反对,让跟在他们身边的几个护卫都去帮忙,自己也捋起袖子去搬木料。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粗活,李莞不由有些担心:“顾大哥,你小心点……” “没事,我这点力气还是有的。”顾成昱朝她笑笑,走过去让护卫帮着扛了根木料在肩上,稳稳当当地朝棚架子那边走去。 李莞放下心,目光追随着他,脸上有几分钦佩。 董临之见了便嗤笑一声:“搬根木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莞扭过头斜睨着他:“说得轻松,那你还站着干嘛?” 顾成昱她就心疼,轮到他了,她倒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巴不得他去干活。 董临之哼了一声,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朝那边走去。 史悦见了就要跟上去,李莞一把拉住他:“你就算了,你还小呢,身体又不好,不能干这个。” 飞尘和庸叔见状便松了口气,他们家主子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万一受伤怎么办? 他也是男人,大家都去帮忙了,没道理他一个人闲着,史悦的表情有些不乐意。 “听话。”李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打算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粮食,你陪我去吧。” 史悦抿着嘴,还是很不高兴。 庸叔就道:“这样吧,公子,您陪李小姐去找粮食,奴才留在这儿帮忙。飞尘,你跟着公子。” 李莞看了看他瘦削的身子和白净的双手,对他的能力充满怀疑。 庸叔笑了笑:“李小姐放心,奴才会量力而为的。” 好吧,反正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他这个健康的大活人总比那些食不果腹的灾民有力气,李莞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小悦,你觉得呢?” 史悦知道李莞是铁了心要让他跟在她身边,只好勉强同意了。 李莞和史悦就在飞尘,以及一个护卫的陪同下,到镇上四处溜达起来。 根据镇上人的说法,雪灾之后,他们这里的房屋都重建过,不过后来又被大雪压垮了,这说明至少在十天前,这里的老百姓的衣食住行还是有保障的。 而且根据李莞的观察,垛石镇怎么说也是个有上千居民的小镇,从镇上各处的规划布局来看,这里受灾之前也是个挺繁华的地方,总不可能一点存粮都没有吧?那这段时间镇上的百姓吃什么?如果一点吃的都没有,他们早饿死了,根本撑不到现在。 李莞和史悦怀着一丝期待把原本就不是太大的小镇逛了一圈儿,可惜除了随处可见的灾民以外,他们连一粒米都没看到。 李莞俩人非常失望,原路返回镇东的菜场,在这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里,顾成昱他们的窝棚已经搭出了一个雏形,正在往倾斜的棚顶上盖干草。 看到他们回来,顾成昱和董临之迎上来问道:“怎么样,有找到粮食吗?” 俩人摇头。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顾成昱和董临之脸上还是露出失望的神色,沉默了一下,顾成昱道:“那就先不管粮食的事了,咱们先把这些窝棚搭起来吧。”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李莞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们了。” 顾成昱等人一直干到天黑,回到小丫家,寻芳和撷芳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虽然仍旧是馒头加稀饭,但他们此刻的心境已经大有不同,吃在嘴里觉得格外珍贵。 李莞一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百姓饿着肚子,就有些食不下咽。 趁吃饭的功夫,寻芳道:“小姐,咱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我们车上的粮食最多只能撑两天了。” 他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根本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李莞看向顾成昱,顾成昱想了想,道:“这样吧,如果霍大人能弄来粮食,咱们就在这儿多呆几天,等安顿好这些灾民再离开。若是他弄不到粮食,咱们就帮灾民把窝棚搭好,然后去济阳县城。我就不信垛石镇没粮,济阳县城也没粮。” 他说这话显然是怀疑有人中饱私囊,不顾灾民的死活。 其他人闻言也有同感,同意了他的计划。 众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顾成昱和董临之依旧领着护卫去菜场那边搭窝棚。 有些尚有几分力气的灾民见了,自发跑来和他们一起干活,大家忙活了两天,终于搭出了二十来个像模像样的窝棚。 护卫领头把那些老弱病残的灾民挪进了窝棚里,又从各处废墟里挖出了一些能用的御寒之物,暂时解决了房子的问题。 这段时间里,霍澜一直没有回来过,也没让人递消息回来,李莞几人一商量,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到济阳县城去要粮。 可是翌日早上,天刚灰蒙蒙亮,镇上却来了几个人。(未完待续。) 第168章 施粥 天刚擦亮,一辆普普通通的青帏马车从县城方向的官道上驶进了垛石镇,一路朝镇中心而来。 车夫奇怪的“咦”了一声,车内响起一道柔和的嗓音:“怎么了?” “姑娘,这镇上的人似乎少了很多。” “哦?”车帘挑起,露出一张女子清秀的面孔,她前后望了望,弯弯的柳叶眉不禁微微蹙起,“确实少了很多,我记得咱们前两天来的时候,路边都是人,怎么现在只有这么几个人了?” 车夫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已经……” “不可能。”女子笃定道,“这才两天功夫,就算饿死冻死也不会少这么多人。找人问问看。” 车夫停车找人打听了一下,回来道:“姑娘,镇上的人说,好些老百姓都住到镇子东边的窝棚里了。” 女子闻言讶然:“窝棚?” “是,听说是几个外乡人帮着搭起来的,昨天刚弄好。” 女子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去那边吧,正好方便施粥。” “是。”车夫应下,驾着车往窝棚的方向去。 李莞是被撷芳喊醒的,她揉着眼睛从地铺上坐起来,朝塌了半边的窗户望了望,天已经大亮。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辰正。”撷芳拎起旁边的棉衣裹到她身上,一边帮她扣着衣襟一边道,“小姐,您快起来去窝棚那边瞧瞧吧,有好事!” “好事?”李莞微愣。 “没错,而且是天大的好事,等您过去看了就知道了。顾公子他们已经先过去了,让奴婢不要吵您睡觉,可奴婢觉得您肯定感兴趣,就自作主张把您叫醒了。”撷芳笑道,帮她扣好衣襟,又拿出桃木梳为她梳头。 现在能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天大的好事? 李莞想了想,眼睛一亮:“是不是霍澜带着粮食回来了?” “不是,霍大人那边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好吧,李莞撇了撇嘴,见撷芳要给她挽发髻,她连忙摆手:“用不着麻烦,拿根发带帮我绑一下就行了。” 也是,在这里也没那么多讲究。 撷芳笑了笑,麻利地给她扎了个马尾,又服侍她梳洗一番,俩人一起朝窝棚走去。 一出门,李莞就忍不住露出惊疑的神情,只见原本凄凉惨淡的街上,不时跑过两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是朝镇子东边跑去。 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些灾民突然变得这么兴奋? 李莞看了撷芳一眼,心里的好奇更盛:“你先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好吧,那奴婢就告诉您吧。今早从县城来了几个人,现在正在窝棚那边施粥呢。” “啊,真的吗?”李莞喜出望外,这可真是久旱逢甘霖,来得太及时了,“知道是什么人吗?他们带了多少粮食来,能抵几天?” “听说是一户姓白的人家,主事的是个姑娘,镇上的人都称她为白姑娘,看样子像是县城里的人。他们前几天来过一次,也带着粮食,在镇里施了两顿粥就离开了,没想到今天又来了。不过他们只来了两辆车,估计带来的粮食不会很多。” 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能让镇上的灾民吃点东西,缓口气。 李莞高兴的满脸是笑:“咱们快过去看看!” 她们一路小跑去了窝棚,一到菜场外面,就见几溜长长的队伍从里面排出来,人人手里拿着陶碗或是钵钵,伸长了脖子朝前面看,一副迫不及待的摸样。 李莞和撷芳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她们沿着队伍一直走到窝棚最南边的空地上,就见一个临时用石头垒起来的灶上放着一口硕大的铁锅,锅里的杂粮粥正咕噜噜冒着泡,一个穿蓝绿色棉袄的妙龄女子站在锅后,手里拿着长长的铁勺正帮排队的灾民舀粥。 “慢慢来,不要挤,人人都有份。”她脸上挂着亲切温柔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急躁的灾民。 “姑娘,柴禾快没有了,我再去找点柴禾来。”旁边烧火的小丫头擦着鬓角的汗道。 “那你快去,小心点。”女子朝她点点头。 这时,有个五十来岁相貌朴实的男人扛着口铁锅从李莞俩人身边跑过。 “姑娘,我又找到一口锅,咱们可以再搭一个灶。” “太好了。”女子高兴道,吩咐烧火的另一个丫头,“你去给光叔搭把手。” 小丫头应下,又朝灶里添了些柴,然后去帮着光叔搭灶、刷锅、淘米、生火…… 几个人围着两口锅忙得热火朝天。 撷芳不禁感慨道:“这个白姑娘真是心善!” 而且还很勇敢,李莞在心里补充道。 天灾人祸的时候最容易生乱子,他们人多势众尚且不敢轻举妄动,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敢只带三个仆人就出来走动,难道她就不怕被人抢劫吗? 李莞又朝那个白姑娘看了几眼,然后才四顾找寻顾成昱等人的身影。 “顾公子他们在那边。”撷芳指着窝棚最边上的角落道。 李莞也看到他们了,提步走了过去。 “莞儿,你也来了。”顾成昱笑道,表情比昨日轻松了许多,看得出来,白姑娘的到来让他十分欣慰。 李莞能理解他的心情,站在他身边一同看向白姑娘:“这个白姑娘真是及时雨,若是没有她,咱们还真不能放心离开垛石镇。” 董临之倚在窝棚上,不以为然道:“几锅稀粥能抵什么事,难道她还能天天在这儿施粥,熬到开春不成?” 李莞和董临之一齐朝他看去。 “几锅稀粥怎么了?你知道这镇上有多少人可能因为有碗粥喝而活下来?”李莞不悦地看着他,“就算这个白姑娘施完这顿粥就走,至少人家一片好心,为镇上的灾民做了点善事。而且有她在,说不定咱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到县城去要粮,这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么凶干嘛?”董临之站直身体嘀咕道。 “诶,你们看,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一直注意着白姑娘那边的史悦突然道。 李莞几人闻声望去,就见几个面带不善的男人粗暴地拨开拥挤的人群,挤到了队伍最前面。 * :再次感谢宝宝的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169章 相助 “给大爷装满!”几个男人中的一人拿着手里的陶盆敲着锅沿,恶狠狠地对白姑娘吼道。 白姑娘和她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脸色都变了,光叔原本在隔壁搅着刚下锅的杂粮,见状赶紧扔下铁勺走过来,警惕地看着那几个男人。 “没听到大爷说话吗?”男人又敲了两下,表情无比嚣张,周围的灾民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看起来十分忌惮他们。 “你们……”光叔握着拳头就要上前,被白姑娘一把拉住。 她低声对光叔道:“算了,不要惹事。”然后拎起长勺,默默地给那男人手里的陶盆舀粥。 两个丫头和光叔都忍不住露出愤慨的神情。 另外几个男人见了也把手里的器皿伸过来,白姑娘一声不吭地都给他们添满了。 “好了,都装满了,你们让开吧,后面的人还等着呢。”她面无表情道,眼底有几分隐忍的厌恶。 “哟,小丫头,还敢跟爷爷摆脸色。”领头的男人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捏住了白姑娘的下巴。 “你干什么?放开你的脏手!”光叔怒不可遏,上去就朝男人脸上揍了一拳。 男人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手里端着的陶盆直接翻到胸口上,滚烫的热粥烫得他嗷嗷直叫。 “给我揍死这个老家伙!”他冲旁边几人叫道。 另外几个男人立刻扔掉手里的东西,围上去就对光叔拳打脚踢,光叔双拳难敌四手,顿时被他们撂倒在地上。 “你们快住手,快住手!”白姑娘和两个丫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就当几个男人正打的起劲时,身后突然掠过一阵劲风,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几个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在不远处的雪地上砸出几个大坑。 局面骤变,大家都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李莞几人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顾成昱看了眼那几个躺在地上呻吟的男人,淡淡道:“绑起来。” 两个护卫就上去把人绑了拖过来,扔到众人面前。 几个男人回过神来,张嘴就唾沫横飞地骂起来,李莞皱了皱眉:“堵住他们的嘴。” 护卫解下几人的腰带塞进他们嘴巴里,大家的耳朵顿时清净了。 “多谢几位出手相助。”白姑娘惊魂未定地向他们道谢,表情有些意外有些好奇。 因她是女子,顾成昱几人都没说话,李莞便上前一步,笑道:“姑娘不必客气,你在这里施粥赈济灾民,是行善,我们帮你也是应该的。” 白姑娘见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灾民,心中一动,问道:“难道你们就是帮镇上的百姓搭窝棚的人?” 李莞笑着颔首,见周围的灾民还等着喝粥,便道:“白姑娘,有话我们等会儿再说,先给大伙儿盛粥吧。” “好。”白姑娘点点头,吩咐丫头把光叔扶到旁边休息,回到锅旁继续给灾民盛粥。 少了光叔,她们人手不够,李莞几人就自发过去帮忙。 护卫又找了两口锅来,众人垒灶搬柴,淘米熬粥,一锅锅热腾腾的稀粥一碗一碗地进了灾民的肚子。忙活了一上午,他们终于施完了粥。 寻芳和撷芳请他们回去吃午饭,李莞邀上白姑娘主仆三人,一行人回到小丫家。 吃饭的功夫,大家随意聊聊天,李莞等人这才知道白姑娘的身份。 她全名叫白薇薇,是家中的独女,父母在她小时候因为意外去世了,她是由祖父母抚养长大的,她家在济阳县城里开了间米铺,雪灾发生后,她祖父母便想略尽绵薄之力救济受灾的百姓。 因为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再加上她家铺子小,不敢大手笔挥霍,所以她才会时不时带着粮食出来施粥。 大约三日前,她偶然经过垛石镇,发现这里的民居被大雪压塌了,百姓们本来就食不果腹,现在连遮风挡雪的处所都没有了,就把随行所带的粮食拿出来给镇上的人熬了点粥喝。 回家以后,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垛石镇的百姓,就又想办法筹了半车粮,赶过来救济灾民。 她说着脸上露出深切的忧虑:“半车粮,就算熬成稀粥,一天两顿,也只够镇上的人吃两天……” “这里的灾情这么严重,县府的人就这么不闻不问吗?”顾成昱皱眉问道。 白薇薇摇了摇头:“其中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在县城里并未听人说起过垛石镇的情况。”言下之意是要么县府的人还没听到消息,要么就是心知肚明但装聋作哑。 他们不由想到那些窝棚,镇上的人说是镇长陪着县城里的官老爷送来的,那消息肯定是已经传出去了,所以那些人分明就是在装聋作哑。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史悦喃喃道:“朝廷拨了那么多银子赈灾,又有申国公坐镇,他们怎么敢……” “哼。”李莞冷冷一笑,“利欲熏心之下什么事不敢做,否则为何大康吏治如此严谨,这么多年来又有金弩营和银扇卫督察,酷刑苛律,但贪官污吏仍旧层出不穷?” 众人都沉默下来。 白薇薇无意识地搅着碗里的粥,低垂的眼眸中满是震惊,他们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议论国事? “敢在我表舅眼皮子底下作妖,简直找死!”董临之阴森森道,看了顾成昱一眼,“看来咱们是非得到县城里要粮了,不然这垛石镇的百姓别想熬过这个冬天了。” 顾成昱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事不宜迟,我看我们下午就动身吧。”他看向李莞,“莞儿,你和史公子就别去了,留下来和白姑娘一起照料镇上的灾民吧,顺便等霍大人回来。他若是回来,你就让人来县城里找我们,我们也好知道国公爷有没有什么安排。” 李莞其实更想和他们去县城,不过顾成昱这样安排也有道理,她勉强点了点头。 吃过午饭,顾成昱和董临之就出发前往县城,除了周观留下来,其他护卫都跟他们一起去了,县城里情况不明,多带些人总不会错。(未完待续。) 第170章 公鸡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寒风凛冽的夜晚,李莞等人施完粥,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放进窝棚里。 白家的两个丫头和光叔昨早上回县城了,白家的米铺需要人照看,白薇薇的祖父母年纪大了,也离不开人照料,因此这两天都是李莞他们帮着施粥。 白薇薇走到窝棚角落里,把装粮食的麻袋拎起来看了看,里面只有小半袋小米苞谷混合而成的杂粮,她叹了口气,把袋口系好放回去。 听到她的叹息声,正在摆弄锅碗的史悦问道:“咱们的粮食还有多少,能撑得过明天吗?” 白薇薇摇了摇头,这么点粮食别说一天,就是一顿,都得熬的很稀很稀才够镇上的灾民分。 李莞闻言眼神一暗,想到了顾成昱和董临之,不知道他们要到粮食没有,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们再不回来,明天就揭不开锅了。 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撷芳和飞尘抱着满怀的干柴,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小姐,您和白姑娘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的话咱们就回去吧,寻芳肯定做好晚饭在等我们呢,再不回去饭该凉了。”鹮语道。 “是你自己饿了吧。”李莞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袖口衣襟上的灰尘,招呼白薇薇,“薇薇,咱们回去吧。” “好。” 几个人从窝棚里出来,一起回到小丫家。 他们自己的粮食也即将告罄,大米昨天就吃完了,还剩了点白面,寻芳非常节省的煮了锅疙瘩汤。 如果是在平时,这种吃食他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现在有口饭吃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都没嫌弃,就连李莞也端着陶碗小口小口地吃着。 见小丫坐在小板凳上吃得呼噜噜的,脸上都是汤汁,她不由微微一笑,把自己碗里的面疙瘩拨了些给她。 一碗疙瘩汤下肚,感觉胃里都是汤汤水水,一点都不踏实,连带着整个人都感觉空落落的。 李莞放下碗,坐到屋檐下,望着天上灰蒙蒙的月亮,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荟娘做的各种美味佳肴,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她揉了揉胃,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她站起身来打算回屋睡觉,耳朵却听到不远处坍塌的牛棚里似乎有动静,她心里一紧,立刻警惕起来。 “周叔。” 正在吃疙瘩汤的周观端着碗出来:“小姐,怎么了?” 李莞指了指牛棚那边:“好像不对劲。” 周观脸色微变,把碗放在窗台上,拿起竖在墙角的剑,轻手轻脚地朝牛棚走去。 “怎么了,怎么了?”撷芳等人纷纷从屋里出来。 李莞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他们连忙闭上嘴,屏气凝神地看着周观进了牛棚。 很快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长鸣,周观笑眯眯地从牛棚里走出来。 李莞等人差点惊掉下巴,只见他手上赫然抓着一只肥大的公鸡,那艳红的鸡冠相当扎眼。 周观拿了根绳子缠住公鸡的脚,把它扔在地上。 在这种连老鼠都死绝了的时候,竟然还有只这么肥的大公鸡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李莞等人惊奇地跑过去围观。 史悦像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活物,目瞪口呆地看着即使被绑了也趾高气昂的大公鸡,磕磕巴巴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公鸡啊,你没见过吗?”白薇薇道。 史悦眨了眨眼:“我当然见过,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这只公鸡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是啊,这么肥的鸡,早该被人捉住吃了。 李莞几人也很疑惑。 周观笑道:“我在牛棚里还发现了一些糠屑,这东西估计就是靠那些糠屑活下来的。它倒是聪明,竟然知道躲在里面偷吃,若是跑出来,早被捉了。” 李莞问小丫:“这是你家里养的鸡吗?” 小丫端详着那只鸡,摇头道:“不是,我家的鸡啊猪啊,早在年前刚发雪灾的时候就宰了吃了。” “那这只鸡可真是奇了。”白薇薇一脸感慨,见那公鸡躺在地上高昂的鸣叫,气势十足,她不由道,“我看这只鸡跟别的鸡都不一样,说不定是神物呢,能带给咱们好运。要不,咱们养着它吧!” 养鸡?开什么玩笑? 人都没饭吃了,哪还有余粮养鸡? 李莞猛摇头:“不不不,我觉得我们还是直接把它宰来吃了吧,养着它不是浪费粮食嘛。” 其他人赞同地直点头。 他们已经好久没开荤了,这么只大活鸡在眼前蹦跶,不宰来吃了,还养着它,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白薇薇面露不舍,可是少数服从多数,她只能眼看着寻芳把大公鸡熬成了一锅鸡汤。 大家心满意足地喝汤吃肉,像过年一样高兴。 胃里终于有点实在的东西了,李莞倒在地铺上,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起火啦!起火啦!” 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被一阵呼喊惊醒,同屋的撷芳等人也醒过来,大家面面相觑。 屋外响起周观焦急的声音:“小姐,不好了,窝棚那边着火了!” 什么? 李莞跳起来,随便拽了件衣裳披到身上,开门跑了出去。 她站在院子里朝镇子东边望去,果然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周围如小丫家这样房子还能住,没有住进窝棚的人纷纷朝那边跑去。 窝棚用的都是木料和干草,冬季本来就干燥,一点火星都能烧起来,别说这么大的火了。 李莞急得不行,窝棚里住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半夜起火,万一他们来不及逃出来岂不是会葬身火海?而且那些窝棚是他们费了老大劲儿,特意给镇上无家可归的灾民搭的,怎么能就这么烧了呢? 她拔腿就朝窝棚那边跑去。 周观赶紧追上去。 其他人穿好衣服出来时,就只看到俩人的背影,忙不迭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赶到窝棚的时候,火势已经极大,熊熊的火光直冲云天,窝棚外的人一边灭火一边救人,四处杂乱的人影和哭喊让李莞有片刻恍惚。(未完待续。) 第171章 救人 窝棚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滚滚浓烟漂浮在上空,遮蔽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火势滔天,李莞被近在咫尺的热气一熏,浓烈的烟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喉头,她不禁捂着嘴咳嗽起来。 “小姐,您没事吧?” “没……我没事……咳咳……”她摆了摆手,“周叔,快,救人。” 正好这时白薇薇、撷芳、史悦等人也赶来了,周观把李莞托付给他们,扭头冲进了火海中。 有灾民自发开始灭火救人,但是今晚刮北风,熊熊火苗被风一吹,到哪儿烧哪儿,他们灭火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火势蹿长的速度。众人索性放弃了灭火,抓紧时间救人,不一会儿,窝棚旁的空地上就或躺或坐满了从大火中逃出生天的灾民。 李莞几人一边安抚着灾民,一边把那些受伤严重的老人和孩子挪出来单独安置,用衣物撕成的布条为他们暂时包扎伤口。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道凄惨的哭喊突然撞进她的耳膜,李莞循声回头,就见一个妇人匍匐在地上,朝窝棚里声嘶力竭地呐喊,旁边的人死死拽住她,不让她往前去。 “怎么了?”李莞赶紧过去问道。 旁边有人道:“她的孩子还在里面,没能救得出来。是个还没满周岁的男孩,真是可怜。” 那妇人腿上背上全是大片大片血肉模糊的烧伤,可她却像没感觉似的,一个劲儿地想挣开旁人的束缚,冲进去救她的孩子,那尖利而惨烈的呼喊,让周围的人都不忍心地别过脸。 李莞突然感觉眼前一花,似曾相识的画面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使劲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坚毅。 旁边放着一盆原本用来灭火的水,她跑过去,一把端起来从自己头顶倾倒下来,冰冷刺骨的水把她全身浇了个透,她单薄的身子不由在寒风中抖了抖。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撷芳和寻芳见状飞扑过来。 “你们别管我,先去照顾伤员。”李莞朝她们扔下这句话,抬手用湿润的衣袖捂住口鼻,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海中。 “小姐!”撷芳和寻芳大惊失色,拔腿朝她追去,张牙舞爪的火苗肆意朝她们舔过来,生生逼退了她们的脚步。 李莞心急如焚地穿梭在火海中,她一边注意着头顶身周随时可能扑过来的火花,一边搜寻着那个孩子的身影。 火实在是太大了,入目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即便她捂住了口鼻,还是吸入了不少浓烟,她忍不住俯身咳嗽,感觉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她蹲下身缓了口气,继续朝窝棚更深处走,这时,棚顶上横梁在大火的吞噬下坍塌下来,直接砸在她面前,吓得她忍不住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虽然身处熊熊火焰的包围中,李莞却感觉背心里阵阵寒意,心脏似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喉咙里一片干涉,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她踟蹰不前的时候,前方隐隐传来两声孩子的哭声。 李莞眼睛一亮,咬咬牙,举起双臂遮在头顶,埋首朝那个方向跑去。 “啊!”脚下突然被掉落的杂物绊了一下,她面朝下狠狠摔了下去,顿时感觉前臂、膝盖和脚踝处火辣辣的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撑着手肘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一眼看到了那个被靛蓝棉被包着正躺在角落里的孩子。 找到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 瘦瘦小小的孩子轻声抽噎着,可能是哭太久了,声音都哑了,听起来气若游丝,呼吸也非常微弱。 要赶紧出去,孩子快撑不住了! 李莞抱着孩子忍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外面跑,下一秒,坍塌的棚顶从天而降,把她整个人埋在了里面。 “快,接一下!” 周观抱着个八九岁的女孩浴火而出,飞尘和庸叔飞奔过来接住他怀里的人,他腿一软跪倒在地。 “周大哥,你没事吧?”庸叔让飞尘照顾那个女孩儿,自己俯身把周观搀扶起来。 周观喘着粗气:“我没事。” 庸叔往他身上一扫,只见他的胳膊上、大腿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烧伤,凑近了闻,甚至能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他脸色大变:“周大哥,我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吧。” “一点皮肉伤,不碍事。”周观笑道,两只脚却抖个不停,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庸叔身上,“麻烦你了。”他朝庸叔笑了笑,抬眼却见不远处撷芳和寻芳跪在地上哭,嘴里还叫着“小姐”,白薇薇和史悦也站在旁边,脸色非常难看。 周观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四处张望,却找不到李莞的身影,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寻芳、撷芳,小姐在哪儿?”他突然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把推开庸叔,朝寻芳二人走去。 “周叔……”寻芳和撷芳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对着火光滔天的窝棚哭起来,只听撷芳道,“小姐冲进去救人了,我们没拉住……” 周观顿觉脑子里“嗡”得一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是往窝棚里冲。 “周大哥,你不能去!”庸叔拦腰抱住他,被他带得扑倒在地。 周观使劲掰他的手,怒吼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们家小姐!” “火这么大,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进去不是找死吗?” “那我也要去!我们小姐还在里面!我们家小姐还在里面!”周观双眼赤红,瞠目欲裂。 他这个样子,让周围的人见了不禁眼眶微湿。 李莞冲进去已经好一会儿了,刚开始还能听见她的惊叫,现在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众人心里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大叔,你别这样,李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可能……”史悦面露不忍,上前安慰道,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 :今天事情有点多……(未完待续。) 第172章 生还 整齐厚重如闷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重甲在身的骑兵从夜色中奔腾而来,勒马停在窝棚前三丈远的地方。 人马无声,黑沉沉的盔甲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透着股纵使烈火热浪也融化不了的森寒之气。 躺地呻吟的灾民,奋力挣扎的周观,掩面痛哭的撷芳寻芳,以及急声劝慰的史悦等人纷纷噤声,望着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的骑兵,脸上难掩惊骇。 原本嘈杂混乱的场面顿时诡异地安静下来,唯有窝棚里的大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安静之中,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沉默伫立的铁骑如分流般让到两边,一匹矫健高大的黑马从黑暗中踏出来,身着玄色深衣的男子挺身稳坐在马背上,面容掩在披风的兜帽中,惟有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映照着前方跳跃的火光。 “国公爷,起火的地方就是这儿了。”有个重甲在身的骑兵策马走到他身边恭声道。 男子点了点头,深邃幽暗的眸光越过窝棚前狼狈杂乱的人群,径直落在那冲天的大火上,淡淡道:“先救人吧。” “是。” 那个骑兵回身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骑在马上的下属准备下马救人。 听到他们的对话,跪在地上的撷芳突然眼前一亮,她跳起来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奋力朝男子冲了过来。 “大胆!你是什么人,还不退后!”重甲的骑兵拔剑一挥,怒目喝道。 撷芳对他手上寒光凛凛的利剑视若无睹,“扑通”一下跪在男子的马前,嘴里喊到:“申国公爷,奴婢是京城李家的人,我们家小姐是李莞,她刚刚冒火进去救人,现在还没出来,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 “李莞?”男子淡漠的声线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伸手摘下兜帽,露出白皙昳丽的面容,不正是前来山东督察灾情的申国公俞奉尧。 “对啊,国公爷,我们家小姐就是李莞!”撷芳朝他膝行两步,急声道,“生死关头,还请您不计前嫌,救我们家小姐一命!” “国公爷,求您救我们家小姐一命!”寻芳也扑出来朝俞奉尧磕头。 就在这时,一人骑在马上疾速从远处奔驰而来,停在俞奉尧面前,急声道:“国公爷,不好了,属下没有找到三爷他们!” 撷芳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突然眼前一亮:“霍大人!” 霍澜回头一看:“撷芳?你怎么在这儿?”目光一转,同时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的史悦几人,他不由愣住了。 撷芳站起身来冲到他身边,“大人,此事说来话长,您先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她先前冲进火场里救人,现在还没出来!” 霍澜看了看火势凶猛的窝棚,脸色顿时变了,下意识就要下马。 “霍澜。”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而降,霍澜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俞奉尧端肃的面容。 俞奉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身后的下属:“进去看看,死的活的,都带出来。” 霍澜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时,火海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几间窝棚在众人眼前轰然崩塌。 “小姐!”撷芳和寻芳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俞奉尧的双瞳猛然一缩,低声喝道:“动作快点!” “是!” 几人翻身下马,准备进去救人。 就在这争分夺秒之中,火海中突然传出个嘶哑破碎的声音:“谁……谁来给我搭把手……”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走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一头摔了下去。 “小姐!”离得最近的周观首先把人认出来,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 寻芳撷芳欣喜若狂,拔腿朝李莞跑去。 其他人后知后觉,也纷纷围了上去。 俞奉尧紧绷的神色微微松懈,低声嘱咐下属:“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困在里面。”然后下马朝那边走去。 早已按捺不住的霍澜连忙跟在他身后。 李莞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光秃秃的墙壁,她眨了眨眼,轻轻扭头往四周看了看,脑子慢慢清醒过来。 这里是小丫家她住的屋子,旁边的地铺上还摆着两本她在火灾前刚看过的书。 是了,火灾,她想起来了。 窝棚失火了,她跑进火场里救那个孩子,差点死在里面。 如今她还好端端躺在这儿,看来是逃过一劫了。 李莞笑了笑,扯动了脸上的肌肉,顿时感觉火辣辣的疼。 她“嘶”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往脸上抹去,却发现手上缠着严严实实的绷带,包得跟粽子似的。 她动了动躺得僵硬的身体,全身上下立刻钻心的疼,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小姐,您醒了?”寻芳满脸欣喜地从门外跑进来。 李莞看了她一眼,撑着手肘想坐起来。 “您千万别乱动,您身上都是伤,万一扯着伤口就不好了。”寻芳跪下来扶住她。 “没事。”李莞龇牙咧嘴地吐出两个字,坚持要起来,寻芳只好扶她起来靠在墙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刚过午时,您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寻芳道,“若不是邬大夫说您没有大碍,奴婢几个可要吓死了。” “邬大夫?”李莞一愣,“谁啊?” 寻芳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苏醒,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并不清楚,便道:“邬大夫是金弩营里的军医,幸好这次有他为您治伤,否则……”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 李莞瞅了瞅自己手脚上雪白的绷带,理解了她的意思,看来她这条小命之所以能保住,多亏了那个素未谋面的邬大夫。 不过,金弩营的军医? 她喜出望外地问寻芳:“是霍澜回来了吗?怎么样,他找到粮食了吗?” 寻芳脸上露出几分异色:“是啊,霍大人回来了。”顿了顿,接着道,“申国公也来了。” 俞奉尧也来了? 李莞微怔,笑容微敛,撇了撇嘴。 * :抱歉,今天太忙了,争取码完二更!(未完待续。) 第173章 低落 除了寻芳留下来照顾李莞以外,其他人全都去帮着安置灾民了,窝棚的那场大火造成了大量的死伤,他们费心费力搭建出来的窝棚也被烧了个精光,不过有俞奉尧坐镇,活下来的灾民很快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不过一天的功夫,李莞再上街时,街上已经见不到居无定所衣不蔽体的老百姓。 听寻芳说,昨天下午,济阳县的县令亲自带着十几车粮食棉衣赶了过来,俞奉尧让金弩营的人接手了那些粮食棉衣,却把济阳县令晾在大街上整整三个时辰,那济阳县令孤零零站在寒风中,动都不敢动一下,生生急出了一身冷汗。 说起这事,寻芳却有些奇怪:“小姐,您说像济阳县令这种贪官污吏,申国公不拿出他贪赃枉法的罪证,把人抓起来问罪,还晾着他做什么?” 私吞灾银这种事,从来不是一人之力能做到的,济阳县令这么做,从县衙师爷、账房、主簿到下面负责运粮救灾的人,没有哪个能逃得了干系,俞奉尧光抓一个济阳县令有什么用? 可他若是把牵连其中的人都抓起来问罪,那县内的日常事务,救灾的大小适宜,谁来管? 难不成要让他的金弩营把济阳县的民生担起来? 他的那些下属们舞刀弄枪、刑讯追凶个个是好手,可要说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恐怕没几个人做得来。 李莞淡淡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秋后算账?” 寻芳恍然大悟,笑道:“小姐,还是您懂的多。” 若是平时,听到她这种明显溜须拍马的奉承话,李莞少不得要跟她逗趣两句,可是现在她却没有这个兴致。 她救出来的那个孩子,最后还是没有活下来,听说撷芳把孩子从她怀里抱出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没气儿了。 孩子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趁人不注意一头撞到菜场的石磨上,陪她的孩子去了。 李莞由寻芳搀扶着,站在还残留着几分血迹的石磨前,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们母子俩现在在哪儿?” 寻芳知道她问的是那对母子的尸身如何处置,道:“葬在镇外的野地里了,金弩营的人在那边挑了块地,专门用来安葬死去的灾民。” 现在天冷还好,等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人或者动物的尸身若是腐坏,极容易引起瘟疫,金弩营的做法非常值得肯定。 李莞点了点头:“你扶我过去看看。” “小姐……”寻芳面带犹豫,“那边乱糟糟的,您还是别去了。” “大白天的,怕什么。”李莞坚持要去,寻芳只好扶着她朝垛石镇南边的野地走去。 路上,李莞问起顾成昱和董临之:“他们还没消息吗?” “没有,不过今早霍大人已经去县城寻他们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李莞不由有些担心:“济阳县令都跑镇上来了,他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护卫们的身手那么好,肯定会护得顾公子和三爷周全的。” 但愿如此吧,李莞微微颔首。 “李小姐?” 几个金弩营的人骑在马上迎面而来,为首的男人一眼看到李莞二人。 李莞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招呼道:“荀大人。” 俞奉尧身边两大亲信,一个是霍澜,一个是荀礼。 在这里遇到荀礼,李莞一点都不惊讶。 荀礼翻身下马,问道:“您的伤势颇重,怎么不在屋里休息,这是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李莞朝他客气地笑了笑,扶着寻芳的手臂走了。 荀礼想了想,把手里的缰绳扔给手下的人,吩咐道:“你们先去。”然后远远的跟在李莞俩人身后,看她们准备去哪儿。 垛石镇外的一片野地上密密麻麻堆着坟包,十来个人正忙着挖坟,看样子像是济阳县的衙役,多半是跟着济阳县令来的,结果被指使来干这种苦力活。 寻芳扶着李莞来到坟地最边上,小小的一座土包,上面摞着两块青石,寻芳道:“就是这儿了。”上面的石头是她特意放上去的,算是个记号,毕竟是小姐豁出命救过的人。 李莞蹲下身,用缠着绷带的手捧了一抔土撒到坟头上:“安息吧,你们母子俩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来生投个好人家,平安顺遂的活一回。” 她凝视着面前光秃秃的坟包,心情无比低落。 寻芳静静地陪着她。 躲在远处树后的荀礼看了看俩人的背影,转身跑回了位于镇西的金弩营的营地。 俞奉尧正在营帐内向手下的人示下,看到荀礼进来,他就把人打发了问荀礼:“怎么样,这两天济阳县令都跟哪些人接触过?” 荀礼躬身立在他面前,恭谨地回答道:“除了他手下的师爷账房,倒是没见他找过别人,不过他昨晚连夜让人送了封信出去,属下让人把信截下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封信呈给俞奉尧。 俞奉尧接过来拆开,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遍,然后把信塞回信封内,还给荀礼:“原封不动的送出去。” “是。” “没别的事的话,你去忙吧。”俞奉尧拿起刚刚传回来的密报,仔细看起来。 荀礼站着没动。 俞奉尧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荀礼犹豫道,“属下刚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小姐。” 俞奉尧眼神一闪:“她醒了?” 荀礼点点头:“是,邬大夫说她伤势颇重,估计要明后天才醒得过来,没想到她今天就醒了,还带着丫鬟在街上走。属下一时好奇,就跟在她们后面,想看看她们打算去哪儿,没想到她们去的是镇外的安葬灾民的坟地……” 俞奉尧沉思道:“她是不是去看那对母子了?” 荀礼“嗯”了声,道:“属下在旁边站着看了会儿,李小姐一直蹲在那对母子的坟前发呆……邬大夫说,李小姐现在最好是躺着静养,她这样到处乱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他说到这儿,看了俞奉尧一眼,像是在给自己找个关心李莞的理由似的,补充道:“三爷对李小姐那么上心,若是知道她受了伤,肯定很心疼。” * :这章补昨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174章 吓唬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抔黄土就是最后的归宿,风吹日晒,渐渐消逝。 所以严格说起来,人的一生好像也没什么意思,赤条条来去,什么牵挂啊羁绊啊,都是扯淡。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像手里的沙子,任你攥得再紧,也留不住分毫。 李莞盘腿坐在坟前,托着腮帮子,脑子里全是些很消极的想法。 她本来就是个不那么阳光的人,这对母子的死意外勾起了她内心深处阴郁偏执的一面。 寻芳见她一脸平静,不知在想什么,心里十分忐忑,小姐也真是绝了,竟然坐在坟地里发呆,幸好是在白天,否则真是吓死人了。 “小姐,您身上的伤该换药了,咱们回去吧。”她不由劝道。 李莞没有理会她。 寻芳站起身,轻轻跺了跺冰冷的僵住了的双脚,她朝四周望了望,那几个衙役已经安葬好最后几具灾民的尸体,打算回镇上。 大冷天儿的被派来干这种苦差事,他们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扛着铁锹,拉着运尸体的驴车往镇上走。 那对母子的坟就在最边上,李莞和寻芳坐在坟前时遮挡了身影,那几个衙役并未注意到她们,因此寻芳站起身来的时候,他们就像见鬼了似的,连声尖叫,差点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幸好里面还有那么一两个胆子稍微大点儿的人:“是活的,活人!” 其他人定睛一看,原来真是活人,还是两个黄毛丫头。 他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干这种埋尸体的活儿就很憋屈了,这俩丫头竟然还躲在这儿吓人,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当中立即就有人举着铁锹朝李莞二人走去,嘴里骂道:“敢吓唬你爷爷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寻芳懵了,她们什么时候吓唬人了? 明明是这些人自己胆子小,还怪她们! 她稍一愣,就立刻挡在李莞身前,横眉冷笑道:“你说是谁爷爷呢?我爷爷老早就归西了,少跟这儿乱攀亲戚!” 光天化日之下,她就不信这些人敢把她们怎么样。济阳县令的脑袋都快保不住了,他手底下这些虾兵蟹将哪有胆子在金弩营眼皮子底下惹事? 他们就是想拿她们撒气罢了。 果然,听到寻芳的话,那几个人暴跳如雷,但却没敢真的动手,只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挥着手里的铁锹“邦邦邦”的拍着坟头上的土。 一直没做声的李莞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她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撷芳往前走两步,目光如刀子般剜向那几个衙役:“爹娘没教过你们死者为大的道理么?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别像群疯狗似的乱撒野。” 她的语气不高不低,声音不大不小,甚至还没寻芳刚才的话说的响亮,可那凌厉的眼神,阴森的表情,却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威慑,让那几个衙役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停下手。 李莞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坟包,幽幽道:“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这里有些什么人,不想被惦记的,就赶紧滚。” 四周除了他们,就只有这些坟和里面埋着的人,这些人不是在雪灾里冻死饿死的,就是被前天那场大火烧死的,听说像这种死法的人,怨气是极大的…… 那些衙役面面相觑,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手里的铁锹纷纷掉落,拔腿就争先恐后地跑了。 嘁,一群胆子针眼大点儿的废物。 李莞望着他们仓惶的背影,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一回身,却见寻芳惊愕地瞪着她,表情呆滞。 “傻了?”李莞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神色俏皮,哪还有一点刚才阴测测的摸样。 “小姐,小姐,我的好小姐!”她一把抓住李莞的手抱在怀里,重重的松了口气,“您刚才可吓死奴婢了!” “这样就吓着了,出息!”李莞笑骂了一句,再次一屁股坐在了那对母子的坟前。 寻芳郁闷了:“小姐,您都在这儿坐了快一个时辰了,这天看上去有些阴了,恐怕又要下大雪,咱们回去吧。” “没事,下雪怕什么,几片雪花能砸死我还是冻死我?”李莞毫不在意地道,坐在坟前纹丝不动。 寻芳彻底拿她没办法了,只好跟着坐在了她身边。 本来来这种地方,她心里还有些发怵,可李莞从容平静的样子影响了她,不就是坟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李莞道:“知道这对母子的姓名吗?” “听镇上的人说,好像是姓陶,家就住在菜场边儿上。” “他们家还有别的人吗?” “公公早几年病死了,婆婆还在,雪灾之后,丈夫出去找活路再也没回来,镇上的人都说他是死在外面了。” “那他们家岂不是只剩下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太?” “可不是,听说媳妇孙子都没了,那老太太差点哭死过去,若不是旁人拉着,只怕也一头撞死了。” 李莞叹了口气:“老太太也是可怜……她儿子确定是死了吗,能不能找找看?” “这……恐怕很难。” 整个山东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身死他乡的人不在少数,这种情况下要想找人谈何容易。 李莞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沉默下来。 她们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李莞冷冷一笑,以为是那些衙役脑子开窍,回头找她算账来了。 “看来是我小看你们了,你们胆子还挺……”她边说边回过头,目光触及站在几步开外的人时,嘴边的话却不由自主咽了回去。 寻芳也跟着扭过头,顿时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行礼道:“奴婢见过国公爷。” 俞奉尧站在离她们四五步远的地方,穿着身玄色云纹深衣,先前才在街上与她们碰见过的荀礼跟在他身后。 听到寻芳给他问安,俞奉尧淡淡的“嗯”了一声,目光动都没动一下,始终落在李莞身上:“我们胆子怎样?”(未完待续。) 第175章 提议 今天真是倒霉,刚赶走几个小妖怪,又来一个大衰神。 李莞在心里腹诽着,站起身来,用她那缠着绷带的手笨拙而随意地拍了拍屁股,嘴上道:“没说你们,别听到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安。”语气不算太坏,但也谈不上恭谨。 寻芳和荀礼不约而同地垂下眼,当自己不存在。 俞奉尧的目光落在李莞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半新不旧的豆绿色棉袄歪歪扭扭的裹在身上,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一根蓝色发带高高的束在脑后,风吹的额发凌乱,几缕发丝糊在脸颊上,眉棱嘴角的伤还有些红肿,越发显得那张脸纸一样的苍白,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端庄得体,反而像个乡下的村姑,就连她的丫鬟看上去都比她入眼。 可不知道为何,俞奉尧的目光就是没能从她身上移开。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许久未见,你的教养还真是没有一点长进。” 李莞被他毫不遮掩的目光盯得难受,听到这熟悉的嘲讽的语气,蓦然松了口气,她抬手拨了拨脸上的头发丝儿,淡淡道:“彼此彼此。” 俞奉尧不由眯了眯眼睛。 寻芳和荀礼均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又低了几分。 李莞撇了撇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这里除了这些坟堆,什么都没有,你们来这儿干嘛?” 俞奉尧侧了侧身,面向那一大片坟地,不答反问:“你们又来这儿做什么?” “好歹差点赔上我的小命,来看看他们。”李莞指了指身后的坟包,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俞奉尧似乎看到她眸中飞逝过一丝黯然。 他不由想起那晚她从火海中跌出来的摸样,身上的衣服被烧得东一块西一块,手脚上全是伤,人都昏死过去了,还紧紧抱着那个孩子不撒手。 那个已经咽气的孩子被她完好无损地护在怀里,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俞奉尧看着她故作淡然的样子,表情渐渐柔和下来,温声问道:“你想帮陶家老太太找她儿子?” 啊? 这话题转的太快,李莞不禁愣了愣,随即感到一丝愤然:“你偷听我们讲话?” 俞奉尧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是刚好听到而已,你要说我偷听,我也没办法。” 狡辩,李莞瞪了他一眼。 俞奉尧视若无睹,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你想帮陶家老太太找她儿子?”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李莞见自己的眼刀丝毫没派上用场,不由暗骂了一句。 她忘了自己也干过偷听这种事,而且还被抓个现行,心里也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对啊,我是想帮那个老太太找她儿子,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冷着脸道。 “是跟我没关系。”俞奉尧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这个小忙……” 这可真是瞌睡的时候遇到送枕头的,他若是肯管这事,陶家老太太的儿子不管是死是活,肯定能找到。 李莞眼睛一亮,可没等她笑出来,就听俞奉尧接着道:“不过你要保证,以后见着我都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李莞的表情瞬间凝固。 开什么玩笑? 要她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做低伏小,那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好了。 他说这种话,分明是想给她难堪,根本不是诚心想帮她找人。 想找人,她又不是没有门道。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她诚心想找,还愁找不到? 李莞刷得沉下脸,冷笑道:“一件小事而已,不劳你费心。”招呼寻芳,“走了。” 也不管俞奉尧是何反应,扭头就走。 “小姐……”寻芳措手不及,看看她,又看看俞奉尧,最后一咬牙,“国公爷,我们家小姐今天心情不好,还请您多担待。”匆匆朝他行了个礼,快步朝李莞追去。 谁知道李莞又调头回来了。 “把这几把铁锹捡起来。”她对寻芳道,边说边去捡地上被那些衙役丢弃的铁锹。 几把破铁锹而已,小姐捡来干嘛,寻芳满脸奇怪,手上却快速接过李莞捡的铁锹:“小姐,仔细您手上的伤,奴婢来捡就行了。” 李莞手上缠着绷带,确实感觉不方便,就把东西给她,自己跑去把那辆运尸体的驴车牵了过来。 俞奉尧、荀礼、寻芳三人脸上一齐变色。 俞奉尧和荀礼还好,只是讶异的看着李莞,寻芳却瞠目道:“小、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李莞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地上的铁锹:“难不成你要抱着回去?” 可是用这辆车也太……寻芳脸都绿了。 “磨蹭什么,动作快点儿,你不是说天要下大雪了吗?”见她站着没动,李莞催促道。 寻芳没办法,捡起地上的铁锹放到车上,余光瞟到车板缝里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胃里一阵翻滚。 偏生李莞跟没事人似的,一屁股坐上去,道:“上车吧。” 她们还要坐这辆车回去? 这下连荀礼都忍不住了,他看了俞奉尧一眼,上前对李莞笑道:“李小姐,我看您手不太方便,不如您把东西放在这儿,回头我让人来拿。”说着又看向俞奉尧,见他没反对,神色平静,接着道,“我和国公爷是坐马车来的,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吧。” 寻芳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李莞,目露哀求。 李莞拧起眉,脸色有些不悦:“你是跟我一起回去,还是跟他们一起回去?”压根就没考虑荀礼提议。 寻芳微微嘟了嘟唇,委屈道:“奴婢自然是跟着小姐的。” “那还不上车?” 寻芳朝俞奉尧和荀礼瞟了眼,挪着步子走到驴车旁,眼一闭,心一横,咬牙坐到车板上。 李莞满意一笑,抖了抖套在驴子身上的车绳:“驾!” 驴子哼哼一声,没动。 “咦?”李莞微愣,手上又使了点劲儿,“走!” 驴子抬脚在地上刨了刨,还是没动。 一阵冷风吹过,二人一车一驴风中萧瑟。 连头驴都敢给她脸色看! 李莞黑着脸,正想好好教训教训这头不知好歹的蠢驴,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嗤笑。(未完待续。) 第176章 刻薄 那一声嗤笑像是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李莞脸上,让她又羞又恼,心里像是点了串炮仗似的,火气“蹭蹭蹭”往上蹿,让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她从车板上蹦下来,怒目瞪着俞奉尧,明亮水灵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像一汪清透的山泉,映照出他高大的身影。 俞奉尧的心情突然无比愉悦,又盯着她笑了两声,老神在在道:“又不是我让你出丑的,你冲我吼什么?你吼得再大声,这头驴也不会乖乖任你差遣。” 旁边的荀礼震惊地垂下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在国公爷面前大呼小叫,而国公爷竟然还笑了。 “你……”李莞气极,竟然一副准备捋袖子动手的摸样,吓得寻芳赶紧拉住她的胳膊。 “小姐,您消消气,消消气!是这头笨驴子不听使唤,与您没关系。您连马车都没赶过,一点经验都没有,哪会赶驴车啊,还是奴婢来吧。”她柔声劝着李莞,脸上难掩愕然。 小姐的性子她最清楚了,像这种芝麻大点儿的小事,最多自嘲两句,便春风化雨般了事,从来不在乎出不出丑,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可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好像特别容易动怒,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惹得她不悦,就像……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冲动的孩子似的。 寻芳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忍不住瞟了俞奉尧一眼。 她的神情落在李莞眼中,却是让李莞十分泄气。 寻芳这话分明就是在哄她,说她没有赶过马车,所以这头畜牲不听她使唤,可是这里面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说来说去还不是说她不会赶车。亏她刚才还硬要让寻芳上车,结果当场被打脸,跟个跳梁小丑似的…… 李莞深深吸了口气,感觉一股邪火憋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也不喜欢自己这样,显得特别幼稚可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 这种对自己无力的感觉让她有些自我厌弃,再看到俞奉尧盯着她那看笑话似的眼神,她顿时就爆发了:“难怪人人都对你避之不及,你怎么像个瘟神似的,每次遇着都没好事?下次能不能麻烦你绕道走,不要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尖锐刺耳的声音像炮弹一样炸响在三人耳边,寻芳和荀礼顿时眼瞪如铜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俞奉尧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但那笑容却僵在唇边,他眼底先是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慢慢的,眸光沉寂下来,如风暴前的海面,虽然一片平静,但那深处的波涛汹涌已初露端倪。 李莞自己也有点懵了,那两句尖酸刻薄的话像是从别人嘴里蹦出来的似的,一直在她耳边嗡嗡作响,让她脑子里跟打翻糨糊似的,一片混乱。 她不由自主地想捂住自己的嘴,好像这样就能收回刚才说的话一样,可她的手刚抬起来,她又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是多么欲盖弥彰,正好暴露了她心里的懊悔。 她猛然放下手背到身后紧握成拳,梗着脖子,强迫自己直视俞奉尧面无表情的脸,倨傲道:“你、你最好记着我刚才说的话……别老是往我面前凑。”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像逃跑似的飞奔起来。 寻芳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胆战心惊来形容了,她呆滞在原地,愣愣地望着李莞离去的背影,竟然忘了跟上去。 荀礼离俞奉尧最近,顿时感觉到身周的空气都稀薄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眼前一花,就见有个东西从俞奉尧手上飞了出去,下一刻,已经跑出十多步远的李莞“啊”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右腿弯痛呼起来。 他定睛一看,国公爷手上的玉扳指不见了。 “把人带过来。”俞奉尧淡淡道。 荀礼一愣:“国公爷……” 俞奉尧瞥了他一眼:“听不懂我说话吗?” 荀礼一个激灵,立刻敛了神色,恭敬应是,大步走到李莞跟前。 “李小姐,得罪了。”他弯下腰凑到李莞耳边快速动了动嘴巴,然后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提起来朝俞奉尧走去。 “啊——”李莞的右腿弯处钻心的疼,根本使不上劲,就那么被他半拖着扔到了俞奉尧脚下。 “小姐!”寻芳终于回过神来,扑过去扶住她,硬着头皮望向俞奉尧,“国公爷息怒,我们家小姐不是有心的,她、她只是心直口快,啊,不是,她……她……” 寻芳突然感觉自己嘴很笨,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闭嘴!”疼痛让李莞的脑子清明了一些,她朝寻芳低斥一声,然后仰起头满脸倔强地看着俞奉尧。 俞奉尧从荀礼手中接过他刚扔出去的扳指套到拇指上,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扳指上镶嵌的蓝宝石。 “我收回先前那句话,你的教养不是没有长进,而是倒退得一塌糊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他脚下的李莞,目光漠然,“你父亲见到我尚且安分守己,不知道你从哪儿来的底气,三番四次在我面前上跳下蹿。以前我只觉得你不懂规矩,言行无状,现在看来不止如此。李家诗书传家,你母亲把你捡回李家,养了你十多年,耳濡目染,你还是没有学会何为礼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伏在寻芳怀中的李莞全身都僵硬了,头顶上俞奉尧平淡而鄙夷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的传进她耳中,像针扎似的刺激着她的耳膜。 “……世人常说血浓于水,看来这话不无道理,你就算披着李家的皮,骨子里仍然不是李家人。不过也难怪,你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亲生父母,自然学不会半分李家人的庄重恭谦。我倒是十分好奇,什么样的人才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李莞只感觉头上像是蒙了层油布似的,除了那句“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反复回响在她耳边,其他的话她一概听不见了。 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她这样的女儿? 李莞低下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如潮水一般漫过她的心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中闪动。 她死死咬着牙关,可全身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 :一整天脑子都在想,码字!码字!码字!不要太勤奋!(未完待续。) 第178章 教训 虽然李莞极力克制,但由于她颤抖的幅度实在太过明显,其他人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寻芳的手背上,她迅速而小心翼翼地抬起李莞的脸,瞬时脸色大变:“小姐!” 俞奉尧一个箭步跨过来,蹲下身,抬手捏住李莞的下巴,厉声道:“松开!” 李莞低垂的眼睑慢慢抬起来,眼眶中蓄积的泪水随着这个微小的动作溢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洁白的贝齿死死咬在嫣红的下唇上,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即使血珠子已经渗出来,一滴一滴沿着唇角淌落,她仍不愿松口,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眸盯着眼前之人,眸光混杂着各种情绪,倔强、偏执、怨毒、悲愤…… 俞奉尧更加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松口!听到没有!”声音夹杂着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焦急和躁郁。 李莞眼中慢慢浮起一丝嘲讽,“啪”一声打开了他的手。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他脸色一狠,突然抬手掐住李莞的下颌关节,迫使她张开了嘴。 “拿手帕来!” 呆若木鸡的寻芳像是被突然启动了机关,猛然回神,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 俞奉尧一把夺过手帕按到李莞唇上。 “嗯……嗯……”李莞使劲掰着他掐在她下颌上的手,摇头想避开他手里帕子。 她任性妄为的动作激怒了俞奉尧,他冷冷一笑,扔掉手帕,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掐住她细嫩的脖颈,森寒道:“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你最好乖乖打住,我可不是董临之那个傻小子,会任由你瞎折腾。 李莞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得干干净净,窒息的感觉让她心里自然而然地涌起灭顶的恐惧,她不由自主的拍打着脖子上的大手,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声。 “国公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我们家小姐!”寻芳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满脸惊恐,下意识就要扑上去,结果被荀礼一把拉开。 “你放开我!”她推搡着荀礼,焦急得看向俞奉尧和李莞,“国公爷,您快放手啊,我们家小姐喘不过气了!” 荀礼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俞奉尧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搭在膝头,一手掐着李莞的脖子,昳丽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漠然地注视着枉然挣扎的李莞。 脖子上那只手像是铁铸的一般,任她怎么捶打都纹丝不动。 他真的会掐死我。 生死关头,这是李莞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胸腔里的空气一丝丝耗尽,她的眼睛渐渐上翻,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俞奉尧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眼看着她整个人虚软下去,生死一线,他才终于放手。 李莞从他手中跌落到地上,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肺里,填充着里面的空虚,她伏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像破锣似的嘶哑。 “小姐,您怎么样?”荀礼一松手,寻芳就扑到李莞身边急声问道。 “咳咳……没……没事……”李莞攀住她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寻芳吓死了,拍着她的脸,大声哭喊着“小姐”,手足无措地搂着她。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拨开她,稳稳地将李莞抱了起来。 “国公爷……”寻芳脸上还挂着泪珠子,表情有点愣。 “晕过去了而已,还没死,现在哭还太早了。”俞奉尧淡淡扔下句话,抱着李莞大步朝远处树下的马车走去。 荀礼走过去把寻芳扶起来,温声安抚道:“放心吧,国公爷若是想把你们家小姐怎么样,根本用不着自己的动手,他只是想给你们家小姐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寻芳目瞪口呆。 我们家小姐差点就被他掐死了,这算是小小的教训? 刚才那幕多惊险啊,他再晚一点松手,我们家小姐就没命了! 寻芳心里立刻涌起一股愤然:“太过分了,小姐不过是顶撞了他两句,他怎么能……” 荀礼突然脸色一沉,指着她,露出警告的眼神:“小丫头,说话要小心,你可没你们家小姐命大。” 寻芳一口气噎在嗓子眼。 荀礼又看了她一眼,抬脚朝马车跑去。 寻芳使劲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毫不起眼的青帏马车缓速驶过垛石镇南边入口处的石碑,荀礼驾着车,寻芳满脸郁闷地坐在他旁边。 “国公爷,咱们是先送李小姐回去还是?” “直接回营地。”车厢内传出俞奉尧淡漠的声音。 荀礼恭声应是。 寻芳睁大眼睛,拽住他手里的车绳,低声抗议道:“不行,我们家小姐还没醒,你先送我们回去。” 荀礼看了她一眼:“你自己跟国公爷说去。” 寻芳无语,瞪着他不说话。 荀礼没有理会她,径直驾着车朝镇西金弩营的营地驶去。 而此时车厢内,寻芳口中还没醒的李莞却发出一声叮咛,缓缓睁开了眼睛。 俞奉尧垂首看向怀里之人:“醒了?” 李莞茫然地看着他,目光有些涣散,像是没认出他是谁,然后低低地咳嗽一声,眼皮不堪重负般又閤上了。 不同于清醒时的张牙舞爪、牙尖嘴利,她安然沉睡的摸样很是乖巧,脸颊上的青紫红肿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怜,俞奉尧小心地拂了拂她鬓角的碎发,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马车停在营帐前,门口的护卫拉开帐帘,俞奉尧抱着李莞,让她的脸庞埋在他怀里,大步走了进去。 寻芳赶紧跟上,却被护卫拦下了。 她着急地看向荀礼,荀礼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走进营帐里。 俞奉尧把李莞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到她身上,朝刚进来的荀礼道:“请邬大夫过来。” “是。”荀礼顿了顿,道,“您看,是不是让李小姐的丫鬟进来伺候,毕竟是女孩子……” 他们这儿都是糙汉子,确实没人能照顾李莞,俞奉尧点点头:“把我的东西搬到隔壁去。” 荀礼微怔。 国公爷这是打算让李小姐住下不成?(未完待续。) 第179章 去向 “还愣着做什么?”俞奉尧对荀礼道,伸手为李莞掖了掖被角。 荀礼忙低下头掩去眼底的震惊:“是,属下这就去办。”他出去把寻芳叫了进来,然后找了两个人把营帐中的东西搬到了隔壁。 “动作轻点,搬些重要的物件就行了。”俞奉尧把李莞交给寻芳照顾,大步走了出去。 寻芳坐在床边,握着李莞的手,隔着一扇屏风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动作很麻利,不到一刻钟外面就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对话声,寻芳眼睛一亮,起身迎出去:“邬大夫,您来了。” 一个穿着竹青色布衣的三旬男子由荀礼陪着走进来,看到寻芳他露出个和善的笑容:“寻芳姑娘。” 寻芳屈膝行了个礼,急声道:“邬大夫,麻烦您给我们家小姐诊诊脉。” “好。”邬大夫坐到床边的小杌子上,凝神为李莞诊脉。 俞奉尧阔步从帐外走进来时,邬大夫刚好把李莞的手放回被子里。 看到他进来,邬大夫和荀礼连忙躬身行礼。 寻芳抿着嘴,不情不愿地朝他福了福。 “她怎么样?”俞奉尧坐到床边问道。 “从脉象来看,李小姐是气郁化火攻心,不过她底子差,症状会比常人更严重些,需要多多静养。”邬大夫温声道,声音不快不慢,有种从容的味道,让人一听就十分信服,“我会为李小姐开一剂解郁降火的药,不过最好是能配上补气养血、安神益气的方子一起用。” 俞奉尧微微颔首,吩咐荀礼:“你陪邬大夫去开方子,需要什么药材,帮着置办一下。” “还是奴婢去吧。”寻芳道,“小姐平时常吃的药,我们这次出门都带着,邬大夫,您只管开方子就好。” 俞奉尧挑挑眉:“那行,邬大夫,你就跟这丫头去吧。” 邬大夫朝他行了一礼,随寻芳出去开药方。 有护卫进来通禀道:“国公爷,霍统领回来了。” “让他到隔壁营帐等我。”俞奉尧道,等邬大夫开好方子,呈给他看了看,他才起身去隔壁见霍澜。 荀礼要跟上去,寻芳连忙把人叫住:“荀大人请留步。” 荀礼回身看她:“还有事?” “是这样的,我和小姐出来已经有大半天了,几个同伴若是找不到我们,肯定会很着急,能不能请您派人去我们暂住的地方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赶辆马车来接小姐回去。邬大夫的药方也开好了,都是小姐常吃的药,我们自己就有带,回去之后正好可以熬药。这里毕竟是金弩营的营地,国公爷和大人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叨扰了。” 荀礼见她言辞委婉得体,神态从容大方,与之前那个在坟地里哭哭啼啼的丫头判若两人,不由惊讶地挑起眉。 “这个嘛……我可以派人去通知你们的同伴。”他忖度道,“不过李小姐是国公爷带进来的,没有国公爷发话,我恐怕不能随便放你们离开。” 寻芳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大人此话是何意,我们又不是囚犯……” 荀礼忍俊不禁:“你们当然不是囚犯,你有见过囚犯住这么好的地方吗?这里可是国公爷的营帐,为了让李小姐好好休息,国公爷还特意给她腾地方。” 就是因为这样,寻芳才更加不安:“我们怎么能占用国公爷的营帐呢?荀大人,您就让我们走吧。” “能不能让你们走,我说了不算,你求我也没用。”荀礼摊了摊手,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我这就吩咐人去通知你们的同伴,顺便把药拿过来,至于其他事,国公爷忙完之后应该会亲自安排,你稍安勿躁。”说完不再理会寻芳,径直走了。 寻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门口。 荀礼进去的时候,俞奉尧正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听立在书案前霍澜回话:“……三爷和顾成昱得到消息后,立刻就追着姚峥去了济南,可是姚开林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便是倒卖灾粮这种杀头的大罪,他也不可能撒手不管,所以属下估摸着,三爷和顾成昱多半在姚开林那儿讨不了好。”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济阳的?” “就在今早,属下在济阳城的城门口遇到了个公主府的护卫,是三爷特意派回来给李小姐、三殿下他们报信的。知道三爷和顾成昱已经去了济南,属下就和那个护卫一起回来了。”霍澜说着看了俞奉尧一眼,神色间难掩担忧,“国公爷,您看要不要派几个人到三爷身边,姚开林可是个老狐狸,三爷肯定斗不过他。” “不用。”俞奉尧淡淡道,“姚开林胆子再大,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最多受点皮肉之苦,正好给那个臭小子长长记性,看他还敢不敢随便乱来。” 见荀礼在书案前站定,像是有话要说的摸样,他打住话题,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荀礼垂首恭声道:“都安排好了,属下刚才派人去李小姐的住处拿药材……” 静立在一旁的霍澜突然扭头看向他,脸上难掩震惊。 李小姐? 不会是李莞吧?她怎么会在他们的营地里? 荀礼没注意到他异样的目光,认真向俞奉尧回话:“……顺便也能通知她的同伴,免得他们找不到人着急。不过,李小姐身边那个丫鬟刚刚跟属下说,想带她们家小姐回她们暂住的地方……” “不行。”俞奉尧立刻否决,“那家的房子都塌了,睡觉只能打地铺,又冷有潮,就凭李莞那副空架子,再在那里住下去,她还能挨几天?你去跟那个丫鬟说,让她好好服侍她们家小姐在这儿住下,等垛石镇这边的事情处理好,跟我们一起去济阳县城。” 荀礼面露为难:“打发那个丫鬟倒是好说,属下只怕李小姐醒过来后……” “她若是吵闹,尽管让她来找我。” 有他这句话,荀礼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高声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俞奉尧看向霍澜:“济南那边,你继续让人盯着,姚开林若是有大动作,立刻报给我。行了,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霍澜脸上还残存着几分惊色,闻言忙恭声应是,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就找门口的护卫打听李莞的事:“国公爷今天是不是带了个女孩子回来?人在哪儿?” 护卫指了指旁边的营帐:“就在里面。” * :今天回顾前文,发现好多bug,要死了……反正现在是没时间改,你们如果发现的话,就自己在心里纠正吧,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180章 住下 难怪国公爷会突然换了营帐。 霍澜站在俞奉尧原来的营帐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进去。 寻芳正略显焦虑地在营帐里走来走去,见到他进来,先是一愣,然后一喜:“霍大人,您回来了!” 霍澜笑了笑,朝里面看:“你们家小姐呢?” 寻芳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姐在睡觉。” “睡觉?她怎么会这个点睡觉?是不是不舒服?”霍澜的样子有些紧张。 “小姐确实有些不舒服,不过邬大夫刚刚来看过了,已经开了药,您不用担心。” 霍澜神色微松,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面的缘由不好明说,寻芳省略掉那些敏感的细节,把事情说了一遍:“……后来小姐有些不舒服,我们遇到了国公爷和荀大人,就搭了个顺风车到这里来了。”她说着略带哀求地看向霍澜,“霍大人,您能不能跟国公爷说说,让我们回小丫家吧,史公子、白姑娘他们肯定在找我们。” 霍澜却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荀礼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们了,国公爷说了,让你们安心住下,等垛石镇的事情处理好了,跟我们一起去济阳县城。我觉得国公爷的话有道理,小丫家条件太差了,不适合你们家小姐养病,你们还是住这里好。” 好什么好啊,你们家威风凛凛的国公爷差点把我们家小姐掐死了! 寻芳在心里咆哮,面上却只能笑笑:“您说的是。” “好了,你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吧。”霍澜道,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面挺冷的,等会儿我想办法给你们弄两个炭盆来。” “多谢大人。”寻芳诚心诚意地给他行了个礼,送他出去了。 史悦等人很快就来了。 撷芳一见到寻芳就紧紧攥住她的手:“怎么回事?你和小姐怎么跑这儿来了?小姐呢?”她探头朝里面张望。 “你小声点儿,小姐睡着了。” 史悦、白薇薇他们还在,寻芳不敢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只好把应付霍澜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后来趁熬药的功夫,悄悄把事情说给撷芳和周观听,这是后话。 此刻,白薇薇踩着脚下厚实的毡毯,感觉脑子里晕乎乎的,面带怯意道:“咱们真的要在这儿住吗?” 荀礼派去的人直接帮他们把行礼全搬过来了,紧挨着李莞住的营帐,又腾出了两间营帐给他们住。 寻芳沮丧地点点头:“申国公都发话了,咱们不想住也得住。” “既然如此,我们就住下吧。”史悦道,“顾公子和三爷现在还没音讯,咱们住在这里,至少安危不用愁了。” 周观也沉思道:“没错,现在顾公子和三爷不在,我们若是要去济阳县城的话,跟着金弩营走是最安全的。”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先住下再说。 而此刻俞奉尧正在听手下的人说前夜那场大火:“人已经抓到了,一共有四个人,雪灾之前都是镇上有名的小混混,据他们自己招供,是之前和在窝棚施粥的人有过节,打算偷他们的粮食,原本只想烧掉放粮食的那间窝棚,可没想到那晚风大,火势见风就长,把旁边的窝棚一起点着了。” “人现在在哪儿?” “都交给济阳县令了,济阳县令直接把人关进了县衙的大狱,说是严惩不贷。” 俞奉尧点点头:“既然如此,这件事我们就不要再管了,抓紧时间把镇上的灾民安顿好。” “是。” 处理完各种杂事,俞奉尧把门口的护卫叫了进来:“再给李小姐那边送两床厚被褥、两个炭盆,问问她身边的丫鬟还缺什么。” 护卫笑了笑:“您放心,这些东西霍统领先前已经吩咐过了,李小姐和她的几个同伴都安顿妥当了。” “霍澜?”俞奉尧的眸光变得深沉起来,“他去看过李小姐了?” “是,霍统领从您这儿出去,就直接去了李小姐那儿。” 俞奉尧想了想:“他人呢?” “您说霍统领吗?他应该在营帐里休息。” “把人叫过来。” “是。” 护卫很快把霍澜叫了过来。 “国公爷,您找我有事?” “嗯。”俞奉尧看着他,表情有些莫测,“我仔细考虑了一下,临之那边还是得有人守着,你带两个人去济南保护他。” 霍澜一愣:“您不是说……”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姚开林是个老狐狸,我虽然想给临之长点教训,但也不能任由姚开林为所欲为。你先过去暗中保护临之,其他事等我去济南再说。” 霍澜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恭声道:“是,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动身。” 李莞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得知他们全都住进了金弩营的营地时,她表现的十分平静:“那就住吧,反正供吃供喝,不住白不住。” 撷芳端着药进来,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把碗里的药洒出来:“小姐,您没事吧?”她面带愕然地摸了摸李莞的额头,没发烧啊。 李莞拨开她的手,接过她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苦死了,这个邬大夫开的药怎么这么苦! 她皱着脸端起床头的茶盅漱口,问寻芳:“顾公子和三爷有消息了吗?” “有。”寻芳点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昨下午霍大人就回来了,他让奴婢转告您,三爷和顾公子去济南了。山东布政使姚开林的儿子姚峥,私下里和济阳县令合谋倒卖灾粮,三爷和顾公子偶然发现了这件事,追着姚峥去了济南。申国公担心他们在姚开林手底下吃亏,特意让霍大人带人去暗中保护他们,霍大人昨晚连夜动身去济南了。” 姚开林? 李莞脑海里闪过“老奸巨猾”四个字,她不由皱眉道:“他们俩人也太冲动了,姚开林就姚峥一根独苗,肯定会护犊子,他们抓住了姚峥的把柄,姚开林怎么可能会对他们客气?俞奉尧就在山东,这种事交给他处理就行了,他们俩要人没人,要门道没门道,不是送上去给人收拾嘛。” * :这么勤奋的作者,不点个赞吗(未完待续。) 第181章 顾虑 听完李莞的话,撷芳道:“应该不会吧,顾公子和三爷一个是顾阁老的孙子,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姚开林吃了豹子胆敢对他们动手?” “临之我倒不是很担心,我主要是担心顾大哥。” 啊? 撷芳、寻芳惊讶的直挑眉。 顾公子行事周全稳重,三爷却是不着调的性子,小姐不担心三爷,怎么反倒担心起顾公子来了? 撷芳撇着嘴道:“小姐,虽然奴婢越来越觉得三爷是个不错的人,但他和顾公子比起来,明显更能惹事啊,您是不是担心错对象了?” 李莞摇了摇头:“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撷芳俩人对视一眼,双双茫然。 李莞就给她们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人叫子产,他的朋友送了他两条活鱼,他吩咐家里的仆人把鱼养在池塘里,结果那个仆人把鱼煮熟吃了,然后告诉他:‘那两条鱼刚放进池塘的时候,显得无精打采的,游都游不动,可是过了一会儿就精神起来了,灵活地游来游去,很快就看不到它们游去哪儿了。’这个时候,子产竟然说:‘太好了,它们总算找到了该去的地方。’” 寻芳和撷芳瞠目结舌。 寻芳道:“这个子产怎么这么笨,随随便便就让他的仆人给骗了!” 李莞靠在床上,把脚伸到火盆上取暖,悠悠道:“子产不是笨,而是过于相信日常生活的经验和常理,对于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来说,那些魍魉魑魅的东西轻易就能识破,反而是越合乎情理的事情,越能欺骗到他。” “哦,奴婢明白了!”撷芳眼睛一亮,“您是担心顾公子会像子产一样,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奈何不了他,可若是姚开林用寻常的法子给他下套,他反而会受到蒙蔽。” 孺子可教也,李莞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哎呀,那顾公子岂不是会有危险!”寻芳急道,“小姐,咱们得赶紧给顾公子送个信,提醒他小心姚开林的陷阱啊。” 李莞的表情却很平静:“提醒他?怎么提醒他?告诉他姚开林是个老狐狸,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肯定斗不过,还是跟他说你行事不要过于端方,否则容易着了姚开林的道?” 寻芳、撷芳愣了。 李莞顿了顿,眉头微蹙,神色有些矛盾:“就算我派人去提醒他好了,我以什么身份来指点他呢?我既非他的前辈师长,也不是他的同辈亲友,严格说起来,我和他的关系一向是他处于主导地位,若是我贸然跳出来对他的行事指手画脚,他可能会难以接受……如果姚开林真的如我所言倒还好,若是他根本没有用这种的手段,顾大哥肯定会嫌我多事的……” “不、不会吧?”撷芳和寻芳面面相觑,寻芳道,“顾公子气度非凡,为人也十分谦逊,怎么会如此小肚鸡肠?小姐,您会不会顾虑太多了?” “对啊对啊。”撷芳帮腔道,“以您和顾公子的关系,何来指点一说,您只是怕他吃亏,出于对他的关心给他提个醒罢了。顾公子知道了定能理解您的心意,只会高兴,不会与您生出罅隙的。” 李莞烤着火,无意识的用右脚趾摩挲着左脚背,认真把她们的话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那依你们看,我是该让人给顾大哥提个醒?” 撷芳和寻芳连连点头。 李莞又思忖片刻,道:“那行,那就让周叔跑一趟吧。”吩咐撷芳把周观请了进来。 因李莞此刻只穿着中衣,周观就站在屏风外听她示下。 李莞把对姚开林此人的看法说了一遍,又点明了自己对顾成昱的担忧,然后道:“让你跑这一趟,主要是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刻给顾大哥提个醒,若是他问起你此去的缘由,你也不必实话实说,就说……就说魏平前段时间受过重伤,有些事可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担心他的安危,所以特意让你去给魏平搭把手。如果他和临之一切顺利,你就不要多言,如果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委婉地提醒他一下……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是我的意思。”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周观还是从她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了那种瞻前顾后的矛盾心理。 他立刻就明白了李莞的顾虑。 年轻人嘛,自尊心强,好面子,有时候宁愿撞破南墙,也不愿意听别人一句劝。 他笑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不会让顾公子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的。” 李莞松了口气,笑道:“周叔,那辛苦你了。” 周观立刻回去收拾了一个包袱,去马棚牵马,准备赶去济南。 在营地门口却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荀礼。 与霍澜对周观的冷淡不同,荀礼一见到他就热情地打招呼:“周护卫,大早上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人敬我三分,我敬人一尺。 周观笑呵呵地朝他抱了抱拳:“小姐放心不下三爷和顾公子,让我去看看。” 俩人客客气气地寒暄两句,周观就策马飞奔而去。 荀礼看了看他的背影,略一思忖,去了俞奉尧那儿。 “国公爷,属下刚才回来的时候,遇到李小姐身边的周观,他说奉了他家小姐的命,要去找三爷和顾公子。属下看周观的样子,应该已经知道三爷和顾公子去济南了……李小姐身边就剩他一个护卫,现在连他都去济南了,李小姐会不会已经知道姚峥的事了?” 俞奉尧正在用早膳,闻言眉毛都不动一下,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咸菜,等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去了,才道:“霍澜跟她见过面了,她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荀礼心下一惊,道:“霍澜怎么会跟李小姐说这些?” 他猛然想起昨天国公爷明明说过暂时不用派人去三爷身边,结果没过多久就改了主意,让霍澜亲自带人去了济南。 难道,国公爷是觉得霍澜和李小姐之间……所以故意把他支走的? * :今天也好累啊……晚点可能会再更一章,嗯,会拖到比较晚……(未完待续。) 第182章 石头 荀礼想起董临之派回来给李莞报信的护卫说的话:“照三爷的意思,是不必把姚家的事与李小姐详说,免得连累她一起伤神,所以还请您和霍大人帮着在李小姐面前掩饰掩饰,就说三爷和顾公子只是提前去济南探探情况,回头就接李小姐过去。” 他还记得当时霍澜当着那个护卫的面一口答应,绝不会把姚家的事告诉李莞,结果没想到他转身就向李莞泄露了消息。 就算没有三爷的叮嘱,以他们金弩营与李莞的关系,霍澜也没有理由做李莞的传声筒。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李莞这么上心的? 荀礼兀自在那儿想着,俞奉尧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优雅从容地吃完了那个馒头,道:“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姚峥已经露出了尾巴,姚开林纵使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轻风细雨的保下他。等咱们去了济南,李莞就什么都知道了,也不在乎早这几天。”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荀礼又是一愣。 没等他细想,俞奉尧已经放下筷子,问起了灾民安置的情况。 他忙敛了心神回话:“窝棚毕竟不适合久住,而且稍不注意就容易起火,所以属下已经和济阳县令商量好了,先把尚能住人的房子修葺修葺,挨过这个冬天再说。镇上的老弱病残较多,现在大规模重建也不太可行。” 俞奉尧点点头:“行,那就这样吧,什么时候能安排好?” “快了,最迟后天,咱们就可以离开。” 吃过早饭,喝过药,寻芳陪着李莞出去溜达。 结果一出营帐,就看到只有两三丈丈之隔的另一间营帐,俞奉尧正和荀礼说着什么从里面出来,四人迎面对上。 荀礼和寻芳均是一愣,一个拱手称“李小姐”,一个屈膝喊着“国公爷”。 李莞和俞奉尧却面色平淡地瞟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时提步朝营地大门的方向走。 俞奉尧人高腿长,走着走着就赶了上来与李莞并肩而行。 事情就是这么巧,事后李莞无数次拍着脑门问自己,走路为什么不仔细脚下,为什么!? 可现实就是,就在俞奉尧要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突然踩着块石头,脚下一滑,就朝他那边歪了过去。 顺理成章的,俞奉尧长臂一捞,稳稳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那一刻,李莞很有礼貌地在心里问候了一声老天爷。 “……多谢。” 俞奉尧扶着她的肩膀帮她站稳,明显看到她脸上抽搐了一下。 “脚没事吧?有没有扭到?”他问。 “没有。”李莞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因为已经离开了小丫家,住进了金弩营的地盘,寻芳和撷芳就有恃无恐地把箱笼里的绫罗绸缎翻了出来,所以她今天穿的不是皱巴巴的棉衣,而是粉色底绣沙绿色水草纹的袄裙,出来时随手披了件镶毛领的披风,刚才脚下一滑,肩上的披风就掉了下来。 寻芳被眼前的场景搞得有点晕,等她反应过来要去捡披风时,俞奉尧已经弯腰把披风拎了起来,轻轻一抖,披回了李莞身上。 李莞又道了声谢,不自在地拉了拉披风的系带,随着这个动作,小袄的立领往下滑了滑,露出她脖子上一圈青紫的淤痕。 俞奉尧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在那圈淤痕上,声音柔了几分:“走路的时候,要当心,” 类似关怀的话,让李莞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垂着眼“嗯”了一声。 本来他们今天应该是打个照面,然后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可就是因为地上那块石头,他们说上了话,然后变成了现在不尴不尬的局面。 真是块恼人的石头! 李莞心里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飞起一脚,然后俞奉尧、荀礼、撷芳三人就见地上那块手掌大小的石头“咻”得飞了起来,经过一道完美的弧形,落进了路边的雪堆里。 李莞:…… “噗嗤”一声,荀礼抖着肩闷笑起来,结果被俞奉尧的一瞥给打住了。 他看着李莞,尽量使语气显得很平和:“看来你的脚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莞无言以对。 “小莞!” 沉默之中,营帐的方向传来白薇薇清亮的声音。 救星啊! 李莞感动地转过身,只见白薇薇和史悦正联袂朝他们走来。 她抬手挥了挥,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薇薇!小悦!” 白薇薇和史悦走过来,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俞奉尧身上。 白薇薇粉白的面颊浮起了一抹红晕,羞涩地行了个礼:“民女见过国公爷。” 虽然窝棚起火那晚已经见过,但当时是晚上,俞奉尧的样貌她并没有看仔细,现下一看,竟然是如此俊美的男子,她的心脏不由“砰砰砰”地跳起来。 比起白薇薇的局促,史悦显得大方从容很多,不卑不亢地作了个揖。 俞奉尧淡淡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对李莞道:“走两圈就回屋去,不要吹太多风。”然后背着手大步而去。 荀礼朝李莞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地。 随口一句话,李莞并未在意,白薇薇和史悦却看着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白薇薇看了看俞奉尧离去的背影,挽住李莞的胳膊问道:“你和国公爷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李莞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出糗的事说出来,敷衍道:“没干什么,刚好遇上,打个招呼而已。你们怎么出来了?” 她的说辞明显没有说服力,不过白薇薇和史悦均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个性,只是狐疑地看了她两眼。 白薇薇道:“我和史公子本打算去看你的,没想到你已经出来了,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 见他们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李莞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多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不用担心。”幸好鹮语不在这儿,否则她不说个一二三出来,别想蒙混过关。 “李姐姐,你出来多久了,要不我们回去说话吧。”史悦道,“我觉得国公爷的话有道理,你还病着,不适合吹风。” 李莞闻言,眉梢不禁高高地挑了起来。 * :困成狗,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以后都双更……(未完待续。) 第263章 探究 李莞笑眯眯看着史悦:“好啊,咱们回去聊。” 几人一起回到李莞所住的营帐。 撷芳看到他们“咦”了一声:“小姐,您不是说要去镇上溜达一圈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风太大,有点冷。”李莞随口说道,请白薇薇和史悦坐下说话,看到火炉上烧着热水,便吩咐撷芳泡壶热茶。 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盅,围坐在炭盆前,众人都不禁露出了惬意的神情,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的坐着喝口茶了。 “你们俩也来坐下喝杯茶吧,那些东西随便放着就行了,反正咱们过两天就走了。”李莞见撷芳和寻芳大费周章地把箱笼里的物件拿出来布置营帐,不由说道。 “您和史公子、白姑娘先坐吧,奴婢两个收拾好就来。”寻芳笑道,手下麻利地忙活着。 虽然只是暂住个一两天,但好不容易有了个舒适点的住处,她们定要把这儿布置得妥妥帖帖的,让小姐能好好休息。 李莞见她们俩忙得起劲,就随她们去了,她看向史悦,笑眯眯道:“小悦,过两天我们可能就要随金弩营进城,然后前往济南,到时候你是想跟我们在济南逗留一段时间,还是想直接去泰安?” 史悦想了想,道:“我还是直接去泰安吧,这一路上已经耽搁很长时间了,泰安的亲友见我迟迟未到,肯定会很担心。” “你一个人上路可以吗?现在山东这么乱,灾民四散,流寇肆掠,万一你遇到危险可怎么办?”李莞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眸光中夹杂着些许探究,“要不然你还是和我们同行吧,等济南的事了,我们送你去泰安。” 史悦微愣,随即道:“不用了,李姐姐,这一路上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了。济南离泰安不是很远,我身边还有庸叔和飞尘,不会有事的。” 李莞想了想:“要不,我拨两个护卫给你?出门在外,身边没有护卫总归不太安全。” “不用了,真的不用。”史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姐姐,你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在没遇到你们之前,我和庸叔、飞尘不也好好的走了那么远的路吗?” 李莞仔细地打量他的神色,装作犹豫了一下,然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这件事说定之后,三人就开始闲聊起来。 白薇薇道:“小莞,你家里是不是有长辈做大官?” 虽然她和李莞等人才结识不久,可从他们的行事做派来看,绝对不是普通人,那两位与她同行的公子不但气度不凡,而且言谈之中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就连她们济阳县出身最高最有才学的公子都比不上。 而这两天的经历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金弩营指挥使——大康鼎鼎有名的申国公,竟然对李莞这么照顾,她的出身该有多显赫? 想到这儿,白薇薇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期待地看着李莞。 有了曹家的前车之鉴,李莞决定不再特意低调,以免白薇薇变成第二个曹丽云。 不过,他们和白薇薇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让她知道太多。 李莞露出个轻描淡写的笑:“京城里藏龙卧虎,高门望族比比皆是,我家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比起申国公府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放眼望去,整个大康能越过申国公府的勋贵有几家? 白薇薇像是捡到了什么大便宜,兴奋得脸都红了,看李莞的眼神像是看稀有动物似的,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扒开看看清楚。 这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目光让李莞忍俊不禁,她强忍着笑意,故作深沉地道:“这次来山东,也是家里长辈的意思,希望我们能趁此机会体会体会民情民生。我倒还好,一路上就当是游山玩水,顾大哥和临之却是正儿八经出来感受民间疾苦的,所以……你知道,我们不好太过招摇。” 白薇薇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们的事告诉别人的。” 至于她具体知道了什么事可以用来告诉别人,她压根没想过。 李莞笑盈盈地点头。 白薇薇的性格她现在也算摸透了。 或许是因为从小跟着祖父母长大的缘故,隔辈亲,白家老两口对这个孙女十分疼爱,以至于白薇薇现在还保留着一颗天真的心。 李莞身边有不少这样的人,比如鹮语、曼卿、高千蕾等等。 白薇薇的不同之处在于,她的天真是经历太少、眼界太低所造成的思想的单纯,没有城府,不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像一张白纸似的,让人一看就透。 不过她身上并没有坐井观天的自大,反而十分乐于接近比自己厉害的人,这一点从她坚持陪着李莞几人照顾灾民可以看出来。 所以李莞对她还挺有好感的。 陪着李莞说了会儿话,史悦和白薇薇就各自回去了。 李莞的身体还很虚,一上午下来就疲了,连午饭都没吃就躺到床上,然后一觉睡到天黑。 睁开眼,营帐里光线很暗,床边的炭盆烧得正旺,空气里飘着一丝甜甜的香味。 李莞的肚子不由叫了两声,她撑着双肘坐起来。 撷芳从屏风外绕进来:“小姐,您睡醒了?” “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正过一刻。” 李莞吸了吸鼻子:“屋里什么东西,这么香?” 撷芳掩着嘴笑了笑,用夹炭的小火钳在炭盆里掏了掏,黑乎乎的炭灰里竟然翻出了两个烤得外皮焦脆的红薯。 李莞奇怪道:“哪里来的红薯?”他们现在一日三餐都是馒头稀饭就咸菜,红薯这个东西,李莞来垛石镇后就没见过。 撷芳用火钳把那两个红薯夹起来,轻轻朝炭盆边上拍了拍,把上面的炭灰抖下来,嘴里道:“先前给咱们准备炭盆的护卫又提了半袋炭来,刚好您床边这个炭盆火不是很旺了,奴婢就想添些炭,谁曾想一打开装炭的袋子,就发现里面埋着两个大红薯。” * :今天去亲戚家吃饭,所以只来得及码一章,跟大家说声抱歉,最近几天太累了,今天想偷个懒,嘿嘿嘿……(未完待续。) 第264章 含露 李莞拽了个枕头垫在背后,靠在床头看撷芳剥烤红薯。 “装炭的袋子里怎么会有红薯,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点奇怪。”撷芳道,“奴婢问过给咱们送炭的人了,他说他也不清楚。咱们用的炭都是从济阳县城运来的,这两个红薯可能是不小心混进去的吧。两个红薯而已,没人注意到也很正常。” 李莞笑了笑:“是啊,两个红薯而已,管它哪儿来的。” 撷芳把红薯剥好装在小碟子里递过来,她接过拿起来咬了口,又香又甜,立刻勾出了她肚子里的馋虫,也顾不得烫,大口大口地把那个红薯给吃完了。 “小姐,您慢点吃,小心噎着。”撷芳笑道,倒了杯茶给她,然后麻利地把另一个红薯给剥了。 “这个给你和寻芳吃,我吃一个就够了。”李莞见她又把红薯递过来便连忙道。 在这种顿顿馒头稀饭的情况下,偶尔吃上个烤红薯解解馋也是件美事。 撷芳却笑道:“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不是吃玉米馍馍就是吃红薯,您喜欢吃这烤红薯,奴婢和寻芳却不感兴趣。” 李莞讪讪地笑:“是吗,那我自己吃吧。” 两天后,垛石镇的灾民基本安置妥当了,李莞等人就随金弩营来到了济阳县城,住进了城里的驿站,白薇薇则回了自己家。 自进城以后,金弩营的人就如水滴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俞奉尧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见不到人,李莞见状就无意在济阳县久留,想尽快去济南找顾成昱和董临之。 她托跟在他们身边的金弩营的护卫给俞奉尧带话,过了半天,荀礼就匆匆忙忙地来见她。 没等她开口,荀礼就道:“李小姐,国公爷的意思是,您还是在济阳多休养一段时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的。” 这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让李莞很不爽,她沉着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想立刻出发去济南。” “李小姐,您还是别为难我们了,这是国公爷决定的。” 他俞奉尧是天王老子吗?管这么宽! 李莞冷笑一声:“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荀礼笑容和煦,客气而不失恭谨地道:“国公爷事务繁忙,暂时不在济阳县城,您有事跟我说就可以了。” 跟你说? 你又做不了主,我何必要浪费口水。 李莞哼了一声,不想再跟他打太极,端茶送客。 房间里待得实在无聊,李莞拿着本杂书看得昏昏欲睡,早上明明睡饱了,可刚到中午又困了,睡个午觉要睡上整个下午。 撷芳和寻芳不由十分担心,私下里问来给李莞诊脉的邬大夫。 邬大夫道:“她身体太虚了,精力不济,自然会睡得多一些。你们不用担心,她想睡就让她睡吧,多休息对她有好处,不过还是要适当活动活动,比如散散步之类的。” 撷芳和寻芳把他的话记在心里,等李莞睡完长长的午觉,就劝说她出去走走。 他们住进驿站已经有两天了,白薇薇来过一次,带了她祖母亲手做的酥饼,临走时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家里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莞就想去白薇薇家坐坐。 她梳妆打扮好,去隔壁房间邀请史悦同行。 飞尘开了门,恭敬地请李莞进去。 和她的房间一样,史悦的房间也烧着暖烘烘的炭盆,他穿着件家常的绀青色细布圆领袍,坐在临窗的暖炕上自奕,庸叔在一旁服侍茶水,显得悠闲自得。 看到李莞进了,他笑着喊了声“李姐姐”,请李莞炕上坐,神色怡然,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从容。 没有半分急于赶去泰安拜访亲友的样子。 李莞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坐到炕边上,道:“既然你也闲着,要不要跟我去薇薇家里坐坐,整日待在这小小的驿站里,人都要发霉了。” 她本以为史悦会委婉地拒绝的,没想到他却轻轻皱了皱眉:“李姐姐,你身体这么弱,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是不要出门了。你若实在想和白姑娘玩,请她过来就是了。” 李莞一愣,忙道:“我的身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咱们在垛石镇也算和薇薇共患难了,昨天她还特意带了祖母亲手做的酥饼过来看我们,礼尚往来,我们也应该去她家里拜访拜访才是。” 撷芳也帮着说话:“史公子,是邬大夫说的,让小姐适当活动活动。从驿站到白姑娘家只要半个时辰的车程,奴婢已经戴好斗篷手套了,不会让小姐冻着的。” 听说是邬大夫吩咐的,史悦的神色一松,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和你一起去。” 因为雪灾的缘故,城里的气氛有些惨淡,但比起垛石镇来说简直是天堂。 白家的米铺就开在东大街上,敞阔的两间店面,顾店的是个穿粗布衣裳的男人。 “这不是李小姐和史公子吗?”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李莞和史悦,忙擦着手迎出来。 “光叔。”李莞和史悦笑着招呼道。 光叔热情地把他们请了进去,道:“您二位是来找我们家姑娘的吧?真不巧,姑娘这会儿不在,您们先坐会儿,我这就去把姑娘找回来。” 突然造访,确实会遇到这种情况,不过他们来都来了,怎么也要跟白薇薇见上一面吧。 李莞和史悦就坐在米铺后院的厢房里等白薇薇回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薇薇就回来了。 她看到李莞和史悦十分高兴,但眉间间还带着些许愠怒,李莞不由奇怪,问她缘由。 白薇薇显然非常生气,见李莞主动问起,她就不再克制自己的怒意,道:“我不是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好姐妹叫刘含露吗?” 闲聊的时候白薇薇确实说起过她的这个好姐妹刘含露,她们是邻居,刘含露的父亲是个教书匠,有秀才的功名,刘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刘含露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是个极好的女孩子。 李莞点头:“我记得,她怎么了?” “刘伯父前段时间偶然结识了城南的赵举人,赵举人的儿子对含露一见钟情,隔三差五的上门拜访。含露从小和舅舅家的大表哥订了亲,本来明年就要成婚了,可她舅舅舅母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赵公子的事,以为含露与赵公子牵扯不清,要退了她和表哥的亲事。刘伯父知道后亲自上门解释,结果得知含露的舅舅舅母已经为儿子求娶了城西钱记绸缎庄老板的长女,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择日就要下聘了。” 白薇薇清秀婉约的脸上满是气愤,娇柔的嗓音也比平常高了几度,好像被退婚的人是她。 “含露从小就以为自己会嫁给她的表哥,得知此事后如晴天霹雳,不过两天功夫就病倒在床,先前我去看她,她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了,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眼睛都哭肿了。她舅舅家不过是个开当铺的,当初刘伯父不过是念着亲戚情分和亡妻的遗愿,才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没想到她舅舅舅母这么无情,说退婚就退婚,还到处宣扬赵公子和含露的事,搞得街坊四邻亲戚朋友都知道了。这么下去,含露以后还怎么说亲事怎么嫁人?” 她说着看向李莞:“小莞,你说含露的的舅舅一家是不是很可恨?” 呃…… 李莞点了点头:“如果真像你所说的一样,那刘小姐的舅舅舅母确实不对。” 白薇薇闻言,立刻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滔滔不绝地跟李莞说起了刘含露的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莞向来对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更何况是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她对刘含露的事兴趣缺缺。 因是女儿家的事,史悦默默坐在旁边喝茶,倒显得十分悠闲。 李莞起了促狭之心,趁白薇薇喝水润嗓子的空档笑道:“小悦,你怎么不说话,来之前你不是说想吃薇薇祖母亲手做的酥饼吗?” 啊? 史悦顿时被问住了,他什么时候说过想吃白老太太做的酥饼? 没等他说话,白薇薇已经一拍脑门道:“看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请你们到家里坐了。我祖母要是知道你们来了肯定很高兴,走走走,咱们回家。” 白家住在离米铺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独门独院的一座小宅子,就住着白家祖孙三人和光叔,以及两个小丫头。 白薇薇的祖父母果然如李莞想象的那样,是两位慈眉善目、热情好客的老人家,对于她和史悦突然而来的造访十分欢迎,把他们迎到屋里坐下看茶后,白老太太就领着两个小丫头去厨房忙活上了,白老爷子则跟史悦聊起来。 白薇薇就拉着李莞去了她的房间。 白薇薇的卧房是典型的女孩子的闺阁,温馨可人,桌上的竹篮里放着些针线和绣品,李莞随手拎了条手帕起来看。 白色的绢帕上绣着一丛兰草,还有半句诗——兰生幽谷无人识,那个识字只绣了一点,但她还是认出了这句诗。 李莞微微挑眉,她记得白薇薇说过她没读过书,只跟着祖父识了几个字,勉强能写自己名字而已,而且手帕上的诗也不像她的风格…… “咦,你也喜欢这条手帕吗?”白薇薇端着茶进来,见她拿着那条手帕就笑着问道。 “我随便看看。”李莞把手帕放回竹篮里。 白薇薇把茶放到桌上,拿起那条手帕笑道:“这绣功不错吧?是含露绣的,还没绣完,不小心沾了点茶渍不能用了,我就要了来,照着练习刺绣。不过我笨手笨脚的,再怎么练也比不上含露一半好。” 人各有所长,难道女子就必须要有出色的女红吗? 李莞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比起我来,你已经很好了,我如今连片完整的叶子也绣不出来呢。” 她的神色十分轻松,一点也没有因自己女红不好而心虚羞惭。 想到她的身份,白薇薇不由十分好奇:“怎么,难道你们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用学习女红吗?” “不,不是。”李莞失笑,“京城和其他地方是一样的,但凡女子都要从小学习女红,像我表姐、闺蜜以及未过门的嫂嫂,女红都是极好的,可能只有我是个例外吧。我也学过,不过总是把自己的手扎得惨不忍睹,我母亲见我实在没有天分,就没有勉强我。” “那你母亲对你真好。”白薇薇目露艳羡,“我也是怎么练都练不好,可我祖母怕我以后嫁人被婆家嫌弃,非要我天天练,我也没办法。” “你祖母也是怕你以后在婆家受委屈。”李莞宽慰道,挑了幅针脚明显粗糙的绣品看,“这是你绣的吧?我觉得挺好的,比我绣得强多了。” 虽然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白薇薇还是忍不住高兴。 俩人就着刺绣这个话题聊起来,直到小丫头来叫她们出去吃晚饭。 白家现在的日子也紧巴巴的,但白老太太还是整了一桌的好菜招待李莞和史悦。 看到桌上小竹篮里装得尖满的酥饼,史悦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来,薇薇,你把这两碗菜给含露家送去。”白老太太道。 白薇薇应了声,接过她递来的食盒,笑容满面地去了隔壁的刘家。 没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李莞背对着门口坐在大圆饭桌前,听到门口传来她清柔而欢快的嗓音:“祖父、祖母,含露来了!” 大家都朝门口看去,白老太太更是起身迎了上去:“含露来了,快来坐,快来坐!” 李莞咽下嘴里的菜,转头往门口瞥去。 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岁,穿着身月白色衣裙的女孩子和白薇薇并肩走了进来,她身材娇小玲珑,五官清秀可人,眉间含着一抹轻愁,让人一见就不禁心生怜惜。 原来这就是白薇薇口中知书达理,大家闺秀般的刘含露。 虽然没有期待过这位刘小姐能让白薇薇说得那样出色,但见到真人之后,李莞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扫了一眼,就了无趣味地转过头。(未完待续。) 第265章 不屑 刘含露也很失望。 白薇薇从垛石镇回来后就多次提起在镇上遇到的几位贵人,说他们如何如何不凡,一看就是京城里的高门大户,特别提到了李莞,说她虽然出身显赫但却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非常平易近人,不但摸样长得好,更是有一副好心肠,跟观音娘娘座前的玉女似的。 刘含露听多了,不免十分好奇。 刚刚白薇薇来送菜,提到李莞俩人正在家里做客,她心思一动,就跟了过来。 本以为会看到一对恍若天人般的千金公子,可没想到竟是两个如此普通的少年少女,除了摸样比常人精致些,穿着打扮很是稀松平常。 她和县令家的小姐认识,以前也见过从京城来的贵人,那叫一个气派,绫罗加身,珠翠环绕,丫鬟仆妇前呼后拥,让人一见就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而眼前的这俩人哪像是贵人,不知道从京城哪个旮旯角出来的,以为随便装装样子就是贵人。 他们也就能糊弄糊弄薇薇这样单纯的人,遇到那稍有眼界的人,立刻就会露馅…… 刘含露这样想着,白薇薇为她引见李莞二人时,她就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李小姐,史公子,这两天常听薇薇提起你们,久仰大名。” 李莞和史悦更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看在白薇薇的面子上,客气地称她作“刘小姐”,然后沉默地坐在凳子上,听她和白家祖孙说话。 刘含露见状笑容更是柔婉大方,乍一看上去还真有两分大家闺秀的味道。 向白老太太表达了谢意,又和白薇薇说笑两句,刘含露就准备回去了。 白薇薇拉住她,对李莞笑道:“小莞,你们打算在济阳停留多久,后天有时间吗?听说后天城东的天宁寺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法会,为雪灾中丧生的人超度,顺便求佛祖庇佑山东的百姓,顺顺利利熬过这次的雪灾。我和含露准备去进香,凑个热闹,你们有时间的话一起去?” 佛祖如果真的会庇佑山东的百姓,就不会有这次的雪灾了,天灾面前,求神问佛有什么用,自救才是正理。 李莞笑道:“你知道的,我近来身体微有小恙,大夫嘱咐我静养,所以才没有即刻动身前往济南,那天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她看向史悦,“小悦,你想去吗?” 史悦笑着摇了摇头。 白薇薇难掩失望。 她原本想趁此机会让含露和李莞结交,这对含露有好处。 她看了刘含露一眼,背地里暗暗拉了拉她的衣袖,面上笑道:“只有我和含露两个人去那多没意思,人多才热闹嘛。含露,你说是不是?”暗示刘含露说两句话,劝李莞和她们一起去。 可惜刘含露体会不出她的良苦用心,或者说她明白了,但不屑为之。 刘含露笑道:“人多热闹当然好,不过既然李小姐身体不适,那还是不要来回奔波了。咱们去进香也是想为受苦受难的百姓祈福,心意最重要,去不去寺里都不打紧,在家里设个香案也一样。” 白薇薇一听就急了,顾不得会不会被李莞俩人看到,使劲朝刘含露使眼色。 刘含露全当没看见,跟白老太太老爷子招呼一声,施施然走了。 白薇薇不由气馁。 她为刘含露打算的心意,李莞却感受到了,心里对她又喜欢了几分,不由道:“没关系,虽然我们不能一起去进香,不过你和刘小姐可以来驿站找我玩儿啊,咱们在屋里烤火聊天也是一样的。” 白薇薇眼睛一亮,喜出望外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和含露一起去你那儿玩吗?” 她一直很想把刘含露介绍给李莞认识,可李莞一副不想与旁人打交道的摸样,她也就不好贸然带着刘含露上门拜访。现在李莞主动开口了,她高兴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话一出口李莞就后悔了,不过看白薇薇这么高兴的样子,她还是笑道:“是啊,你们来吧,我请你们喝茶。” 反正从刚才刘含露的表现来看,人家说不定还不想来呢,她又何必拒绝,凭白让薇薇失望呢。 他们在白家逗留到戌时才离开,李莞在白薇薇的央求下给她讲了两个时辰的京城的风土人情,以及一些达官贵人家的风流趣事。 史悦则陪着白老太太和老爷子唠嗑,两位老人家见他年纪不大,人长得白净乖巧,言谈之中满是读书人的斯文,就打心眼里喜欢。 临走时,白老爷子嘱咐老伴儿:“小史公子喜欢吃酥饼,你把那篮子酥饼都给他装上,带回去慢慢吃。” 史悦的表情微微僵硬,但还是笑着道谢。 李莞见状十分感慨。 鹮语跟她说过,史悦不喜欢吃饼啊面啊之类的东西。那天薇薇带给他们的酥饼,他一个都没碰过,他那份全给飞尘和庸叔吃了。 她先前说他喜欢吃白老太太做的酥饼,完全是玩笑之语。 可今晚两位老人家夹给他的酥饼,他都默不作声地吃了…… 俩人辞别了白家祖孙三人,登车回驿站。 回到驿站,史悦把那篮子酥饼分了一大半给李莞:“多亏了李姐姐,我才得了这么多酥饼,这些饼姐姐留着吃吧。” 李莞知道他这是怪她乱说话,发发小脾气。 李莞笑眯眯吩咐撷芳把饼收下:“明早当早膳吃。” 史悦绷着脸回屋去了。 李莞觉得他这样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回了房。 或许是去白家走了一趟,李莞感觉非常累,洗漱过后靠在床头看书,刚翻了两页,眼睛就撑不住了。 撷芳和寻芳小心翼翼地抽掉她身下的靠枕,扶着她平躺下去,她翻了个身,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整夜几乎没有变过姿势,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等她伸着懒腰从床上起来时,撷芳告诉她:“周太太来了,已经在厅堂里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李莞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打着哈欠问道:“周太太?哪个周太太?” “就是济阳县令家的周太太啊。” * :以后的多半都会在晚上九点以后(未完待续。) 第266章 愕然 济阳县令的太太? 李莞懵着张脸皱眉道:“她来找我做什么?” “谁知道呢!”撷芳服侍李莞洗脸梳头,说道,“一大早就来了,听说您还没起床,让奴婢两个不要打扰您休息,端着杯茶在厅堂里坐到现在。” 姿态这么低,看来这位周太太是有求于她了。 可是她堂堂县令的太太,会有什么事求她呢? 李莞想了想,好像除了她丈夫济阳县令周泰与姚峥合伙倒卖灾粮的事,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不过周太太怎么会想到来找她?她又不能帮她丈夫脱罪。 这个时候,他们最该找的人应该是俞奉尧才对。 想到俞奉尧,李莞心中微动。 荀礼说俞奉尧现在不在济阳城,也就是说周泰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想巴结都不行。 而且俞奉尧这个人出了名儿的不近人情,周泰就算找上他,他理不理会都难说。 李莞想到一个词叫“曲线救国”,看来周家现在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呢? 他们以为她是谁,能左右俞奉尧的决定? 她嘲讽的笑了笑,慢腾腾地梳洗好,穿着家常的小袄,素面朝天地去厅堂见客。 一个穿着石榴红牡丹穿花通袖袄的少妇正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喝茶,她容长脸,白皮肤,柳眉杏眼,身段婀娜,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李莞不禁讶然,她在垛石镇见过周泰,少说也有四十岁了,可眼前这位周太太最多二十岁,娇艳得像朵花儿似的…… 看到李莞进来,周太太略显焦虑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起身行了个福礼:“李小姐!” 李莞吓了一跳,强忍着没露出惊色,笑着虚扶了她一下:“周太太多礼了,小女当不起。” 周太太笑容恭谦道:“听您的丫鬟,您近日身体有恙,早上都会睡到巳正才起身。现在才刚过巳初,肯定是我贸然上门造访,打扰您休息了。都是我不好,还请您原谅我这一回。”说着又屈膝福了福。 她早上都会睡到巳正才起? 李莞挑眉朝撷芳看去,撷芳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她低头轻咳一声,坐到窗前的太师椅上:“周太太,请坐。” 周太太略显拘谨地半坐到椅子上,笑着寒暄道:“之前不知道您来了济阳,所以迟迟没有来拜访,还请您见谅。我带了些我们济阳的特产来,还请您不要嫌弃。”示意她的丫鬟把东西呈上来。 李莞微微一笑:“周太太客气了。” 撷芳上前收东西,只听周太太的丫鬟低声提醒道:“有些沉手,姐姐当心。” 她挑了挑眉,伸手把用蓝色绸布包着的箱子接过来,双臂果真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这里面装的怎么可能会是特产,撷芳不由朝李莞看去。 李莞立刻抬手笑道:“什么特产?拿过来我看看。” 撷芳解开外面的绸布,把箱子抱到李莞面前。 李莞瞟了周太太一眼,只见她正看着自己笑,表情有些胸有成竹的味道。 她挑着眉打开箱盖,眼前顿时闪过一片金光。 只见长宽七寸高约四寸的盒子里满满当当码着一盒金条,约有三十根之多,少说也有四五百两。 这就是济阳的特产? 李莞的眉峰动了动,看向周太太:“您这是何意?” 周太太客气地笑了笑:“这是我们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请您务必收下。” 李莞“啪”的一声关上盒子,表情似笑非笑:“您不说出个理由来,我怎么好收这么贵重的礼呢?”说着朝撷芳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东西还回去。 周太太的笑容微僵:“李小姐,只是一点土仪罢了,您……” “周太太莫不是看我年纪小好糊弄吧?”李莞突然敛了笑,冷声道,“我来济阳之前可没听说过这里有金矿,什么时候黄金都变成济阳的特产了?” 周太太愣了愣,连忙笑道:“看您说的,这怎么是糊弄您呢。不过是五百两黄金,又不是什么大数目。济阳比不上京城物华天宝,您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这儿,一路上辛苦了,这些黄金就当作是我们给您添的仪程……” 李莞默不作声地打量她,像是在思量她说的话。 周太太一看这情形立马意识到有戏,姿态又低了两分:“我也知道小姐长在皇城根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区区五百两黄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咱们济阳毕竟是小地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这些黄金好歹是我和我们家老爷的一片心意,还请您别嫌少,收下吧。”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盈盈笑意再次爬上了李莞的眼角眉梢。 她端着茶盅,用盖子撇了撇上面的浮沫,慢悠悠道:“太太这话说的大致在理,济阳这地方确实没什么好东西。没闹雪灾的时候,还能四处走走,看看风景,如今雪灾闹得正厉害,走到哪儿都乱糟糟的,仅剩的这点好处都没了……” “是是是,您说的没错。”周太太连声附和。 李莞继续道:“您说的没错,五百两黄金不值一提,这么点钱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您有句话说错了,知道东西少,怎么还请我不要嫌弃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今天来应该是为了周大人与姚家少爷倒卖灾粮的事吧?商贾之人做生意都知道‘一分钱一分货’,怎么太太却不明白这个道理呢?说的直接点,您今天给我送黄金来,也就是想用这些黄金买你们家老爷的官帽和性命,怎么,难道在太太眼里,你丈夫的身家性命就值五百两黄金?那这比买卖我可要仔细思量思量了,我李莞向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周太太瞠目结舌,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李莞搁下茶盅准备走人,她才猛然回神。 “李小姐且慢!”她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李莞,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愕然,“您……您刚才说的话,我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是让我拿钱来买我丈夫的身家性命?” 李莞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道:“太太不明白,何不回去问问周大人的意思?反正我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就看您和周大人有几分诚意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撷芳笑眯眯地送客。 周太太满心惊愕地离开了驿站。(未完待续。) 第267章 驴肉 打发了周太太,李莞回房间用早膳。 小圆桌上摆着八宝粥、什锦包子、酥饼和几样小菜,待李莞坐下后,寻芳就帮她盛了碗粥,递上调羹和银筷。 李莞喝了口粥,指着盘里的酥饼问道:“这就是昨天从薇薇家带回来的酥饼吧?怎么感觉不一样了?” 寻芳笑道:“灶上的婆子换了个花样,您尝尝看好不好吃。” 李莞就夹了块酥饼吃,一口下去,才发现饼里面夹着一层肉末,吃着比原来更香。 李莞很喜欢,就着那个酥饼喝了大半碗粥。 “这里面夹的是什么肉?我吃着不像是猪肉,也不像是牛肉。” “咦,您不知道吗?这里面夹的就是您从白姑娘家带回来的驴肉啊。”寻芳愣了愣,道,“灶上的婆子见有饼有肉,就仿照驴肉火烧的样子,把肉夹进了酥饼里。” “驴肉?我们昨天哪有从白家带什么驴肉回来?”刚从门外进来的撷芳听到她的话不由奇怪道。 李莞跟着点了点头:“对啊,我们昨天只从白家带了酥饼回来。这些驴肉你是从哪儿拿的?” 寻芳皱起眉:“怎么会呢?这些驴肉就放在装酥饼的篮子里啊,用一个油纸包包着,一共有两块,灶上的婆子今早拿了一块来做了这盘肉饼。” “不可能!”撷芳立刻道,“那些酥饼是我看着飞尘捡出来装到篮子里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驴肉。” 寻芳傻眼了:“那这两块驴肉是从哪儿来的?” “会不会是灶上的婆子不小心放进去的?” “绝对不是,灶上的婆子说驴肉比猪牛肉稀罕,自打雪灾开始,城里面的驴肉就越来越少,驿站的厨房里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采购过驴肉了。而且装酥饼的篮子是我今早才提到厨房去的,灶上的婆子哪有机会放错。” “那就奇怪了,难道这两块驴肉还会自己凭空变出来?莫名其妙的多东西,还是吃食,想想就让人心里不安稳。” 说到这儿,撷芳见李莞盯着盘子里的饼看,还夹着往嘴里送,不由急道:“小姐,这种来历不明的食物,您还是别吃了,若是上面下了毒或是不干净可怎么办?” 李莞的表情意外的平静:“不过是两块肉罢了,你们怕什么?”她顿了顿,接着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莫名其妙多东西,你们忘了前几天装炭的袋子里多出来的红薯了?” 撷芳俩人一愣。 是啊,上次的红薯也是这样来的莫名其妙,可因为是不起眼的东西,她们都没放在心上,没有细想。如果不是这次的驴肉很稀罕,她们也不会发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俩人心里顿时警钟大响,第一个反应去检查盘子里的肉饼。 “好了,好了,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李莞淡定道,“那个人如果想对我们不利的话,我们早横尸荒野了。” 寻芳敏感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 那个人? 小姐怎么会知道对方是一个人? 她犹豫道:“小姐,难道您知道是谁干的?” “差不多吧。”李莞想了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已经跟在咱们身边很久了,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我感觉他没有恶意,既然如此,咱们就静观其变,等他自己现身吧。” 撷芳和寻芳却没有她这份定力,双双露出惊容。 撷芳道:“这怎么行呢?咱们至少得知道他是谁,如今藏身在何处吧?不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想想就瘆得慌。那句老话是怎么说来着,卧榻什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寻芳道。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撷芳看向李莞,目光中难掩担忧,“小姐,现在咱们身边连个正经的护卫都没有,如果有人想对咱们不利,那可是易如反掌。虽然此人目前没有动手,可难保他什么时候就会动歹念。依奴婢的愚见,咱们是不是往济南送个信,让周叔回来?” “咱们身边怎么没有正经的护卫?”李莞搅着粥老神在在道。 撷芳微怔,略一想,指着门外那个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平时帮她们跑腿的金弩营的人道:“您说的不会是他吧?” 李莞歪头笑了笑:“怎么,你不会以为他跟着咱们就只是帮咱们跑腿这么简单吧?” 撷芳嘟了嘟嘴:“不然呢,一个小喽啰能抵什么事。” 李莞朝门外看了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你们别忘了金弩营是干什么的,那天我说要见俞奉尧,门外那人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可是不到半日,荀礼就来了。要说这驿站里头没有金弩营的眼线,你们信?”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史悦就跟她住在一起呢,俞奉尧怎么可能不派人把这里看死。 寻芳和撷芳对视一眼,不吭声了。 李莞轻哼一声,道:“反正咱们现在总归是在别人的监视下,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那个偷偷送吃食的人,就随他去吧。有金弩营在,他除了做做这些小动作,也干不了别的。” 这么看来,好像的确如此。 撷芳俩人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 “行了,你俩就把心放肚子里吧,现在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金弩营的人顶着,压不死咱们。”李莞笑眯眯道,让她们坐下吃饭,“你们跟我一块儿吃,省得等会儿再摆桌子。这个肉饼味道真不错,你们尝尝看。” 撷芳和寻芳恭声应是,一左一右坐在了李莞身旁。 三人慢悠悠吃着早饭,寻芳问起了周太太:“她来找您是为何事?” “还能为什么,帮她丈夫想办法脱罪呗。”李莞咬着筷子思忖道,“俞奉尧一天不给个准话,周泰的脑袋就得在裤腰上别一天。我估计他心里也明白,俞奉尧暂时不会动他,可只要等到开春,雪灾的事告一段落,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到时他的头上的乌纱帽肯定不保,甚至连性命都堪忧。姚峥有个封疆大吏的老爹护着,而他呢,除了求俞奉尧手下留情之外,还有别的出路吗?”(未完待续。) 第268章 词话 寻芳不解道:“那他不去求申国公,让他太太来找您做什么?” “他倒是想找,可也要找得到人才行啊。”李莞道,“现在这个时候,任何可能成为那根救命稻草的人,他都会紧紧抓住不放。他大概是以为我能在俞奉尧面前说上话,所以来巴结巴结我,好让我能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不过他应该也在犹豫要不要把宝压在我身上,否则就不会只让他老婆带着区区五百两黄金来见我了。” “五百两黄金?”寻芳惊道,声音都变了。 撷芳奇怪地看着她:“五百两黄金而已,难道你没见过?” 寻芳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了,不过她也实在是太惊讶了:“周泰一个小小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才几个钱,竟然白白地送小姐五百两黄金,铁定是个大贪官。” 这还用你说,撷芳白了她一眼,看向李莞:“小姐,您先前更周太太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下次周太太带着更多钱来见您,您真打算帮周泰捞一条命吗?” “你觉得可能吗?”李莞反问道。 她当然觉得不可能,小姐又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更何况她们有的是钱,就周泰那点儿家底,她们还瞧不上。 “那您为何要跟周太太说那些话?” 李莞把什锦包子掰开吃里面的菜馅儿,感叹道:“因为我无聊啊,整日待着这小小的驿站里,一点乐子都没有。俞奉尧又不肯放我去济南找顾大哥和临之,史悦呢,小小年纪跟个闷葫芦似的,我总不能天天跑去找薇薇玩儿吧。” 寻芳撷芳面面相觑,寻芳硬着头皮问道:“可是……周泰的钱都是贪墨来的……” 李莞嘻嘻笑起来:“所以我打算来一招黑吃黑!让他把他贪的那些银子统统给我吐出来!” “如果这事让申国公知道了怎么办?他肯定会找您算账的。”撷芳道。 “哈哈哈,我求之不得。”李莞干笑两声,,幽幽道,“就知道让荀礼来敷衍我,我不整出点大动静,他这个大忙人哪有空理会我。” 寻芳和撷芳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 第二天上午,周太太又来了,比李莞预想了要快。 这次周太太是午后来的,既没打扰李莞睡觉,也没耽误她吃午饭。 她这么识趣,李莞见到她时脸上少不得带上几分笑。 周太太见状心中大定。 李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盈盈地同她寒暄,聊天气,聊衣饰,都是些女人之间的轻松的话题。 半个时辰后,周太太觉得气氛已经大好,就开始说正事了:“您昨天跟我说的话,我回去之后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家老爷了。我们老爷说了,只要您能在国公爷面前美言几句,帮他度过这个难关,银钱什么的都好说。” 李莞笑着点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说到做到。” 周太太面色一喜,朝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对李莞笑道:“不知道李小姐喜不喜欢看书?” “还可以,无聊的时候看看,打发时间。” “那敢情好,正好我昨天看到一本词话,写得很有意思,推荐给您看看。” “好啊。” 周太太的丫鬟就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恭敬地呈到李莞面前。 李莞看了周太太一眼,笑着拿起书翻了两页,然后在周太太满怀期许的眼神下,把书递给了身旁的撷芳。 “这本书确实挺有意思的,我就留下了,多谢太太的美意。” 笑意就忍不住从周太太眼里溢出来,她连声道:“您喜欢就好!您喜欢就好!” 李莞微微的笑。 送走了周太太,李莞回到房间里对撷芳道:“把书给我。” 撷芳把书递给她:“周太太怎么送您一本书?这本书能值几个钱?” 李莞看了她一眼,笑着把书拎起来抖了抖,书里掉出几张纸,轻飘飘地落到桌面上。 撷芳“咦”了一声,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她又捡了两张起来看,也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李莞呵呵一笑,把书扔给她:“数数看,一共有多少。” 撷芳压下心底的惊讶,把书“哗哗”地翻了一下,只见里面每两页就夹着一张银票,她把里面的银票全部拿出来,和寻芳一起数了数。 这本书里一共夹了一百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整整有五万两银子。 “搞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有多少钱呢,怎么才五万两。”撷芳撇嘴道。 “空手套白狼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李莞笑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周泰就肯拿五万两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寻芳不禁问道:“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找申国公吗?” “还没到那步。”李莞靠在暖炕上,慵懒地抱着手炉,“周泰这么轻松就能拿出五万两银子,可见这点钱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我怎么着也要先让他放血到肉疼才行。” 撷芳眼睛一亮:“您有什么计划?” 李莞挑眉笑道:“去打听打听,济阳县城最贵的宅子多少钱。” 撷芳掩着嘴笑起来:“奴婢这就去。” 李莞却把她叫住了:“用不着你亲自去,门口不是有现成的跑腿的吗。” 撷芳愣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金弩营的人去做呢,万一被申国公知道了怎么办? “傻丫头,我就是要让俞奉尧知道啊!”李莞道。 撷芳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那个金弩营的人却没在门口候着,而是在院子里劈柴,大冷天只穿了件单衣,抬手间胸口和手臂上的肌肉清晰可见。 撷芳不由脸上一红,站在屋檐下,远远喊道:“那个谁,你过来!” 那人一斧子劈开一根木头,扭头看了她一眼,把那根柴劈完才慢腾腾走过来:“什么事?” 随着他走近,一股夹杂着汗味的男子气息飘进撷芳鼻尖,她连忙别开脸。 “你不在门口候着,跑去劈什么柴?这种事情不是该厨房里的人做吗?” “……闲来无事,活动活动筋骨。”那人干巴巴道。(未完待续。) 第269章 突然 撷芳有些倨傲地看着他,道:“先别砍柴了,我们家小姐有事交给你去办。” “什么事?” “去打听打听,济阳县城最贵的宅子在哪儿,要多少钱。” “……李小姐打听宅子做什么?” “让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干嘛。”撷芳面色不悦道。 那人“哦”了一声,拎起屋檐下台阶上放着的外衣,转身朝外走去,他随手把斧头一扔,撷芳只感觉眼睛一花,那把斧头就牢牢地钉在了柴堆旁的木桩上。 撷芳莫名感觉一阵心悸,随即沉下脸。 叫他做点事情,不愿意就算了,这算什么,当着她的面发泄不满吗? 她盯着那人的背影出了院子,气呼呼地回了屋。 李莞见了奇怪道:“谁惹着你了?脸拉得这么长。” 撷芳哼了一声,凑到李莞身边,把刚才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李莞翻着书页,微微点头:“嗯,看来他身手不错。” “哎呀,小姐,奴婢不是跟您说这个。”撷芳嗔道,“咱们指使他做事,他心里肯定老不乐意了。真是的,以为自己是金弩营的人了不起啊,明明让他在门外候着,他偏偏跑去砍柴,还说什么‘闲来无事,活动活动筋骨’,这不是在暗示咱们这儿庙小,他这尊大佛没有用武之地嘛,还当着我的面扔斧头,小姐,您说他是不是在挑衅?” 这也能扯上关系? 李莞不以为然:“不会吧,毕竟是金弩营的人,怎么会这么幼稚。而且又不是咱们把他留下来的,是俞奉尧让他在这儿守着我们,这点他应该很清楚。” 没有得到李莞的支持,撷芳十分失望,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那人的厌恶。 她抿着嘴,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天色尽晚的时候,那人才来回话。 撷芳等了他一个下午,在从窗口看到他慢腾腾从院子外面踱步进来时,心里的不满瞬时达到了顶峰。 彼时寻芳正服侍李莞沐浴,她走出去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台阶下的人,冷声道:“我们家小姐现在没空,你就在院子里候着吧。”她特意强调了“院子里”三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李莞现在真是精力不济了,沐浴时被热气一熏就昏昏欲睡,打着哈欠等寻芳帮她绞干头发,她就迫不及待地躺上了床。 打听宅院的事,完全忘到了脑后。 寻芳要出去叫驿站的粗使婆子进来把洗澡水抬出去,撷芳一把拉住她:“小姐都睡下了,明天再弄吧,免得进进出出的,把小姐吵醒了。” 也是,寻芳想了想,没再出去,在暖炕上坐下来做针线。 撷芳从窗口瞄了眼,见那人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她坐到寻芳身边,撑着下巴看她给李莞做袜子,俩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夜色渐深,烛光摇曳,撷芳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趴在炕桌上打起了瞌睡。 寻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放下针线,抱了铺盖来铺炕。 “嗯……”撷芳被她的动作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正。” 什么?已经这么晚了?! 撷芳猛然从炕上跳下来,趿着鞋朝门口跑去。 她一把拉开门,撩起门帘,急切地朝院子里看去。 屋檐下的大红灯笼亮着黯淡的光,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雪中,头顶肩上都已经落了厚厚的雪,像尊石雕似的沉默无声。 “你搞什么啊?这么大的雪,你还站在这儿干嘛?”撷芳突然愤怒了,疾步走过去大声道。 闭眼假寐的人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气冲冲朝他走来的少女:“……不是你说,让我在院子里候着吗?” 撷芳闻言差点跳起来:“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那我让你去跳井你去不去?这么冷的天,你想冻死在这儿吗?” 她的声音又急又尖,掺杂这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可能是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她拽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了屋檐下。 “你身上都是雪,快拍一下!”撷芳踮起脚去拂他头顶的雪花,顿时感觉到他身上凛冽的寒气,“不行,这么下去你明天肯定会生病,我去厨房给你弄碗姜汤祛祛寒,你先回你的房间去!”说着转身跑去了厨房。 “哎……”他伸手想把人叫住,可是一眨眼,撷芳就跑得没影儿了。 不过是在雪地里站了三个时辰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有任务时一连好几天宿在荒郊野地,刮风下雪也无所谓,他早已经习惯了。 撷芳的紧张担忧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准备回房,一转身却见半开的门扉后站着个女人,正面带惊异的看着他。 是李小姐身边的另一个叫寻芳的丫鬟,他朝她点了点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寻芳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角,想了想,去了后院的小厨房。 灶上已经熄火了,撷芳正在点煤炉,被烟熏得连声呛咳。 寻芳赶紧过去搭把手,三下五除二地把炉子点燃。 “你怎么来了?”撷芳问道,去橱柜里找红糖和姜。 寻芳盯着她看,眼里略带探究:“你这是要给蒋护卫煮姜汤?你把他怎么了?” “我……我能把他怎样?你这话问得忒奇怪。”撷芳切着姜片,不敢看她的眼睛。 寻芳的表情严肃起来:“撷芳,你是不是对蒋护卫……” 撷芳一愣,脸上立刻烧起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他……你别瞎说!” 她矢口否认,心里却忍不住发慌,手忙脚乱地把姜片和红糖放到沸腾的药罐子里,手指不小心碰到罐缘,烫得她“哎呀”一声。 寻芳看她这样,眼中的怀疑更盛,沉声道:“蒋护卫是金弩营的人,小姐和申国公水火不容,你千万不要去招惹金弩营的人,让小姐为难。” 撷芳把烫着的那只手浸到装着凉水的铜盆里,半晌才动了动嘴角:“我知道……”(未完待续。) 第270章 宅院 撷芳端着姜汤来到蒋护卫房门外,正要抬手敲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你要出去?”她问。 蒋护卫站在门槛里,摇了摇头,道:“我听到你来了。” 撷芳无语,顿了顿,才举了举手里的托盘:“我给你送姜汤来。” 蒋护卫低头看向她手里的红漆托盘,小小的青花瓷碗里盛着的红褐色汤汁正冒着热气。 “多谢。”他一板一眼道,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放回托盘上。 撷芳盯着眨眼就空了的碗,脸上难掩惊愕。 见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蒋护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还有事吗?”他问。 撷芳抬起头,瞪着眼睛看他,心想这世上怎会有这么木讷的人。 偏生蒋护卫一无所觉,理直气壮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撷芳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奈,她道:“我特意给你送姜汤来,你至少得请我进去坐吧,这是礼貌懂不懂?”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二愣子,她还是有话直说比较省事。 蒋护卫闻言微愣,然后“哦”了声,侧身让她进门。 撷芳走进去,把托盘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快速扫了眼屋里的陈设,果然如她预想的一样简陋,屋里更是冷冰冰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你屋里也太冷了吧,怎么不烧个炭盆?”她坐到桌边的圆凳上问道。 蒋护卫挺身直立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认真想了想,道:“我不冷。” 好吧,当她没问。 撷芳撇了撇嘴,想起他穿着件单衣在院子里劈柴的摸样,不禁问道:“你今天怎么在院子里劈柴?”这种事情自有厨房的杂役做,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干。 “劈柴的大爷昨天跌了一跤,摔断了腿,我帮他劈柴,免得他被扣工钱。” 原来是这样,撷芳的脸上露出点笑意:“看不出来,你还挺热心的嘛。” 蒋护卫嘴角微翕,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撷芳看着心情更好了,笑眯眯地站起身:“行了,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蒋护卫愣了一下,然后两步跨到门口,帮她拉开了门,嘴里蹦出两个字:“慢走。” 真是孺子可教也,撷芳忍俊不禁。 回到房间,寻芳已经在暖炕上歇下了,她轻手轻脚地梳洗一番,小心翼翼地躺到寻芳身边。 这天晚上,撷芳破天荒的失眠了。 李莞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想起让蒋护卫打听宅院的事。 她让撷芳把蒋护卫叫来:“问问他宅子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撷芳闻言不禁“哎呀”一声,她竟然把小姐的正事给忘了,昨晚见着蒋护卫都没有问他这件事。 她风风火火地跑了。 “她这是怎么了?”李莞奇怪道。 寻芳的眸光闪了闪,笑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您管她呢。” 李莞点点头,没有多想,坐下来开始吃早饭。 蒋护卫还是像昨天那样在院子里劈柴,不过今天多穿了件外衣。 “蒋……”撷芳站在屋檐下喊他,一开口才发现她还不知道蒋护卫的全名叫什么。 幸好蒋护卫已经看到她,就放下斧头走了过来:“你找我?” 撷芳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蒋护卫愣住了。 “我问你话呢,没听到吗?”撷芳不耐烦道,“你叫什么名字?” 蒋护卫看着她,慢慢地吐出两个字:“蒋宁。” “蒋宁……”撷芳轻声念了遍他的名字,然后笑道,“蒋宁,我们叫小姐让你进去,她想知道宅子的事你打听得怎么样了。走,你跟我进去吧。” 蒋宁跟在她身后进了李莞的房间。 李莞坐在外间的暖炕上吃早饭,看到他们进来,就放下筷子,笑道:“蒋护卫来了。” 她对金弩营的人都没好脸色,不过蒋宁性格沉闷,不多话,目前为止还没惹到她,她对这个人不讨厌。 对于她不讨厌的人,她一向是不吝啬于给笑脸的。 蒋宁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口,恭敬地称了声“李小姐”。 李莞笑眯眯道:“蒋护卫,昨天我麻烦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得怎样了?” “已经打听到了,济阳县城最好的宅院都在城南那一片,其中最贵的是一户姓赵的人家的宅子。那宅子有五进,至少值三千两银子。” 李莞听着一愣:“你说的这座宅子,现在有人住吧?” 蒋宁点头:“是姓赵的人家的祖宅,他们一家人都住在里面。” 李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让他去打听宅子,说明她有宅子的打算。他不去打听正在售卖的宅院,反而打听有人居住的宅院,还是人家的祖宅…… “你怎么这么迟钝,这样的宅子打听来做什么,咱们又不能买,你要打听那种咱们能买的宅院啊!”没等李莞说话,撷芳就急声道。 李莞没察觉到,寻芳却听出了她话里隐藏的一丝担忧,像是怕蒋宁被小姐怪罪似的。 她立刻附和道:“是啊,撷芳说的没错,蒋护卫,你应该打听那种正在出售的宅子。” 蒋宁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摸样:“李小姐,您不是让属下打听济阳县城最贵的宅院吗?赵家的宅子就是最贵的,还有,难道有人住的祖宅就不能卖吗?” 李莞微怔,随即反应过来。 是啊,她既然要买最贵的宅子,管他有没有人住呢,反正她的目的是要让周泰头疼,有人住的祖宅买起来肯定不轻松,不正合她意? 她忍不住笑起来:“没错,蒋护卫的话有道理。这样吧,你再去打听打听这户姓赵的人家,看看他们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蒋宁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不多话,办事也利索,李莞对他不由多了两分喜欢,也不管他是俞奉尧的人,笑着对撷芳和寻芳道:“这个蒋护卫还有点意思。” 寻芳就看到撷芳的眼睛亮了亮:“小姐,您不是一向不喜欢金弩营的人吗?怎么,您不觉得这个蒋护卫讨厌吗?” 李莞以为她还想着昨天蒋宁当着她的面扔斧头的事,就笑道:“金弩营的人虽然惹人烦,但偶尔也有蒋护卫这样“长歪”了的人,但咱们不能一竿子打死。他可能性格就是如此,你就不要揪着点小事跟他过不去了。”(未完待续。) 第271章 赵家 午后,蒋宁便来回话:“……祖上经商起家,家底殷实,如今当家的是赵老太爷,为人处世十分圆滑,与济阳县内多数大户人家都交好。三年前,赵二老爷苦读诗书三十年后终于中了个举人,赵家也因此跻身成为济阳县城的大户。据给赵家送菜的菜贩子说,赵大老爷精明干练,帮着打理家中的产业,赵二老爷则风流成性,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不过因为赵家几代人就出了这么一个读书人,赵老太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撷芳听着就“嘁”了一声:“就这德行,难怪读了几十年书才中了个举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这样的背景下,读书人的地位极高,平头百姓家能出一个举人,几乎可以说是祖上烧高香的好事了,赵家人心甘情愿地把赵二老爷供着也不奇怪。 李莞微微一笑:“你接着说。” 蒋宁继续道:“赵二老爷如此,他儿子更不是什么好鸟……” 一句话又把撷芳逗乐了,咯咯地笑起来:“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她不相信就凭他那个榆木脑袋能想得出“好鸟”这种词。 “是那个菜贩子说的。”蒋宁一本正经道,像是不明白她为何发笑。 这下连李莞和寻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蒋宁不乐意了,皱眉道:“李小姐,您还要听属下回话吗?” 李莞赶紧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你说,你说。你们俩,不许笑了!”后面一句却是对撷芳和寻芳说的。 撷芳和寻芳连忙憋住笑意,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蒋宁面色微缓,道:“赵二老爷的儿子是独苗,在家中排行第五,外面的人都称他为赵五。赵五跟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父子俩一个花天酒地,一个在勾栏院里养小倌,以至于把赵五的娘逼成了个怨妇,逢人就数落道‘我家那个挨千刀的死老倌哎’……” 他那副严肃正经的面孔和这种粗鄙的话形成了鲜明的落差,莫名的就让人发笑,李莞三人又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蒋宁的脸彻底黑了,盯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三个女人看了看,扭头走了。 “哎呀,蒋护卫是不是生气了?”李莞边笑边道。 撷芳捂着笑疼的肚子道:“没事,等会儿奴婢去哄哄他,他这个人其实挺好哄的!” “那行,等会儿见了他好好说说,后面还有事情要麻烦他去办呢。” “奴婢知道,您放心吧。” 三人笑了好一会儿才打住,寻芳去打了水来服侍李莞净脸,撷芳就跑出去哄人。 不一会儿,撷芳便回来了,笑着朝她们做了个“搞定”的手势。 寻芳就问李莞:“小姐,您真打算买赵家的宅子吗?他们家不缺钱,又是祖宅,肯定不愿意卖的。” “这可不一定。从蒋护卫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赵家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能养出赵二老爷和赵五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在乎祖宅这种东西吗?又不是世代相传的书香门第,祖宗的牌位摆出来也就那么几座,说是祖宅,估计也是唬人的,当不得真。”李莞寻思道,“商人重利,只要价钱够高,他们肯定会卖的。” 撷芳和寻芳不禁点头。 李莞露出个狡黠的微笑:“周家那边肯定在盯着咱们的动静,撷芳,你去跟蒋护卫说一声,让他漏漏风声,好叫周家人及时知道咱们在打听宅院的事。” 撷芳中气十足地应了声“是”。 晚上,白薇薇来了,带着她的好姐妹刘含露。 李莞差寻芳去请史悦过来,自己带着撷芳在厅堂里招待她们。 史悦过来的时候,白薇薇正在说去天宁寺进香的经历:“……我们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听天宁寺的大师念经祈福,我还得了两张大师亲手画的符纸,在宝殿里给我祖父祖母点了两盏长命灯……含露认识县令家的小姐,周小姐和她母亲也去了天宁寺,我们跟着她们才有了这些好处,否则最多只能在祈福会外围看看热闹,在偏殿上两炷香……” 看到史悦进来,李莞连忙打断她的话:“那多亏了刘小姐。”然后招呼道,“小悦来了,快过来坐。” 白薇薇就打住话头,和刘含露一起与史悦见礼。 不过大家重新落座后,她又把话题扯了回去:“含露认识的人可多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喜欢跟她来往。”说着与有荣焉的看了刘含露一眼。 刘含露谦虚地笑了笑:“那些小姐们不过是看我读过几本书,能陪她们说话解闷,才与我来往罢了,谈不上喜欢。” “那也说明你书读得好啊!”白薇薇道,“济阳城内识文断字的女孩子又不只你一个,你能得到那些小姐们的青睐,是你有本事。小莞,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莞现在已经习惯了白薇薇对刘含露的吹捧,面不改色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白薇薇就问刘含露:“含露,你不是说周小姐过两天要在家里摆宴开诗会,也给你下了帖子吗?不如你跟周小姐说说,也请小莞一起去热闹热闹。小莞一个人待在驿站里,肯定很无聊。” 至于史悦就算了,他一个男孩子,不好去那样的场合。 刘含露闻言一愣,面露犹豫:“这……” 李莞才不想跟一群“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姑娘玩到一块儿,笑道:“我和周小姐又不认识,人家请闺中好友去家里热闹,大家亲亲热热的聊天喝茶多好,我一个外人在场不是徒增尴尬嘛!你就别让刘小姐为难了!” 白薇薇还要说什么,她连忙堵她的话:“你看你,知道我在驿站里无聊得很,你不自己来陪我,反而把我推给别人,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 她都这样说了,白薇薇只好给她赔不是:“是我不好,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李莞满意地点点头。 刘含露也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李莞不想再继续说这些,就问史悦:“咱们在济阳已经待了好几天了,你整日躲在屋里不出来,不觉得闷吗?”(未完待续。) 第272章 来信 史悦温文地笑了笑:“天气太冷了,屋里暖和,坐在炭盆前看看书、下下棋就挺好的,我不觉得闷。” 白薇薇和刘含露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史悦身上。 刘含露问道:“史公子平素都看些什么书?” “我看的书很杂,经史、诗词、时文等都略有涉猎。” 刘含露一听就来了兴趣:“有想过下场试试吗?” 啊?下场? 史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笑道:“四书五经,八股制艺,我都学得不好,没想过要参加科举。” “哦,这样啊……”刘含露的声音里难掩失望,她见史悦温文尔雅,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还以为是同道中人,没想到也是个附庸风雅之辈。 李莞见状忍不住笑道:“读书本来就是件修身养性的事,不是为了参加科举才能读书,看看野史话本,读读诗词歌赋,也是极好的,干嘛非得学那四书五经八股制艺呢?” 史悦和白薇薇笑着点头。 刘含露却面色一肃,说道:“李小姐,你这话就说岔了。身为读书人就该好好研习四书五经八股制艺,争取早日金榜题名,走上仕途以为家国效力才是。野史话本,诗词歌赋纵使有它们的好处,但耽溺其中只会消磨人的志气,是万万不可取的……”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义正言辞,让李莞三人都沉默下来,一声不吭地听她说。 白薇薇有些尴尬。 含露说的这些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以前听的时候她都觉得挺有道理,但不知为何,今天听起来却感觉有些怪怪的。 李莞和史悦默然以对的模样让她心里一阵汗颜。 虽然她没见过京城里的达官贵族是怎么过日子的,但随便想想也知道肯定和她们这种小老百姓不一样。 如小莞和史公子这样的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就算他们不读书不参加科举,这辈子也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想走仕途自然有家中的长辈铺路搭桥,哪用得着他们自己悬梁刺股地读书考科举? 含露跟他们说这些有点过了。 白薇薇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也真是的,欺负这儿就我一个人不读书,所以故意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来气我是不是?不许再说这个了,咱们聊点儿别的!” 刘含露正说到关键的地方,被她这么一打断,嗓子眼里一堆话梗在那儿不上不下,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白薇薇当做没看见,笑着问李莞:“不知道垛石镇的百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了,我打算挑个日子回去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好啊,我正好可以回去看看小丫和奶奶,那时候走得匆忙,都没有好好跟她们道谢。” 俩人就说起了在垛石镇上遇到的一些事,刘含露插不上话,只好喝茶。 不过幸好还有个史悦也没说话,倒没让她一个人尴尬。 有了刚才的事,白薇薇就无意在这里逗留,委婉拒绝了李莞的晚饭,和刘含露一起走了。 李莞和史悦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他们都不不喜欢应酬刘含露这样的人,说起话来就一个字,累。 俩人相视一笑,各自回房。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李莞基本上可以肯定,霍澜并没有把她偷听的事告诉史悦,否则史悦面对她时不可能一点端倪都不露。 既然他没告诉史悦,那很有可能俞奉尧那边也不知情,不然俞奉尧怎么会这么放心让史悦跟她待在一起? 对于霍澜的做法,她感到有些意外有些奇怪。 难道史悦和俞奉尧之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关系?所以霍澜觉得她偷听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李莞歪在炕上静静地思索起来。 寻芳却拿着两封信走了进来:“小姐,三爷和顾公子给您送信来了!” “真的?”李莞喜出望外地坐起身,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快拿给我看!” 寻芳把信递给她,她下意识地先拆了董临之那封信。 “小姐,三爷在信里说什么了?”董临之的信足有六大页纸,李莞看了没两页就忍不住笑起来,撷芳见了好奇地问道。 李莞一目十行地看着信,嘴上答道:“他在信里把济南城里的排的上名号的纨绔子弟都给我罗列了一遍……说他现在跟这些人打得火热,还住进了山东按察使冯岸家里,和冯岸的两个儿子好得像亲兄弟似的……” 三爷果真走到哪儿都是这样的行事作风! 撷芳和寻芳都掩着嘴笑起来。 看完董临之的信,李莞又拆了顾成昱的信。 顾成昱的信就不像董临之那样冗长啰嗦,只有两页纸,除了询问她过得好不好以外,还言简意赅地提到了济南那边的局势。 俩人都没有提姚家的事,显然还想瞒着她。 事情拖得越久,李莞越担心顾成昱被姚开林算计,看完顾成昱的信,她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下来,问起周观:“周叔那边有消息了吗?” “周叔除了刚到济南的时候给我们报了个平安以外,还没有传过其他消息回来。”寻芳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小姐,您放心,顾公子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周叔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周观老练沉稳,李莞对他很放心。 看完董临之和顾成昱的来信,李莞更想去济南了,忍不住又把俞奉尧拎出来吐槽了一番。 宅院的事很快有了进展,只过了一天,周太太就派人来给李莞下帖子,请她到家里做客。 李莞借口天冷不想出门推掉了。 第二天,周太太亲自到驿站来请她。 李莞跟她打了会儿太极,最后“盛情难却”之下,勉强答应了翌日去周家吃午饭。 周太太心满意足地走了。 撷芳和寻芳不免奇怪,有什么话周太太不能过来跟小姐说,偏偏要请小姐到家里去。 李莞就笑道:“恐怕不是她有话跟我说,是周泰想见我。” 周太太可以明目张胆地来驿站跟她套近乎,周泰一个大男人,又是堂堂县令,怎么好意思上门拜访她这个客居在此的小女子呢?(未完待续。) 第273章 周家 天亮的时候下起了大雪,李莞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在床头靠了片刻,又窸窸窣窣地躺了下去。 特意进来喊她起床的寻芳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床边低声道:“小姐,该起床了,您今天不是要去周家赴宴吗?再不起身该迟了。” 李莞哼哼两声:“迟到就迟到呗,正好塑造个骄纵的形象,好跟周家狼狈为奸……”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寻芳哭笑不得,坐在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退了出去。 看她摇着头出来,撷芳笑道:“小姐后悔了,不想起床吧?” 寻芳点了点头,道:“小姐最近都要睡到午初才起身,昨天我还纳闷她怎么会答应去周家吃午饭呢,原来她压根就没打算准时到!” 撷芳扬了扬眉:“那是,小姐有心戏耍周家的人,架子自然要摆足,不然怎么能让周泰和他老婆相信,咱们小姐有那个本事和底气在申国公面前说话呢?” 她们笑着说了几句,精心准备好李莞今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吩咐驿站的人备好马车,等着李莞起床。 李莞果然睡到午初才念念不舍地起了床,无精打采地任由撷芳和寻芳为她梳妆打扮。 出门的时候正巧遇到飞尘出来倒炉灰,他一看到由寻芳、撷芳和蒋宁簇拥着穿过院子朝外走的李莞就见鬼似的睁大了眼睛,端着香炉呆滞在原地,直到李莞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他才回过神来,一溜烟跑回去跟史悦报信。 “公子,公子,奴才跟您说件新鲜事!” 史悦正对着棋谱研究一盘残局,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什么新鲜事?” 飞尘把香炉放到墙角的高几上,跑到炕边说起了刚才的情景:“方才奴才出去倒炉灰,正巧李小姐由撷芳三人服侍着出门,那架势,用趾高气昂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若不是奴才事先知道是他们,根本就不敢认!” “哦?”史悦终于抬起眼睑瞟了他一下。 飞尘立刻兴致勃勃地说道起来:“李小姐今天穿了件玫瑰紫绣缠枝花的遍地金褙子,外面披着白色貂皮的缂丝斗篷,破天荒梳了个繁复的高髻,插着明晃晃的赤金衔红宝石的凤头钗,显得珠光宝气,艳光四射,让人看了只感觉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咱们跟李小姐认识这么久了,您什么时候看到她高调过?她平素穿的衣裳来来去去就那几个颜色,不是月白就是豆绿,样式就更不用说了,最多在裙摆上镶一道襕边,走在街上跟那路人有什么两样?公子,您说李小姐打扮得这么隆重,是准备去哪儿啊?这济阳城有什么人值得她这样郑重其事?” 史悦执着棋子轻轻笑了笑,悠然道:“谁来咱们这儿来得最勤快,她就是去见谁呗。” 来得最勤快? 飞尘偏头想了想:“咱们住进这济阳城的驿站有七八天了,除了荀大人、白姑娘、刘小姐……还有那个周太太,也没有别人来过了……”他抓了抓鬓角,奇怪道,“荀大人和白姑娘她们来的时候,咱们都见过,李小姐一直都是那个随意的打扮,看来只有周太太了……可是周太太不过是个小小济阳县令的家眷,也值得李小姐这么重视?” 史悦盯着棋盘凝神思索片刻,轻轻落下一子,然后才漫不经心道:“盛装出席对方的宴请,并不一定代表着重视,也可能是别的用意。” 飞尘眨了眨眼,别的用意?什么用意? 他想不出来。 史悦专心致志地自奕,没再多言,飞尘只好不明所以地退了下去。 而此时位于济阳县衙后的周家宅院里,周太太正满目焦急地问刚刚出去望风的婆子:“怎么样,来了吗?” “没有,奴婢沿着驿站过来的方向走了两条大街,根本没有看到李小姐的车架。太太,您说李小姐是不是……忘了?” “不可能!”周太太立刻道,“昨天她当着我的面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会临时变卦呢?就算她有事不能来,也会派人来说一声,一声不吭地就悔约也太……咱们老爷好歹是这济阳县的父母官。”她嘴上如此说着,表情却有些不确定,“你多叫两个人,再到街上看看,可能她的车夫不认识路,走错了呢?” 县衙是什么地方?大街上随便拉个叫花子问问,都知道在哪儿。 那婆子神色怪怪地走了。 “太太,大小姐那边让摆膳了。”丫鬟进来禀道。 周太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就让厨房传膳吧。” 丫鬟站在门口犹豫道:“可是大小姐刚刚说,暖阁那边太闷了,让把席面摆在花厅里……” 周太太一愣:“不是说好了就在开诗会的暖阁里招待那些姑娘们吗?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她纤长的眉微微蹙起,面色稍显不悦,“她那边的席面摆在花厅里,那我在哪儿招待李小姐?你去告诉大小姐,我中午在花厅招待贵客,那边不能挪给她用。她若是嫌暖阁里闷,就少烧两个炭盆,开扇窗子透透气。”说着小声嘀咕道,“几个小姑娘过家家,在哪儿不一样……” 丫鬟垂下头,低声应了声是,快步去了周大小姐等人所在的暖阁。 门帘子一挑,一股夹杂着馥郁百合香的热气就扑面而来,不大不小的暖阁里温暖如春,四五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或坐或站,正听正中央一个穿粉色小袄的女孩子唱诗。 看到丫鬟进来,穿粉色小袄的女孩子停下来:“怎么样,午膳摆好了吗?”问完不等丫鬟回答,就对其他姑娘笑道,“这首诗就先唱到这儿,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继续。” 姑娘们纷纷说好,随她站起身。 丫鬟脸上闪过一丝惶恐,硬着头皮上前道:“大小姐,太太今日要在花厅那边招待贵客,您看午膳是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周大小姐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贵客?哪门子的贵客?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太太说的,奴婢也不清楚。”丫鬟声若蚊蚋道。 周大小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回过头朝几位姑娘温声歉意道:“我母亲那边有点事,我过去看看,诸位妹妹先在这儿喝杯茶。” 能被她请来家里的人都是平素和她很要好的,知道她家里的情况,闻言纷纷道:“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们。” 周大小姐朝她们笑了笑,快步出了暖阁。 一出来她脸上的笑就没了,冷着张脸往周太太住的正房走去。 周太太正在屋里翘首以待,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以为是望风的婆子回来,连忙朝门口迎去,谁知门帘一挑,却见周大小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太太,大小姐来了,奴婢拦不住……”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慌张地跟在她身后道。 周太太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朝屋里服侍的人道:“行了,都下去吧……” 几个丫鬟忙不迭鱼贯而出,只剩一个自小服侍周太太的妈妈。 “大小姐来了,快请坐。”那个妈妈谦卑地笑道,不动声色地将周太太挡在身后。 可惜周大小姐哪会把她这个仆妇放在眼里,冷笑着挥开她,径直对周太太道:“听丫鬟说,母亲要在花厅招待贵客,所以我屋里的席面不能摆在花厅里。”她缓缓扫视屋里一圈,“不知贵客姓甚名谁,现在人在何处?” 李莞到现在都还没消息,周太太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不来了,面对周大小姐的质问,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客人……正在路上……就快到了……” “就快到了?”周大小姐可笑地挑起眉,“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这位客人是打算来我们家洗盘子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难听了。 周太太的脸色微变:“兰姐儿,你……” “兰姐儿也是你能叫的?”她话刚说出口,周大小姐倏然就发火了,“我在家里招待几位姐妹,你不多安排几个丫鬟小心服侍也就算了,就连我想在花厅摆桌席面也要指手划脚!什么贵客,就凭你李家那几个粗鄙不堪的亲戚,也配称作我周家的贵客?” 周太太的脸色瞬间白了,摇摇欲坠地攀住太师椅的扶手。 “大小姐,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周太太身边的妈妈肃然道。 周大小姐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 “老奴也不想多嘴,可是大小姐您刚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难以入耳。太太怎么说也是大人明媒正娶抬进门的,是您的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跟太太说话呢?” 周大小姐闻言嗤笑一声,道:“想做我的母亲也要看她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一个出身卑贱的商贾之女,身上的铜臭味都还没脱干净,竟然敢在我面前摆母亲的谱?也不找面镜子好好看看她自己的样子!” “你……” “好了,妈妈,不要说了。”周太太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周大小姐,“大小姐,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厌恶我也好,看不起我也好,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嫁给你父亲也不是为了讨你的欢心。今天的事,我绝对没有故意跟你作对,我是真的要在家里招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这事你父亲也是知道的,还是他让我……” “太太,李小姐到了!”门外突然响起婆子欣喜的声音。 周大小姐原本皱着眉听周太太说话,闻言脸色顿时一变,看向周太太的目光变得如刀锋般凌厉,她尖声道:“李小姐?” 周太太微怔,随即意识到她误会了,正要解释两句,周大小姐就已经扭头冲了出去。 “快,拦住她!”周太太急声道,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周大小姐正在气头上,连周太太都得让她三分,何况是那些仆妇。 看到周大小姐怒气冲冲地跑出来,她们纷纷退避三舍地垂首让路。 周大小姐一路跑到了垂花门前。 一辆黑漆平头双驾马车停在门口,打扮华丽的少女刚从车上下来,门口的婆子就谄媚地迎上去:“李小姐,您可算来了,我们家太太已经恭候多时了!” 少女拢着身上的貂皮斗篷,接过身旁婢女递来的掐丝珐琅手炉,神色倨傲地扫了那婆子一眼:“你们家太太呢?她怎么没出来迎我?” 周大小姐一听这话就气得两眼冒火,什么东西,竟然敢跑到她们周家来摆谱? 她冲上去就大声呵斥道:“贱蹄子,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跟在她身后跑出来的周太太听到这句话,顿时眼前一花,两腿发软,若不是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已经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莞刚下车,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周家人奉承巴结的面孔,而是一个小姑娘莫名其妙的轻贱。 她微微一愣,目光缓缓沉下来,如古井般幽深难测。 周太太撑着丫鬟的手臂走过来,勉强笑道:“李小姐,您来了。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家大小姐,单字名兰。”说着猛朝周兰使眼色,“大小姐,这位是李小姐,快给李小姐行礼问安啊!” 可惜周兰的心思都放在了李莞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色,仍旧横眉竖眼地瞪着李莞,鄙夷道:“你是李家的人?” 李莞淡淡点头。 “滚出去!”周兰指着大门的方向道,“我们周家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兰姐儿,你给我住嘴!” 周太太简直要气晕过去,两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打下她举着的右手,吩咐左右的丫鬟:“立刻把大小姐带回屋去!”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周兰瞠目瞪着周太太,厉声道:“李雪莲,你敢打我?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 “还愣着干什么?嫌灶上烧火的人不够多是不是?”周太太一把捂住她嘴,朝丫鬟们呵斥道。 丫鬟们这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来,抓住周兰的手脚。 周兰被周太太捂着嘴,不停嗯嗯啊啊地嚷着,拼命挣扎,甚至还不停瞪向李莞。 李莞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无语的抚了抚额。 她往后退了两步,靠在车辕上,淡淡道:“蒋护卫,麻烦你让周大小姐冷静冷静。” * :两章!!抱歉更新晚了!(未完待续。) 第274章 变化 听到李莞的话,蒋宁明显愣了一下。 周大小姐还是个没及笄的小丫头,他怎么好对她动手? 可是李莞都吩咐出口了,他又不能不照办。 他瞅了眼被几个丫鬟抓着正大呼小叫的周兰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嫌弃,皱着眉头上前像抓小鸡似的揪住周兰的衣背,把人拎到过来扔到了李莞面前。 周家众人不由骇然,周兰更是惊恐地瞪着李莞,嘴里道:“大胆,你竟敢这么对我,我要告诉我爹!” 说得好像你爹很厉害似的。 李莞几人无动于衷。 周太太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几分挣扎,还是上前对李莞讪笑道:“李小姐,是兰姐儿不懂事,您别跟她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孩子?”李莞瞥了周兰一眼,“她今年没有十五也有十四了吧,瞧着跟我年纪差不多,还算是小孩子吗?周太太你莫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吧?” 周太太的脸色无比尴尬。 周兰跳起来要去找李莞算账,蒋宁拧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到地上跪着。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周兰疼得大叫,不停挣扎。 没有李莞的吩咐,蒋宁哪会松手。 李莞却不耐烦了,对周太太道:“既然太太不好动手,那我就帮你管教管教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她扫了周家众多仆妇一眼,目光落在始终站在周太太身边的妈妈身上,“不知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不知李莞为什么突然点到她,但她还是恭谨地屈了屈膝:“老奴夫家姓孙。” “孙妈妈。”李莞朝她点点头,“劳烦你去找两个绳子来。” 绳子? 这个时候找绳子,在场的人都知道有何用处。 周家的仆妇全都战战兢兢地垂首静立,暗中朝刘妈妈看去。 孙妈妈则看向周太太。 周太太没想到李莞真的敢动手,脸上有几分震惊,她下意识朝周兰看去。 周兰已经被李莞肆无忌惮的态度吓傻了,呆呆地张嘴望着她。 周太太不由面露不忍:“李小姐,兰姐儿这么不懂事,都是我教女无方,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话刚说出口,李莞都还没回应,周兰却被她的话触动了神经,突然叫嚣道:“你不是我母亲!我没有你这种出身卑贱的母亲!” 周太太盯着周兰瞠目结舌,求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李莞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孙妈妈,绳子。” 孙妈妈盯着周兰,眼中难掩愤然,她咬牙应了声“是”,到旁边的门房里找了两根绳子来。 不等李莞开口,孙妈妈就指了两个丫鬟:“把大小姐的手脚绑起来。” 两个丫鬟吓得抖如筛糠。 孙妈妈瞪了她们一眼,低声喝道:“万事自有太太和我担着,你们怕什么,还不动手?” 大小姐迟早是要嫁人的,而她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生死全凭太太一句话。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上去把周兰的手脚按住。 周兰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惊慌失措地叫嚷着:“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要告诉我爹,把你们统统卖到窑子里去!” 两个丫鬟听到这种话,心里不由硬了两分,手也不抖了,麻利地把人绑了起来。 李莞无比嫌恶地别开脸,吩咐撷芳:“堵上她的嘴。” “是!”撷芳从袖笼里掏出手帕揉成一团塞进了周兰嘴里。 终于清静了,李莞的眉头舒展开来。 周太太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容狼狈的周兰,表情有些复杂。 李莞见状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连这点心肠都狠不下,难怪连个未出阁的继女都拿捏不了。 她淡淡道:“周太太,你不是说请我过府吃午饭吗?我可是饿着肚子来的。” 周太太忙敛了心神,恭恭敬敬地请李莞进屋。 周兰就当着周家众人的面,被蒋宁提着穿过庭院,进了正房的花厅。 躲在角落里望风的小丫鬟惊惶地跑回了周兰所住的后罩房的暖阁。 花厅里,李莞和周太太一左一右在太师椅上落座,蒋宁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周兰扔到地上。 周太太就吩咐丫鬟上茶摆膳,然后暗中朝孙妈妈使眼色,示意她把周兰带下去。 孙妈妈一想到周兰的所作所为就十分心寒,装作没看见,到一旁去帮着丫鬟摆膳。 兰姐儿到底是这个家里的大小姐,平日里极得老爷的宠爱,若是老爷知道了刚才的事…… 周太太不由暗暗心急,跟李莞说话时就有些心不在焉。 李莞重重把茶盅往桌上一放,冷声道:“周太太,既然你今天无心招待我,我就先告辞了。”说着就起身朝外走。 周太太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拉住她的衣袖,连声赔不是。 李莞看了看地上的周兰,挑眉道:“我就跟你明说吧,你们家这位大小姐当着我的面出言不逊,举止不端,实在是讨人嫌,我今天若是不好好教训教训她,我就不姓李。你若是一心一意惦记着你这个便宜女儿,就不要留我了,趁早去把你们家老爷找回来,让他来跟我理论,看他是不是真的心疼这个宝贝女儿!” 躺在地上的周兰闻言立刻“嗯嗯”地看向周太太。 周太太竟然真的有些意动。 李莞不由嗤笑出声,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索性坐回去,对周太太道:“要去就去,我就在这儿等着。” 周太太稍一犹豫就吩咐孙妈妈:“快去请老爷回来。” “太太……”孙妈妈不赞同地看着她。 周太太瞪了她一眼:“快去啊!” 孙妈妈叹了口气,快步跑去了前面的县衙。 周太太见李莞面色淡然地喝着茶,就对屋里服侍的丫鬟道:“把大小姐扶起来。” 丫鬟扶着周兰坐到椅子上,周太太小声和她商量道:“兰……大小姐,你若是答应我乖乖坐着,不再吵闹,我就让丫鬟解开你手脚上的绳子,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给她撑腰的人马上就回来了,周兰眼睛瞪得大大的,眸中似有火在烧,压根不领情。 周太太不由讪然。 在没得到周兰的允诺之前,她还真不敢放开她,万一她又闹腾起来怎么办? 李莞烦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皱眉道:“你能不能坐下,你挡着我的光了!” 这本是个随口一说的理由,可周太太却信以为真地往后退了两步,赔着笑脸坐到椅子上。 李莞无语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 她们三人就静坐着等孙妈妈回来。 李莞闻到旁边桌上传来的饭菜的香味,只感觉腹中饥肠辘辘,不停喝茶。 周太太端着茶盅,神色焦灼地望着门口。 周兰瞪一下李莞,又再瞪一下周太太,寻思着等会儿她爹回来了,她要怎么收拾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服侍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立在角落了,当自己不存在。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孙妈妈终于回来了。 她眼角眉梢都透着股高兴劲儿,一进屋就朝周太太和李莞行礼,不等周太太问就笑道:“老爷正在衙门里忙着,让奴婢跟太太说一声,大小姐顽劣任性冲撞了贵客,太太作为母亲要好好教导大小姐,万万不可再让她当着客人的面失了礼数!” 啊? 周太太和周兰双双傻眼。 周太太是意外,周兰则是难以置信,她瞠目欲裂地瞪着孙妈妈,嘴里嗯嗯啊啊地哼哼着。 孙妈妈朝李莞、周太太俩人看了眼,过去拿掉了她嘴里的手帕。 “不可能!你胡说!我爹绝不可能说这种话的!”嘴巴一自由,周兰立刻嚷嚷道,“把我放开,我要亲自去找我爹!” “大小姐,这种事情,奴婢还会撒谎不成?”孙妈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有点冷。 孙妈妈一个仆妇,怎么可能有胆量假传主子的话? 周兰心里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惶然地摇着头,嘴里不停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要去找我爹……” “太太,小的是老爷身边的武二,老爷让小的给您带两句话!”门外突然有人道。 “武二来了!”周兰眼睛一亮,抢在周太太前面高声道,“武二,你进来吧!” 一个小厮摸样的人低眉顺眼地走进来,立在门口行礼。 “武二,我爹有什么话让你带进来?”周兰迫不及待地问道。 武二抬起头,略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周太太道:“太太,老爷怕孙妈妈传话传得不清楚,特意吩咐小的再跑一趟。老爷说了,刚才在垂花门口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您做的对,李小姐是咱们家的贵客,万万不可因大小姐的无礼让李小姐心生不悦。大小姐若是再敢对李小姐有一分不敬,您尽管拿出母亲的样子训导她,不用顾忌他的颜面,务必要让李小姐感觉宾至如……” 饶是李莞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听到周泰这种无情的话也忍不住为周兰心寒。 周兰再不济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为了讨好她,竟然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把周兰推出来给她“作践”,看来他不但不是个好官,也不是个好父亲。 周兰已经满脸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 李莞见状完全没有了对她动手的兴致,也不想再待在周家这片地儿,没有理会周太太的挽留,径直走了。 暖阁里的姑娘们听到小丫鬟的报信,犹豫半晌出来寻周兰时,正好看到一个华丽的背影消失在周家的垂花门口。 随后孙妈妈从正房屋里出来,笑着朝她们道歉:“我们家大小姐刚才使了点小性子,惹得客人不快,现在太太正在屋里训话呢,今天可能没时间再陪诸位小姐聊天了,还请诸位小姐见谅!” 周太太竟然敢对兰姐姐训话? 姑娘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不敢相信。 “孙妈妈,不知道刚才在府上做客的是哪家的太太?”有个姑娘问道。 因是周太太出面招待,她们便以为是哪家的主母。 孙妈妈一看,原来是衙门里主簿家的小姐。 自家太太因为出身商贾之家,在这济阳县城的各家主母面前一向没什么底气,连带着这些小姐们也有样学样,不把太太放在眼里,比如今天她们到家里开诗会,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过来向太太行礼问安。 孙妈妈觉得眼下或许就是个好机会,让她们家太太在这些眼高于顶的太太小姐们面前重塑形象。 心念一转,她笑道:“这位贵客的身份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申国公府的亲戚,来咱们这儿游玩的,如今就住在县里的驿站里。”简单提了句,她就转了话题,“现在时候还早,诸位小姐若是还想跟我们家大小姐说说话,就回暖阁等一等吧,若是想回府,奴婢这就安排车马。” 听了她前面那句话,这些早已熟知人情世故的姑娘均脸色大变,哪还待得住,纷纷告辞。 只有一个穿鹅黄色袄裙的姑娘面带疑虑地问孙妈妈:“妈妈,不知那位贵客叫什么名字?” 孙妈妈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们家太太称其为李小姐。刘小姐,您若是想知道,不如跟我进去,问问我们家太太?” “不了,不了,我就随便问问。”姑娘摆手道,转身走了。 孙妈妈望着她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 只过了一天,济阳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就都知道了一件事——驿站里头住了个申国公府的亲戚,据说是很亲近的那种,因为有人看到过申国公手下的人在驿站进出。 对方的姓名他们不太清楚,笼统地称其为李小姐,有人说她是申国公府的远房表亲,有人说她是申国公的义妹,还有人说她是申国公的相好,总之传言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济阳城里的高门大户开始频频往驿站投拜帖。 李小姐全部拒而不见,甚至问县衙要了几个衙役守在驿站门口,把前来拜访的人一律挡在门外。 只有县令家的周太太有幸能面见这位李小姐,一时间,前往周家拜访周太太的人络绎不绝。(未完待续。) 第275章 埋怨 董临之差人从济南给李莞送了几箱水果来,说是山东现在缺吃少穿,她待在济阳这种小地方,肯定连苹果、柑橘都吃不到,所以他特地让冯家的管事帮着弄了些新鲜的水果,带给她解解馋,顺道还少有的在信里把他表舅吐槽了一番。 “……自己不去应酬,每次都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也亏得那些人脸皮厚,一个个年纪都能当我爹了,还张口闭口三爷三爷的称呼我,不是说读书人都爱面子自负清高吗?这些人好歹也是进士出身的,大部分还来自书香门第,奉承巴结之事怎么会做得这么顺手……我天天被这些人围追堵截,耳边像是有成百上千只蚊子‘嗡嗡嗡’地叫个不停,我表舅倒好,亲自带人跑去淄博巡察灾情了……我就搞不懂了,要说巡察灾情,他撇开滨州、东营这种重灾区不去,跑淄博去干嘛?淄博知府还是他亲自举荐的呢,难道还信不过?摆明了是不想待在济南应酬这些官场上的人……” 李莞读着信,感觉就像董临之坐在她面前跟她抱怨一样,那股子浓浓的哀怨简直跃然纸上。 她笑盈盈地看完信,把信交给寻芳收起来。 寻芳把信放进镜台上的一个小匣子里,随口说道:“三爷是真惦记您,两天就送一封信来,他那边的大事小事一件不落的全跟您讲,就差没说他每餐吃了些什么了!” 李莞倚在炕上,抿着嘴笑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张嘴最能说了,啰嗦起来比老太太还厉害!” “那说明三爷心里时时刻刻装着您啊!”撷芳笑道,想起除了她们刚到济阳县城的时候送了封信来,之后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的顾成昱,脸上就浮现出些许不满。 她不是那种心里憋得住话的人,趁摆膳的时候小声跟寻芳嘀咕道:“三爷都知道给小姐写信,顾公子却跟那断线的风筝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三爷偶尔会在信里提到他,我都快忘了这号人了,他跟小姐还是……怎么能这样呢?” “行了,你少说两句,小心让小姐听见。”寻芳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往隔着一道珠帘的内室看了眼,见李莞专心致志地靠在暖炕上看书,才微微松了口气,“顾公子为了姚家的事焦头烂额,是小姐不想让他分心,特意带信给他说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专心处理手头上的事,不必记挂她,顾公子才没有像三爷似的隔天就送信过来。” “哦,小姐让他别记挂,他就真的不记挂了?”她的话让撷芳更难释怀了,“他心里若是把小姐放在第一位,就算是忙得脚不沾地,也会抽空给小姐写封信的。看人家三爷,虽然每次都啰里啰嗦说一大堆不着边际的东西,然后被小姐一通嫌弃,可是三爷有因此就不给小姐写信了吗?没有吧!这才像是把咱们小姐放在心尖儿上的样子!” 寻芳何尝不是这样想的,默默地摆着碗碟,没有作声。 撷芳叹了口气:“小姐喜欢的人若是三爷就好了,有三爷在,肯定每天都把小姐哄得高高兴兴的,小姐也不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哎,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 “小姐喜欢谁,愿意跟谁在一起,哪有你我置喙的份儿?”寻芳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把饭菜摆好,服侍小姐用膳!” “我就随便说说嘛……”撷芳嘟了嘟嘴,到底没再继续说。 摆好桌子,寻芳去请李莞出来吃饭。 黑漆雕花圆桌上摆着老鸭火锅,除了鸡鸭鱼肉,还有几盘新鲜的瓜果蔬菜,水灵灵的,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咦,哪儿来这么多小白菜和水萝卜?”李莞奇怪道。 现在天寒地冻的,又闹雪灾,像这样新鲜的蔬菜十分罕见,她到济阳县城的这段时间,灶上还只送过两三次,每次都只有一小碟,像这样满满的装了两大盘还是头一回。 寻芳笑道:“是周太太让人送来的,这做老鸭火锅的鸭子也是她送的。上次她过来的时候不是碰上邬大夫来给您诊脉吗?她听邬大夫说您体寒,除了一些补身的药材外,还送了很多火锅食材来,让灶上的婆子多给您做火锅吃暖身。又想着鸡鸭鱼肉吃多了容易腻,便想法子弄到了两筐新鲜的小白菜和水萝卜,一并送了过来。” 李莞用筷子拨了拨青花瓷盘里的萝卜条,道:“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倒是聪明得很!” 寻芳和撷芳知道她在说周大小姐的事,笑着没接话。 李莞见桌上摆了这么多菜,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就让她们俩坐下一起吃,顺便道:“把这些蔬果给史悦那边送些去,这几天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菜,他肯定也吃腻了。” 撷芳失笑:“小姐您忘了,史公子昨儿一早就动身去泰安了!” 李莞一愣,对哦,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因为济阳城的夫人小姐们天天上门拜见她,虽然她都把人挡在了门外,可驿站里还是整天闹哄哄的,进进出出都有人关注,不像原来那样清净。史悦可能是觉得不自在,跟她商量过后,带着庸叔和飞尘先走了。 她不禁感叹道:“哎,也怪史悦平时太安静了,在或不在没什么差别。” 舒舒服服地吃了顿老鸭火锅,直到鼻尖都沁出几滴汗,李莞才放下筷子。 寻芳和撷芳把桌子收拾了,三人一起坐在暖炕上吃水果。 正吃着,周太太来了。 寻芳和撷芳忙下炕把人迎进来。 不同于前几天的客气疏离,李莞现在对周太太的态度很随意,见她进来,只随口说了句“你来了”,就指了指对面的暖炕请她坐。 周太太觉得这是亲昵的表现,非但不觉得李莞无礼,还特别高兴她能这样对自己,满脸是笑的坐在了她对面。 寻芳上了茶,官造的花鸟粉彩茶盅,清香碧绿的碧螺春。 周太太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对金灿灿的绞丝金手镯。 李莞的目光落到那对金镯上,嫌弃地皱起眉。(未完待续。) 第276章 谢礼 周太太今天穿了件蓝绿色柿蒂纹的杭绸褙子,梳了牡丹髻,插着赤金葫芦簪子,戴了碧汪汪的翡翠耳坠。本来就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打扮,她偏偏还在手上戴了对手指粗的金镯子,老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俗气,让人无法直视。 她才二十出头,年轻貌美,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看上去不像是官家太太,反而像是个家底殷实的市井妇人。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您盯着我看什么?” 见李莞皱眉打量她,周太太略显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你这身衣饰是你自己配的,还是丫鬟帮你挑的?”李莞问道。 “我自己配的啊,怎、怎么了?”她不明所以的抚了抚鬓角,手腕上的金镯子和耳边的翡翠耳坠碰到一起,一金一绿,颜色刺得人眼睛疼。 李莞脸上的嫌弃之色更重,一点都不遮掩地道:“把你手上的金镯子给我摘了,难看死了!” “啊、啊?”周太太傻眼,不知道自己这对金镯子哪里惹到她了,“我这对镯子有什么不好吗?这是我前两天刚打的,今天还是头一回戴出门呢,都是实心的……”说着伸出手把手上的镯子送到李莞眼前让她看。 李莞往后仰了仰,嘴里道:“拿开拿开,这么俗气的东西,这亏得你敢戴出来见人!” “俗气”两个字让周太太瞳孔一缩,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收回手,表情讪然地看着李莞:“是、是吗……我没想这么多……” 李莞白了她一眼,道:“难怪那些太太小姐们都在背后笑话你,说你就算嫁给了周县令,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子商贾气息。看看你这副打扮,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似的,哪有一点县令夫人该有的端庄秀丽?你穿成这样出门,还不如什么首饰都不戴,至少能落得个低调内敛的名声!” 周太太脸色一红,连忙把衣袖拉下来,挡住手腕上的金镯子。 此地无银的动作让李莞更加无语:“还有什么可遮的?赶紧摘了!” 周太太忙不迭把镯子扒了,像丢烫手山芋似的把沉甸甸的镯子交给她的贴身丫鬟。 她的丫鬟羞得无地自容,用手帕把镯子裹起来塞进袖笼里,生怕动作慢了一点儿,碍着李莞的眼,然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取下了手上的金戒指。 撷芳和寻芳见状低下头,肩膀微微颤动。 没有了那对亮瞎人眼睛的金镯子,李莞觉得周太太看起来顺眼多了,她惬意地喝了口茶,问道:“你今天过来有事吗?” 周太太脸上还有几分热,不过她自从嫁给了周泰,什么难听话都听过了,脸皮早就不像做姑娘的时候那么薄,见李莞问起正事,她连忙把那点羞惭抛到一边,说道:“您不是想在城里买个宅子吗?怎么样,有看到中意的吗?” 李莞撇了撇嘴,道:“别提了,你们这济阳县城也太小了,连座像样的宅院都没有,还不如我们家后花园旮旯角里的小院子呢!” “哎哟,我们这儿哪能跟京城比啊!”听了她的话,周太太眼睛一亮,奉承的话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跟京城比起来,济阳就是乡下地方,您住惯了京城里的大宅子,我们这里的小门小户哪儿入得了您的眼!” 李莞把玩着胸前的和田玉秋蝉吊坠,点头道:“说的也是。” 周太太笑了笑,朝她这边倾了倾身:“不过,你满县城这么多宅子,您就没一座看得上眼的?” 李莞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摇了摇头。 一旁的撷芳笑道:“我们家小姐倒是看上了一座宅子,就在城南那片儿,户主姓赵,那宅子是他们家的祖宅。我们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赵家没有卖宅子的打算,只好作罢。” 周太太闻言看向李莞。 李莞微微颔首:“那宅子有五进,够宽敞,听说还带了个挺大的花园,我挺喜欢的,不过人家不卖,也是没办法的事。” 周太太就掩着嘴笑起来:“这种事情您已经跟我说呀,我们家老爷好歹是这济阳的父母官,买个宅院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李莞挑眉:“你有办法让赵家卖宅子?” 周太太眼中露出几分得意,笑着喊了她的贴身丫鬟。 她的贴身丫鬟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过来,她接过荷包放到李莞面前,笑道:“您帮我教训兰姐儿,这个就当是我给您的谢礼!” “谢礼?”李莞兴趣缺缺地瞅了那荷包一眼,“我教训周兰是因为她惹到我了,不是为了帮你,你用不着谢我。再说了,寻常东西我可瞧不上,你还是收回去吧。” “知道您眼光高,不过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您就打开看看吧!”周太太坚持要让她看看。 李莞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淡地打开了荷包。 荷包里装着一张薄薄的纸,李莞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纸,抬眼瞟向周太太:“这是什么?银票?” 那双乌溜溜的眼珠黑玛瑙一样冷沁沁的,纤长白皙的手指玉雕似的莹润无暇,夹纸的动作优雅中透着股漫不经心。 周太太不禁暗叹一声,才道:“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莞又撇了下嘴,指下一捻,把对折的纸打开来。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右下角盖着县衙的公章,这是一张房契。 李莞看了看房契上的地址,正是赵家的那座宅子。 只听周太太笑道:“赵家老太爷与我们家老爷有两分交情,您一派人去赵家打听,我就知道您想买他们家宅院的事了。这张房契您尽管收下,赵家那边我也跟他们说好了,他们这两天就收拾东西,把房子给您腾出来,除了屋里的家具器皿,还给您留了十来个丫鬟仆妇,到时候您直接搬进去住久行了!” 李莞把房契放到炕几上,脸上的表情既无惊喜,也无意外,只在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这座宅子,加上那些家什仆妇,少说得上万两银子吧?这我怎么好收呢?”(未完待续。) 第277章 家具 李莞嘴上说着“好歹也值上万两银子,我怎么好收”这种话,但神色间却没有一点犹豫要不要收的纠结,全然不以为意,甚至没有往那张房契上多看一眼,就好像那价值万两的房契只是一张普通的纸,没什么可在意的。 周太太心里不由开始打鼓,寻思着李莞是不是真的对赵家的宅子感兴趣,又或者只是有过买宅院的想法,但买还是不买却无所谓,毕竟她又不会长居于此,在这儿买个宅子意义不大…… 可是,这座宅子怎么说也值不少钱呢,她难道就没有一丝意动? 周太太想到赵家那座前后五进,还带了个大花园的宅子,心里的底气又慢慢充足起来。 她学着李莞的样子,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装作很随意的摸样道:“看您说的,这宅子又不是值万两黄金,有什么好收或不好收的?我知道区区一座小宅院入不了您的眼,您说这话是在跟我客气,可俗话说礼轻情意重,我诚心诚意想表达一下心里的谢意,您就看在我费时费力奔波一趟的份上,收下这座宅子吧。这驿站布置得再舒适,总归太逼仄了,以您的身份,怎么能住这样的房子呢?如今满城的太太小姐们都翘首盼着见您一面,您总不能在这样地方招待她们吗?”最后一句话却是带了两分试探的意味。 李莞原本神色平淡地听着她的话,听到后来脸上渐渐露出了斟酌之色。 “你这话听起来也有些道理。”她忖度道,“原本我把那些太太小姐拒之门外,就是觉得驿站的地方太小了,不方便招待客人,若是有个宽敞的地方能让我请她们喝茶聊天也不错。” 周太太眼睛一亮,连忙道:“所以啊,照我说,您就应该尽快搬进大宅子里,抽空跟那些太太小姐见个面,也省得她们天天上门来烦您!” 李莞垂着眼睑摩挲着茶盅,像是在认真考虑她说的话。 周太太紧张地看着她。 半晌,李莞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地为我张罗一场的份上,这座宅子我就收下了。”她把房契交给寻芳,让她收起来。 周太太大喜,露出个克制的微笑:“太好了,您肯收下我这份谢礼,我就安心了。您放心,赵家那边我会帮您盯着,让他们尽快把房子腾出来,到时候我亲自带人过来帮您搬家。” “帮我搬家就不用了。我这次出门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有撷芳、寻芳和蒋护卫足够了。你们家那些个没眼色的仆妇,毛手毛脚的,万一弄丢了我的东西怎么办。若是人手不够,我自会让国公爷再拨两个人给我。都是些贴身的东西,我不放心交给外人。” 李莞随口说道,听到周太太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她语气里的嫌弃让周太太有些难堪,但那句“不放心交给外人”,又让她心里热起来。 他们家的仆妇是“外人”,那申国公派来的人就是“内人”喽? 这种听起来关系匪浅的说法,让周太太不禁喜上眉梢,神色又谦卑了两分:“是是是,那我就不给您添乱了,不过您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家的那些仆妇跑跑腿,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嗯。” “那等赵家人搬出去,我就来通知您。” “好啊。”李莞点头道,突然想起个事,“哦,对了,赵家的那些家具器皿,你让他们一并搬走,不要留在宅子里。住在驿站里是迫不得已,既然我都有自己的宅子里,没道理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周太太微愣。 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可是这家具器皿又不是衣裳首饰,用得着这么讲究吗? 在她愣神的功夫,李莞接着道:“所以等赵家人把房子腾出来,还得麻烦你帮我置办一些家私,最好是成套的,看起来齐整一点,我也没什么高要求,梨花木的就行了!” 梨花木的就行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又让周太太瞠目结舌。 赵家的宅子可有整整五进啊,要把这么大的宅子填满,光是桌椅板凳就要好几十套吧? 这么多的家具,还要梨花木的,仓促之间,让她上哪儿找去? 就算找到了,全部置办下来,那得花多少钱? 周太太呆呆地望着李莞,突然有些不敢接话。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李莞挑眉看向她。 周太太有些磕巴地道:“这、这么多家具,短时间内可能凑不出来……您也知道,济阳毕竟是小地方……” “济阳没有,那就去别的地方买啊。远的不说,济南也算是个繁华地儿,买几套家具应该不难吧?” 周太太嘴角微翕,没作声。 李莞的脸色沉下来,淡淡道:“你若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我让国公爷安排个妥帖的人帮我跑跑腿也一样。” 周太太闻言哪还敢有一丝犹豫,连声道:“不用,不用,一点小事哪用得着惊动国公爷,我帮您办就行了!” 李莞看了她一眼:“你行吗?” “怎么不行?”周太太挺了挺胸,笑道,“您放心吧,我回去让人去济南打听,务必帮您置办齐整!” 李莞神色微缓:“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太太笑得更软和恭谦了。 李莞的脸色这才愉悦起来,吩咐道:“撷芳,周太太的茶凉了,给她换杯热茶来。” 撷芳重新给她们上了茶。 周太太看了对面正在专心品茶的李莞一眼,稍稍犹豫,然后道:“李小姐,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在院子外面遇到了城北尤家的二太太,她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们就简短地聊了两句。” 李莞“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周太太就跟她说起了尤家:“尤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长子是个秀才,次子是个举人,幼子最争气,是清泰十一年的二甲进士,如今在南昌任通判……” * :二更晚一点!(未完待续。) 第278章 面子 “听说您来济阳之后,尤老太太就想请您到家里坐坐,一连三天让媳妇上门来拜访您。刚才遇到尤二太太,她跟我说再过几天就是她们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了,想请您去喝杯薄酒,热闹热闹。可是您对上门拜访的人一律不见,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得不到您的准信儿,回去没法跟老太太交代。先前跟我在外面说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周太太边说边打量着李莞的脸色。 李莞抬眼看了她一下:“所以尤家二太太向你诉苦了?” 诉苦这个词有些微妙,既可以理解为尤二太太埋怨婆婆交给她一件棘手的差事,也可以理解为她对李莞的避而不见心有不满。 周太太显然理解成了第二种:“诉苦倒不至于,她也不过是每天过来喝喝茶,还有别的太太陪着说话,有什么苦可言?只是怕时间到了,请不到您去家里,被婆婆责骂罢了。她也不容易,上面的嫂嫂不管事,弟媳又跟着丈夫去了任上,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靠她一个人张罗,既要在婆婆跟前尽孝,又要应酬各家的人情往来,忙起来真是分身乏术……” 听着她话里的唏嘘,李莞不禁挑起眉。 像尤家这样的人家,比起周家来那也是不输分毫,甚至可以说更上一层楼,他们家当家的太太会跟周太太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 不是说济阳的太太们都不屑与她往来吗,尤二太太会是例外? 李莞笑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尤二太太是不是让你帮着在我面前说项?” 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劝李小姐去尤家做客? 周太太不敢托大,谦虚道:“尤二太太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应该没有这个意思。就算她要求人,也求不到我头上啊……” 李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说话。 周太太不免尴尬起来,眼神闪烁,嘴里胡乱道:“我知道李小姐您是个有主意的,不屑于应酬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我知道轻重,不会自以为是地做那种僭越的事……” 李莞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洞若观火,仿佛看穿了她心里的所有想法,让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知道我为什么把其他人晾在一边,只跟你来往吗?”李莞问道。 周太太摇了摇头。 其实她也很纳闷,李莞为何独独对她敞开大门,总不可能是因为钱吧? 李莞收了他们家的钱,只需要在申国公面前为他们家老爷美言几句就行了,根本没必要与她来往。 她收钱收得那么干脆,还用得着跟她虚与委蛇吗? 见她摇头,李莞笑了笑,道:“你这人笨是笨了点儿,好在很有自知之明,从不妄自尊大。不像有些人,自以为家里出了个秀才举人或是进士,就是底蕴深厚的书香门第,就敢在人前人后摆谱。我不想理会外面那些人,也是懒得看他们那副既想奉承巴结,又要自诩清高的嘴脸……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周太太不怎么明白,不过李莞既然说喜欢她有自知之明,她就不敢再不懂装懂,老老实实地摇头。 “不懂就算了。”李莞失笑,“尤二太太是不是还在外面等着呢?你去跟她说吧,让她把帖子留下,他们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我会去露个脸。” “真的吗?”周太太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周太太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激涕零地看着李莞,好一会儿才道:“李小姐,那我先替尤二太太谢谢您了。” “不用,我也是看你的面子。”李莞淡淡道。 一句话让周太太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我……我……我……”地支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寻芳和撷芳见她激动到失语的摸样,不禁掩着嘴笑起来。 李莞也觉得她有点夸张,有点可笑。 周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拍着胸口向李莞保证道:“李小姐,您放心,尤老太太的寿宴我陪您去,到时候您只需要露个面就成,那些太太小姐们我帮您应付,保证不让她们来烦您!” 她的保证李莞可不敢相信,撇着嘴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周太太笑呵呵的,连连点头,耳边的翡翠坠子摇来晃去。 李莞皱眉道:“不过,你平常出门都是这样的打扮吗?谁教你的?” 说到这个,周太太不禁讪然:“没、没人教我……”顿了顿,道,“老爷比我大十几岁,我站在他身边,总不能像个小姑娘似的吧,那不跟兰姐儿差不多了……” 这有什么,老夫少妻到处都是,她是周泰明媒正娶迎进门的正室,别人想说闲话也站不住理。 李莞捕捉到了周太太脸上一闪而过的卑怯。 她想到了周太太的出身,据说她娘家是一户小有名气的富商,千方百计地把她嫁给了周泰做继室。 连周兰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更不用说外人了。 她肯定也是怕自己的出身被人诟病,所以穿着打扮都极力往成熟稳重端庄靠拢,只可惜用力过猛,再加上见识不够,结果把自己搞成了这副德行。 或许是女人的天性,李莞不由对她产生了一丝同情。 她若是嫁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哪用得着这样糟蹋自己? “撷芳!”李莞突然叫道,“等会儿你跟周太太去一趟周家,帮着拾掇拾掇她的衣裳首饰,教她一些穿着打扮的诀窍。”说着看向周太太,“撷芳是贴身服侍我的,我的衣裳首饰都是她和寻芳在管,要论起衣饰搭配,她可比我强多了。有她指点你,不说让你改头换面,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跑出来丢人现眼。” 周太太愣了一下,然后受宠若惊道:“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撷芳姑娘了?” 李莞瞥了她一眼:“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让撷芳去了。” 周太太连忙闭上嘴,傻笑着向李莞道谢。 那天撷芳就跟着她回了周家,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捯饬了个遍。(未完待续。) 第279章 寿礼 撷芳从周家回来,笑眯眯地捞上衣袖,给李莞看她手腕上的一对碧汪汪的翡翠镯子,颜色很正,一看就不是凡品。 李莞笑着点头:“好看,很配你这身衣裳,是周太太给的?” 撷芳得意地扬眉:“她坚持要谢我,我当然不会跟她客气啦。” 李莞和寻芳不禁莞尔。 撷芳又道:“周太太还准备了礼物让我带回来。”拿出一个首饰匣子放到炕桌上。 李莞打开一看,是套祖母绿的头面,样子还很新,像是新做的。 她笑了笑,让寻芳把东西收起来,第二天差人送了两盒点心去周家。 周太太十分高兴,一点没觉得用祖母绿的头面换点心亏了。 到了尤老太太寿辰那日,她掐着点来驿站接李莞,撷芳把她迎到屋里奉上茶,就进去帮李莞梳妆。 过了约半个时辰,李莞才慢悠悠地从内室出来。 周太太不由眼前一亮。 只见她穿着雪青色立领宽袖袄,真紫色灰鼠皮比甲,领口和衣袖上用深浅不一的丝线绣着莲花纹,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乌黑浓密的长发梳了高髻,簪了朵酒盅大小的珍珠珠花,上面的珍珠粒粒莹润,光华内敛。 她全身上下除了发髻上的珠花,再没有第二件首饰,可满头珠翠的周太太站在她身边,却有种相形见绌的惭愧。 周太太打量李莞时,李莞也在打量她:“你今天这身打扮勉强还能入眼,就是头上的东西多了点,那支红宝石发钗可以省了。” 周太太闻言连忙吩咐她的丫鬟帮她把李莞说的发钗取下来。 李莞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出了门。 尤家作为济阳的显贵,尤老太太做寿,场面十分浩大,客人的马车一直停到了巷口,迎来送往,宾客如织。 饶是如此,周太太和李莞的马车一进巷子,就有尤家的小厮飞奔回去报信,等她们的马车停在尤家门前时,尤二太太已经领着众多丫鬟婆子恭候着了。 在李莞的授意下,周太太的马车走在她的马车前面,先她一步下了车。 尤二太太万分热情地迎了上来:“妹妹,可把你等来了!” 热络亲昵的口吻让周太太吓了一跳,强忍着心里的惊诧跟她见礼。 她们说话的功夫,撷芳已经下了车,回身扶李莞。 尤二太太和周太太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披着貂皮鹤氅的李莞躬身从车厢里出来,清冷地眸子一扫,径直朝周太太伸出了手。 周太太立刻撇下尤二太太,两步跨到车辕前,和撷芳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尤二太太顿时精神一振,热情而不失恭谨地上前跟李莞打招呼。 周太太在旁边帮着介绍:“这位就是尤二太太。” 李莞瞥了尤二太太一眼,微微颔首,神色间有种理所应当的高傲。 尤二太太有片刻愣然,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盈盈地引着她们去了尤老太太的住处,今天的寿宴就摆在那边。 几乎整个济阳城里和尤家有交情或没交情的大户人家都有人来,济济一堂地坐了满屋,场面热闹而喧嚣。 有小丫鬟一路小跑进屋来禀道:“老太太,二太太陪着李小姐进来了!” 屋里的说笑声立刻一静,尤老太太高声道:“快请!” 话音刚落,就见门帘子一挑,精神抖擞的尤二太太陪着个十四五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就是李小姐了,屋里的众人脑子里纷纷闪过这个念头,好奇而又目带敬畏地望向她。 尤二太太笑道:“娘,李小姐来为您祝寿了!”说着就准备向众人介绍李莞。 李莞却神色漠然地穿过满屋宾客来到了尤老太太跟前。 尤二太太面色微僵,讪然地笑了笑。 李莞对着尤老太太缓缓福了福身,淡笑道:“老太太高寿,晚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然后示意身后的撷芳把寿礼送上,“一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撷芳就把怀里抱着的用湖蓝色绸布裹着的寿礼放到桌上。 屋里的宾客便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送礼的。 尤老太太往那寿礼上看了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容和蔼地对李莞道:“李小姐远道而来,本该是我老婆子尽地主之谊招待你才是,现在反而要你破费,真是对不住。” “您太客气了。” “祖母,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紧挨着坐在尤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小男孩指着桌上的寿礼问道,边问边伸手去扯寿礼上的绸布。 “宝哥儿,不可!”尤二太太连忙出言制止。 可是已经晚了,滑溜溜的绸布被宝哥儿轻轻一拉,就散开来滑落到桌面上,里面的寿礼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屋里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只见湖蓝色的绸布上立着一尊两尺来高的观音菩萨像,关键是这尊菩萨像是木头雕的。 李莞送了一尊观音木像给尤老太太做寿礼。 大家面面相觑,不少已经打好腹稿准备拍马屁的人都歇菜了。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李莞神色自若地对尤老太太笑道:“听周太太说,老太太有副菩萨心肠,专门命家中的仆妇在城外施粥赈济灾民,所以晚辈特意挑了这尊观音像送给您。” 尤老太太怔怔地看了看桌上的观音像,才后知后觉地向李莞道谢。 李莞轻轻一笑,朝撷芳使了个眼色。 撷芳走到桌前,倒了一杯酒给她。 李莞朝尤老太太和屋里的宾客举了举杯子:“小女敬诸位一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道,“小女初来乍到,有些水土不服,今天就先告辞了,改日有机会再请诸位喝茶。” 说完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径直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满屋哗然。 尤家人的脸上纷纷露出羞愤之色,他们三番四次上门拜访,诚心诚意邀请她来做客,她若实在不愿来就算了,何苦要这样羞辱他们。送一尊木雕观音像给老太太做寿礼也就算了,竟然连坐都不坐,说走就走,当着满城贵客的面让他们尤家颜面扫地。 真是太过分了! 尤二太太愤然地看着尤老太太:“娘,她……” 尤老太太已经镇定下来,目光锐利地看了她一眼,让她把嘴边的愤慨之言咽了回去。 “李小姐年轻,多半是不喜欢应酬我这个老婆子,所以来送个寿礼就走了。”尤老太太笑呵呵地解释道,像是对李莞的无礼十分宽容似的,吩咐丫鬟把桌上的观音像收下去,“好歹是李小姐的一片心意,这尊观音像就供到我的小佛堂里吧。” 丫鬟低声应是,上前抱起观音像。 沉默地立在一旁的周太太突然过来拦住道,面带紧张道:“你可仔细着点儿,这尊观音像可是李小姐千里迢迢从京城带来的,是由皇家寺庙的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宝物,若是摔到地上,冲撞了神灵,你可担待不起!” 皇家寺庙的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宝物? 离得近听到她这番话的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桌上的观音像。 尤二太太更是激动地一把拉住周太太的手:“妹妹,你刚刚说什么,这尊观音像是皇家寺庙的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宝物?” 周太太点了点头,又朝那丫鬟嘱咐了一句“动作小心点儿”,才答道:“是啊,李小姐大老远地跑到山东来,家里的长辈放心不下,特意让她随身带着这尊观音像,以求菩萨保佑她一路平安。听说你们家老太太过寿,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寿礼,想着这尊观音像送给老太太倒合适,就决定用它当寿礼。今早我去驿站接李小姐,亲眼看到她的丫鬟从佛龛上把观音像请下来,一路抱在怀里带了过来。” 难怪这尊观音像会用绸布包着被李小姐的丫鬟抱进来! 大家恍然大悟,看向观音像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仿佛眼前放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尤老太太惊喜万分,亲自从罗汉床上下来,从丫鬟手里抱过观音像,珍爱地摸了摸。 众人见状纷纷赞叹起来。 “用皇家寺庙的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宝物当寿礼,李小姐不愧是京城来的大家闺秀,真是大手笔!” “还是老太太有面子,我们连李小姐的面都见不着,您却能收到她亲自送来的寿礼!” “这尊观音像一眼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可是越看越觉得不凡,菩萨的面相看起来悲天悯人,倒是和老太太有几分相像!” 尤老太太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了,小心翼翼地拉起桌上的绸布把观音像包好,对屋里的宾客道:“老婆子我先去把菩萨安置好,一会儿再出来招待各位。”然后吩咐尤二太太招待客人,自己抱着观音像去了她屋里的小佛堂。 至此,整场寿宴上众人讨论的都是李莞和她送给尤老太太的观音像。 周太太作为“知情人”,被那些太太小姐们环绕着问个不停,她也因此尽情享受了一番别人投来的艳羡的目光。 周太太不厌其烦地把观音像的来历说了一遍又一遍,满面红光,好像收到这份大礼的是她自己。 已经离开的李莞没有看到尤家热闹的场面,她正坐着马车去白薇薇家,她和白薇薇约好了今日一起回垛石镇。 马车上,撷芳笑道:“小姐,您信不信,周太太肯定会添油加醋地跟别人说,那尊观音像是如何如何珍贵!” “嘴巴长在她身上,她爱说就说呗。”李莞不以为意道。 撷芳一想到她们离开后,尤家可能出现的场面就忍俊不禁:“咱们不过是当着周太太的面随口说了句‘皇家寺庙的大师开过光的观音像’,她就信以为真,以为您送给尤老太太的观音像是什么宝物。您是没看见她先前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观音像抢过去抱在自己怀里才好!”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肯定怎么也想不到,那尊观音像压根不是什么大师开过光的宝物,而是奴婢花了二两银子在天宁寺外的小摊上买来的!” 李莞也笑起来:“不过幸亏那尊观音像雕得好,否则今天很容易就露馅了。还是你脑子转得快,能想出这么损的主意。” 得到她的夸奖,撷芳不由面露得意:“像尤家这样的人家,你礼送轻了,他们觉得你看不起人,你礼送重了,他们又觉得你俗气,非得要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他们才喜欢才满意。您就等着瞧吧,尤家老太太肯定会郑重其事地把那尊观音像供起来,早晚进香!” 想到那个场景,李莞也觉得很好笑。 俩人一路笑着去了白家。 马车一进院门,白薇薇就蹦蹦跳跳地迎出来,李莞还没下车,就听到她娇柔软糯的嗓音:“小莞,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今天的约定了呢!” “早几天就跟你说好的事,我怎么会忘!”李莞笑着从车上下来。 白薇薇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就惊艳地睁大了眼睛:“小莞,你今天这身衣服真美,还有你头上的珠花也特别好看!” 她刚说完,就见撷芳从马车里拿出件貂皮鹤氅披到李莞身上,那低调奢华的颜色衬得李莞通身雍容华贵,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让她羞惭地不敢直视。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李莞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身上的鹤氅:“我披着这玩意儿是不是显得特别臃肿?不过我怕冷,这玩意儿虽然笨重了点,但是特别暖和,不信你摸摸看。”拉起鹤氅递到白薇薇面前让她摸。 一如往常的口吻让白薇薇松了口气,她略一犹豫,就好奇的摸上去,随即惊叹道:“真的很暖和诶!” 李莞笑眯眯地看着她。 “薇薇,你怎么和李小姐站在外面说话?”正当她们说话的功夫,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轻柔含笑的声音。 李莞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水仙花纹褙子的女子缓步从院子外进来。 除了就住在隔壁的刘含露,还能有谁?(未完待续。) 第280章 道歉 “含露,你怎么来了?”白薇薇问道。 刘含露温婉一笑:“咱们两家就隔着一道墙,刚才李小姐到的时候,你跟她打招呼的声音那么大,我怎么会听不见?” 听见就听见呗,过来干什么? 白薇薇看了李莞一眼,她感觉小莞似乎不太喜欢含露,毕竟上次的事真的挺尴尬的。 李莞自刘含露出现后,就微笑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白薇薇就问刘含露:“你找我有事吗?我马上要和小莞一起去垛石镇。” 言下之意是现在没有时间招呼她。 她这两句话本来可以说的更委婉一些,但可惜她不是个会说话的人。 刘含露的脸色有片刻僵硬,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表情,笑盈盈道:“你们要去垛石镇啊?那今天赶得回来吗?” “我们打算在镇上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这样啊……”刘含露点点头,“那行,等你们回来,咱们再聚。” 咱们? 李莞的眉梢微挑,没有吭声。 白薇薇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好啊。” 刘含露就面带关切地看向李莞:“李小姐,那你们路上小心。” 李莞微微颔首,表现的很冷淡。 刘含露眼神闪过一丝失望,又和白薇薇说了两句话,才回去了。 白薇薇重重的松了口气,含露和小莞都是她的朋友,她不希望她们俩人之间有任何不愉快,既然小莞不喜欢和含露来往,那她就尽量避免让她们俩人见面吧。 她挽着李莞的进了屋,带她去向祖父祖母问了个安,然后俩人就坐着李莞的马车前往垛石镇。 刘含露站在院子里的大槐树后,看着那辆黑漆平头双驾马车消失在巷口。 她回到屋里,想起刚才李莞对她的态度,不由有些坐立难安。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叩门声,她出门一看,有个十二三岁穿靛蓝色棉袍的男孩子正站在院门外朝她招手:“刘小姐!” 她连忙露出笑容过去开了门:“阿贵,你怎么来了?” 阿贵搓着冷冰冰的双手笑道:“刘小姐,我们家少爷让我过来问一声,李小姐那边您跟她说好没有,酒楼那边少爷已经打好招呼了,就等李小姐点头了。” 刘含露心里一紧,面上从容镇定道:“李小姐去垛石镇了,明天才回来,到时候我会去跟她说的,你告诉五哥,让他尽管放心,后天我一定陪着李小姐去赴宴。” “那太好了!”阿贵高兴道,“那我就回去跟少爷回话了,李小姐那边就麻烦您了。” 刘含露笑着点头:“没问题。” 阿贵脚步轻快地走了。 刘含露关上院门,脸色阴暗不定地靠在门扉上站了良久。 第二天她一早就起来了,哪儿也没去,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薇薇是坐李小姐的车出去的,那今天李小姐肯定会送她回来。 她把院门半打开,坐在屋门口心不在焉地做着针线,等着李莞和白薇薇回来。 直到日暮西垂,院子外才响起一阵车辙声,她连忙放下针线,跑到院墙边上听对面的动静。 她听到白薇薇和李莞从马车上下来,有说有笑地进了屋。 犹豫半晌,她最终没有过去白家,而是等吃过晚膳,李莞离开以后,才拎着一篮子鸡蛋去了白家。 白家的小丫头帮她开了院门,进到堂屋,就见白薇薇正帮着祖母裁衣裳,海棠红和玫红两匹素面杭绸在灯光下显现出迷人的光泽。 “祖母,薇薇,你们忙着呢?”她笑着招呼道,目光落到桌上的杭绸上,眼底露出些许惊艳。 白薇薇看到她很高兴:“含露,你来了,你快来看,祖母说要给我做件褙子,你快来帮我参谋参谋,看哪个纹样好看。” 刘含露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摆着一堆花样。 她笑着走过去,先把那篮子鸡蛋交给白老太太:“……别人送的,家里只有我和爹两个人,吃不完,我就拿了点过来。” 都是邻居,互送东西很正常,白老太太道谢着收下了,吩咐丫头上茶,让白薇薇招呼她,自己把鸡蛋拎去了厨房。 白薇薇就让刘含露帮她看花样,刘含露往那两匹杭绸上看了眼,笑道:“你不是喜欢山茶花吗,我看就绣山茶花的纹样好了。”又问道,“这料子真好看,你在哪家店买的?” 白薇薇灿然一笑:“不是我买的,是小莞送我的,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哪买得起这么好的尺头。” 白家的米铺生意不错,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挺好,但还没到能穿绫罗绸缎的地步。 刘含露脸上露出些许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羡慕:“李小姐对你可真好,这么好的尺头都舍得送给你。” 白薇薇点头道:“是啊,小莞很大方的,她本来还想送我一套珍珠头面,不过我没要。” “珍珠头面?”刘含露微怔,“……你为什么没要?” 白薇薇理所当然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当然不能要!这些绸缎首饰可能对小莞来说不算什么,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随便要她的东西。就是这两匹杭绸,也是她说想谢谢我在垛石镇的帮助,执意要送给我,我才收下的。” 可那是珍珠头面啊! 刘含露不禁想到昨天李莞发髻上戴的那朵珍珠珠花,每颗珍珠都有莲子米那么大,光泽莹润,低调而奢华。 这么好的东西,薇薇竟然没要。 虽然不是送给她的,但刘含露还是感觉很可惜。 白薇薇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指着桌上的两匹杭绸笑道:“小莞送了两匹尺头给我,你挑一匹喜欢的拿去做条裙子吧。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做条好看的裙子,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踏青!” 刘含露又惊又喜:“可这不是李小姐送给你的吗?你再送给我不好吧?” “没关系,小莞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白薇薇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你快挑个喜欢的颜色。” 刘含露这才伸手往那两匹杭绸上摸了摸,指了玫红色的那匹笑道:“那我就要这匹吧。” 白薇薇就找了块布把那匹玫红色的杭绸包起来,方便她带回去。 刘含露一边看她忙活一边道:“李小姐真是个不错的人,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那种目下无尘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她对朋友这么用心。” “是啊,是啊,小莞人可好了。”白薇薇现在简直是李莞的迷妹,张口就对她夸个不停,“昨天我们一起回垛石镇,她特意准备了两大车棉衣和粮食送给镇上的灾民,还亲手把东西送到灾民手里,一点架子都没有。吃饭的时候和大伙儿一起吃馒头喝粥,晚上就在灾民家里打地铺,虽然我看她的样子似乎一整晚没睡好,可她一点都没抱怨。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心地善良又平易近人。” 刘含露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昨天李莞脸上那种矜持又高傲的笑容,感觉白薇薇说的是另一个人。 不过,这个不重要。 她轻轻蹙起眉,满脸苦恼地道:“原来李小姐是这么好的人,都是我有眼无珠,错怪她了。薇薇,上次在驿站,我那么跟李小姐说话,她不会生我的气吧?” 说到这事,白薇薇就十分郁闷,眼下见刘含露主动提起,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含露,本来我是不打算跟你说的,不过既然你自己提起来了,那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上次的事,虽然小莞没有跟我明说,但从她对你态度来看,她心里应该是不高兴了。小莞她虽然待人亲切,但出身摆在那儿,性格肯定是很骄傲的,你那天训话似的语气,她怎么会乐意听?不悦是肯定有的,生气倒不至于,她性格还是很大度的。” 刘含露懊悔道:“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跟她道个歉?” 在白薇薇心里,刘含露始终是她最好的朋友,像李莞这样性格好出身又高的姑娘,她是打心底里希望刘含露可以好好结交的。 因此刘含露提出要向李莞道歉后,她满口赞同:“如果你能亲自去给小莞赔个不是,那再好不过了。我也说了,小莞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你肯向她道歉,她肯定会接受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刘含露的神情立刻飞扬起来,迫不及待道,“那你说我要不要整桌席面请李小姐吃个饭?这样也显得我比较有诚意。” “可以啊。”白薇薇笑道,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聊一聊,把心结解开就好了。 “那行,择日不如撞日,你看明天中午怎么样?”刘含露立刻道,“我明天一早就去琼花楼定个包厢,然后我们一起去驿站请李小姐。” 白薇薇闻言一愣,时间她是无所谓的,可是她本来想的是在她家或者刘家请李莞吃顿便饭,没想到刘含露会提出去酒楼。 “琼花楼啊……”她犹豫道,“只是吃顿饭而已,咱们自己在家做就行了,不用去酒楼吧,太破费了。” “这怎么能算是破费呢?”刘含露不赞同道,“我既然要向李小姐赔不是,当然是越有诚意越好,琼花楼是咱们济阳最有名气的酒楼,在那里宴请李小姐,不正能显示出我的诚意吗?” 白薇薇还是有些顾虑:“可是琼花楼也太贵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刘含露笑道,“我爹认识琼花楼的掌柜,到时候让掌柜的打个折,花不了多少钱的。” 她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白薇薇也不好再反对。 她们又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明天由白薇薇去驿站请李莞,刘含露先去琼花楼订座。 翌日一早,白薇薇和刘含露碰了个面,就去了李莞那儿。 撷芳和寻芳见到她十分惊讶,一个把她迎到暖炕上坐好奉茶,一个进内室去请李莞。 不一会儿,李莞就打着哈欠出来了。 白薇薇知道她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十分愧疚地道歉。 李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起她的来意。 白薇薇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说了,忐忑地看着李莞。 李莞的表情显然没有很意外,只是沉思着,像是在考虑考虑要不要答应。 白薇薇难免又替刘含露说了一通好话。 李莞对刘含露的印象确实不怎么好,没兴趣应酬她,可她毕竟是白薇薇的朋友,白薇薇都亲自过来请她了,她怎么也要给她这个面子。 就当去走个过场吧。 李莞点头答应了。 白薇薇喜不自胜,连声向她道谢,就好像李莞帮了她天大的忙似的。 看她这么高兴,李莞也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一口拒绝,简单地梳洗一番,随她去了琼花楼。 琼花楼是济阳城最好的酒楼,座落在繁华的闹市,打扮富贵的客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李莞的马车刚停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刘含露就迎了上来。 “李小姐,您来了。”看到李莞扶着丫鬟的手从车上下来,她上前行礼道,笑容甜美柔婉,姿态楚楚可人。 可惜李莞是女人,不吃这套,她客气地朝刘含露笑了笑,等白薇薇下了车,三人一起步入琼花楼。 琼花楼内就是普通酒楼的样子,李莞见得多了,觉得十分普通。 白薇薇却很少来这种地方,好奇地东看西看。 刘含露带着她们上楼:“包厢里清净,方便咱们说话。” 到了包厢门口,一个十二三岁小厮摸样的人正站在门外,见她们过来,连忙朝屋里道:“少爷,客人到了。” 李莞和白薇薇均是一愣。 只见个穿着紫红色团花暗纹直裾的高大青年快步从包厢里出来,他年约二十来岁,面容白皙,五官端正,勉强算是个俊朗的男子。 他扫了眼门口的三个女子,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朝李莞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李小姐吧?在下姓赵名安,久仰小姐大名。” 赵安?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李莞快速在脑子里搜寻一圈,终于想起了一个人——赵五,城南赵家二老爷的独子。 * :更新了,好困(未完待续。) 第281章 点菜 李莞打量赵五的时候,赵五也在打量她。 与刘含露的温婉可人、白薇薇的娇柔俏丽相比,李莞看起来要单薄很多,不过她个子高挑,臃肿的冬装穿在身上反而显得十分苗条。眉眼精致,皮肤像上等的白瓷一样无暇,眸光安静沉着,视线所及之处让人不敢造次。 这种镇静从容的姿态,让刘含露和白薇薇站在她身边都成了小家碧玉似的陪衬,赵五眼底不禁升起一抹惊艳,心想这应该就是所谓大家闺秀才有的气质吧。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安安分分地朝李莞行礼。 李莞却转头看向刘含露:“刘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刘含露面不改色地笑道:“五哥听说我们中午来这里吃饭,特意过来打个招呼,琼花楼是赵家的产业。”说着对赵五道,“五哥,今天你可得跟掌柜的说一声,给我们一个大折扣。” “那是自然的!”赵五满口答应,侧身让到一边,请她们进去。 这里头的猫腻李莞若是看不出来,她就不是李莞了。 她淡淡地瞥了赵五和刘含露一眼,和白薇薇挽着手进了包厢。 四人在圆桌前落座,小二上了茶。 白薇薇自看到赵五的那刻起,脸色就非常难看,刚才若不是李莞拉着她,她绝对不会进来的。 她看了眼满脸是笑的刘含露和赵五,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李莞,只觉得头都大了。 虽然她不是个聪明人,但眼下的局面还是懂的,含露今天哪是想向小莞道谢,分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帮赵五把小莞骗了过来。 因为这个赵五,她和表哥的婚事都告吹了,她怎么还不赶紧跟这个人划清界限,反而帮着他与小莞见面? 如今这济阳城里的高门大户,哪家不想巴结小莞,就连周家和尤家这样的人家都上门拜访,赵五想见小莞,不规规矩矩地去驿站投拜帖,竟然使这种手段,人品可想而知。 在白薇薇心里,刘含露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肯定是赵五蒙骗了她。 她盯着赵五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眼中露出愤然之色。 李莞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 赵五正拿着菜单一页一页地翻,问李莞想吃什么菜。 李莞扯着嘴角笑了笑,道:“今天不是刘小姐做东吗?赵公子这样太喧宾夺主了吧。” 赵五一愣,立刻笑道:“对对对,李小姐说的对,是我错了。”说着把菜单递给刘含露,“含露,你来点。” 刘含露笑盈盈地接过菜单翻开起来。 像琼花楼这样的地方,她来得少,菜单上的珍馐美味她大部分听都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该点什么菜。 不过,多点些鲍参翅肚总不会出错。 她就捡了菜单上贵的菜,一样一样地问李莞。 李莞微微笑着,把她说的那些菜一一否决了。 刘含露的表情尴尬起来。 赵五的目光在她们俩人之间动来动去,看刘含露的眼神有了变化。 “算了,你们随便点吧,我去方便一下。”李莞状若失望道,起身出去了。 白薇薇眼神复杂地看了刘含露一眼,跟了出去。 她们一走,赵五立刻面带不善地问刘含露:“你不是说你和李小姐很熟吗?我怎么瞧着她似乎不太待见你?” “哪有的事。”刘含露强笑道,“李小姐性子高傲,稍有不悦就甩脸色,可能她今天心情不好吧……” 赵五怎么会相信她的说辞,阴沉道:“含露,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找李小姐可是有很重要的事,你若是不把她哄高兴了,休怪我不讲情面。” 刘含露脸色非常难看的点了点头:“五哥,你放心吧,我省的。” 而此时李莞和白薇薇正站在琼花楼后院的水井旁说话。 白薇薇道:“小莞,今天的事肯定都是那个赵五设计的,你千万不要怪含露。” 李莞笑了笑:“薇薇,刘小姐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她若是不愿意帮忙,难道赵五还能逼她不成?我记得你原来跟我提过,刘小姐和表哥的婚事因为一位姓赵的公子告吹了,想来就是赵五了。当时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刘小姐的舅舅、舅母行事太武断,可今天看来,刘小姐可能真的对赵五有几分心思,否则她现在应该跟赵五保持距离,想办法挽回她和表哥的婚事才对啊。可她竟然还跟赵五搅和到一起,甚至俩人还合伙把我们骗到琼花楼来,孰是孰非,你可看得明白?” 白薇薇本来还对刘含露抱有一丝侥幸,可李莞这番一语中的的话,让她肚子里那些试图为刘含露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或许是她的脸色太难看,李莞安慰道:“不过我相信刘小姐即便有些虚荣心,但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懂的。她和赵五之间,赵五诱骗她的可能性更大,咱们只要让她看清赵五的真面目,她应该会及时回头的。” “真的吗?小莞,你也觉得含露是被赵五引诱的对不对?”白薇薇闻言心下一松,高兴了两分。 纵使赵五的责任更大,但刘含露也有错,这才是李莞想说的。 白薇薇这样片面的理解她的话,她心底不由升起几分无力感,同时又为白薇薇感觉不值。 她这么信任刘含露,事事把她往好处想,可刘含露不照样欺骗她? 李莞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刘含露能悬崖勒马,不要辜负了薇薇对她信任。 想到这儿,她笑着点了点头:“所以咱们今天要做的,就是帮刘小姐看清赵五的为人。等会儿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你只需要记住,我那么做都是为了帮刘小姐就行了。” 白薇薇重重地点头。 俩人一起回了包间。 “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刘含露和赵五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看到她们进来,刘含露连忙和赵五拉开距离,朝她们笑道。 白薇薇想到李莞刚刚说的话,默默地没有吭声。(未完待续。) 第282章 指使 李莞在与刘含露隔了个人的椅子上落座,原本她的位置是和刘含露挨在一起的。 其他三人都发现了这个不同。 白薇薇低头喝茶当没看见,赵五眼含深意地看了刘含露一眼。 刘含露的脸色微变,在李莞说出“包厢里太闷,出去透透气”这样的话后,她立刻笑道:“是有点闷,开扇窗子通通风好了。”说着吩咐道,“阿贵,把最边上的窗户打开吧。”这样一来风就吹不到他们身上了。 “不用了。”李莞淡淡道,抬眼看向刘含露,直言道,“刘小姐,我是你身上的脂粉香太浓了,熏得我头晕脑胀。” 刘含露的脸“哄”得就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莞像是没看到一样,泰然自若地对赵五道:“赵公子,你们这儿有没有百合香,有的话就点一支吧,那个香味淡雅,还能醒神。” 赵五立刻道:“有,当然有!阿贵,快去跟掌柜的说,让他准备好香炉送上来。” 阿贵应声而去。 赵五就对李莞笑道:“李小姐,您若是嫌这间包厢的气味不好闻,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坐?”看都没看刘含露一眼。 “用不着这么麻烦。”李莞揉着太阳穴道,“反正换个地方坐还是一样的。” 只要有刘含露在,就算换了包厢,她身上的脂粉香依旧还在。 她就差直接道明对刘含露的嫌弃了。 刘含露放在膝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僵着脸勉强笑了笑:“这脂膏是周大小姐送给我的,我今天也是头一回用,不知道香味会这么浓。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李小姐您别见怪。” “周大小姐?”李莞挑了挑眉,“是周县令家的大小姐吗?” 刘含露这才想起来那天周兰被她教训的事,顿时后悔不迭,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前周兰。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菜怎么还不上来,叫人催催吧。” “你去催吧,顺便给我换盏茶吧,都冷了。”李莞随口道,然后问赵五,“对了,赵公子,你姓赵,难道是城南赵举人家的人?” “对啊,您终于想起来了!”赵五喜形于色道,“赵举人就是我爹,您托周太太买的宅子,就是我们家的。” 李莞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原本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谢谢你们把宅子卖给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赵公子。” 赵五大笑起来:“这说明咱们有缘分呐!” 李莞笑着颔首,问起他宅子的具体情况。 赵五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由头跟她搭话,闻言立刻仔细地说道起来。 刘含露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她又不是丫鬟,凭什么他们在这儿谈天说地,她就得去催菜换茶? 刘含露慢慢把屁股坐回椅子上,没动。 李莞笑眯眯地听赵五说话,伸手去端茶,手一碰到茶盅又缩了回来。 赵五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扭头对刘含露皱眉道:“李小姐不是让你帮她换杯热茶来吗?你怎么还坐着?” 刘含露的瞪眼看着他,满脸难以置信。 赵五现在可没有时间顾及她的情绪,说了句“快去”,就转过头继续和李莞说话。 白薇薇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忍,可想到她们的目的,她还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刘含露,认真地听李莞和赵五说话。 刘含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一咬牙,还是站了起来。 立在李莞身后的撷芳就低声对她道:“刘小姐,我们家小姐喜欢喝碧螺春。” 刘含露的身子一僵,强笑着点了点头,给李莞换了杯热气腾腾的碧螺春。 有了开始,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 一顿饭吃下来,李莞直接把刘含露当成了她的丫鬟,端茶倒水、布菜摆碟,理所当然地对她颐指气使。 刘含露好几次差点就没忍住,把筷子扔到她脸上。可一想到赵五,她还是忍了。 吃过饭,小二来上茶。 刘含露殷勤地端起托盘上的茶,放到赵五手边:“五哥,喝盏茶解解腻吧。” 李莞看看她,又看看赵五,似笑非笑道:“赵公子,刘小姐喊你五哥,你们两家是亲戚吗?” “当然不是,我们两家怎么会是亲戚。” “不是亲戚啊……”李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神暧昧地看着他们。 赵五微愣。 刘含露粉脸微红,含羞带怯地垂下头:“这、这杯茶不是很热……我去换一杯……”红着脸跑了。 她站在过道里,用手扇了扇风,感觉脸上不是那么热了,才叫了个路过的伙计帮忙换盏茶,她就在原地等着。 等伙计把换好的茶送上来,她端着朝包厢走,迎面却碰上了白薇薇。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道。 白薇薇眼神微闪,道:“哦,我看看你怎么还不回来。” 刘含露笑着举了举手里的托盘。 白薇薇就挽了她的手臂:“咱们快进去吧,免得小莞和赵公子久等。”拉着她快步朝包厢走。 刘含露感觉她的神色有些奇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走到包厢门口,白薇薇却突然停下来,对她道:“你的发髻有点乱了,我帮你理一理。” 刘含露一听哪还有心思管其他,连忙站着不动,任她整理自己的发髻。 隔着一扇门,包厢里李莞和赵五的笑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只听李莞道:“赵公子,我看刘小姐的样子,似乎对你一往情深啊,难道你们好事将近了?” 刘含露的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白薇薇也停下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眼里有同情有怜惜。 包厢内响起一声嗤笑,随即传来赵五不屑中略带得意的声音:“我和她哪有什么好事?李小姐,难道是她在您面前说了什么?您可千万别信,我对她绝对没有那种意思,像她这种出身的女子,怎么能做我赵家的媳妇?不过是因为她爹对我爹巴结得紧,连带着我也只能应付应付她罢了。不过她倒是对我殷勤得很,我顾及她女子的颜面,才一直没有戳穿她……”(未完待续。) 第283章 反应 刘含露脸色煞白地立在门外,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赵五鄙夷的话语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脸上,猝不及防,让她倍觉难堪。 她不由捏紧了衣摆,贝齿紧紧地咬住下唇,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白薇薇见她落泪,心疼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她拉起刘含露的手,想安慰安慰她。 刘含露抬起头,含泪的双眼怨愤地看着她,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 白薇薇愕然,她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刘含露擦了擦脸上的泪,隔着门扉朝包厢里看去,目光仿佛穿透了那扇门,死死地盯在李莞和赵五身上。 “含露……”白薇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喊了她一声,犹豫地抚上她的肩膀。 刘含露“啪”得拍下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白薇薇想拉住她,可又怕她正在气头上,俩人起了争执,被包厢里的赵五注意到。 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刘含露的背影消失在过道拐角处。 算了,回去再好好跟含露解释吧。 她这样想着,调整了一下表情,推开包厢门走了进去。 “你回来了,刘小姐呢?”李莞看过来问道。 白薇薇递给她一个隐晦的眼神,笑道:“含露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小莞,你和赵公子聊完了吗?咱们也回去吧。” 李莞心领神会,转头对赵五道:“赵公子,那咱们今天就聊到这儿。” 赵五觉得她们走得有些突然,他还有正经事没跟李小姐谈呢。 可是李莞已经站起身,向他告别。 那就改日再上门拜访李小姐吧,反正他们已经说上话了,而且还聊得很愉快,李小姐应该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赵五笑着站起身:“那好,咱们下次再聊,我送你们下楼。” 白薇薇坐李莞的车回家,路上,李莞问道:“怎么样,赵五说的那番话,刘小姐都听见了吗?” 白薇薇沉重地点头:“都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那她是什么反应?” “……很震惊……难堪……”白薇薇想起当时刘含露的摸样就心有余悸,“还有,她似乎在怪我们,我有点担心……” 李莞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她一时转不过弯来也属正常,你找机会好好跟她解释清楚,她若是个聪明人,肯定会理解的。” 其实李莞是不想管刘含露和赵五之间的闲事的,可刘含露竟然敢把她扯进来,她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她今天之所以故意诱导赵五说出那些话,让刘含露听到,一则是想拉刘含露一把,免得她最后在赵五手上吃苦头,二则也是想给刘含露一个教训,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不知轻重地在她面前耍那些小伎俩。 至于刘含露会感激她也好,怨恨她也罢,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如果不是因为白薇薇,刘含露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的喜怒哀乐,她何必要去关心呢。 李莞把刘含露送到巷口,就调头回驿站去了。 回到驿站,寻芳告诉她:“周太太来过了,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她带您去看看赵家的宅子。” “那边都收拾好了?” “还没有,赵家的人才刚搬出去,您让周太太置办的东西,她还没弄完呢。她的意思是,那里毕竟是您的宅子,您想怎么布置,亲眼看过之后告诉她,她好照着办。” 李莞又不是真心想住那座宅子,哪有兴致亲自布置,她脱鞋上炕,舒服地靠在软枕上,懒洋洋道:“让她看着办就行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新。” 寻芳会意,笑道:“那奴婢这就让人带信给周太太。” 第二天下午,白薇薇红着眼睛来找李莞,左脸颊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当时李莞正倚在炕上看书,见状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快坐!” 白薇薇坐到她对面,眼里簌簌地落了下来:“我刚刚和含露大吵了一架。” 李莞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她的脸:“她打的?” 白薇薇抿着嘴点了点头。 李莞的脸色沉下来:“她凭什么打你?你也是,她打你你不会躲吗?” 白薇薇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我、我们当时正吵得厉害,她一巴掌挥过来,我没反应得过来……我怕回家被我祖父祖母看到脸上的巴掌印,就过来你这儿了……” 李莞叹了口气,吩咐撷芳拿药膏来,亲自帮她上药。 白薇薇的左脸已经肿起来了,李莞一碰,她就疼得龇牙咧嘴,边喊疼边哭。 李莞见她满脸委屈,就问道:“你到底跟她怎么说的,她怎么会打你呢?” 刘含露看起来不像是会动手的人。 “我就是把你昨天那番话说给她听,跟她讲道理,结果我话还没说完,她就生气了,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你欺负她,根本没拿她当好姐妹。”白薇薇抽泣道,“含露这么说,我当然要跟她解释清楚啊。我就说我们那么做都是想帮她认清赵五的真面目,赵五对她根本没有真心,而是一直在玩弄她的感情。谁知道我一提到赵五,她就更生气了,说她本来和赵五好好的,都是我们从中捣乱,破坏他们的关系,还说……” 她顿了顿,犹豫地看了李莞一眼。 “她还说什么?”李莞问。 “……她还说你不喜欢她,所以故意在赵五面前作践她,离间他们的感情。” 李莞“呵”了一声,摇头道:“事到如今,她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她和赵五之间何来的感情能被我离间?她敢不敢到赵五面前说这句话?” 白薇薇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含露她……也是气急了,所以才口不择言。” 这是气急了才说出来的话吗?如果她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又怎么会在那种情况下脱口而去呢? 李莞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她都对你动手了,你还帮她遮掩。” 白薇薇沉默半晌,道:“含露毕竟是我的好姐妹。” “……好吧。” 上完药,李莞道:“你脸上的伤一时半会儿消不了肿,今天就先别回去了,我让人去你家打个招呼,你今晚就住我这儿吧。还有刘小姐那边,她正在气头上,你先别去找她,等过两天她情绪平稳点了,你再找她好好谈谈。” 白薇薇默默点头。(未完待续。) 第284章 看房 一眨眼,李莞来济阳已经快一个月了,自上次尤老太太的寿宴后,济阳的高门大户都多少摸清了她的行事风格,家里有什么宴请都会往驿站送张帖子,但像在驿站蹲点这种事,几乎没人再干了,李莞终于感觉清净了许多。 大家请不到李莞,纷纷把目标转移到周太太身上。 现在周太太俨然成了李莞的发言人,她自己非常喜欢这份差事,一改从前的小心谨慎,每次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出席宴会,让那些太太小姐们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转变。 周太太因此在李莞面前更加恭敬谦卑,打起十二分精神帮她布置宅院,银子花得像流水似的,连周泰的师爷都忍不住在他面前议论此事,说照太太这个花法,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周家的家底搭进去。 周泰与姚峥合伙倒卖灾粮的事,他的师爷自然是知情的,可是事情败露的事,他的师爷却不知情。除了妻子,周泰没把这事告诉第三个人,因为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若是泄露出去,他手下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还会安安心心替他做事。所以他打定主意,要在申国公秋后算账之前,以李莞为突破口,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他的师爷在他面前说起银子的事时,他只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摸样道:“太太花的都是她的陪嫁,我不好过问。” 周太太的娘家有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的师爷闻言只好作罢。 有了周泰的支持,周太太不过只用了六天的时间,就把李莞的宅院布置得七七八八,挑了个有太阳的好天,请李莞去看房子。 李莞这两天有点烦,随着在济阳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耐心也渐渐消耗殆尽,特别是济南那边,顾成昱一直没有音讯。她写信给周观询问顾成昱的近况,周观告诉她,顾成昱似乎在防备他,他几次偷偷想探顾成昱的行踪,都被顾家的护卫阻拦了。看来,顾成昱是不想让李莞知道他在做什么。 如今,周观正想方设法搞清楚顾成昱到底在做什么。 昨天,周观又送信给她,信里主要说了一件事,董临之和顾成昱大吵了一架,若不是有各自的护卫拦着,他们甚至可能会打起来。 自他们到济南,因为没有李莞从中调和,董临之和顾成昱已经基本处于各自干各自的事的状态,吵完这架,俩人算是彻底分道扬镳,互不搭理。 他们吵架的原因,周观在信里没说,估计他也不是清楚。 李莞不由心急如焚,让蒋宁去找俞奉尧,再不济找荀礼或是霍澜也行,可蒋宁那个人一根筋,只说国公爷吩咐他守在她身边,陪她好好待在济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擅自离开。 李莞大怒,当着他的面摔了茶盅。 寻芳和撷芳胆战心惊,蒋宁却眉毛都不动一下。 李莞不由气结,想着要不要把周观几人招回来给她撑场子,可顾成昱那边又离不开人,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作罢。 别的不说,济阳这边还有个烂摊子等着她收拾呢,她现在还不能走。 有了这些事,周太太请李莞去看房子时,她就有些意兴阑珊,由周太太陪着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就说累了,坐在花园里的三角亭里喝茶,不愿再动一步。 周太太自认为自己的差事办得十分不错,还期待着李莞能夸她两句,见状不禁十分忐忑,小心翼翼地看李莞眼色,问李莞还有哪里不满意,她立刻让人去办。 李莞抱着手炉倚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漫不经心笑道:“都挺好的。” 周太太更担心了,想法子把撷芳支了出来,问道:“姑娘,李小姐对这宅子里的布置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您陪伴李小姐左右,肯定知道她的心意,快帮我支个招吧。” 撷芳笑了笑,宽慰道:“太太不必忧心,小姐若是不满意的话,肯定会跟您明说的。她什么都不说,恰恰证明您的差事办得好,她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我看李小姐像是不太开心……” “这个跟太太无关,您尽管放心。” 周太太不确定地看了撷芳两眼,下去准备午膳了。 撷芳回到亭子里,李莞正背靠亭柱发呆。 “小姐,周太太说她从济南的大酒楼里帮您找了个厨子来,咱们今天就在这儿吃午膳,尝尝那厨子的手艺。您想吃什么菜,奴婢吩咐下去。” 李莞点点头:“都行,这些事你做主就行了。” 撷芳见她没有兴致,也不再多说,道:“您的手炉冷了吧?奴婢帮您换点炭。” 李莞把手炉递给她,看她用小火钳夹起炭盆里烧得火红的炭放进手炉里。 亭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只听周太太安排在宅院里的小丫鬟道:“赵公子,李小姐在里面休息,您不能进去!” 赵公子?难道是赵五? 李莞刚一想,外面就响起赵五趾高气昂的声音:“本少爷当然知道李小姐在里面休息,我就是来找她的!” 琼花楼之宴过后,赵五又到驿站去找了她几次。 若不是因为刘含露,李莞压根不会搭理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事后再见他呢? 没想到,赵五会找到这儿来。 看来周太太安排的那些仆妇果然不中用,竟然让他就这么闯了进来。 李莞冷冷一笑,这宅子以前是他们赵家的地方,现在却姓李,不是他赵五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她走过去把东面的窗棂推开。 窗棂一开,就见亭外的台阶下,两个小丫鬟正怯怯地拦着赵五,嘴里重复道:“您不能进去!” 李莞一露面,他们立刻就看到了她。 两个丫鬟松了口气,放下拦在赵五身前的手,屈膝行礼。 “李小姐!”赵五眼睛一亮,朝李莞挥了挥手,“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赵安啊!” 李莞屈肘靠在窗上,微笑道:“当然记得。赵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五面色微喜,笑道:“您可让我好找啊!我到驿站找了您好几次,驿站的人都说您不在。我想着您总会过来看房子,就让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一听说您来了,我立马就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285章 吓破 李莞看着赵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温声道:“原来赵公子这么想见我啊,那可真对不住了,让你白跑了这么多趟。” “没事没事,李小姐您贵人事多,我多跑几趟有什么关系!”赵五毫不介意地笑道。 李莞也跟着笑了笑,问道:“赵公子,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五没听懂她的意思,道:“您忘了,这里原本可是我家,每个旮旯角我都熟悉得很。下人说您在花园里,我就寻了过来。花园里就只有这么个亭子能歇脚,我一猜您就在这儿!”他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李莞眨了眨眼,疑惑道:“你进门的时候,门口没人守着吗?” 赵五微愣,点头道:“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李莞微微一笑,回头对撷芳道,“告诉周太太,守门的不中用,从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 “是。”撷芳恭声道,吩咐小丫鬟,“去请周太太过来。” 小丫鬟一溜小跑去了厨房。 赵五脸色微变:“李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赵公子是聪明人,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李莞反问道,脸色慢慢沉下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当这儿还是你赵家的地方吗?想进就进?” 在她锐利的目光下,赵五顿时感觉背心一凉,脑子也转过弯来,讪笑道:“是我鲁莽了,不该就这么跑进来,应该让门口的下人通禀一声的。您原谅我这一回,下次我肯定不这样了……” “没有下次了!”李莞冷声道,指着他,对立在一旁的蒋宁道,“扔出去。” 赵五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蒋宁拧着胳膊,一路拖行到大门口,像扔垃圾似的扔到了门外。 周太太满脸不安地赶了过来,连声给李莞赔不是。 李莞倒无意为难她,淡淡道:“下人不懂规矩,好好调教就是了。” 周太太擦着额上的冷汗道:“是是是,我会好好教他们规矩的。” 她教? 她自己都是个拎不清的,怎么教? 李莞撇了撇嘴。 不过,她又没打算住进来,就随她折腾吧。 念头闪过,李莞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吃过午膳就回了驿站,留下周太太在宅子里忙活到天黑,里里外外整顿了一遍。 回到家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周泰还没有回来。 周太太一边更衣一边吩咐孙妈妈:“老爷大概还在县衙里忙,去问问,他要不要回来用膳?” 孙妈妈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匆匆而回。 “太太,大事不好了!”她颤抖道,“奴婢刚刚听县衙的人说,今天下午传来消息,淄博知府因贪墨被申国公下了大狱!” 周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所以呢?” “您忘了,老爷上次不是说过,淄博知府是申国公亲自举荐的!”孙妈妈急声道,“连自己亲自举荐的人,申国公都下得去手,这要是……他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周太太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色变得煞白。 而此时驿站里,李莞也知道了这件事。 撷芳啧啧称奇:“淄博知府也算是申国公的人吧,他也舍得把人抓起来?看来外界传言他为人冷酷,铁面无私也不是空穴来风嘛。” 申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她们难道没有亲身体验过? 寻芳削着苹果,没有说话。 李莞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道:“他自己的人,不自己收拾,难道还留着等别人往他头上扣屎盆子吗?” 他现在把人处置了,正好成全他铁面无私的名声。若是来日被别人揭发,不光淄博知府,他这个举荐人也逃不了干系。 撷芳恍然大悟。 李莞摸着下巴思忖道:“咱们都知道了,周泰肯定也听到消息了,他这会儿应该急得火烧屁股了吧?” 寻芳笑道:“看来明天早上周太太又会来找您了!” 一语中的,第二天天刚亮,周太太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撷芳不慌不忙地把她迎进门,上了茶,笑道:“太太今天来得也太早了,小姐还睡着呢。” 周太太眼底一片青色,显然一晚上没睡好,闻言面露哀求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找李小姐,撷芳姑娘,麻烦您帮我通禀一声吧。”说着塞给她一个重重的荷包。 撷芳把荷包拿在手里掂了掂:“那行,太太稍等片刻。”撩帘子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李莞就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大清早的,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李小姐,求求您救我们家老爷一命!”没等她坐到炕上,周太太就两步冲到她面前跪了下去。 李莞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周太太紧紧攥着她的裙摆,抬起脸哭道:“您知道吗,淄博知府三天前被申国公投进了大狱。淄博知府您听说过吗?他原本是桓台县的县令,年前由申国公举荐升任淄博知府……”倒豆子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泣不成声地求李莞救她丈夫一命。 “寻芳,把周太太扶起来。”李莞淡淡道,撇下她坐到暖炕上。 寻芳过去扶周太太:“太太快起来吧,您这样哭哭啼啼的,还怎么跟小姐说话?” 周太太却一把推开她,膝行到炕边,毫不含糊地给李莞磕头:“李小姐,只要您肯定救我们家老爷,您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您!求您了!求您了!” 李莞可不喜欢别人给她磕头,皱眉道:“你再不起来,你们家老爷的事我真撒手不管了!” 周太太一听,哪还敢继续跪着,连忙爬起来。 “坐下说话。”李莞指了指对面。 周太太擦着眼泪坐到炕上。 等她情绪稍微平静一点,李莞才把玩着胸前的长发道:“不过是倒了个淄博知府,看把你们吓得。”她嗤笑一声,似乎对她的惊慌失措十分鄙夷。 周太太委屈道:“您置身事外,当然不怕,我和我们家老爷可是日-日提心吊胆,没有一天是安心的。” “早知今日,当初怎么有那个熊心豹子胆犯事?”李莞看着她挑眉道。 周太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第286章 出事 周太太的脸皮还是不够厚,若是周泰在这儿,绝对不可能被李莞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李莞并不想为难她。 “行了,我们说正事吧。你想要我救你们家老爷?” 周太太忙点头,攀住桌角朝李莞倾了倾了身:“现在能救我们家老爷的人就只有李小姐您了。淄博知府已经被申国公投进了大狱,不知道什么就会轮到我们家老爷。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还请您在申国公面前为我们家老爷美言几句,帮我们家老爷度过这个劫。” “度过这个劫?”李莞用杯盖拂着面上的浮沫,道:“怎么才算是度过这劫?保住性命?” “性命自然是要保的……”周太太看了李莞一眼,试探道,“不过若是能保住官位,那就更好了。” 呵,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事到如今,周泰竟然还妄想着那顶乌纱帽。 他犯下这等大罪,能留下一条小命已经不错了! 李莞瞥了周太太一眼,见她满脸期待,不由为她感到悲哀。 她嫁给周泰,没有享受到该有的荣光,反而要为他的错误承担后果,不知道她和她的母家现在有没有后悔。 李莞在心里寻思着,嘴上道:“我就跟你明说吧,要保住你们家老爷的性命还好说,要保官位,几乎没有可能……” 周太太脸色一白,就听她继续道:“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太太松了口气,问道:“什么办法?” 李莞呷了口茶,没有回答。 周太太不明所以,朝立在炕边的撷芳看了眼,撷芳对她使了个眼色。 周太太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不由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李小姐,您放心,只要您帮我们家老爷保住官位,我周家定当重谢。”她说道,高声吩咐道,“孙妈妈,把东西拿进来。” 侯在门外的孙妈妈应声,领着两个周家的婆子,抬了个香樟木箱子进来。 放下箱子,孙妈妈和那两个婆子又退了出去。 周太太亲自过去打开了那个箱子。 霎时间,一片夺目的金光从箱子里倾泻而出,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只见里面紧紧实实地码着拳头大小的金元宝,满满当当一整箱,一丝空隙都看不到。 周太太看着李莞,郑重道:“李小姐,这些都是小意思。我们家老爷说了,事成之后,会再给您这个数。”她比了两根手指。 “事成之后?”李莞嗤笑道,“怎么,周大人难道信不过我?” “怎么会呢?”周太太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若是信不过您,我们家老爷怎么会让我来找您呢?您多虑了。” “无所谓。”李莞淡淡道,“不过在我这儿可没有什么事成之后再兑现的规矩,想让我帮忙,必须先把该给我的东西送过来,否则一切免谈。” 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她竟然就要他们把钱一股脑全给她? 周太太瞠目。 李莞冷冷一笑:“不愿意?撷芳,送客。” “等一下,李小姐!”见她准备下炕回内室,周太太连忙道。 李莞站在炕前斜睨着她。 周太太脸上闪过挣扎之色,犹豫半晌还是道:“您、您好歹让我回去和我们家老爷商量一下……这么多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 “行啊,那你就回去和他商量吧。不过我的耐心有限,你们最好动作快点,过时不候。”李莞漠然道,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周太太悻悻地走了。 李莞睡了个回笼觉,寻芳进来喊她起床:“您不是约了白姑娘过来吃午膳吗?白姑娘应该快到了。” 李莞打着哈欠起床梳洗,然后坐到暖炕上等白薇薇。 寻芳和撷芳一个去张罗午膳,一个去准备茶果点心。 可是一直到未时,白薇薇还是没有来。 李莞看了看屋角的钟漏:“寻芳,找个人走一趟白家,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和白薇薇认识到现在,白薇薇一直都是个很守时的人。 寻芳应声而去。 撷芳就请李莞先用午膳,李莞估计白薇薇应该赶不过来了,就点头说好。 等她慢悠悠吃过饭,寻芳派去白家的人就和白薇薇一道回来了。 “对不起,小莞,我来晚了。”白薇薇一进门就向李莞道谢。 李莞见她神色疲惫,奇道:“你这是怎么了?”边问边携了她的手坐到暖炕上。 白薇薇重重叹了口气,道:“含露家出事了。” “什么事?” 白薇薇看了李莞一眼,欲言又止。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李莞笑道。 白薇薇这才道:“我原来不是跟你说过,刘伯父前阵子结识了城南的赵举人吗?” “嗯,就是赵安的爹,我记得,怎么了?” “刘伯父和赵举人认识之后,就向他借了笔银子,在咱们巷口开了间私塾。本来说好了,等私塾开起来,刘伯父手头宽裕些了,再把钱还给赵举人。可今早赵五却带着几个家仆闯进了私塾,让刘伯父立刻把借的银子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赵家。事发突然,刘伯父手头哪有钱,赵五就以此为借口,让家仆把刘伯父打了一顿,连带着私塾里的几个学生也受了伤。现在那几个学生的家里人还在刘家闹呢,让刘伯父赔他们汤药费。他们不敢去找赵家理论,就只管把账都算在刘伯父头上。现在含露既要照顾她爹,还要应付那几个学生的家里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以白家和刘家的关系,刘家欠了钱,白家应该会举全家之力帮刘家父女还债才对。只要把钱还给赵家,刘家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白薇薇还烦恼什么? 李莞想了想,问道:“刘小姐的父亲向赵举人借了多少钱?” 白薇薇稍一犹豫,道:“事发后,我到刘家去,想帮帮含露,可是她对我视若无睹,我问她话她也不回答,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刚刚说的那些也是从赵五和那些学生的家里人嘴里听来的。” 李莞点点头,问她:“既然刘小姐不领情,你还准备帮她吗?”(未完待续。) 第287章 银票 “当然要帮。”白薇薇毫不犹豫道。 李莞对她的回答没有感到意外,道:“那行,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赵五之所以会突然跑去找刘家的麻烦,或许也跟我有点关系。”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白薇薇不由愤然:“这个赵五真不是个东西!”在小莞这里没讨着好,就把怨气发在刘伯父和含露身上。 她和李莞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搞清楚刘家到底欠了赵家多少钱,帮他们把钱还上再说,免得赵五再以此为借口,找刘家麻烦。 白薇薇急匆匆走了。 回到家,她打好腹稿,打算去找刘含露谈一谈。 刚出院门,就见刘家的大门一开,刘含露独自从家里出来,朝巷子外走。 这个时候,含露不在家照顾刘伯父是要去哪儿? 白薇薇想了想,悄悄跟在她身后。 她一路跟着刘含露走到了县衙,正在惊讶含露这是要去报官,就见刘含露从县衙前走过,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最后,刘含露进了周县令家的宅院。 含露与周大小姐交好,看来她是打算向周家求助了。 白薇薇心里松了口气,有周家帮忙,赵五肯定不敢再找刘家的麻烦。 她站在离周家大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等,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刘含露才出来。 让白薇薇意外的是,刘含露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更加愁眉不展,眼眶微红,分明是哭过。 难道周家不愿意帮她? 白薇薇揣测着,跟在刘含露身后回了家。 周家大宅里,周兰却一把将丫鬟奉来的茶盅摔到了地上,怒气冲冲道:“她是什么意思?凭什么不给我银子?我又不要她的钱,从我娘的陪嫁里拿不可以吗?不过是区区八百两银子而已,什么叫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 她的丫鬟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周兰发了通脾气,仍不解恨,吩咐道:“去,看看我爹什么时候回来,我非得要到我爹跟前告她一状!” 丫鬟恭声应是,快步而去。 周兰在屋里走来走去,想着等会儿见着她爹应该说些什么。 她的丫鬟很快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小姐,奴婢刚刚听说了一件事。”说着附到周兰耳边低语一番。 周兰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可听清楚了?太太真的给那丫头送了一箱金元宝?” 丫鬟重重点头:“千真万确,奴婢刚才去打听老爷什么时候回来,正巧看到太太屋里的柳叶、柳絮站在屋檐下交头接耳,奴婢就偷偷听了会儿墙角。她们说亲眼看见孙妈妈手下的两个婆子把装金元宝的箱子搬上了马车,太太今早去了李小姐那儿,那些金元宝肯定是送给她的……而且,听她们的语气,太太好像不是第一次给李小姐送钱了。” 周兰听着,表情变得有些扭曲:“我说她怎么会跟那丫头打得火热,原来是这么回事!” 白薇薇想了又想,还是去敲了刘家的院门。 刘含露来开了门,冷冷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纵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的态度还是让白薇薇十分难受。 “……含露,你还在怪我?” 刘含露别开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你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照顾我爹了。”边说边关门。 “含露,你等一下。”白薇薇伸手抵住门,“我找你真的有事要说,我可以进去吗?” “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白薇薇见她态度坚决,叹息道:“我知道你肯定还在怪我,可是没关系,我相信你总会明白我的。” 她就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道:“我来找你主要是想问问你,伯父到底跟赵家借了多少钱?我们觉得还是先把那些钱还上的好,免得赵五再来找麻烦。” “你们?”刘含露的声音骤然拔高,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白薇薇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含露现在对小莞怨恨难消,她在含露面前提到小莞,含露肯定会生气的。 “不是,你听我说,我……”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刘含露就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白薇薇不由十分气馁,翌日垂头丧气地去了李莞那儿。 李莞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安慰她道:“没事,你再找个机会重新跟她说说,不要提及我,先把数额问清楚,帮她把钱还上再说。”然后让寻芳拿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给她,“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 白薇薇想了想,把钱接下了,事关含露和伯父的安危,她不能打肿脸充胖子。 她拿着李莞给她的钱又去了刘家。 这一次,刘含露不在家,请了隔壁的大娘照顾她父亲。大娘告诉白薇薇,周大小姐请含露去家里做客了。 这样也好,免得她不肯领情。 白薇薇这样想着,进屋去问候一下刘含露的父亲,把那一千两银子的银票给了他:“……不够再跟我说。” 刘含露的父亲感恩戴德地收下了银票。 了却了一桩心事,白薇薇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谁知到了晚上,刘含露却亲自上门把银票还了回来。 白薇薇不由愕然,道:“含露,你这是何苦,就算你不顾念自己,也要顾念一下伯父的安危吧?万一赵五再到你们家要债怎么办?” 刘含露把装银票的荷包拍在桌上,义正言辞道:“我刘家再不济,也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家,这种来历不明的钱,我刘家怎么能碰?”说完扭头走了。 白薇薇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 没办法,她只好把钱还给李莞。 李莞倒是没说什么,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还上赶着给别人送钱。 既然刘含露对她的钱不屑一顾,那她也用不着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白薇薇十分不安,觉得刘含露辜负了李莞的一片好意。 她想了想,决定回头在家里摆一桌宴席,好好答谢李莞近来的帮助。(未完待续。) 第288章 惊喜 周太太很快又来拜见李莞,这次她一点都不客套,直接给了李莞一匣子银票。 李莞让寻芳和撷芳点了点,整整二十万两。 李莞满意地笑了笑,道:“你回去吧,告诉周大人,我会竭尽全力在国公爷面前帮他说话的。” 周太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千恩万谢地走了。 她一走,李莞就欢呼一声仰倒在炕上,往匣子里抓了把银票抛到空中。 一张张银票像雪花似的飘落下来,寻芳和撷芳不由伸手去接,把落在炕上、桌上、地上的银票捡起来。 “小姐,您可有好多年没有因为银子这么高兴了,今儿是怎么了?”撷芳笑着问道。 李莞捻起张银票弹了弹,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空手套白狼的感觉这么好!” “什么空手套白狼?”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爽朗而含笑的声音。 李莞三人一愣,纷纷朝门口望去。 穿着宝蓝色团花纹圆领袍的英俊少年大步从门外走进来,白皙的脸庞上满是笑意,眸光如太阳般熠熠生辉。 李莞看着他走近,因为太过意外,表情已经呆滞了。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变傻了?”他走到炕边,笑着揉了揉李莞的头顶。 随意而亲昵的口吻猛然点醒了李莞,她尖叫一声,直接从炕上扑到他身上:“临之!临之!你回来了!” 好像他是出了趟远门,迟迟才回家的归人。 “哎哟!”董临之手忙脚乱地捞住她,听出她话里毫不遮掩的惊喜,他不由咧嘴大笑起来,“是啊,我回来了!” 李莞紧紧地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肩上,感觉喜悦像是潮水般一阵一阵地涌上来,让她鼻子微酸,眼眶不由红了。 有些人的重要,往往要在分别之后才能突显。 这一路习惯了他朝夕相处的陪伴,习惯了高兴的时候有他一起大笑,难过的时候有他小心呵护的安慰,一个多月的分别不短也不长,她常会在某个时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就变成了丝丝缕缕的思念,不知不觉牵动着她的心。 她以前不觉得,可如今才发现,原来她这么需要他的陪伴。 尝过两个人共同欢笑的滋味,一个人独处的安静就变成了寂寞。 还是有他在比较好。 李莞吸了吸鼻子,轻轻朝他背上捶了一拳,瓮声瓮气道:“太不够义气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董临之抱着她,少有的没有跟她顶嘴,表情也显得十分感动。 如果说李莞对他的想念是一滴水,那他对她的思念就是汪洋大海。 他轻柔而温情地抚了抚她的脊背,低声道:“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李莞伏在他肩上,嘴边绽开一个小小的微笑。 “咳……那个三爷、李小姐,您二位是不是先分开一下?”门口突然响起个煞风景的声音。 董临之这才想起门口还有人,跟墙一样厚的脸皮不觉一热。 李莞扭头看出去,只见一个穿着玄色深衣的男子正站在门口,目带惊异地望着她和董临之。 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俞奉尧还有谁? 笑眯眯站在他身后的是荀礼,刚才说话的人就是他。 董临之把李莞放到炕上,回身朝俞奉尧笑道:“表舅,你怎么还站在门口,进来坐啊。” 俞奉尧朝李莞看去。 李莞笑容微敛,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坐在炕上朝他点了点头:“国公爷。” 俞奉尧“嗯”了一声,迈着长腿走了进来,从容自若地坐到炕前的太师椅上。 撷芳和寻芳连忙收拾满地满炕的银票。 “这都是些什么?”董临之坐到俞奉尧对面的太师椅上,拎起茶几上的一张银票看了眼,“银票?”他环顾四周,不由诧异地看向李莞,“怎么会有这么多银票?” 一说起这件事,李莞就有些小得意。 她抿着嘴,笑而不语。 “卖什么关子?快说来听听!”董临之难得看她这副摸样,好奇心顿时大盛。 李莞咳了声,朝俞奉尧看了眼,对他道:“回头再跟你细说。”然后问起他们,“你们怎么突然来济阳了?” “想你了呗!”董临之想也不想就道,说完才想起他表舅也在,又加了句,“正好济南那边没什么事了,我就和表舅一起过来了。” 李莞是不会问俞奉尧来济阳做什么的,她转而问起顾成昱:“顾大哥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啊……”董临之索然无味地撇撇嘴,“我有半个月没跟他联系了,他的事,你得问周观。” 周叔要是知道的话,她还用不得着问他吗? 李莞眉头微皱:“我听周叔说,你们前不久大吵了一架,为什么?” “就知道周观会跟你打小报告……”董临之嘀咕一句,搔了搔头,含糊其辞道,“也没什么事,你也知道,我跟他一向看对方不顺眼,一句话说不到一起,吵上一架也很正常。” 不可能,李莞立刻在心里反驳道。 他这个理由放在他自己身上还说得过去,但顾成昱显然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跟别人吵架的人。 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看到她脸上怀疑的表情,董临之粉饰太平道:“哎呀,你放心吧,我们就是口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我们为什么吵架,我就不说了,省得好像我在背地里跟你告状似的。” 如果是普通口角,周观不会特意写信告诉她的。 这些都是他的借口,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 李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问。 既然他不说,她就自己去查,反正现在周观还在济南,他这边问不出来,顾成昱那边总能发现端倪。 “那你们这次来济阳,打算待多久?”她问道,不经意地看了俞奉尧一眼。 董临之望向俞奉尧:“我是无所谓的,表舅,你呢?” 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俞奉尧一直默不作声地喝茶,闻言道:“看情况吧,快的话三五天。” 三五天,确实不长,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把周泰的事解决了。 李莞正想问问,蒋宁突然在外面禀道:“李小姐,有个自称是光叔的人来找您。”(未完待续。) 第289章 还债 光叔是奉了白薇薇的命来向李莞求救的。 如她们所料,赵五又到刘家找麻烦了,这次他没有打人,而是拉着刘含露的父亲要去报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事闹到官府,最后的结果还是刘家要么还钱,要么蹲大狱。 更别说以赵家的家势,赵五敢扬言要去报官,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拿捏刘家。 所以真到了官府,刘含露的父亲十有八九会有牢狱之灾。 刘含露自然不会让他父亲陷入那种境地,哭求着赵五,再宽限他们一些时日,他们一定会把钱还上。 赵五不理她,坚持要报官。 白家就在隔壁,白薇薇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事,立刻就吩咐光叔来找李莞,自己先跑去了刘家帮忙。 听完光叔的话,李莞立刻吩咐寻芳服侍她更衣。 她对刘含露无感,可她怕白薇薇受到连累。 “等一下!”董临之一把拉住她,“白薇薇我记得,可这个刘小姐是谁?你干嘛要管她家的闲事?”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李莞匆匆道,回内室换了件衣裳,带着撷芳和蒋宁走了。 董临之听光叔刚才叙述,感觉那个赵五不是什么善茬,他生怕李莞吃亏,有心跟去看看,但想着他表舅还在,又有些犹豫。 谁知俞奉尧却站起来道:“去看看。”说着大步朝外面走去。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董临之愣了愣,才跟了上去。 李莞到刘家的时候,刘家院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邻里。 隔着人群,李莞都能听到刘家院子里传来的争吵声。 凭声音,她认出了赵五和白薇薇。 白薇薇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躁和气愤,赵五的声音却有种肆无忌惮的得意。 蒋宁拨开人群,李莞走进刘家的院子。 只见赵五带着四五个家仆耀武扬威地站在屋檐下,其中有两个家仆拖着个病弱的四旬男子,看样子就是刘含露的父亲了。 刘含露挡在她父亲身前,哭着求赵五不要报官。 白薇薇气愤地推搡那两个赵家的家仆,对赵五道:“刘伯父身上的伤都还没有痊愈,赵安,你不要欺人太甚!” 听到她直呼赵五的大名,赵家的家仆立刻凶着脸呵斥道:“放肆!我们家公子的大名也是你能叫的?”边骂边扬起手朝白薇薇脸上扇去。 “蒋宁!”院门口突然响起一声轻喝。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就听原本趾高气昂叫嚣着的赵家家仆惨叫一声,被一个身着劲装的高大男人卸了胳膊。 李莞气势凛然地朝他们走来,神色冷凝,目光锐利。 赵家的人脸色大变,赵五更是忍不住瑟缩地往后退了两步。 “小莞!”白薇薇惊喜地跳起来,朝李莞迎过来。 李莞一把携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没事!”白薇薇笑着摇头,目光明亮,神色轻快,与刚才的急躁愤怒的样子判若两人。 有小莞在,含露和伯父肯定能安然无恙,她看向李莞的眼神满是信任。 李莞安抚地拍了拍的手,朝赵五看去,皮笑肉不笑道:“赵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赵五一看到李莞就想起那天被蒋宁扔出门的遭遇,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忌惮、怨愤、羞耻、不甘交织的情绪。 那天在琼花楼李莞对刘含露充满不屑和轻视,赵五还以为她讨厌刘含露,不会管刘家的闲事,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一时间,赵五就后悔今天过来找刘家父女的麻烦了。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敢露怯,听到李莞的话,勉强露出个还算镇定的笑容:“李小姐,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您。” “赵公子这么大阵仗,我也忍不住过来看看热闹。”李莞淡淡道,朝刘家父女扫了眼,“不知道刘小姐和她父亲哪里冒犯了赵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你手下留情。” 她着重强调了那个请字,语气强硬。 赵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李小姐,这是我赵家和刘家之间的事,与您无关,您何必要掺合进来呢?” “哦?看来赵公子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喽?”李莞的眉梢高高挑起,有了几分盛气凌人的味道。 赵五脸上的笑有些兜不住了,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刘家欠了我赵家的银子,家父嘱咐我来要钱,我若是空手而归,家父那边不好交待……” “这个好说。”李莞早有准备,立刻问道,“不知道他们欠了多少钱?” 一听这话,赵五就知道她是准备帮刘家父女还债了,眼底不由露出几分失望。 他敢明目张胆地找刘家的麻烦,依仗的就是刘家还不起银子,若是李莞帮他们还清债务,他就再也找不到理由为难他们了。 他的目光微闪,然后道:“本金加利息一共……五千两。” 五千两? 刘含露父女俩顿时变了脸色。 刘含露扶着她父亲怒道:“赵公子,您怎么能信口胡言,我爹明明只跟你们借了八百两银子!” 赵五眼中露出一丝得意:“我不是说了,本金加利息一共五千两,那四千二百两银子就是利息。” 就是高利贷也没有这么高的利息! 刘含露张嘴就要反驳他。 可是李莞却笑了,朝撷芳使了个眼色:“拿五千两银票给赵公子。” “是。”撷芳掏出个荷包,把里面的银票拿出来数了五千两,笑眯眯递到赵五面前,“赵公子,您可收好了。” 幸好小姐早有预料,出门前特意吩咐她多带点银票。 “小莞……”白薇薇不安地看向李莞。 赵五明显是在讹钱,小莞怎么还真给了他五千两? 李莞朝她微微一笑:“没事。” 赵五本以为他故意抬高数额,李莞就会放弃帮刘家还债,可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就给钱了。 他赵家又不差这五千两银子。 赵五神色微有不甘,伸手去接银票。 立在一旁的刘含露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了,她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可看了看靠在门槛上旧伤未愈的父亲,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赵五拿着银子走了。 李莞见围在刘家院门外的人群指着他们议论纷纷,就吩咐蒋宁过去关门,她可不想被人品头论足。 不得不说,蒋宁的冰山脸在这种时候还是有点用的,只见他走到门口,眼神冷冷一扫,围在门口的男女老少纷纷散去。 他们刚才可是亲眼看到他卸了赵家家仆的胳膊。 李莞就道:“刘小姐,先把你父亲扶进屋吧。薇薇,这附近你比较熟,让你家的丫头去请个大夫来吧,刘伯父的伤势似乎不太乐观。” 白薇薇就吩咐丫头去请大夫,然后帮着刘含露把她父亲扶进屋。 “小莞,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安顿好刘含露的父亲,白薇薇对李莞道,“你还没吃午饭吧?去我家吃吧,我让我祖母做你爱吃的菜。”又扭头对刚从里屋出来的刘含露道,“含露,你也来。” 李莞却颇有些神秘地笑道:“吃饭的事不急,还有件事没办。” 白薇薇奇道:“什么事啊?” 李莞抿嘴一笑:“去找赵五把银子讨回来啊!” 啊? 白薇薇和刘含露都愣了。 李莞扬了扬眉道:“我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他随口胡诌两句,就想从我这儿讹五千两,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白薇薇不由咽了咽口水:“你打算怎么做?” 李莞坏坏地笑了笑:“刚才我拿钱给他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若是有人心生歹意,在半道上抢劫了他也算情有可原吧?” 白薇薇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要去抢劫赵五?” “对啊!”李莞利落地点头,“蒋宁的身手那可是千里挑一的,一个人单挑赵家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家仆绰绰有余!” “让我的人帮你去抢劫,你可真敢想。”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 她们一齐朝门口看去,就见蒋宁引着两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男子从门外进来。 白薇薇和刘含露讶然,眼中不约而同露出惊艳之色,李莞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们怎么来了?”她悻然道。 “当然是担心你啊。”董临之无奈道。 李莞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儿,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确实不是小孩儿,可你做的事却比小孩儿做的事更离谱。”俞奉尧教训道,“亏你想得出来,堂堂大家闺秀,竟然亲自跑去抢劫?不知道你父母知道会作何感想?” 李莞嘴角一抽:“大家闺秀?我什么时候成大家闺秀了?你不是说我是个野丫头么?” 俞奉尧背着手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面色不虞。 董临之哈哈笑了两声,出来打圆场:“好了,莞儿,表舅也是担心你。你一个女孩子,跑去干抢劫这种勾当,多危险啊。” 担心她? 他那个语气是在担心她吗? 李莞不以为然,幽幽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不敢劳国公爷为我操心。” “你自己的事?那你带上蒋宁做什么,自己去抢不就行了?”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声音,俞奉尧的冷声训斥道,“现在就给我回驿站去,再敢胡闹,我立刻差人送你回京城去。” 李莞嘴角紧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小姐!”撷芳赶紧追上去。 蒋宁朝俞奉尧看了眼,跟在她们身后走了。 俞奉尧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对董临之道:“我还有事,你回去看着她。” 董临之笑眯眯地点头。 俞奉尧阔步而去。 他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一松,白薇薇和刘含露情不自禁地吁了口气。 “董公子,咱们又见面了。”白薇薇这才笑着跟董临之打招呼。 董临之对她的印象还不错,笑着点点头:“白姑娘,这段时间多谢你陪在莞儿身边。” “您太客气了,小莞是我的朋友,我陪她都是应该的。” 俩人寒暄两句,董临之才走了。 他们一走,刘含露就问道:“薇薇,他们是谁啊?” “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是小莞的朋友,叫董临之,至于另一个……”白薇薇脸上露出明显的敬畏之色,“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申国公。” “申国公?”刘含露眼睛一亮,“原来他就是申国公,看起来和传言不太一样嘛。” “传言总是有夸张的成分,不可尽信。” 刘含露赞同地颔首,想起俞奉尧刚才教训李莞的样子,试探道:“不是说李小姐是申国公的关系匪浅吗?我怎么感觉申国公不太喜欢李小姐呢?” 白薇薇的脸色有些尴尬。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小莞和申国公之间的那种奇怪的关系。 要说申国公不喜欢小莞,在垛石镇的时候,他又十分照顾小莞的衣食住行。可要说他对小莞好,好像也不是,他和小莞见面时,从来没有好脸色。 不过,她可以肯定,申国公对小莞非常容忍。 因为不管小莞顶嘴也好,发脾气也好,他训归训,但没有真的处罚过她。 所以,白薇薇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很微妙,她不是很懂。 她含糊道:“申国公和小莞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好了,先不说他们了,你先进去照顾伯父,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刘含露匆匆出去的背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回到驿站,李莞冷着脸坐在炕上生闷气,董临之进门的时候,她看都不看他。 “还生气呢?”董临之挤到她身边问道。 李莞盯着手里书,压根不理他。 “好啦,别生气。”董临之笑着摇了摇她的肩,讨好道,“我从济南给你带了礼物,拿给你看看?” 李莞轻轻哼了一声。 董临之笑了笑,高声吩咐篱疏把东西拿进来。 “这些都是我在济南的小摊上淘来的玩意儿,都挺有意思的。”董临之好声好气地拎着东西道,把那些值不了几个钱,却趣味十足的玩意儿一件一件地解释给她听。 李莞听着感觉心里好受多了,面色缓和下来。(未完待续。) 第290章 处理 等李莞开始笑盈盈地跟他说话,董临之才问起刘家的事:“……你怎么会管这家人的闲事?” 李莞就把白薇薇和刘含露的关系解释了一遍。 董临之不由疑惑:“那个赵五为何要跟你凑近乎?” 难道他喜欢莞儿? 董临之的心警惕起来。 李莞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略带得意地抬起下巴,抿着嘴笑了笑,吩咐寻芳:“让蒋宁去把荀礼找来。” 董临之更不懂了:“这里面有荀礼什么事?” “跟他没关系,只是我想让他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我帮你不就不行了?” “这个忙你还真帮不上。”李莞笑道,“我想让他帮我处理一些银子。” “银子?”董临之想起先前那满地满炕的银票,“难道是那些银票?” “差不多吧。” 董临之讶然:“你怎么会带那么多银票出来?” “不是我带出来,是别人送我的。” 他先前看了看,那些银票都是五百两的面额,粗略估计得有一二十万两吧。 谁会送这么多银子给她?送给她做什么? 董临之不由好奇:“你这段时间在济阳到底干什么了?” 李莞想到她画给周家的大饼就乐,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在董临之诧异的目光中,她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着重讲述了她空手套白狼的过程。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董临之听完后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了,“倒卖灾粮是多大的罪名啊,你竟然敢拿周泰的钱,许诺保他官位?你就不怕我表舅知道了,连你一起收拾吗?” 李莞白了他一眼:“所以我才说是空手套白狼啊!我当然不可能履行诺言,那都是唬弄周泰和他老婆的,不然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把银子送到我面前来?” “那你准备把那些银子怎么办?” “既然是周泰贪污的银子,当然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董临之明白过来:“所以你才把荀礼叫来,让他去处理这些银子?” “对啊。” 董临之很想问她,怎么不直接把钱给他表舅,反正荀礼拿到钱肯定会跟他表舅禀告。 可他转念一想,以莞儿对他表舅的讨厌程度,会找他才奇怪呢。 “亏你能想出这种招数,周泰现在肯定以为有你这个助力,他就能高枕无忧了。”他感叹道。 李莞“诶”了一声,支肘托腮道:“我也是太无聊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瞥了董临之一眼,“都怪你和顾大哥,不等我就跑去了济南。” 说到济南,董临之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既然莞儿知道周泰倒卖灾粮的事,那姚家的事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试探道:“周泰这个人如何,有没有什么背景?” 李莞知道他想问什么,往后靠了靠,倚在软枕,似笑非笑道:“周泰和山东布政使姚开林的儿子合伙倒卖灾粮,这么大的事,你不会以为能瞒得住我吧?” 董临之微愣,然后失笑。 是啊,莞儿可不像普通女孩子那样不问世事,更不要说姚峥的事现在已经是山东官场公开的秘密。 “我本来是不想瞒着你的。”他解释道,“可是顾成昱说如果告诉了你,你肯定会跟着我们去济南。那时候姚家情况不明,你知道了也是白白跟着伤神,不如等事情明朗了再跟你说。” 李莞挑眉:“这么说全是顾大哥一个人的主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董临之嘿嘿地笑。 荀礼在晚膳前才来见李莞。 李莞已经让寻芳和撷芳把周家送给她的所有金银房契清点好,摆在桌上。 荀礼一来,李莞就指着它们道:“这些都是周家给我的东西,还得麻烦荀大人帮着处理一下。” 荀礼微愣:“周家?周县令家吗?” 李莞点头。 荀礼稍一犹豫,打开了桌上那个香樟木箱子。 “这些都是周家送给您的?”他差点被箱子里金灿灿的元宝闪瞎眼。 李莞笑眯眯道:“是啊,前前后后加起来约摸有三十来万两。现在山东正是用钱的时候,这些钱多少能派上点用场。” 荀礼不解道:“周家怎么会送这么多钱给您?” 李莞笑而不语,董临之已经与有荣焉地把她的对周家做的事说了一遍。 荀礼看李莞的目光立刻不一样了。 “这件事就麻烦荀大人了,知道您忙,我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李莞笑道,委婉地送客。 荀礼恭声应是,叫了两个下属进来,把桌上的东西抬走了。 “对了,我也有样东西要转交给您。”他刚要走,突然想起件事,从怀里掏出个荷包,“这是您给赵安的银票,国公爷吩咐人讨回来了,您收好。” 李莞眨了眨眼,有点愣,半晌才道:“哦,那你一并带走吧,反正也是周家的钱。” 荀礼却笑道:“国公爷特别吩咐了,一定要把银票还给您,您若是不想要,还是亲自去跟国公爷讲吧。”说着把装银票的荷包放到桌上,转身走了。 李莞脸一黑,感觉就像是莫名其妙欠了俞奉尧一个人情,让人非常不爽。 “既然我表舅让你把银票收好,你就收着呗,当私房钱。”董临之大大咧咧道。 当私房钱? 她可看不上这么点银子。 “你懂什么,申国公之所以让我把银票收好,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些钱是我从周家要来的。他若是知道,你看他还会不会让我把钱收好。”她把荷包推到董临之面前,“你拿着,去见你表舅的时候,帮我给他。” “好吧。”董临之把荷包扔给篱疏。 李莞就说起周家:“……不知道还能风光几天,到时候周太太肯定恨死我了,她也是可怜的女人。” “那也只能怪她自己有眼无珠,怎么会嫁给周泰这种人。”董临之道。 李莞不同意:“嫁给谁又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要怪也是怪她的娘家。” “婚事虽然是父母做主,可她若是坚持不嫁,难道她爹娘还会摁着她的头,逼她上花轿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是我听你刚才的描述,周太太会帮着周泰贿赂你,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俩人就周太太的事争执起来。(未完待续。) 第291章 酝酿 多亏有了李莞的帮助,刘家父女才能摆脱赵五的折磨,白薇薇就想找刘含露商量商量,请李莞吃顿饭,正式向她道谢。 结果她去刘家却扑了个空,隔壁的大娘在照顾刘父,刘含露又去周家大小姐那里了。 含露最近和周家大小姐走动得也太频繁了吧。 白薇薇不由感到奇怪,含露去周家求助时,周家大小姐都没有伸出援手,含露为什么还和她来往呢? 白薇薇怀着这种疑问回到家,然后陪她祖父去了米铺,晚上回来又忙着服侍她祖母,老人家年纪大了,稍不注意就染了风寒,请大夫、抓药、熬药、准备晚饭,等她空闲下来想起找刘含露商量请客的事,已经很晚了。 没办法,她只能第二天早上去找刘含露。 刘含露正要出门,直接站在院子里跟她说话:“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 “想跟你商量件事,你要出门?急吗?” “什么事,你说吧,我听你说完再走。”一副赶着出门的摸样。 白薇薇略一想,问道:“你今天又要去找周大小姐吗? 刘含露微怔:“你怎么知道?”神色有些警惕。 白薇薇心里突然刺痛了一下,她沉默片刻才道:“是听隔壁大娘说的。” “哦。”刘含露面色微松,问道,“你不是说有事跟我商量吗?快说吧。” 白薇薇听出她催促中的一丝不耐烦,突然就不想说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既然你现在没空,那就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说吧。”白薇薇笑了笑,转身走了。 刘含露盯着她的背影蹙了蹙眉,不过她忙着出门,并没有多想。 白薇薇回到家跟祖父祖母商量了一下,定下后天中午请李莞来家里吃饭。 她亲自去驿站请李莞。 寻芳把她迎进屋,笑道:“您来得真不巧,小姐和三爷出去玩儿了,可能要天黑的时候才回来。” 白薇薇就留下帖子走了。 过了一晚,李莞让人带信给她,说到时候肯定按时上门。 得了她的准信,白薇薇这才开始准备东西,到了请客那天,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刘家。 “含露,我请了小莞到家里吃午饭,你也来吧。小莞帮了咱们大忙,咱们至少应该跟她说声谢谢。” 刘含露却犹豫了。 白薇薇看在眼里不由十分失望:“那天若不是小莞拿银子打发了赵五,伯父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关进大狱里了。你难道不该当面跟小莞说声谢谢吗?” “……可是,你不是说申国公帮着把那些银子要回来了吗?” 钱要回来了,所以就不必跟小莞道谢了? 白薇薇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那随便你吧,你想来就来。”她淡淡道,不再看刘含露,径直走了。 刘含露在她身后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临近午时,李莞和董临之结伴而来,白薇薇热情地在门口迎她们。 她带着李莞俩人朝屋里走,下意识朝院墙那边的刘家看了眼。 她还是在心里盼着刘含露能过来露个面。 可是直到李莞和董临之吃完饭,准备离开,刘含露都没有出现。 白薇薇对她彻底失望了。 她送李莞和董临之上马车,脸色有些黯然。 李莞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着安慰道:“我之所以帮她,完全是看你的面子,不是为了让她感激我。我不在乎,你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白薇薇闻言不觉眼眶一热,感动地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小莞真的是个又体贴又讲情义的人,能和她做朋友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或许是含露没有这个福气吧。 自董临之来济阳之后,李莞就像春天的树苗般,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俩人天天琢磨着去哪儿玩,董临之总能发现有趣的地方,李莞跟着他四处疯玩,每日天亮出门,天黑才回来。 这天他们又商量着去澄波湖钓鱼,李莞还把白薇薇叫上了。 自从董临之和俞奉尧出现后,白薇薇隐隐感觉到李莞不会在济阳待很久了,所以每次李莞约她出去玩,她毫不犹豫就答应。 早上,白薇薇梳洗更衣好,站在院门口等李莞来接她。 他们准备一起去澄波湖旁的小摊上吃早点,然后再去钓鱼。 早上很冷,她跺着脚朝巷口张望,旁边刘家的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她闻声看去,只见刘含露裹着披风走了出来。 俩人四目相对,白薇薇眼中不禁惊讶之色。 刘含露今天穿了件月白色丹若纹的袄裙,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随云髻,插着两支兰花头银簪,鬓角戴了朵酒盅大的粉色绢花,描眉画眼,薄施脂粉,一如往常般楚楚动人,却又比平常多了几分妩媚。 刘含露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她,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白薇薇回过神来,神色平淡地朝她点了点头:“要出去啊?” 刘含露点点头,指了指巷口,“我先走了。” 白薇薇“嗯”了声,目送她离开。 刘含露刚走,李莞和董临之就在护卫的簇拥下来了。 白薇薇坐上李莞的马车,一行人往澄波湖去。 澄波湖位于济阳城南边,如大明湖之于济南一样,澄波湖是济阳的名景。现在正值寒冬,湖水已经结了冰,看不到碧波荡漾,垂柳依依的美景,但却可以干点更好玩的事。 李莞等人在小摊上吃过早点,就坐着冰车进湖,速度很快,风刮在脸上有种风驰电掣的快感。 李莞站起身,享受地张开双臂。 到了湖中央,负责凿冰的人已经摆好工具等着他们了。 李莞好奇地问了一堆问题,兴致勃勃地看他们凿冰,还自己上手凿了两下,可惜就她那点力气,也就在冰面上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 倒是董临之,试了试手之后兴致大发,脱了外袍,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李莞抱着手炉在一旁蹦跶着给他加油鼓劲。 白薇薇帮着把鱼竿鱼饵准备好,等冰洞一凿好,他们就拎着鱼竿钓鱼。 经过一个冬天,那些鱼长得又肥又嫩,纷纷冒出来透气,他们根本用不着鱼竿,拿个网兜一撒一捞,活蹦乱跳的大肥鱼轻而易举地就到手了。 他们把鱼扔在冰面上,一条条冻得硬邦邦的,只管用麻袋装。(未完待续。) 第292章 乐极 要说乐极生悲这个词还是很有道理的。 就在李莞不亦乐乎地捞鱼时,悲剧就发生了。 她拉着网兜把鱼拖上来,学着旁边冰洞的人那样,把鱼捡出来扔到冰面上。刚出水的鱼正蹦跶得厉害,她还没抓稳,那条大肥鱼就脱离了她的掌握,朝冰洞的方向飞去。 到手的鱼怎么能眼睁睁放过? 李莞下意识伸手去捞。 网兜带上来一片湿滑的水迹,她只感觉脚下一滑,“噗通”一声,就掉进了冰洞里。 说来也巧,那个冰洞不大,若是董临之肯定掉不进去,可容下她那副小身板还是可以的。 眨眼间,董临之和白薇薇几个再看过来时,就见李莞大半个身子都没入了冰洞中,堪堪在肩膀那儿……卡住了…… “莞儿!” “小莞!” “李小姐!” 他们纷纷扑过来救李莞,倒把李莞吓得不行:“你们小心点儿,我卡得不是特别牢!” “噗——” 白薇薇和董临之很不合时宜地笑了。 直到李莞瞪过来,他们才止住笑。 大家齐心协力把李莞从洞里拔了出来,白薇薇用披风把她裹起来,塞给她一个手炉取暖。 饶是如此,李莞还是冷得直哆嗦。 “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让莞儿换件衣服吧,否则她肯定会生病的。”董临之道。 可是他们又没有带可以换的衣服出来,上哪儿拿衣服给她换? 白薇薇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家?要不咱们去借套衣服给小莞穿?” 董临之却道:“不用这么麻烦,金弩营的营地离这里不远,咱们去那儿就行了,说不定还能让莞儿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说着问李莞,“莞儿,你觉得如何?” 李莞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忙不迭点头。 董临之就把她驮到背上,一行人坐上冰车,朝湖西的方向去。 金弩营的营地在澄波湖西侧的树林旁,董临之报上姓名,门口的小卒就引着他们进了营地。 荀礼正好在营地里,闻讯出来,就见董临之背着脸色惨白的李莞进来了。 “哎哟,李小姐这是怎么了?”荀礼问道。 “莞儿掉水里了。”董临之道,“你快安排个地方,让她换件衣裳,暖和暖和。” “好啊。”荀礼眼神微闪,带他们来到一座营帐前,“快进去吧,我这就吩咐人送火盆过来。” 董临之站在在营帐前,表情有些犹豫。 他背上的李莞狠狠打了个喷嚏。 还是先让莞儿换衣服要紧,他心想,背着李莞走了进去。 他把李莞放到床上,扯被子给她盖。 “哎,三爷,等一等。”白薇薇及时制止了他,“先让小莞把湿衣服脱下来再盖被子,不然她暖和不起来的。您到外面等吧,我来帮她就行了。” 董临之讪然地出去了,坐在椅子上听屏风里的动静。 “小莞,来,咱们先把湿衣服脱了……我帮你擦一擦……被子暖和吗……等会儿炭盆送来就好了……” 白薇薇轻声细语地安慰李莞。 董临之听到李莞细细的声音,心里不由十分担心。 荀礼很快带着人抬了火盆进来,李莞已经裹着被子躺在了床上,董临之亲自把那个火盆搬到了床边。 “三爷,我找了两件衣服,您看要不要给李小姐换上?” 董临之出来,就见荀礼手里拿着一套衣裳,样式一看就是男装。 不过他们这儿若是有女装那才奇怪。 董临之翻了两下那衣服,低声问道:“谁的?” “是国公爷的,不过您放心,是新的。” 这不是新不新的问题,董临之的表情有点别扭:“莞儿怎么能穿我表舅的衣裳呢?” 荀礼的表情有点无辜:“不穿国公爷的,穿谁的?难道穿我的吗?” “呃……”董临之竟无法反驳。 他想了想,道:“我还是去问问莞儿的意思吧。” 莞儿肯定不会穿他表舅的衣裳的。 董临之拿着衣服进去道:“莞儿,干净的衣服拿来了,你要穿吗?” 李莞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抬起眼皮往他手上的衣服看了眼,问的第一句话果然是“谁的?” “……我表舅的。” “我不穿。”她立刻道。 她一口拒绝,董临之反而释怀了,劝道:“是新的,你就将就穿一下吧,这里实在是没有别的衣服可穿了。” “不要。”李莞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朝床头她换下来的衣服努了努嘴,“没有其他衣裳,就把我自己的衣裳烤干好了,我等着。” “可以啊。”白薇薇也觉得李莞穿俞奉尧的衣服不妥当,闻言就把她的湿衣服抖开,撑在炭盆上烤。 董临之只好作罢。 “算了,莞儿不想穿。”他把衣服还给荀礼,“你放回去吧。”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荀礼接过衣服点了点头。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下属行礼问安的声音,帐帘一掀,两个男人说着话走了进来。 “表、表舅?”董临之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俞奉尧看了他一眼,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对刚才和他一起进来的霍澜道,“就这样,你先去办吧。” “是。”霍澜恭声应下,朝董临之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表舅,你不是去泰安办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董临之有些尴尬的问道。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俞奉尧道,“你找我有事?” 董临之看了荀礼一眼,没吭声。 “怎么回事?”俞奉尧的第一反应是他又闯祸了,表情不由严肃起来,沉声问荀礼。 荀礼垂着眼恭声道:“李小姐不小心掉进了水里,三爷带过来换件衣裳。” “李莞?”俞奉尧一愣,脸上难掩意外,“她在哪儿呢?” 荀礼一板一眼道:“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所以属下就把李小姐带到您这儿来了,她就躺在里面。” 董临之深深地垂着头,不敢看俞奉尧的表情。 一阵沉默。 “……好吧。”让他意外的是,他表舅并没有震怒,而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还道,“给她多烧两个炭盆。” 荀礼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应声而去。(未完待续。) 第293章 告发 李莞躺在床上,听到外面传来俞奉尧的声音时,顿时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惊愕地瞪着眼睛。 屏风外的话语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搞什么,这里是俞奉尧的营帐? 难怪她感觉角落里那套盔甲有点眼熟。 荀礼是疯了吗,怎么会带他们来这儿? 希望等会儿俞奉尧不会直接把她扔出去。 李莞一边腹诽,一边拉了拉已经傻掉的白薇薇,指着烤在炭盆上衣服朝她做嘴型:“给我,我要穿。” 白薇薇有点犹豫,无声道:“还没干。” 现在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先穿上再说。 李莞坚持,白薇薇连忙把刚沥干水的衣服递给她。 湿衣服贴在皮肤上难受死了,李莞嫌弃地穿着中衣。 这时,只听外面俞奉尧道:“好吧,多给她烧两个炭盆。” 诶? 李莞穿衣的动作一顿。 荀礼恭谨的声音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出去了。 什么情况? 这事就这么完了? 李莞狐疑地套上外衣,走了出去。 董临之正在说她掉水的事:“……幸好那个冰洞不大,刚好卡住了她的肩膀……”看到李莞穿着湿衣服出来,顿时脸色一变,“你怎么又把衣服穿回去了?这么快就烤干了?” 背对着屏风坐的俞奉尧扭过头,眉头皱了起来。 李莞尽量让自己显得泰然自若:“嗯,差不多干了。” “哪有,不滴水了而已。”白薇薇嘀咕着拆她的台。 董临之走过来往她身上一摸,立刻沉下脸:“这叫差不多干了?你别胡闹了,赶紧去脱下来,否则你今天不着凉才怪。” 李莞也不想穿湿衣服,可她更不想看俞奉尧的脸色。 “咱们回去吧,我回去再换。”她道,眼神小心地往俞奉尧那边瞥了一下。 “你看我表舅做什么?这个时候,难道他还会赶你走不成?”董临之大声道,听起来有点底气不足,“是吧,表舅?” 俞奉尧靠坐在太师椅,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犯错的孩子似的,又好笑又无奈。 他摇了摇头:“瞎折腾什么,老实进去躺着,我让人找套干净衣服给你。” 这话应该是对李莞说的。 董临之松了口气,回头对她道:“听到了吧?快进去。” 李莞挣扎了一下,在生病和寄人篱下之间选择了后者,毕竟没人喜欢生病,生病了喝的苦药更多。 她脚下微动准备进去,犹豫了一下,又看向俞奉尧:“那个……我不穿你的衣服。” 气氛凝固片刻。 俞奉尧冷笑着说了声“自作多情”,高声叫他的贴身侍卫:“裘平!” 裘平阔步走进来恭敬行礼。 “去附近的人家借一套女装。” “是。” 李莞放下心,笑着走了进去。 董临之挠了头走到俞奉尧面前:“表舅,麻烦你了……” “你给我找的麻烦多了去了,不在乎再多一件。” 董临之嘿嘿嘿地笑。 “国公爷,外面来了两个女子求见您,其中一人自称是周县令的女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您。”门口有人禀道。 周泰的女儿? 她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俞奉尧想也没想就道:“不见,让她们离开。” “是。” 董临之坐到书案前侧的椅子上,问起了周泰倒卖灾粮的事:“……您打算把他怎么办?姚峥有他爹护着,大概不好动,不过这个周泰总不能轻易放过他吧?” “没有什么不好动的,只看有没有动的价值。” 董临之不解:“什么才叫有价值呢?” “利国利民,有安于社稷。” 冠冕堂皇,说了等于没说。 董临之讪讪然道:“不想跟我说就算了……” 俞奉尧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能干点正事,再来找我谈这些。” 董临之撇了撇嘴,溜到屏风外问李莞:“莞儿,你好了吗?” “嗯,好了。” 董临之咧嘴一笑,走进去陪她说话。 俩人说着些天马行空而没有什么意义的话,俞奉尧笑了笑,拿起来书案上的公文看起来。 荀礼领着人送炭盆进来,同时有个侍卫进来道:“国公爷,周小姐不愿意离开,坚持要见您一面。她说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告诉您,是关于李小姐的。” 关于李莞的事? 营帐里的人都被这句话抓住了耳朵,连正嘻嘻哈哈聊着天的李莞、董临之和白薇薇都停下来。 “周泰的女儿是不是来告状的?”董临之小声问李莞,“你不是说有次去周家,嫌她烦,把她教训了一顿吗?” 李莞满脸惊奇:“不至于吧,我又没动真格……” “这可不好说,或许她这个人小肚鸡肠,爱记仇呢?” “……可能吧。” 安静的营帐内,他们俩的低语清晰地传到俞奉尧耳朵里,他头疼地扶额:“……把人带进来吧。” 不一会儿,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就低眉顺目地走了进来。 她们娇声向俞奉尧行礼问安。 “小女周兰,参见国公爷。” “民女刘含露,参见国公爷。” 刘含露? 李莞和白薇薇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白薇薇立刻凑到屏风前,从缝隙里往外看,逼仄的视线里,女子鬓角那朵粉色绢花清晰可见。 只听俞奉尧问道:“周小姐,侍卫说你有很重要的事告诉我,是关于李小姐的?” “是,小女不敢撒谎,确实有件关于李小姐的事要禀告您。” “什么事?” “小女要告发她!”周兰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克制的兴奋,“国公爷,您不在济阳的这段时间里,李小姐扯着您这面大旗,在济阳的高门大户里大摆威风,不但让各家各户盛宴款待她,还借着您的威名,欺凌那些她看不顺眼的人家,更过分的是,她竟敢公然向各家索要财物!小女也是无意中得知,家母迫于她的淫威,前前后后给她送了巨额的金银,她看上的东西,小到珠宝首饰,大到宅院良田,都以让家母帮忙为由,白白的让家母买下来送给了她……种种劣迹,数不胜数。国公爷,李小姐如此行径,实在是让人不齿,更加有损于您的威名。小女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让您继续受她蒙蔽,所以才斗胆前来进言。小女所说,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证!” * :跟大家说件事,作者君12月底要考研,所以接下来的两个月只能单更了,要用更多时间复习。不过放心,我不会烂尾,1月份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一定会好好把文写完的,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谅解,拜谢!(未完待续。) 第294章 信任 “小女要告发她!”周兰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克制的兴奋,“国公爷,您不在济阳的这段时间里,李小姐扯着您这面大旗,在济阳的高门大户里大摆威风,不但让各家各户盛宴款待她,还借着您的威名,欺凌那些她看不顺眼的人家,更过分的是,她竟敢公然向各家索要财物!小女也是无意中得知,家母迫于她的淫威,前前后后给她送了巨额的金银,她还看上了城南的一座大宅子,让家母买下来送给了她……种种劣迹,数不胜数。国公爷,李小姐如此行径,实在是让人不齿,更加有损于您的威名。小女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让您继续受她蒙蔽,所以才斗胆前来进言。小女所说,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证!” 周兰义正言辞地说完那番话,希冀地看向俞奉尧。 俞奉尧靠坐在太师椅上,白皙昳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更是没什么起伏:“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周兰微怔。 听了她刚才的话,国公爷就算不震怒,也应该大吃一惊才对啊,为何他的神色这么平静? 难道他不信她说的话? 这也有可能,那丫头能跟国公爷到山东来,肯定是很得他信任的。 周兰不禁朝身侧的刘含露瞟了眼。 刘含露垂下眼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周兰心中微定,抬了抬下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没有人让小女来,是小女自己见不得李小姐的劣迹,所以才自作主张来见您。小女幼承庭训,最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之辈!” “是吗?”俞奉尧笑了笑,“没想到周泰还教出个这么正义凛然的女儿。”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夸赞又像是调侃。 不过周兰听着还不是一喜,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不敢当国公爷如此夸奖。” 立在一旁的荀礼忍不住道:“国公爷,其实李小姐她……” 俞奉尧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高声喊道:“裘安!” 这是要去抓那丫头了吧? 周兰和刘含露不禁抿嘴笑起来,垂首低眉,让自己显得更恭谦。 裘安快步走进来,躬身立在书案前:“国公爷,您有何吩咐?” 俞奉尧看向周兰,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把周小姐送回去,顺便告诉周泰,他自己的女儿自己管好,再有下次,我就亲自替他管教!” 周兰和刘含露猛然抬头,惊愕的看向他,眼中全然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裘安叉手应是,走到周兰跟前:“周小姐,请。” 周兰回过神来,惶恐道:“国公爷,您这是何意?难道您不相信小女的话?您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查证,或者……或者您把李小姐叫过来跟我对峙,只要您把她叫过来,您就知道小女所说句句都是实话!”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像她预料的那样,俞奉尧无动于衷的样子顿时让她六神无主起来。 俞奉尧无动于衷,淡淡道:“带走。” 裘安上前拉着周兰的手臂把她往外拖。 周兰一把拽住旁边的刘含露:“刘姐姐,你一向会说话,你帮我向国公爷解释解释啊!你知道的,我没有说谎!” 刘含露的手却在哆嗦,看着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周兰被裘安拖走了。 刘含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俞奉尧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蝼蚁一般:“周小姐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又想说什么?” 刘含露跪在地上,深深地垂着头,脊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我……” 屏风后的白薇薇再也忍不住冲了出来,她跪到刘含露身边,急声道:“国公爷,含露只是陪周小姐过来而已,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着摇了摇刘含露,“含露,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快告诉国公爷,刚才周小姐说的那些,你全都不知情,你就是来给周小姐做个伴而已!” 看着她,刘含露神色震惊,薇薇怎么会在这儿? 薇薇在这儿,那李小姐岂不是也在这儿? 那刚才她和周兰说的那些,她们肯定都听到了。 一时间,刘含露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 话已经说出去了,若是临时改弦易辙,反而会让国公爷觉得她们心怀不轨,为今之计只有一条道走到黑,至少能给国公爷落下个耿直的印象。 想到这儿,刘含露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冷静下来。 “国公爷,民女确实是陪周小姐过来的。”她清声道,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从容,“不过我和周小姐相知甚深,她的为人我很清楚,她不会说谎的。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我虽然不敢保证每一句都是真的,但至少大部分都是事实,请您明察,莫要冤枉了她的一番好心。” “含露……”白薇薇震惊地看着她。 刘含露没有理会她,跪直身体,面色坚毅地望向俞奉尧。 俞奉尧摩挲着书案上的白玉镇纸,问道:“你说你和周小姐相知甚深?” “是。” “那你知道她今天过来找我,是为了李小姐的事吗?”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含露垂眼想了想,这个时候当然是说得越可信越好,她道:“我常去周家找周小姐,周太太给李小姐送钱送宅子的事,我大概听说过,所以一听周小姐说要来找您时,我就陪她来了。” 俞奉尧挑起眉:“所以,李小姐做的那些事,你很早就知道了?” 刘含露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俞奉尧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住在白家隔壁那家人的女儿吧?那天赵五去你家里要债,扭着你父亲要去报官,是李小姐拿银子帮你父亲还债,替你们解了围。既然你很早就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她的钱是怎么来的,怎么还心安理得地用她的银子呢?” 是啊,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刘含露脸色一白,刚装出来的镇定从容立刻就维持不住了,有些慌乱地辩解道:“因、因为……李小姐帮我们解围,我自然是很感激她的,可是一码归一码,她做的那些事也的确是事实。我不能因为她帮过我们家一次,就对她那些行径视而不见……” “啪——” 没等她说完,白薇薇已经忍无可忍地扇了她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白薇薇含泪吼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小莞帮了你和伯父那么多,你不感念她的好也就算了,还跟着周小姐抹黑她,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周小姐为什么讨厌小莞,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她说的话怎么能信呢?” 刘含露被她一巴掌打得匍匐到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她。 白薇薇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急声对俞奉尧道:“国公爷,您别听她们乱说,小莞不是那种人,她心肠那么好,怎么会借着您的威名敛财呢?她在济阳的这段时间,我常去驿站找她,她根本就没有故意结交那些高门大户的太太小姐,是那些人想巴结您,又想不到好办法,才会去找小莞的。可是小莞根本没有理会她们,她……” “好了,你不用说了。”俞奉尧朝她笑了笑,“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此言一出,营帐里的人都愣住了。 屏风内,李莞和董临之都有些懵。 屏风外,荀礼面色一震,匆匆垂下眼。 白薇薇眨了眨眼,重重地松了口气。 刘含露面露绝望,她这才明白,她和周兰跑到申国公面前告李莞的状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俞奉尧没有管其他人的想法,他直接对荀礼道:“听说她父亲开了间私塾,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可见是什么德性,怎么担得起教书育人这种重任?” “是,属下明白了。” 荀礼恭声道,把已经神色呆滞的刘含露带了下去。 白薇薇跪在地上,眼看着他们离开,挣扎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也起来吧。”俞奉尧温声道,“李小姐一个人不方便,还得麻烦你照顾她。” 白薇薇受宠若惊,站起身,喏喏地说了声“是”,回到李莞身边。 李莞握住她的手,诚心诚意道:“薇薇,谢谢你。” 裘平很快把干净的衣服送了进来,白薇薇帮着李莞更衣。 荀礼处理好刘含露,这才有时间向俞奉尧解释李莞的事:“国公爷,其实李小姐几天前就已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属下了,周家送给她的金银房契,她也一并交给了我,嘱咐我禀告给您听。不过您正好去别处办事了,属下没来得及说。” 他把李莞告诉他的那些事,一丝不漏地说了一遍。 俞奉尧听完后淡淡点头:“既然如此,那些钱就充作灾银,等去济南后,你把钱交给济南知府。” “是。” 李莞换衣服,董临之被赶了出来,他忍不住问俞奉尧:“表舅,你怎么知道周兰和刘含露在抹黑莞儿呢?” “抹黑?”俞奉尧道,“她们说的也非全为谎话,至少李莞收了周家的财物是事实。” “可是刚才荀礼不是都跟您说了,小莞那么做是想让周泰把贪污的钱吐出来,不是她想敛财!” “我知道,你急什么?” 正好李莞已经换好衣服出来,就听到俞奉尧略带嘲讽地道:“她还会缺钱?周泰就是把全部家底捧到她面前,她怕是也不会正眼瞧一下。”他顿了一下,总结道,“我看,她就是闲得慌。” 一听这话,李莞立刻接道:“可不是嘛,我就是闲得慌。不过我之所以这么闲,也是拜某人所赐。” 俞奉尧三人一齐朝她看去。 荀礼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李小姐。” “莞儿,你换好啦。”董临之笑道,上下打量她几眼,笑道,“没想到这么俗气的红棉袄,穿在你身上,竟然这么好看。” 李莞横了他一眼,有点骄傲又有点不以为意地道:“少拍马屁。” 董临之嘻嘻地笑:“人家实话实说,你还不信!” 李莞哼了一声,对俞奉尧道:“既然说到这事,那我先把话说清楚,这次你们去济南,一定要带上我,我在济阳待得都快发霉了!”语气比原来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骄纵。 俞奉尧觉得她现在的样子,跟她对临之颐指气使的摸样有点像。 他不禁翘了翘嘴角,状若平静道:“你放心,你就算想留在这儿,我也不答应。济阳芝麻大点儿的地方,禁不起你折腾。” 李莞撇了撇嘴,问道:“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俞奉尧看向荀礼,荀礼恭声道:“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咱们明天就可以走。” “那行,那我回去收拾东西了。”李莞道,拉着白薇薇走了。 “表舅,我去帮莞儿收拾东西。”董临之匆匆道,跟了上去。 俞奉尧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这才问荀礼:“济南那边如何了?” “姚开林和冯岸还僵持着,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俞奉尧犹豫了一下,问道:“顾成昱呢?” “顾公子啊……”荀礼斟酌道,“顾阁老在济南有人脉,他这段时间都在追查姚峥的事,不过有姚开林在,事情不是特别顺利。” 他想了想,附到俞奉尧耳边说了句话。 俞奉尧有点惊讶:“真的?” 荀礼点头。 “既然这样,你去跟临之说一声,等去了济南,让他务必把李莞留在身边,先不要让她和顾成昱见面。” “这个您就放心吧。”荀礼笑道,“就算您不说,三爷也会照顾好李小姐的。” 李莞用了一晚上迅速收拾好行李,第二天早上随俞奉尧和董临之出发去济南。 因为他们离开的太匆忙,济阳的高门大户都没听到消息,来送行的人只有白薇薇。 她拉着李莞的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俩人在城门口话别,直到董临之过来催促,李莞才依依不舍道:“薇薇,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这就走了,你好好保重,代我向祖父祖母问个好。等我到了济南就给你写信,以后若是有机会,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白薇薇含泪点头,追着她的车跑了一段,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的车马远去。 经过一天的赶路,李莞等人在天黑时到达了济南。(未完待续。) 第295章 算计 山东按察使冯岸是个豪爽耿直的人,冯夫人则是个亲切好客之人,一双儿女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待人都格外热情诚挚,李莞一到冯家就对这家人好感爆棚。 或许是因为自身的际遇有关,她特别喜欢那种夫妻恩爱,儿女活泼开朗的人家。 冯夫人把内院一间名为歆云斋的客房收拾出来给李莞住,隔着一个小花园就是冯小姐的闺阁,据说冯家亲友之女来家里做客,都是住在歆云斋。 歆云斋有三间带耳房的屋子,西面还砌了个小厨房,可以做饭烧水,十分方便。 李莞望着歆云斋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满意地直点头。 撷芳摸着太师椅上的海棠花织锦褡子,笑道:“幸好咱们没有去住驿站或者客栈,那些地方哪有这里舒服!” “可不是嘛,冯夫人真是妥帖的人。”寻芳说道,指了指香炉里的百合香,“听冯家的小丫鬟说,歆云斋已有两三个月没住过人,冯夫人特意吩咐她们在屋里点了支香,免得咱们进屋的时候一股子生冷气。” 有了这百合香,屋里就有了种清雅温馨的感觉,让人倍感舒适。 俩人把李莞惯用的东西拿出来摆设好,冯夫人亲自领着丫鬟来给李莞送晚膳。 李莞连忙趿鞋下炕迎过去:“夫人,一点小事怎好劳烦您,让丫鬟送来就是了。” “哎呀,你怎么只穿了件小袄,冻着可怎么办?”冯夫人嗔怪着携了她的手,“手也这么凉,用手炉了吗?” 她们才刚见面不久,冯夫人表现得有些过于亲昵了,不过她眉目慈爱,看李莞的目光就像看自己的女儿似的,倒不让人觉得突兀。 在长辈面前,李莞一向是很乖巧的,何况她对冯家人的印象很好,因此就任凭冯夫人拉着她的手坐到炕上。 她抿着嘴笑,道:“炕上很暖和,衣裳穿多了反而燥热得很。我的手向来很凉,用不用手炉都一个样。” 明亮暄和的灯光下,李莞白皙的脸庞如山茶花般纤尘不染,明眸中流转着莹莹光华,冯夫人不禁在心里暗叹一声。 先前在垂花门迎接他们时,她没有注意看,现在凑近了仔细瞧,这小姑娘真是长了副好相貌,特别是那双妙目,不说话时眸光平和静谧,笑起来时又如阳光下的水波,闪烁着细碎璀璨的光芒,让人见了大觉惊艳。 难怪董三爷对她如此殷勤。 冯夫人笑着拍了拍李莞的手,道:“既然如此,你就在炕上用膳吧。”指使丫鬟把饭菜摆到炕几上。 等桌子摆好,冯夫人便起身道:“今天太晚了,明日再摆筵席为你接风洗尘,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让丫鬟来找我,千万不要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多谢夫人。”李莞跟着下炕送她。 冯夫人忙道:“你先吃饭吧,不用送了。” 但李莞坚持把她送到门口。 冯夫人看她的眼神更柔和了,又嘱咐了两句,才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走了。 李莞用过晚膳,仔细地梳洗了一番,一觉睡到大天亮。 董临之跑到她这儿来蹭早饭。 现在的人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不过李莞没有这个习惯,董临之更不会守这种规矩,俩人对坐在炕上,边吃边聊。 冯小姐进门时就见李莞支肘靠在炕几上,喜笑颜开地听董临之说话,筷子上夹着的银丝卷掉进了粥碗里。 她不由目露惊异。 董临之已经看到了她,笑道:“青岚来了?快过来坐!” 冯青岚走过来,规规矩矩地给他们行了礼,才坐到炕前的太师椅上。 “你吃过早饭了吗?”董临之问她。 “吃过了。”冯青岚脆生生道,“娘让我过来陪李姐姐说话解闷,我以为李姐姐已经吃过早饭了……”她说着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李莞不由尴尬,她起得晚,所以早饭也比别人吃得晚,再加上董临之过来蹭饭,俩人说说笑笑,一顿早饭已经吃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她忙道:“没事,我们已经吃好了,你来得正好。”朝董临之使了个眼色,俩人匆匆结束掉这顿早饭,让撷芳和寻芳把碗碟撤了下去,上了茶。 董临之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嘴巴就道:“青霖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咱们晚上见。” 冯夫人晚上在正房设宴招待他们。 李莞点点头,让撷芳拿了斗篷送他出门。 等董临之走后,李莞就让冯青岚到炕上坐:“炕上暖和。” 冯青岚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由她的贴身丫鬟服侍着脱鞋上炕。 俩人倚在炕上聊起来,先各自说了说京城和济南的风土人情,然后又谈到各自的爱好消遣。 得知李莞喜欢绘画,冯青岚十分欣喜:“我也喜欢画画,最喜欢画花鸟,不知姐姐喜欢画什么?” 李莞最擅长肖像画,但却没有特别偏爱画什么,她道:“我喜欢的那就多了,山川美景,虫鱼鸟兽,我都喜欢,花鸟图也喜欢。” 冯青岚见她一副个中高手的摸样,不由十分好奇:“我昨晚刚画了一幅雉鸡图,不如姐姐帮我指点指点?” “指点谈不上,咱们可以相互学习。”李莞俏皮道。 冯青岚咯咯地笑,吩咐她的丫鬟去把那幅雉鸡图取来。 冯夫人那边却请了丫鬟过来请李莞:“知府夫人正在夫人那儿喝茶,听说李小姐来了,想见您一面。” 济南知府好歹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他的夫人提出想见她一面,李莞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来只有下次再看你的雉鸡图了。”她对冯青岚笑道,由寻芳服侍着进内室换了件衣裳,和冯青岚一起去了冯夫人处。 他们进门时,冯夫人正听身边一位穿玫紫色通袖袄的夫人说话:“……那家人上门的时候只说他拐了他们的女儿,径直跑到衙门报官。幸好我们家老爷帮他把事情兜住了,才没有闹得人尽皆知……” 看到李莞和冯青岚进来,她们连忙打住话题。 李莞俩人上前行礼,冯夫人携了她的手对那位夫人引见道:“这位就是李小姐。”然后指着那位夫人对李莞道,“这位是济南知府薛宜的夫人。” 大家寒暄一番,重新落座,丫鬟上了茶。 冯青岚就好奇道:“娘,您刚才和薛夫人说什么呢?谁拐了别人家的女儿?” “小姑娘家家的,问这些来做什么。”冯夫人慈爱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冯青岚就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说给她们小姑娘听听也无妨,正好让她们长长见识。”薛夫人笑道,仔细地讲给她们听,“你们知道顾阁老吧?他有一个金孙,名字叫顾成昱,今年应该有十七岁了。前阵子顾公子到山东来游历,在济阳县那边和姚大人家的少爷结了梁子,一路追到了济南来。姚少爷烦顾公子揪着自己不放,就想了个办法对付他,找了个良家女子冒充点翠楼的花魁白牡丹,骗顾公子说自己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家道中落后迫不得已委身于秦楼楚馆,顾公子一听就心生怜惜,派人去找点翠楼的老鸨,拿了两万两银子给白牡丹赎了身,然后在槐花巷买了个宅子,把冒充白牡丹的那个女子安置在那儿。结果第二天,就有一家人找到槐花巷那边,说顾公子拐了他们家的女儿,跑到衙门报官。与此同时,姚少爷还让人到处宣扬,说顾公子和点翠楼的花魁牵扯不清,有辱读书人的斯文……这么一来,顾公子头上就莫名其妙多了两个罪名,一个是与白牡丹有染,一个是诱拐良家少女……” 冯青岚瞠目结舌,磕磕巴巴道:“姚、姚少爷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这么抹黑顾公子呢?” 薛夫人笑着没说话,冯夫人不以为然道:“这么个老套的陷阱,顾公子都能上当,比起姚家少爷来,他确实还嫩了点儿。” 她们并没有提到姚峥倒卖灾粮的事,因为对冯青岚这样的小姑娘来说,这种涉及官场秘辛之事,现在说给她听还早了点儿。 尽管如此,冯青岚还是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赶紧喝了口茶定神,一抬眼却见李莞满目惊愕,端茶盅的手僵在胸前。 “李姐姐,你怎么了?” 薛夫人还在和冯夫人说着顾成昱和姚峥的事,闻言朝李莞看来。 “李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冯夫人担忧道。 李莞这才回过神来,勉强露出个笑:“可能是昨天赶路太累了……” “哎哟,都怪我,不应该打搅李小姐休息的。”薛夫人道。 冯夫人就问李莞:“要不要回去歇息一下?” 李莞现在心乱如麻,实在没有心思继续应酬她们,闻言就点点头:“那我就失礼了。” 回到歆云斋,她立刻吩咐寻芳:“把周叔找来,我有事问他。” 寻芳和撷芳刚才在屋里收拾东西,没有跟她去冯夫人那儿,因此还不知道顾成昱的事。 寻芳见她面色沉凝,不由心中一懔,赶紧给周观送了个信,让他即刻来冯家见小姐。 周观很快就来了。 “本想等午后再来见您的,没想到您先让人来找我了。”周观立在炕前恭声道。 李莞坐在炕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看他的目光少有的凌厉。 周观不由惶恐:“您找我过来,是有事吩咐我去办吗?” 李莞仔细地打量着他:“你就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既然姚峥已经把事情宣扬开来,他不可能不知道。 周观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踟蹰着没有吭声。 李莞不再跟他绕圈子,直接问道:“顾大哥的事,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果然是这件事,周观不禁闭了闭眼,垂首道:“属下知错。” 李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董临之还是俞奉尧?” 周观跟在她身边已将近十年了,从来没有这样过。 能留在她身边的人,无一不是以她马首是瞻,不敢违逆分毫。 可是这次他们竟然瞒着她这么重要的事,她真的非常失望。 周观被她眼中的失望刺痛了,连忙解释道:“小姐,其实我也是前几天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是故意瞒着您的,只是这件事实在太离谱了,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李莞说。 顾成昱虽然是被姚峥给算计了,可他若是无心,又怎会轻易落入别人的陷阱? 小姐对他一心一意,若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非常失望非常难过的。 所以他说不出口。 他本来以为李莞不会这么快到济南来,干脆拖一拖,等事情风平浪静了,自然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可是他没料到李莞这么突然就来了济南,而且第二天就知道了顾成昱的事。 李莞却没管他心里在纠结什么,她在想到底是董临之还是俞奉尧授意的,让周观不要向她透露消息。 想来想去,还是董临之的可能性更大。 比起俞奉尧,他显然更关心她。而且周观曾说过,董临之前不久和顾成昱大吵了一架,原因不明。 现在看来,他们吵架的原因极有可能就是白牡丹和那个良家女的事。 其实,李莞很清楚,董临之和周观之所以隐瞒她,也是担心她。 可是他们忘了,她李莞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经不起打击。再说了,这件事也不全是顾成昱的错,他只是缺乏经验而已。 以顾阁老对他的教导程度,他可能长这么大,连秦楼楚馆的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会着了姚峥的道儿也算情有可原。 比起对他的埋怨,李莞更多的是对姚家的厌恶。 要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姚峥这样的人? 能教出姚峥这样的儿子,姚开林的人品可想而知,他是怎么爬到山东布政使这个高位的? 李莞脑中闪过各种念头,最后她吩咐道:“去查查姚峥的行踪。” 周观微愣:“您是想……” 李莞冷冷一笑:“这么个有手段的人,我亲自去会会他。” * :感冒了,头痛欲裂,从七点写到现在,好累……明天开始单更,谢谢大家的支持(未完待续。) 第296章 点翠楼 马车停在巷口,撷芳掀起车帘看了看,对正拿着靶镜整理仪容的李莞道?33??“小姐,您真的要进去吗?要不还是让周叔去把那个姚峥引出来吧,您怎么能踏足点翠楼这种烟花之地呢?” 李莞把粉仔细地抹在脖子上,确定她全身上下露出来的肌肤都遮掩到了,才放下镜子,道:“我今天又没打算怎么样,只是想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何必要让周叔把人引出来这么麻烦?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她说着打量撷芳几眼,帮她理了理发髻,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把胸挺起来,咱们今天可是来逛窑子的,兴致要高,垂头丧气的哪成?” 没想到她活了快二十年,竟然会来逛窑子? 撷芳脸都绿了,随李莞下了车。 周观打扮成奴仆的摸样躬身跟在她们身后,三人一齐朝点翠楼走去。 点翠楼是济南最有名的销金窟,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迎风摇曳,投下暧昧的光线,没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出来拉客这么低俗,只有两个龟奴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口。 像他们这种常年迎来送往的人,眼光最是毒辣,李莞三人远远走来时,他们就看出了不对劲,有个龟奴立马跑了进去。 等李莞他们进门时,就有个老鸨打扮的女人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哎哟喂,三位是头一回来咱们点翠楼吧,看着眼生呢?”说着径直往李莞身上靠过来,呼之欲出的胸脯一个劲儿往她手臂上贴,一对妩媚的大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李莞被她身上那股浓郁的脂粉香熏得脑门儿疼,从腰间拔出在董临之那儿顺来的折扇“刷”得打开,挡在鼻前,沉声道:“眼生如何,眼熟又如何?难不成你们这儿只接待熟客?” “看您说的,进门皆是客,咱们点翠楼都会好好招待的。只不过,您若是熟客,自然有相熟的姑娘接待,若是生客,就看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奴家好为您安排呐!”女人捂着嘴娇笑道,挑逗般在李莞手上摸了一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李莞知道她和撷芳的男装打扮骗不过这些人的眼睛,不过她本来就没打算骗过他们。 “怎么称呼?”她挑眉问道。 “奴家姓白。” “白妈妈?”李莞使劲儿把她从自己身上捋下去,客气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这儿是来找人的,还请你带个路。”说着朝撷芳使了个眼色。 撷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白妈妈手里。 白妈妈朝银票上瞄了眼,娇声问道:“不知您找谁?” 李莞用扇子挡住嘴,低声道:“姚少爷今晚是不是在这儿?” “您找姚少爷啊?”白妈妈拖着尾音道,眼珠子转了转,显得有些犹豫。 李莞咳了一声,道:“妈妈放心,我不是来惹事的,只是有点事情想求姚少爷帮忙……” 白妈妈恍然大悟,掩嘴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您随我来吧。” 白妈妈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间间单独的包厢,推开窗就能看到楼下舞台上的歌舞,白妈妈把他们安排在了南面最中间的包厢。 “姚少爷就在对面。”白妈妈说道,把窗棂推开一条缝。 李莞走过去瞅了一眼,果然瞧见对面包厢的窗棂大开,几个华服公子正左拥右抱地高兴着。 “多谢妈妈。”她微微一笑,又让撷芳塞了张银票给白妈妈。 白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亲自给李莞斟了杯酒才退了出去。 一出门她就收起脸上的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三个人来头古怪,两个女扮男装的丫头,一个打扮朴素却气势惊人的侍从,保不齐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偷偷跑他们这儿来看新鲜,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万一在他们这儿出点什么事,他们可担不起。 “让人把这间包厢看好了,小心别让闲杂人等闯了进去。”她仔细跟门口的龟奴嘱咐一番,才扭着腰走了。 大堂里热闹非凡,或妖艳或清丽的姑娘挽着客人来来往往,台上的舞姬搔首弄姿地跳着不知名的舞蹈,靡靡之音绕梁不绝。 李莞让撷芳开了窗,隔着一道珠帘往对面看。 “周叔,你见过姚峥没有?对面的人里哪个是他?” 周观上前看了看,道:“左起第三个就是。” 李莞闻声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他。 年约弱冠,穿着身墨蓝色素面直裾,相貌英俊,笑容张扬,混在一群纨绔子弟中如鹤立鸡群般惹眼。 跟其他人左拥右抱不同,他身边只坐了个穿湖绿衣裳的姑娘为他斟酒,他和旁边的人说着话,偶尔才扭头跟那姑娘调笑两句。 “一群花花公子……”撷芳在一旁冷哼道。 李莞瞥了她一眼:“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么愤慨吗?” 撷芳嘟着嘴不说话,她就是见不惯这种事。 李莞笑了笑,继续观察对面的姚峥。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长久,又或许是姚峥太敏感,没过一会儿,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 “小姐,姚峥似乎发现咱们在看他了。”周观提醒道。 李莞就离开窗边,不再往那边看。 撷芳要去关窗,她阻止道:“别关,关了更显得咱们心虚。” 撷芳连忙收回手。 龟奴在外面叩门:“公子,白妈妈吩咐小的给您送酒菜来。” 李莞朝撷芳点点头,撷芳高声道:“进来吧。” 龟奴端着酒菜进来,摆到李莞面前的小圆桌上。 “白妈妈说,这是她特意为您张罗的,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李莞挑了挑眉,笑道:“替我多谢白妈妈。” 龟奴躬身退了出去。 李莞拿起筷子夹了只醉虾,撷芳大惊失色地按住她的手:“小姐,您可不能吃这里的东西!” 万一不干净怎么办? 李莞笑得不以为然:“放心吧,那个白妈妈是个知道深浅的人,不会干蠢事的。” 撷芳将信将疑地看着桌上的酒菜,眉头直皱。 李莞点了点盘子,笑道:“别愣着了,快帮我剥虾,晚饭还没吃呢,饿死了!” 撷芳就坐下来为她剥虾。 而此时对面包厢里的人也正在议论他们。 * :嘿嘿嘿,我来更新了!(未完待续。) 第297章 婧娘 两个包厢正好对着,中间只隔了个大厅的距离,虽然有珠帘遮挡,但李莞的身影还是清晰可见。 在她观察姚峥一刻钟左右后,姚峥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姚峥个性张扬,又出身高门,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所以他早已习惯了别人的目光。不过这里是点翠楼,如若偷看他的是楼里的姑娘,那很正常,可对面的人从穿着打扮来看,明显是个男人,那就有点奇怪。 一个大男人,来点翠楼这种地方,不找两个姑娘开心开心,盯着他看做什么? 姚峥立刻起了疑心,吩咐他的小厮把门口的龟奴叫进来问话。 “对面包厢里的是什么人?”他问道。 听到他的话,正在说笑的其他人都停下来,好奇地朝对面看去。 此时李莞已经退离了窗口,他们自然什么都看不清。 龟奴道:“那间包厢不归小的管,小的不清楚,小的这就去打听。” “嗯。”姚峥微微颔首。 龟奴退了下去。 “峥少,怎么了,对面包厢有什么不对劲吗?”有人问道。 姚峥笑了笑:“没事,感觉像是熟人,随口问问。” 原来如此,其他人继续花天酒地,包厢里又热闹起来。 没过一会儿,龟奴便来回话:“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公子,带着两个随从,那边服侍的人说,是白妈妈亲自带上来的,不是熟客,身份不明。” “身份不明?”姚峥不由挑起眉。 “是。那位公子来了有半个时辰了,只送了桌酒菜进去,没有叫姑娘作陪,所以咱们楼里还没人跟那位公子搭过话”龟奴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过白妈妈临走时特别吩咐了,让外面的人小心服侍,千万不能让闲杂人等闯进去。” 一听这话,姚峥还没作声,其他人就咋呼起来。 “哟,什么来头,白妈妈竟然这么慎重?” “年轻俊俏的小公子?咱们济南有这号人物吗?” “搞得这么神秘,真想看看是什么人!” “这有什么难的,直接把白妈妈叫过来问一问不就完了!” 他们七嘴八舌说道,让龟奴去把白妈妈叫来。 龟奴应声而去。 门外却响起一阵喧闹,一个穿象牙色襕衫、士子摸样的人闯了进来。 姚峥一看到他,脸色顿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他摆摆手示意试图拦人的随从退下,对那人笑道:“哟,这不是顾公子吗,您也来这儿消遣?” 顾成昱理了理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襟,扫了眼包厢里奢靡的景象,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姚峥,我有事找你谈。”他皱眉道。 “哦?”姚峥调整了一下坐姿,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顾公子想跟我谈什么?请说,我听着呢。” 顾成昱见其他人都支着耳朵听,便道:“有件事情,我想单独跟你商量。”他强调了单独两个字。 姚峥却笑了:“就在这里说不行吗?这里又没有外人。”他指了指周围的同伴,“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不管你想跟我谈什么,但说无妨。” 他和顾成昱之间的恩怨,济南的达官贵族都有所耳闻。 白牡丹的事,别人不知道,姚峥身边这些狐朋狗友却是知情的,今天见顾成昱主动找上门来,他们都很好奇他要说什么。 姚峥笑眯眯看着顾成昱,神色没有丝毫松动。 顾成昱无可奈何,只好妥协。 “吴姑娘的卖身契是不是在你那儿?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你把吴姑娘的卖身契还给她。” 姚峥闻言微愣,然后大笑起来:“顾公子,你跑来找我就是为了吴婧娘?”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惊讶,“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她?怎么,一个白牡丹还不够,你还想帮吴婧娘赎身?” 说到最后,他已是语带嘲讽。 顾成昱脸上浮现出些许懊恼,呵斥道:“吴姑娘是良家女子,你怎么能把她和白牡丹相提并论?” 姚峥扯着嘴角笑了笑:“有何不可?她家里人已经把她卖进了我姚家,那就是我姚家的奴婢,都是伺候人的东西,有什么说不得的?” 这话说得难听,顾成昱的脸色沉下来:“吴姑娘的爹娘早逝,她叔叔婶婶昧着良心把她卖进你们家,本来就不道义,你若是还有一分良知,就应该可怜她的遭遇,把她的卖身契还给她,让她重获自由” “嘁——”姚峥嗤笑出声,“是她爹娘卖了她也好,她叔叔婶婶卖了她也好,跟我姚家有什么关系?我姚家又不是善堂,花钱买来的丫鬟,有什么可怜的?她可怜,那其他人是不是也可怜,那我姚家干脆不要用丫鬟了,把她们全都放出去好了。” 顾成昱闻言梗住了,顿了顿才道:“那好,你花了多少钱买她?我照三倍,不,十倍,我照十倍给你,你把她的卖身契卖给我!” 话音刚落,就有人吹着口哨道:“没想到顾公子你这么财大气粗,刚花了两万两给白牡丹赎身,现在又大手笔买吴婧娘的卖身契,峥少,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哦!” “依我看,顾公子不但财大气粗,还十分怜香惜玉呢!” “就是就是,吴婧娘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他竟然到现在还肯帮她,不愧是顾阁老的孙子,这肚量,别人拍马也赶不上啊!” 顾成昱听着他们明嘲暗讽的声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最近济南城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很多,走到哪儿,他都能听到类似的声音。 今天若不是为了帮婧娘要回卖身契,他压根不想出现在这种地方。 现在他只想尽快解决此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要多少钱,尽管开口,我没工夫跟你磨蹭!”他的声音不耐烦起来。 姚峥端起酒杯晃悠,不紧不慢道:“顾公子,可真是抱歉,你来晚了。我看吴婧娘那丫头长得还不错,刚好我朋友家里还缺个暖床的,就把那丫头送给他了!” 顾成昱一愣,随即心里涌起滔天的怒火。 姚峥他竟然敢这样作践婧娘? 真是岂有此理! “姚峥,你个王八蛋!”他忍无可忍地爆了句粗口,上去一手抓住姚峥的衣襟,把人从软榻上拉起来,一手握拳朝他脸上挥去。 :我来更新啦,嘿嘿嘿(。) 第298章 演戏 顾成昱那一拳下去,实打实地招呼在姚峥脸上,他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人靠在椅背一时没缓得过神来。 姚峥的随从立刻冲上来,跟着顾成昱进来的魏平挡在他身侧,防止那些人动手。 姚峥没想到顾成昱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说动手就动手,下手还这么重,差点把他打蒙圈了。 他撑着椅子站直身体,用拇指拭了拭嘴角的血,低声骂了句“妈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屋里的姑娘们都有些吓着了,战战兢兢地退到角落里,姚峥的那些狐朋狗友转着手腕,个个跃跃欲试。 魏平神色肃然地把顾成昱护在身后,心里有些打鼓,他们人多势众,真动起手来,他不一定能抵挡得住。 “公子,等会儿瞅准机会,您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顾成昱嘴角紧抿,眼睛盯在姚峥身上,没有作声。 “把门给我关上。”姚峥吩咐他的小厮。 敢跟他动手,管你是什么阁老的孙子,今天休想安安稳稳地走出这道门。 他的小厮高声应了声“是”,跑过去关门。 魏平目光一沉,知道今天的事肯定不能善了了。 包厢的门大敞着,姚峥的小厮喝退门口看热闹的人,拉上门。 “等一下!”两扇雕花的门板刚要合拢,外面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一把折扇从门外伸进来,刚好卡在门缝里。 什么人这么不知道好歹? 姚峥的小厮怒气冲冲地打开门,正要呵斥一番,却见门口站着个标致的贵公子。 没等他开口,那公子已笑眯眯地抱拳道:“请问姚少爷是不是在里面?在下姓冯,对姚少爷慕名已久。” 他眉目俊俏,言谈举止优雅从容,虽然穿着普通的宝蓝色圆领袍,但身上却有种淡淡的贵气,让人不敢小觑。 小厮犹豫了一下,回身禀道:“少爷,外面有人求见。” 姚峥现在哪有心思应酬别人,立刻道:“不见!” 话音刚落,只见门扉一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想必这位就是姚少爷吧?久仰久仰!”他笑容可掬地朝姚峥走过来,白净的脸上挂着讨喜的笑,让人如沐春风。 顾成昱和魏平顿时如见鬼了一般瞪大了眼睛。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莞。 不过姚峥等人并未注意到顾成昱俩人的异样,他们的视线都被李莞吸引过去了。 姚峥的目光落到李莞身上,眼底露出一丝疑惑。 白妈妈能很快识破李莞的女儿身,除了因为她长期浸淫在点翠楼这样的环境中,练就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之外,还在于她和李莞近距离接触过。 李莞扮起男人来虽然没有什么阳刚之气,但一来她身材瘦长,穿男装并不显违和,二来她年纪不大,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个模样精致的少年,因此其他人并未察觉到不妥。 “你是何人?”姚峥打量着她,语气不觉松弛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散了开。 “在下姓冯,久闻姚少爷大名,听说你在这里招待朋友,特意过来打个招呼。”李莞笑道,语气很谦和。 姚峥注意到她并未用敬语,猜测道:“你和冯大人是什么关系?” “冯大人?”李莞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山东按察使冯岸冯大人吗?你误会了,在下乃京城人士,并不是冯家的人。” 京城人士? 姚峥长这么大,除了有几次陪他父亲进京述职外,几乎没去过京城,对京城的情况并不了解。 李莞说自己姓冯,来自京城,姚峥根本摸不着头脑。 就在众人稀里糊涂的时候,魏平脑中灵光一闪,上前道:“冯世子,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您,真是太巧了!” 李莞闻言,暗地里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仿佛现在才看到顾成昱和魏平似的,脸上露出惊讶又欢喜的神色:“咦,这不是顾公子吗?” 顾成昱还陷在她骤然出现的震惊之中,愣了愣,才连忙用一种寒暄的口吻笑道:“冯世子,真的是你,刚才乍一看到,我还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了。你什么时候来济南的?” “昨日刚到。”李莞客气而又不失热络地笑道,“我知道你到山东来了,还想着咱们有没有缘分能遇到,结果这么快就见面了!”她说着眼中露出些许调侃,“只不过,我没想到咱们会在这种地方见面。” 顾成昱俊脸一红,下意识解释道:“咳我是来这儿找姚少爷的” 如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真是冯庭方本人,听到这种话,他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可说这话的人是李莞,他不由感觉羞惭。 而听到他们对话的姚峥,忍不住问道:“你们认识?” 刚才顾成昱和魏平脸上的惊讶都不是作假,因此姚峥等人并没有任何怀疑李莞和顾成昱是提前串通好的,只当他们真的是偶然在这里遇到的。 李莞借冯庭方的身份是何用意,顾成昱已经明白。 听到姚峥的疑问,他淡淡点了点头,介绍道:“这位是忠国公世子。” 忠国公府在京城的功勋贵族中算是风头很劲的一家,很得当今皇上的宠信,因此姚峥虽然不认识忠国公府的人,但却听说过忠国公世子的大名。 像他们姚家这样的地方官宦显贵,也是很需要和京城的各个势力保持良好关系的。 忠国公府和顾家不同,不是他们姚家的政敌,因此忠国公世子,姚峥还是很乐意结交的。 他当即笑道:“原来是冯世子,失敬失敬。” 有他做表率,其他人也纷纷跟李莞打招呼。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躲在门外看情况的白妈妈立刻像只花蝴蝶似的飞进来,娇声笑道:“哟,公子,原来您已经找到姚少爷了,奴家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帮您引见呢。” 这也是个妙人。 李莞笑了笑,用折扇拍打着手心,道:“妈妈放心,该给的赏钱,不会少你一分的!” “哎呀,那奴家就先谢过公子了。”白妈妈喜笑颜开地朝李莞盈盈一福。 姚峥见状,对李莞的说辞更是深信不疑。 :更新啦(。) 第299章 敬酒 有了李莞的到来,姚峥和顾成昱之间便顺理成章地化干戈为玉帛了,而李莞也装作不知他们之间的过节,只当他们是在这儿应酬。 虽然姚峥对顾成昱仍旧没有好脸色,但看在“忠国公世子”的面子上,他还是客气地请李莞和顾成昱坐下说话。 李莞暗中给了顾成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着坐了下来。 顾成昱的脸色有点僵硬,犹豫了一下,才勉强跟着坐到她身边。 姚峥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冷哼一声,然后高声笑着吩咐人上酒。 平心而论,姚峥这个人的性格里还是有几分豪爽的,既然已经决定不再跟顾成昱计较,他果真打起十二分精神招待他们。 他亲自把酒杯满上,笑道:“冯世子,咱们今天能遇到实属有缘,这杯我先干为敬。”说罢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他这么有诚意,李莞当然不能敷衍,她想都没想就端起面前的那杯酒一仰而尽,精致的下巴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 “好!” 姚峥击掌而笑,看她的目光又多了两分好感。 辛辣冰冷的酒液入喉,顺着食道流进胃里,那感觉非常不好,李莞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然后露出个淡然的微笑。 “冯世子好酒量,来,我也敬你一杯。” 其他人见李莞这么豪气,纷纷跟着凑热闹。 李莞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灌进嘴里,半分犹豫都没有。 姚峥等人不知内情,一个劲儿的叫好,顾成昱却非常担心。 在李莞接连喝下六杯酒之后,他按住了她的手:“莞庭方,你酒量不大,还是不要再喝了。” 几杯下肚,酒劲还没上来,李莞的面色仍是一片雪白,她笑着推开他的手,不以为意道:“今日高兴,多喝几杯无妨。”说着递给他一个他们俩人才懂的眼神,把那杯酒喝了。 顾成昱猜测她应该是有什么打算,可他仍旧放心不下,等有人再向李莞敬酒时,他便主动接下酒杯,笑道:“庭方不胜酒力,这杯我替他喝。” 过了最初的焦躁,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从容,这挡酒的姿态也是十分优雅,叫人挑不出毛病。 “能跟顾公子喝上一杯,我自然是十分乐意的”敬酒的那人不动声色地瞥了姚峥一眼,见姚峥盯着顾成昱,玩味的笑,他顿时心领神会,爽快地和顾成昱碰杯,“顾公子,来,干了!” 有一就有二,其他人隐隐察觉到姚峥的态度,开始把敬酒的目标转移到顾成昱身上。 李莞的酒量不好,他的酒量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看出那些人是在故意灌他酒,心里不由有些着急。她一边喜笑宴宴地跟姚峥寒暄,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朝门口瞟去。 就在她心急时,门外终于跑进来一个小厮摸样的人。 “少爷!”他在姚峥面前站定,气喘吁吁道,“少爷,老爷让您立刻回府!” 姚峥十分惊讶:“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瞅了瞅满屋的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而简短地说了一句话。 姚峥的脸色顿时变了,立刻起身对众人道:“府里有点急事,我先走一步。冯世子,改日有空,我再摆宴请你喝酒。” 李莞心里早乐开了花,面上却微微笑道:“那我就等着姚少爷给我下帖子了。” 姚峥一口应下,带着随从匆匆走了。 他一走,李莞和顾成昱再也没有顾忌,随便找了个理由,双双告辞。 撷芳正心急如焚地等在外面,见李莞完好无损地出来,她重重地松了口气,快步迎上来。 “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李莞道。 四人一起朝点翠楼外走,白妈妈却追了上来,亲自送他们到门口。 “方才的事,多谢妈妈了。”李莞客气地对她笑了笑,依照先前的话,给了她丰厚的打赏。 白妈妈在这风月场合混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遇到过,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大致猜得到。 能安安稳稳把这三尊大佛送走,她十分庆幸。 她收下银票,对李莞谢了又谢,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对于李莞的突然出现,顾成昱心里有许多疑惑许多忐忑,一走出点翠楼所在的小巷,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莞儿,你什么来济南的?怎么来了也没跟我说一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来点翠楼做什么?姚峥刚才怎么突然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李莞觉得头有些晕,胃里也非常不舒服,听到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她按了按太阳穴,笑道:“我听说点翠楼是济南最有名的勾栏院,一时兴起,就跑来看看新鲜。”她直接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顿了顿,然后问道,“顾大哥,你怎么会和姚开林的儿子杠上?” 她期待着顾成昱能对她实话实说。 顾成昱脸上闪过一抹犹豫,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一点小争执而已。你住在哪家客栈,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刚才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肯定很难受。” 李莞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目光也变得水润起来。 虽然早猜到顾成昱不会跟她说实话,她还是有些失望。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垂下眼睑道:“我没有住客栈,我现在住在” “公子,原来您在这儿。”她话刚说了一半,就见一个顾家的护卫急急忙忙跑过来。 顾成昱眼皮子一跳,下意识看向李莞。 李莞低着头,表情不太清晰,看起来像是不胜酒力的摸样。 顾成昱微微松口气,看向那个护卫:“什么事?” 那护卫看了李莞一眼,神色愕然,显然也在为她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 他凑到顾成昱耳边低语,隔着不远的距离,李莞隐隐听到了“又来了”、“吴家”、“知府大人”之类的字眼。 顾成昱顿时的表情变得焦灼起来,挣扎地看李莞。 李莞笑了笑,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还是那句话,莫嫌弃哈(。) 第300章 回来 回冯家的马车上,李莞眉头微蹙倚在靠枕上,原本苍白的脸上染上了胭脂般的红晕。 撷芳替她盖好毯子,犹豫半晌到底没忍住:“小姐,您怎么就让顾公子走了呢?” 李莞现在只感觉胃里微微有些翻滚,头也很晕,她把头往车厢壁上靠了靠,没有说话。 撷芳见状心疼得不得了,对车夫吩咐道:“走平稳点的路,小姐不舒服。” 车夫应下,挑了宽敞的大街走。 撷芳静静地服侍李莞,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充斥着对顾成昱的不满。 小姐为了他跑去点翠楼那种地方,还出面与姚峥周旋,帮他脱身,可他竟然丢下小姐不管,跑去管那个吴婧娘的闲事。 那个吴婧娘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和小姐相提并论呢? 撷芳一想到这段时间顾成昱和吴婧娘朝夕相处,眉来眼去,就感觉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得不行。 马车停在角门外,李莞由撷芳扶着下了马车。 这处角门进去就是歆云斋,极大地方便了他们进出,这也是当初李莞愿意住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周观还没有回来,寻芳从屋里迎出来,神色有些忐忑:“三爷和国公爷正在屋里喝茶。” 撷芳脸色一变,焦急地看向李莞:“小姐,申国公来了,难道是因为姚峥的事来兴师问罪的?” 李莞微怔,问寻芳:“他们来了多久了?” “有大半个时辰了。” “应该没这么快”李莞忖度道,“先进去吧,看看情况再说。” 进了屋,只见董临之和俞奉尧一左一右坐在暖炕上喝茶,俞奉尧背后还垫着她最喜欢的靠枕,俩人神色悠闲,正在闲聊。 这俩人,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李莞不禁在心里腹诽。 “莞儿,你终于回来了!”董临之从炕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怎么穿成这样?去哪儿了?” 李莞一掌拨开他,按着太阳穴坐到炕上。 对面的俞奉尧扫了她一眼,兀自喝茶。 “你还喝酒了?”董临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声音骤然拔高,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你到底去哪儿了?” 李莞瞥了他一眼:“逛窑子。” 董临之目瞪口呆,俞奉尧则被茶水呛得连声咳嗽。 李莞对他们俩人的惊愕视若无睹,径直吩咐寻芳:“让厨房做碗醒酒汤,再给我和撷芳煮碗面,饿死了。”先前在点翠楼吃的那点东西根本不抵事。 寻芳连忙应下,一路小跑去了厨房。 “你们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她这才问董临之和俞奉尧。 他们俩已经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董临之坐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该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你脑子才有病呢!”李莞毫不客气地打下他的手,“别来烦我,头疼。” 董临之见她像是喝了不少的样子,不由道:“现在知道难受了,你说你平时滴酒不沾的人,今天抽什么风?还去窑子里喝花酒,是不是闲得无聊,要不明天跟我一块儿去骑马?” 冯青霖爱马,手里养了不少良驹。 李莞摇了摇头:“冰天雪地的,我才不想去吹冷风呢。” 董临之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指望她会同去。 “三爷,冯少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情和您商量。”篱疏进来禀告道。 董临之估摸着是为明天去城郊马场跑马的事,起身朝外面走:“我去去就来。” 他一走,俞奉尧便放下手里的茶盅,对李莞道:“你去找姚峥了?” 李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难道他已经知道她让周观冒充金弩营的人去姚家找姚峥的事了? 俞奉尧嘴角微勾:“猜的。” 李莞松了口气,随口道:“猜得真准啊,俞半仙。” 俞半仙? 听到她这个不着调的称呼,俞奉尧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寻芳端着醒酒汤和汤面进来。 李莞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舒服多了,她一口气把醒酒汤喝了个精光,开始吃面。 青花大海碗里盛着半碗汤面,鸡汤打底,放了鸡丝、青菜、萝卜条、笋干等佐菜,浓香扑鼻。 李莞吃了两口,觉着味道有些寡淡,对寻芳道:“给我拿点辣椒油来。” 寻芳怎么会不知道李莞喜欢辣汤面,她是故意不放辣的,喝酒本来就伤胃,吃清淡点好。 听到李莞的话,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笑盈盈说了声“是”,准备去厨房拿辣椒油。 俞奉尧却开口道:“你不是喝了酒吗,再吃辣的不是更难受?就这么吃吧,少吃点,小心积食。” 他语气虽淡,但却有种毋庸置疑的感觉,寻芳脚下一顿,朝李莞瞟去。 她以为李莞会发飙,毕竟一直以来在吃这个问题,李莞的喜欢始终这么单一而固执。 可让她意外的是,李莞只是扔了筷子,抿着嘴,很不高兴地看着俞奉尧,像是在嫌他多管闲事,但却没有反驳他的话。 俞奉尧静静地看着她,拿起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神色间没有一点松口的迹象。 “现在也没有多好吃。”李莞嘀咕道,不情不愿地从他手里接过筷子,怏怏地吃起来。 寻芳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安静地退到了角落里。 俞奉尧看着李莞,露出点满意的笑,问道:“今天见到姚峥了?” 李莞吸着面条含糊地“嗯”了一声,等嘴里的面条嚼碎咽下去了,才道:“他是点翠楼的常客,我过去一问就知道他坐在哪儿,就让点翠楼的人帮我安排了对面的包厢” 她边吃面边把今晚发生的事讲给他听,说到顾成昱时,她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把最后他们分手时的情景一笔带过。 可尽管如此,俞奉尧还是从她轻描淡写的描述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照理说,他们久别重逢,就算不如胶似漆,顾成昱至少应该送她回来才对,她怎么会自己默默回来了? 俞奉尧想了想,问道:“顾成昱知道你住在冯家吗?” ps:顶着锅盖来更新啦!(。) 第301章 玩闹 听到俞奉尧的问话,李莞吸着面条摇了摇头,然后道:“他有急事要去处理,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话。” 有什么急事比她更重要? 俞奉尧眼底浮现出不以为然之色。 李莞低头吃面并未注意到,她神色平静,言辞间并无半点对顾成昱怠慢的不悦。 俞奉尧突然心中一动:“你是不是知道姚峥设计顾成昱的事了?” 李莞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自若道:“你说呢,不然我去找姚峥干嘛。” 俞奉尧有点意外,他以为李莞是想帮顾成昱查姚峥倒卖灾粮的事,没想到她刚来济南就知道顾成昱掉入陷阱之事。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李莞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若是想知道什么事,自有门道查清楚,只要她有心。 他问道:“所以你想帮顾成昱对付姚峥吗?” 以她和顾成昱的关系,出了这种事,她肯定想帮他洗脱身上的污名。 谁知李莞略一思索却道:“现在流言已经传出来了,除非彻底把姚峥,甚至是姚家收拾了,揭露他们的行迹,否则不管我们怎么澄清解释,外人也只当我们是在狡辩,不会相信的,反而把事情越描越黑。可是姚开林在这里经营多年,姚家在山东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要想对付他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极有可能我们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姚家反咬一口,得不偿失”她稍稍停顿了一下,“顾家现在情况特殊,不适合因为此等风月小事引得朝野瞩目,我想就算是顾阁老在此,也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其他话俞奉尧都没在意,唯有那句“风月小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莞如此轻松随意地把顾成昱近来的行为归结为一件风月小事,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 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听闻自己的情郎与别的女人有染,怎么可能表现的这么波澜不惊? 难道她在粉饰太平? 俞奉尧不由仔细打量她。 她正在喝汤,纤长柔嫩的手指以一个很优美的姿势拿着调羹,舀起白色的面汤送至唇边,动作不急不缓,非常从容而优雅。 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俞奉尧的眉头皱了皱,一时无语。 这时,董临之已经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在吃面?真香啊,我刚到门口就闻到香味了!”说着凑到李莞身边吸了吸鼻子。 李莞白了他一眼,对寻芳道:“面汤还有吗?给他盛碗汤来,免得他眼馋。” 一副打发叫花子的口吻,董临之笑道:“好啊,你又埋汰我!”他伸手去抢李莞的调羹,“用不着麻烦,把你碗里的给我喝两口就行了,我不嫌弃。” “还嫌弃?”李莞避开他的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要给你喝了吗?你不嫌弃我还嫌弃呢!” 董临之有心跟她开玩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舀汤送到自己嘴里,作势要喝。 “哎呀!”李莞以为他真要喝,立刻用空闲的左手去推他的脸,拿调羹的右手一歪把汤洒了出来。 董临之本来就是跟她闹着玩儿的,顺势手上一松,李莞的手腕就重获自由。 她立刻把调羹背到身后,如临大敌般看着董临之:“你要是真想喝,就让寻芳给你盛一碗,不许喝我碗里的,不行!” 她不会用别人的餐具,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同时也很反感别人用她的餐具,更别说她沾过唇的食物了。 就算是她这世的生身父母,也没有这样过。襁褓时期,爹娘还为此失落过,以为她跟他们不亲近。 她过激的反应让董临之有点意外,同时又觉得很新鲜,甚少看到她这种紧张的摸样。 他不由起了促狭之心,坏笑道:“不就是一口汤,你不让我喝,我今天偏要喝!” 李莞当真了,“啊”一声跳了起来,完全忘了董临之若是真想喝汤,就着碗喝不就行了,何必硬要抢她的调羹。 董临之抬腿跪到炕上,伸手去抓她的手,李莞立刻提着裙子逃。 暖炕就那么大点地方,她能逃到哪儿去? 她拿着调羹绕过炕桌,跑到了俞奉尧身后,像小猫似的躲了起来。 俞奉尧一直微微笑着看他们闹,在李莞跑向他的那瞬间,他的表情明显有点愣,等到李莞藏在他身后时,他不觉慢慢挺直了脊背,端茶盅的手也僵住了,甚至连呼吸都变慢了。 这些微妙的变化,那两个闹得正起劲的人自是不会注意到。 “你你你不许过来!”李莞从俞奉尧身后探出脑袋,气呼呼地瞪着董临之,或许是俞奉尧的肩背足够宽厚,让她感觉很安全,她的表情得意起来,“堂堂公主府的三爷,竟然抢别人的面汤喝,说出去丢不丢人啊?” 董临之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反而觉得她现在的样子非常有趣,叉着腰笑道:“老实把调羹给我,不然我真来抢啦!” “你来呀!”李莞有恃无恐道。 “表舅,你让一让,我今天非得抓到她!”董临之一捋袖子就探身过来。 “不许让!”李莞想都没想就抓住了俞奉尧的后背的衣料,坚决地让他高大的身影挡住自己。 俞奉尧的手不知怎的一抖,几滴茶水就溅到了手背上。 董临之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李莞身上,也不在乎俞奉尧让没让,搭住他的肩膀就去拉他身后的李莞。 “好了,别逗她了。”就在董临之的手快要碰到李莞时,旁边却及时伸过来一只手温和而坚定地挡住了他。 俞奉尧笑着把他推下了炕,嘴里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俩小心兴奋过头,晚上睡不着。” 董临之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有点意外。 俞奉尧没有理会他,回身把李莞拉出来:“你也是,平时挺机灵的人,临之跟你开玩笑你看不出来?”说着拿过她手里的调羹扔到桌上,“寻芳,把东西撤下去,撷芳,给你们家小姐拧块热帕子来擦手。” 寻芳、撷芳突然被点名,忙不迭蹲身应是,一个去收拾炕桌上的碗筷,一个去耳房拧帕子。 见董临之退开了,李莞站起来,朝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董临之咧嘴一笑,甘拜下风地耸了耸肩。 “得意什么,看看你自己的手。”俞奉尧把炕桌往前一推,拉着李莞的手让她坐下来,指着她手上、袖口上的汤渍责备道,“好歹是礼部侍郎的女儿,怎么这么不讲究?”语气十分嫌弃。 李莞早习惯了他的冷脸,根本不在意,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撷芳很快把热帕子拿了过来,正要服侍李莞擦手,俞奉尧却自热而然地接过了帕子。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李莞有些惊讶地缩了缩手:“哦,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俞奉尧没坚持,把帕子给她,起身道:“已经很晚了,你们不要闹太晚,毕竟是在别人家里,早点歇着吧。”背着手大踏步而去。 李莞擦着手翻了个白眼,走就走吧,还说教。 董临之望着俞奉尧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ps:第一次收到打赏,开心半天,感觉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 第302章 扑空 “哎,哎,想什么呢?”李莞见董临之盯着门口发愣,奇怪地把手伸到他眼前挥了挥。 “哦,没什么。”董临之抓住她的手坐到炕上,往墙角的更漏看了眼,已经过亥正了,“都这么晚了,”他惊讶道,“你困不困?不困的话咱们再说会儿话。” 平常这个点,李莞是不会困的,可她今天喝了酒,刚才又闹腾了一番,现在倚在暖烘烘的炕上,就感觉眼皮子开始变重了。 “还行吧。”她道,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董临之失笑:“算了,你睡吧,我明晚再过来。” 明晚? 难道他打算明天一整天都跟冯青霖出去跑马? 看出她的疑惑,董临之笑道:“青霖说要介绍几个朋友给我认识,明天我们一早骑马去齐河。” 原来是这样,看来他跟冯青霖真的玩得很好。 “既然这样,那你明晚回来就在自己屋里歇着吧,在马背上颠簸一天也挺累的。”李莞道。 董临之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那可不行,我一天见不着你就想得慌。” 油嘴滑舌 李莞瞪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我困了,你赶紧走吧。” 董临之哈哈地笑,撩袍子下炕,篱疏过来帮他穿好鞋,俩人一前一后走了。 寻芳道:“小姐,周叔正在外面候着。” “请他进来。” 周观回来很久了,只是碍着有董临之和俞奉尧在,他就没有打扰。 “小姐。”他朝李莞行了礼,坐在炕前的太师椅上。 “姚家那边怎么样了?”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自称是申国公的随从,奉了申国公的命来要见姚少爷。姚家人一听,甚至都没有核查我的身份,立刻就差人叫姚峥回去。属下见到姚峥后,依您说的那样,把那把匕首给了他,说国公爷送他四个字——好自为之。” “他当时表情如何?” 周观回忆了一下:“非常惊讶,但态度十分恭谨,还亲自把我送到了门口。” 李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周观不由奇道:“小姐,您怎么知道姚家的人肯定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呢?” 李莞笑了笑,道:“很简单,俞奉尧积威甚重,谁敢拿他当幌子?姚家的人只会宁可信其有。” “那申国公那边您打算怎么办?”周观担忧道,“姚家的人只要到金弩营一求证,咱们不就穿帮了?到时候申国公追究起来,肯定会查到咱们头上的。” “追究就追究吧,反正我惹到他头上也不是第一回了。” 刚才俞奉尧在的时候,她本来想提前认个错,争取宽大处理,结果被董临之一闹,她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会忘,李莞头一次对自己深深无语。 她挠了挠鼻头,有点破罐子破摔地道:“反正有临之在,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最多劈头盖脸地骂一顿,我就当没听到好了。” 屋里的周观、撷芳、寻芳三人闻言表情一阵抽搐。 “好了,这事先放一边,等真露馅的时候再说吧。”李莞心大地笑了笑,看向周观,“顾大哥那边你多注意,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刻来告诉我。” “是。” 等周观走了,屋里静下来,李莞方觉睡意阵阵袭来,草草洗了个澡,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结果第二天起床后觉得头昏沉沉的,她原本打算上午去顾成昱那儿看看,索性推到下午再去。 正当她趴在床上看书,冯青岚带着自己的画过来找她讨教。 “小姐,要不奴婢去把她打发了?”撷芳问道。 冯青岚是个十分乖巧又知情识趣的女孩子,李莞对她的印象不错,既然人都来了,她不想怠慢她。 “不用,你来帮我梳头,让寻芳先在外面招待一下。” “是。” 寻芳把冯青岚迎到暖炕上喝茶,撷芳麻利地服侍李莞更衣梳头,等李莞穿戴整齐走出内室,就见冯青岚穿着件粉色的小袄,坐在炕上朝她甜甜地笑,冬日的暖阳从窗棂上透进来,她稚嫩莹白的小脸如花朵般娇美。 赏心悦目的人物谁不喜欢,李莞感觉自己的心情也随着冯青岚的笑容明媚起来,她提着裙子坐到炕上,笑道:“我听说夫人今天要去庙里上香,你怎么没跟着去玩儿一趟?” 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冯青岚抿着嘴笑:“三哥和我哥哥出去玩了,让我有空过来陪姐姐说话,免得你无聊。” 李莞注意到冯青岚提起董临之时,眼底闪过一抹羞涩,面颊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粉红,这小姑娘,该不会是喜欢上临之了吧? 李莞略微有些讶异,不过转念一想,这时的女孩子普遍早熟,冯青岚再过两年都可以嫁人了,喜欢上临之也算正常。 她不禁想,像临之这样洒脱英俊的少年,的确很讨女孩子喜欢,自己若不是再世为人,心智成熟,只怕也会喜欢上他吧。 在李莞心里,董临之是她的挚友,她对他虽然没有男女之爱,但却有亲人般的信赖和依念。董临之现在对她紧追不舍,但总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姑娘,结婚生子,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不过不知道他会遇到怎样的女孩子的,像冯青岚这样的倒是不错。 李莞微微一笑,不由仔细地打量冯青岚,越看越觉得她恬静可人。 冯青岚对李莞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把炕桌上的画轴展开,笑道:“姐姐,这就是我上次说的雉鸡图,你看看怎么样?” 李莞忙敛了心神,跟她说起画画的事情来。 冯青岚在歆云斋吃过午饭才走,李莞小憩了一会儿,然后收拾妆扮了一番去了顾成昱住的地方。 谁知道却扑了个空,顾成昱不在,不但他不在,魏平和其他几个护卫也不在,只有青庐愁眉苦脸地坐在门槛上。 看到李莞,青庐惊讶地说话都结巴了,后知后觉地行礼问安,把李莞迎进了屋。 这是座一进的小院子,地处闹中取静的城中心,据周观的调查,这里是济南同知安勉南的私宅,安勉南曾得到顾阁老的指点,算是他的门生,顾成昱来济南后,受到了安家的热情款待,住进了安家的宅子。 李莞打量着屋里的陈设,青庐给她奉茶来,神色有些紧绷:“李小姐,您坐一会儿,小的这就去找公子回来。” “不用了,我等他就是了。”李莞好脾气地笑了笑,并不追问顾成昱的去向。 青庐明显松了口气。 李莞一等就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日落西沉,顾成昱连个影子都没有。(。) 第303章 雌黄 夜幕降临,顾成昱仍旧没有消息。 青庐明显变得焦虑起来,但当着李莞的面,他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镇定摸样。 “李小姐,时候不早了,需不需要小的吩咐厨房准备晚膳?”他恭敬地对李莞道,低垂的眼眸中含着几分期盼。 李莞端着茶盅,嘴边噙着淡淡的笑:“不用,我还是等顾大哥回来,和他一起吃吧。” 这是等不到人不打算走了。 “是。”青庐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失望,李莞只当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周观疾步走进来,匆匆给李莞行了礼,凑到她耳边低语一番。 “哐当”一声,李莞猛然放下茶盅,起身朝外走:“过去看看!” 撷芳要扶她上马车,她却径直牵了门口的马,利落地翻上马背。 “马车太慢了,咱们直接骑马过去!” “是!” 三人纵马朝城外跑去,周观在前面引路,带着李莞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院附近的树林里。 他们下了马,朝宅子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宅子灯火通明,凭着稍高的地势,他们清楚地看到里面有打斗的场景。 “不好,他们已经动手了,我们到底晚来了一步。”周观懊恼道。 李莞朝宅子四周张望,没有看到顾成昱的身影,她不由着急:“难道顾大哥亲自进去了?他没有武功在身,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听周观指着那边道:“看,他们退出来了!” 李莞闻声望去,果然看到四五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从宅子里冲了出来,其中一个人背上背着个人,那身形李莞一眼就认了出来。 “顾大哥!”她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 发现树林里有人跑出来,他们纷纷举剑紧张地看过来,等看清来人的摸样时,又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李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魏平问道。 李莞现在却没功夫理他,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背上的顾成昱身上。 一支黑羽箭正插在顾成昱的背心,他整个人已经失去意识了。 “顾大哥”李莞心中猛颤,不由伸手摸了摸顾成昱的脸,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魏平脸上难掩羞愧:“是属下没用,没有保护好公子,才让他为暗箭所伤”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莞收回手,朝他们身后看去,脸色沉肃起来,“有人追上来了,你带着顾大哥先走,其他人随我留下来断后。” 她留下来断后? 这怎么能行? 魏平一口反对:“不行,太危险了,您必须跟我们一起走,万一您出点什么意外,属下就是死一百次也难辞其咎!” 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李莞看了他一眼,道:“那你留下来,让其他人护送顾大哥先回去,他的伤不能拖。” 对方下手这么狠,光凭几个顾家的护卫,根本拦不住,她一定要留下来。 见李莞神色坚决,魏平只好接受这个折中的办法,他把顾成昱交给其他人,吩咐道:“一定要安全地把公子带回去,不要回安家的私宅,直接去安勉南那儿,他那里更安全。” 其他护卫听命行事,带着顾成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而追他们的那些人,也在同一时间赶到了眼前。 魏平和周观上前两步,将李莞和撷芳护在身后,俩人高大的身影把她们挡得密不透风。 李莞刚才没有让撷芳先走,因为她知道撷芳是绝对不会乖乖听话的,而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说服她。 “小姐,等会儿您就躲在奴婢后面,奴婢保护您。”撷芳低声道,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粉脸绷得紧紧的,斜步挡在李莞身前。 李莞心中一暖,肃穆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她抬眼朝前方看去,只见十来个人骑在马上,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为首那人不正是昨晚才与她把酒言欢的姚峥? 此刻的姚峥,与昨晚那个豪爽热络的青年判若两人,他穿着身玄色劲装,面容冷峻,目光犀利,背负一把粗犷的弯弓,盛气凌人的姿态让人心惊。 “你们果然是一伙儿的。”他认出了周观,眼底露出轻蔑之色,显然是对他们的把戏很看不起。 他盯着周观,眸中迸射出慑人的寒光:“胆敢冒充申国公手下的人,死不足惜,给我拿下!” 眼看着他们就要冲上来,李莞立刻高声道:“慢着!”边说边从周观、魏平身后走出来。 “小姐,不可。”周观不赞同她冒险。 “没事。”李莞低声安抚一句,朝姚峥看去。 姚峥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他玩味一笑,坐在马背上向前倾了倾身,“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维护顾成昱,难道是他的小情人?” “我是谁,和顾公子是什么关系,这些都不重要。”李莞淡然道,“姚少爷,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昨天送你的那句话,你难道已经忘在脑后了?” “昨天送我的那句话?”姚峥讶然一笑,像是对她的话感到很可笑,“你指的是好自为之?” 李莞点头。 “呵!”姚峥嗤笑一声,“今天一早,我就派人去金弩营问过了,申国公根本没有派人来找过我,昨天的一切全是你们搞出来的把戏罢了!” 李莞面不改色道:“你见到申国公本人了?” 姚峥眉峰微耸:“没有。” 李莞微微一笑:“我猜你找的是荀礼或是霍澜吧?他们虽然是申国公的亲信,但也不一定每一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你没有见到申国公本人,那你凭什么断定,昨晚告诫你的那番话,不是申国公的意思呢?” 俞奉尧这个人心思深沉难测,金弩营更是固若金汤,外人休想窥其一二,只要她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俞奉尧授意的,那姚峥在确认之前,是绝对不敢轻易对他们动手的。 李莞有这个信心,她相信姚峥会投鼠忌器的。 周观几人察觉到她的用意,目含期待地朝姚峥看去。 他们人多势众,如果能就此顺利脱身,再好不过。 在他们的注视下,姚峥慢慢地笑了,只是这笑容有点冷:“一派胡言。本来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本少爷没打算对你怎么样,可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本少爷面前信口雌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缓缓抬手指着他们,冷声道:“拿下他们,生死不论!” ps:不能稳定更新,作者表示很忐忑,不离不弃的小伙伴我都记在心里了,谢谢!(。) 第304章 援手 李莞被周观护在身后的时候,脑子还有点发愣。 怎么会这样呢? 姚峥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想置他们于死地,难道他对俞奉尧一丝忌惮都没有? 不可能! 那晚周叔去姚家找他,他不是立刻就从点翠楼赶了回去,态度十分恭谨,可见他是很担心被俞奉尧秋后算账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李莞一边随周观躲避对方的攻击,一边在心里边思索着。 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只有三个人,而她还没有武功在身,虽然魏平和周观身手不凡,但姚峥的手下出人意料的厉害,他们很快就落了下风。 “周兄,你找机会带李小姐突围,这里我来应付!”魏平一边抵挡着对方的攻势一边道。 周观既要与人交手,又要护着李莞,一点心都不敢分,连接了两招才抽空回了声“好”。 可他心里清楚,他们现在处于包围圈中,光是自保已经很艰难了,突围,无疑更难。 可是再难也要想办法,总不能让小姐遭罪。 想到这儿,他的剑势又凌厉了几分。 姚峥坐在马背上,双手抱胸,姿态悠然,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不屑一笑,淡淡吩咐道:“先把那个女人给我拿下。” 他的手下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纷纷调转剑头朝李莞身上招呼。 周观和魏平大急,背对着把李莞护在中间,李莞也无心再揣摩姚峥的心理,全神贯注地躲避时刻可能刺来的利剑。 但百密总有一疏,何况周观和魏平还寡不敌众,很快,只听李莞一声惊呼,一柄长剑就从她上臂擦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小姐当心!” “李小姐小心!” 周观俩人同时大吼道,特别是周观,看到李莞受伤,他眼睛都红了。 “我没事,你们不要分心。”李莞十分冷静道,用手捂紧了受伤的右臂。 鲜血很快浸了出来,顺着她白皙的手背往外流,她瞟了一眼,碧蓝色的衣料已经被染红了。 她忍着痛,更用力的捂住伤口,冰霜般的脸庞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既没有慌乱,也没有因疼痛而露出痛苦的神情。 打斗圈外的姚峥不由“咦”了一声。 李莞受伤无疑让周观和魏平焦躁起来,他们的招式开始变得冒进而急切。 姚峥的人敏感地发现了这点,开始更集中地往李莞身上招呼。 李莞不得已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更加小心而灵活地躲避。 很快地,她的左肩和后背相继中剑,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是很痛啊! “姚峥,我好歹也是官家女,今天我若是真把命搭在这儿,你也别想活了!”她横眉朝姚峥怒吼道。 姚峥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莹莹的月光下,匕首闪着森然的白光,他不以为意道:“官家女?什么官家女?黑灯瞎火的,哪分得清男女,本少爷只知道今晚诛杀的是一伙登堂入室的窃贼。” 李莞心下一凉。 姚峥,是真的下了狠心,打算把他们都杀了。 李莞心里又吃惊,又有点恐慌。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法子,说服姚峥收起杀心。 她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一分心,危机便悄然而至。 一柄长剑绕过周观和魏平的视线,朝李莞的背心刺来。 李莞脑子里想着事,毫无觉察。 剑尖瞬间逼至。 千钧一发之际,李莞突然感觉右腿弯处一疼,“啊”得一声跪了下去。 长剑从她发髻上划过,削下她的一缕发丝,然后刺空。 那人微微一愣,然后剑锋一拐,朝下劈来。 “小姐!”这时周观已经察觉到,手中长剑一挥,挡住了李莞头顶上的剑。 李莞趁机逃到一边,躲过一劫。 她正惊魂未定,突然看到有人朝周观背后偷袭过来。 “小心身后!”她大喊道。 电光火石之中,只听一串破空之声,伴随着几声闷哼,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姚峥的手下就突然倒了下去,胸口无一例外插着一支飞镖。 紧接着,一个身手敏捷的蒙面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赤手空拳的又放倒了一个人。 局势急转直下,姚峥的手下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在场的人,包括李莞和姚峥,都有片刻的怔忡。 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那个蒙面人刚好和周观、魏平形成三角之势,把李莞围在中间。 李莞抬眸看了看他被面巾遮挡大半的刚毅的侧脸,脑中灵光一闪,重重松了口气。 “都愣着干嘛,还不动手?”姚峥回过神来,脸色阴郁地骂了一句,然后纵身从马背上扑过来,一掌袭向蒙面人。 刀剑声又起,这次,三对四。 姚峥和蒙面人赤手搏斗,他的三个手下则还是对付周观和魏平。 这下没李莞什么事了,她找机会从打斗圈里脱身出来,站在一旁围观。 周观和魏平对付三个人绰绰有余,虽然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取胜,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让她吃惊的是,姚峥的身手竟然出奇的好,掌法凌厉而刁钻,招招取人要害,一时间,竟然能与蒙面人打得不相上下。 李莞看了会儿,就放心收回了目光。 现在对她来说最要命的,是身上那些伤口,简直疼死她了。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受这种伤,若不是场合不对,她早痛的大喊大叫了。 姑奶奶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 她欲哭无泪地捂住右臂上的伤口,这处是伤得最重的,整只衣袖都被鲜血浸染了。 得先止血才行,李莞抓起裙摆,想撕块布条包扎伤口,谁曾想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冷汗一阵阵冒出来,手里的绸布却完好无损。 算了,还是回去再说,流点血应该死不了,她咬了咬惨白的唇,放弃了包扎伤口的想法,继续观望战局。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观和魏平已经压倒性地收拾了那三个人。 周观立刻跑过来关心李莞的伤势,不顾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撕下衣料给李莞包扎。 魏平则去帮着蒙面人对付姚峥。 有了魏平的加入,蒙面人和姚峥之间的平衡立刻被打破,没过多久,姚峥就中了蒙面人一掌,捂着胸口急退几步。 李莞看到他闷哼了一声,一丝鲜血从紧抿的嘴角中流了下来。 胜负已分,魏平适可而止地收手。 姚峥不是普通人,他们不可能真的杀了他,虽然他刚才对他们起了杀心。 可是魏平收了手,蒙面人却没顾忌这么多,招势不停反快,逼得姚峥连连后退,不过几息,胸口又中了两掌。 再这么下去,姚峥还有命活? “黑蛟!”李莞立刻轻喝道,“不可取他性命!” ps:夜深人静,更新来一发,遁。(。) 第305章 援兵 听到李莞的话,黑蛟果然手下留情,一掌将姚峥击退便抽身离开。 李莞见状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黑蛟不理会她的话。 姚峥纵然有错,但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他,只会给他们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这样就可以了,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好歹,以后不要轻易来找事就行了。 她站在原地,微笑着看黑蛟走过来,打算好好向他道个谢。 就在这时,原本捂着胸口单膝跪在地上的姚峥突然一跃而起,手里的长剑直指黑蛟背心。 “小心!”李莞脸色大变。 黑蛟察觉到背后的异动,身手敏捷地闪身避过,同时掌刀迅如闪电般砍向姚峥的手腕。 姚峥手握长剑斜着一挥,躲开了这一击。 黑蛟眼神一凛,掌刀改劈向他的左肩。 俩人又打了起来。 李莞无语,这个姚峥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摆明了打不过黑蛟,黑蛟手下留情放他一命,他不赶紧带着人溜,还缠着黑蛟干什么? 找死吗? 李莞想了想,立在那儿没出声,眼看着黑蛟把姚峥打得落花流水。 “李小姐,这样下去只怕不妥”魏平在一旁欲言又止。 “没事。”李莞淡淡道,目光追着黑蛟和姚峥的身影。 魏平见状却以为她不知道其中的厉害,顾不了其他,急声道:“今夜我们来偷袭姚峥的私宅,却反遭他的埋伏,可见他已经料到我们会来,特意安排了府中的好手在宅子里蹲守。他一次动用这么多人,姚家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若是出事,姚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公子受了重伤,没有空与姚家周旋,你我们千万不可再给公子惹麻烦!” 这话听着怎么让人觉得不是滋味呢? 周观和撷芳看着魏平,齐齐皱眉。 俩人不约而同地想,今晚若不是小姐及时赶到,顾公子能顺利从姚峥手上逃脱吗? 你魏平不但不知道好歹,竟然还嫌我们家小姐惹麻烦? 碍着情面,他们没有吭声,朝李莞看去。 李莞不知有没有听出魏平话中之意,淡淡地“嗯”了声,依旧看着姚峥和黑蛟交手。 或许是姚峥的行为惹恼了他,黑蛟这次下手更重,不过十招,就让姚峥躺地上了。 可是,就在黑蛟收手离开的时候,姚峥再一次咬着牙爬了起来,举剑朝黑蛟刺去。 黑蛟眼中闪过意外之色,可容不得他多想,锋利的剑尖已经逼至眼前。 他只好再出手,与姚峥纠缠起来。 众人十分意外。 李莞不禁想,姚峥的表现太奇怪了,他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黑蛟,为何还纠缠不休呢? 难道是笃定黑蛟不敢伤他性命,所以有恃无恐吗? 可就算这样,他那血肉之躯,挨了打就不疼吗? 正当大家都倍觉疑惑的时候,月华渲染的夜色中突然传来隐隐的马蹄声。 谁会这么晚赶路? 李莞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眼,几个黑影正快速朝他们奔驰而来。 “不好,肯定是姚家的人!”她突然变色,大声对黑蛟喊道:“黑蛟快脱身,姚峥的援兵到了!” 黑蛟扭头看了看,掌法顿时加快,两招把姚峥打趴下,朝李莞他们这边跑来。 “小姐,属下背您。”周观蹲下身对李莞道,准备撤离这是非之地。 “好。”李莞点点头,回头道,“黑蛟,你带一下撷芳!” 话音刚落,就见原本躺在地上的姚峥一跃而起,抄起马背上的长弓,搭箭射向她? “啊!”李莞忍不住一声低呼。 没等周观等人反应过来,那支箭就已经破空而来,直指李莞的胸口。 李莞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劲风,霎时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叮!”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轻响,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把匕首,惊险万分地撞到箭头上,箭头一歪,擦着李莞颈边飞过。 李莞只感觉颈上传来一丝痛感,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手掌心被地上的碎石子硌得生疼。 这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姚峥的援兵,赶到了。 看来今天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李莞心想,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抬起头,却见周观盯着某处,面露疑虑。 “拿下。” 一个淡漠低声的声音突然传到李莞耳中。 这个声音? 她吃惊地扭过头,随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四个黑衣人得到指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飞扑过来。 黑蛟,魏平,周观三人迎势而上,将李莞和撷芳挡在身后。 撷芳看这情况似乎对他们不利,连忙拉李莞:“小姐,咱们快跑。” 拉了一下,没拉动,她回过头来又是奇怪又是焦急地道:“小姐,咱们留在这儿只会成为周叔他们的累赘!” 她边说边摇李莞的手臂,却见李莞定定地盯着前面,眉头紧皱。 她顺着李莞的目光看去,发现李莞看的是那个刚刚骑在马上发号施令的人。 小姐盯着这人看什么? 撷芳不由奇怪,仔细地打量他几眼,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小姐,他”她突然张大嘴,朝李莞看去。 李莞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撷芳连忙捂住嘴。 李莞又朝那人看了眼,才调转目光,不曾想却撞上一双惊愕的眼睛。 姚峥立在他的马旁边,直愣愣地看着她,手里还挽着弓。 李莞没有理会他,扭过头,不动声色地与周观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过一会儿,周观就不慎被一个黑衣人一掌击中后背,扑倒在地,挣扎两下,不动了。 黑衣人身手高超,四对二,魏平和黑蛟没撑多久就相继落败。 魏平被黑衣人一个手刀击中后颈,晕了过去。 黑蛟则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小姐”只剩她们俩了,撷芳有点紧张地攥住李莞的衣袖。 李莞站着没动,她眼睁睁看着姚峥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人马前,单膝跪了下去,低眉垂首道:“国公爷,属下办事不利,甘愿领罚。” 我靠! 李莞忍无可忍地在心里爆了声粗口,扭头就走。 “小、小姐”撷芳不知所措地往那边看了眼,朝她追去。 李莞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攥成拳头。 她低声对自己骂道:“你就是个大傻逼!” ps:我就灰溜溜来更新,泪(。) 第306章 回城 李莞是被俞奉尧“掳”回去的。 当时她气呼呼往前走,突然感觉背后袭来一阵风,随即眼前天旋地转,一双宽厚有力的手稳稳地揽住她一带,眨眼的功夫她就坐到了马背上,身子紧紧地贴在俞奉尧胸前。 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惊讶的都忘了尖叫反抗,直到俞奉尧把镶貂毛的披风裹到她身上,她才反应过来。 “你有病啊?”她侧坐在马背上,用右手将他的上身推开一些,抬起头错愕而恼怒地瞪着他。 俞奉尧调转马头往回跑,抽空垂眼瞄了她一下:“发疯的不是你吗?” 她发疯? 李莞睁大了眼睛,觉得这人真是不要脸。 明明是他一直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把她骗得团团转,现在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她发疯? 难道她不该生气吗? “放我下去!”她脸色一沉,捶了他一拳。 她那点儿力气,跟猫挠似的,俞奉尧压根不放在眼里。 “想下去?行啊,你自己跳下去吧。”他淡淡道,松开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低喝道,“驾!” 马儿立刻飞奔起来。 “啊!”李莞猝不及防,差点被颠下去,惊叫一声,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腰。 她的头刚好贴在他的胸口,耳边清晰响起他低沉的笑。 “回城!”他策马从姚峥等人面前奔驰而过。 两个贴身侍卫飞身上马跟在他的马后,留下一阵飞尘。 “小姐”事发突然,撷芳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人策马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上来。” 啊? 撷芳抬头望向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是我。”那人扯下面巾,又朝她伸出手,“上马。” “蒋宁?”撷芳吃惊道,“怎么是你?” 话刚出口,她就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蒋宁是金弩营的人,自然是和申国公一起来的,只不过刚才场面太乱,他穿着夜行衣,所以她才没认出来。 蒋宁静静地看着她,认真答道:“我是随国公爷来的。国公爷带李小姐回去了,我带你去找她。” 他平静木讷的样子一如既往,奇异地安抚了撷芳心里的惶恐焦躁。 她朝躺在地上周观望去,见后者几不可见地朝她点点头,她才抬手放进了蒋宁掌心。 蒋宁把她拉上了马背,双腿轻夹马腹,马儿就快速朝俞奉尧离去的方向追去。 撷芳坐在他身后,自然而然抱住了他的腰。 蒋宁只感觉她柔软的身躯紧贴着自己的后背,上身不由一僵,耳朵在看不见的黑夜里慢慢红了。 * 俞奉尧策马疾驰上了官道,两名侍卫像影子般紧随其后。 马速特别快,李莞只感觉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冷风像刀子似的刮得她的脸颊生疼。 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明知道她坐不稳还骑得这么快,成心是想把她颠下去吗? 她忿忿然心想,用手撑在他胸口,以免跟他挨得太近。隔着软滑的衣料,手下温热蓬勃的触感像火一样灼人。 没事没事,你就当他是块木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在心里默默暗示自己,可双颊仍旧不由自主地烧起来。 虽然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但以他们的关系来说,这样的姿势实在是过于亲密了。 她不禁收拢掌心,抓住了他的衣襟。 尽管侧坐着要保持身体的平衡很困难,但她还是挺直脊背,梗着脖子,坚持不靠到他身上。 察觉到李莞的抗拒,俞奉尧一挥鞭子,又加快了速度。 啊! 李莞无声惊呼,默默攥紧了手里的衣襟,身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即便如此,她还是竭力和他保持距离。 俩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跑了好一会儿,眼看城门在望,李莞的腰背都僵直了,突然听到头顶一声叹息,随即腰背上传来一股大力,她无法抵抗地靠进了身侧男人的怀里。 “你干什么”她下意识挣扎。 腰上的手臂一紧,只听俞奉尧冷声道:“老实点,马上就进城了,不想当街被我扔下去,就坐着别动。” 李莞不由想起那次在垛石镇差点被他掐死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对于俞奉尧的狠心,她真是深有体会,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摔断胳膊腿。 稍一权衡,她便乖乖靠在他怀里没再动。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俞奉尧满意地勾起唇角,拉起披风把她整个人遮起来,让她完完全全依偎在自己怀里。 现在离宵禁还有些时候,马儿飞速从街上奔驰而过,引来几个路人惊诧的目光。 李莞在黑暗中怔怔地睁着眼睛,身周笼罩着温暖的气息,耳边是阵阵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怎的,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安心过后,一股更慌乱更忐忑的情绪漫过心头。 * 不知过了多久,俞奉尧终于勒马停了下来。 李莞感觉到他下了马,就抬手取下了遮在头上的披风。 眼前是一座陌生的宅院,灰墙黑瓦,黑漆铜扣大门,门前两株合抱粗的大树,身姿笔挺,低眉垂目的仆从正侯在门口。 “下来吧。”俞奉尧把马鞭扔给下人,朝她伸出手。 李莞往他俊昳沉静的脸上扫了眼,利落地从马背上跳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俞奉尧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眉梢微挑,没说什么,收回手背到身后,提步往里面走。 李莞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略一想,还是跟在他身后朝宅子里走。 开玩笑,她都不知道这鬼地方是哪儿,大晚上的,难道露宿街头吗? 沿着抄手游廊进了内院,除了游廊上挂着灯笼,四处黑漆漆的,安静无声。 怎么每座宅子都这样,阴森森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李莞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国公爷,您回来了。”就在这时,前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李莞在俞奉尧身后探头一看,原来是荀礼和霍澜。 他们看到她明显一愣,立刻朝俞奉尧看去。 俞奉尧也不解释,抛下一句“带她去房间”,就沿着抄手游廊朝东边走去。 荀礼笑着朝李莞点点头,跟了上去。 这是几个意思? 李莞一头雾水,看向霍澜。 “没事,你先去歇着。”霍澜低声道,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他们走了。 “哎”李莞不明所以,脚下不由朝他们追去。 “李小姐,这边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小厮摸样的人垂首挡在她身前,抬手示意她往西边走。 李莞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愣了下,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扭头走上了西边的抄手游廊。 ps:灌咖啡码出来的,还有二十多天就考试了,捉急啊感谢推荐票和打赏,惭愧(。) 第307章 手镯 小厮把李莞带到房间后就行礼告退。 “等一下。”李莞叫住他,“我今晚就呆在这儿了?” “国公爷只吩咐小的带您过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吩咐,所以小的也不清楚。”小厮垂首立在炕前恭声道,看她的目光中有一丝好奇。 李莞无语,轻轻挥了挥手:“好吧,你下去吧。” 小厮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李莞倒在炕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房间里烧着地龙,非常暖和,炕上铺着厚厚的坐垫,躺着很舒服,她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这才感觉到身上一阵阵的疼。 她坐起身,看了看手臂腰腹上的伤口,约摸有四五处,全是细长的划伤,有的深有的浅。 她想看看背上和脖子上的伤,结果在房间里找了一圈,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李莞想了想,走过去打开了门:“有人吗?” 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黯淡的光,院子里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莞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正要关门,旁边突然冒出来个人:“您有什么吩咐?” 李莞微惊,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小厮。 她轻轻吁了口气,客气地笑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些包扎伤口的东西?我受了点小伤,想稍微处理一下。”说着抬手把伤口给他看。 小厮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 李莞看在眼里,立刻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何况还是在俞奉尧的地盘。 “不是,不麻烦。”小厮却道,“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 李莞略有些意外:“多谢。” 她回到房内坐到炕上,没过多久,小厮就端来了伤药、纱布、绷带、热水之类的东西。 “这个瓶子里的药粉有止血定痛的疗效,您把伤口清洗干净之后,把这药粉撒上去,用纱布和绷带包扎好就可以了”小厮仔细说道,有些担心地看着李莞摆弄那些东西。 “我知道了,谢谢你。” 小厮看着她,欲言又止。 李莞寻思着,从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塞到他手里:“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 小厮盯着手心里犹带着几分体温的镯子看了看,抬眼愣愣地看向李莞。 李莞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小的告退了,您有什么需要再吩咐。” “好,你去吧。” 等小厮出去后,李莞就把上衣脱了,开始处理伤口。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 她虽然手生,但笨手笨脚的弄了会儿,勉强把手臂和腰腹上的伤口包扎好了,至于背上和脖子上的伤口,一个够不着一个看不到,不好操作,只能作罢。 不知道撷芳和周叔现在在哪儿,姚峥既然是俞奉尧的人,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吧? 她穿好衣服,支肘靠在炕桌上发起呆来。 * 另一边,俞奉尧和霍澜、荀礼议完事,在一旁候了许久的蒋宁便道:“国公爷,属下把李小姐的丫鬟带来了,是不是让她去李小姐身边服侍?” “等会儿再说。”俞奉尧起身往外走。 房门一开,门口的小厮躬身行礼:“国公爷。” “你怎么在这儿?”俞奉尧脚下一顿,霍澜三人也随他停下来。 小厮略显惶恐地道:“李小姐那边小的暂时安排了别人服侍” 俞奉尧目光微沉:“怎么了?” 在他的注视下,小厮胆战心惊地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呈上来:“先前李小姐让小的为她准备包扎伤口的东西,然后给了小的这只镯子” 俞奉尧的目光落到那只光华内敛的白玉镯上,显得有些意外。 小厮解释道:“咱们这儿没有能贴身服侍李小姐的人,小的原本想着等您和几位大人说完事再可是李小姐都开口了,小的怕推辞之下,让她心中不虞” 他说得很委婉,但俞奉尧还是听懂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过去看看。” “那这只镯子” 俞奉尧顿了一下,道:“既然是她赏的,你就拿着吧。”说完便大步走了。 小厮只觉得手里镯子像烫手山芋似的,他苦着脸看向霍澜三人:“这” “没事,国公爷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呗,怕什么。”荀礼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霍澜和蒋宁颔首示意,“国公爷吩咐了一些事情,我先走了。” 蒋宁想到还等在门房里的撷芳,抬步跟在他后面:“我也走了。” 只有霍澜面带犹豫地立在原地,盯着小厮手里的镯子,神情有些微妙。 小厮见状赶紧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霍大人,您说国公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生气了,这镯子到底该怎么办?” 他并不是常年跟在俞奉尧身边服侍的小厮,对俞奉尧的脾性了解得并不透彻。 “我也不太清楚。”霍澜盯着镯子道。 见他一直盯着镯子看,小厮索性一把将镯子塞给他:“李小姐那边还有事,小的先过去了。国公爷的心思,您肯定最明白不过了,这个镯子还请您帮着处理一下。”说完一溜烟跑了。 “哎”霍澜下意识把镯子捏在手心里,脚下追了两步,慢慢停了下来。 他攥着那只手镯在屋檐下站了良久,然后把镯子放进衣兜里,快步离去。 * 李莞盯着灯罩上的图案发愣,手指无意识缠着绷带。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下意识往旁边一瞟,吓得“呀!”一声。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吓死我了!”她轻抚着胸口皱眉道。 俞奉尧从帷帐后走出来,道:“我怎么没敲门,是你自己发呆没听到。” 李莞满脸不悦地看着他:“那你进来怎么不出声,鬼鬼祟祟地站在帷帐后做什么?” 鬼鬼祟祟? 他显然是正大光明地站在那里的好吗? 俞奉尧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径直坐到炕上,问道:“伤口都处理好了?” 李莞抿着嘴“嗯”了声,明显很不高兴。 俞奉尧扫了眼桌上乱七八糟的药瓶纱布,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她的脖子上。 ps:这个月的更新也不确定对不起大家毕竟快考试了(。)